《重生王妃医毒双绝陆夭宁王》 第1章 被一箭穿心后她重生了 陆夭被吊挂在城墙上,身上亵衣已被鲜血浸透,绑紧的双手如千万蚂蚁啃噬般难受。 “这还是我们倾城绝色的宁王妃吗?”她贵为太子妃的嫡姐陆仁嘉冷笑着,“啧啧,瞧这小脸儿,花的都认不出来了。” 陆夭努力抬起头,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宁王一辈子铁骨铮铮,虽然两人并没什么感情,但顶着宁王妃的头衔,她不想丢他的脸。 “姐妹一场,临走前还有什么遗愿尽管说出来,姐姐一定替你办到。”陆仁嘉居高临下,眼神像在看一只狗。 陆夭睁开被血渍模糊的眼睛, “是我眼瞎,错信了你,落到这步田地我没话说。”她轻嗤一声,“若有下辈子,这账,咱们再一笔一笔算。” 陆仁嘉大笑出声:“下辈子?还是想想这辈子怎么留个全尸吧?爹娘早就把你踢出族谱,宁王被你下了巨毒,这会儿怕是已经不行了。我倒要看看,谁能来替你收尸。” 陆夭轻轻闭上眼,不想让人看到她眼中的痛苦。 箭矢破风的声音在耳畔被放大,被一箭穿心的那刻,陆夭倒没感到难以言喻的疼。 许是毒入心脉的缘故,她弥留之际只感到透骨彻髓的冷。 她给宁王下了一样的毒,不知他毒发时会不会也身有同感。 片刻后,她看到自己的一抹游魂飘飘忽忽离开躯体。几乎就在同时,不远处城门外,已毒入膏肓的宁王率兵飞奔而至。 “夭夭。”那个男人抱起她尚存余温的尸身,唤着她已经很少被人唤起的小字。 代嫡姐替嫁宁王的那几年,陆夭一直觉得,这个人生性凉薄,从无软肋。 可当她看见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因她染了几分痛楚时,才恍然惊觉,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样的。 “来的迟了点。”他笑容妖异又鬼魅,“但是没关系,这就带你回家。” 陆夭飘在半空,看到他屠戮帝后血洗皇宫,将弑杀她的始作俑者剥皮抽筋。 最后,他把自己的尸身带回了宁王府。 在她众叛亲离被家族当做弃子时,她名义上的夫君撑着最后一口气,用整座城给她陪葬。 “你以为你给我的熏香里下了鸩羽,我会不知道?”宁王修长手指抚过她躺着的冰棺,“傻瓜,日日陪你制香,我太清楚了。” 陆夭想扑过去,想跟他说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这辈子委屈你嫁给我了,好好的尚书嫡女,本来可以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 陆夭想说她不委屈,如果能再选一次,她会高高兴兴嫁给他。 她看见宁王在她冰棺身侧躺下,知道他开始毒发。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换个开头好不好?”他温言询问着,又像是自言自语,“你不是被强迫嫁过来的,我可以去你府上提亲。” 陆夭感觉自己的心脏又被刺穿了一次,愧疚、悔恨、还有一点点迟来的爱恋如潮水般涌来。 “三媒六聘,文定过礼,我亲自送去好不好。” 她很想大声说好,可眼前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轻。 灵魂消失前一刻,陆夭想:她这辈子亏欠他太多。 如果有来生,她必定倾尽全力偿还。 如果有的话…… 陆夭猛地醒过来,胸口的痛似乎还未散尽,鼻端便先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混合着霉味。 她眸子倏然一紧,自己刚刚明明在宁王府已经死了,怎么会突然回到陆家的佛堂? “那个小贱人还在里面装死?本小姐就不信,她敢不听我娘的话!” 这个声音?是她同父异母的继姐陆仁嘉! “大小姐,你别进去,夫人说不让任何人见二小姐。” 哗啦一声,门被强行推开。 陆夭随着声音回头,薄暮余晖穿过门扇恰到好处洒在她脸上,衬得本就娇艳的面容愈发昳丽。 这张脸激得陆仁嘉更是怒火攻心。 “你以为皇帝赐嫁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没出陆府大门,你能不能当成这个太子妃都是问题。” 赐嫁?太子妃?难不成她回到了前世被赐婚的时候? 陆夭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传来的刺痛感提醒她这不是一场梦。 上天垂怜!她真的回来了! 如果记忆没出岔子,这应该是圣旨刚到陆府没多久。她被当今圣上钦点为太子妃,陆仁嘉则被指给了足有残疾的宁王。 继母徐氏心有不甘,于是便打了姐妹易嫁的主意。 也难怪,一个是大位在望的正室太子,一个是足部有疾的残暴王爷,孰轻孰重,不必掂量都知道该作何选择。 前一世的陆夭,因为不愿替嫁,所以被关入佛堂。 但最后还是被嫡姐继母蛊惑,同意了掉包计。大婚当日东窗事发,被帝后厌憎,让宁王难堪,最重要的是连应得的嫁妆都没拿到。 这辈子,她还要嫁给宁王!但绝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仓皇狼狈。 那么好的王爷,值得一个满心欢喜嫁给他的王妃,值得一个全新的开始。 想到上一辈子的结局,陆夭恨不得立刻就飞奔到宁王府,告诉他,这一次她愿意嫁。 她心甘情愿,不是被迫。 但是理智提醒她,还不能,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陆夭,别给脸不要脸,全须全影嫁过去不好吗?”陆仁嘉伏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威胁道,“惹急了我娘,弄点毒药把你脸毁了。丑女配瘸子,那才是天造地设。” 陆夭几乎要笑出来,上辈子她居然被这种蹩脚的理由给糊弄了。 “圣旨要我嫁太子,日后不出差错是要做皇后的。”陆夭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陆仁嘉,“我若是在出嫁之前毁了容,你说,陆家能逃得了干系吗?” 陆仁嘉被陆夭语气中的镇定和狠绝惊着了,这丫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长姐这么瞪着我,难道想杀了我不成?”陆夭故作惊慌抚住胸口,露出她一贯的怯懦表情,“弑杀太子妃可是大罪,要株连九族的。” 陆仁嘉被“太子妃”这三个字戳中肺管子,她痴恋太子多年,自认为以自己的家世名气,至少能混个侧妃,谁知一纸圣旨却把她觊觎已久的东西给了平时最瞧不上的继妹。 思及至此,她抬起手,重重一巴掌就要扇过去。 孰料陆夭比她更快,抓住手腕甩到一边。 “长姐这么跟我撕破脸,还想求我替你嫁去宁王府?”陆夭不急不躁瞥一眼陆仁嘉,语带嘲讽,“嫁不成心上人,难道想曲线救国嫁给心上人的叔叔?” 想到宁王平素在外的名声,陆仁嘉生生打了个寒战,她才不想嫁给一个杀人成性的瘸子。 陆夭见时机差不多,也懒得再废话:“趁我还没反悔,去告诉你娘,这事儿我可以答应。” 陆仁嘉诧异地看向她。 “城郊百亩良田和十个庄子,还有我娘留下的点绛坊,我都要带走。她若应下,我替你嫁去宁王府。”陆夭冷冷看向陆仁嘉,“不然,就等着三跪九叩叫我太子妃吧。” 第2章 借刀杀人 婚前捉奸 徐氏听到陆仁嘉的转述,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二话没说,拿着宫里刚赐下的王妃嫁衣就直奔佛堂。 陆夭生母王氏出自天下第一皇商,当年下嫁一穷二白的陆尚书,陪嫁甚至超过了公主规格,不知羡煞多少人。 后来王氏病亡,陆尚书听了枕头风,将外室徐氏娶回做填房,连带着徐氏所出的陆仁嘉也力压陆夭一头,成了嫡长女。 陆夭上辈子怯懦,替嫁时分文未取,母亲留下那些嫁妆悉数被陆仁嘉带进宫,贴补太子去了。 那些铺子加上现银,少说也有百万两!哪怕是放在公侯王爵府里,这辈子也能衣食无忧。 徐氏自然舍不得拿出来,但她到底比陆仁嘉多活了几十年,知道眼下还有求于陆夭,不好直接撕破脸。 “这么多东西你也打理不好。这样,娘把那几亩地的地契给你,你先试试嫁衣。出嫁那天,娘把嫁妆再给你补上!” 徐氏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妙:大婚定在同一日,临上轿时掉包喜轿。待宫里发现,也只能将错就错,断没有把新娘子换回去的道理。 到时候,陆夭还敢追着太子妃亲娘讨要嫁妆不成? 可重生之后的陆夭显然不买账。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更何况咱们不过是半路母女。看不到地契现银,这件事免谈。”陆夭笑容甜润,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带刺,“况且嫁王爷按规格也得一百二十抬嫁妆,方才显得你这填房后妈当的仁慈。” 徐氏被“填房”二字气到眼中要喷出火来。 这死丫头几年来一直乖乖给仁嘉做枪手捉刀,上至呈给太后皇后的绣件,下到名门贵女们之间书画切磋,哪一回不是乖乖做好写上姐姐的名字送出去。 勋爵之家讲究娶妻娶贤,陆仁嘉才女名声在外,眼看婚事上妥妥能压陆夭一头,可偏偏出了一纸圣旨。 而这死丫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也突然生了反骨。 徐氏压住喷涌而出的怒火:“宁王虽然足有微恙,但好歹兵权在握,进门自然不会亏待你,何苦要带那么多嫁妆呢?” 宁王确实没有亏待过她,但就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能让他吃亏。 “我母亲留下的嫁妆本就该归我。”陆夭冷笑,“而且既然不亏,你怎么不让亲女儿去嫁呢?” 徐氏见陆夭软硬不吃,也有些束手无策。 “您大可以回去考虑,顺便把这嫁衣也拿走吧。”陆夭轻轻坐回蒲团上,眉宇间一派云淡风轻,“我瞧不上。” 陆仁嘉瞧不惯陆夭那副志在必得的姿态,忍不住讥讽。 “要再多陪嫁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陪着瘸子守活寡!” 这句话让陆夭变了脸色,凭她也配非议宁王? “宁王足疾是为了保家卫国,人家17岁已经力敌番邦声震边陲,长姐17岁可是连基础的平绣垫绣都学不会。”陆夭表情染上三分郑重,“若论对本朝贡献,宁王比太子更胜任做储君。” 徐氏暗暗纳罕:“以往提到宁王,这丫头都是一副吓破胆的样子。怎么突然之间却开始维护起来?莫非已经开始认命,打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陆仁嘉脸憋得通红:“你大逆不道!说这种话是想满门抄斩吗?” 陆夭轻描淡写瞥了母女俩一眼:“掉包太子妃难道就不是大逆不道?就不是满门抄斩了?” “谁要满门抄斩?”陆尚书腆着肚子进来,“我两个女儿一个要当太子妃,一个要当王妃,哪个敢斩我?” 徐氏面上堆笑,心下却道不妙。 要说这陆尚书,一辈子最擅拜高踩低。如今陆夭要嫁入皇宫做太子妃,他自然是要偏心多些。 况且两个都是他女儿,他也犯不上冒着欺君风险帮自己掉包。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眼下这光景,只能先破点财了。 于是徐氏从袖笼里掏出早就准备的账簿,交到陆夭手上:“夭姐儿,这是你娘当初留下的嫁妆。如今你要出嫁,一文不少都给你了。” 陆夭打开账目粗粗看了一眼,随即轻笑。 “一文不少?是没将那二十万两银票算上吧?无妨,这些年女儿在府里吃穿用度也花了些钱,就当是抵了吧。” 说是无妨,但话里话外倒像是要拿银子跟陆家划清界限。 陆尚书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立刻听懂了弦外之音。 “那二十万两你动了?”他沉了脸看向徐氏,“虽说王氏已逝,但那钱说好要给夭姐儿送嫁的。况且她嫁的是太子,没点钱傍身,岂非让皇上觉得我们看轻这门亲事?” 徐氏没料到陆夭能一眼看出账目有问题,只得勉强冲陆尚书笑着:“两个女儿都要嫁,总得留些给仁嘉。” “用我母亲留的嫁妆给你生的女儿陪嫁吗?”陆夭继续扮演她原本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形象,问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天真,“我学识浅薄,不懂这个理儿。父亲执掌礼部,能给女儿解释一二吗?或者去问问太子,或者太后?” “这点小事还用麻烦太子和太后?爹就能办了。”陆尚书显然慌了神,冲徐氏斥道,“你要贴补仁嘉,用你自己的陪嫁。夭姐儿的钱你别想动!” 徐氏垮下脸,她一个出身市井的妇人哪来的钱,这些年一直啃的都是王氏的嫁妆。 而且那二十万若拿出来,几乎要把她多年老底都掏干了。 陆夭在心底无声笑了:这辈子,宁王她要嫁,属于她的嫁妆也一并要带走。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没人发现,窗外大树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 宁王府 “宁王比太子更胜任做储君?” 藤萝悬垂的书案旁,一袭紫色长袍的俊美男子巍然端坐。虽面如谪仙,漫不经心的神色中却透出几分凉薄。 全副夜行衣隐匿在暗处的影卫微微颔首。 “属下所闻,分毫不差。” “坊间传闻陆家二小姐是个草包,似乎不尽然。”宁王把玩着血玉扳指,“太子那边有什么消息?” “太子倾慕陆家二小姐。”影卫垂手侍立,迟疑了片刻,“一直对她势在必得。” “既如此,去给陆家送套嫁衣吧。她既瞧不上宫里准备的,本王就亲自送一套,别委屈了宁王妃。”宁王唇角噙着几许捉摸不透的玩味笑容,“毕竟,要看戏也得配身看戏的行头。” 第3章 洞房夜他要退货? 宁王送来的那套九凤銮大红羽衣在陆家引起轩然大波。 陆仁嘉和徐氏眼中几乎要妒出火来,只有不明就里的陆尚书抚掌大喜。 “都说宁王不近人情,你看,这不是很懂小儿女情趣嘛。” “这明显是超了品制,不合规矩吧?”徐氏没忍住率先发难,“皇上眼里可不揉沙子!” “你懂什么!”陆尚书小心翼翼拂过那套皇后才有资格穿的羽衣,“先帝临终觉得亏欠宁王,封了一品超王不说,连他日后娶妻都特许穿皇后制服。” 徐氏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刺进皮肉。 陆尚书浑然不觉,兀自得意洋洋:“咱们仁嘉,可是先人一步享受皇后殊荣了。” 陆仁嘉咬碎一口银牙,几乎当时就要反口说愿嫁宁王,被徐氏狠狠瞪了一眼。 陆夭目光扫过那套美绝人寰的嫁衣,整个人已经完全傻在当场。 上辈子她在宁王府见过这件! 这是先皇后留下的吉服,因为偏疼小儿子,所以临终时留给了宁王。 但上辈子这件衣服并没有出现在大婚当日,是她接手庶务之后,在库房里看到的。 想来前世对于皇帝赐婚,宁王也是不情不愿,否则当时怎么没有把嫁衣当聘礼送出去呢? 她忽然想到宁王死前呢喃的那句“下辈子三媒六聘,文定过礼,我亲自送去好不好”。 难不成,他也重生了? 陆夭激动地一下攥紧了帕子,老天会这么眷顾她吗? 偏偏宁王府的嬷嬷还恰到好处地插言:“王爷说了,陆小姐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凡能办到,他必不让陆小姐留遗憾。”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仁嘉身上。 陆夭却发现那位嬷嬷在不着痕迹打量她,她强压下心头雀跃。 陆尚书忙不迭谦虚着:“不敢不敢,宁王如此周到,下官诚惶诚恐。” 说毕,递眼色给陆仁嘉。 陆仁嘉满心都在那件嫁衣上,她又恨又妒,连句像样的场面话都挤不出来。 嬷嬷微微皱眉,眼神里带了点显而易见的轻视,但还是尽职尽责把话传到。 “府里没有主母,王爷自己挑了些布料给未来王妃添妆,还希望陆小姐不要嫌弃。” 陆夭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他真的来下聘了。 可细想之下又有些忐忑,到底没见着人,心里总有些不够踏实。 送走了下聘的人,徐氏的絮絮叨叨和陆尚书的沾沾自喜在耳畔成了背景音。 陆夭强装镇定安慰自己:宁王是不是重生,大婚当日即可见分晓了。 * 喜日倏忽即至,转眼到了大婚当天。 陆夭把那件嫁衣穿到身上的时候还有几分不真实感。 因为怕她临阵反悔,徐氏并没敢克扣宁王送来的聘礼,此时她身上连亵衣都是雪光缎的。 陆夭端坐在床上,任由喜娘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心却已经飞到府外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喜娘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同样盛装的陆仁嘉鬼魅一般闪进来,按徐氏的计划,她得从陆夭的闺房出嫁。 太子妃的制服虽然规格稍逊一筹,却衬得陆仁嘉多了几分端庄。 大概是马上就要嫁入王府的缘故,陆夭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于是真情实意给继姐道喜:“恭喜太子妃得偿所愿。” 可话听到陆仁嘉耳朵里却多了几分嘲讽意味,但她不想大喜日子横生枝节。 陆夭也不强求她回应,自顾自打开妆匣子,拿了盒香膏放入贴身荷包里。 陆仁嘉眼睛一亮。 陆夭擅制香,她做的香粉香料在整个贵女圈一物难求,但她平素用的不多,所以也不常做。 刚刚那一盒,显而易见是压箱底的宝贝。 眼见自己今夜洞房花烛,若是能带上这么一盒,跟太子肌肤相亲的时候岂不是锦上添花? 思及至此,陆仁嘉毫不犹豫地开了口:“你带的什么香?” 陆夭明显识破了她的意图,并未开口回答。 陆仁嘉压下心头那点不耐烦,好声好气道:“你我姐妹一场,虽然各自嫁人。但日后也要有个帮衬,何苦这么小气?” 这句话似乎打动了陆夭,她伸手从妆匣又拿出一盒,递给陆仁嘉。 陆仁嘉眼珠转了转:“我要你荷包里那盒。” 外面响起迎亲鞭炮的劈啪声。 陆夭犹豫了下,还是拿出来给了她。 “那我就祝长姐前程似锦。” * 两顶花轿出了陆府,分别抬往宁王府和皇宫。 陆夭坐在轿子里,只能看见盖头下自己纤白的手指。 上一世洞房花烛夜的场景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晚他们并未圆房。 重来一回,自己要不要主动点呢? 大概是想的过于入神,跨火盆的时候她不小心绊到,眼看就要脸朝下跌下去。 一双健硕的手臂及时捞住她的腰。 宁王带点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王妃是不是心急了点?还没到拜堂的时候。” 陆夭的心瞬间落回原位。 是他。 她忍不住牵住他的衣袖,那只扶住她的手臂顿了顿,似乎没有料到她的主动。 陆夭根本顾不得这许多,重来一世,她终于又成了他的妻。 于是这点兴奋劲从拜堂持续到撒帐。 直到屁股挨上喜床,才有了实实在在的真切感。 感觉周围送嫁的人都散去,喜房只剩下她一人。 上辈子也是如此,太子和宁王大婚定在同一日,满朝文武几乎都去了宫里。连带着,也没什么命妇来闹洞房,自然显得冷静许多。 可她不在乎。 再世为人还能嫁给他,冷清与热闹,又有什么重要呢? 胡思乱想这当口,便觉头上盖头被人挑下。 那张恍若隔世的脸再度出现在眼前,千百个回忆翻滚涌上心头,她很怕又是一场梦。 明明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面前,明明之前已经设想过无数次跟他重逢的场景,可人近在咫尺,她却不敢动了。 嫁衣裙摆落下氤氲,陆夭眨了眨眼睛,才发现是自己落泪了。 宁王也愣住了。 刚才拜堂时大胆牵他袖子的姑娘跟眼前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这得有多不情愿,才会在初次见面就哭得这么真情实感? “二小姐若不愿,本王这就可以让喜轿把你送回宫。” 这句话给了陆夭当头棒喝,也催生出无限勇气。 下一刻,俏生生的新嫁娘已经扑上来,抱住他脖子。 “我愿意,我好容易才又能嫁给你的!” 宁王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整的有点懵,但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陆夭话里的重点词。 “又?二小姐何时嫁过我?” 陆夭仔细看着他的眼睛辨认,确定他应该没有说谎。 否则以宁王的性子,若是真的重来一回,他断不会不认。 陆夭不想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毕竟重生之事听来诡异,她也不敢贸贸然泄了底牌。 “大概是上辈子吧。” 宁王诧异地挑眉,显然不太认同她这种糊弄傻子的说辞,刚待说什么,陆夭快他一步挽上手臂。 “总之从今日起,我生是宁王府的人,死是宁王府的死人。王爷去哪儿我去哪儿,王爷让干嘛我干嘛!” “让你干嘛就干嘛?”宁王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她,“那好,请王妃宽衣吧。” 第4章 总在投怀送抱 陆夭曾经预想过不下百种跟宁王重逢后的场景,但没有一种情况像眼下这么离谱。 印象里,他并不重欲,两人平素在一处最多的时候便是他看他的书,她制她的香。 说起来,宁王对她着实不错。有市无价的名贵香料,但凡她开了单子,翌日总能齐齐整整放在她床头;她体弱畏寒,王府每年早早便烧起地龙供上银丝碳;她嫁入王府没带一文嫁妆,他隔三差五给她补私库。 想到昔日宁王对她的种种好,陆夭把心一横,纤指颤巍巍地去解自己的嫁衣带子。 然而下一刻,眼前铺天盖地黑了。 一件夜行衣不偏不倚兜在她头上。 “王妃是不是想歪了?”宁王的声音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逗弄,“本王是让你把嫁衣脱了,换夜行衣。” 陆夭的脸在衣服底下不可抑止地烧起来,真是丢人丢到祖宗家了。 就在她考虑就地装晕的可能性有多大时,宁王好心递给她一个台阶下。 “换好就出来,本王外面等你,带你看场戏。” * 陆夭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荒唐的时刻。 是夜月色正浓,头顶点点星光蜿蜒映着红绸灯盏,确有一番景致。 如果这不是自己的大婚现场,大概她会更有兴致欣赏。 陆夭此刻很想开口问问,为什么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她和新婚夫婿会坐在王府房顶上某处,津津有味窥探自己的洞房。 这种荒诞的感觉不亚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重生了。 陆夭扯了扯几乎要盖到眉毛的帷帽,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 “我能问问为什么要上屋顶吗?屋里不够王爷施展?” 宁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结果下一刻,她看见有个同样穿夜行衣的人鬼鬼祟祟行至洞房外,将一包烟吹了进去。 陆夭大惊失色,看向宁王。 “不抓他吗?” “抓他干吗?”宁王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继而压低声音,“宫里派来监督洞房的,得让人家回去交差。” 温热气息扑在耳畔,灼得她双颊发烫,只听到了最关键的词。 洞房? 陆夭的心开始不受抑制地狂跳,她眼睛亮晶晶看向宁王,带着某种期待。 宁王被小姑娘眼里的期待弄得有些迷糊,从今天相见到现在,她似乎总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你很想洞房?” 陆夭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二人这一世是初见面,要矜持。 于是字斟句酌回答:“倒也没有,第一次大婚,比较新鲜而已。” “新鲜吗?”宁王露出漫不经心的笑,但笑意未及眼底,“王妃舍太子而选择本王,这才更新鲜吧?真的只是为了亡母的嫁妆吗?” 嫁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跟徐氏的交易? “影卫?”陆夭脑中电光火石一闪,“王爷在陆府安插了影卫?” 宁王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倏忽消失不见,快的仿佛没有出现过。 “看来王妃并不如本王所想那么单纯。” 话一出口,陆夭便已经发现失言。 影卫是当年太上皇留给宁王的一支暗卫,本来是怕皇帝手足相残,让他自保时用。上辈子他为救自己逼宫的时候,几乎全靠这支精锐。而皇室除了太后和皇帝之外,连太子都不知这股神秘力量的存在,她一个区区女流,更没有知晓的理由。 “如果我说我做梦梦到的,你信吗?”她不自觉地撒着娇。 宁王挑眉。 “本王只是足部有疾,但脑子是健全的。” “开个玩笑。”陆夭咬咬下唇,知道蒙混不过关,“是我在《前朝史录》里看到的。” 这也不算谎话,当年她经常被太后召入宫中解闷,确实在长乐宫看到过这本史书。 “看来姨母倒很喜欢你。” 当朝太后是先皇后亲妹,也是宁王的嫡亲姨母,前一世她一直支持宁王对太子取而代之,所以爱屋及乌对陆夭也多了几分天然好感。 陆夭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意思。 按理,任何一个男人得知新妇被岳家掉包,都不会如此冷静。 但他言辞之间似乎早就知道,而且不是很在意。 “王爷不介意姐妹易嫁?” 宁王回头看他,如玉面孔在月色掩映下多了几分邪魅。 “王妃都能舍弃太子妃之位,下嫁一个瘸子,本王又有什么可介意的呢?” 陆夭终于想起前一世的洞房花烛,宁王看到盖头下的她并未诧异,只是淡淡嘱了句次日进宫谢恩定要谨言慎行,可见他早就知晓。 可她面对陆仁嘉声泪俱下的哭诉,还是阴差阳错默认了已经跟宁王圆房。幸好宁王没有拆穿,而是认下了这件事。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皇帝对宁王这个嫡亲弟弟始终颇为忌惮,因为想给太子留个保障,这才特意点名外祖家富可敌国的陆夭做太子妃。 可她当堂承认跟宁王已有夫妻之实,其实是把宁王府置于愈加危险的境地,这才有了后面各种变本加厉打压。 思及至此,陆夭愈发痛恨自己前一世的怯懦和愚蠢。 因着走神,所以没顾及脚下,屋顶的瓦盖打磨圆滑,陆夭不小心踩入两片瓦之间的罅隙,身子失衡眼看就要跌落下去。 一双手臂恰到好处揽住她的腰,熟悉的冷香扑面而至。 下一刻,她跌进暌违已久的怀抱。 “第二次了,王妃在本王面前似乎总在投怀送抱。” 陆夭羞得无地自容,想挣扎着自己站稳,嘴唇却不小心擦过对方下巴。 她下意识想躲,慌乱中踩到宁王有疾的左脚,那只他平生最忌讳且从不肯让人碰触的左脚。 陆夭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宁王早年征战的时候受伤,腿有旧疾,平日鲜少展露人前。 陆夭与他成婚数年熟知,这是他的逆鳞。 平素洗漱沐浴无人敢触碰,更遑论是被硬生生踩上一脚。 羞愧加上惶惑,陆夭几乎要哭出来,孰料宁王轻描淡写松开揽着她纤腰的手。 “王妃合该多吃些。” 陆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嫌自己太瘦了吗? 这说明,至少是不讨厌自己的吧,是个好开始呢! 刚刚对方肌肤的触感还残留在唇边,陆夭以手掩唇,眉眼不自觉弯了起来。 她本就生的绝色,这一笑,五官都被点亮了。 宁王微微有些纳罕,眼前这姑娘着实不像是被强迫替嫁的。 可她到底图什么呢? 太子当宠,若不出意外便是日后帝王,他实在搞不懂有什么理由能让陆夭弃未来皇后之位而选择他,显然不会是只为了亡母的那份嫁妆。 除非…… “我们以前见过?”他状极无意开口。 陆夭从沉思中抬头,直直撞入宁王的视线,下意识回答。 “王爷不记得我了?” 第5章 面圣前 她给自己投毒 宁王神色坦然摇头。 “五年前王爷收复边塞,班师回朝,我随家父在庆功宴上……很是仰慕宁王风采。” 陆夭脸上浮现出如梦似幻的神情,是少女怀春才会有的甜蜜。 宁王闻言露出自嘲的笑容。 那一年他尚未受伤,春风得意翩翩少年,多少贵女趋之若鹜,心悦他不足为奇。 可如今他腿残身废,单凭昔日一面之缘就舍弃太子而嫁他,这理由似乎仍然不够说服力。 陆夭没有察觉宁王情绪的变化,一直提着的心堪堪落地,劈天盖地的困意随即袭来,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全身心放松。 结果她就在宁王府的房顶上,倚着宁王睡着了。 陆夭次日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新房了,可喜床另一侧却没有睡过的痕迹。 按祖制,王室结亲,次日都要进宫谢恩。虽然时间尚早,她还是急急下床。 宁王派了送聘礼那位嬷嬷来伺候她起居,嬷嬷边伺候她梳洗边笑道。 “昨日是王爷将王妃抱进来的,这么多年,老奴还没见他对哪位姑娘这么上心。” 陆夭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但她还是郑重点点头。 “所以合该我嫁给王爷。” 这下轮到嬷嬷诧异了,她见过的宫妃贵女也不算少,这么直白的倒是头一次见。 陆夭梳洗很快,待从内室出来时,宁王已经负手而立等在饭厅了。 宫中规矩多,早膳不宜过丰,免得到时候要找地方如厕,未免不雅。 陆夭也没有要吃的打算,她从荷包拈了一块糕入口,算是填肚子,随即径直走到宁王身边。 虽是大婚,但因着出了替嫁的篓子,陆夭并未有过多装扮。 一袭妃色广袖团花宫裙,配着代表仍是在室女的单螺髻,十分耐人寻味。 宁王见此装扮不由流露出两分赞赏神色,这是个拎得清的。 于是那句“谨言慎行”的叮嘱临到嘴边又改了词儿。 “不必紧张,一切有我。” 陆夭惊异于他的体贴。 “有王爷在,我本来也不紧张。” 嬷嬷再度被刚过门王妃过于直白的言辞震撼。 但见二人并肩而立,宛若金童玉女,心里又多了几分欣慰。 * 入宫对陆夭而言不陌生,上辈子她跟宁王不亲密,几乎大半时间都耗在皇宫里。 一路分花拂柳,但见太子迎面而来,背后还跟着位面戴纱巾的女子,似乎是陆仁嘉。 瞧见陆夭,太子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疾走两步上前,却被宁王不动声色将人挡在身前。 “还没恭喜太子新婚大吉。”宁王好整以暇地笑,眼里一派真诚。 “皇叔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就不信,媳妇都娶错了,你没发现!” “太子怕是宿醉未醒,怎么连自己的太子妃都认不清了。” “太子便是清醒,大抵也认不出。”陆夭唇角弯出一抹促狭的笑,小声在宁王耳畔道,“临上轿前,我送了太子妃点小礼物。” 宁王抬眼望去,可以很清楚地陆仁嘉轻纱下隐隐透出可怖的红疹,有的甚至还渗着脓。 宁王饶有兴味看了陆夭一眼:“王妃谦虚,这礼物着实算不得小。” 当然不小。 她在那盒子香料里可是下足了药,没有个三五日,陆仁嘉脸上的疹子断不会消褪。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状极亲密,倒把太子晾在一旁,那本来应该是他媳妇儿! 太子咬牙进了奉贤殿。 启献帝是个伪善的主儿,表面宽厚内心狭隘,所以宫人多谨慎,而今天这种谨慎显然变本加厉了。 上座是面无表情的启献帝,皇后坐在侧首,看得出二人情绪均不佳。 陆夭进殿便跪下,她雪肤玉貌,再加上态度谦卑,看着便比面纱遮脸的陆仁嘉讨喜许多。 “谁能给朕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弟也想问问,为何御赐的新妇换了人。” 宁王站在旁边,一派兴师问罪的受害者姿态,显然并没有跪的打算。 启献帝不好拿同为苦主的弟弟做筏子,于是将矛头对准当事人。 “朕记得朕下旨,长女嫁宁王,次女许太子。”他眼神扫过陆家二女,“陆家是公然违拗,不把朕放在眼里吗?” 陆仁嘉被帝王威严吓得磕头如捣蒜,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 陆夭不卑不亢抬头:“臣女只知听嫡母安排,大婚当日,随宫里掌事嬷嬷行事,其余一概不知。” 陆仁嘉听闻忙跟着附和:“臣女也不知。” 启献帝被堵得哑口无言,宫中掌事嬷嬷是他让皇后亲自选的人。 事发后也再三确认过并无纰漏,可陆夭就是莫名其妙被抬到了宁王府,而陆仁嘉则鬼使神差出现在太子寝宫。 如今生米已成熟饭,启献帝瞥一眼天壤之别的两位陆家女儿,心中郁结更深。 本想着给宁王使绊子,没想到却给他送了个天大的助力。 一旁太子显然管不了这么多,心心念念好几年的美人儿没到手,反倒娶回来个母夜叉。 “儿臣认为,追究责任是其次,当务之急还是把她二人换回来。”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姑且不论民间都罕有出嫁退货的例子,况且洞房花烛夜已过,再把新娘换回来,有悖伦常。 启献帝被太子不过脑子的言语搞得火起,伸手将案上摆设悉数扫落在地。 “胡说八道!” 孰料平日在皇帝面前怯懦的太子这次却出奇勇敢,他嫌恶地看一眼身边的陆仁嘉。 “儿臣昨夜大醉,压根没与陆氏女同房,父皇不信,让嬷嬷验身便知。” 陆仁嘉不可置信睁大双眼,对于恪守礼节的名门贵女而言,这无疑于按在地上打脸,她当时就急了,上前抓住太子衣袖。 “太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已经是你过门的妻子了啊!” 太子像甩垃圾一样把她甩掉。 “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哪有我皇家威仪!别影响皇室血统了!” 帝后因这句“皇室血统”对视一眼,觉得遗传着实重要。 启献帝不好开口,于是给皇后使眼色。皇后清清嗓子,看向陆夭。 “此事虽荒谬,但本宫想问问陆二小姐的意见,是不是愿意换回来。毕竟,你也算受害人。” 这话蹊跷,同为皇室后裔,怎地误嫁给宁王便成了受害人? 陆夭心底冷冷一笑,表面却做出惶恐的样子。 “臣女只知拜堂合卺便是成了大礼,家父是礼部尚书,为人儿女断不敢有违礼之举。” 皇后被噎的无言。 太子此时再顾不得许多,死死盯着陆夭,恨不得扑过去。 “二小姐不必过虑,错嫁一事父皇已下令封锁消息,只有在场诸位知情。只要你愿意,你还是太子妃。” 话未说完,就被陆夭义正言辞打断。 “太子慎言,太子妃花落谁家当是帝后定夺,臣女只知遵从礼法。”陆夭挺直背脊,“按照本朝礼部制度,我已是宁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你该叫我一声皇婶才对。” 宁王心里微微纳罕,早先还以为她是个拎得清的。 眼下启献帝的态度明明就是赞同太子的做法,她如此敢公然跟帝王作对,显然并不明智。 但不可否认,她自认是宁王妃的时候,自己还是感受到了几分痛快。也罢,就冲她这份维护,在人前就认下这个王妃吧。 启献帝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 “那你是想嫁给宁王?” 熟悉的钝痛从腹部传来,陆夭微微一笑,知道时机到了。 “帝后在上,自有决断。”她行了个标准的跪拜大礼,“但今日来之前,臣女已经替自己做了决定。” 话音未落,一口黑血如箭喷出,溅在陆夭妃色的衣襟上,如同展开大片墨莲。 她随即软软倒下,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座所有人都傻了。 唯独距离最远的宁王反应奇快,箭步而至,堪堪抄起陆夭瘫倒的身躯。 紧接着,温软的气息扑在他耳畔,他的心一下子被捏紧了。 “昨夜王爷请我看戏,今日,换我回请王爷。” 第6章 王妃还不肯回家吗 谁也没有料到,陆夭居然如此决绝。 太医很快便赶了来。 诊脉之后,发现陆夭是服了钩吻,也就是俗称的断肠草。 相传神农就是服此药而死,服用者往往肠穿肚烂,死相可怖。 可见是抱了必死之心。 皇后和启献帝对视一眼,忧心忡忡开口问太医:“那眼下可有性命之忧?” 太医急忙下跪:“所幸吐的那口血带出来不少毒,剩下的,开几服清毒的药,慢慢调理也便罢了。” 皇后松了口气,陆夭若真死在宫里,这皇室易嫁逼死臣女的罪名可就洗不清了。 可她没死也是个麻烦。 闹了这么一出,等于把皇室架在了礼法的道德制高点。再把人换回来做太子妃的退路也随之被封死。 换句话说,陆夭是铁了心要嫁给宁王。 思及至此,皇后嫌恶地看了一眼满面疮痘的陆仁嘉。 考虑此女大概率会成为太子正妻,为了皇家血脉的遗传基因,她只得强忍厌恶又开口。 “太医,等会看诊完毕,也给这位姑娘看看脸吧。” 陆仁嘉感激地看向皇后,皇后却把脸撇开,让人将她带出去。 “陆二小姐先留在宫里养伤吧。”太子犹不死心,“她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移动。” 始终未发一言的宁王此时突然开口。 “她既以死明志,我身为与她拜过堂的人,便不能负了这番心意。自今日起,不论生死,她都是我宁王府的王妃。”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启献帝心也灰了大半。 虽然不情不愿,但只能看着宁王行过礼,弯腰抱起尚在昏迷的陆夭,举步出了皇宫。 太子如丧考妣瘫倒在地上,煮熟了鸭子飞了,连鸭毛都没剩下。 想想留给自己的那位陆家女,不由得悲从中来。 偏巧此时外监通报,礼部尚书陆大人求见。 启献帝冷哼一声,他还敢撞枪口? 陆尚书本是志得意满进来的,两女均嫁皇室,这是何等殊荣,保不齐还能沾光升个一官半职。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皇帝的扑天怒火。 “陆爱卿养的好女儿,真是识大体懂礼数!” 陆尚书被这句话搞懵了,观帝后和太子的脸色,明显是情绪不对。 但以他对小女儿的了解,又实在想不通新婚夜能出什么大纰漏,难不成为了房中事恼了不成? 但他不敢问,只得硬着头皮附和:“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启献帝被这个和稀泥的态度搞得愈发不痛快。 “朕看你最近可能是忙糊涂了,不如回家休息几个月吧,礼部的事暂时交给侍郎代管。” 本打算跟皇帝攀亲家看能不能讨点好处,结果连头上乌纱都险些没保住。还没搞懂为什么,陆尚书已经被轰出来了。 行至宫门口,看见宁王微跛的背影抱着个女子,看身形并不像陆仁嘉。 他心里登时“咯噔”一声,这才新婚,难不成宁王就背着他嫡长女搞出些香艳事?待要细看,人已经双双上了马车。 浸淫官场多年的经验让他心中陡升不安,直觉上,这两桩人人称羡的婚姻似乎都出了岔子。 但比起陆仁嘉,他显然更担心开罪了帝后的陆夭。 陆夭不知自己被生父担心,她是被腹部隐痛搞醒的。 前世用毒炉火纯青,钩吻那点剂量不难把握,怪就怪她高估了这具身子的承受力。 毕竟前世这个时候,她还没有以身试毒。 宁王背对着她坐在马车另一侧,听到软垫上窸窣动静,回过头来。 “是早上你吃的那块糕?” 陆夭自知瞒不住,她也没打算瞒。 “事先没跟王爷通气,是我考虑不周。” “无妨,毫不知情的反应才更真实,也不容易让皇帝起疑。”宁王转过身,目光炯炯看她,“用毒精准,下手奇狠,王妃还有多少惊喜是本王不知道的?” 陆夭早猜到他会发难,自然也想好了解释。 “幼时身体不好在外祖家养过一阵子,门客里有个擅毒的医师,教了我些许皮毛。” 这话半真半假,前世宁王足疾遍请天下名医,最后被一位方外高士治好。 那人住在王府时怪癖颇多,见陆夭善于制香,一时兴起,于是传了她一些制毒的方子。 孰料陆夭从小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很快便对各种药物毒性了若指掌。高士既惊且喜,于是倾囊相授。 短短数月,陆夭便通晓医理制毒,所以后来才想出将鸩羽混入青棘香的法子给宁王下毒。 宁王缓缓转动血玉扳指。 “你是跟令姐有仇?还是太子?” 城墙上一箭穿心的触感历历在目,陆夭咬紧牙根。 “都有,而且是血海深仇。” 难怪会舍弃未来皇后尊荣,下嫁宁王府。 什么仰慕,什么嫁妆,都站不住脚,唯独复仇这个理由才说得过去。 可她年纪轻轻又身居闺中,这血海深仇从何而来?难不成是外祖王家? 事情慢慢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陆夭不知宁王的心路历程,但她既敢涉险走出这一步,也自然不惧自掀底牌。 “事已至此不妨坦白,我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但请王爷放心,我绝不会加害于你。”陆夭表情恳切看向宁王,“而且我粗略懂一点岐黄之术,把我留下对王爷百利而无一害。” “比如呢?”宁王轻笑,“说来听听。” “我可以助王爷登上大宝。” “本王若无心帝位呢?况且宁王府从来不缺谋士。” 陆夭心道:无心帝位你骗鬼呢!前生要不是我拖后腿,你早几年就登基了。 内心腹诽,但嘴上却一派谦卑。 “我能做寻常谋士所不能。”陆夭眼神灼灼,表情势在必得,“比如让满朝文武尽数倒戈。” 宁王挑眉,好大的口气。 朝堂之上本就是势力角逐,今日东风压倒西风,明日西风卷土翻盘。 除了皇帝本人,没人敢说让满朝文武尽数倒戈。 “是人都有软肋,我能逐一破之。”陆夭似是怕说服力不够,复又补充道,“王爷不信,后日回门我就能验证一二。” 这回宁王彻彻底底惊讶了。 “你连独立行走都成问题,还打算回门?” “最迟晚上,王爷就能看到活蹦乱跳的我。”陆夭难得狡黠一笑,“不信可以带我回府,一试便知。” 马车在此时恰到好处停下,宁王沉着脸下了车。 陆夭的心不可抑止提到嗓子眼。 虽然前世宁王替她圆了谎解了围,但这一世诸多变数,她确实没有把握,对方是不是还愿意带她回府。 而这里,是她唯一认定的归处。 正忐忑着,一只戴着血玉扳指的手从车外递过来。 “戏散场了,王妃还不肯回家吗?” 陆夭的眼泪一下子便涌出来。 第7章 查假账 我可是祖师爷 上辈子宁王从不对人心软,就连先帝留下的影卫,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工具。 所以陆夭几乎肯定,他肯定不会是被自己服毒的决绝所打动。大抵是因为在皇帝面前立场坚定选择了宁王,多少有几分痛快罢了。 但能因为这几分痛快将她留在宁王府,已经是迈出了第一步。 报恩之路道阻且长,她必须得尽快做些什么让宁王对她卸下心防。 还未及她想到投名状,机会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宁王行事雷厉风行,早上才从皇宫回来,中午便以告知全府上下,今后由宁王妃执掌全府庶务,大事小情只要找王妃便好。 陆夭看着面前垂首侍立的王管家,不由在心底叹了句“天助我也”。 王管家带来了一摞佃租和府里开销账册,陆夭随手翻了翻,就将册子搁在一边。 管家心里未免有些看轻,都说陆家二小姐是不学无术的草包,果然不假。 连个账簿都看不下去,如何做当家主母? “我初来乍到,也没甚头绪。”陆夭用力咳了几声,做出一副虚弱样儿,“王管家在府上不短了吧?我有几个问题不明白,想请教一二。” “王某是家生子,在王府近三十年,大事小情都了如指掌。”王管家努力不把倨傲表现在脸上,“请教不敢当,王妃有话尽管问便是。” “前年旱灾,几处田庄都受灾,交粮尚有万石。去岁风调雨顺,怎么收成反倒减产了?”陆夭表情好奇看向王管家,“而且上下相差3162石,这不是个小数目吧。” 王管家悚然一惊,急急解释:“去年不少佃户租约满十年,按理是要减租的。” “满十年的佃户共121家,每户5石,也不过区区六七百数,剩下2500余石,管家能否给我讲讲去处?”陆夭一副虚心请教的口气。 管家的头上开始渗出汗来。 “本国成年男子每人每年不过领20石粮米,这相差的粮数能养活百余人,抵得上一支王府护卫队了。”陆夭故作天真看着王管家,“我记得本朝允许一等超王养府兵的人数是90人,但这笔钱粮是国库统一划拨,怎会用自家开销?” 王管家嘴唇翕动,面色煞白。 “况且不止去年一年账目对不上,宁王府我若没记错,是一等田吧?按亩产来算,这十年我粗略算算,大概差了九万多石。”陆夭抿一抿鬓边碎发,语气仿若谈论天气般自如,“这么多粮,王管家难不成是养了私兵吗?” 王管家扑通跪地。 “王妃明鉴,小的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准是底下人层层盘剥,中饱私囊!” “怎么好好说着话还跪下了呢?快起来。”陆夭嘴上说着,脸上神情可没有半点要他起来的意思,“管家刚说在府里三十多年了。掌家这么久,还有底下人敢层层盘剥,可见你为人宽厚。” 小王妃从头至尾没说一句重话,她甚至还是笑盈盈的,管家却感到自己后背一片冰凉。 “是小的失职,我这就去查,管保给王妃一个交代。”说毕屁滚尿流要走,却被陆夭喝住。 “我娘出身皇商王家,从小我会吃饭时便会看账本。”陆夭轻轻喝了口面前的六安瓜片,“如果管家是想费心再去做一份账册,可以省省了。” 王管家仿佛被定在当场。 天下钱粮师爷出王家,虽同姓王,但他可不敢在祖师爷面前卖弄,当即点头如捣蒜。 “我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陆夭轻轻吹着粉彩盖碗,“就比如王管家辛苦多年,在燕玺楼有个温柔乡也是情理中事。” 王管家再度跪倒,膝行至陆夭脚下,急急表忠心。 “王妃有话尽管吩咐,小的以后绝对唯您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一直表情温和的陆夭听了这句却突然沉下脸色。 “王管家这话错了,府里从头到尾你该效忠的,只有宁王殿下。” 王管家不明就里看向陆夭,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正眼看他,而是轻描淡写甩出一句:“去领十个板子吧。” 王管家依言退下,陆夭看着窗外出神。 前世成婚没多久,王管家突然从府里消失,还卷走一大笔钱。即便以宁王府的眼线势力,最后也没能将他找回来。 这是陆夭心里的一根刺,这辈子既然回来了,一定要好好盯住他,看看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窗外风雨交加,天色沉沉暗下来。 而陆夭发誓要盯住的人,此刻正在王府密室里。 “王妃不但一眼就看出账面有问题,而且连哪一年差了多少,都分毫不差。”刚刚还卑躬屈膝的王管家此时像换了个人,再没有半点心虚怯懦。 “到底身上流着你王家的血。”宁王随手将账簿丢掷一旁,饶有兴致地抬头问,“听说连你在燕玺楼的老相好都被挖出来了?” 王管家苦笑着摇头。 “王爷就别取笑属下了。只是我不明白,王妃一个深养在闺中的贵女,怎么可能会知道燕玺楼这种烟花地?” “不新鲜,她连影卫都知道。” 王管家变了脸色:“难不成她是王爷母族那边安排的人?” 宁王想起大婚那晚,她说在《前朝史录》里看到过有关影卫的记载。 那本书现在确实只有太后薛氏那里才有,但若陆夭真是细作,断不会留这么大把柄给自己。 “要去查查王妃之前跟太后那边之前的来往吗?” “不必了,早在她嫁入王府之前,该查的早就都查过了。” 自从陆夭出现,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疑点,但她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 从在嫡姐面前对自己的维护,再到威胁管家要对自己尽忠,甚至不惜以命相博在皇帝面前演苦肉计,只为险中求胜留在宁王府。 宁王妃这个位置对她有这么大吸引力吗?宁王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感到好奇起来。 “王妃既然拿住了你这么大的把柄,有没有以此为要挟逼你做什么?” “说起来确实是有。” 宁王心里冷笑两声,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啊。 “那她提了什么?让你盯住我?” “那倒没有,她让我只效忠王爷便好。“王管家顿了顿,”对了,她要走了五年内跟各家权臣婚丧嫁娶的礼单。” 宁王脑海闪现出陆夭在马车上势在必得那句话:我能让满朝文武尽数倒戈。 窗外影卫一闪而过。 “王爷,太子送来两个美姬,说是给您赔礼。” 新婚燕尔便给人送妾,想也知道没安好心。 王管家嗤笑一声:“还是按以往规矩?从燕玺楼再挑俩人,加倍退回去?” “不。”宁王好整以暇靠在座椅上,“把人送到王妃那边去。” 第8章 她要收下太子送的美妾? 前一世,陆夭和宁王虽称不上琴瑟和鸣,但也算相安无事。 家里别说歌姬美妾,就连年轻丫鬟都没几个,常年在陆夭眼前打转的就是几个老嬷嬷。 所以乍一看被送进来两个美姬,陆夭着实懵了。 这是想替王管家出口气,还是给她添点堵来个下马威? 下人回禀是太子所赠,王爷发话让王妃自行安排。 陆夭心里有了底,眼神扫过二人,俱是体态风流,举止妖娆。 其中一个看着比较机灵,见陆夭看她,于是主动开口。 “我们也知道王妃昨日才嫁进来,还不知人事。可太子既然派我们来伺候王爷。”说罢故意挺起胸,显示身材资本,“还得麻烦王妃尽快安排侍寝日子。” “你冷吗?” 陆夭突然打断,美姬被问愣了。 陆夭踱步到她身边,纤指点点她胸口裸露的大片肌肤。 “看来太子为人也不够大方,这都快入冬了,连条能遮胸的儒裙都舍不得给你们姐妹做,难怪要送到王府,都知道我们府里大方。” 美姬被噎得说不出话,另一名看见同伴受挫,急忙帮腔。 “都说贤妻美妾,有王妃负责贤惠就够了,我们姐妹只要美便好。” “妾?王府贵妾可是有品级的,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陆夭轻轻挥了挥袖子,“况且恕我见识浅,二位美在哪儿了呢?” 说毕递上铜镜,镜子里映出两张猪头一样的脸。 二人大惊失色,接着便感觉浑身触痒不禁。 越想忍,越抓心挠肺地难受,最后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只得死命抓起来。 宁王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两位美姬头肿到已经分辨不出五官,还在浑身扭曲,兀自抓痒。 而他的新婚王妃正端坐在榻上,好整以暇地吃果子看礼单,见他进来,耸耸肩。 “太子真是对皇叔尊敬有加,怕您新婚无聊,特意送人来解闷儿。长得像八戒,行为似悟空,两个人刚好凑一场《西游记》。” 宁王瞥一眼身后拼命忍笑的王管家。 “不知道王妃气性大吗?逼急了都能给自己下毒。还不快把人送回宫去,别在这儿给王妃添堵。” 陆夭忍不住腹诽,要没有你发话,谁敢私自把人带到我这儿来?还不就是想看看我作何处置? 但她嘴上却从善如流接口。 “王爷说的没错,我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善妒。什么下毒啊,毁容啊,都是家常便饭,所以想跟我争宠,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 两位美姬吓得面无人色。 陆夭偷偷笑了,上辈子看继母继姐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做坏人确实是爽啊。 “听见王妃说的了吧?回宫就这么回禀就行了。” 两位面目全非的美姬被带走,陆夭立刻换了种狗腿的态度。 “王爷天潢贵胄,得罪人的事自然不能您来干,以后宫里再搞这种幺蛾子,唱白脸的脏活累活都交给我就行。” 宁王不动声色挑起一侧眉毛:没想到小丫头还有两副面孔,没有质问美姬的事儿,懂得先发制人。 陆夭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机灵地转了个话题。 “王爷是来看我能不能活蹦乱跳了吧?”她跳下地,轻巧地转个圈,“后日准能回门。” 宁王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下,故意说反话。 “你继母平素对你很好?” “王爷以为我回去是为了耀武扬威痛打落水狗?” 见宁王满脸写着“难道你不是吗”? 陆夭没忍住嗤笑一声。 “我什么都不必做,掉包被发现的烂摊子就够她收拾一阵子的了。” “那我不妨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宁王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啜饮一口,“令尊今天被皇帝放了长假,闲在家里,怕是有更多时间跟她算账了。” 这个消息让陆夭愣了下,上辈子显然没有这一出。掉包虽然伤了皇家脸面,但那笔嫁妆非凡让陆尚书却毫发未损,甚至升了一级成为右相。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的计划跟他分享。 “那王爷知不知道,礼部侍郎是我族叔?” “我还知道礼部尚书是你亲爹。” 陆夭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族叔被父亲压了半辈子,难以翻身。如今父亲赋闲在家,礼部尚书一职空缺,你猜,他想不想再上一层楼?” 宁王瞬间听懂了她的弦外之意,那句“让满朝文武倒戈”看来绝非说说而已。 “所以吏、户、礼、兵、刑、工这六部里,你想先从礼部开始?” “杀熟嘛。”陆夭满不在乎笑笑,伸手想去拿茶杯,却发现自己喝过的杯子被宁王握在手里。 她想提醒,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期待这位重度洁癖等下发现了不要翻脸。 “那跟你去回门有什么关系呢?” “后日是这位族叔生日。”陆夭狡黠地笑笑,“你想众人是会去太子妃和王妃的回门宴?还是会参加他区区一个礼部侍郎的寿宴呢?” 宁王大概是发现杯子有脂粉味,但他顿了顿,并没有放下:“所以你打算?” “当然是雪中送炭。”陆夭熟练从桌上沏了碗枫露茶递过去,“沏了四次,刚出色。” 宁王暗暗蹙紧眉头,他喜欢枫露茶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 这茶照例要沏三四次才出颜色,陆夭入府不过短短两日,断不会知道这个。 除非,有人告诉过她自己的喜好。 于是宁王状极无意开口。 “你跟太后走动很多?” 陆夭心道,上辈子走动确实多,但也不能跟你直说啊。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幼时在宫里侍奉过她老人家几次。” “是吗?”宁王似是很有兴趣,“她不是个愿意亲近人的长辈。” 陆夭想想,确实如此。 前世太后对太子妃和皇后都不假辞色,偏生太后娘家薛氏又执掌兵权,所以皇帝也得给她几分颜面,后宫始终以她为尊。 所幸太后偏疼宁王,连带着她这个宁王妃也沾光不少。 说起来重生之后,还没有见过她老人家,多少有些于理不合。 于是陆夭试探性开口:“太后是王爷嫡亲姨母,我是不是应该去拜会一下?” 宁王懒懒喝了口茶。 “你养好身子再说吧。” 陆夭刚要解释自己一点事没有,忽听见外面有人禀报。 “陆尚书求见。” 宁王抬眼问她:“你想见吗?” “还是不了吧。” 陆夭想想白天在宫里制造的那堆烂摊子,明哲保身想拒绝。 “王妃的话听到了?” 门外侍从明显犹豫了一下。 “可陆尚书就跪在王府大门口,而且还带着夫人。” 第9章 继母上门询问闺房之事 宁王作为皇叔,在朝中能跟太子分庭抗礼争夺储君,除了昔日战绩卓著,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先皇偏爱。 没当上皇帝不过就是输在了“非长子”这件事上。 大概也是死后怕手足相残,先皇归天之前光是保命符就给宁王留下一堆,这龙吟剑就是其中一件。 上打昏君下揍百官,换句话说,你挨了打都没地方说理去。 但传说中的龙吟从没被拿出来过,陆尚书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剑会架在自己脖子上。 “先皇离世时唯一遗憾,就是未能看本王娶妻。如今好不容易娶了个王妃。”宁王口气轻描淡写,宛若闲话家常,“陆尚书偏来横生枝节,是想违拗先皇吗?” 陆尚书抖如筛糠,这顶大帽子要是真扣上,他陆家全家的脑袋都保不住。 “借老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我就是想将功赎罪,把真正的宁王妃给您换回来。” 陆夭被“真正的”这三字刺的眉心一动。刚要说话,就被人单手扣住腰,顺势卷入怀里。 她的背随即抵上个紧实胸膛,源源不断的温暖从身后传来,那是隔了两辈子才再度感知到的体温。 宁王的气息随即扑在耳畔,她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明知宁王只是在人前给她演戏撑场子,但还是贪恋这难得的温暖。 “你是在质疑,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是冒牌货?” 陆尚书还没来得及解释,剑尖已经随之没入两分皮肉,登时见血。 做了几十年文官的陆尚书哪见过这场面,两眼一翻,直接躺在地上厥了过去。 徐氏大惊失色扑过去,话不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杀人了啊!夭姐儿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就眼看着不管?那可是你亲爹!” “出嫁从夫,这还是我亲爹教我的道理。”陆夭露出一贯的温软神色,“难不成您是教我违拗夫君不成?” 徐氏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得蹲下身子,刚要哭天抢地。 宁王凉凉的声音传来:“本王新婚,谁要是敢在我府上触霉头,我就让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他脚尖状极无意碾过陆尚书的皮肉,下一刻,她亲爹直接从地上弹坐起来,不偏不倚撞上徐氏的鼻子,登时血流如注。 陆夭被这一连串变故搞得想笑又不好笑,只能隔着袖子死死掐住手臂。 正犹豫着,自己身为王府女主人,要不要说点场面话意思一下,宁王先替她开了口。 “既然醒了,没事就滚吧,难不成还想留在府里蹭晚饭?” 陆尚书熟知宁王性子,如今眼见没了转圜余地,哪敢再纠缠,屁滚尿流爬起来就打算走。 徐氏却着了慌,她唯一的女儿还深陷宫中,前途未知。 情急之下,她顾不得满手血污,上前扯住陆夭的衣袖。 “做人得讲良心,你如今在王府全须全影当王妃,你姐姐在宫里可还生死未卜,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陆夭看着团花衣袖上两个血指印,这是刚刚新上身的衣服,当即面色不豫。 “那你的意思,让我去把她换回来?” “太子本来就是你夫君。”徐氏现在心里一百个后悔。早知道皇宫是刀山油锅,还不如乖乖让仁嘉嫁到宁王府。 看宁王一表人才,对妻子又诸多维护,陆夭这贱丫头怎么就如此好命呢? “可陆府把我抬到的是宁王府。” 饶是前世已经见识过,陆夭还是对徐氏的厚脸皮叹为观止。掉包是主意是她出的,现在眼见得在宫里讨不着好处,又开始倒打一耙。 “在本王的王府,说太子才是王妃的夫君,当我是死人吗!”宁王冷哼一声,轻飘飘地看向陆尚书,“这就是礼部尚书的御妻之道?” 陆尚书此刻恨不得把徐氏当场毒哑,夫人可以随便娶,脑袋却只有一个。 说白了,就算皇帝心里膈应又怎么样?宁王和太子不管谁做储君,里外里都是自己女婿,他又不吃亏。 想明白了之后,他愈发厌恶地看了一眼徐氏,都是她害的。 “究竟是无心弄错还是故意掉包,你们心里清楚。”宁王整肃了脸色,“本王不追究,全是瞧在王妃的面子上。识趣的,还不夹着尾巴快滚。” 陆尚书识趣,所以很快带着徐氏滚了。 “你这些年在陆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宁王悠然收回剑,“难怪急着出嫁。” “王爷搞错了。”陆夭笑容甜润,仿佛没有经历刚才那场闹剧,“对象是您,我才急着嫁啊。” * 长乐宫 “老三真的把龙吟拿出来了?” 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抚过榻上的玳瑁猫,这是真正的滚地锦,只是小家伙看上去有些恹恹的。xbiQiku “千真万确。”掌事嬷嬷将剔好果皮的水晶葡萄呈上来。 太后摆摆手,眼神染上几分兴味。 “先是敢当着皇帝的面服毒,又让老三为了她拿出先皇的御赐宝剑。陆家这个小丫头,倒是有点意思。” 掌事嬷嬷机敏接口:“您看,要不要……” “召进来我看看吧。”太后瞥一眼旁边的猫,“把伺候虎将军的那两个宫女扔回掖庭,好好调教,连个猫都照顾不好。” 掌事嬷嬷领命而去,知道那两个宫女凶多吉少。 陆夭被太后传召入宫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底。 依着前世记忆,她一反之前进宫时的简素。 飞仙髻配八宝凤钗,一袭宫鸟团花裙,整个人恍若神妃仙子,艳丽且不失端庄。 太后属意宁王争位,他的正妻要当得起未来皇后一职,所以必然要竭尽所能地郑重打扮。 掌事嬷嬷领她过去的时候,未免在心里暗赞一声,这新晋的宁王妃确有两把刷子,没见面就把太后的心思揣摩个八九不离十。 踏入长乐宫,陆夭迅速感知到了笼罩的低气压。 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前世对她慈爱有加的太后既没给个软垫,也迟迟不肯叫起。 陆夭在心底迅速盘算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皇室崇尚简朴,你打扮得浮华奢靡给谁看!”一只冰玉盏在她面前摔得粉碎,“还嫌不够拖累宁王的名声?” 深吸一口气,陆夭不卑不亢抬头。 “臣妾身为王府正妻,有御赐品级。过于简素,才会失了王爷身份。” “倒是长了张巧嘴。”太后伸手抚弄玳瑁猫的下巴,正眼不肯瞧她,“那你服毒威胁当今皇上,也是为了王爷身份着想?” 这话有些重了。 陆夭不知道重生一世,是不是有些既定轨道被更改了。但她既然来了,就不可能退缩。 “臣妾当不起威胁二字。烈女不事二夫,臣妾不敢自认烈女,但既然跟王爷拜了堂,就断没有再反悔的道理。”她眼神坚定直视太后,“就算是皇帝,也没有逼人改嫁的道理。” 太后仔细端详着她,突然开口诘问。 “你一直自称臣妾,可这宁王妃的金册宝印,本宫可还没给你呢。” 这一下,陆夭结结实实慌了。 本朝规矩,但凡亲王娶亲,必然要由太后亲授宝印金册。虽然拜过堂,但细究起来,她现在其实算无证上岗。 “可这婚事是皇帝亲自下诏,而且我在王府已经拜过先帝和先皇后了啊!”陆夭的声音明显染了几分惶急,生怕太后一时翻脸,真的让这门婚事作废。 “母后别逗她了,她胆儿小,您别把她吓跑了。” 第10章 太子当众意淫她 宁王慵懒地踱步出来,疏疏见了礼。 “我这人憎狗嫌的,肯嫁给我的姑娘可不多。”宁王大喇喇地往榻上一坐,“人要是真给吓跑了,您去哪儿赔我一个媳妇儿呢?” “别胡说八道。”太后嗔怪道,“,在外人面前明明挺稳重,怎么到了我这儿嘴就没个把门的?” “您不是我嫡母……的妹妹么,跟我亲妈也没区别,我有什么可见外的?” 陆夭从不知道,宁王也有哄人的本事,但太后显然很吃这一套。 随即示意掌事嬷嬷把陆夭扶起来,这回再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暖意。 “好孩子,别怪本宫,难为有姑娘肯死心塌地跟着老三,我总得替他把把关。” 上辈子并没有这一出。 太后当时听说两人已经圆房,赏了不少珍奇古玩和名贵药材,指望她能一举得男,替宁王争储再添砝码,搞得陆夭无比心虚。 后来见她迟迟未有子,太后对她的态度也没冷下来,想来多半是有宁王从中斡旋。 思及至此,她感激地看向宁王,她从不知道他背后为她做过这么多。 宁王大概以为她是为了刚才解围那句话,于是趁热打铁。 “母后逗也逗弄过了,吓唬也吓唬够了,快把宝印金册拿出来吧,没看她巴巴儿地盼着呢。” “你看看,以前给你说亲总是东推西挡。结果现在跟老房子着火似的,还急起来了。”太后满眼都是慈爱。 正说笑着,软塌上卧着的玳瑁猫突然蹿到陆夭腿上,咪呜咪呜叫着示好。 陆夭愣了愣,掌事嬷嬷急忙跟着凑趣。 “这虎将军平时谁的面子都不给,等闲不与人亲近,跟王妃倒是真有缘。” 太后也笑了。 “小玩意儿最近脾气愈发燥,皇后上次来,都让它给挠了。” 陆夭伸手抓了抓猫下巴,猫在她手里舒服地蹭着。她给猫顺毛,摸到后腿的脉搏,微微蹙眉,但很快又舒展开。 此时有人通传,皇后带着太子和太子妃来请安。 陆仁嘉的脸看上去恢复了不少,但还是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红斑。她一见陆夭,双眼便迸出仇恨光芒,恨不得上去活撕了她,大抵是想明白问题出在那盒香膏上。 同样眼神离不开陆夭的还有太子,从一进门,他也死死盯住陆夭。 他送去给宁王添堵的美姬又原封不动给送回来了,而且肿的跟猪头一样,御医说是中了某种香料的毒。以前他只觉得陆夭美,没想到还藏着尖牙利爪,这样才更带劲儿嘛! 听说陆夭在太后宫里,他找个理由就跟了来,还真是来对了! 前两日还决绝服毒的陆夭虽然带点苍白,但反而多了几分弱不胜衣的美,配着端庄大气的穿着,恰到好处挠在他心坎儿上。 就是要这种外表圣母,内在火热的。 皇叔一个瘸子,怎么配得上她? 看来要找个机会趁她落单的时候将其困住,再用言语逼她就范。她一个恪守礼节的弱女子自然不敢节外生枝,只会吃这个暗亏。 日后再以此要挟,把皇婶变成外室,那滋味,想想都销魂。 大概是想的过于入神,连太后叫他都没听见。 还是皇后狠狠拧了他一把,太子才“哎呦”出声。 太后循着视线看过去,那边端坐着秀逸出尘,安静逗弄猫儿的陆夭,于是心下了然。 “本宫是问太子,对太子妃可还满意?” 太子心道,我这几天连正眼都没看过她,看了都吃不下饭,何来满不满意? 但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回答:“孙儿对太子妃无不满意。” 皇后已经再三训诫过他,如今大局已定,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已经给宁王送了一个绝佳助力,那么就不能再放掉礼部这块大饼。 陆尚书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入内阁的右相,先宁王一步把这位岳父拉拢到手,最有效的捷径就是陆仁嘉这位太子妃。 太后点点头,命人把宝册金印拿上来。 就在这当口,陆夭手里的虎将军忽然箭一般弹射而出,猛地扑向宫女,顿时在她手上抓出几道血痕。 宫女吃痛撒手,金印散落一地。 太后也大吃一惊,连忙叫宫人来抓,却又不可伤了它,足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算把猫制住。 “也是奇了,这几日成精了似的闹,倒像是吃错药一般。”太后疲惫地揉揉眉心。 此时虎将军突然大口呕吐起来,谁都知道那是太后的心尖儿爱宠。伺候的宫女慌了神,跪下磕头如捣蒜。 “启禀太后,臣妾亲眼看见刚才宁王妃给猫吃了什么东西。”陆仁嘉出其不意地跪下,眼神满是狠毒算计,“说不定就是毒药,不妨赶紧叫御医来看看。” 太后眯起眼,还未说话,皇后便抢在前头斥责。 “放肆,太后的长乐宫里,焉有你拿主意的份儿!” 陆家姐妹初来乍到或许不了解,在太后阴影下生活了小半辈子的皇后却了如指掌。这位出身将门的太后虽然是继后,但却雷厉风行,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陆仁嘉那点栽赃的小伎俩根本不够看。 太后若雷霆一怒翻了脸,这太子妃的金印能不能顺利到手就不好说了。所以即便对陆仁嘉满心厌恶,她也得站出来假意训斥,以免招致太后更大的怒火。 太后眼神在陆夭身上逡巡一圈,又转回到陆仁嘉身上。 “太子妃说你给虎将军喂了毒药,宁王妃可有何解释?” 陆夭拍拍手中的残渣,前走两步盈盈下跪:“臣妾确实喂了些荷包里的糕点,但有没有毒,我说了不算…… 她抬头看向宁王,宁王冲她递来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可以按自己的想法继续。 陆夭心里顿时有了底,于是把话说完。 “恐怕确实得让太医来一窥究竟。” 太医很快被传召了来,还是上次那位医正。他动作娴熟安抚了一下虎将军,然后拈起少许呕吐物闻了闻,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陆仁嘉迫不及待开口。 “是不是中毒?” 太医环视屋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斟酌再三开了口。 “虎将军确实有中毒迹象。”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这就等于定了性。 唯独陆夭气定神闲,似乎这事情与她无关。 陆仁嘉强忍住开口的欲望,将热切目光投向太后,太后瞥一眼陆夭。 “宁王妃还有什么话可说?” 第11章 逼太子妃下跪认错 “臣妾不认。”陆夭满脸正色,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那你敢不敢把荷包里的糕点拿出来给太医查验?”陆仁嘉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她亲眼看见陆夭给猫喂了东西,猫随即才发狂。现在太医又证明猫确实是中了毒,这真是扳倒陆夭的绝佳机会。 陆夭唇角露出几不可见的笑容。 “我没什么不敢的,但若是查验之后与我无关呢?” “不可能。”陆仁嘉自认抓住了陆夭的把柄,“若是与你无关,我任你处置。” 皇后深深皱眉,这激将法中的也太容易了些。陆夭敢这么说,必有后招。 “那就太医请验验我荷包里的糕点,是不是虎将军所中的毒。” 在陆仁嘉热切期盼的眼神里,陆夭大大方方将东西递过去。 陆仁嘉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连太后面色都变得郑重起来。 太医碾碎了点心渣子放在鼻下闻了闻,摇头回答。 “王妃荷包里只是寻常糕点,跟虎将军中的毒无关。” “怎么可能!”陆仁嘉尖叫出声,随即又意识到不妥,急忙补救,“我是说,会不会弄错了,猫明明是吃了她的糕点才吐的。” 太医清清嗓子。 “下官行医四十载,也伺候过先皇和先皇后。陆姑娘如若不信,可以再从太医署唤一位太医过来。”他刻意用了“陆姑娘”三个字。 饶是陆仁嘉这般愚钝,也听出了太医语气中的不满,她看一眼面色不豫的皇后和太子,没再敢说话。 “王医正家学渊源,汤药针灸都是炉火纯青,坊间均有耳闻,所以才能一眼看出我这糕点跟猫儿中毒无关。” 陆夭将荷包上的糕点渣抖落干净,笑意盈盈看向太医。 “但是虎将军呕吐,确实是我这糕点导致不假。” 饶是宫斗经验丰富的皇后也愣住了,在这后宫,历来只有人拼命洗白自己,像陆夭这般自扣屎盆子的还是头一遭。 她不动声色看向宁王,发现对方一派气定神闲。 陆夭转头面向太后。 “臣妾因为前日中毒,除了服药调理,还需要时不时催吐,于是就把瓜蒂和常山粉做成了糕点随身携带。不想刚才虎将军误食了一块,歪打正着就吐了。” 她所说的每一句都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毛病,而言外之意也很明显。 太后沉了脸。 “王医正,猫儿中的是什么毒?” 王医正俯身跪倒:“是一种慢性毒,不会立刻致命,但会燥郁发狂,随时伤人。” 太后的目光扫过众人,出乎意料并未发作,而是唤人把东西收拾干净,将猫带下去治疗。 尽管不愿触霉头,但碍于身份,皇后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今日按理当册封金印,母后的意思是?” “皇后都说了按理,我说不册封岂不是没理了?”太后似笑非笑,“那便做就是了。” 说毕将宝册金印分别给了陆夭和陆仁嘉,又赏了一堆东西,最后拿出个血玉镯,点手儿叫陆夭过去。 “这是先皇后存在我这里的,她没缘分见着小儿子媳妇,今日我替她转交了。”说毕不由分说将镯子套上陆夭的手腕。 见一旁陆仁嘉还站着看,又似打趣道。 “这个就没有太子妃的份了,毕竟皇后还健在。” 太后这一手玩得有些无赖,宁王生母的体己,大可以私下给。 可她偏偏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给,除了表明立场,还刻意强调是遗物,让皇后有苦说不出,只能忍下这口气。 陆夭前世并不清楚太后背后的薛家究竟是怎样盘根错节,但直到她死的那一刻,支持宁王的太后还好端端屹立宫中,这说明她比自己想象的还有手腕。 膝下无子,却能一路从继皇后到太后,并且把先皇的两个皇子养得服服帖帖,怎么会是个简单人物? 好在这样一个不简单的人物,从头到尾都是旗帜鲜明支持宁王的。 陆夭心里松了几分。 眼看太后要跟宁王夫妻俩说体己话,皇后就是再没眼色也知道该走了。 陆仁嘉怨恨地看了一眼陆夭,跟在太子身后也走了。 太后拿出妆匣,将一支缠丝玛瑙珠的凤钗簪在陆夭头上。 “这是我及笄时候,先皇后送我的,现在给了你。”太后细细打量着陆夭,“这么标致的小姑娘,得赶紧给我们家开枝散叶。” 陆夭的脸不可抑止地烧了起来。 偏生太后还觉得不够,又唤过嬷嬷来。 陆夭认得这是薛家的家生嬷嬷,跟着先皇后进宫,后来又伺候这位继后,在长乐宫算得上半个主子了。 “柏苍自幼跟着我们姊妹,对宫里府里的事都清楚。你刚过门,怕震慑不住,把她带回去吧。” 陆夭下意识看向宁王。 太后立刻把她拉回去,假意嗔怪。 “我赏的人,你看他干嘛,这么老实早晚要被欺负死。” 大概是上辈子没有做王妃的自觉性,这种惯性一直持续到了这辈子。 宁王倒是浑不在意地耸耸肩。 “既然太后舍得,那就带回去吧。孙嬷嬷也算我半个乳母,有她在,府里的事情你能轻松点。” 陆夭恭顺点头。 “金印也拿了,私房也收了,还白赚了个人,差不多该回府了。”宁王伸手拉过陆夭的手腕,跟太后行过礼离开。 满室沉寂。 掌事嬷嬷小心翼翼把虎将军抱回来,放到太后脚下。 “你说,今日之事真是巧合?” 掌事嬷嬷想了想。 “宁王妃看着乖巧,不像是有预谋,况且此事对她又没有什么好处。” “如果是为了讨好本宫呢?猫儿中毒,她偏生就带了催吐的糕点。”太后沉吟片刻,“去查查陆家二小姐出嫁前是不是学过医。” “您的意思,她有备而来?” “从她嫁给老三那一刻,就已经卷进宫里纷争了。”太后摸摸虎将军的头,“但宁王妃这个位置太过重要,只能坐知根知底的人。” * 从长乐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宁王一反刚才在宫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陆夭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生气。 前世就是这样,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在外人面前替他遮掩。 但这辈子陆夭不想他再受这种委屈,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猫中毒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上了马车,宁王终于开了口。 “之前不是说过了,我粗通一点岐黄之术。” “能只靠摸摸毛就发现中毒,这不是粗通的程度吧?”宁王拧紧眉毛,“你故意救那只猫,想讨好太后?” 陆夭没料到他会这么想。 “太后于我而言,不过是个初相识的婆家长辈。但她愿意助你夺位,那就是我们这个阵营的。” 宁王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发问。 “你很想做皇后?那干嘛不直接嫁太子?” 陆夭比他还正色。 “我对皇后没甚兴趣,但不想你屈居人下。” 二人一时无言,只听见马车单调的滚轮声。 久到陆夭以为快到王府时,宁王才突然又出声。 “下次这种以身犯险的事情别做了,宫里情况比你想的复杂,下毒的人很可能因此盯上你。” 陆夭也觉今日这步棋有些冒险,但想着初次见面,跟太后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目的达到,下次也犯不着兵行险着,于是乖巧回应。 “王爷放心,臣妾日后绝不会给府里添麻烦。” “麻烦?宁王府最不怕就是麻烦。你便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也有本王替你撑着。” 第12章 居然被人监督圆房 陆夭没想到的是,宁王放话之后不到两个时辰,就被生生打脸了。 两人看着杵在新房门口如镇山太岁一般的孙嬷嬷,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嬷嬷这是何意呢?” 陆夭直觉太后派孙嬷嬷跟着回来目的绝不简单,但究竟不简单到什么程度,她却还没来得及细想。 “奴婢谨遵太后娘娘嘱托,伺候王爷和王妃起居。” “那你伺候王妃就行了,让本王出去。”宁王抓住话里的漏洞,趁机要走,却被孙嬷嬷快人一步拦住,陆夭怀疑她可能是练过的。 “这可不行,王妃一个人怎么开枝散叶?” 陆夭和宁王再度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但又都不想表现出来。 可孙嬷嬷在宫里摸爬滚打半辈子,何等眼尖,登时直接问了出来。 “王爷不会还没跟王妃圆房吧?” 若换一个人,宁王早就将其扒皮抽筋直接扔出去了。 可眼前这人是生母的陪嫁大丫鬟,算是他半个乳母,又是奉姨母的命跟着回来的,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王妃前两日中毒,还没调理好,所以才一直跟我分房睡。” 陆夭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当挡箭牌了,然而已经失了先机,只能尽力找补。 “也不全是,王爷也可以不习惯与人同塌而眠,所以一直睡书房。” 甩锅谁不会呢?看谁更厚颜无耻罢了。 夫妻俩暗自斗法,孙嬷嬷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 “无妨,王妃如今看着也大好了,王爷这孤拐的性子也该改改了。择日不如撞日,收拾收拾,早些休息吧。” 她说罢要去铺床。 陆夭和宁王面面相觑,都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宁王反应快,随口想了个理由。 “眼下就寝还太早,本王和王妃要再消消食,嬷嬷先去睡吧。” 孙嬷嬷沉吟片刻,大概也认为交流有助于培养感情。 “也好,那奴婢去熬点羊肉参汤给王爷补一补。” 她掩门出去了,留下屋里二人陷入尴尬。 “本王根本不用喝什么补汤。”宁王不合时宜地找补一句,“嬷嬷完全是多此一举,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 话一出口,气氛更显尴尬。 陆夭忍住捏眉心的冲动。 “那眼下怎么办?” 宁王满不在乎走向里间,在隔间的书桌旁落座。 “她年纪大,睡得早,等会她睡着了我再回去。” 陆夭想想觉得有理,于是拎着裙子也过去坐下,抽出几本礼单开始看起来。 宁王想起之前管家说,陆夭要走了这几年跟当朝权臣婚丧嫁娶的礼单。 他有些好奇地探头。 “单子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所有喜事都是纹银五百,丧事则是白绢十匹,抄答案都没有这么统一的。 但陆夭不能直说。对于一个没有当家主母的王府来说,指望人情世故面面俱到是不现实的。 她想了想,决定照顾一下宁王的自尊心,迂回一点开口。 “王爷若不喜应酬,那以后可以交由我全权做主。”怕宁王误会,她赶紧又找补,“不必担心超支,我可以从嫁妆银子里支。” 宁王未置可否。 “你想怎么全权做主?” 陆夭展开单子。 “送礼自然是要投其所好,才能宾主尽欢。横竖都是花钱,肯定是要花在刀刃上。” “比如呢?” “比如礼部侍郎夫人,平素极其惜命,但凡身体有点头疼脑热就惶惶不可终日。那给她送礼,自然就该送些延荣丸,益寿丹,十全保命散之类的。” 宁王似乎来了兴致,挑眉看她:“那要是人家没有头疼脑热又当如何?” 陆夭耸耸肩:“没有问题那就只好制造一些问题咯,用了新胭脂之后见风流泪,换了新香薰之后触痒不禁,再或者打马吊打久了颈间酸痛,人活着嘛,总会有各种不舒服。” 原以为宁王会对这种小伎俩不屑一顾,孰料他颇以为然点点头。 “言之有理,如果王妃自己不方便出面,可以向本王借人,影卫有的是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些。” 陆夭眼睛亮了亮,没想到这一世的宁王居然如此好说话,于是决定趁热打铁把自己的计划分享一下。 “明日便是礼部侍郎寿诞,我们先去陆府回门,之后不妨去送个礼?” “侍郎生日,为何要挑他夫人的喜好送礼?” 陆夭狡黠地眨眨眼:“王爷不知道,枕头风向来吹的最快吗?” 宁王抬眼,视线刚好跟她对上。 “怎么王妃一副颇有经验的样子?” 陆夭自觉无辜:“王爷没看过话本子?” 孙嬷嬷端着羊肉补汤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出琴瑟和鸣的场面。 王爷拿着话本子一目十行,旁边王妃还在指指戳戳划重点。 “怎么可能,堂堂宰相家小姐,跟书生见了一面就跑了?随身大丫鬟是干嘛的?侍卫难道是吃干饭的?” “看话本子怎么能追究细节呢?人家强调的是爱情!爱情!” “我没看出来爱情,那不就是私相授受?鼓吹私奔?放在前朝是要浸猪笼的!” “人家明明就是为爱冲破世俗观念!” 嗯,有来有往,气氛很好。 然而这样是生不出孩子来的。 孙嬷嬷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新婚夫妇。 “二位该就寝了。” 陆夭看向宁王,眼里写着“你不是说老人家睡得早吗?” 宁王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催人圆房跟打鸡血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被灌了一碗补汤,并在床上正中央铺了块白绢之后,宁王夫妇被反关在新房里。 气氛一时从尴尬变成诡异。 “要不,将就一晚上?”陆夭提出看似有用实则废话的建议,“横竖在哪儿不都是睡觉嘛。” 宁王立刻摆出一副战斗姿态:“将就可以,但别指望我睡地上。” “我干嘛要你睡地上?床这么大难道不够王爷施展?”陆夭愣了愣,“还是你睡觉有怪癖?” 她仔细回忆上一世,二人同塌而眠的次数着实不算多,但印象里他似乎蛮安静的,难不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 宁王被气到无言以对,又不好就这种问题进行深入探讨,只得转身进了净房沐浴。 待轮到陆夭时,又过去了半个时辰。见时候不早,她草草洗了洗便换上寝衣,动作轻巧地靠近床榻。 按规矩,她应该睡在床外,可宁王已经躺在了外面。 那人披散着头发,露出小半个精壮胸膛,斜倚在床上,愈发显得邪美近乎妖魅,陆夭突然生出些迟来的害羞。 “要不,我还是到外间将就一晚吧。” 话音未落,但见宁王手起指落,两盏儿臂粗的龙凤烛被熄灭,只剩下夜明珠幽幽的光。 下一刻,她被扑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四周一边寂静,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小点声,嬷嬷还在外面。” “那怎么办?”陆夭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她手心紧张得沁出汗来。 真的要在这种被监视的尴尬中圆房了吗? 宁王突然抽出一柄匕首。 “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本王。” 不是吧,这点小事不至于杀人灭口吧? 第13章 调戏王爷 有心仪的姑娘么 次日,孙嬷嬷收走床上那块染血的白绫时,脸上流露出由衷的欣喜,跟一旁陆夭的惴惴不安忐忑心虚形成鲜明对比。 “王妃没骗过人么?我看你服毒欺君的时候挺熟练的,还以为是惯犯。”宁王好整以暇地束着发,嘴里不忘调侃。 说起来昨夜着实诡异,宁王用匕首划破小臂染了白绫之后,两人反倒自在了些,就像窗户纸终于被捅破的那种豁然。 “王爷为什么要骗太后呢?”陆夭确实有些想不太明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她本意是想问宁王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可话一出口就被会错了意。 “王妃是在隐喻本王有暗疾?”周遭虽是漆黑一片,但却听的出来他语气不太妙,“王妃若很想圆房,本王也不介意成全你这个心愿。” “来呗,我又不怕。”陆夭小声嘀咕着,她其实想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破罐破摔。 反正从嫁进来那一刻就已经做好圆房的准备了。 但宁王显然不这么觉得,这个理所当然的口气让他愈发为之气结。 以往那些闺秀,虽然眼馋宁王妃这个宝座,但莫不都是畏他如虎。像她这样得寸进尺攻城略地的姑娘,还真是头一遭遇到。 宁王决定换个策略。 “我们打个商量吧,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嫁到宁王府,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实现,如何?” “我说过很多次了,就是为了嫁给王爷啊。”陆夭也很无奈,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宁王赌气似的翻了个身,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他早晚能查出来。 “我现在跟王爷,算是一条船上的了吧?”陆夭裹着被子躺平,望着头顶的床帐悠悠发呆。 “王妃现在才有这种觉悟吗?从你踏入王府这一刻,便回不了头了。” 回不了头啊,真好,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回头。 宁王大概把她的沉默理解成忐忑,于是背对着她又补了一句。 “不过不必担心,你是宁王府里的人,什么时候都有本王护着。” 陆夭露出了无声的笑,有他在,她从来都没担心过。宁王是个护短的人,只要他认定的,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幸运的人,至少这一世他从一开始就将她视为了自己人。 虽然现在未必有几分喜欢,但这几日在外人面前护她宠她,让她平添不少底气。 “王爷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上一世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类似的问题,宁王府素来人口简单,也没有通房姬妾,算下来,她可能是他唯一的女人。 那他喜欢她吗?陆夭并不确定,除了死前那一刻真情流露,宁王平常对她都是淡淡的。 陆夭有些忐忑地等答案。 这回换成宁王默不作声了。 “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话少的。” 陆夭笑了,她鼓鼓勇气,伸手勾住了宁王的小指,随即感到对方的手僵了下,却并未推开,于是愈发觉得受到鼓舞。 “王爷要是没有的话,其实可以试着多看看我,我不错的。” 话音未落,便感觉到手被抽走。 “闭嘴睡觉,再多话就把你丢到外间书房去睡。” 是害羞了吧?陆夭决定见好就收。 从前一晚的回忆中醒过神,陆夭后知后觉发现,宁王今早的调侃完全是在报复昨晚她的大胆试探。 说明他听进去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情大好,妆也画的愈发生动了些。将最后一枚凤尾簪插在发脚,她满意地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很不错。 今日是三朝回门,依照规矩,不管是嫁与哪个王公贵胄,都得回娘家探视,以示孝心。 上辈子的这天当真是精彩,陆仁嘉挟太子妃余威,几乎把陆夭踩到脚底,隔了一世她都还记得那对母女耀武扬威的嘴脸。 风水轮流转,也该让她们尝尝易地而处的滋味了。 梳妆完毕,宁王才发现她从头到脚的装饰都是那日太后赏赐的,一件从陆府带过来的嫁妆都没有。 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个中用意,无非是想炫耀嘛。于是起身走到陆夭身边,将自己随身的羊脂玉璜解下来,系到陆夭的裙带上。 “把这个戴上,压衣服。” 陆夭摸了摸触手温润的前年古玉,低眉浅笑:“果然是压得住。” * 陆府距离宁王府并不算远,驱车只要一刻钟,上车前陆夭习惯性戴上了荷包,却被宁王捉住了手腕。 “这次又装了什么?” 陆夭失笑。 “只是寻常香粉,不信王爷可以查验,我也不是随时随地都处于战斗状态的。” 宁王轻哼了声,显然对她的说辞不甚相信。 徐氏母女被她整的那么惨,今日正是验收成果的时候,她会毫无准备空手前去,说出来都没人信。 不过宁王转念一想,横竖自己也会跟去,大不了多看顾她一些,也便没多话。 马车刚拐进尚书府的那条街,便看到陆尚书站在门口远接高迎。 说来也巧,太子的马车也从巷子另一侧进来,这便有些微妙了。 马车停稳,陆夭撩起裙摆刚要下去,宁王却先一步拦住她。 陆夭有些摸不着头脑,隔着车窗但见陆仁嘉独自下车,徐氏忙扑上去上下打量,待看到女儿脸上未脱落的脓痂时,心疼出声。 “这是怎么搞的?” 陆仁嘉咬碎一口银牙:“还不是陆夭那个小贱人!” 陆尚书面色不豫皱紧眉头:“这哪像是当太子妃的人说出的话!她是你妹妹!” 说完觉得有些不对,便向陆仁嘉身后张望。 “太子殿下呢?怎么没陪你过来?” “宫事繁忙,太子说晚些再来。”陆仁嘉有些心虚,但又不想在父母面前落了面子。 徐氏有些不满,再忙还能误了陪新婚夫人回门吗?但她不敢随便开口非议太子。 看时机差不多了,宁王下车,伸手将陆夭扶下来。 陆夭立刻会意,装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几乎要瘫在宁王怀里。 上次在宫里,陆仁嘉性命攸关,未敢多看。今日一见,宁王邪魅俊秀且温柔体贴,很是让她有几分小鹿乱撞。 于是愈发仇恨一旁的陆夭,好事都让这个小贱人占了去。她强迫自己别过脸,不想看继妹志得意满的样子。 陆尚书觉得虽然太子未至,但有个王爷女婿亲临,也是面上有光的事情,于是殷勤迎上去,把宁王夫妇让进宅内。 陆府中出乎意料地人多,族里有头有脸的几个族叔都来了,其中就包括礼部侍郎陆元。也难怪,两位女儿同时嫁入皇室,为了彰显对太子和宁王的重视,他们必须得在场。 “宁王亲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不过是给王妃面子罢了。”宁王扶住陆夭的手,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当心门槛。” 陆仁嘉攥紧手中的帕子,三步两步抢在前面,勉强自己露出笑容。 “咱们姐妹难得相聚,不如去闺房说说体己话。” “不是昨日在太后宫中才见过,长姐还污蔑我投毒,莫不是失智了?”陆夭轻轻扶了扶鬓角,“再说,王爷初来陆府,我还想陪他走走,不若姐姐这般清闲。” 陆仁嘉就是再傻,也听出她在内涵自己在太子面前无宠,刚要发作,就听外面有人通报。 太子来了。 她登时觉得自己腰板硬了起来。 第14章 装绿茶谁不会呢 回门宴太子原不想来,横竖已经把太子妃的名分给了陆仁嘉,算是对陆府有了交代,况且他现在看见陆仁嘉那张脸就莫名觉得倒胃口。 可陆府出嫁女回门,就意味着陆夭也会去。 以他对宁王的了解,他那个为人凉薄的皇叔十有八九不会愿意陪新婚妻子回娘家,也就是说陆夭大概率会落单。 思及至此,他从新婚夜就一直憋着的那股火就烧得更旺了。 然而到了陆家才发现,不但宁王陪着陆夭回了门,在众人面前还一副鹣鲽情深的样子。 绝对是装的!他皇叔素来凉薄,平时对名门贵女不假辞色,就不是会对女孩子体贴的那种人。 想想小美人夜夜独守空房,人前还要被迫装幸福给旁人看,真是太惨了,所以亟需他这个救世主出马拯救。 于是太子十分温和地笑笑,冲宁王道:“孤也许久未向皇叔讨教策论了,今日几位大臣都在,不妨探讨一下,让她们女孩儿去说体己话。” 孰料宁王并不买账。 “探讨治国之道是太子太傅应做的事,我又没领这份俸禄。” 太子没料到这么一个闭门羹直直砸下来,登时觉得在众人面前有些挂不住脸。 陆夭扯扯宁王的袖子,软声道:“王爷去吧,我陪长姐聊聊。” 太子盯着那只白嫩小手,再听听那把乳莺出谷的好嗓子,恨不得立刻把人拥入怀里。 陆仁嘉也被陆夭突如其来的痛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刚才不是还三贞九烈拒人千里之外吗? 徐氏见状连忙接口。 “我来招待两位姑奶奶,保证照顾得妥妥帖帖。” “不必了,这么多诰命夫人都在,母亲还是留下来招待大家吧。长姐既然想找我作陪,我一个人去便好。” 这话说的极有水平,她先把锅甩给陆仁嘉,说是对方要求自己作陪,那但凡自己等会儿有个什么闪失,陆仁嘉自然脱不了干系。 宁王看了眼表情自若的陆夭,对方回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于是他帮陆夭把滑落的碎发抿到鬓角处,又故意整理一下那块古玉。 “那你去逛吧,过会儿我去接你。” 此话一出,在座女眷议论纷纷,谁说宁王暴戾冷漠,那是之前没遇到合适的姑娘,瞧瞧人家现在这体贴劲儿。 而且有眼尖的认出那块玉,那可是先皇御赐,宁王素来不离身的宝玉啊!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宁王妃压裙摆,这份儿宠爱,真让人眼馋。 陆夭随着陆仁嘉一路分花拂柳,到了后院,还未站稳,陆仁嘉一耳光就闪过来。 孰料陆夭早有防备,急速后错半步,这一巴掌非但落了空,陆任嘉自己也差点栽倒,这让她更加愤怒。 “大婚当天,是你在给我那盒香膏里下了毒吧!” “长姐说什么呢?那明明是你从我这拿走的!” 陆仁嘉气急败坏:“是你故意骗我拿的!难不成你还能给自己下毒不成!” 话说出口觉得不对劲,当日皇宫对峙,陆夭确实给自己下了毒。 “我是打算给自己下毒啊,出嫁前我怕得紧,就做了盒香膏,想着洞房花烛满脸疥疮,就不用圆房。谁知……”陆夭满面娇羞,“谁知王爷那么体贴。” 陆仁嘉被她气红了眼。 “无耻!” “人伦大事怎么就无耻了呢?难不成长姐没经历这一关吗?”陆夭睁眼说瞎话,没有半点心虚,“说起来,还得谢谢长姐跟我调换身份,不然我怎么能嫁给王爷呢?”xbiQiku 陆仁嘉看着容光焕发的陆夭,愈发怒从心头起,她瞥了眼身后的池塘。 陆夭撇撇嘴,轻描淡写道:“如果是想把我推下去,我劝你省省。都知道我是陪你出来的,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你逃不了干系。” “谁说我要推你了?”陆仁嘉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我是要自己跳下去,同样的道理,你想想大家会不会怀疑你。” 陆夭佯装惊讶。 “你也太毒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毒怎么能把你扳倒呢?”陆仁嘉冷笑着。 陆夭假装去拦。 陆仁嘉愈发得意,猛地转身投入池塘,溅起一大片水花,连府里养的水鸟都惊飞了。 陆夭好整以暇拍拍裙摆,对池塘里挣扎的陆仁嘉摇头。 “真蠢哪。” 太子和宁王等人很快闻声赶来。 陆尚书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陆夭立刻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长姐本来只是跟我说些琐碎家常,结果提及新婚这几日连番受挫,又说太子……” 说到这里故意瞥了眼太子,欲言又止。 太子瞬间被美人秋波暗睇勾了心神,连忙腆着脸问道:“说孤如何?” 陆夭吞吞吐吐:“说太子屡次折辱于她,长姐身为礼部尚书嫡女,士可杀不可辱,所以就投了湖。” 众人哗然。 陆夭泫然欲泣,任谁看了都觉无辜:“是我没拉住长姐。” “吓着了吧?是她自己想不开,没人会怪你。”宁王温柔揽住她肩膀,意味深长看向太子,“太子说,是吧。” 太子被气得脸色铁青,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亏自己给足她面子陪她回门,居然敢在娘家闹这么一出,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那边徐氏早就叫人去捞陆仁嘉,陆仁嘉本来会水,所以陆夭这番说辞她听的清清楚楚。可无奈当时人在水里,不能替自己分辨,于是错过了最佳解释机会。 但见陆夭依偎在宁王身侧,一副受气的小媳妇儿模样。真是急火攻心,那一刻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就冲陆夭刺过去。 陆夭绝未料到陆仁嘉敢在众目睽睽下行凶,想躲得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干脆认命闭眼,脑子里迅速盘算等下如何能扳回一城。 然而熟悉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睁开眼,就见宁王手背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 陆夭心下一紧,顾不得其他,迅速撕下裙摆将手包扎起来。 此时她已经不复之前面对陆仁嘉时的成竹在胸,慌张得手指连抖好几下,都没能打出一个完整的结。 宁王没料到她如此不抗事儿,于是腾出另一只没伤的手握住她,温言安慰:“我没事,一点皮外伤。” 陆夭抬起头,已是红了眼眶,前世这人屠城救她的画面犹在眼前。她曾经发过誓,再也不会让他在自己眼前受伤。 陆仁嘉也傻了,刚才那下宁王明明可以把她推开的,却生生替陆夭挨了一下,是不屑碰到自己吗?还是苦肉计? 她想起宁王之前的狠辣名声,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要不是还顾及在外要给自己留点体面,她差点就要跪下去了。可即便没跪,她现在这幅狼狈模样也好不了多少。 陆夭冷着一张脸径直朝陆仁嘉走去,风掠过裙摆,竟激起几分肃杀的味道。 “你,你想做什么?”陆仁嘉本能后退,将求助目光投向太子,希望太子能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捞她一把。 然而太子无动于衷,还饶有兴致地盯着陆夭。 她这个继妹身上气势太过强烈,陆仁嘉不由得连连后退,可没退几步就被陆夭用发簪抵住脸。 徐氏当即也慌了:“夭姐儿,你敢!那可是太子妃!” 第15章 被媳妇护着的感觉不错 宁王没有见过这样的陆夭,亦或是该说,他没有见过陆夭隐藏的这一面。 这几日她在人前一直扮柔弱扮无辜,恨不得把礼义廉耻刻在脸上。就是私底下对他,除了时不时惊世骇俗地表白一下,也算得上恪守礼仪。 而像现在这样,赤裸裸把敌意摆在台面上还是头一遭。 但不得不说,这些年单枪匹马抵御蜚短流长惯了,他自以为已经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但也是最近才忽然发现,有个人挡在前面替自己出头的感觉居然还不赖。 于是宁王没有昨声,想看看陆夭打算干什么。反正不管干什么,都有自己替她善后。 陆夭居高临下看向徐氏,一字一顿:“宁王贵为皇叔,是太子妃长辈。冒犯长辈家教不严,为人父母也脱不了干系吧?” 徐氏顿时哑口无言,求救似的看向陆尚书。因为这话等于把他们两个都骂在里面了,女不教,父母过。 陆尚书自来怕事,见宁王受伤也慌了手脚,因为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自家亲戚纠纷,可说大了,就是蓄意谋害皇亲。 但这毕竟是他府邸,他就是再害怕再为难,也不能做缩头乌龟,只能硬着头皮和稀泥。 “宁王素来大人有大量,怎么会跟一个晚辈计较?是吧。” “宁王有大量是他为人宽厚家教得宜。但我没有。”陆夭举着簪子往前更进一步,压低声音,“我睚眦必报,长姐难道不知道吗?” 陆仁嘉强撑着,她想起这几日被满面痘疮支配的恐惧,嘴上气势也弱了三分。 “那你到底想怎样?” “要么,让我在你脸上划一道。要么,给宁王下跪道歉。” 陆仁嘉睁大眼睛。 下跪道歉?凭什么?她堂堂太子妃今天要是真跪了,别说她,就连太子也要跟着颜面扫地。 皇后回去要扒掉她一层皮的,可是若不跪的话…… “你信不信,我有法子让你脸上的疮一辈子都消下不去,我说到做到。” 陆夭说完便恢复了甜美笑靥,仿佛刚才那个出言威胁的人不是她。 陆仁嘉吓坏了,她知道陆夭出手有多狠。太子本来就对她不假辞色,如果真的毁容,她几乎不敢想下去了。 “太子就看着仁嘉这么被欺负?”徐氏急了,一时间也顾不得尊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子。 “陆夫人这话差了,孤也是晚辈,伤的又是三皇叔。如何处置,还得看他怎么说。”太子在皇家浸淫已久,别的不行,甩锅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这话等于把宁王架起来了。 追究吧,显得心胸狭窄。可要这么算了吧,又咽不下这口气。 宁王好整以暇站着,没有半点要开口的意思,他就是很想看看陆夭能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 “跪吗?”陆夭把簪子施施然插回发间,笃定陆仁嘉不会选择在脸上挨一下。 陆仁嘉满面紫胀,可环顾全场,父母已经无能为力,太子更是做壁上观,愣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于是她只得咬碎一口银牙,忍着屈辱跪了下去。 “宁王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侄媳一时失手。” 她本以为自己都这么低三下四,宁王肯定就着台阶也就顺坡下驴了。可谁想,宁王理都不理,抬眼看向陆夭。 “原谅不原谅,你得问问宁王妃,本王在家里说了可不算。” 这话别说是她,就连太子也惊了,宁王这辈子宁折不弯,何时跟人服过软?现在竟当着这么多外人,承认自己惧内? 这要说是演戏,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陆仁嘉被这两口子一唱一和气了个仰倒,但又不敢说什么,深吸一口气,也看向陆夭。 “侄媳还请宁王妃原谅。” 陆夭轻瞥一眼鬓散发乱的陆仁嘉:“既然都自称侄媳了,为什么不叫皇婶?” 宁王险些没撑出笑出来,陆仁嘉脸色跟吃了隔夜饭一样难看,但她深知形势不如人,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还请皇婶原谅。” “跪的太远,我没听清。”陆夭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陆仁嘉已经破罐破摔了,加大音量又重复一遍:“还请皇婶原谅。” “回去闭门思过几天吧,现在伤了自家人还好,以后出门要是伤了哪个贵女或者诰命夫人,丢的可是太子的脸。” 这招连消带打着实是损,既把宁王放在受害者的地位,又拿太子日后的脸面说事儿。果不其然,太子的脸色沉了下来。 “歉也道了,错也认了,还不跟孤回去?” 徐氏面上挂不住:“可回门好歹要用过午膳,太子何不……” 太子耐心已经彻底告罄。 “陆夫人要是舍不得,就把她留在府里吧,永远别回去了。” 说毕拂袖而去,陆仁嘉哪舍得丢了到手的太子妃之位,吓得急忙跟上,留下陆尚书夫妇面面相觑。 陆氏族亲也都傻了,这种场面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陆夭看了眼宁王手背上的伤,低声询问:“咱们也走?” 第16章 王爷决定吃软饭 陆夭带宁王在院子逛了一圈,回去的时候刚好赶上开席,按规矩分男女桌。因着陆夭是出嫁女,回门的姑奶奶最大,又是王妃,于是被众人劝着坐上座。 徐氏心里有三分不忿,但当着一众亲属女眷,面上不好露出来。 孰料陆夭并没坐主位,而是径直坐到礼部侍郎夫人秦氏身边坐下,而且亲亲热热叫了声“二婶母”。 秦氏有些受宠若惊,她素来长袖善舞,在贵妇圈子很是吃得开,明白这是王妃示好的信号,当即笑逐颜开。 “二婶母近来身体如何?”陆夭状极亲密握住对方手腕,“让我猜猜,是不是睡的不够沉,夜间总起夜,早晨起床还有些眩晕?” 秦氏大惊失色,之前她还是碍于面子应酬,这一下子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王妃如何得知?这几日正是睡的不好呢。” 陆夭心说,上辈子陆侍郎养了外室,被你知道之后闹得天翻地覆,能睡好才怪,但面上却是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 “婶母睡前用这个焚香吧。”陆夭从荷包掏出几颗包装精致的丸药,表情意味深长,“过几日我登门拜访,再替您彻底解决。” 秦氏也是聪明人,抬眼看了下徐氏,当即掩下话头。 徐氏有些不满自己被冷落,搭讪着夹了筷子肉准备递过去。 “夭姐儿多吃些,你最爱的樱桃肉。” 陆夭面色淡淡的。 “这些年了,母亲还是不习惯用公筷。我倒是不忌讳,可这么多夫人,还是讲究些好。” 徐氏出身小门小户,这些年一直想挤入上流圈子,可惜那些贵妇不太待见她,而且陆尚书一直没为她请封诰命,就显得愈发尴尬。 这会儿陆夭公然点出她餐桌礼仪有问题,无异于直接打脸,于是那筷子肉夹也不是放也不是。 陆夭故作大方端起盘子接过那块肉,却没有吃,转头又去跟其他贵妇聊天了。 从头到尾,她除了喝几杯酒,压根没有下一筷子。 因是回门宴,自然要问新妇些私房话,徐氏不开口,有的是人想趁机打听。 “都说宁王这人性子有些冷淡,夭姐儿觉得如何?”族长夫人跟徐氏私交不错,仗着自己年纪大,先开了口。 “人有亲疏远近,说王爷性子冷淡的,大抵是没什么机会近距离接触吧。”陆夭故作羞赧笑笑,“王爷待我甚好。” 族长夫人还不肯罢休:“都是自家女眷,夭姐儿可别不好意思,这里都是过来人,还能帮你参谋参谋。” “参谋怎么挟制外室吗?还是怎么给妾室灌避子汤?”陆夭轻抿口茶,故作愁容,“可王爷不爱女色,硬是不给我施展的机会啊。” 第17章 替他挡刀失败了 那一刻陆夭什么都没想。 来逛夜市是她的临时起意,二人行踪本该无人知晓,可如今突然杀出这么一批刺客,若宁王真有三长两短,她一定会恨自己一千次一万次。 所以身体先于大脑,就这么扑了上去。 上一世一箭穿心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陆夭闭上眼,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试探着睁开眼,恰好看到宁王轻巧地弹开刺向她的剑锋,随即便有暗卫出现将人制住。 “留活口,带回府里审,问问是奔着谁来的?”他沉了脸,语气中不带半点感情。 陆夭还维持着扑在宁王身上的姿势,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这会儿天其实已经很暗了,陆夭的身影掩映在夜色里几乎要被隐匿,可这一刻宁王却感觉她在发光。 跟皇权争夺的这些年,他自恃足够强大,可当真的有人奋不顾身挡在前面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偶尔软弱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宁王轻轻将人从怀里拉开:“已经没事啦,胆子这么小还学人英雄救美。” 说完觉得这个形容不太恰当,但也懒得再找补,于是慢悠悠再度坐下,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面,抬头看一眼还杵在原地的陆夭:“你不吃,我把肉拿走了?” 陆夭看着他二话不说从自己碗里把肉夹走,这才慢慢回神。 大概是因为吃了她碗里唯一一块肉,宁王好心提点她。 “你不问问刺客的来历?” “王爷若想让我知道,必定会说,我只要知道他们对你没有威胁就好。” 宁王觉得她放过了一个刨根问底的机会,颇为可惜。 但陆夭很快提出新问题:“你连刺客的剑能躲开?那为什么要挨陆仁嘉那一簪子?” 倒是没料到小姑娘会神来之笔有此一问,顿了顿,还是选择回答。 “不挨那一下,怎么知道王妃也有悍妇那一面呢。” 陆夭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彪悍,难得生出几分赧然,但很快又被更强烈的情绪盖过。 “这是你以身犯险的理由吗?你知道这种簪子藏毒的机会有多高,万一……”上辈子给宁王投毒的片段从眼前闪过,陆夭说不下去了。 宁王放下筷子,表情有掩不住的惊讶。 因为他看见陆夭哭了。 敢在圣驾前给自己投毒,敢在太后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的小姑娘,就因为他手背的一道口子,大庭广众之下哭了。 宁王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严重挑战。 他依稀记得当年先皇后还在的时候曾经开玩笑说,永远别以为自己了解女人,因为她总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打你个措手不及。 现在他才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里包含的睿智。 眼见陆夭哭的鼻头红红,宁王有些手忙脚乱地找帕子。 “夹走你一块肉而已,至于吗?” 陆夭惊讶于宁王竟然会跟她开玩笑,也知道他转移话题是好意,于是从善如流地接口。 “我是为了一块肉翻脸的人吗?” 宁王翻遍全身也没发现可以擦脸的,只能勉为其难递过袖子。 “借你擦擦,可别往本王衣服上蹭鼻涕。” 陆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将前世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但话到嘴边却变成: “走吧,我请王爷吃糖炒栗子,我知道有一家,特别甜。” 宁王在吃软饭和回去审讯刺客之间稍稍犹豫了一下,果断决定还是去吃特别甜的糖炒栗子。 陆夭大大方方付了账,又恢复了之前的笑靥如花。 “王爷放心,今日我带够了钱。”说毕往外走。 卖面的老婆婆为难地看了宁王一眼,女主子的钱她哪敢随便收,宁王示意她拿着。 看着陆夭雀跃的背影,他想,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这摊子是自己在民间布局的眼线吧。 * 就在宁王夫妇吃喝逛夜市的时候,太子寝宫里此时正一派严肃。 “属下派去的人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有另一批人出现了。” 太子蹙紧眉头,还有人想要宁王的命?不应该啊。 他原本只是不忿今天在陆府受了气,所以才派几个刺客准备去找找麻烦,都没敢用宫里的人,就随意找了几个市井喽啰。 没想到被人截了胡。 “那宁王受伤了没有?” 秉笔太监是自幼跟太子长大的,深谙他脾气,斟酌再三才开了口。 “伤倒是没受,宁王妃替他挡了。” 太子猛地站起来:“宁王妃受伤了?伤到脸了吗?” 秉笔太监急忙摇头。 “没有没有,关键时刻宁王反应神速,把剑弹开了,王妃毫发无损。” 太子颓然坐回榻上,不明白为什么同为谢氏子孙,他皇叔就这么好命。 幼时骁勇善战,名声在外。长大了同日娶亲甚至娶的还是同一家小姐,结果却这么天差地别。 想想被母后叫去申斥的陆仁嘉,太子不由悲从中来。 就在此时,有人通传说太子妃回来了。 陆仁嘉已经换了套衣裙,湿掉的头发也烘干梳好,看上去没有之前的狼狈。但太子那口气正没地方撒,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一样是陆尚书养大的闺女,怎么你和宁王妃差距就这么大呢!” 陆仁嘉自小被娇宠惯了,什么时候把这个继妹放在眼里过,听闻太子这番言论,当即委屈了。 “她出身商贾,外祖家是满身铜臭的商人。臣妾外家虽是小门小户,却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呢!” 太子冷哼一声。 “商人?你知道她外祖王家是大楚第一皇商吗!顶你这样的几百个!”想想还觉得不解气,“人家能替夫君挡刀,你就只会给我添堵,废物!” 陆仁嘉被骂得不知所措,但又不敢反抗。 她想了想,开口道:“太子有什么需要臣妾帮忙的,臣妾也能去做啊。” 太子先是本能地不屑,继而忽然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人已经娶了,不管愿不愿意,她日后都是东宫之主,也应该替自己分忧了。 思及至此,再看向陆仁嘉时,倒有了几分同在一条船的感觉。 但他还有些犹豫:“孤教给你办的事,你确定可以办好?” 陆仁嘉一下子来了精神:“自然可以,臣妾之前在陆府,女红中馈都曾学过,也算一把好手。” 说这话时,她完全忘了之前有多少次都是靠陆夭替她捉刀才蒙混过关的。 太子被这种自吹自擂的笃定蛊惑,想了想,决定让她分担一二。 “你知道护国将军宋尧吗?” 陆仁嘉点头,她出身礼部尚书家里,就算不问朝堂之事,但该知道的也半点不会少。 “孤要争夺储君,那定国将军便是最大助力,但他为人公正,不轻易站队。但听闻宋尧是个妻奴,只是宋夫人深居简出,向来不参与各种宫宴。” 陆仁嘉点点头。 “那太子的意思是让我去给宋夫人送礼?” “蠢货!当然不是,你想个法子请她到宫里来叙叙。然后再制造点什么事端,咱们及时出现救人。”太子阴险地笑了笑,“到时候,不怕收服不了宋尧。” 陆仁嘉闻言点头,又想了想,唤过从家里带来的丫鬟。 “去宁王府给二小姐下个帖子,就说我请她来,跟她当面赔罪。” 太子不解看她:“你还没被羞辱够?” “就是被羞辱了才要还回来啊。”陆仁嘉冷笑,“栽赃嫁祸怎么能少了我们宁王妃呢?” 第18章 问了前世临终想问的话 酉末时刻,已是华灯初上。 大楚民风开放、物资丰富,所以人们都喜欢晚饭之后出来逛夜市消遣。 街上游人甚多,因为马车行走不便,所以陆夭和宁王干脆选择步行。 一路走来,路旁有表演喷火的赤膊汉子,也有沿街叫卖新鲜玉兰的及笄少女。宁王走在陆夭外侧,不动声色帮她挡住一切可能的拥挤。 陆夭心知肚明,这个人从来都是心细如发。 夜色壮人胆,她几次三番想去牵身边人的手,却都被人潮挤散掉。 卖糖炒栗子的摊子前围着不少人,陆夭排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一包,纸袋被烘得暖热,在初冬街头显得格外应景。 “王爷没吃过这种坊间小吃吧?”她笋尖一样的手指灵巧一捏,栗子壳便开了,“尝尝,还烫着,又香又糯。” 宁王看着举到眼前那枚栗子,小心翼翼叼进嘴里,但嘴唇还是不可避免碰到她的指尖。 那一点焦糖的味道随着在舌尖一起化开,说不出是甜是苦。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好?” “怎么可能?因为是王爷啊。” 背后是长街灯火,面容姣好的小姑娘说着甜润动听的话,宁王觉得向来冷硬的心底忽然软下来一个角,他轻轻叹口气。 “来而不往非礼也,王妃今日请了本王。就送你一个回礼吧,你想要什么?” 陆夭先是愣怔一下,继而绽开大朵笑靥。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宁王看这个笑容就知道她可能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料想要的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物件儿。为了避免对方得寸进尺,于是又找补一句。 “差不多就得了啊。” “绝对不会让王爷为难的。”陆夭兴奋得连栗子也不吃了,“街头护城河可以放天灯许愿,王爷能不能去陪我放一盏?” 这下轮到宁王愣怔了,之前是怕她得寸进尺,但万万没料到陆夭居然提了个这么微不足道的要求。 “本王许你再奢侈一点,可以把整条街的灯都包下!” 孰料陆夭很轻很轻地摇摇头。 “可我没有那么多的愿望。” 重生一世还能再嫁给他已经是上天给的馈赠,她不敢再奢求任何东西。为今之愿,也无非就是他能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宁王被她盯的有些发毛,那眼神太过悲怆,不像是这么个年轻小姑娘该有的。 “一个天灯而已,本王陪你去放就是了。” 二人抄近路穿过小巷,那里没什么光,有些微黯淡。 “王爷要听个故事吗?”陆夭小心翼翼踮脚在青石板上走过,见宁王没吭声便自顾自讲了起来,“从前有对夫妻,妻子嫁给丈夫时不是心甘情愿的,丈夫对妻子也一直淡淡的。后来妻子做了件十恶不赦的坏事,把丈夫害的走投无路。” “这又是哪个话本子的故事吗?”宁王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吗?”陆夭捏紧手里的纸袋,“妻子去世了,丈夫帮她报仇之后也去世了。” “现在坊间流行这种悲剧吗?” 陆夭忽然停下来,扯住宁王的袖子。 “如果王爷是那个丈夫,会记恨我吗?” “为什么要记恨你?”宁王眸子里带着几分不解,“一个话本子而已,何必当真。” 没想到陆夭却格外执拗。 “如果王爷是那个丈夫,下辈子是不是不想再遇见她了?” 宁王被她郑重其事的神色感染,认真想了想。 “如果是我,既然都肯替对方报仇,说明心里是没有记恨她的。至于下辈子想不想再遇见?随缘吧,不强求。” 陆夭想起上一世宁王临终前承诺,要亲自下聘再娶她一次。 “那如果真的又遇到了呢?” “已经做了一世怨偶,确定还要做夫妻吗?”宁王看向陆夭,“你们姑娘家是不是都希望重头开始,然后有个好结局?” 陆夭点点头。 “这种事,单方面努力是不够的。或许那丈夫想,但妻子未必也这么想。” “不可能!”陆夭直直打断,继而发现不对,急忙找补,“我的意思是,我会对王爷好的,一定不会成怨偶。” 宁王嗤笑出声:“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啊?看个话本,代入感还这么强。” 陆夭刚想认真剖白一下心迹,却被侧后方突如其来的人险些撞个趔趄,还是宁王反应神速,立刻将她卷入怀里。 但见陆夭刚才站过的地方,一个半大少年被推倒在地,旁边还站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那是家药铺后门,掌柜追出来兀自叫骂。 “穷鬼,饭都吃不上还想讨药,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那少年咬紧牙根,翻身跪下。 “药我不会白拿,我能留下给您打杂,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只求救救我妹妹。” “我不缺打杂。”掌柜上下打量一下小姑娘,“这小丫头要是医好了,卖入大户人家,倒是能值几个钱。” 少年变了脸色。 “我们也是正经人家出身,不入奴籍。” “那还放什么屁,天下哪有白吃的药?不是我吹嘴,可着整个都城,除了我,就没人能治好她。不妨告诉你,她这是中毒了!” 少年闻言,脸色煞白。 “掌柜的刚才是说,可着整个都城,除了你就没人能治,是吗?”陆夭从暗处走出来,映着几分月光,整个人美得发光。 掌柜没想到自己说嘴被人听到,但看对方也是个年轻姑娘,便没放在心上。 “是又如何,我祖上三代行医!你去打听打听我这嘉善坊,专治疑难杂症。” 陆夭心说我在都城呆了两辈子,都没听过这么间药铺。她懒得再理会这人的自吹自擂,伸手搭上小姑娘的脉。 少年警惕性极强地一把扯过妹妹,像个小兽似的盯着陆夭。 确实是中了毒,而这种毒还不是坊间所有,像是哪个高门大户后宅才会有的毒。 思及至此,陆夭不妨又多看了几眼那兄妹俩。虽然衣着破旧,但五官端正,眼神清朗,可能是哪个大户人家外宅所出。 陆夭想想等下去放天灯也是要还愿,不妨结个善缘吧。她从荷包里掏出粒香丸迅速捏着妹妹的下巴,迫其咽下。 少年大怒,就要扑过来跟陆夭拼命。 宁王快他一步,只一招就制住那少年。 “别不识好人心。” 但见小姑娘吞下香丸之后,登时突出一口黑血,但面色却渐渐恢复过来。 陆夭拿帕子帮她擦擦嘴,又塞了块银子在她手里。 “去买点粥喝,三日之内只吃流食。” 小女孩不知所措地看向哥哥。 那少年在宁王的钳制下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嗫嚅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陆夭冷哼一声,故作凶恶:“帮你?好大的脸,我拿她试试解药而已。” 少年知她在说反话,想道个谢却又说不出口,于是转头问妹妹:“你觉得怎样?” 小姑娘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多了,胸口不疼,也不想吐了。” 少年翕动嘴唇,终是没有吐出半个字。 陆夭把那包糖炒栗子也放在小姑娘手上,挽起宁王手臂。 “快走吧,再晚便赶不上放灯了。” 宁王被她拖着走:“别趁机占本王便宜。” 二人行至街角,那兄妹俩还兀自站在原地。 “你不是说不会对所有人都好吗?” “王爷是吃醋了吗?”陆夭俏皮地歪头看他。 “能不能好好说话。” 前方已是河边,无数天灯腾空而起,有些已经在空中开始燃烧。 陆夭着急地跺跺脚:“还是来晚一步,许不成愿了。” 宁王见小姑娘满面懊恼,一时心软。 “不必放天灯了,有什么愿,本王帮你实现。” 第19章 阴差阳错帮人接生 陆夭为了宁王承诺的那个愿望,回来激动得大半宿没睡,最后还是宁王威胁要把她扔到客房去睡,这才消停了些。 所以哪怕一早接到陆仁嘉邀她进宫的帖子,陆夭依然是笑眯眯的,没有半点心情受影响的样子。 她随手把帖子扔到桌上,一边告诉来人自己身体微恙黄历写了不宜出门,一边披好斗篷径直上马车出了王府。她今日得依约去礼部侍郎家,帮秦氏解决外室问题。 送信的丫鬟被气得脸色铁青,但又无可奈何。太后派来的孙嬷嬷是老油条,当即依照王妃吩咐,把人客客气气送出府。 陆夭不在乎陆仁嘉怎么想,横竖也已经撕破脸,她摸摸随身带的布包,今天有更重要的事。 礼部侍郎这房外室养的不一般,几年之后一举得男不说,还险些把正房秦氏拉下马。 重活一世,陆夭已经打算好要从贵妇圈入手,长袖善舞的秦氏就是最佳突破口,所以她必须替秦氏解决掉燃眉之急,毕竟挟恩求人总比挟仇要好。 正忖度着,突然感觉失去重心,人猛地往前栽倒,马车也被逼停。 只听车夫在外面语带惶恐:“冲撞王妃,小的罪该万死,可前面突然有人拦车。” 果然来了吗? 陆夭掀起帘子一角,只见前方确有一辆青帷马车横在路中间,有个丫鬟装扮的婢女满面急色正挡在宁王府马车之前。 “我家夫人要生了,可马车突然坏了,能不能帮个忙?” 产妇多遭忌讳,那婢女大抵也知道自己要求无理,可车上夫人突然发动,眼看就要生了。 她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陆夭迅速跳下马车,朝那辆青帷车飞奔过去,一掀开车帘,便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 马车上半躺半靠一个女子,已是疼的满头大汗,再看她下身衣裙,已经悉数湿透了。 看这样子羊水已经破了,陆夭顾不得许多,伸手便要解那女子裙带,被对方一把拦住。 “这位姑娘你要干什么?” 她气若游丝,语气却异常坚定。 陆夭按住她的手,语气比她更坚定:“想保孩子,就听我的。” 为母则强,那女子一听到孩子便犹豫了。陆夭来不及等她自己想通,三下五除二便拉开对方裙裾。 宫口已经开了!再不抓紧,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随之跟上来的婢女惊呼一声,就要扑过来护主。 陆夭眼刀冷冷扫过去:“想让你家主子大小均安,就别乱动。” 极致疼痛会催生人的潜力,那女子听到“大小均安”几个字仿佛听到希望,她使劲抓住陆夭的手,力气大的仿佛要将她腕骨捏碎。 “这位姑娘,你有把握吗?我只要能保住孩子就行!” 陆夭上辈子并没接过生,但她跟随神医学习毒术的时候曾经看过不少疑难杂症的奇书,急产就是其中之一。 “去我马车上,把那个布袋子拿来。”陆夭对婢女下着命令,婢女犹豫片刻,还是去了。 陆夭转头脱下昂贵的青狐披风垫在女子身下,冲她露出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宝宝急着见你,所以等不及了,我们就在这儿把他接出来吧。” 女子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用力点点头。 “那就拜托姑娘了,若能顺利产下麟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陆夭弯下身子,羊水已经流的差不多了,但孩子的头还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点黑发,她塞了锦帕在女子手里。 “疼就咬住,别叫,留着力气,跟着我的口令用力。” 那女子果然死死咬住锦帕,做好随时用力的准备。 片刻之后,那婢女取了布包回来,陆夭从里面掏出干净的棉布放在一边预备着,又倒出两枚香丸放入手炉中,然后搁到女子旁边。 “这香是凝神的,能让你不那么疼。我放了两枚,剂量大,所以可能等下你会有些困,但千万忍住。” 见女子点头,陆夭将一枚参片塞进她嘴里,转头对那婢女说:“去外面守着,谁也不许靠近。” 婢女点头领命要走,陆夭又道。 “让车夫去宁王府送个信,叫个有经验的嬷嬷过来,顺便给你家主人也送个信吧。” 躺在椅垫上的女子听到“宁王府”三个字时,眉心一动,但很快就被另一波痛楚盖过。 陆夭见孩子的头已经半露,急忙蹲下身,双手放在女子腹部上方,按节奏往下推。 “用力!” 然而之前的产程已经让女子耗尽大半力气,她脸憋得通红,但就是使不上劲儿。 眼看孩子的头就卡在那里,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陆夭也急了,抽出三根银针,对着女子道了句“得罪了”,便朝她几处大穴刺去。 尖锐的痛楚之后,感受到的便是源源不断的力道,那女子咬紧牙根,拼命吸一口气,然后用尽了全力。 短暂的沉寂之后,女子听见孩子尖细的哭声。之前攒的那口气陡然散了,她累得瘫在坐垫上,再也动不了。 第20章 出浴被他看光了 陆夭在大街上争分夺秒救人的时候,宁王正在密室悠哉悠哉审刺客。 两人虽然默认彼此已经是一条船上的战友,但有些事,宁王还是想避讳着点,说不清是对陆夭不够信任,还是不想让她了解太多自己腌臜的一面。 好在府里人皆知,往年天冷的时候,宁王的脚都会有些不舒服,所以下人等闲也不敢来打扰,他在密室能落个清静。 前几天行刺的刺客此刻正趴在地上,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肌肤。宁王悠闲地端起一杯茶,抿了半口便放下。 “不如王妃的手艺。” 王管家在一旁笑笑,心下暗道王爷终于有点人气儿了,知道说王妃两句好话。 “还是不肯招是吗?”宁王气定神闲看看地上那位满脸血污的刺客,“我这人最喜欢硬骨头,本来是可以放你一马的。怪就怪,你目标是宁王妃。” 刺客艰难抬头,一口血喷在地上,溅了几滴在宁王鞋上。 “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来个痛快。” “你在教我做事?”宁王仍然是一派闲适,“可我为什么非得听你的呢?” 刺客显然也是专业的,受了那么重的刑,还能一语不发。 “本来是想留个活口回去告诉你主子,王妃是宁王府的人,动之前怎么也得掂量掂量。但看你一心求死,要不就日行一善,成全你?”宁王拖长音调,像老鼠戏猫一样。 孙嬷嬷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呼小叫一路喊到回廊上的。 “不好了,谁看见王爷了?王妃出事了!” 宁王几乎是在她喊的瞬间就动了,刺客只觉一阵风从眼前掠过,人便没了踪影。 王管家心领神会地笑笑,蹲下身子。 “看来王爷今天是不会回来了,就让我跟你慢慢耗吧。” 回廊上,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孙嬷嬷被宁王一把稳住。 “王妃人呢?” 孙嬷嬷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回跨院去了,满身都是血,回来的时候连斗篷都没穿,哎呀可吓死我了。” 宁王没等她把话说完就丢下孙嬷嬷,三步两步往他们住的东跨院奔去。 孙嬷嬷兀自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 “王妃说要先洗个洗澡。”说毕脸上慢慢露出姨母笑,“王爷偏偏这个时候进去,哎呀,看来晚上又要熬补汤了。” 从主殿到跨院这短短不到半盏茶功夫,宁王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 是遇到刺客了?是仇家埋伏?还是东宫那边蓄意报复? 每一种设想都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以致于到后来,他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微微冒汗。 轻功已经被施展到极限,耳边都能听到呼呼风声,所以正屋的房门是被他惯性撞开的。 屋内空无一人,他凭借常年浸淫沙场的直觉,敏锐捕捉到了血腥味,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件血衣。 早晨那件衣服是他看着陆夭上身的,因为新婚,她还特意选了件娇嫩的藕粉罩衫。 而此时此刻这件衣服已经被磨成了铁锈色,宁王感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个箭步蹿到内室,兜头而来的是氤氲水汽,混杂着好闻的茉莉花香。 下一刻,他便直直撞上刚刚沐浴出来的陆夭,温香软玉满怀。 他名义上的王妃只穿了件白色寝衣,一头柔软长发垂在身体一侧,还在滴水。水珠带着湿气,把衣服打湿了,薄薄贴在身上,衬的腰细腿长,胸前更是山峦起伏。 离得太近,他甚至能感觉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 这个意外,让彼此都愣住了。 宁王毕竟练武出身,快人一步背过身去,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紧绷。 “听孙嬷嬷说你伤了?” 陆夭前世也不是没跟宁王坦诚相对过,但重活一世,两个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伙伴距离,这么直白地让人看到出浴,也觉得有些尴尬。 “没有,血是别人的。” 其实刚才惊鸿一瞥,宁王已经发现她身上没有明显外伤。闻言觉得放松了一些,于是出言也显得随意起来。 “王妃早晨说去陆侍郎家帮人解决外室问题,本王还以为闹出人命了。” 陆夭听出他话里的调侃,也跟着开玩笑。 “若是我真搞出人命了,王爷管不管呢?” 宁王冷哼一声。 “可着这堂堂大楚,你就是搞出天大的事儿,都有本王给你兜着。” 两辈子,他替她兜过太多事,所以现在轮到她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了。 陆夭看着那个俊逸的背影,用了全身力气忍住才没有马上扑上去,她还不能吓到他。 “嗯,我素来是个爱闯祸的,那就在这先谢过王爷了。” * 跟宁王府相比,太子寝宫显然没有这么轻松的氛围。 “啪”地一声,陆仁嘉脸上挨了重重一耳光。 “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不是让你去请宋夫人吗!你就这么个请法?” 陆仁嘉满心委屈,她只是让下人去动了点手脚,想说把护国将军家的马车弄坏,自己再出面相助,落个现成好人。 想法很美好,谁知道那宋夫人竟然半路发动起来,她还没赶到,人就已经被宋将军接走了。 “听说宋夫人把孩子生在了半路?” 陆仁嘉面露难色,她也不清楚,只是听派去的探子回报,似乎有个女医给宋夫人在车上接了生。 “那宋尧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他要是查到是你对他夫人的车动了手脚,你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陆仁嘉也慌了。 “那现在怎么办?” 太子虽然厌憎她,但二人现在同属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是忍住厌恶,皱眉叫过心腹。 “去查查,宋夫人是不是母子均安?再去看看那个救人的女医什么底细,能不能拉拢成我们的人。” 陆仁嘉立刻露出谄媚笑容。 “太子高明,把女医拉拢过来真是一步绝好的棋。这样一来,那宋将军非但不会跟我们为敌,还会把太子当成救命恩人。” 太子被吹捧的也有些得意。 “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还得看我!” * 宁王府里 孙嬷嬷端着一大盅补汤匆匆送到正房。 虽然那血是别人的,但宁王还是坚持要补一补才安全。 所以此刻陆夭就围着狐裘斗篷坐在榻上,心安理得地喝着热参汤。 宁王在另一侧状极无意开口:“你今天究竟去干什么了?弄这么狼狈。” 见陆夭抬头看他,又急急忙忙解释。 “我就是要替你兜着,也得提前知道你到底惹了什么事吧?” 陆夭抿唇,带了点小小的得意。 “我今天非但没惹事,可能还帮了王爷一个不大不小的忙。” 正说着,王管家走进来,称护国将军求见。 宁王诧异挑眉,宋尧那家伙跟自己素来不对头,以前在军营跟着老护国公的时候就经常掐,平时等闲不会来往。 他主动上门,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眼。 王管家一眼看穿了宁王的心思,于是又解释的详细了些。 “宋将军带了重礼求见。” 宁王冷哼一声:“他倒是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估计是有事相求。也罢,同僚一场,那就带到偏殿,晾他一会儿我再过去。” “宋将军说他不找您。”王管家表情为难,斟酌再三才开口,“他登门主要是为了见王妃。” 第21章 死对头被王妃拉拢了 宁王疑心自己没听清,于是又追问一遍。 “你再说一次,宋尧带重礼登门求见本王的新婚王妃?”他刻意加重了本王两个字。 王管家忍着笑,十分严肃地点头。 “王爷总结的一点没错,宋将军就是这个意思。说见不见您无所谓,但再三强调,一定要见到王妃本人。” 哗啦一声,宁王手里那只粉彩瓷杯,碎了。 “他以为他是谁,本王的王妃是他说见就见的?” 陆夭急急抓过他的手,仔细确认没有伤口才放下,然后冲王管家吩咐道。 “把人请到偏殿吧,告诉将军我稍后就到。” “不许去!”宁王顾不得满地碎瓷片,就要站起来,“还给他脸了!这是宁王府,他说见谁就见谁?而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夭好笑地摇头。 “王爷不是问我这一身血从何来吗?宋将军是送答案来了。” “他打的你?” 宁王露出诧异神情,宋尧这人虽说刚正不阿油盐不进,但从不跟女人动手,按说不至于。 “怎么可能?” 陆夭比他还诧异,前一世宁王被诬谋反,只有宋尧敢站出来替他说话,她以为二人是莫逆之交,但眼下看起来似乎并非如此。 “那他来干嘛?” 陆夭歪头冲宁王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好奇的话,您不妨跟着看看去?” 宁王嗤笑一声。 “我?去看他?笑话,没听他说么!不见我,只见你。”宁王故意咬重了那个“你”字的发音。 “确实,王爷何等身份,怎么能纡尊降贵去见他呢。”陆夭从善如流附和着,“他是正一品,我也是正一品,那我替王爷去看看,品级上咱不吃亏。有什么事回头我再转述就是了。” 这话大大满足了宁王的虚荣心,刚要点头,但转念一想不对劲啊。合着宋尧那小子还是说见就见他媳妇儿,这绝对不行。 可再抬头想制止,陆夭已经施施然走出去了。 宋尧带来一大堆礼品堆在偏殿,陆夭进去便有些惊着了。 她外祖天下首富,自幼见过珍奇无数,按说不至于眼皮子这么浅。但宋尧这个阵仗着实有点骇人,像是搬空了半个将军府。 “将军是来替小公子下聘么?可惜王府还没有适龄的小小姐。”陆夭笑着开了句玩笑。 宋尧一揖到底。 “宋某,代内子和小儿特来感谢王妃救命之恩。” 陆夭慌忙让了半礼:“将军太客气了,医者父母心,恰巧碰上而已。” 宋尧认真打量面前的新晋宁王妃,大概是刚刚洗漱过,一张脂粉不施的清水脸蛋已是人间绝色,言谈举止间有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大气。 不居功自傲,也不加以推诿。 谢知蕴那狗东西倒是好福气,垃圾堆里捡到宝。 窗外宁王像看西洋景一样盯着偏殿,然后不太确定地问一旁王管家。 “我是不是眼花了,宋尧那狗东西竟然给本王的王妃作揖?” 王管家直白回答:“千真万确,就像您口口声声说不纡尊降贵来见他,还是来了一样。” “王妃赏的十板子是不是打少了?”宁王轻描淡写看他一眼,“再说我能不来吗?王妃身单力薄,脑子又不太够用,让人糊弄了怎么办?” 王管家心说王妃有八百个心眼子呢,咱们整个王府加起来都没她脑子好使,您这理由找的也太随意了。 但屈居人下,嘴上还是毕恭毕敬:“确实,您是一家之主,得护好了王妃。” 宁王这才满意,忽然又觉得不对。 “他说替他老婆孩子来谢谢王妃,这跟他老婆孩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想让陆夭去当妾!”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音调都拔高了。 看着满屋堆的礼物,越看越像来下聘的。宋尧出身护国公家族,有自己的人脉和关系网,掉包替嫁的事他肯定知道,难不成是来浑水摸鱼捡便宜的? 王管家在一旁简直傻了。 他英明神武,谈笑用兵的睿智王爷呢,怎么能说出这种不经大脑的话? 姑且不论宋尧为人正直,光是还没和离这一条,他也不可能来直接下聘啊。 王管家眼疾手快扯住要直奔屋内的宁王,压低声音劝解道:“要不咱们再听听?” 偏殿里,陆夭神色自若,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意思。 “宋将军公事繁忙可以理解,但生死攸关之事,让宋夫人独自面对怕是不太妥当。今日若不是我恰巧经过,这一尸两命……”她看着宋尧捏紧的手指,技巧性咽下后半句,“将军还是带着东西回去,多照顾照顾宋夫人和小公子吧。” 宁王在窗外凝神屏息甚至用上了内功,但仍是听不真切,不过最后那句确实听到了,于是满意点头。 “王妃果然知道轻重,对这种人,就得直接拒绝,委婉一点他都听不懂。” 王管家被主子的言论窘到恨不得遁地。 但见内殿里宋尧面上愧疚神色愈发深:“今日之事乃有人从中作梗,我若不查清楚,誓不为人。” 忽然他耳尖微动。 高手之间,感官何其敏锐,宋尧余光瞥了眼窗户,心下了然,没想到谢知蕴这小子居然这么紧张老婆,明明拉不下面子,还来监督。 于是恶作剧之心骤起,故意上前两步,表情真诚。 “今日王妃大恩,宋某记下了,宋家上下欠你一条命。” 话音未落,就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至,那一掌带足了十成十的力,连宋尧都被迫后退两步。 但见宁王面色严肃,严丝合缝挡在他前面。 “护国公府的规矩是这么教你的吗?不知道跟有夫之妇保持距离?” 然而宋尧并未理会他,而是看向陆夭,字字句句都在意有所指。 “宋某的话一直有效,日后王妃若有难处或者想离开王府,派人带个口信便是。” 陆夭微微颔首。 “宋将军客气了,我在王府甚好,也没有离开的打算。请代我向夫人问好。若不嫌弃,满月酒可以给我送张帖子。”她笑的有些赧然,“这是我第一次给人接生,也是运气好。” 宋尧郑重点头:“请帖一定亲自奉上。” “说完没有?说完就走人!”宁王强行横在两人中间,“别想赖在我府里吃晚饭。” 宋尧冲陆夭点头致意,随即离开。 “把你那东西带走!欺负我府里没有?” 王管家扶额,以前王爷跟宋将军虽说不对付,但面上至少还会维持一下,这么幼稚吵架还是第一次。 但他深谙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道理。 “王爷不必担心,我这就清点好东西,亲自送回宋府。” 王管家走了,偌大偏殿只剩下宁王和陆夭。 宁王又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把矛头转向陆夭。 “你今天搞的这么狼狈,就是因为给他夫人接生?” 陆夭点点头。 “虽不敢说把宋将军拉入我们的阵营,但至少,他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你早料到会遇到宋夫人?”宁王难得露出疑惑神情。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未卜先知。”陆夭睁眼说瞎话,“只能算运气好吧。” 前一世陆仁嘉就是在这里救下了临盆的宋夫人,替太子争取到了宋家这枚重要的砝码。 风水轮流转,这一辈子,是她占了先机。 第22章 王妃又投怀送抱 太子夫妇在宫里等了足足半日,等到的却是护国将军登门拜访宁王妃的消息。 “陆夭给宋夫人接的生?”陆仁嘉惊得声音都变了,“怎么可能?她根本不通医术啊!” “千真万确。”派去的暗探尽职尽责汇报着,“听闻还是个男孩儿,宋将军带着重礼亲自登门致谢。” 太子愤愤将一盏琉璃灯摔在地上。 “宋家三代单传,嫡长孙出生偏偏让她捡了漏。”说罢狠狠瞪一眼陆仁嘉,“这就是你所谓的锦囊妙计?活生生把宋家这块肥肉拱手让给了宁王!” 陆仁嘉也搞不清楚,她疾言厉色问暗探:“真是陆夭亲手接生的?还是她带了什么女医或者稳婆?” “因为马车当时停在路中,周围百姓不少都看见,确确实实是宁王妃一个人上的马车,后来就听见了孩子哭声。” “怎么可能?”陆仁嘉自言自语,“我们一起长大,她从没学过医术啊。” 太子颇不耐烦. “现在说这个有屁用,人已经救了,娃也已经生了!” 陆仁嘉犹自挣扎:“万一是搞错了呢?肯定有枪手帮她,我们只要找出替她接生那个人……” “你闭嘴吧!” 一道庄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太子夫妇均吃了一惊。 只见皇后满面怒容走进来,狠狠瞪了陆仁嘉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皇后积威日深,陆仁嘉当即不敢多说,讷讷站在一边。 太子谄媚,扶住皇后缓缓落座。 “母后定是有什么良策!” “宋家三代重臣,先皇都是他家和薛家扶上位的。而薛家是太后母族,太后表明站在宁王一边。”说罢她看一眼陆仁嘉,“所以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就因为你的愚蠢!把太子最有利的帮手拱手让人了。” 陆仁嘉想辩解又不敢,只得低下头。 太子也觉不妙,但还心存一丝侥幸。 “那宋家世代标榜公正,应该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就倒戈宁王吧?” “宋家不会,但宋尧不一定!他出了名的妻奴,这件事可是关系到两条人命。”皇后冷哼一声,“再加上他要是知道,他妻子早产是因为你动了手脚,你说,结果会怎么样呢?” 太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仿佛近在咫尺的储君位已经飞了。 “那怎么办,母后,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皇后在心底叹了口气,太子不是她嫡亲的儿子,但从小养在身边,也过继到了自己名下。皇帝百年之后,自己能否成为太后全要仰仗他。 可话说回来,他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撑起一国重任着实有些难,而且娶妻娶贤,眼下陆家这位长女也根本不是国母的材料。 但腹诽归腹诽,该想的法子还是得想。 “宋家的洗三,你们备下厚礼,亲自走一遭。” 太子面露惊讶之色:“一个臣子做洗三,孤还得亲自去吗?”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当然要去,不但去,而且还得备份厚礼。” 说毕她唤过随身小太监,将那尊送子观音拿来,叮嘱陆仁嘉。 “洗三当日,宁王妃自然也会去。趁她在场的时候,把这尊观音送给宋夫人。” 陆仁嘉迟疑着接过东西,她在陆府多年,徐氏宅斗很有一套,那些姨娘小妾多年鲜有所出,这些阴私事儿她知道的不少。 “这里面是有会滑胎的麝香吗?但宋夫人已经诞下麟儿,送这个还有什么用呢?” 皇后嗤笑。 “看来太子妃家学渊源,滑胎这一套手段倒是门儿清。” 陆仁嘉不敢再说话。 太子也没想明白,迟疑着开口:“孤也想问,母后此举到底何意?” 皇后看看两个不开窍的东西,忍住心头不耐。 “宋夫人是宁王妃亲自接生的,如果产后有什么调理不当,我们大可以说是接生的时候出了问题。”她手指抚过观音,“上好的藏红花和迷迭香提纯磨粉,旁人接触无碍,但产后之人怕是要血崩了。” “那一旦事败,旁人岂不是就知道,这东西是我送的?”陆仁嘉瑟缩地看向观音。 太子也跟着附和:“她现在代表东宫,宋家若发现,怕是会对我们恨上加恨。” “谁说观音有问题了?”皇后阴冷地笑笑,随手将一包药递到陆仁嘉手上,“那只不过是个障眼法,你一定要做出心虚的样子,引导宁王妃去查验观音,自然是查不出什么的。到时候,找机会把药粉洒在宋夫人房里。我自有法子让她有嘴也说不清。” “还是母后高明,这种事孤不便亲自出马,就交给你了。”太子深以为然点头,鄙夷地看向陆仁嘉,“再搞砸,你就不必回来了!” “不用担心,知道你一人成不了事,我给你准备了帮手,就算真出了什么纰漏,也不会让你暴露,毕竟你是皇儿明媒正娶的太子妃。”皇后胸有成竹看了一眼陆仁嘉,“这可是将宁王妃一举扳倒的好机会,宋夫人若出点什么事,宋家跟宁王势必反目成仇,那你便是头功。” 陆仁嘉被这句话鼓动,想想既然皇后安排了后着,再想想陆夭这些日子加诸在她身上的屈辱,于是接过药粉,眼中沁出狠毒的光。 * 陆夭也在挑给宋府送的洗三礼,宋尧办事效率极高,几乎是回府就派人送来了请帖。 然而这一整晚,宁王的情绪都不太对。 “王爷到底在气什么?”陆夭放下一尊玉佛,那是她嫁妆里的珍玩,颇适合送小孩。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王在生气?” 这个语气明显就是不高兴啊。 陆夭仔细回忆上一世,他在自己面前好像一直都是淡淡的,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陆夭想了想,试探着开口。 “要不,我也送王爷件礼物?反正嫁妆匣子都已经搬出来了。” “顺便?”宁王微微拔高了声调,“本王要沾一个乳臭小儿的光?” “特意,我特意准备一件礼物给王爷?” “不要,又不是本王生辰。” 陆夭彻底没辙了。 “那你说到底想怎么样吧?” 宁王盯着她看了片刻,欲言又止,最后直接拂袖上了床,拿了本书看,不再理会陆夭。 陆夭将送给新生儿的玉佛和金锁放在盒子里,搁置一旁,转过头冲着床的方向。 “王爷若是不想跟宋府交好,我送份礼过去就是,人便不到了。”她自认这个姿态已经放的很低了 宁王还是一言不发。 “那王爷总不能让我把已经接生的孩子再塞回去吧!”陆夭那点脾气也被点着了,赌气话脱口而出,“大不了我以后就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窗外传来孙嬷嬷的催促:“王爷王妃早点安置吧。” “家里”这两个字意外取悦到了宁王,他纡尊降贵冲陆夭抬抬下巴。 “没听见在催吗?上来安置吧。” 陆夭向来深谙给台阶就下的道理,二话没说就起身往床上走。 宁王被她半点不矫情的态度搞得也觉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刚想说句什么缓和一下,但见陆夭脚下一绊,直直朝自己扑过来。 他没来得及多做反应,直接伸手把人接了个满怀。 “王妃每次都这么热情投怀送抱,倒叫本王不好意思了。” 谁知道下一刻,被调侃的小姑娘反手就将他抱住了,而且变本加厉搂上他的脖子。 宁王顿时僵在那里。 第23章 看到了前世的仇人 宁王自恃见过无数世家贵女,真的没有一个像陆夭这样,随时随地能放这么开的。 你要说她豪放吧,对太子对宋尧这些外男,她都恰到好处保持分寸。可一看见他,就丝毫不见外,总是喜欢见缝插针占便宜。 宁王眼下有些犯难,推开吧,怕伤了小姑娘自尊心。不推吧,两人现在这姿势着实有些暧昧过头了。 就在他心念电转进退两难之间,陆夭却主动松开了手。 “没站稳,扶了一下,王爷别见怪。” 宁王被她满脸无辜的样儿气得险些把人推地上去,合着就是扶一把,自己这么多内心戏倒显得自作多情了。 陆夭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笑了,要不是这样,这僵局还不知道怎么打破呢。 有了这个小插曲,气氛似乎变得顺畅多了。 宁王躺在床上愈发觉得自己蠢,以他的本事,想个调虎离山计把孙嬷嬷弄走并非难事。可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又留宿在新房了。 陆夭也感觉有些怪异,两世为人,她都没有跟人躺在一张床,纯盖棉被聊天的经验。 身侧呼吸绵长平稳,但她知道,那人肯定没有睡着。 借着黑暗掩护,她胆子也大了起来。 “王爷能跟我说说,今日到底为何不高兴吗?” “那你能先说说,为什么如此执着要帮本王登顶皇位吗?”对面沉默半晌,才又幽幽响起声音,“你对本王,似乎有某种超乎寻常的执念。” 陆夭想起上一世,他的夺位计划原本十分周密,但因为自己功亏一篑。可直到死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怪过她半个字,甚至还替她报了仇。 是她生生把他害死的! 也是她生生毁了他唾手可得的帝位。 陆夭感觉有冰凉的液体从脸侧流至枕边,她闭上眼,很轻很轻地开口。 “就当是上辈子我欠了王爷一个天大的人情吧。” 宁王刚想开口质疑为什么每次都要提到上辈子,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细软的小手握住,于是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嘴里说不出口。 他听到陆夭用一种他从没听过的悲凉声调一字一顿,仿佛带着某种忏悔。 “是大到要用命去还的那种人情。” 他被这种悲怆蛊惑,于是鬼使神差地回握住了那只手。 * 大概是因为把所有肺腑之言说出来的缘故,陆夭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以致于早晨她坐在梳妆镜前,都不敢相信那个容光焕发的人是自己。 “王爷真的不跟我去吗?”她簪上最后一只玉簪,确认自己今天的打扮不会喧宾夺主,“帖子上明明也邀你了啊。” 宁王大概是为了掩饰前一晚的尴尬,从头到尾拿着本兵法,看似极为投入,连头也没抬。 “你自己去吧,带上孙嬷嬷,有她在,旁人不敢把你怎么样。” “不带了,倒显得我摆谱一样。”陆夭笑笑,“况且嬷嬷就是不跟我去,旁人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可是名正言顺的宁王妃。” “嗯,有什么人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记下就好,回来告诉我。”宁王放下书,将之前自己那块随身的羊脂玉璜再度挂到陆夭裙带上,“带着这个,有眼睛的人都不敢惹你。” 陆夭笑靥如花点点头,忽然凑得很近,近到彼此呼吸可闻。 宁王本能想后退,就听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王爷放心吧,我多带点红蛋和喜糖回来给你。” 小姑娘挟着一阵香风走了,留下宁王兀自发愣。 他小时候喜欢莲香楼的点心,有段时间长居外祖母家,每次老太君出去参加婚丧嫁娶,总要说一句“回来给你带莲香楼的桂花酥”。 后来他14岁便独自开府,父皇母后给了他单独封地,人人都道宁王无上尊荣。可却再没有人给他带过一块点心一块糖果。 孙嬷嬷轻轻倒了杯茶放到宁王面前。 “王妃是个质朴孩子,既不像先皇后也不像太后,倒是有几分像老太君。” 宁王不知道想起什么,轻嗤一声。 “外祖母哪有她这么冒失,路都走不好。” 想了想,又唤了王管家进来。 “派两个影卫跟着王妃去宋府,别让人欺负了她。记得藏隐秘点儿,宋尧耳朵尖。” 此时宋府倒是显得很低调,因为是长子嫡孙洗三,所以在宾客选择上也很是认真。宋尧也不喜张扬,只给几家至亲下了帖子。 陆夭来的时候,宋家本家儿的人几乎都在场,见通报宁王妃到了,难免要来寒暄。 只见她一袭嫩黄锦缎儒裙,配着温婉可人的堕马髻,整个人亭亭玉立,像初春的新芽般生动鲜嫩,活生生从话本子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都是女眷,难免生出些微妙的嫉妒。不过想到宁王凶名在外,且是个跛脚,那嫉妒也就淡了三分。 “宁王妃好相貌,跟宁王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有人说着场面话,“坊间都传王爷对王妃宠爱有加,就是不知道为何今日没陪着一起前来呢?” 这话带了点显而易见的挑衅,可陆夭从来不是软柿子。 “王爷位居高位,日日公务缠身,这等小事自然我代劳便好。”她笑容温煦,语气一派天真,“瞧我,这位嫂嫂家里又没有一品超王,不知晓个中缘由也是情有可原。” 说话那夫人被噎得满面紫胀,但又不敢跟她死顶,场面一时僵住了。 刚好此时宋夫人派了婢女来请陆夭去后院,她也不愿在别人府上痛打落水狗,冲对方礼貌性点点头,随即跟着往后走。 那婢女便是当日拦马车的那位,见着陆夭满脸感激。 “那日真是多亏王妃,要不是遇见您,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陆夭笑笑,随口问道:“那日给马车动手脚的人查到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婢女引着陆夭拐进一条小路,“车轴被人动了手脚,刚出发不觉什么,要到半路才会折断,动手的人计算好了时间,恰好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不对。 宋尧为人谨慎,他发现马车出了纰漏只会让人暗暗查访,断不会将细节说给一个婢女听。 而且那日呼救时,这婢女并没有去周遭商户求救,而是直奔宁王府马车,仿佛早就知晓她会医术。 而她懂医术这件事除了宁王,再无半个人知晓,但宁王不可能拿宋将军夫人做诱饵去试探她,他大可以直接问,况且他也不可能神通广大到知道人家夫人什么时候要生产。 陆夭皱眉,这千丝万缕连起来似乎织成一张网,隐隐把她圈在中间,她却一时想不到布局的源头到底是谁。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婢女不对劲。 心念电转间,陆夭放缓脚步,趁其不备躲入旁边假山。 片刻之后,婢女发现她不见了,焦急地四处呼喊,陆夭趁机从假山另一侧拐入回廊。 敌暗我明,还是小心些好。 她前一世来过将军府,凭借残存的记忆,隐隐辨认出后堂的方向。既然来了,肯定要见一见宋夫人,她还给小公子准备了礼物。 于是陆夭想了想,干脆抄小路准备穿过花园,刚走几步便听见隔墙有人说话。 “怎么好端端把人给带丢了?” “刚才明明还跟在我后面的。” 就在此时,陆夭感觉有一双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巴,于是下意识回头去看。 就这一眼,陆夭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居然是她! 第24章 不慎落入死敌圈套 陆夭前世听信陆仁嘉谗言,下毒害宁王的时候,陆仁嘉特地找了个姑娘给她做内应,叫林绵书。 说是徐氏远亲,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太子在东宫养的暗卫。宁王兵败之际,也是她将自己抓住囚禁起来,最后挂到城门上示众。 新仇旧恨,陆夭恨不得立刻杀了她,但她堪堪忍住了。 因为前世这个时候,林绵书断不会出现在这里,而她此刻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却又不像有什么恶意的样子。 “嘘,别出声,她们在找你,我带你去见表姐。” 她缓缓放开捂住陆夭的手,俏皮地眨眨眼。 “你怎么知道我在躲人?” “红玉为人傲慢又呱噪,你忍不了一时躲掉也情有可原。”林绵书冲她笑笑,“表姐猜到你可能嫌烦,让我出来找你。” 陆夭从善如流跟着,心里却翻江倒海,太子暗卫怎么会成了宋夫人的表妹,难不成宋夫人也是太子安插在宋尧身边的棋子? 既然林绵书知道她躲的是红玉,说明她俩至少不是一条路上的。 小小一个宋府,居然有两帮人马么? 她压下心头疑问,跟着进了跨院。 刚刚生产过后的林素娘白衣素服坐在床上,见她来了,挣扎着就要下地。 陆夭三步并两步过去拦住:“你是急产,且得好好将养。” 林素娘满眼噙泪:“要不是王妃仗义相救,就没有今日的素娘和小儿。” “那就给我看看小公子吧,好歹是我第一个接生的娃娃。” 林素娘笑着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只见小家伙已经褪去新生儿的潮红,肤白大眼,肉嘟嘟的小脸,一看就是个美男子的胚子。 陆夭尝试着想抱,可试了两次都不敢下手,只得作罢,她看着孩子干净的小脸儿,满眼欢喜。 “小公子像你,不枉你生他一场。” 林素娘笑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王妃若不嫌弃,给你认个干儿子可好?” 陆夭先是惊喜,随即又有些犯难。 “可以吗?这有些不合规矩吧。” 大楚民间有传统,未产子的妇人不能随便认干亲,陆夭上辈子孑然一身,从来没想过当娘这件事。 “哪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林素娘笑容温煦,“他的命都是你给的,日后大了,多个人给你撑腰也好。” 陆夭心下顿生三分愧疚,接生这孩子是在她的算计之中。未承想林素娘如此赤诚,她倒有些不好意思。 林素娘以为她是新媳妇,所以面薄,当下出言打趣道。 “坊间都传王妃和王爷新婚燕尔蜜里调油,怕是不稀罕别家孩子。毕竟要不了一年半载,就自己开枝散叶啦。” 她和宁王的孩子吗? 女孩一定要像他,那种俊秀里带点邪魅的小姑娘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家公子。 男孩最好也像他,少年沙场意气飞扬,大抵日后也是求亲者要踩破门槛。 林素娘看她一脸幸福陷入憧憬,满脸都是过来人的了然,陆夭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承夫人吉言。”陆夭笑笑,将小玉佛放入孩子襁褓,“算我给小公子添福寿。” 林素娘也是北地名门出身,一眼便看出那玉佛价值不菲,但她没有推脱。 “我当王妃是自己人,厚礼就却之不恭了。” 陆夭很喜欢她的落落大方,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有人通传太子妃到了。 陆仁嘉一进来便看见站在床头清丽脱俗的陆夭,想想太子看她的眼神,陆仁嘉指甲几乎要掐进手心。 “原来妹妹也在,怎么不见王爷跟着?你们不是一向夫唱妇随吗?难不成是吵架了?” 陆夭不愿与她做口舌之争,干脆不接茬儿,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林素娘不能下床,于是礼貌性颔首。 “太子妃恕罪,臣妾失礼了。” “宋夫人说哪里话。”陆仁嘉立刻换上和善表情,“都是自己人,本宫又怎么会在乎这些虚礼。” 说罢,让随身侍女把礼物拿出来。 “这是本宫的体己,跟了我很多年。夫人若不嫌弃,就给小公子做贺礼吧。” 陆夭一眼便看出她在撒谎,陆仁嘉的陪嫁有什么好东西?她再清楚不过,徐氏就是把家底掏空也换不来这么一尊白玉观音。 太子短视,这十有八九是皇后的手笔。而皇后从来不是一个简单人物,思及至此,陆夭不免多留了个心眼。 但见那尊观音遍体通透,倒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不过陆仁嘉能亲自送来,绝对有后手,为免瓜田李下,她决定避嫌。 将孩子递还给奶娘,陆夭笑着冲宋夫人道:“夫人陪太子妃聊吧,我先走了。” 宋夫人有些着急:“王妃若没事,等看过洗三再走吧,您是他的救命恩人,也算给他添福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拒绝就显得不够大方了,陆夭只得点点头。 “那我去前厅找人聊聊天。” 宋夫人这才露出松口气的表情:“绵书,帮我送王妃去前厅。” 二人出来,陆夭隐隐闻到一股什么味道,但她一时半刻也辨别不出,只知道这味道刚才在屋里还没有。 陆夭心中疑窦更甚。 想想前世宋家洗三那日,陆仁嘉以救命恩人之姿春风得意,可这一世被自己截了胡,她保不齐要搞幺蛾子,林绵书的出现更是加重了她这种担忧, 思忖再三,陆夭决定别冒险,还是尽早离开是非之地。 “林姑娘回去吧,前厅的路我认识,我也想自己逛逛园子。” “那可不行,表姐把王妃托付给我,要是我自己回去,她会骂死我的。”林绵书亲亲热热挽上陆夭的手臂,“王妃不嫌弃,也可以把我当妹妹。” 陆夭腹诽,你哪来那么大脸?想起上一世受的屈辱,她果断甩掉对方的手。 “实不相瞒,我不太喜欢生人跟着。” 林绵书眼神漫上三分委屈:“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就在此时,听到宋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是怎么了?” “姐夫。”林绵书立刻雀跃起来,“姐姐让我送王妃去前厅,她死活不肯让我送。” 陆夭也懒得再虚与委蛇。 “宋将军来的正好,宋夫人和小公子我也见了,礼也送到了,就不多叨扰了,王爷独自在府里我不甚放心,就先告辞了。” “那怎么行,姐姐说让王妃留下观礼之后再走的。”林绵书撒着娇,“要是王妃这一走,我可真的交不了差了。” 陆夭暗暗心惊,一个寄居的表小姐,跟表姐夫这样说话,真的合适吗? 宋尧却好像没有察觉一般。 “谢知蕴有手有脚能打能杀,有什么不放心的。”他笑容真诚看向陆夭,“不若留下观礼吧,素娘这几日一直念叨你,你若走了,她怕是会很失望。” 陆夭正纠结不知如何拒绝,突然见林素娘的婢女匆匆跑来。 “大事不好!将军,夫人突然大出血了!” 宋尧脸色巨变,也顾不上什么礼仪,急急飞跑过去。 林绵书一副担心神色,也拎着裙摆要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深深看了陆夭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王妃这下怕是真走不成了”。 陆夭突然想起刚才那股隐隐约约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是红花粉混合了迷迭香! 这种药对常人无害,但却会导致产后血崩。 原来林绵书一直在拖延时间等林素娘大出血,为的就是要把自己困在宋府! 第25章 王爷为她跟人赌命 陆夭三步并两步跑进屋子时,里面已经围了不少丫鬟女眷,众人面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 刚刚还跟她谈笑风生的林素娘此刻面若金纸歪在床上,宋尧正握住她的手低声唤着。 “府医呢?怎么还没来?先去把府医叫来,然后让人去太医院,把王医正请来。” 陆夭顾不得避嫌,分开众人奔至床前,空气里弥漫的那股血腥味儿挥之不去。 林素娘轻闭双眼,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尧失了分寸,直接吼起来:“怎么会突然这样!刚刚都有谁来过?” “只有太子妃和宁王妃。”婢女红玉战战兢兢回复,“还有,还有表小姐。” 作为臣子不好直接跟太子妃、王妃发难,宋尧只得先拿自家人开刀:“表小姐呢?” 众人面面相觑。 外面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不好了,表小姐刚刚落水了!” 陆夭轻扫一旁气定神闲的陆仁嘉,心下明白了大半,她这是有备而来。 宋尧眉头更深:“怎么回事?” 小丫头颤颤巍巍跪下回禀:“表小姐心系夫人,从花园抄近路穿过来的时候不慎跌到池塘里。所幸没有大碍,说是换过衣服就来。” 陆夭的心直直沉下去,这一落水,林绵书身上沾的那点红花和迷迭香,势必已经洗下去了。但她没有证据,只能见招拆招。 府医很快赶来,把一把脉便放开了手,数九寒天,鼻尖竟然冒了汗。 宋尧面带薄怒,急急追问:“怎么样?” 府医讷讷:“夫人产后本就体虚气若,又突然用了活血的药剂,这下红猛烈,怕是难以止住。老朽明明再三叮嘱,不能用半点活血药。” 奶娘送上药渣:“今天只吃过这一服药,都是按照方子来的。” 府医闻了闻药渣,皱眉:“这药按说没有任何问题。” 宋尧打断:“现在就别说那些废话了,赶紧说怎么治啊!” 府医嗫嚅半天:“老朽技拙,确实无能为力。” “府里养着你是干什么吃的,这点病都治不了!” 宋尧大怒,此时外面通传御医到了,他像等到救命稻草似的,亲自出门去迎。 来的是王医正,因为之前跟陆夭打过两次交道,对她印象颇佳,于是先点点头,再去搭脉。 片刻之后,脸色凝重松开手。 “尊夫人刚刚生产,体内内伤还没有止住,本就该好好调养。可这一下血崩却是雪上加霜。”他不疾不徐地说着,可字字句句都让人绝望,“下官怕是也无能为力。”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宋尧好像不信一样:“怎么可能,你府上三代金针号称一绝,怎么就无能为力了呢?” 王医正又搭了把林素娘的脉关。 “夫人这血流成这样,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你放屁!”宋尧暴怒而起,“你敢见死不救,我拆了你太医院。” 王医正见过太多病人家属因悲痛而失态,倒也不以为杵。 “我可以扎一针让夫人暂时清醒,将军有什么话,可以趁机交代一下。” 这便是回光返照的意思了。 陆夭内心在天人交战。 前世她虽然没有学到活死人肉白骨的神技,但这血崩之症确实可以救的。然而当真要蹚这个浑水吗? 枪打出头鸟,她这一世的计划只是帮宁王低调夺位,一旦暴露自己有医术在身,很可能会引来无休止的麻烦,皇帝也会对宁王愈发忌惮,宁王府行事也会愈发艰难。 可若是不救,一条人命就在眼前。 林素娘刚刚那番话言犹在耳:让他认你做干亲,日后多个人替你撑腰。 正思忖着,王医正已经给林素娘施了针,她轻咳一声,悠悠转醒。 宋尧立刻上去握住她的手:“素娘,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事,你别这样。”她扯出一个惨淡的笑,“这都是命。” “你别胡说,只是产后出血,难免的,王医正家学渊源,肯定能想法子把你治好。”宋尧帮她掖了掖被角,“再不济,我带你回漠北求医,那边很多巫医。” “别折腾了,趁我还能说话,有些事想交代。”林素娘看向陆夭,眼神恳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陆夭上前两步,蹲下身子。 “宁王妃,这孩子跟你有缘,能不能请你日后照拂一二?”她艰难地喘口气,眼角含泪,“我怕是不能看他长大了。” “别人再照拂也不及生母,你别说丧气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陆夭有些哽住。 林素娘扫了眼屋内众人,最后定格在宋尧身上。 “我想跟王妃说几句体己话。” 宋尧愣了愣,让出位置,陆夭在床边坐下。 林素娘压低声音:“我知道我这下红之症是有人动了手脚,那人未必会轻易放过孩子,将军粗枝大叶惯了,还请宁王妃帮我好好看着孩子。” 她突然抓住陆夭的手,力气奇大无比。 血腥味愈发浓重,陆夭咬牙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林素娘的手一下子松开了,眼神也带了点凄然的笑意。 她又叫过来宋尧。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将军,你在街上纵马,差点撞翻了我的马车,我还把你骂了一通。”林素娘仿佛陷入某种回忆,“真想再回到那个时候啊,我肯定会对你更好一点。” 陆夭被这句话击中。 这不是上辈子临终前的她吗?追悔莫及,想对被自己辜负的人好一点再好一点。 林素娘的眼神开始涣散,宋尧已经撑不住落下泪来。 陆夭死死咬住嘴唇,深呼吸。 她想起前一世灵魂出窍时,看见宁王为她所做一切的那种心情。 下一刻,她冲到床前,从方才王医正留下的针灸包里拈出数根银针,然后看向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林素娘。 “还记得那日接生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林素娘被问的一怔。 “宝宝急着见你,所以等不及了,我们把他接出来吧。”陆夭半跪半蹲,“我们成功了一次,你愿意再信我一次吗?” 林素娘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重重点了点头。 一旁半晌不做声的陆仁嘉突然开口:“你别乱来,你一个没学过医术的人,想害死宋夫人不成?” 宋尧也有些惶急:“宁王妃想干什么?” 陆夭手起针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林素娘的百汇、膻中和中脘。 陆仁嘉立刻咋呼起来:“连御医都说没救了,你偏来逞能。宋夫人出了什么事,你负得了责任吗?” 陆夭回头,眼神冷厉。 “太子妃除了挑拨离间和占用病人空气之外,也没什么作用。想搬弄是非不如去前厅,别耽误我救人好吗?” 没想到这次陆仁嘉倒是格外硬气:“我是不能任你为所欲为,况且刚才是你走之后,宋夫人才突然血崩的,你也不能说没有嫌疑。” “你闭嘴。”陆夭转身看向脸色煞白的林素娘,“只要你敢赌这一把,我就敢!” “赌?”陆仁嘉冷笑,“你拿什么赌?” “拿我的命。” 宋尧眸子沉了沉,他知道以陆夭此刻的身份和立场,没有必要把自己陷进来。 陆仁嘉也愣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你的命也不够赔宋夫人吧?” “是谁说本王妃的命份量不够?”宁王气定神闲踱步进来,口气却咄咄逼人,“那如果加上本王的呢?” 第26章 我替我媳妇儿撑腰怎么了 陆夭没想过宁王会来,但她很能理解,以这人护短的性子,断不会让自己一个人抗下所有。 她有一点后悔刚才的冲动,虽然她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但这并不代表,她想让宁王府卷入这件事。 宁王走到陆夭身边,语气带着三分嘲讽。 “一早就跟你说,这种鬼地方少来,没的惹一身腥。” 话虽不甚好听,但陆夭却听出了关心的味道,心头顿时暖了暖。 陆仁嘉也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敢跟陆夭叫板,却不敢得罪宁王,但想想皇后临来之前对她的交代和保证,胆色又足了起来。 “就算是宁王,也不能草菅人命吧?” 陆夭唇角弯出一个冷笑,很好,她踩了她的底线。原本觉得这件事陆仁嘉若不主动出击,也就这么算了,毕竟她也不是救世主。 但陆仁嘉扯上了宁王,这件事性质就变了。 不是想玩么,那就玩把大的。 “那太子妃想怎样?不妨就赌一把!我夫君敢陪着赌命,太子妃请得动太子一起来吗?” 陆仁嘉被气得脸色铁青,但是却找不出话反驳,别说让太子陪她赌命,就是多说两句话他都不耐烦的很。 思及至此,她便又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徐氏的话答应替嫁这件事,宁王要魄力有魄力,要家世有家世,护短疼老婆,最重要是哪怕见过好几次,依然俊美得让她心中小鹿乱撞。 陆仁嘉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宁王,却发现他在看陆夭,心里不由得愈发酸楚。 宁王被陆夭那股决绝震慑,好似在什么时候曾经见过相仿的场景。脑海里有些残存片段划过,却快的抓不住。 他今日原本在府里就有些坐立不安,听闻影卫回报,说宋府出了事,就猜到可能有人是想趁机挖坑让陆夭跳。结果没等他赶过来,那傻丫头就挺身而出了。 他不在乎别人娘子的死活,却不能罔顾自己名义上的王妃。就凭她堂堂正正当着所有人说出“我夫君”这三个字,就算是真赌命,他也敢奉陪。 陆夭此时不知道宁王心思百转千回,她看向已经气若游丝的林素娘,探指去摸她的脉。 脉象虚浮,下红持续,看来下药的人,份量真的用了不少。藏红花本就活血,又加了迷迭香,这么高的浓度,显然是想置林素娘于死地。 但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宋尧年后要出兵西征,此时若家里出了丧事,势必会受影响,太子若想坐稳储君位,断不应该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难不成,矛头是对着自己的? 陆夭几乎可以肯定,药就是林绵书下的,而给她递药的恰恰就是陆仁嘉,但林绵书为什么要答应害亲姐姐呢?她突然想到刚刚在回廊遇见宋尧时,林绵书那个爱慕的眼神,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脑海里! 林素娘见她蹙紧眉头,以为自己脉象不好,于是故作轻松笑笑。 “王妃只管放心大胆地治,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事,就算真有个三长两短也是我的命,与王妃无关。” 陆夭回过神,林素娘失血过多,已经出现心脏供血不足的症状,她可以靠针灸暂时替她吊着这口气。但事已至此,只靠针灸显然已经不行了,万不得已,只有兵行险招。 “我得跟你交代清楚。”陆夭俯下身子,趴在林素娘耳边,“我会下两味重药,你可能会昏迷,但知觉还在。不必担心,睡着的时候会降低消耗,血也会流的慢些。” 说毕想了想,又嘱咐两句。林素娘眼中含泪,重重点头。 陆夭从荷包里倒出两颗强心丸,喂给她吃下。 陆仁嘉忍不住:“你给宋夫人吃什么?” 见无人理会,她又把目光投向宋尧。 “宋将军,我和宁王妃自幼一起长大,我可以肯定她绝对没有学过半点医术。”见宋尧的脸色有些迟疑,又继续火上加油,“当然她那么巧遇到宋夫人临盆,说不定是早有预谋,你可千万别把夫人的命交到她手上。” 陆夭回头看向宋尧,眸子没有任何情绪。 “尊夫人无缘无故血崩,此中必有缘由。查凶手是你的事,救人是我的事,便是你不信我,这人我也是救定了。”她转身拉起林素娘的手,“争点气,熬过这一关,我们一直看小公子日后娶大楚最好看的姑娘。” 药物开始起效,林素娘已经在失去意识边缘,但还是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一滴眼泪顺着枕头落下来。 宁王在旁边听到陆夭这句话,心中微微一动。 “请宋将军屏退众人,我要为尊夫人施救了,但还请各位来观礼的人稍留片刻,毕竟今日探访过宋夫人的每一位,都暂时逃不了干系。” 宋尧略一定神,即刻吩咐下去,按宁王妃说的去做。 陆仁嘉也被请了出去,但宁王却执意留下来呆在外间,以他的身份地位,宋尧也不好多做阻拦,只得由他。 陆夭在内室给昏迷的林素娘施了针后,见她气息平稳,便走了出来。 宁王随手拿了本兵书再看,他今日穿了件紫色缎袍,束着白玉带,愈发显得整个人俊逸不凡,陆夭有些抑制不住的心跳。 “王爷不若先回去吧。”陆夭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今晚怕是得在这儿熬一夜,没必要跟着我一起受罪。” 宁王放下书,打量她几眼,没好气地回。 “知道受罪你还强出头?” 陆夭自知理亏,但也不想多做辩解,笑了笑,伸手去拉他。 “我自己逞能惹祸上身,没必要连累王爷,走吧,我送王爷出门。” 孰料宁王不买账,从她的手里轻轻将手腕褪出来。 “去给本王煮碗面,他们宋府的厨子十年如一日做饭难吃。” 宋夫人的跨院有小厨房,此时已经封火,陆夭去跟厨娘借了些食材,又让灶上重新生了火。 前世她精通厨艺,却鲜少有机会做给宁王吃。这一世难得可以亲自下厨,她自然也是拿出了看家本事。 把新鲜鸡蛋加入麦粉,揉打上劲,葱姜爆香调味,切一碗高汤老卤的牛肉,然后文火慢炖。没一会儿,满屋子弥漫起氤氲香气。 宁王斜倚在门口看那个背影忙活,幼时他只吃过舅母煮的手擀牛肉面。彼时母后忙着帮父皇稳固朝政,根本无暇顾及他,就把他丢在薛府。舅母心善,一直把他当亲儿子一般,每每生病都是亲自下厨煮碗面给他。 没想到时隔十几年,他又闻到了一模一样的味道。 “你以前跟薛家有过往来?” “幼时见过薛夫人几次。”陆夭背对着宁王,她知道自己又让他起疑了,“这方子是我母亲早年留下的。” 言外之意,谁找谁学的还不一定。 宁王其实也没想深究,隐藏在陆夭身上的谜团太多。 她对自己的熟悉,甚至不像是通过别人口述得来的,更像是二人在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 宁王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住了,他少年上战场,从不信鬼神之说,但陆夭几次提到的上辈子像箭一样穿过他脑海。 会有这种可能性吗? “来尝尝吧。”陆夭将面放在他眼前,“很久没做,手生了。” 宁王从善如流挑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 “味道怎么样?” 迎向陆夭期待的目光,他说不出违心的话。 “确实不错。”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立刻溢满笑容。 “王爷喜欢,我能给你做到80岁。” 宁王冷哼,刚想说我都未必能活到80岁,就听外面婢女大叫。 “不好啦!夫人断气了!” 第27章 她就是故意把事情闹大 宁王眸子一冷,作势就要起身,陆夭比他更快,登时就将人按坐在椅子上。 “先吃完再说,这面冷了油脂容易凝固,就不好吃了。” 宁王斜眼看她,眉头皱得能打结。 “陆小夭,你故意的?” “王爷能不能换个称呼?陆小夭感觉像在叫狗。”陆夭腆着脸,笑得有些欠揍,“比如可以叫夭夭,或者夭姐儿也行,我娘就这么叫我。” “本王又不是你爹。”宁王很不给面子地回了一句,“陆小夭叫着顺口。” 陆夭悻悻低下头,自我安慰对于宁王这种油盐不进的主儿,不能太操之过急。 于是泄愤似的伸手从对方碗里捞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嗯,宁王没夸张,宋府厨子确实手艺一般,这肉卤的还不如自己做的,改日回府上得好好再做一次,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手艺。 宁王被她气定神闲的样子气笑了。 “我先提醒你,宋尧虽说位居一品在我之下。但宋家可是开国重臣,宋府现在还有先皇颁的丹书铁券,你若真的害死人家当家主母,怕是也不好善了。” “王爷不是说跟我一起赌命吗?”陆夭故意眯起眼睛,带点挑衅意味,“放心,黄泉路上,我伺候王爷。有我一口干的就有您两口稀的,保证让您吃饱饭。” “快别恶心我了,你一口干的我两口稀的,你吃完剩下给我兑点水?” 陆夭这次是真笑了,上辈子她和宁王相敬如宾,倒是从来没发现他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那干的给王爷,我喝稀的,我不嫌弃您。” 宁王大概也看出她心里有打算,于是不再多说,三口两口把那碗面扒完。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打算,但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等下不必担心,想做什么便去做,万事有我。” “想做什么都行吗?”陆夭想了想,“那我现在想抱你一下。” 得寸进尺!宁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率先走了出去。 二人回到内室的时候,宋尧等人也已经赶到了。 王医正一脸凝重地摸了摸脉,又仔细检查了呼吸,面色严肃摇了摇头。 跟着宋尧一起进来的林绵书率先趴在床上哭了起来,边哭边喊。 “是我的错,我应该一直守着姐姐的,就这一时半会的功夫就让人钻了空子。让绵书随您去吧……” 这话字字句句意有所指,陆夭在心里冷笑了下。 林绵书仿佛感知到了陆夭内心的想法,突然抬头,满眼怨恨看向她。 “宁王妃太狠了,我姐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死她?” “你说的没错,宋夫人和我无冤无仇,我害她有什么动机呢?”陆夭嗤笑一声,“而且你说你一直守着宋夫人,那么敢问林小姐,从我给宋夫人施救这段时间就没看见你了,你去哪儿了?”xbiQiku 林绵书被她问的说不出话,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我刚刚不小心落水,回屋洗漱换了件衣服,总不能湿淋淋地过来。” “那真依林小姐所言,心系令姐,换了衣服怎么没第一时间过来呢?你似乎是跟宋将军一起来的吧?”陆夭瞥了眼宋尧,“一边说担心姐姐,一边又先去找姐夫,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陆仁嘉见宋夫人咽气了原本难掩得色,却又要装着一派沉痛的样子,此时见陆夭把林绵书堵得无话可说,急忙岔开话题。 “我早跟将军说,宁王妃压根没学过医术,根本不能给夫人施救,哎,我真是替宋夫人不值。” 宋尧虽悲痛,但还残存几许理智,眼神若杀人般扫过陆仁嘉,后者当即再不敢言。 “太医本就说内子回天乏术,宁王妃也是好心博一把。”宋尧看向陆夭,“而且我想听听王妃怎么说?” 陆夭并未正面回答,而是上前几步,搭了把林素娘的脉,又看向王医正。 “医正判断,林夫人已经没救了是吧?” 王医正不明就里,但还是点点头。 “早在王妃施针之前,下官就说过,宋夫人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救了。” 陆夭点点头。 “那若是以往王医正去给高门权贵看诊,遇到这种不明身死的情况,通常都会如何处理呢?” “什么不明身死?宋夫人明明就是你害死的,你给她吃药之前,本来还有呼吸的。”陆仁嘉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姿态,“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下我倒要看看宁王妃还能怎么诡辩!” 陆夭没有理她,眼神径直看向王医正。 王医正犹豫片刻,回答道:“下官看诊,若真是遇到不明身死,那按理都是要呈交刑部审理。毕竟兹事体大,不是我等医者可以单纯决定的。所以很多时候,需要刑部判断。” 陆夭再次点点头。 “我大楚法度分明,刑部主管全国刑罚乃至刑名审核,督察院负责稽查监督,至于疑难案件则交由大理寺最终审理复核,所以这三法司制监管下,几乎没有冤假错案。”陆夭看向宋尧,“宋将军,不知我说的可有错漏?” 宋尧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王妃出身礼部世家,熟知典籍法度,宋某无可指摘。” 陆仁嘉有些心虚,她虽然跟陆夭同出陆府,但却搞不清这些官职之间的弯弯绕。 但这些年耳濡目染,也多少有几分了解。只记得陆尚书曾经提过,这天下的案子,到了大理寺也就尽了,也就是没有任何疑难杂案能逃过他们的审讯。 陆夭将林素娘的手轻轻放回到被子内,然后转过身面向众人。 “宋夫人产子当日是我接生,当时并无下红之症,此其一。” 陆仁嘉接口:“那也可能你是医术不佳,导致夫人有后遗症也未可知。” 王医正附和:“确有妇人当时无碍,事后突然大出血的案例。” 陆夭未置可否,接着又说。 “夫人血崩之前,接触过的唯有我、太子妃和林小姐,但我们三人,都没有明显的作案动机,此其二。” 林绵书抽抽噎噎:“姐姐待我恩重如山,我是宁可自己死,也不可能伤害她的。” 陆仁嘉故作沉痛:“我只是送了个观音贺礼,别的什么都没做,况且我来的时候,宁王妃已经在了,她时间最为充裕。” 陆夭还是不做辩解。 “我为宋夫人施针之后,她脉象平稳,下红渐止,我跟王爷去小厨房吃饭不过一盏茶时间,她却突然脉象骤停而亡,个中蹊跷不得而知,此其三。” “焉知不是你学艺不精把人害死,故意伪装成自然死亡呢?”陆仁嘉觉得自己距离扳倒陆夭只有一步之遥。 最后一个接触宋夫人的是她,在王医正之后对宋夫人施针的也是她,怎么说都是她嫌疑最大。 陆夭抬头看向宋尧:“夫人之事,我深表悲痛,但问心无愧。” “你说无愧就无愧?那按你这么说,天下所有杀人犯只需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脱罪了?”陆仁嘉这会儿嘴皮子格外利索。 “很好,既然诸位都认为宋夫人去的不明不白。”陆夭整一下衣裙,面色郑重,“为证清白,我申请三司会审!”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三司会审?”王医正为人厚道,出言提醒,“王妃慎重,一旦真走到这一步,那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多谢医正提醒。”陆夭温和笑笑,面向宋尧,“请苦主报案吧。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个都别少,咱们衙门见。” 第28章 王妃能让人起死回生? 护国将军夫人产后血崩身死,宁王妃为洗脱嫌疑主动提请三司会审的事情很快传遍全城。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大理寺衙门就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放眼望去黑压压一大片人头,几乎找不到空地。 看热闹是老百姓的天性,大家总希望从别人的不幸里找到优越感。更何况里面涉及一位太子妃、一位王妃和一位一品夫人,狗血热闹的程度更是加倍。 宁王随陆夭一起过来,就坐在上位旁听。 一直在宫中等消息的太子听闻事情闹大,也被皇后催着过来给陆仁嘉压阵。 两尊大佛一左一右,把刑部尚书和都察院大夫夹在中间,二人对视一眼,皆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觉。 此时有人通传,大理寺卿司寇司大人到了,这二位顿时松了口气。 作为本朝最年轻的正三品,司寇出身大学士府,祖上世代书香门第,偏生到了他这里走了司法一途。据说司大学士差点因此跟他断绝关系。 别看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一字之差,但很多人走了一辈子都没走到这个位置。 然而司寇一进来,宁王就忍不住冷哼一声,嘱咐陆夭。 “这小子打小油盐不进,谁的面子也不给,是个人嫌狗憎的主儿,你留心些。” 陆夭还记得,司寇前世是大楚最炙手可热的单身汉,据说每每出门都有姑娘追着扔香花。此人清瘦英挺,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确实有美男子风韵。可惜为人刚正不阿,对谁都不假辞色,就连当今天子都要给他几分颜面,导致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陆夭印象里,上辈子他似乎是娶了个寒门女子。 “他以前是找过王爷的茬儿吗?”陆夭压低声音,“放心,今天我把场子给您找回来。” 二人说话时距离极近,一个姿容绝代,一个俊美出尘,宛若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围观百姓里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都说宁王娶了个大美人,这么一看还真是。之前都说陆家二小姐是草包,美成这样,就是草包也无妨啊。” “谁说不是呢,你看宁王平时那么暴戾,在王妃面前多温柔,那个眼神真是要把人看化了。” 宁王自幼习武,耳力极佳,闻言皱了皱眉。 草包?陆小夭若是草包,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还有他什么眼神?他就是正常看盟友的眼神! 这厢宁王忙着腹诽,压根没听陆夭说的话,陆夭回头见宁王表情放空,忍不住戳了戳对方。 孰料练武之人反应奇快,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反扣住。 陆夭也愣了下:“王爷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宁王反应过来,讪讪松开手,原想敷衍说听见了,但看陆夭自信满满的表情,估计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于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你刚说什么?” 陆夭轻瞥一眼端坐在堂上的司寇,眼里迸射出势在必得的光。 “我说,今天就让司大人俯首称臣。” 宁王眉心一跳,联想起之前司寇引发女子当街哄抢的桃色新闻,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陆小夭也对他见色起意? 不能吧?他虽然不是个看重容貌的人,也知道从小到大心仪自己的贵女不少。按理说论长相,应该不会输给死冰山。 回忆一下之前她对自己的狂热,再联想一下万一这股狂热若是转移到别人身上,向来漠然的宁王忽然生出几分危机感。 陆夭此刻并不知道宁王的内心起伏,她全副注意力都在堂上。 按大楚律例,大理寺是所有案件的最终审核部门,因为陆夭提请了三堂会审,所以三个层级干脆坐到了一起。 司寇也没有因为太子和王爷到场而有什么拘谨,直接宣布开堂。 大理寺少卿把整理好的案卷分发给各位,司寇略扫了一遍内容,便直接看向宋尧。 “将军是原告,有什么要补充的部分吗?” 宋尧轻施一礼:“所有事发经过都记录在案,我也没有什么可补充的部分,眼下只想为亡妻讨一个公道。不管凶手背后靠山有多强大,宋某都要把那个人挖出来!” 司寇微微点头,又看向王医正。 “死因是出血过多?” “回禀大人,确实,当日下官到陆府时,宋夫人已经出血不止,宁王妃虽已尽力施救,终是回天乏术。大人若不信,可让仵作验尸。” 仵作呈上验尸报告,证明王医正所言非虚。 王医正又补充道:“下官查验过宋夫人的饮食和药物,均无活血成分。想来是接触的人当中,有谁带了活血的药物。 司寇看向陆夭、陆仁嘉和林绵书。 “三位哪位有话说?” 陆仁嘉生怕被陆夭占了先机,于是忙不迭抢先开口:“我先来。” 陆夭大方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昨日只有我和宁王妃先后送了礼,这期间确实再无其他命妇来过。”陆仁嘉故作大方,特意看向陆夭,“为表清白,尽可以查验我送的观音。” 陆夭耸肩:“我送的玉佛也可以验。” 检验官查验后即刻回禀,所有物件均无问题。 陆仁嘉冷笑:“物件既然没问题,那问题就出在人身上了。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接触过宋夫人,针也是你扎的。” “以王医正所说,既然他去的时候,宋夫人已经回天乏术,那为何宁王妃还要执意施救呢?”司寇翻了翻查验证据,看向陆夭,“难不成王妃觉得自己医术比御医还高明?” 果然是个不会说话的家伙,陆夭在心里腹诽。 “术业有专攻。王医正虽然家学渊源,但女科一道,却并非他所擅长。” “宁王妃说的不错,下官对女科建树平平。”王医正拱手,“而听闻宁王妃能对急产的宋夫人当街接生,想来是比下官要强些。” “不可能!我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我能作证,她根本不会什么医术。” 司寇眼神锐利扫过陆仁嘉,后者吓得立刻乖乖闭嘴。 人群中开始议论起来。 “没学过医还敢下针,这宁王妃胆子真够大的!” “难怪之前坊间都传她是草包呢,果然没什么脑子啊!” 司寇看向陆夭。 “据闻太子妃和宁王妃是一母同胞,现在她说你不懂岐黄之术,你有何解释?” 陆夭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体。 “大楚男女十岁不同席,我和太子妃虽是姐妹,但也早早分开教养。试问司大人当初学司法,可曾跟家中兄姊报备过?”陆夭看了眼微微皱眉的司寇,丝毫不觉自己此问唐突,“若大人当初不曾,那我懂不懂医术,长姐又怎么可能得知呢?” 坐在上位的刑部尚书和御史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陆夭轻撩裙摆走到大堂中央。 “太子妃若是说完,该轮到我说了。宋夫人当日血崩,状况确实危急,但却并非不治,我用金针之法为其暂时止血,只待熬过当晚,便有一线生机。”她目光扫过众人,“偏生我施针之后去吃了口饭,就这一刻钟,屋内半个人没有。宋夫人却突然身亡,个中缘由,确实令人生疑。” 司寇拧了眉心。 “依宁王妃的意思,现场没有凶手,宋夫人属于自然死亡,个中缘由只有天知地知,那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陆夭对上司寇的眼神,二人对视,空气中似乎都迸射出火花。 “谁说只有天知地知?死去的宋夫人自然也知,究竟是谁对她动了手脚。” 一直表情平静无波的司寇终于有了些情绪起伏。 “你能让死人说话?” “不能。”陆夭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起哄声,随即狡黠笑了,“但我能让死人复活。 第29章 我要你给我夫君道歉 陆夭这话一出,围观人群立刻如一瓢滚水浇下去,分分钟变得沸腾起来。 “我没听错吧?她是说能让人起死回生?” “怎么可能,御医和仵作都说人已经死了,肯定是吹牛吧?” “可这么多人看着,她怎么敢空口说白话呢?不怕打脸吗?” 司寇执掌大理寺也有几个年头,各种奇案杂案见了不少,但敢当着他面说让人起死回生的,陆夭绝对是头一个。 见所有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陆夭不闪不避。 “司大人出身大学士府,肯定知道《国语》有云,起死人而肉白骨,我这话也不算信口开河吧?” “宁王妃熟读典籍,那便应该知道,这句话不过就是打个比方。”司寇挑眉,“司某执掌刑法,讲究证据,怪力乱神之说,我是不信的。” 一直在旁边缄默不语的宁王此时突然站起来,把刑部尚书和御史台监察都吓了一跳。 这主儿从来不按理出牌,这要是跟大理寺对上,他们到底帮谁好呢? 但见宁王抬首看向上座:“司云麓,你自己都说了凡事讲究证据,本王的王妃什么都还没做,你就先扣一顶怪力乱神的大帽子,有失公允吧?” 太子深谙护短不能落后的道理,也跟着站了起来。 “皇叔心系王妃可以理解,但主审官最大,还是以司大人的意见为准吧。” 司寇扫一眼壁垒分明的二人,轻飘飘地开了口。 “宁王殿下不过是旁听,安安静静听便好,还是少说话为妙。” 陆夭闻言拧紧眉头,这话着实不算客气。况且太子和宁王同时开口,他凭什么厚此薄彼? 思及至此,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君子不争,争则公平。我倒不懂司大人这是何意了?” 司寇大概也觉自己失言,于是岔开话题。 “宁王妃不妨直说,打算怎么让人起死回生?” 朝堂外围观群众的情绪已经被调至最高点,任谁也不会相信能在现实里看到这么离奇的事情。 陆夭回头看一眼仵作:“麻烦将宋夫人的遗体抬上来吧。” 大楚律例,非必要不会解剖遗体,所以林素娘被抬上来时面色还宛若生者。 宋尧捏紧拳头,别过头去不忍看。 陆仁嘉和太子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一点紧张,但陆夭凭一己之力把事情推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 陆夭探了探林素娘的脉,毫无反应,她起身好整以暇看向司寇。 “公堂之上不敢妄言,敢问司大人,我若能让宋夫人起死回生,当如何说?” 司寇还没来得及回答,宋尧接话。 “王妃若能让内子复生,只要不是违背忠君爱国的事,宋家上下尽听差遣。” 陆夭看都没看他一样,直勾勾盯着司寇。 宁王那种不妙的预感又涌上来了,这丫头不会是真瞧中司寇了吧,不然怎么处处针对他? “司大人不是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吗?我今日若能让宋夫人复生的话……” 她故意沉了沉,宁王的心也跟着沉了沉,就听陆夭吐出了后半句。 “那便请司大人向我夫君道歉,刚刚你那句少说话为妙,本王妃听着不爽!” 满室皆惊,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大理寺堂上这么跟司寇说话。 然而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下一刻,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陆夭蹲下身子掀开林素娘身上的白布,纤指迅速从血海和关元拔出两根极细的银针,又从荷包拿出粒药丸,捏住林素娘的颌骨,“咕”地一声强塞下去。 整串动作一气呵成,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宋尧起身要扑上去,宁王顺势挡在前面,二人见招拆招,瞬间已经过了几十招。 陆夭气定神闲,面上没有半点紧迫,但心里却在打鼓。 就在此时,原本已经气绝的林素娘突然咳了一声,接着悠悠转醒睁开了眼。 全场鸦雀无声,哪怕是围观众人也不敢在此刻发出半点声音,生怕错过见证历史性的一刻。 宋尧被这天降惊喜砸傻了,以致于漏掉宁王一个攻势,被直接掀翻在地,但他丝毫不以为杵,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到林素娘旁边。 “素娘,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素娘定了定神,眼神逐一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陆夭身上。 “我没骗你吧。”陆夭笑得眉眼弯弯,“假死这招虽然损了点,但有助于帮你看清魑魅魍魉,也不算亏啦。当然,还望宋夫人大人大量,别嫌装死晦气。” 林素娘双眼含泪。 “宁王妃大恩,素娘在这里不敢言谢,咱们来日后报。” 司寇到底见过大场面,率先从死人复生的场面里缓过神。 “宁王妃可否解释一下,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陆夭看向林素娘:“还是当事人来说吧,毕竟我也不是苦主。” 林素娘明显身体还虚着,宋尧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大人容禀,宁王妃前日为臣妇接生之后,一切恢复良好,洗三当日甚至可以下地了,但突发下红之症,性命垂危。臣妇便知有人蓄意谋害,但苦无把柄,于是才将计就计假死,引幕后真凶现身。” 宁王伏在陆夭耳畔,压低声音。 “原来你早就跟她商量好了,难怪那么听话乖乖去煮面,是调虎离山吧?” “怎么可能!”陆夭瞪圆了眼,“我是怕王爷饿着。” 宁王突然发现逗小丫头很有意思。 “那在王府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下厨?” “因为王府灶上厨娘嬷嬷一大堆,压根用不上我啊,而且是王爷嫌宋府厨子不好才让我去的!”陆夭有些着急,“我回府就把小厨房支起来。” 宁王强忍住笑,表面还是装的一脸正经。 “你自愿的,这可不是本王逼你的。” 那厢司寇已经听懂了事情始末,不由得为陆夭的胆大心细暗暗心惊。一个本身有嫌疑的旁观者,能铤而走险把自己嫌犯变成跟苦主同一阵线,这份魄力本身就让人折服,更遑论她还有让人假死的本事。 司寇下意识看向陆夭,却发现她正跟宁王低声私语,这画面多少有些不和谐。 “那既然宋夫人如此说,想必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那就请指出来吧。” 林素娘盯住林绵书。 “姐妹一场,是你自己承认,还是我来揭发你?” “我不知道姐姐说什么?”林绵书一派镇定。 陆仁嘉和太子对视一眼,都有些忐忑。 “你大概不知道,我虽闭气假死,但五感还在,宁王妃离开之后,只有你来探过我的鼻息,确认我死了之后非但没有叫人,而是悄悄离开,最后跟随夫君一起进来蒙混过关。” “姐姐这话差了,满府这么多人都去过你的屋子,焉知是我呢?” 一旁观战的陆夭笑了笑,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忽然抓住林绵书手腕。xbiQiku “满府去过她屋子的人是不少,但我走的时候在宋夫人身上留下了鸢尾香,这种香吸附性极强,你若没有探过她的鼻息,身上就不该有。”陆夭轻嗅她指尖,“还是请司大人让仵作来检验检验?” 林绵书低头不语,看不清表情,司寇心里大概有了底,刚要让仵作上前。 林绵书突然从袖间抽出一柄利刃,迅速架在陆夭脖子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宁王妃心思慎密,绵书心服口服。”林绵书把刀又贴紧了些,“既然被发现,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那么黄泉路上,不妨做个伴?” 第30章 起死回生一战成名 变故出现得太快,任谁也没有想到,林绵书手里会有一柄刀。 但陆夭面上却丝毫不慌。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只能跟我家夫君,所以不好意思,本王妃没有跟你共赴黄泉的打算。” 话音未落,一枚坚果壳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擦着林绵书腕间而过,在她脸上划下一条血痕。 而几乎与此同时,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毛笔准确射中了林绵书的肩胛骨,她手不由自主一松,刀掉到地上。 被钳制的陆夭一眨眼工夫便落入宁王怀里。 “你该庆幸我没有杀女人的习惯。”宁王将陆夭又揽紧了些,“案子也结了,烂摊子丢给他们收拾,咱们走吧。” “等一下。”陆夭挣扎出来,径直走向刚刚射出毛笔也算是救了她的司寇。 宁王差点要当场飙脏话了,为什么陆小夭偏偏就跟司寇没完没了呢,这是传说中的喜欢谁就要吸引谁注意吗? “等一下”是几个意思,能不成你还要当堂向他道谢? 清醒一点,救你的可是你夫君,没看见那枚坚果壳是我丢出去的吗? 宁王心里把司寇反反复复鞭笞了一百遍,但见他的王妃,在全都城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司寇面前。 司寇刚要说宁王妃不必客气。 但见陆夭一字一顿。 “结案之前,司大人是不是先给我夫君道个歉?” 所有人都被这个神反转搞懵了,就在大家以为她该庆幸死里逃生出言致谢的时候,她却心心念念还记挂着司寇欠宁王一句道歉,宁王妃果然是护夫狂魔啊。 围观群众对于陆夭又有了新的认知。 司寇身为大理寺卿,自然不能当堂道歉,毕竟有辱官威。 “司某很感谢王妃帮忙找出真凶,但刚刚针对宁王的话,是维护公堂法纪,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陆夭冷嗤一声。 “拉不下面子是吧?无妨,山水有相逢,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给我夫君道歉,咱们且走着瞧吧。” 于是在满堂注视中,宁王夫妇没事人似的往外走。 围观老百姓爆发出阵阵喝彩,托宁王妃的福,起死回生这种只有在话本子才能得见的场景,居然在现实中感受了一把。 宁王此时心里格外熨帖。 陆小夭果然爱憎分明,为了护着自己,当众给司寇那小子没脸。 他其实压根儿不在乎什么道歉不道歉,但他的王妃旗帜鲜明站在自己这个阵营,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宁王妃真是当世神仙啊!人都死了,居然还能给救回来!” “你没听说是假死吗?可能是闭过气去了。” “那也很厉害啊!你弄一个假死给我看看,说明人家真有两把刷子!” “这倒是,而且之前坊间都在传,宋夫人的孩子就是宁王妃当街在马车上给接生的。” “天哪,这别是活菩萨转世吧。” 在一路溢美之词当中,陆夭和宁王上了马车。 “这下子一炮而红,宁王妃满意吗?”上车之后,宁王立刻恢复了之前的睿智冷静,“你不会不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吧?” “当然知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把宁王府推至风口浪尖。”陆夭看向窗外,眼里是满满的歉疚,“可当时形势所迫,御医都说没救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宁王耸肩,未置可否。 “皇家斗法,心善的一般都早死。” “我也不是非要做圣母,但已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所以仔细想了一下才决定把事情闹大。宋夫人这个身份地位假死,再加上三司会审,足以让我神医的名头传出去,这样一来,再去拉拢那些有需求的人就容易多了。”陆夭咬了咬下唇,“这是步险棋,但当时我没时间找王爷商量,如果真的连累到王府,那……” 宁王好整以暇看着她:“那怎么样?那就让我把你休了?” 陆夭睁大眼睛,刚要回答,就听外面有人敲马车。 “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是司寇的声音。 宁王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事无不可对人言,你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不要名声,我家王妃还要,有话就在这儿说!” 陆夭掀开马车帘,没有半步要下去的意思。 “我夫君所言极是,陆夭已嫁为人妇,自当避嫌,司大人有话不妨在这里直说便是。” 司寇正眼都没瞧一眼宁王,对陆夭轻施一礼。 “王妃心思慎密,又精通岐黄之术,要不要考虑来我大理寺任职?” 大楚历来民风开放,所以女子也可做官,只是碍于从女学毕业很难,加之层层考核,又有年龄和资历的束缚,所以真正入朝为官的女子寥寥无几。 为了鼓励女子做官,六部每年都有特批名额,就是主管可以自行去书院或者其他渠道挑选,只要通过考核便可晋升为正式的大楚官吏,享用国家俸禄。 陆夭出身礼部尚书府,很清楚每年通过这条渠道晋升的姑娘其实寥寥无几。 “司大人想谋个什么职位给我呢?寺丞还是少卿?”陆夭故作刁难。 “少卿一职已有人选,王妃若通过甄选,我可以向陛下推荐加设少卿一位,分管刑诉。”司寇答得认真。 陆夭暗暗心惊,大理寺少卿位列从三品,已经是他麾下一把手。通常晋升能到寺丞已经是破格,若是增设少卿,看来司寇并非临时起意,是真有意将其纳入麾下。 “可王妃现在是正一品,所以四品少卿这个官职对我吸引力不大。”陆夭笑笑,“多谢司大人抬爱。” 司寇像是早就料到她有这个回答。 “王妃不妨回去仔细考虑考虑,以王妃的资质,即便不依附于任何人,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他看一眼宁王,“正一品并非不可得,何必非要沾别人的光呢?” 陆夭心思一动。 “司大人提倡女性独立,高风亮节确实让人佩服。但我志不在此,即便不入官场,我也有独立发挥的余地,确实不用沾别人的光。” 她刻意强调不想沾“别人”的光,明显是把司寇的邀约也划在了这个行列。 司寇不是傻子,更不愿强人所难,于是点点头。 “王妃尽可以回去再想想,有我在一天,大理寺的门永远为你打开,希望有机会能成为同僚。” 作为大楚第一黄金单身汉,司寇这个邀约不可谓诱惑不大,陆夭甚至能想象消息一旦传开,会有多少名门贵女会堵在门口冲她扔鸡蛋。 但从丈夫的角度来看,这话就着实有些暧昧了。宁王实在听不下去,伸手将帘子扯下来,随即命令车夫。 “回府,还要让本王在这儿听苍蝇呱噪多久?” 马车依言动了,留下司寇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夭在车上回过头,看向宁王。 “这位也是王爷的仇家吗?看来王爷树敌着实不少啊。” 宁王不答反问:“你想入朝为官?” “本来是不想。”陆夭转转眼珠,“可王爷刚刚还说要考虑休了我……” 宁王眯起眼:“你威胁本王?” “怎么可能!”陆夭立刻见好就收,“我这次出风头虽然可能把王府推至风口浪尖,但反正咱们已经是皇帝的眼中钉,也不差这一件了,所以王爷大可不必闹到休妻的地步。而且,不妨听听我后续计划啊。” “你想得美,让我休了你,你好去投靠司寇?”宁王冷哼一声,“你就准备在宁王府这艘船上直到老死吧。” 第31章 是喜欢还是占有欲 陆夭不确定宁王现在对她,是同在一条船那种同伴的占有欲,亦或是有一点点超出同伴之间的喜欢。 她不敢想,甚至不敢去猜。 重生到现在的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为不确定对方的心意,所以总是不够有底气。 “王爷让我在宁王府直到老死,以什么身份呢?” 宁王强忍住去摸她额头温度的冲动。 “大理寺那种地方是不是不太干净啊?怎么你去了一趟出来,说话就颠三倒四了呢?” “以王妃身份的话,是肩负传宗接代任务的。”陆夭眼神灼灼看向宁王,“王爷做好准备了吗?” 宁王自恃征战沙场多年,哪怕被三万大军围攻都没有怵头的时候。 可面对陆夭这个问题,他平生第一次有了束手无策的感觉。在迎娶陆夭过门之前,他甚至都没敢想过还有传宗接代这件事。 陆夭想起宋夫人祝她早生贵子的话,她再单纯,也知道一个人是生不出贵子来的。 “所以王爷是想让我留在府里做一辈子幕僚吗?” 宁王从来没有正儿八经想过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皇帝赐婚这件事,是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的。得知赐婚对象是陆家长女的时候,他已经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影卫回报说,陆家二小姐在继母继姐面前出言维护,他承认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确实萌生了几分好奇。 从大婚当晚见他那种仿佛久别重逢的欣喜劲儿,到金銮殿血溅五步以死明志,再到后面对他各种表白示好,陆夭对他似乎有种源于本能的喜欢。可到现在他自己也弄不清,要把陆夭是当成一种什么身份去对待。 因为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向来是非友即敌,陆夭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陆夭笑着打破僵局,“为难的话就算了,王爷放心,我绝不会倒戈。” 宁王认真地想了想。 “把你以什么身份留在府里,本王一时半刻也说不好。”他难得坦荡地看向陆夭,“但只要你在这府里一日,本王就会护着你一天。” 陆夭说不上此刻的感觉是欣喜还是失望,大概人不能太贪心,她前世临终前的愿望也无非就是希望有机会能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 但这个愿望里,并不包括能得到宁王的喜欢。 于是暗暗给自己打个气,她又恢复了活力满满的样子。 “王爷肯做保护伞那敢情好啊,我反正对大理寺也没兴趣。况且我有我的计划,今日这风头不能白出。”陆夭掀开车帘,眼看到了东大街,“看见外面这一条街的铺子了吗?” 宁王抬眼望去,这是都城颇有名气的一条商业街,里面多是胭脂水粉和首饰珍玩老字号。 “我打算借这次扬名,把这里建成大楚第一女人街,让所有贵女命妇都来消费,赚够了钱给王爷做军饷。”陆夭眼里熠熠生光,“目前这里铺子有一半是我名下的嫁妆,剩下一半,我会想办法赚回来。” 宁王眼光微动,上一个对她豪言壮语的女子还是先皇后。 依稀记得母后当年把洛城交到他手里:“这是本宫给皇儿打下的江山,你长兄日后做皇帝若对你不好,便去洛城守着一方水土自给自足。” 只可惜,他要让母后失望了。 愣怔间,陆夭已经让马车驶进那条街,并且在路边停下来。 “王爷稍等我片刻,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 陆夭像只出谷黄莺一样,很快没入人群当中。宁王不愿在车中枯坐,于是也下了车。 两边铺子生意着实是好,他信步进了点绛坊,据说这是京城贵女都会光顾的胭脂店,饶是孤陋寡闻如他,也在影卫的密报里不止一次听到过。 店铺装饰得典雅秀致,下面一排分门别类放着胭脂、口脂、花钿、香膏、香粉,上面一层据说只对老主顾开放。 宁王随意走到一排货架前,上面琳琅满目标注着各色各样的香。想到陆夭平日喜欢随身戴荷包,心血来潮决定买一盒送她。 正犹豫不决,掌柜打扮的人从旁走过来招呼。 “敢问公子是给家中女眷买香膏?” 宁王逐一翻检着,点点头。 掌柜看出来这是个不多话的主儿,于是介绍起来愈发主动。 “您要是给夫人买,就看看这边。花香型,一年四季都适用,涂一点在身上,香味能留存足足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宁王想到二人同榻而眠还要闻这股味道,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有没有留香时间短一点的?” 掌柜一愣,还真是头回听人提这种要求,但做买卖都是客人至上,于是他捡了一小盒递过去。 “那您看看这个,取上好紫檀木炼制的木香型香膏,尾韵带点松木清香,味道比较清淡,留香也短。” “有没有适合年轻小姑娘的?” “有啊。这个豆蔻香,最适合云英未嫁的小姑娘,”掌柜殷勤又递上一盒,“但您要是送夫人就不大合适了。” 宁王微微沉下脸,掌柜的脑子一转,约莫猜到他可能是要送红颜知己或者外室,当即改口。 “没关系,咱铺子里的香,其实都是老少皆宜。您买回去,要是姑娘不喜欢,再拿回来退也行。” 宁王面色稍霁,刚想再挑两个,眼见地看到陆夭从街头转角处跑过来,于是急急拿了那盒豆蔻香,丢下一整块金子。 “哎,找钱啊,公子。” 但见宁王已经大步流星走向马车,赶在陆夭回来之前坐了回去。 几乎就在下一刻,小姑娘跑得气喘吁吁冲进来,伸手递过来一包东西。 “莲香楼刚出的七宝酥,还烫着。本来卖完了,我跟老板说了一箩筐好话,才给我匀了一屉。” “你特意下去,就为买这个?” “对啊。”陆夭单手撑着跳上来,“去宋府之前说要给王爷带红蛋和喜糖,总不能食言。” 宁王迟疑着接过去,想起孙嬷嬷之前说的那句话,王妃确实是个厚道孩子。 心里涌上惊喜的泡泡,但嘴上还是难免硬撑。 “本王不爱吃甜食。” 陆夭险些笑出声来,前世她也是偶然发现宁王这个小癖好,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让厨房做份酥点,久而久之她才知道,原来宁王嗜甜。 “可这不是普通的甜食啊,是刚出炉的七宝酥哎!一层杏仁一层酥,一层糖浆一层酥,一层花生又一层酥。”她特意拈了一块咬掉半块,沾了些许油脂在嘴唇上。 宁王鬼使神差想起刚刚看到那一排口脂,哪个颜色也没有眼前的姝艳。 为了掩饰尴尬,他也随手拿起一块酥饼,陆夭立刻敏锐捕捉到一缕香气。 “王爷刚才一直在车上等我?” “嗯。”宁王掩饰性地咬了一口酥饼,浓稠的甜味迅速充斥了整个口腔,让人无端心情都好了起来。 陆夭故意板起脸。 “我可是闻见了王爷身上的脂粉香,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总不能是哪个风月场的姑娘出来揽客吧?” 宁王想起她素擅制毒,大抵对香料格外敏感。但头一次给姑娘买东西,这么被拆穿也有点尴尬,于是灵机一动。 “孙嬷嬷快过寿了,顺路买个香膏送她。” 陆夭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又有了主意。 “这是豆蔻香吧?嬷嬷年纪大了不适合,送我呗,我转头再补一份适合她的。”说罢就伸手去抢,宁王本能去拦。 正闹着,马车在王府门口突然停下来,两人因为惯性跌在一起。 孙嬷嬷人未至声先闻。 “太后让王妃回来之后即刻进宫。” 然而当她急三火四掀开帘子看到这一幕之后,又迅速关上。 “二位继续,老奴觉得,晚两个时辰也使得。” 第32章 她拿了太后的免死令牌 面对孙嬷嬷明显的误会,陆夭下意识想解释,但看看自己几乎整个人都跌到宁王怀里,大概觉得即便解释也没什么说服力,所以干脆放弃了。 倒是宁王临危不乱,等陆夭起身之后,慢悠悠地把揉乱的衣服整理好,甚至有闲情逸致又拿起一块七宝酥吃了。 “派个人回一声太后,本王换件衣服,即刻带王妃进宫。” 马车外,孙嬷嬷恭恭敬敬地回禀。 “这怕是不行,太后娘娘特意说了,只让王妃一个人去。” 陆夭和宁王对视一眼,都有些搞不懂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王深谙太后说一不二的性子,直接违拗必然招致不满,对陆夭肯定没什么好处。 “太后耳报神快,多半是为了宋府的事。”宁王沉吟片刻,还是觉得不放心,“我不方便跟着,让孙嬷嬷陪你走一遭。” “不必,毕竟因为我,才把宁王府推到风口浪尖,可能叫我去申斥几句。”陆夭露出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放心,从小我哄人最拿手。搞不好太后一高兴,申斥之后还在宫里留我吃顿晚膳。” 宁王显然没有这么乐观。 “晚膳就别惦记了,如果真是数落你几句,别还嘴,听着就是,太后看在你宁王妃的身份上,不会过多为难。” 陆夭点头应下,她本想也回去换件衣服,但想想此刻已经是带罪之身,自然不好让太后在宫里久等,干脆破罐破摔,直接连马车也没下就直接走了。 宁王拎着那包酥饼站在王府门口,眼神幽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嬷嬷鲜少见他这副样子,难免在一旁打趣。 “王爷这是担心王妃了?放心吧,太后主子知道你心疼媳妇儿,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宁王转过头,将那包酥饼塞到孙嬷嬷手里。 “这是贿赂,让本王消停会儿。” 孙嬷嬷眉眼带笑接过来。 “这是王妃买的吧?只有她不知道莲香楼的白案厨子其实是咱们府上出去的,想吃什么即刻就能送来,哪用亲自去买?” 宁王实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听孙嬷嬷絮叨,于是决定忍痛把那盒豆蔻香拿出来。 “提前把生辰礼送你,快回房歇会儿吧。” 谁知往怀里一掏,居然空空如也。 这小东西手真快,居然能在他手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摸走,宁王被气笑了。 孙嬷嬷见状,笑容愈发荡漾,打趣起来也是变本加厉。 “哟,这王爷娶妻之后就是不一样,还知道给老奴亲手准备生辰礼,不枉我打小儿伺候您一场。”她看脸色就断定宁王拿不出来礼物,却偏要故意补一句,“您赐赏吧,老奴等着接呢。” 宁王此时倒没什么尴尬了,直接丢下一句。 “回头管王妃去要吧。” * 陆夭此刻还不知道宁王给她拉了笔外债,她自打踏入太后的长乐宫就开始忐忑。 因为前世太后始终对她和颜悦色,然而时隔一世,很多事都发生了微妙变化。 虽然一些大的事件她可以靠重生记忆去把控,可也有不少细节是从未曾经历的,只能见招拆招。 这一次长乐宫的气氛明显比上次好些,她进去的时候,太后正在逗猫。虎将军还认得她,冲她咪呜咪呜地叫着。 “给宁王妃赐座吧,别让她傻站着了。” 掌事嬷嬷当即端了个带软垫的凳子给陆夭,陆夭还有几分忐忑,于是只敢稍稍坐一个角。 “说说吧,医术是跟谁学的?” 重头戏来了,陆夭脑中迅速盘算着各种说辞,太后的情报网不容小觑,说谎话显然不行。 但总不能说,是我前生自带的技能,陆夭斟酌了一下说辞。 “臣妾幼时在外祖家时,门客中有位高人,教了些皮毛给我。”她顿了顿,“臣妾母亲擅制香,香和药本有同源之处,所以家中有不少古方药单,就学了一些。” 太后点点头,冲一旁掌事嬷嬷道。 “倒是忘了她外祖是王家,当年她母亲制香名冠都城,咱们宫里现在用的还有她母亲当年的方子呢。” 掌事嬷嬷在一边赔笑:“可不是,还记得当年王氏带二小姐进宫,二小姐还走不好路,巴着宁王殿下不撒手。想来这也是千里有缘一线牵,谁承想当年的小丫头,现在成了他王妃呢?” 陆夭眉心一动,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段。 “你母亲没跟你说过?”太后打量她脸色,倒有几分惋惜,“没娘的孩子是可怜,当年她跟本宫也算关系不错,带你来几次都是碰到老三。要是你母亲尚在,早点结个善缘,可能你们两个人的孩子都能走路了。” 陆夭还在消化这话里的信息量,原来她和他早就认识。 “闲话也说过了,说点正经事吧。”太后挥手让掌事嬷嬷把虎将军抱下去,“本宫这次特意只叫你来,是想问问,既然你擅岐黄之术,那老三的脚到底能治吗?” 陆夭心猛地一沉,一时也判断不出太后这番话的用意。 宁王位极人臣,前世自然也找了不少名医看诊,相信太后心里肯定对他的伤势情况了若指掌。但她却特意询问宁王伤情如何,未必是看中了自己的医术。 “臣妾愚钝,不知太后的意思是?” 陆夭不敢冒险,于是以退为进把话题又推回去。 果不其然,太后叹了口气。 “老三自打脚伤了之后,一直不肯好好治疗。别说皇上,就是薛家私底下也找了不少名医给他,但他不配合也是没法子。” 陆夭了然。 “那太后的意思是?” “老三看重你,也信你,你去试试或许管用。” 陆夭想起上次提及他伤脚时,宁王的反应,无可奈何露出个苦笑。 “太后抬举臣妾了,王爷对脚的事情讳莫如深。臣妾人微言轻,怕是他也不肯听。” 太后拿帕子掩了掩眼角,微微压低声音。 “这朝堂之事你也清楚,保太子派不在少数。老三虽然屡有战功,但这脚毕竟是吃了点亏。”她清清嗓子,“皇权代表完美,所以朝堂之上反对老三之声颇多,因为他们断不容许新帝是个跛子。” 陆夭的手一下捏紧了。 跛子这两个字隔了一辈子,对她仍然有巨大的杀伤力,她不能容忍别人这么非议宁王。 所以那一刻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承诺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重活一世,除了她自己,陆夭学会对谁都留三分心眼。 “太后所言,臣妾都晓得。”陆夭故作为难,“只是王爷性子执拗,再加上这伤年深日久,臣妾恐怕也得细细诊断之后才能下定论。” 太后点点头,深以为然。 “老三确实是个难缠的,这样吧,你先回去,别跟他透底,徐徐图之。”太后递过来一枚玄铁令牌,“需要什么药材或者帮手,就让孙嬷嬷回宫来传句话儿,或者去薛家市面上的铺子直接支取也行。” 陆夭犹豫着不敢接。 “这不是为你,老三是薛家鼎力支持的,这是他们的诚意。” 陆夭心下了然,无非是想在新帝上位时,博个从龙之功罢了,于是当下郑重接过。 “臣妾晓得。” 太后对她的懂事很满意,又嘱咐道。 “今日大理寺三堂会审你出尽风头,后面这几日保不齐会有命妇登门。你自己擦亮眼睛便是,别叫有心人骗了去。” 陆夭一一点头应下,太后又让掌事嬷嬷把她送出长乐宫。 刚行至角门,便听后面有道尖细的声音唤住她。 “宁王妃稍稍留步,皇后请你去未央宫一叙。” 第33章 皇后传召?不去! 太子和陆仁嘉站在未央宫,二人脸上皆写满了忐忑。 皇后端坐上位,眼神放空,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他们俩从大理寺回来的时候,林绵书已经被收押,宋尧作为苦主忙着带林素娘回去将养,只说让司寇秉公处理。 太子做储君多年,深谙皇后脾气,到底胆子也大些,于是上前两步轻声道。 “母后,您看,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皇后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太子以为下一步该当如何?” 太子有些不知所措,但连番失败让他感受到了强烈危机。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派个暗卫进宋府给宋夫人下毒,然后嫁祸给宁王府。” “啪”地一声,一个茶杯贴着太子额头堪堪擦过去。 “同样的招数用两次,你当别人都是跟你一样的傻子吗!”皇后表情冷若冰霜,“在宋府那么好的机会都能被你们生生败掉,现在再来亡羊补牢,晚了!” 太子顿时不敢吱声。 陆仁嘉不忍看太子如此窘迫,试探着开口。 “给宋夫人下毒太过迂回,依儿媳浅见,不如直接对陆夭动手。” 皇后瞥了眼陆仁嘉,轻哼一声。 “到底是深宅后院一路斗出来的,这次倒不算蠢。” 陆仁嘉受到鼓舞,大为振奋,立刻上前两步。 “儿媳知道她外祖家出身商贾,所以主持中馈是把好手。不如母后找点什么节庆事宜给她做,我们从中做手脚也方便。” 皇后微微心惊,她倒是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也就因为这样才不得不反思,连陆仁嘉都能想到的套路,陆夭会看不破? 陆仁嘉见皇后面露犹豫之色,俯首过去,低声道。 “太后寿诞快到了,这是个离间的好机会。” 皇后沉吟片刻:“不行,太后是支持宁王一派的,即便真出了什么纰漏,她也会想办法息事宁人。” 太子听她二人你来我往,感到疑惑不解。 “要解决宁王妃,何必这么麻烦?找个人诬陷她德行有亏不就得了?比如跟外男私通。”他挠挠头,“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戴绿帽子吧?” 皇后和陆仁嘉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太子,太子瞬间有些心虚。 “孤说的不对?” “对,岂止是对啊,简直是太对了。”皇后缓缓露出狡猾的笑容,“但兹事体大,必须一击毙命。如果给她翻身机会的话,倒霉的就是我们。” 陆仁嘉心领神会。 “那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不是护着她吗?那我们就换个场子。”皇后冷笑,“本宫记得,皇上的万寿节也快到了。” 陆仁嘉背后一阵发凉,皇后这把玩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她是恨陆夭,但没想过要把自己搭进去,敢在皇帝寿宴动手脚,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她回头看向太子,太子也以相同的眼神看向她。 皇后察觉到二人情绪有异。 “怎么?不敢?” 太子讪笑道:“父皇每年才一次生辰,况且皇亲国戚那一日都会到,真闹得太大怕不好收场,不如…… 皇后白他一眼。 “不如你把储君位直接让给宁王?畏首畏尾,就这将来怎么继承大业?”她摸摸早晨刚刚染过的指甲,眼底一片狠厉,“就是要闹大,才能让她、让宁王府彻底翻不了身。” 陆仁嘉贪生怕死惯了,闻言也试图阻止。 “可父皇若知道我们拿他的寿诞做战场,怕是要生气的吧?” “太子妃可知道,太子并非独子?”皇后优雅地扶一把鬓上发簪,“静王、允王年龄相仿,资质也都不差,若本宫重新扶植一位太子,想来也不是件太难的事。” 太子和陆仁嘉当场色变。 皇后若无其事吩咐内侍总管:“听说太后请宁王妃进宫话家常,你去角门守着,看人出来,就把她请过来,本宫有要事相商。” 内侍领命而去。 皇后起身整整衣冠,又看一眼面如菜色的太子夫妇。 “识趣呢,等下见了宁王妃礼数周到点,道个歉,不会少块肉。” 陆仁嘉战战兢兢开口:“又要道歉?” 皇后冷哼:“能屈能伸才能成大事,你不道歉,她如何上钩?” 太子同情地看了一眼陆仁嘉,二人此刻颇有些难兄难弟的感觉。 派去的内侍堪堪赶在陆夭出角门之前把她拦住。 “宁王妃请稍留步,皇后请你去未央宫一叙。” 陆夭前世在皇后手里吃过无数闷亏,这位庶女出身的皇后虽然背后靠山不强,但凭借圆滑手腕,在后宫跟太后分庭抗礼很多年,还把太子那么一个废柴扶上位。 虽然重生一世,但陆夭却不敢托大,于是她笑容温煦回过头。 “着实不巧,今日奉旨进宫觐见太后,太后她老人家给了我件急差。”陆夭晃了晃手里的玄铁令牌,“所以只能辜负皇后娘娘的美意,改日得空,必定亲自去未央宫请罪。” 内侍总管也有些被噎住,他当差几十年,还没遇到过哪个命妇敢直接违拗皇后,偏生她用的理由还让人无法拒绝。后宫以太后为尊,不论从辈分还是地位,他也不敢打着皇后的名义抢人,况且对方手上还有太后御赐的令牌。 不过到底是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油条,内侍总管反应奇快。 “这真是不巧了,但皇后娘娘等闲不会传召哪个命妇。您看太后的差事要是稍微不那么急,能否抽空走一趟,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内侍总管笑得谄媚,“斗胆请王妃行个方便,别让奴才交不了差。” 这番软中带硬的话,别说陆夭,就是那些侯爵府的老太君老诰命们也不好直接拒绝。内侍总管兀自也在洋洋得意,他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但凡有点察言观色能力的,都该知道怎么办。 可陆夭不是一般人。 “还真让您说着了,太后给的差事真是十万火急,没看连晚膳都没留就急三火四让我出宫。”陆夭故作忧愁地叹口气,又摸摸玄铁令牌,“不是不想让您交差,实在是本王妃不敢得罪太后呢。” 言下之意,那就只能得罪皇后了。 内侍总管被噎得面红耳赤,咬着后槽牙行了个礼。 “那奴才不敢耽误宁王妃,您自便吧。”大概是觉得不能丢了皇后的面子,又找补一句,“山水有相逢,咱们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呢。” 陆夭接话比他更快。 “总管所言极是,朝堂之事变幻莫测,后宫亦如是。山高水长,祝总管长长久久能有现在的底气。” 说毕她温婉笑笑,不待内侍总管反应过来,便转身上了马车。 内侍总管怔怔出神半晌,宁王妃这是暗喻朝堂要变天,让他夹着尾巴做人吗? * 未央宫 皇后听闻内侍总管的回禀之后,不怒反笑。 “宁王妃果然这么说?” “奴才一字不敢漏。”内侍总管犹豫片刻,又补上,“王妃还祝奴才长长久久能有现在的底气。” “好!好个宁王妃!”皇后放下手里的茶盖碗,眼神扫过底下的太子和太子妃,“宁王真是娶了个贤内助!” 陆仁嘉急欲表明立场,立刻站出来。 “她既然如此不给母后面子,不妨让儿臣出面申斥她一番?” 皇后冷笑:“论品级,你俩都是正一品。论辈分,你该叫她一声皇婶,你凭什么去申斥她?” 陆仁嘉讷讷不敢言。 皇后看向窗外:“既如此,本宫就亲自来。” * 陆夭上了马车之后也觉得手有微汗,但自我安慰,出了宫门便好了。 然而就在她惊魂未定之际,疾驰的马车突然停下,车外传来车夫惶恐的声音。 “王妃不好,有人在宫门口把车拦下了。” 第34章 这要还能忍简直不是人 陆夭的心猛地沉下去。 在这偌大后宫,敢直接逼停宁王府马车的人不超过五个,而这五个里面大部分都绝非善类。 陆夭捏紧了手里的玄铁令牌,看来今日这一关不好过。 正忐忑着,车帘子被直接掀开,探进来一张古灵精怪的小脸。 “就是你嫁给了我三哥?” 陆夭大震,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琳琅!” 谢文茵,小字琳琅,是太后所出嫡女,因为毕生只得一女,所以爱若珍宝。不管是宁王还是皇帝,都要给这个妹妹几分薄面。 前一世陆夭婚后跟她关系极好,两人称得上无话不谈。 谢文茵一生顺风顺水,唯独在婚事上艰难。她痴恋自幼一起长大的竹马,可对方只当她是妹妹,这么一拖就拖到了适婚年纪。 竹马小哥哥娶了琴瑟和鸣的寒门妻子,太后为了让她死心,亲自做媒让她跟当朝阁老的孙子联姻,她抵死不从,赌气嫁给工部侍郎当续弦。 但那人年纪大到足以当她爹,还有两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继子。 嫁过去没两年,侍郎卷入桃色案件暴毙,这桩丑事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最后被送往大理寺。 谢文茵以被告身份出现,继子怀疑她勾结奸夫害死原配,她语出惊人要求当场验身,竟还是完璧。 后来大理寺卿找到证据,证明工部侍郎死于外室之手,与谢文茵无关,但传言已闹的满城风雨。 案子盖棺定论之后,谢文茵为表清白当堂服毒自尽,临死前才敢跟那位竹马表白,但说什么都晚了。 思及至此,陆夭握紧拳头,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谢文茵也被吓了一跳。 她前些日子因为染上时疫被送往郊外静养,错过了三哥大婚,结果刚刚回宫就听闻宁王妃当堂让人起死回生,甚至收到来自大理寺卿司寇亲自抛来的橄榄枝。 这让她如何坐得住! 于是也没跟母后商量,径直就来宫门堵人。她倒要看看新上任的宁王妃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入司寇的法眼。 谁知一掀帘子,对方先叫出了她的小字。 谢文茵仔细打量眼前人,不得不说,陆夭确有倾国倾城貌,跟她俊美如谪仙的三哥倒是天生一对。但想到传言中司寇对她另眼相看,谢文茵又有些泛酸。 “三司会审让人起死回生的就是你?” 陆夭被无缘无故的敌意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她是冲着那人来的。 前一世,谢文茵苦恋多年爱而不得的竹马不正是司寇吗? 想到这儿,陆夭忽然笑了,谢文茵被这个笑容刺激到,不由得沉下脸。 “笑什么笑,你是瞧不起本公主吗?” “公主想出宫转转吗?”陆夭答非所问,语气里满是诱惑的味道,“你不是想打听大理寺的事?横竖三言两句也说不清,不如路上慢慢讲?” 谢文茵因为出生的晚,宫里差不多的皇子公主都出去开府了,只有她一个人守在太后身边,平时鲜有同龄玩伴。 她见陆夭生得好看,说话又大方直爽,那股兴师问罪的气焰莫名消下去不少,但嘴上却还端着天之骄女的架子。 “别随便套近乎。”她眼神滴溜溜在陆夭身上打转,假装不在意又问出一句,“你先说说,想带本公主去哪儿?” 陆夭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不愧是一个爹生的,跟她哥一模一样,死鸭子嘴硬。 腹诽归腹诽,嘴上却极尽诱惑之能事。 “保证不会让公主吃亏便是了。”陆夭挑衅似地眨眨眼,“难不成你不敢去?” “笑话!”心思单纯的谢文茵禁不住激将法,径直跳上了车,对随身婢女吩咐了句,“告诉母后我出宫去了!” 马车驶出宫门,陆夭还处在跟昔日旧友重逢的喜悦中。 重活一世,除了宁王,她最惦记的当属谢文茵,原本还想等手里的事情梳理好,便出城去寻她,没想到她倒是提前回宫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时疫可大可小,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陆夭顺手拉过谢文茵的手腕,习惯性搭脉,“肺不大好,还是会有轻微夜咳吧?” 谢文茵原本震惊于她的自来熟,随后又被一语点出现在的症状,登时讶异到不知该说什么好。 陆夭笑笑,收回搭在她腕上的纤指。 “没什么大碍,炖点儿川贝雪梨每日吃两次便是。”话虽如此说,但她心里却暗暗盘算要给谢文茵弄点特制的熏香带回去。 她这个病,光靠川贝雪梨可不行。 “你真的懂医术?”谢文茵问出她刚才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都是唬人的。”陆夭轻巧地对她眨眨眼,“有速成法,要学吗?学好可以去考大理寺的公职,他们缺人。” 谢文茵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本朝从来没有公主在朝中任女官的先例。” “也没有皇室易嫁的先例啊,但我还不是嫁给了王爷。”陆夭眼神满满都是骄傲,“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司大人这个人,但凡他开口,就连皇上也得给他三分面子。” 谢文茵瞬间有几分心动,但还是忍不住问。 “我真能学会吗?” “那得看你有多想去大理寺任职了。”马车此时停下,陆夭率先跳下车,“来,先带你去个好地方。” 谢文茵迟疑地跟她下了车,但见眼前是大楚出了名的成衣铺子。 “来这儿干嘛?本公主又不缺衣服。”她边跟着往里走边嘀咕,宁王妃想贿赂她至少也该去珠宝铺子,来成衣铺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里面掌柜迅速迎出来,规规矩矩叫了声:“大小姐。” 陆夭微微点头:“把后面定制那间打开,让芸娘过来候着,随时改尺寸。” 掌柜依言去做,谢文茵还是摸不着头脑。 “你到底想干嘛?” 陆夭卖了个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进入后院那间房,饶是谢文茵出身宫廷,还是难免被震撼了。 只见那屋子摆满了各种名贵衣料,蜀锦,团花缂丝,甚至还有宫里都不多见的云锦。陆夭随手在一排成衣上滑过,最后挑了件极其素净的雪缎交领上衣配五色马面裙。 谢文茵感觉像个傀儡娃娃,任由陆夭给她更衣,挽发,重新梳妆。 期间几次想阻止,都被陆夭拦了回去,最后站在穿衣镜前时,连她自己都险些认不出镜子里的人。 一样的五官眉眼,在陆夭的巧手下焕发出另外一种气质,温婉中带点柔弱,跟她现在大病初愈的气色倒是相得益彰。 前世谢文茵就是太过肆意张扬,所以才让司寇觉得两人不是同路人。 这一世有机会重来,陆夭不想她再抱憾而亡,所以必须推一把。 谢文茵显然不太懂陆夭的用意:“你把我打扮成这样想干嘛?” 陆夭将最后一枚玉扣夹入她发间。 “喜欢司大人吧?” 谢文茵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胡说!” 陆夭耸耸肩:“是吗?那好吧,本来还想跟你说说司大人的未婚妻……” “司云麓有未婚妻了?不可能!从来没听他提过。” “你想想你出城养病也有大半年了,司大人容貌家世都是一等一,有个未婚妻有什么新鲜的?” 谢文茵想想司家老太爷催婚的架势,顿时有些信了。 “那是已经过定了吗?” 陆夭露出个极其欠揍的表情:“想知道,去大理寺走一趟就知道了。” * 宁王府 已经到了晚膳时分,陆夭还没回来。 宁王面色不豫唤过王管家。 “去看看王妃怎么还没回来。” 片刻之后王管家回来。 “影卫说王妃一早就出宫了。”管家脸上带了几分难以启齿,“但是又驱车去了大理寺。” 咔嚓一声,宁王手里的竹筷被生生折断了。 第35章 闯青楼竟遇见自家夫君 陆夭带着谢文茵直奔大理寺,却被告知司寇去了燕玺楼查案。 北燕玺南楚馆,是大楚人尽皆知的风月场所,虽是声色之地,但寻常人家就是有钱也很难进去。那里面的花娘随便拉出来放在普通青楼,均是一等一的魁首。 陆夭对燕玺楼知之不多,之前曾经听说王管家没事常往那里跑,所以诈过他一次,从对方反应来看,显而易见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要不算了吧,反正司云麓也跑不了,改日再去问好了。”谢文茵为难地看看自己这一身难得的淑女装扮,“燕玺楼不接待女客,咱们这样也进不去啊。” 可陆夭从来不是个会打退堂鼓的人,她眼珠子转转。 “我有办法,只管跟我来便是。” 谢文茵说不上来自己对陆夭是什么感受,以她天潢贵胄的公主身份,按说不会对初次见面的人如此不设防,但陆夭身上就是有种让她安心跟随的气息。 二人一路到了燕玺楼所在的街巷,临下车前,陆夭再三嘱咐她。 “一会什么也别说,尽管配合我就行。” 谢文茵紧张又带点兴奋地点点头。 燕玺楼外表并不像普通青楼那么轻浮,只有两层高,倒有点富贵人家深宅大院的感觉。 陆夭和谢文茵在门口观察了一下,发现门口有个三十余岁的半老徐娘,每个进出的人,都由她安排专门的小厮引进去。 “现在怎么办?”谢文茵手心冒汗,“我们要女扮男装吗?” “不必。”陆夭狠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根,眼泪瞬间飙出来。 谢文茵看傻了,只见陆夭上前几步,哭得梨花带雨。 门口鸨母也有些迷糊,但她开门做生意,自然是秉承谁也不得罪的策略。眼前这两位小娘子衣着光鲜,看着不像穷苦人家的模样。 “这位大姐,敢问大理寺卿的司寇司大人是不是在里面?” 司寇名满都城,他出来办案从不掩饰,鸨母自然也没必要撒谎,下意识点点头。 “我这小妹子是司大人的远房表妹,千里迢迢从老家来投奔,还请大姐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找他吧。”陆夭眼泪汪汪,哭得人心都软了。 但鸨母从来都是油盐不进的主儿。 燕玺楼不让外来女子进入,怕的就是有些达官贵人的原配上门来寻仇闹事,大家都不好看。 “这位姑娘还是在外面等等吧,咱们这儿从不许女眷进入。”鸨母上下打量谢文茵,“这位小娘子怕不是表妹,是情妹妹吧?” 陆夭眼珠一转。 “还是您眼毒,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您尽管放心,莫说司大人清清白白只是查案,就是真在秦楼楚馆有了相好的,我们也绝不为难,大不了退还庚帖。” 鸨母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 “恕我得罪了,二位还是找个地方等吧。” 陆夭遗憾地叹口气,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快速用银针刺入鸨母手臂,鸨母登时疼得浑身抽搐起来。 “都给过你机会了,放我们进去不就得了,还免受皮肉之苦。” 鸨母试图自己去拔针,但她发现另一只手臂压根动不了。 “别费劲了,你要是在我的针底下还能动,我把头拧下来给你。”陆夭慵懒地拈起另一根针,“要么放我们进去,要么再挨一针,自己选吧。” 鸨母权衡之下不敢造次,愤愤地让开,陆夭顺势拉着谢文茵溜进去。 一进门是两出两进的院落,背后便是有名的苏淮河,此时河上华灯初上,画舫条条,歌舞升平。 陆夭心急火燎四处张望,视线突然定格,谢文茵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但见不远处有个翩翩少年郎。 唇红齿白桃花面,眼尾一点朱砂痣,宛若不食烟火的仙君,却不是司寇。 “那不是三哥吗?”谢文茵激动得差点破音,真是始料未及,没想到三哥那么不近女色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出入风月场所。 她小心翼翼地去看陆夭的脸色,却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情。 “你不生气?” 陆夭勉强将惊艳的目光从宁王身上收回来。 “生气什么?” 谢文茵自幼在宫闱长大,听多了正室弹压小妾的纷争故事,像陆夭这种撞见丈夫逛青楼还若无其事的还真是头一遭,她不免从心底高看了一眼这位三嫂。 陆夭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满心满眼都是一袭雪衣的宁王。前世他多着玄色或紫色,贵气有余却压迫感十足,像这样白衣翩翩的佳公子模样着实生平罕见。 思及至此,陆夭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然后赶在宁王没发现她之前,赶紧拉着谢文茵逃离现场。 说来宁王也是冤枉,本来听了王管家的话,要赶去大理寺亲自把宁王妃带回来的。却在路上得到密报,之前在夜市刺杀他的漏网之鱼有了下落,而这批人之前目标似乎是瞄准陆夭的。 两相权衡之下,宁王只能先赶赴燕玺楼处理刺客。 至于他为什么换了身浅色衣衫,打扮得跟求偶孔雀一般,便不得而知了。 王管家不知道,也不敢问。 “听说大理寺也得到了线报,司大人立刻就过来了,现在骊娘正在跟他周旋。” “司云麓眼里不揉沙子,这点事还是别落到他手里。否则经他一审,容易打草惊蛇。” 王管家点点头,又出言试探。 “那您还进去看一眼吗?” “来都来了,自然要看一眼。”宁王举步进入密室,见椅子上绑着个妙龄女子。 王管家语气毕恭毕敬:“用了点手段,还没招。” 宁王微微蹙眉。 “这点小事莫不是还要本王亲自出马?不招就丢给骊娘,调教调教拉出去接客,横竖不能赖着白吃饭。” 王管家心领神会点头,但见那位女刺客用怨毒之极的目光瞪着宁王。 “谢知蕴,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也用,不配为人!” “你主子派你来之前就没告诉你,本王是什么样的人?”宁王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神苛刻,“这个姿色,放在燕玺楼我都怕亏本。” 那女子大概没受过如此侮辱,气血翻涌引发旧伤,一口污血喷出来。饶是宁王闪避及时,身前仍不免溅上几滴,顿时有了白璧微瑕的破碎感。 他眼神一下子冷下来。 “既然这么有骨气,那便成全她,今晚就让骊娘把她推出去。”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响起吵嚷声,宁王眉心一沉。 燕玺楼是会员制,能进来的非富即贵,所以一直被他当做比较靠谱的情报收集处,几乎没有出现过什么喝花酒殴斗的场面。如此喧哗,属实有点不把主人放在眼里了。 陆夭倒是真没有考虑过主人的心情,因为她跟谢文茵刚走到后院外上画舫的地方,就被一群纨绔盯上了。 为首的墨衣男子摇摇手中折扇:“骊娘真是不地道,咱们兄弟千里迢迢从北疆赶过来述职,有这么好的货色怎么不给爷带过来?” “估计是没顾得上领出来,这不是还没入夜嘛!”一个随从立刻狗腿地附和,“谁不知道您是两广总督魏大人的公子,怠慢谁也不敢怠慢您啊。” 两广总督?那就是先皇所认义女敏慧郡主的夫婿啊,论起辈分来,这位还是宁王和谢文茵的外甥呢! 陆夭跟谢文茵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相同的困惑。 两广总督五年才回都城述职一次,前两回大概这位少爷年纪还小,所以不曾见过谢文茵,自然也没认出来。 “就是,风月场谁不知道我魏泽轩的大名。” 陆夭腹诽:合着您身为纨绔还骄傲上了? “瞧瞧这俩小美人儿,嫩的跟水葱似的!相逢就是缘,陪本公子喝一杯再走,如何?”说着伸手就要去拉谢文茵。 陆夭快他一步,把谢文茵护在身后。 “别动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第36章 替王爷教训便宜外甥 谢文茵惊讶于陆夭对她的维护。 她从小被人宠着长大,哪受过这种腌臜气。况且整个天子脚下,都是她家的,底气自然更足。 “别怕他,本公主是你……” “姨妈”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陆夭及时扯了一把。 这几个人虽是纨绔,但看得出筋骨不错,尤其是那个叫魏泽轩的,明显有功夫底子在身。即便她带了金针,两个弱女子怕是也寡不敌众。 而且这个时候,谢文茵即便表明身份,对方大概率也不会信,跟嫖客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何必自取其辱呢? 仔细想想还是自己冒失了,因为从来没想过会在青楼遇到麻烦。 她这时才开始有些后悔贸贸然把谢文茵带出来了,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太后,就是宁王她都没脸去见了。 但事已至此,后悔无济于事,只能想对策。 陆夭飞速盘算着。 司寇和宁王肯定都在附近,她若是大声呼救应该管用。可这样一来,她和谢文茵的身份就暴露了,闹出去,宁王府和太后那边面子上都不会好看。 还是靠自己吧。 “冲你来?本公子确实也更中意你,看这长相就是小爷的菜!”魏泽轩说着就要上手去摸陆夭的脸,不料却被陆夭躲掉。 “既然几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不妨直说,我姐妹二人不是这燕玺楼的姑娘,只是因为找人才误闯进来。几位也不像是逼良为娼的,不若放我们走。” 一众喽啰笑起来。 “到手的鸭子要是飞了,我们兄弟以后还怎么出去混?” 谢文茵有点着急,陆夭却不慌不忙。 “要是落个强抢民女的帽子,几位出去混也不光彩吧。” 看为首的魏泽轩有几分犹豫,陆夭猜想大抵是出身名门,多少也有些廉耻,于是继续鼓吹。 “不如这样,我们赌一局。我若赢了,乖乖让我们走,如何?” 魏明轩乐了。 “赌?你确定吗?小爷纵横两江赌场的时候,你可能是个还没总角的小姑娘。”他看向陆夭,笑容带点揶揄,“要是我赢了怎么办?陪小爷喝一杯?” “那你这顿酒钱可以省了。”陆夭眼神促狭,“因为你赢不了。” 魏明轩来了精神,他爹是两江总督,亲娘是敏慧郡主,自幼八百里地一根独苗,被宠得无法无天,要说吃喝玩乐,就没有不精通的。 眼下居然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能稳赢自己,真是新鲜又刺激。 本来打算喝一杯就放她俩走,这下子小丫头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你说吧,赌什么?别说小爷欺负你,六博弹棋骰子牌九,随便你挑。” “既然魏公子这么大方,那我不客气了。”陆夭眨眨眼,“就投壶吧。” 这下不止魏明轩,连谢文茵都愣了。 投壶在大楚颇为盛行,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书院,大家没事儿的时候都喜欢玩上几把,虽然规则简单,但要把把投中着实不易,是臂力和眼力的考验。 谢文茵看了看陆夭细瘦的手腕,不由得担心,于是趴在她耳畔低语。 “你行不行啊?” 陆夭冲她笑笑,也压低声音。 “不行我们就喊人。” 魏明轩反倒有些犹豫,他自幼习武,投壶对他来说过于容易,跟这么个小姑娘比,未免有些胜之不武。 “要不换一个吧?” “魏公子刚才还让我自己挑的。” “我是说了让你挑。”魏明轩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但投壶我太占便宜了,你换一个吧。” 陆夭微微有些惊讶,到底是宁王的外甥,虽然纨绔,但家教还是不错的。 “多谢魏公子好意,但是不必。”陆夭挽起袖子,“我们也不用三请三让那些虚礼,直接来吧。” “小姑娘痛快!”魏明轩觉得十分投脾气,“等会儿喝酒,我让你三杯。” 陆夭心说谁要你让,本姑娘今天就要替王爷给你涨涨家教。 燕玺楼随处可见赌具,陆夭也不客气,自己抽了八支箭矢在手里,然后用食指拈住箭身,默默瞄了瞄距离。 “既是赌博,那就别玩什么依耳、贯耳的花样,八支箭,投多者胜。” 魏明轩点点头。 二人面对丈八远的壶,各自开投。 三支箭之后,魏明轩便开始相信,陆夭确有本钱跟她赌。 只见小姑娘的箭不偏不倚,总是正中壶口,而且每次都能巧妙避开壶里的箭,乖乖找到新位置。 有点意思。 不过这么下去,越往后箭越难入,而且姑娘家臂力都差,扔到后面肯定失去准头。 思及至此,魏明轩手上加力,投得愈发起劲儿,可陆夭却死死咬住,箭箭正中壶心,没有半点后劲不足的样子。 很快二人都只剩下最后一支箭,魏明轩心说,小姑娘手气不赖,大不了打平重赛。 孰料就在他将箭出手之后,陆夭突然调转方向,将手中仅剩的那支箭投向魏明轩的箭壶。 两支箭在空中相撞,魏明轩那支被弹落到一旁,陆夭的箭稳稳进壶。 “我赢了。”小姑娘抿唇笑了,那一笑如云开雨霁,连谢文茵都看愣了。 魏明轩还没从美人一笑中回神,周围那些喽啰不干了。 “你这是作弊,把人家箭打掉了,哪有人这样玩的?” “怎么是作弊呢!”谢文茵不干了,“他有本事他也把我三嫂的箭打掉啊,事先又没说一定要投到自己的壶里。再说,一个大男人,臂力还不如个小姑娘,怎么好意思!” 陆夭因为谢文茵这句脱口而出的“三嫂”暗暗弯了唇角。 喽啰们一时也接不上话,魏明轩定了定神,刚才那一箭他用了七成力,居然被个小姑娘轻易打掉,这份打击比输了比赛更丢人。 “我们再比一次!” 陆夭沉下脸,刚刚还觉得他这人有几分担当,没想到这就开始耍赖皮了! “早知道魏公子输不起,也就不用比这一局了。” 魏明轩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小人,急急忙忙解释。 “我没有耍赖的意思,等下无论输赢,我都放你们走。” “那就更没有比的必要了。” 魏明轩不好意思挠挠头。 “我这些年跟人比投壶从来没输过,我想看看到底是怎么输的。”说完又找补一句,“你放心,就算你刚刚那一箭是侥幸,等下比完我也放你走。” 谢文茵急了,这不就是耍无赖嘛。 “横竖都要放我们走,那我三嫂有什么理由跟你再比。”她不屑地冷哼,“技不如人就回去多练练,再比一百局也是输,何苦!” 陆夭心底暗笑,这话还真不是吹牛。 她这一手投壶的技术是前世宁王亲自教的,因为常年在深宫陪太后,女眷们难免找些消遣,通常也不敢赌银子,就赌喝酒。陆夭酒量奇差,每每吐得昏天黑地,为让她防身,宁王可是狠下功夫让她练过一阵子。 魏明轩技术再好,也不是专攻这一项的,加上没有防备,输了也情有可原。 “就再比一箭,求你了,真的。”魏明轩像个大狗般猛摇尾巴,满脸乞求神色。 陆夭无奈叹口气,心知再这么纠缠下去也走不了,她还得带着谢文茵去找司寇,于是点点头。 “那就一箭定胜负。” 魏明轩立刻喜笑颜开,不住点头,急三火四把刚刚壶里的箭矢都倒出去,又捡起两根一样的箭,掂了掂重量差不多,将其中一支递给陆夭。 谢文茵自动自发在旁边当起了裁判。 “三!” 陆夭瞄准。 “二!” 陆夭力沉手腕。 “一!” 箭还未出手,只听旁边“咚”地一声巨响,魏明轩直直倒在地上。 周围人都愣了,玩个游戏而已,这怎么还死过去了? 陆夭一个箭步跨上去,把手搭在魏明轩脉上,随即皱眉。 “是过度紧张诱发的胸痹!” 第37章 梦中情人秒变舅母 陆夭没有想过,小小一个赌局会让魏明轩紧张到直接胸痹昏迷,亏他还是大楚的皇亲贵胄。 不过这倒也从侧面说明此人为人赤忱,不然的话,大可以不那么在乎输赢。 谢文茵在一旁捏紧手指,虽说昔日敏慧郡主出嫁时她还未出生。但到底同为皇室宗亲,总归多了点超出常人的关心。 “三嫂,他不会死吧?” 这一个“死”字出口,周围喽啰们都傻眼了,他们都是都城叫得出名字的纨绔,家里父辈大多还在朝堂当差。要是这金尊玉贵的少爷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是回家被老子揍一顿那么简单了。 “把她俩扣下,就是因为跟她赌,明轩才突然发病的!” 有一个挑头的,其他几个立刻跟着附和,胆大的上来就想按住谢文茵。 孰料就在电光火石间,一粒石子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打在那人手上。 下一刻,人影一闪,有人将谢文茵严丝合缝挡在身后。 “司云麓!”谢文茵的声音带着十足十的雀跃,又有点不自觉的撒娇,“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不是该我问七殿下,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吗?” 谢文茵在皇室行七,亲近的人都唤她小七,只有司寇一直恪守礼仪叫她七殿下,恭敬中透着几许疏离。 城中官家子弟没人不认识司寇,于是纷纷行礼并告状。 “司大人,就是这两个女子,把魏公子害得昏迷不醒。” “对,把她们带到大理寺去问罪,各种刑法都过一遍,看看是不是北狄派来的奸细!” 司寇没理会众人,而是径直看向谢文茵。 "还没回答我的话,你怎么会在这儿。"大抵是动了真气,司寇也没用尊称,“不是出城养病了吗?” “我昨日便回来了!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行程。”谢文茵有些赌气,“还有,来这种地方怎么了,许你来不许我来?” “我是来查案,正儿八经的公事。”司寇耐着性子解释。 “你就是影射我每天不务正业呗?”谢文茵骄纵脾气上来了,“我跟三嫂来长长见识!怎么,不许吗?” 司寇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陆夭,眼神意味深长。 “原来宁王妃也在,这就是王妃之前所谓的事业?恕司某不敢苟同。” 陆夭还记仇之前司寇对宁王不够尊重的事,也无意与他多费唇舌,从荷包摸出三根金针,准确扎在魏明轩的中府、中脘、灵台三处大穴。 几个喽啰吓了一跳,立刻嚷嚷起来。 “你想对明轩做什么?!” “对啊,司大人,快阻止她!” 司寇还未开口,陆夭不堪其扰。 “想让他活命就都给我闭嘴!”众人大概始料未及一个小姑娘有如此魄力,一时间都不敢再开口。 陆夭眼神在那几个纨绔身上一一滑过,带着某种审视。 “过来,把他衣服给我扒了。” 宁王从后院匆匆赶到画舫的时候,刚巧听到这句,他眼睛立刻危险地眯起来。 “你要扒谁的衣服?” 陆夭回头,见是宁王,先是有被抓包的尴尬,但随后又想起正事。 “王爷来得正好,我正要救你外甥。” 宁王正在气头上,冷哼一声,不假思索就怼回去。 “救你外甥。”特别加重那个“你”字。 陆夭脑中迅速盘算了一下辈分,自己嫁给他,对方的家人也是自己家人,嗯,没毛病。 随即乖巧地点点头:“对,救我外甥。” 宁王被气得险些飙脏话。 那几个纨绔自然认识他,于是恭恭敬敬行礼,只是碍于此人平日积威甚重,不敢造次。 谢文茵自幼被宠着长大,倒是没这个顾虑,亲亲热热叫了声三哥。 宁王刚刚全副心神都被那句“扒光”吸引,此时才看见这个妹妹。 “小七?”宁王皱眉,“你怎么也在这儿?” 谢文茵忍不住想翻白眼,不过是逛个青楼,怎么一个两个好像发现天大的事情一样。 “我让三嫂带我来见世面。” 陆夭心里松口气,还算她够义气,没说是自己主动带她来的。 宁王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眼神在陆夭和谢文茵之间来回打量,仿佛这样就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他一阵见血问出关键问题。 陆夭藉由给魏明轩施针的动作,巧妙躲开了宁王的灵魂发问。 谢文茵倒不觉怎样,直截了当回答。 “在宫门口遇见了,三嫂说带我出来玩,就来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司寇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初次见面你就敢随便跟别人走?” “三嫂又不是别人。”谢文茵亲亲热热挽上陆夭,“一见如故没听过吗?” 宁王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多纠缠,指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魏明轩问道。 “谁解释一下,难不成你们跟他也一见如故?所以上了同一座画舫!” “算是吧。”谢文茵觉得跟这个外甥素未谋面,也算一见如故,“虽然开头不怎么愉快。” 宁王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严重挑战,他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吩咐王管家。 “把人丢出去,再把他们几个挨个送回家,转告给各自父亲,务必好生管教。” 那几个人听闻“好生管教”,当即如丧考妣,这就意味着回去绝对不止一顿竹板炖肉那么简单,随之而来的还有禁足和断月钱。 “别人可以,这个得留下。”陆夭伸手想去扒魏明轩衣服,但想想觉得似乎不太妥当,“他的心痹之症应该是老毛病,王管家把他衣服脱了,减轻心肺压力,我再给他扎一针。” 第38章 醉酒表白 王妃不讲武德 陆夭被宁王难得揽住她的那份主动搞得小鹿乱撞,虽然也同情魏明轩,但实在太过亢奋,所以面上流露出来的情绪,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雀跃。 可怜魏明轩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直接傻在当场,母亲不是一直说宁王不近女色吗?怎么突然出来个舅母。 在旁边看了半天好戏的谢文茵这时难得好心了一把。 “没错,这是我刚过门的三嫂,你按辈分得跟着叫三舅母。”大概是想报刚才被调戏的一箭之仇,谢文茵又故意补了一刀,“刚刚听你说想让三哥去帮你提亲,不知是哪家姑娘?” 魏明轩还沉浸在心仪的姑娘突然变成舅母的惨痛事实当中。见谢文茵发问,觉得既然已经失恋了,好歹在众人面前就不能再失态了。 于是咽了咽口水,调转方向看向谢文茵。 “其实我是想问,你许人家了吗?” 话一出口,立刻接收到比刚才更诡异的各方视线,魏明轩感觉自己后背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他又说错话了? 谢文茵难以置信把指头指向自己,声音都变调了:“你问我?” 魏明轩仔细打量,发现谢文茵长得娇俏大方,而且言语活泼,越来越觉得她是个顺坡下驴的不二人选,于是重重点头,看向宁王。 “舅舅若是不介意,能否帮我登门问一问这位姑娘的亲长,是否许了人家,明轩不胜感激。” “我倒是不介意。”宁王眼尾状极无意地扫过司寇,“就怕有人介意。” 司寇倒是不闪不避,极其自然地接口。 “敏慧郡主是陈将军独女,当年将军战死沙场,先皇怜恤她孤身一人,收为义女,后来从宫里出嫁。”他语气没有任何跌宕起伏,就像是在读刑法词条,“虽然郡主和七公主没有血缘关系,但按照辈分,魏公子还是应该叫一声七姨母才对。” 魏明轩的脸像打翻了五色盘,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先后相中的两位姑娘,居然一个是舅母一个是姨母,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王管家在一旁憋笑憋得肠子都要打结了,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正经模样。 魏明轩到底是燕玺楼的客人,又跟王爷沾亲,总得有个人出面解围。 于是他轻咳两声。 “魏少爷今晚也累了,身体怕是还有些不舒服,如若您打算回府,我让王府亲随送您一程。”他顿了顿,“或者您要是想留宿,我让骊娘给您准备上房。” 魏明轩此刻恨不得有个蚂蚁窝能钻进去,一听能走,立刻拱手抱拳。 “有劳,家里在都城有宅子。我不回去,那些下人们不放心。” 王管家同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便一起向外走去。 魏明轩临走前还忍不住看了眼被宁王环住的陆夭,整个人小鸟依人窝在宁王怀里,倒真真儿是一对璧人。 宁王看了看碍眼的司寇:“他都走了,你还不走?” 司寇没理会他,而是直接走到谢文茵身边。 “七殿下不走?要宵禁了。” 谢文茵被这句尊称搞得起了逆反心理,杵在原地动也没动。 “要走你走,我要留下跟三嫂逛逛。” 司寇不急不躁,甚至连眼神都没挪开一点。 “那我在这里等七殿下,等逛完了,送你回宫。” “司大人不怕知法犯法吗?”谢文茵挑衅道,“大理寺卿公然违反宵禁,你这正三品还想不想再进一步了?” 司寇眸光微闪,没有回答。 谢文茵也觉得两个人这些年始终不远不近,其实没什么意思,顿时有些泄气,语气也有些恹恹。 “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了。若是宵禁关了城门,我去跟三嫂将就一晚就是。” 陆夭眉心一动,想到今日她俩硬闯燕玺楼的初衷,不就是为了逮住司寇问个明白吗? 眼前大好机会,孤男寡女,私下相送,谢文茵这个傻子居然要白白错过? 思及至此,她想都没想就直接拆台。 “公主还是跟司大人回去吧,我跟王爷约好了要画舫游湖。”陆夭故意笑得暧昧,“今晚怕是不好跟你将就。” 谢文茵被陆夭临阵倒戈的行径气得不轻,刚要反驳两句,就被对方拉住。 “你忘了咱们来干嘛的吗?”陆夭伏在谢文茵耳畔压低声音,“不就是来问司大人是不是要定亲了?” 谢文茵这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她抬眼看向司寇。 那人逆光站在月色里,从头到脚都是大写的俊逸风流,可就是这么个自幼一起长大的竹马,居然说娶别人就娶别人了? 谢文茵感觉心头微微泛酸。 “也别太悲观,可着这整个大楚,你见他送过哪个姑娘回家?”陆夭开启三寸不烂之舌,继续打气,“路上抓住机会,问问清楚,别辜负了咱特意换的这身行头。” 谢文茵点点头,像以前每一次一样,越过司寇径直往外走。 司寇礼貌性跟陆夭颔首道别,尾随而去。 二人动作自然到仿佛本就该是这样。 宁王有些惊讶,谢文茵是太后老来女,被全后宫捧着长大,素来软硬不吃,有时候连太后本人都拿她束手无策,今日居然会因为陆夭两句话轻易就改了主意? 他不着痕迹打量陆夭,不知道这丫头给她施了什么咒。 所有人都走了,偌大的画舫一时间沉寂下来。 “你跟本王约好了画舫游湖?” 陆夭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借他的名义撒了个谎,立刻回头做狗腿状。 “随口说说而已,咱们这就走,还能赶在宵禁之前回府,我给王爷做宵夜。” “急什么?既然王妃都提出来游湖了,不答应好像本王有多不近人情似的。”宁王在窗口处优雅落座,“不就是游湖吗?那就游吧。等下王妃若是还想见识见识青楼,本王也一并奉陪。” 这是要翻旧账的节奏。 陆夭此刻恨不得生出一百张嘴来辩解说“我没有”,但她确实是在燕玺楼里被宁王抓了个正着,而且还有外男。 宁王好整以暇看着她,下巴朝陆夭点点。 “坐啊,罚站干嘛?” 陆夭依言坐下,像只兔子般乖巧。 “我可以解释。” 因为这画舫都是给朝中权贵消遣的,所以每一艘里面都有茶酒预备着。 “解释?不是该先问问本王为什么会出现在青楼里吗?”宁王伸手倒了杯梨花白给陆夭递过去,“你要解释什么?” “我去面见太后,出宫时候碰见琳琅,她说想见司寇又不好自己一个人去,就拉我作陪了。”陆夭深谙宁可死道友不可死贫道的道理,所以甩锅十分干脆,“我是被她拖着来燕玺楼的。” 宁王皱了皱眉,陆夭唤谢文茵小字时有股顺理成章的亲密,就好像她们认识了很多年。 “你们年轻姑娘家,也这么喜欢做媒?”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才想给别人撑把伞啊。”陆夭将那杯梨花白一饮而尽,觉得味道不错,于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淋过雨?你也有爱而不得的青梅竹马?”宁王危险地眯起眼,好像陆夭若敢说是,下一刻就要把她灭口一样。 “当然没有!”陆夭突然特别大声喊了句,把宁王吓一跳。 但见刚才还口齿清晰的陆夭,此刻面色酡红眼神迷离,大有拍桌而起的趋势。 宁王不可置信看看她喝的那一小杯梨花白,那就是跟甜水儿一样的果酒啊,这就醉了? “你别避重就轻,借机回避本王的问题啊!”宁王不死心戳戳陆夭的脸,试图证明她是装醉。 结果下一刻就被人把手拍掉。 “谢知蕴,你是瞎吗!” 宁王被她突如其来的点名道姓惊着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但见陆夭猛地揪住他领口。 “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第39章 趁机套话 原来你早就喜欢我 宁王一时间不知道该计较陆夭连名带姓叫他,还是该直视对方认认真真的表白。 近在咫尺的小姑娘就这么捧着他的脸,眼神却是半点澄明都看不出,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呼吸出来的淡淡梨花酒香,那点酒气蛊惑了他。 他知道自己应该把那只在脸上作乱的爪子拿下去,但鬼使神差就是没有这么做,甚至把身子凑得更近些,好让她更容易借力。 “我喜欢你啊。”那点梨花白随着陆夭的一字一顿飘到他脑子里,如魔音灌脑,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几个字。 “你喝醉了,这点酒量也敢学人喝酒?”宁王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心情多多少少有点混乱。说不清是因为陆夭的直率,还是不知如何回应的无力感。 “那酒,不是你给我的吗?”醉虽然是醉了,但陆夭的逻辑显然还在。 宁王被气笑了。 “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陆夭喝酒后反应变慢许多,所以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句话,才慢吞吞地开口。 “醉了,也没醉。”她向来灵动的表情此刻蒙了层显而易见的沮丧,“可是只有醉了,我才敢说真话。” 宁王觉得心脏好像被人用力掐了一把又快速松开,因为他看得出来陆夭不像是在撒谎,于是想起私下派影卫去查她之后带来的回禀。 过往十六年,她经历干净得像张白纸,哪怕幼时住在外祖家那几年,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什么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 那她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执着呢?就凭当年凯旋庆功宴上的惊鸿一瞥? 宁王不是颜狗,所以想象不出少女怀春是个怎么样的场景。但看着面前难得迷糊的陆夭,他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套话的好机会。 “说真话好啊,那我们就来说点真话呗。”宁王觉得此刻自己像是个诱拐良家少女的骗子,“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认识本王的?” 陆夭松开捧住宁王脸蛋的手,脚步有些虚浮,宁王怕她站不稳,急忙扶住。 小姑娘认认真真思考了半天才回答。 “上辈子。” 宁王险些直接把她扔地上。 “说好的要说真话呢?” “我说的是真话啊。”陆夭垮着一张小脸,“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 宁王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 “那你喜欢本王什么?” “那可多了。怕我冷就在冬天还没来的时候就早早烧地龙,帮我配齐特别贵也特别难配的各种香料,不在乎我没有嫁妆下嫁。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在外人面前还各种维护我。”陆夭一件一件掰着手指,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可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把你害死了。” 宁王听得云山雾罩,但敏锐捕捉到话里的漏洞。 “等一下,什么叫: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在外人面前维护你?”他被搞得有些糊涂,“你难道不是一直喜欢本王吗?” “当然不是,我一开始瞎了眼。”陆夭愤愤地跟自己发着脾气,“我太傻了,真的!” 宁王凭借她颠三倒四说的这几句话,大概理出了大意。 她说的那个人,要么是真实存在,并且跟她确实生活过的,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别说陆府不敢把二嫁女送到皇室,就说他派出去的影卫,也不敢隐瞒陆夭嫁过人这种天大的事。 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姑娘家好像都对未来夫婿有些奇奇怪怪的憧憬。但细枝末节这么清楚,臆想绝不会这么事无巨细。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陆夭,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性。 于是宁王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捧起陆夭的脸,语气带着某种诱拐的味道。 “那你说,在上辈子,最后我们怎么了?” 陆夭仿佛被定格住了,她跟宁王四目相对,片刻之后,一颗眼泪落下来,温热的液体砸在宁王手背上。 “是死了吗?”宁王小心翼翼试探着,“而且死得很惨?” 小姑娘没回答,却突然笑了。 “这辈子,要换她们死得很惨了。” 宁王还没来得及搞明白她口中的“她们”指的到底是谁,陆夭便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咱们回府吧!”小姑娘在他胸前磨蹭着,语焉不详地撒娇,“这里有股味儿,你身上也有,我不喜欢。” 她说的应该是脂粉味,宁王好气又好笑,明明留下要泛舟游湖的是她,现在挑三拣四也是她,但这会儿又不好跟一个醉鬼计较,只能吃个闷亏。 “回府之前还有一个问题。”宁王也觉得自己有些卑劣,“上辈子你喜欢上我之前,有没有心仪的人?” “心仪?”她眼神已经开始不聚焦,却还在努力思考着,“可我上辈子只认识你一个人啊。” 宁王待要再想问她,她却不肯再好好回答,甚至都不肯好好站着,像条没骨头的蛇一样。 “太子是王八蛋!陆仁嘉也是王八蛋!”她神秘兮兮压低声音,“皇后,最阴险狡诈的就是她!” 宁王倒是不觉得她这一串大逆不道的话有什么不妥,反倒是被话中的内容吸引。 “你的意思是,所有幕后主使,都是皇后?” “我不知道。”陆夭摇摇晃晃,“但太子和太子妃都是白痴!” 说着觉得口渴,于是又从桌上捞了个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待宁王发现那里面是梨花白的时候,陆夭已经喝下去大半壶。 这下好了。 宁王知道今晚别想消停了,但从不做亏本买卖的他,还是想尽可能在陆夭丧失意识之前挖掘更多信息。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上辈子经历过的吗?” 陆夭打了个酒嗝,把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是我做梦梦到的。” 宁王松了口气。 本朝开国皇帝崇尚方士,怪力乱神之事他虽然不信,但也并不排斥,他手下门客就有极擅卜卦的方外高人。 从陆夭今晚透露的线索来看,她大概是做过一些有关前世的梦,所以才有这么深刻的体会。 宁王也忍不住好奇,前一世的两个人最后到底是什么结局。 可是看看靠在他身上已经意识迷离的陆夭,他觉得今晚也就到此为止了,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要不要回府? 大楚宵禁相对严格,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今晚在燕玺楼将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后院有间专门给他布置的雅室,从不对外开放。 但带着陆夭显然不行,一个姑娘家在青楼过夜,被人知道了,名节也就不用要了。好在她已经嫁给自己,不用考虑婚事问题。 宁王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知不觉已经把陆夭摆在真正宁王妃的位置了呢? “到底走不走嘛!”陆夭撒着娇又打了个酒嗝,“你身上的脂粉味儿要把我熏死了。” 宁王压下翻白眼的冲动,认命把她背上身,脸上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 宁王府 一直在府里候着的孙嬷嬷看见二位主子的时候吓了一跳,王爷背着王妃,一路从马车上下来。 “这是怎么了?伤着了?”孙嬷嬷急忙上去,想把陆夭从宁王背上扶下来。 “不必,她睡沉了,我背进去吧。”宁王回头嘱咐着,“去让厨房熬碗醒酒汤备着。” 孙嬷嬷忙不迭点头,刚要去厨房,又被叫住了。 “加一点桂花蜜,王妃吃不了酸苦。” 孙嬷嬷笑得脸上褶子都舒展开了,忙不迭地往厨房跑去。 陆夭被对话吵醒,但她不想起身,于是把脸深深埋在宁王的颈窝处,宁王感觉背后迅速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醒了就下来自己走。” “我还没醒。”陆夭睁眼说着瞎话,把环着宁王脖颈的手又紧了紧,公然耍无赖。 宁王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这样,明早醒来肯定会后悔的。” 第40章 这就要开枝散叶了? 就在宁王趁陆夭酒醉套话的时候,谢文茵也在想方设法从司寇嘴里探听消息。 两人分别坐在马车两端,仿佛隔着天堑,但这并没能阻碍谢文茵想要一窥究竟的欲望。 “听说学士夫人给你相看了人家?”她装出浑不在意的口气,“是哪家姑娘,说出来听听,满城贵女没有我不熟的,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司寇抬头看她,眼里波澜不惊。 “殿下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 “这里除了你只有我,就别殿下殿下的了。”谢文茵觉得有些没意思,“司云麓,小时候你对我不是挺不客气的吗?怎么这几年越来越生分呢?” 司寇并没介意自己被她连名带姓地叫。 “小时候不懂事,有些事长大想明白了才发现其实错得离谱。” “就比如大学士让你读书,你却偏偏想去大理寺一样?”谢文茵往他那边靠了靠,“我一直都没搞懂,你为什么想去那种地方啊?俸禄不高,还容易得罪人。” “大理寺凭本事升级,能在最短时间升到我想要的位置。” “你想位列三公?” 谢文茵也有些惊讶,她认识的司寇向来是刚正不阿的代名词,从没想过他执意去大理寺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升职快。 “算是吧。” 这个消息显然比司寇定亲更让谢文茵好奇。 “为什么?你也不想是贪恋权贵的人啊。” 但司寇显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距离宫门还有段距离,殿下无聊的话,可以睡一会儿。” “别啊。”谢文茵直接凑过去坐到他旁边,哥俩好似的用手肘撞撞司寇,“说说呗?你是不是看中哪个高门大户家的姑娘,怕人家家里不同意,才执意想快速升迁的?” 司寇别过脸,不予理会。 但谢文茵从来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她立刻挪坐到司寇的另一侧。 “不应该啊,大学士名满大楚,连续三任太傅都出自你司家,那可是朝中一股清流,谁敢瞧不起你?” 司寇依旧不想理会她。 谢文茵开始盘算城里这几个高门大户家的闺秀。 “陆家就算了,我三嫂和太子妃肯定不能再指望,况且六部也没人敢挑你的家世。左相家的两个嫡女年纪都太小,难不成是苏丞相府的五小姐?”谢文茵倒吸一口凉气,想想又觉不对,“可你也不像是会喜欢那种大家闺秀的人啊。” 司寇被她这句话说得转身。 “那你觉得我该喜欢什么样的人?” 谢文茵被这句话问愣了,相识十余载,她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司寇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第41章 他心仪的会不会是你呢 陆夭向来深谙输人不输阵的道理,所以即便内心羞愧到恨不得找个蚂蚁窝钻进去,但面上还佯装镇定。 “为什么后悔?我做什么丢人的事了吗?”她故作夸张地伸个懒腰,“哎呀,我这人酒品不好,睡一觉什么事都忘了。” 宁王看她脸红得要滴血,决定见好就收,不再逗她了。 这下陆夭反倒有些不安,她掀了被子下床,试探性地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王妃还记得做了什么梦吗?” 陆夭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搞得有些懵,她仔细回想,好像没有做梦的印象,于是摇摇头。 宁王给自己沏了杯茶。 “没有梦到本王?” 陆夭眨眨眼,有些不太明白宁王突如其来的豪放。 “王爷希望我梦到你?” “不是你说经常会梦到前世的事情吗?”宁王好整以暇喝口茶,“一开始没有喜欢本王,后来喜欢本王的时候却迟了。” 陆夭的后背一瞬间变得僵直。 “我昨晚是这么说的吗?梦到的?” “自然是梦到的,难不成你还真能重活一世?”宁王的口吻带着显而易见的不信。 陆夭心底暗暗松口气,看来即便是醉酒,她也保持了基本的警惕性,没有什么都随便往外乱说。 怪力乱神之事,常人大多不相信,她也不想给宁王府惹麻烦。所以还不如说是做梦,至少可信度高一点。 “如今我嫁给王爷,近在咫尺,睁眼就看到了,用不着梦。”她熟练地打着太极。 “我不知道你从那些梦里都看到什么,经历了什么,但这些话绝不对外人言。”宁王放下杯子,正色道,“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不能轻信任何人,即便是你亲爹陆尚书也不行。” “那我可以相信王爷吗?” 宁王已经习惯陆夭突如其来的直球,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对本王最好也要留三分心眼。” “王爷着实多虑了,我对你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夭笑笑,“但我目前梦到的事情还很有限,除了知道太子妃夫妻俩包藏祸心,就只有皇后要多加提防。” 宁王料想她能说的昨晚都说得差不多了,于是适时转移话题。 “去洗个澡吧。”见陆夭杵着不动,忍不住又补了一句,“难道要本王给你洗?” 孙嬷嬷端着早饭进来刚好听见这句,立刻停下脚步,激动得手都在抖。 王爷和王妃这么快已经进展到鸳鸯浴的程度了?看来小世子和小郡主的东西真要尽快置办起来了。 第42章 逼太子妃下跪出气 陆夭说完这句话,谢文茵半天没回过神。 “家世贵重需要他一路晋升才能高攀的,首选应该是皇室吧?”陆夭小心翼翼再一步点醒,“与其猜测是毫无关系的苏五小姐,为什么不想想有可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你呢?” 谢文茵缓缓抬眼,突然扑过去一把抱住陆夭,因为用力过猛,二人都控制不住后退几步,最后双双跌坐在矮榻上。 “三嫂,我简直爱死你了!” 这一幕别说一旁太后和舒贵妃,连宁王都有些怔住。 “七公主跟宁王妃倒是真投缘啊。”舒贵妃这些年在后宫见惯了谢文茵的颐指气使,从没见她对哪个皇室女眷如此好脸色。 “年纪相仿,大概能玩得到一块去吧。”太后昨日倒是听闻两人一起出宫了,只当是儿时闺中就见过面的小姐妹重聚,也没太在意,但今日一见谢文茵这股子亲密劲儿,倒真不像是泛泛之交。 “七妹说跟谁能玩到一块去啊?”但闻门口传来皇帝的声音,后面还跟着太子。 陆夭急急推开压在她身上的谢文茵,起身行礼。 太子看见她这个从床上起身的动作,眼睛几乎都直了,但他到底知道自己是在太后寝宫,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只是在经过宁王的时候,不咸不淡来了句。 “皇婶姿容绝世,皇叔真是把世间好处都占全了。” 这话听上去直白到甚至带些恶意了,尤其他以侄子的身份,怎么听怎么带了轻佻的味道。 “其他好处我不敢当,但娶妻这件事,确实如我所愿。”宁王看了看太子,意有所指,“就是不知道太子跟太子妃是否也琴瑟和鸣呢?” 他明知道陆仁嘉是什么姿色! 太子被宁王这句挑衅气得险些爆粗口,深呼吸半天,才把那口气咽了下去。 陆夭行礼之后回到宁王身边落座,看也没看太子,顺手从荷包里掏出块松子酥糖放到宁王手里,伏在他耳边小小声说道。 “刚才琳琅给我的,说是城外有家熬糖铺子做的,特别香。” 宁王挑眉:“别人给的?你也敢随便给我吃,不怕毒死我你变寡妇?” “不吃拉倒。”陆夭赌气收回来放进嘴里,确实甜香满口。 二人旁若无人的样子看得太子火大,索性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宁王从陆夭荷包里又拿了一块糖放进嘴里。 “王爷不是怕被毒死吗?” “你都试过毒了,本王还怕什么?”宁王咀嚼着,“刚才小七跟你说什么?” 陆夭转了转眼珠:“女孩子的秘密。” 宁王斜眼看她,试图从表情里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我警告你啊,跟司寇有关的事儿不许掺和,尤其别跟着小七瞎胡闹。” “你是不是吃醋了?”陆夭笑得见牙不见眼,“你要是吃醋,我就不去了。” “那你还是去吧。” 二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落在旁人眼里,众人心思各异。 舒贵妃颇为惊讶地跟太后念叨:“您还说坊间传闻都是一分真九分假,看老三跟王妃这个腻乎劲儿,我倒觉得比小道消息传得还夸张几分似的。” 太后也笑了。 “这就是老房子着火,二十年不近女色,突然成了亲,才知道媳妇儿是好的。” 就在说笑间,外面通传皇后来了,只见陆仁嘉全副太子妃仪仗,跟在皇后身侧,显然是打算趁今日机会来耀武扬威。 “母后见谅,这几日忙着操办您的寿辰和万寿宴,有些来迟了。” “无妨,你那是正事,我这不过是家宴。”太后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 陆夭和舒贵妃起身,给皇后浅浅行了个礼。 陆仁嘉辈分小,按理也该给陆夭和舒贵妃行晚辈礼才是,但她端着太子妃的架子,只冲太后行了个常礼就站在一旁。 陆夭懒得与她计较,刚好此时虎将军跳到她腿上,为免衣服钩丝,她干脆把猫抱起来转向另一侧,眼不见为净。 但谢文茵却不乐意了。 她已经听长乐宫的掌事嬷嬷说,太子妃专爱跟宁王妃作对。眼下她把陆夭划到自己一国,那势必要护着些。 “太子妃是不是忘了些什么?”谢文茵笑意盈盈,任谁看上去都只会觉得是个清纯无害的小姑娘。 陆仁嘉当然知道她是太后乃至整个后宫的掌上明珠,当即客气笑笑。 “请七殿下不吝赐教。” 谢文茵出其不意一脚踢在她膝窝处,陆仁嘉没有防备,当即跪在地上。 “本公主自然不会吝啬。”谢文茵依旧笑得满脸无害,“太子妃忘了给长辈行礼,那就补上吧。” 皇后对这个小姑子素来是能避则避,自然不会为了陆仁嘉跟谢文茵为难,当即笑着点点头。 “还不赶快谢谢小姑姑。” 陆仁嘉吃了个闷亏,但在长乐宫又不敢造次,只得忍气吞声给谢文茵道谢。 “多谢小姑姑指点。”说毕刚要起身,又被谢文茵一把按回去。 “急什么啊,赶着开席?没吃过饭啊?”谢文茵下巴微抬,“除了我,还有你三皇婶呢。” 陆仁嘉那把无名火登时冒出来。 “七殿下有所不知,宁王妃是我胞妹,这世上断没有姐姐跪妹妹的道理。” 皇后也跟着和稀泥。 “小七就是开个玩笑,况且咱们自家人吃饭,也没必要行大礼。” “皇嫂慎言,都说先国后家,就比如您和皇兄,先是君臣,再论夫妻。”谢文茵冷哼一声,转向陆仁嘉,“太子妃出身礼部尚书家,难道不知出嫁从夫?论辈分,也该按太子这边的辈分走。口口声声论娘家亲戚,难不成太子妃想和离?” 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大,连太子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陆夭把手中的虎将军顺手放在宁王腿上,施施然起身。 “太子妃礼数不周,我代家父给七殿下道个歉。”她轻轻服了一礼,动作无可挑剔,“如皇后所言,自家人吃饭,虚礼就算了吧。” 谢文茵摇摇头。 “一个父亲生出来的两个女儿,居然如此天壤之别,也是奇了。” 这话说到太子心坎儿里去了,要说陆仁嘉放到贵女里也算个美人,但站在陆夭身边就明显不够看了,害他无端比宁王矮一头,思及至此忍不住又狠狠瞪了一眼陆仁嘉。 看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陆仁嘉就是再傻也明白,谢文茵和陆夭是一伙的。 这时候作为东道主,太后出来打圆场。 “小姐妹们都别叽叽喳喳了,开席吧。” 一句话轻描淡写把暗波汹涌的争端归结为小姐妹的嬉闹,被迫下跪的陆仁嘉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陆夭回身刚要落座,就听宁王几乎是磨着后槽牙吐出几个字。 “把这玩意儿从我身上拿下去。” 回头但见虎将军亲昵地蹭着宁王的前襟,后者则浑身僵直,一人一猫大眼瞪大眼。 “王爷怕猫?”这倒是新鲜。 “胡说,本王只是不喜欢会掉毛的东西。”宁王兀自死鸭子嘴硬,但眼里的嫌恶几乎能溢出来。 “那真遗憾,我也掉头发怎么办?”陆夭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逗弄着他,“王爷不喜欢我,我瞬间没心情帮你处理猫了。” “陆小夭,你敢威胁我?” “要不王爷委屈委屈,说句喜欢我,我帮你把猫拿走。” 宁王死瞪着她,陆夭毫无惧色地回瞪,看在外人眼里像是含情脉脉对视。 “能不能收敛一点儿?”谢文茵实在看不下去,过来拉陆夭,“要看回府再去看,三嫂你来这边跟我坐。” 陆夭回头看向宁王,宁王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怎么?这点小事还要三哥批准?” 陆夭其实也没真指望宁王说喜欢她,正打算帮他把猫拿下来,就听“咣当”一声。 “不好啦,皇后娘娘晕倒了。” 第43章 皇后装晕 把她扎醒 皇后在人前向来端庄持重,这一下突然晕倒,连太后都惊了。 “来人,快把皇后扶到床上,然后赶紧传御医过来。” 陆仁嘉此刻却出奇冷静,她快速用身体撑住皇后,不让对方滑落在地,动作熟练到仿佛练习过很多次。 “等御医来还要一阵子,宁王妃精通医术,不如先替母后看看?” 众人均把目光转向陆夭,陆夭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着了。 “皇后何等金尊玉贵,怎么能让我这种没学过医术的随便看诊呢?” “宁王妃在大理寺能让人起死回生,现在却不肯救皇后,是何道理?”陆仁嘉咄咄逼人。 “难道不是太子妃当日说我从未学过医术,没有金刚钻不能揽瓷器活儿吗?”陆夭蹙起好看的眉头,“我倒想问问这出尔反尔是什么道理?” “你……”陆仁嘉被噎得说不出话,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太子。 平素对太子妃不屑一顾的太子,此刻却是很快接收到了讯号。 “宁王妃此时就别顾着口舌之争了,还是先救人要紧。” 陆夭面露犹豫之色,此时启献帝也发话了。 “既然宁王妃通晓医术,就先替皇后看看,若真是拿不准,可以等御医来了再做定夺。” 启献帝这番话跟脱裤子放屁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陆夭却不能把这番腹诽说出来。 “既然皇上发话,那臣妾只有一试,但丑话说在前面,臣妾学艺不精,只懂些许皮毛,皇后万金之体,我实在不敢负责。”陆夭故作惶恐。 “朕恕你无罪。”启献帝大手一挥,“你放心治吧。” 陆夭得到了金口玉言承诺,这才快步走到皇后旁边,伸手做搭脉状,却在众人反应不及时迅速抽针,将三根金针径直刺入皇后三处大穴。 皇后疼得“哎呦”一声,登时从床上弹坐起来。 “宁王妃你好大胆,让你给母后看诊,你竟敢动针!”陆仁嘉脸色惨白,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是皇上让我放心治的。”陆夭满脸无辜,“太子妃这是在质疑皇上的话吗?况且皇后娘娘确实也醒了啊。” 陆仁嘉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压根不敢正眼看皇后,吓得双手微微战栗,看上去比皇后更憔悴。 碍于这么多人在场,皇后也不好发作,只得咬着牙根恨恨道。 “本宫已经醒了,宁王妃还不快把针拔下来!” “皇后娘娘您确定吗?再感受一下吧,是不是还有胸闷头晕的症状,若是有,这针最好再留一会儿。”陆夭故作关切道。 就在此时,王医正匆匆赶到,见皇后身上还插着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晕倒,我用金针刺穴之法紧急处理了一下,还请王医正看看方法是不是得当?”陆夭态度谦卑,很容易博得好感。 王医正伸手把脉,再三确认之后回禀。 “皇后娘娘只是肝气郁结,加上略有操劳,才会一时眩晕,并无大碍,请诸位放心。”他看向陆夭,“宁王妃施救得当,即便换成下官来治,也不会有更好的方法了。” 皇后撑起身子,病恹恹地道:“御前失仪,连累母后担心,臣妾真是惶恐。” “既然是操劳过度,就回去好好养着吧。”太后向来不愿虚与委蛇,“让太子妃送你回去,皇上和太子留下用膳吧。” 这逐客令下得不可谓不明显,皇后深谙不能跟太后正面杠的道理。 “臣妾无大碍,母后若是不嫌多添一双筷子,就留臣妾一同用膳吧。” 太后未置可否,掌事嬷嬷立刻带领宫女送上餐具,众人逐一落座。 作为主人,太后照例要说些场面话。 “今天宴请呢,主要为新过门的太子妃和宁王妃,虽然迎亲的时候闹了点小插曲,但日后都是一家人了。”说毕让掌事嬷嬷倒了两杯玫瑰露,分别呈给二位,“喝了这杯,也算是正式认个亲吧。” 陆夭刚要伸手去接玫瑰露,就被宁王中途截胡了。 “王妃这杯,本王代劳吧。”宁王鄙夷地看了看她,“她这个酒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等下出丑,惊了圣驾就不妙了。” 陆夭想想自己前一晚的光荣战绩,默默闭上了嘴。 “老三你也太护短了吧。”太后嗔怪,“就这一杯玫瑰露,猫喝了都不醉,你非拦着。” 陆夭讪讪地开口:“不怪王爷,臣妾酒量确实连猫都不如。” 舒贵妃没忍住,一下笑出声,连太后都笑了。 “宫里真是有年头没见过这么腻乎的小两口了。”太后点点头,“亲密些也好,早点替皇家开枝散叶。” 这话一出,陆仁嘉和陆夭脸色各异,二人都没圆房,但又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宁王在桌子底下捏了一把陆夭的手,陆夭回神,才发现自己露相了,于是赶快调整表情。 “别惦记圆房的事儿了,赶快给我一颗刚才那种糖。”宁王压低声音,“这玫瑰露着实不好喝。” 就在此时,太子突然出声。 “一直没有正正式式拜见过皇婶。”他斟了一杯茶递过来,“皇婶既然不胜酒力,那就以茶代酒吧。” 孰料陆夭却没有接。 “太子这话有些师出无名,王爷尚且在此,臣妾怎么好单独接受太子的拜见?”陆夭微微笑着,“况且太后和皇上都在,太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先敬我吧?” 太子被她说得愣住,急忙抬眼看太后和皇上,二人均缄默不语。 就在场面即将陷入尴尬的时候,皇后突然出声帮太子解围。 “说到太后和皇上,臣妾倒是有一事要回禀。”她起身福了福,“太后寿诞和皇上的万寿节都在下个月,偏生今年臣妾身体不适,怕操办不周全,想请母后示下,看看是不是让宁王妃帮个忙,接下这个事。”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在后宫,姑且不论有权利操办这种嫁娶寿诞大事的只有皇后,单说愿意放权的掌事者就寥寥无几。皇后此举,等于把手中权利放给了陆夭。 于太后而言,她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一旦日后宁王登位,陆夭作为后宫之主,这些大事操办是要提前练起来的。 “皇后确实需要将养些日子,那宁王妃的意思呢?”太后深谙不能专断,于是还是把选择权丢给陆夭。 皇后好整以暇看向陆夭,笃定她不会拒绝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臣妾以为不妥。”可惜陆夭从来不是按理出牌的选手,“六宫皇后为尊,下面按序位应该是贵妃。断没有听说轮到亲王妃操办大筵的。” 被点名的舒贵妃愣了愣。 陆夭紧接着又道。 “而且皇帝万寿宴,是后宫每年头等大事,半点纰漏都出不得。如此大事交给刚过门没几天的臣妾,人微言轻,着实不妥吧。” 皇后显然有备而来,立刻接口。 “谁人不知宁王妃外祖是天下第一皇商,从小主持中馈,账目上自然是一把好手。”而且她故作亲切看看陆夭,“再说前两天宁王妃刚刚在大理寺出了风头,说人微言轻实在是谦虚了,明明是众望所归。” 陆夭挑挑眉,这是明显要把烫手山芋丢给她的意思。皇后为人心机深沉,每一步都有她的用意,自己绝不能上这个当。 “前面种种,其实都并非臣妾拒绝的主要理由。”陆夭故作为难地看看启献帝,“皇帝是兄长,民间也没有大伯子寿宴让小婶子操办的道理。” 这句话合情合理,皇后脸色当场铁青。 陆夭还不依不饶。 “大楚律法有规定,除皇后和皇贵妃外,宗妇里只有储君原配方有资格操办皇室大宴。”陆夭整整衣裙,出列跪下,“宁王只是宗亲,王府上下不敢有不臣之心,请皇后不要陷宁王府于不仁不义。” 第44章 猝不及防表白 我喜欢你 皇后万万没有想到,她精心计划的嫁祸策略,居然让陆夭当场就给驳了回来,甚至还被倒打一耙。 她熟读后宫典史,自然知道普通宗妇没资格操办皇帝寿宴。但却没料到,陆夭竟然也知道,并且以此为由回绝了她的提议。 最重要的是,即便她贵为一宫皇后,涉及储君的罪名也是万万担当不起的,于是只得跟着起身下跪。 “皇上明察,太后明察,臣妾绝没有妄议朝政的意思,更没有想到宗妇里只有储君原配才能操办皇帝寿宴一事。” “皇后娘娘难道不应该熟读后宫法条吗?”陆夭故作天真,“还是您也跟我们上闺学一样,偷懒了呢?” 上闺学不好好学习,最多是闺阁小姐犯懒。可身为后宫之主不熟知各种条例,那便是失职。 陆夭干脆利落地又给皇后扣了一顶帽子。 “臣妾近日身体抱恙,脑子确实有些混乱。”皇后膝行几步,跪到皇帝脚边,“臣妾自请闭门思过,以弥补今日过失。” 这招以退为进极妙,既表明了自己的高姿态,又堵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嘴。 但陆夭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当即也不再出声,任由皇帝说了几句场面话,定了皇后一个“处事不慎”的罪名便让她回未央宫思过了。 最后在陆夭看似不经意的提醒下,操办万寿宴的差事最后落在了舒贵妃头上。舒贵妃遥遥冲陆夭举了举杯,领下了这个人情。 接连闹了这么几场,众人皆有些讪讪,于是宴席草草散了。 太子夫妇跟着皇帝率先走了。 谢文茵不肯放陆夭离开,一直拉着她窃窃私语。 “那我明日便去找你玩,你带我去逛逛药铺子吧,不是要教我医术吗?”谢文茵还记得陆夭承诺的事情。 “先去制香铺子,给你弄点香料练练手。”陆夭跟谢文茵介绍她酝酿已久的计划,“我最近打算做都城这些贵妇贵女的生意,正愁没人帮忙。” 谢文茵也来了兴致。 “这些命妇我熟啊,你说,想让我怎么帮?” “后宅需求,无非就是驻颜、争宠、求子,偏偏这几项我都能做到。”陆夭眼神亮晶晶,让人无法忽视,“我把名下的嫁妆铺子整理整理,咱们弄个连锁一条龙,让有需求的命妇们自己来找上门。你别小瞧内宅的消费能力,做好了那绝对是一大笔银子。” 谢文茵倒是不缺银子,但陆夭描绘的这幅蓝图让她极感兴趣。大楚崇尚女子独立,能有这么份事业,想想都觉得成就感满满。 “恩,算账这些我不行,但我能给你拉人啊。我知道谁家夫人善妒,哪户贵女爱美,都城这些大小官员的家眷,就没我不知道的。” 陆夭重重点头。 “咱们先找个突破口,把口碑传出去。” “说干就干,明天我去府上找你。”谢文茵越说越兴奋,“干嘛非等明天,你今晚干脆留宿宫里吧,去我的听音阁住,咱们聊一夜。” 陆夭前世也有留宿宫里的经验,闻言也觉得可行。 “三哥,让三嫂今天住宫里行不行?”谢文茵的大嗓门几乎整个宫都能听到,弄得陆夭都有些不好意思。 原本以为是件小事,没想到宁王还没回应,太后就直截了当便拒绝了。 “不许缠着你三嫂瞎闹。她留宿宫里,那你三哥开枝散叶的事情怎么办?” 谢文茵平素再豪放,也是个没出闺阁的小姑娘,闻言顿觉羞赧,也不便强留,只得依依不舍拉着陆夭的手再三嘱咐。 “那我明儿一早就去找你,早饭也去你那里吃,你早点起来等我。” 陆夭也只得点点头,原本没想马上就走,结果就看见虎将军跳到宁王腿上,赶紧三步并两步过去,帮他把猫抱下来。 这一起,也就不好再坐回去。二人辞别了太后,出了长乐宫。 没走几步,就听后面舒贵妃叫她,陆夭停下脚步。 “宁王妃今日在皇后面前顺水推舟,本宫记下了。”舒贵妃笑得温和可亲,“来日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本宫便是。” 陆夭笑着摇头。 “本就是顺手结个善缘,娘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舒贵妃很喜欢她的大气,于是又多说了句。 “昔年跟你母亲也算旧相识,我那里还有几件她的东西,改日有空,不妨来拿走。” 这便是交好的意思了。 陆夭从善如流点头:“那改日一定要去舒贵妃那里叨扰。” 二人说完场面话,在宫门口各自分手。陆夭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宁王没有跟上来,于是回神很诧异地问道。 “王爷是不舒服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难不成是被猫吓着了?” “胡说!”宁王想也没想就直接反驳,“本王只是喝了几杯,有些头晕。” 陆夭闻言有几分着急,环顾四周也不见侍卫经过。 “那怎么办?我回去叫个人给王爷抬顶软轿吧?” “昨晚你醉酒的时候,是本王把你背回去的,王妃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 陆夭愣住了。 “难不成王爷是想要我背你?”她惊讶得尾音都拔高了。 宁王似乎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建议,沉吟片刻。 “本王觉得可行。” 上辈子陆夭没有类似的经历,但她看宁王那个清瘦的样子,料想也不会多重。 “那王爷上来吧。”陆夭蹲下身子,甚至扎了个马步,“我背你出去。” 宁王本来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小姑娘还挺认真,这时候也不好拂了对方的意,当下决定意思意思,给她点面子。 谁知道刚刚压上去,陆夭就一个用力把他背起来了。倒是没有想到,那么瘦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力气。 陆夭走得有些吃力,隔着薄薄一层外衫,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背脊透过衣服传来的温度,带点熨贴的感觉,莫名就觉得安心。 “这笔账王爷要好好记下来。”虽然走得艰难,但陆夭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说话,“等以后老了我走不动的时候,你也得背我。” “说不定本王活不到那么老呢?” “怎么会!”小姑娘的声音在沉寂的后宫里显得格外清朗,“有我在,一定把你照顾到长命百岁。到时候,你还要看后代子孙满堂。” 自从有意储君之位那天,宁王其实随时做好了功亏一篑的准备。长寿于他而言,其实是个有些久远且有些奢侈的梦。 可陆夭一字一句,言之凿凿,莫名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相信自己真能看到后世子孙满堂的样子。 “子孙满堂还不容易,王妃多努努力就是了。” 陆夭被这突如其来的调戏震得有些慌张,脚下步子一乱,当即左脚绊右脚向前扑去。 就在她闭上眼,做好脸先着地给宁王当肉垫的准备时,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翻了个面。 睁开眼时,就发现宁王以一个不是很雅观的姿势撑在她上方。 此时传来兵士巡逻的声音,这个样子若被看到,显然就是一场笑话。 于是宁王一个翻身,迅速拉着她躲进一旁树丛。 宫里树丛时时会有野猫出没,陆夭想着宁王怕猫,于是把腰间荷包拆下来,挂在对方腰带上。 “戴着这个,以后猫狗都不敢近身。” “你不用吗?”宁王知道那是她从不离身的荷包。 “我回去再做一个就好啦。”陆夭灵巧地在宁王腰间打结,“你比较重要。” 眼前的小姑娘低着头,依稀只能看到发旋儿,手里窸窸窣窣忙活着,说出口的话亦是轻描淡写,却一个字一个字都敲在他心上。 陆夭打好了手中的结,满意地端详着,刚要抬头,忽然上方传来那句两辈子都未曾听到的情话。 “我喜欢你。” 第45章 那一刻他想吻她 陆夭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宁王跟她表白的场景。 可能是花前月下,斟一壶酒对酌时的浪漫; 也可能是金石为开,千帆过尽之后的感动。 但即便是让她想破脑袋,也绝不会想到,她盼了两辈子的那句“喜欢”,居然是在乌漆抹黑的草地里,而且周围还时不时有野猫叫两声助兴。 不过环境虽然恶劣,但重点是表白的人。 “王爷再说一遍,风大,我没听清。” “你想得美,好话不说第二遍。”宁王拍拍衣服上沾的草屑,“而且你也不必太高兴,本王是因为之前你帮忙把虎将军捉走了,这是答谢。” 陆夭这才想起之前在筵席上,她开玩笑逗他说,必须要说句“喜欢”她才肯帮忙抓猫。 “那也不对啊,我帮王爷抓了两次,那你也应该说两次喜欢我才对。” “天刚擦黑就开始做梦了。”宁王单手撑地起身,特意换了那只干净的手揉了把她的头,“回府早点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陆夭呆呆坐在地上,感觉像濒临饿死的人突然发现一大块肉,刚要拿来吃,结果肉又被别人抢走了。 “走啊,坐着是想生根发芽?” “脚麻了,走不动。”陆夭索性自暴自弃,就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她表白嘛。 正在自怨自艾,下一刻,就感觉有人蹲在自己面前。 “干嘛蹲下?”陆夭抹抹眼睛,声音有些恹恹,“你肚子疼啊?” “上来吧,你不是脚麻了?” “你背我?刚刚不是还说醉酒头晕吗?” 宁王转过头,细碎月光穿过树影,毫无征兆洒在陆夭脸上,看上去宁谧而美好。 “我随口说说你就信?” “当然啊,你说什么我都信。”陆夭把掉落到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一下,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她只是在陈述今日天气如何。 在尔虞我诈的皇家长大,宁王忘了多久没体会到被人全身心信任是怎样的感觉了,他想伸手去捏一下陆夭的脸,但还是忍住了。 “上来,趁我没后悔。” 陆夭立刻单脚起立趴上宁王的背,对方稍稍用力,就把她背了起来。 这一次不同于昨晚,两人都是清醒的。 陆夭伸手勾住他的肩,均匀的呼吸撒在宁王后颈上,她蹭来蹭去换着姿势,试图找到一个适合的角度。宁王被她蹭得痒痒,于是出言警告。 “再乱动,小心我把你扔下去。” 从这里到宫门口要途经许多地方,于是这一晚,所有宫女内侍都瞧见宁王背着宁王妃穿堂过巷。众人纷纷行礼,面上都是显而易见的惊讶之色。 “怕是要不了明天,宁王惧内的名声就要传遍后宫了。”宁王把她又往上托了托,“这下满意吗?” “我要王爷惧我干吗?”陆夭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喜欢我就行了。” 宁王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决定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打转。 “你猜皇后为什么会把万寿宴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 “自然是想找个由头挑我的错处,皇帝过寿那么大的事,要出点篓子太容易了。”陆夭小小地打个哈欠,感觉有点困了,“我才会不上当。” “未必这么简单,皇后从来不是会为普通目标就随意涉险的人。她既然敢把权利放给你,必有后招。” “爱有什么后招就有什么后招去吧,横竖这档子事儿也给了舒贵妃,我才不操这份心。她再有后招,大不了皇帝寿诞那天我不来了,在府里装病就是。让孙嬷嬷给我做些糕点乳酪,不比在宫里吃冷食要来得强?” 宁王被她带点孩子气的口吻逗笑了。 “不战而退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她挑衅我就要迎战?她又没欺负到王爷头上。”借着夜色掩映,陆夭大胆地摸了摸宁王的头,然后迅速收回手。 宁王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二人此时已到马车旁,于是顺势把她放了下来。 “你跟小七今晚嘀咕什么来的?” 说到这个陆夭来劲了,她扯住宁王的手臂。 “我的命妇攻略计划准备启动,公主说她能帮忙,我们准备明天就去嫁妆铺子看看。” “她在这个圈子吃得开,跑腿的事让她干。”宁王扶了一把陆夭,“但是有一点,不许跟着去大理寺。” 陆夭闻言突然回头,差点撞上宁王的下巴。 “我从那天就想问了,你跟司大人到底什么仇什么怨?”陆夭毫无预警地凑近,“难不成他抢过你心仪的姑娘?” 宁王用一根手指将她好奇的小脑袋拨到一边。 “就凭他司云麓?” “司大人怎么了?相貌俊逸,家世出众。”陆夭单手撑住下巴,仔细回忆司寇前世的种种,“我记得还有贵女为他遁入空门呢。” 宁王眯了眯眼。 “这也是你梦到的?他最后结局如何?” “司大人在我梦里又不是主角。”陆夭耸耸肩,未置可否,“只记得他最后娶了个寒门女子,也算琴瑟和鸣……吧。” 她没有提谢文茵那一段,宁王也没有问,二人心照不宣这是个遗憾。 “所以别跟着小七瞎搀和。”宁王从马车暗格里掏出一碟子蜜饯,递给陆夭,“明知没什么结果。”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结果呢?”陆夭没接那碟蜜饯,“感情这种事,大多都不是一见钟情开始,但不妨碍你努力把它变成日久生情,没看我还在努力么?” 宁王刚刚放进嘴里的那枚果子差点直接吐出来,他认真审视陆夭,斟酌半天才开口。 “本王一直特别纳闷,陆尚书是怎么把你教成这样的?” “与他无关,有些事你经历了才懂,珍惜眼前人其实最难的。”陆夭耸耸肩,眼神带点自嘲,“王爷就当我梦做多了,被同化了吧。” 宁王从暗格里又抽出一盒莲蓉糕,依旧递给陆夭。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本王不想称帝的话,该当如何?” “那就回洛城啊。”陆夭半块莲蓉糕咬在嘴里,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山清水秀,物产丰富,去了咱就是地头蛇啊!” 宁王不着痕迹挪开半个身位,生怕那点渣子喷到他脸上。 但见小姑娘努力咽下那口糕点,眼神亮晶晶的。 “王爷去过自己的封地吗?我幼时跟着舅舅去过一次,那里市集繁华,而且糕点特别好吃。”说到这里又觉得有点遗憾,“可惜当时不认识你,不然就给你带些八宝酥、松子糖还有窝丝糖回来了。” “你觉得启献帝会放我们安然去洛城度日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从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人。”陆夭拍拍手上的渣,又拿了一块,“所以一味规避大概率是没什么用的,他只会赶尽杀绝。” “那你还说回洛城。”宁王目光炯炯看向她。 “是王爷说不想称帝啊。”陆夭满不在乎耸耸肩,“那就回封地,哪怕只过一天安生日子,我也愿意陪王爷去。” 上辈子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死对她而言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到死她才知道她辜负了什么。所以这一世如果宁王想偏安一隅,那她就奉陪。 “或者我们可以削去爵位,做对平民夫妇啊。”陆夭兴致勃勃计划着,“你看,我可以开香料铺子,还可以开药铺,我坐堂看诊,你就喝喝茶算算账。” 宁王也饶有兴致地逗她。 “万一生意不好怎么办?” “那简单,潜到内宅去给为富不仁的大户们下点毒,然后再让他们花重金买解药。”陆夭被自己逗笑了,但她很快收敛笑容,正色道,“放心吧,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养你的。” 宁王说不清是被这番话还是被面前这张翕张的红唇蛊惑。 有一个瞬间,他差点想贴上去。 第46章 天降横祸 被下药暗算 那晚宁王在念头兴起的片刻就及时踩了刹车,并且在之后有意避开跟陆夭在一起的各种场合。 就连孙嬷嬷亲自盯梢的同寝,也被他以脚伤旧疾不适为由给避开了。 宁王搬到书房去住了。 陆夭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前一刻两人还在畅谈未来,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表态让他生了反感? 陆夭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所以她试图找宁王开诚布公谈谈,但每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躲开了。 陆夭这才发现,原来他存心想避开自己的时候,是不留一点机会的。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宰相林夫人的请柬,邀请她过府赏梅喝茶。宰相府的冬茶宴她是早有耳闻的,仅限于勋贵圈子的已婚妇人,做贵女时因为徐氏并不得势,所以陆夭没有去过。 原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例行下帖子客气客气,但孙嬷嬷却及时点醒了她。 “林夫人是贵妇圈子的旗帜,她等闲不会主动下帖子,王妃看这里。”孙嬷嬷指着请柬上一处五瓣梅花,“这是她的私人小印,轻易不会拿出来的。” 陆夭仔细回忆她和林夫人的交集,发现她甚至都没见过这位的面。 “我劝王妃不如走一遭,去探探她是什么意思。宰相府在朝堂属于中立,林夫人此举若是交好,我们也礼尚往来。若是挑衅,咱们也没理由怕她。”孙嬷嬷把请柬细细收好,“横竖王妃最近跟王爷也闹了点小别扭,不如去散散心?” 陆夭想解释那不是闹小别扭,是对方单方面不搭理她,但那句“散心”鬼使神差戳中了她,去便去吧。 好在出门的行头现成,陆夭无意抢人风头,刻意打扮得低调,选了件素色缎袍和同色系雪褂子,是自家铺子刚出的新款。不同于以往披风的臃肿,看着就平添几分雅致。 通常陆夭平日出门,都有一两个影卫暗中跟着,但近来一直跟宁王莫名其妙冷战,索性没跟王管家打招呼。 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出门之前特意嘱咐孙嬷嬷,她肯定不会留晚膳,所以申正二刻若还没回来,就去通知宁王。 因为宴会只限于妇人之间,也不能拉谢文茵去作陪,所以陆夭只得一个人前往。 城里贵女圈子里也一直都有茶会,陆夭以为是几位官夫人聚在某处府邸花园,然后煮酒烹茶,赏赏花,说说家长里短,八卦八卦谁家的艳事,或者研究研究如何挟制外室或者小妾,没想到去了之后才发现跟想象中大相径庭。 宰相夫人林氏约莫四十左右,端庄大方,是一府主母该有的样子。此时她亲自迎了出来,倒让陆夭有些不解。 “宁王妃前阵子在大理寺可是给我们这些命妇扬了名。”林氏露出疏离却不失礼貌的笑容,让人感觉既不会过分热络,又不致特别殷勤。 “林夫人谬赞,都是坊间以讹传讹。” “怎么会,至少宁王妃这份容貌,我看就没有半点言过其实。”林氏微微侧身,引着陆夭往里走,“我这梅园近日雪后刚好开花,景致卓绝,不然也不敢贸然下帖请王妃来过府一叙。” 陆夭从善如流往里走,一边观察那梅林,雪后寒梅清冷娇艳,着实是都城盛景。 进入内堂,但见几个命妇也在里面,奇怪的是,陆夭竟没有一个眼熟的,不仅暗暗称奇。 两世为人,能上林氏这份邀请单的,陆夭心里多少也有数。可眼下竟是全然陌生,她不由得暗暗觉得诧异。 “这是工部侍郎夫人,那是钦天监掌事的原配还有司礼监掌事的夫人。你年纪轻,新婚,大抵不认得。”林氏一一介绍着,双方各自见礼,“太子妃刚刚去净手,你们姐妹就不必我介绍了吧。” 陆夭笑笑,心道真是晦气,但她也能理解。 太后设家宴等于承认了她和陆仁嘉,林夫人作为京城贵妇的风向标,自然是要跟风的,所以宴请她二人也顺理成章,不予理会就是。 陆夭暗暗打量几位夫人,家里官位虽然不高,但都是实打实的要职,心下有了几分筹划。 此时外面有婢女请林氏去看看宴客的主菜,陆夭立刻有眼色地表示。 “林夫人尽管去忙,我跟几位夫人聊聊也是一样。” “好容易来了,别在这里枯坐,王妃可以去梅林逛逛。”林氏笑得和煦,“这后院没有外男,大可放心。” 陆夭点头,林氏客气了两句便离开了。 几位夫人也是摸爬滚打的老油条了,所以都算健谈,见状过来主动跟陆夭攀谈。 “王妃这件雪褂子的样式还真没在市面上见过,是宁织坊的手笔吧?” “听闻宁织坊是王妃名下嫁妆,果然把好东西都留给了自家人。”工部侍郎夫人比较年轻,说话也随意,“我们想试试都没得试。” 陆夭正想着要打开贵妇市场,闻言刚好接口。 “想试试有何难?”说着当即脱下外面那件褂子,“侍郎夫人试试看,若觉得不错,这一季可要多照顾我们铺子生意。” 众人都笑了,侍郎夫人也不推脱,接过来便穿上了。 “看看宁王妃多会做生意。” 此时有人掀门帘进来。 “我看看在说谁会做生意?”陆仁嘉一袭妃色衣衫,笑意盈盈进来,“哟,妹妹也来了。” 陆夭不欲在外人面前落个不贤的罪名,于是假笑应和。 “我们在说这件衣服很衬侍郎夫人。” “我倒觉得稍微有些素,不知各位看着如何?”陆仁嘉从善如流地评判着,“最好是能照照才好。” 会客的堂屋是没有镜子的,侍郎夫人只得询问众人。 “是不是像太子妃说的,太素了?没有宁王妃天生丽质,怕是压不住这么素的颜色。” 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倒弄得侍郎夫人有些没主意。 钦天监掌事夫人想了想,道:“净手的地方有镜子,刚好我要过去,不妨你一起跟着,顺便照照?” “这合适吗?”侍郎夫人为难地看向陆夭,“别把王妃的衣服弄脏了。” “无妨,夫人尽管穿去,试好了的话,拿尺寸来铺子,我给诸位打折。” 众所周知,宁织坊向来一分钱一分货,从没有打折一说,陆夭此举明显有结交之意。 侍郎夫人当下点点头,也不推脱,把帷帽戴上,之后顺手递过自己那件大红猩猩羽缎披风。 “林夫人每次摆宴都慢,王妃若不嫌弃,穿了我这件外套跟她们先去林子逛逛,解解闷儿。”说毕神神秘秘压低声音,“林夫人这园子里都是珍品,外面等闲见不着。” 陆夭也知宰相府梅林难得,于是点点头,接过那件羽缎披风穿上,跟众人一起出了门。 外面白雪皑皑,红衣素雪相互映衬,好看又扎眼,几位夫人纷纷赞叹,陆仁嘉眼中闪过一丝妒忌,但很快消失不见。 众人行至梅林,钦天监掌事夫人先开口。 “咱们偏好不同,就别互相为难了,各自挑各自喜欢的品种去赏吧。”说毕笑笑,“我得去看看我的绿梅去了。” 陆夭眼神一亮,她一直听闻林夫人的梅林有几乎失传的素心梅,但不知道是真是假。 “哪位知道素心梅种在何处?” “一看宁王妃就是识货的,只是这素心梅喜欢舒朗,得种在开阔地。”掌事夫人笑容亲切,“所以种在林子边上靠假山那边,怕是有些远。” “等下怕是就开席了,还是别去太远为妙。”陆仁嘉摆出懂事的姿态,“不如妹妹跟我在附近转转好了。” 陆夭自然不愿跟她同行,当即决定走远一点。 “还是不打扰太子妃雅兴了。”陆夭笑笑,“我脚程快,去假山那边打个来回,肯定赶在开席之前回来。” 说毕告别众人,沿着对方指点的方向一路小跑过去。 这林子极大,陆夭走到微微出汗才看见素心梅的影子,小小的攒瓣梅花掩映在门廊下,旁边掩映着几处小宅子,可能是哪个姨娘的院落。 陆夭无意打扰人家,于是放缓脚步过去,她刚低头嗅了一下,便觉不对。 熟悉的梦甜香扑入鼻端,陆夭下意识去摸腰间荷包,却猛然想起荷包那晚给了宁王,之后一直想再做一个,却给忘了。 诡谲的眩晕迅速涌上来,陆夭心里咯噔一下,她想去前面院落喊人,却发现自己脚软得几乎撑不住身体。 就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陆夭有些绝望,这次是真被暗算了。 第47章 找死!本王的人也敢动 孙嬷嬷发现陆夭迟迟未归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分。 起初她以为是命妇们之间聊得投机,所以耽搁了些许,想着王妃也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并未在意。但王府已经开始摆膳了,陆夭还没有踪影,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妙。 这些时日相处,她知道陆夭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若是说不留晚膳,就定然会在开饭前赶回来。 孙嬷嬷思前想后觉得心里没底,于是去寻宁王。 宁王此时正跟王管家在密室看账本,听闻孙嬷嬷寻他,急忙让王管家出去说自己不在。 自从那晚鬼使神差冒出想吻陆夭的念头之后,他就一直在自我逃避。 经过好几天沉淀,依然没厘清什么头绪,所以他干脆打定主意,没想明白之前,断然不能搬回去住,于是躲避孙嬷嬷便成了每日必修课。 其实仔细想想,这么做也是出于对陆夭的责任。如果他对人家只是出于责任而没有感情,那就最好保持距离,别随便招惹。 万一日后有散伙的一天,至少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还可以再嫁人。 想到陆夭会再嫁,宁王心里多少有点堵,他把这种堵心归咎为占有欲作祟。想想也是,好歹是自己名义上的王妃,谁能喜欢这种戴绿帽的感觉呢? 就在宁王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当口,却不知孙嬷嬷为了找他几乎翻遍了整个王府。 * 宰相府 陆夭悠悠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极狭小的屋子里,凭借常年制香的经验,她敏锐嗅到空气里的一丝檀香味。 是佛堂? 把她关在这里的人,至少不是抱着要马上杀了她的念头。 那么就说明还有一线生机。 对方显然怕她逃脱,那梦甜香用了足足三倍的剂量,所有器官被逐一麻痹,她根本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陆夭伸手想拔下头上簪子刺破手指维持清明,却发现身上尖锐之物被悉数拿走了,看得出,设局这人颇为细心。 她努力维持着意识清明,白天发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回。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以肯定,从进入宰相府开始,她就处处留心会接触到的东西,几乎不可能有人有机会在她身上下毒。 那就只能说明,她最后嗅到的梦甜香是附着在素心梅上的,可下药的人怎么可能预判她会出现在哪里呢? 除非…… 陆夭脑中灵光一闪,除非凶手尾随她们到了梅林,听到她要去看素心梅,并且赶在她前面,把药下在了梅花上。 究竟是谁呢? 如果如宰相夫人所言,梅林不会有外男,那就只可能是那群夫人当中的一个。 第48章 情药发作 王爷自愿做解药 陆夭感觉自己被人蒙上眼睛抬走了,一路颠簸摇晃,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她不由得打个冷战。 四肢依然酸软,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热浪席卷。 陆夭在内心提醒自己: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凭借愈发敏感的嗅觉,她鼻端闻见浅浅的梅花香气,应该是经过了梅林。但不到半盏茶时间,香味消弭,紧接着,她感觉自己被带到另外一间屋子,里面有霉味混合着腐朽的味道。 是柴房吗? 她仔细回想前世师傅教过她的,一旦中毒失去意识且手边没有解药的时候,要先集中注意力在指尖,让指尖活动,然后是手腕,手臂。 陆夭努力照做,慢慢发现手能动了,但过度专注也加速了体内情药的发作,她觉得愈发燥热。 就在此时,她被放到类似草垫子的地方。隔着眼罩看不见发生的事,但她能听见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夭深呼吸了一口气,自重生后,她也有每天在吃一些解毒的药剂以防万一。但毕竟时日尚短,还达不到解百毒的程度。 对方可能是对自己下药的剂量十分自信,所以没有将她的手绑特别紧,陆夭尝试挣扎几下,绳子开了,她不敢摘下眼罩,怕打草惊蛇。于是闭着眼伸手四处摸索,摸着像是砖头的东西,悄悄拢在袖子里。 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凉风吹进来,有什么东西被重重丢在地上,门复又被关上。 陆夭捏紧袖口里的砖块,就听见一把清朗的少年嗓音。 “抱歉。” 陆夭感觉有人朝自己走过来,然后在身前不远处停下。 他又说了句。 “抱歉。” 就是现在!陆夭拼尽全力将手中砖头砸向对方,只听一声闷哼,陆夭顾不得其他,扯下眼罩拼尽全力往外跑。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出了这屋子就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刚刚奋力一击已经耗尽了大部分力气,所以没走几步就感到脚软。 可她不敢停下,因为知道一旦停下,等待她的将是一场噩梦。 下药的人把她丢到下人房,显然是想毁了她。 后面那男子大概也是被临时抓来的,所以还保留着基本的善良,这才跟她道了句歉,可他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谁也左右不了命运。 靠自己吧。 然而下一秒,陆夭的希望就破灭了,一只手从后面紧紧抓住了她的后领,力气大到似乎要把她拎起来。 陆夭被迫回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宰相府的下人服,那肩膀还留着砖头的泥土痕迹,看来刚刚是没有砸准。 紧接着,一张少年面庞映入眼帘,年纪约莫跟她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惊人地清秀,神色中带点不羁,倒有点像宁王,只是没有那份邪魅和冷漠,此刻少年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是你!” 陆夭一眼就认出,这少年是那晚她和宁王逛夜市,顺手救下的兄妹之一。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 “怎么是你?” “你妹妹好些了吗?”陆夭以为他们会拿那点钱回乡或者投亲靠友,没想到却到了宰相府做下人。 “她没事。”提到妹妹,少年面上有一瞬间放松,“还要多谢你的药。” 陆夭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客套。 “你能不能放我走?” “抱歉。”少年眼中闪过满满的遗憾和歉疚,“我不能,他们扣住了我妹妹。” “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 距离太近,青涩的少年气息飘入鼻端,愈发催生了体内的药效。陆夭咬紧下唇,死死控制着理智。 不行!绝对不行! 情绪剧烈波动使体内那股燥热愈发浓烈,一波接一波涌上,她感觉理智边缘已经要被冲破了。 “即便你今天真的按他们所说的做,那群人也不会放了你和你妹妹,只会在适当的时候,杀了你们灭口。”陆夭撑着说完一长段话,已经有些喘息,“我们都只是棋子罢了。” 她颤颤巍巍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瓦片,狠狠在粉白手臂上划了一道,登时血流如注。靠着那股尖锐的刺痛,她又获得了短暂的清明。 “你……”少年惊诧地睁圆了眼睛。 “抱歉,有夫之妇。”陆夭笑得有些勉强,“我不能让他蒙羞。” 少年仿佛受到极大震撼,陆夭趁着这当口,将碎瓦片的尖角抵上少年曲尺穴,他登时麻软了肩膀,自然而然便松开擒住陆夭的手。 陆夭掐一把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借助痛意向外奔去。 门没锁,大概是为了等下喊人来捉奸时能更逼真些,毕竟要伪装出她红杏出墙的样子,那你情我愿又怎么会从外面把门锁上? 然而那帮人大概没想到,陆夭会逃脱。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她根本辨不清方向,但是凭借敏锐的五感,尽量朝有烟火气的方向狂奔。 五脏六腑烧灼得像要死了一样,她听到身后窸窣的脚步声,有人追上来了! 陆夭从中午开始就水米未尽,加上情药的消耗,此时此刻整个人已经濒临极限,可是想想前世临终前的不甘,她还是咬牙往前跑着。 然而老天似乎并未眷顾她第二次,黑暗中脚下一颗石子将她绊倒,随即听见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 难道重活一世就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陆夭不甘心地爬起来,可腿脚一软,随即再度跌了下去。 然而预期中的痛楚并未来临,她倒在一个清冷却熟悉的怀抱里。 “别怕,是我。” 后知后觉的害怕和疲惫涌上来,陆夭红了眼眶,整个人瞬间卸力,继而软软地瘫在对方胸口。 月色掩映下,宁王俊美的面孔近在咫尺,此刻正全神贯注看着她,仿佛那双桃花眼只看得见她一般。 陆夭努力眯起眼想对准焦距,可眼前一阵清晰一阵模糊,她纤指抓紧宁王的衣襟,尽可能强迫自己保持口齿清晰。 “有人对我下了药,想抹黑宁王府。”陆夭胸口剧烈起伏着,“柴房里那个人必须带走,不能留下把柄。” 宁王眼神像淬过冰一样冷厉。 “这些你不必担心了,有本王在。” 一手建立起燕玺楼那种地方,宁王自然对陆夭眼前的状况不陌生。有时候为了从客人身上套取有用的信息,骊娘便会吩咐姑娘们把情药混入熏香混着酒菜里,份量极少,但却让人欲罢不能,如同上瘾一般,随后一而再再而三忍不住光顾,最后在床第之间把秘密和盘托出。 眼前陆夭面色酡红,呼吸抖得厉害,一见便知被下了份量不轻的催情药。宁王心头涌起许久未有的暴戾情绪,他想把幕后那人揪出来分尸。 “我撑不住多久了。”陆夭想伸手再掐一把伤口维持清明,却被宁王快一步捉住手臂。 他摸到满手黏腻,低头看去,只见小姑娘浅色的袍袖血迹斑斑,唇上还有显而易见的咬痕,立刻就明白了她是靠什么撑过这半日的。 宁王想杀人的情绪愈发浓烈,他把人打横抱起,大踏步往外走去。 “一会定有人去捉奸,务必把那个少年扣下……”陆夭急了,“还有,我跟他并没有……” “闭嘴!我知道。”宁王脚步还是滞了下,对后面影卫吩咐道,“按王妃说的,派人去盯着。” 说毕将轻功施展到极限,越过高耸院墙,外面就是宁王府的马车。 宁王将人抱上车,车子即刻飞速驶出去。 陆夭已经抖得不成人样,她强压下翻涌的渴求,想濒死的鱼一样调整呼吸。 宁王知道情药无解,最好的方法就是他自己。 就在这一刻,陆夭忽然伸手向他腰间探来。 说也奇怪,之前连因为亲吻冲动就纠结半个月的人,此刻却突然想通一样,宁王不闪不避。 “本王从未与人有染过,王妃大可以放心用。” 第49章 亲手把真凶揪出来 陆夭手指已经摸上他的腰带,闻言明显一顿,看向宁王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宁王以为是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于是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出言鼓励。 “我知道此事非你所愿,放心,本王绝不会怪你的,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话音未落,宁王感觉腰上一紧,再去看时,陆夭已经把她之前送的那个荷包扯了下来。 “难为王爷还把这个随身带着。”陆夭从荷包夹层摸出颗丸药,直接放进嘴里,尖锐的苦味刺破味蕾,她难受得打了个哆嗦。xbiQiku “你就是为了拿这个?” “不然王爷以为我要干什么?”陆夭强迫自己咽下满口苦涩,“乘人之危?我做不出来。” 陆夭不是傻子,宁王前些日子的刻意回避明显是有意撇清关系。试问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借着中了情药的由头去占他便宜呢? 宁王忽然有些憎恶自己的小人之心。 曾经生龙活虎的小姑娘此刻无比狼狈,她应当很难受,可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死死咬住唇瓣,煎熬到连眼睫都微微扑簌,那点颤动忽然就刺痛了宁王的眼。 “本王听说,催情药无解。”他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波澜不惊,可手指却狠狠攥成拳,“那你吃的是什么?” “王爷倒是见多识广。”陆夭轻笑了下,藉由说话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一种凉血药,能让体内的燥热平复下去。” 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除了勉强压下翻涌气血之外,剩下的,都要靠人本身的意志去对抗。 “其实,你可以不这么辛苦……”宁王话说到一半,对上那双痛苦隐忍却澄澈无比的眸子,忽然说不下去了。 陆夭浑身泄了力,软软躺在宁王大腿上。 “王爷,借我靠一会吧。”那声音呢喃着,尾音弱到几乎听不清。 黑暗中马车微微颠簸,没有人回答她,片刻之后,陆夭感到有微凉掌心贴住她滚烫的额头,一如沙漠中渴水至极的人突遇甘霖,她忍不住靠近些,再近些,仿佛这样就能得到救赎。 “有力气跟本王说说今日的事吗?”宁王知她难捱,所以故意没话找话。 陆夭凭借记忆断断续续将事情还原了一遍。 “我其实本来没有打算去寻素心梅的,钦天监掌事夫人说那梅林有绿梅,我这才想起来……” 陆夭突然停口,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她之前一直怀疑是陆仁嘉动的手,所以思考方向一直有偏差。 原本她跟工部侍郎夫人交换外套的时候,当时室内没有穿衣镜,是这位掌事夫人提议说去净手的地方照镜子,提示她有素心梅的也是她,有什么之前没有抓住的线索此刻慢慢被连成一条线,最后矛头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第50章 霸气护妻不怕绿帽 陆夭的出现如同在油锅之中倒入一瓢凉水,瞬间就沸腾起来。 饶是她鬓发散乱,面色苍白,依然挡不住倾城容颜,站在俊美邪魅的宁王面前,二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有这样的夫君,谁会冒着被浸猪笼的风险去跟一个小厮私奔? 又不是疯了。 陆仁嘉没想到她居然能逃出来,也有些呆住了。 陆夭一步一步走向众人,最后在钦天监掌事夫人面前停下。 “夫人特意在梅林说去赏绿梅,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 “我不知道王妃在说什么。”掌事夫人神情自若,“王妃无故消失这半日,没事吧?” 她字字句句还在影射陆夭。 “我有事没事,夫人难道不是最清楚吗?”陆夭轻笑着,眼里满是不屑,“怂恿跟我换了外衣的侍郎夫人去净房,是怕有护卫暗中保护我,藉此调开他们的视线,让他们误以为侍郎夫人是我。再故意说出梅林有特殊梅花,让大家分头行动,就是为了让我落单。” “王妃此言差矣,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自然是不知道掌事夫人收了谁的好处,亦或是受到了谁的胁迫。”陆夭顿了顿,“但今日之局,你逃不了干系。” “就凭王妃一面之词吗?王妃消失,又不是被我绑了去,我能有什么干系?” “自然不是凭我一面之词。”陆夭有些乏力,于是干脆靠在宁王身上,“在大厅的时候你明明说要跟侍郎夫人去净房,到了梅林又突然说要去赏绿梅,那么敢问夫人,最后你去了哪儿?” 还未等对方接口,工部侍郎夫人便率先喊了出来。 “起初掌事夫人是说要跟我一同去净房,可中途又说自己不是那么急了。刚好又路过绿梅开放的地方,她说就想去赏花。” “那敢问侍郎夫人一起去了吗?” “并未。” “那夫人能解释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吗?”陆夭声音里带点不自觉的轻喘,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宁王身上,“净房跟我去的地方,可是两个方向。” “我就在林子里逛了逛。”掌印夫人冷嗤了下,“王妃也说是两个方向,我就是赶过去给你下毒也来不及吧?” “我有说我是被人下毒了吗?”陆夭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透着冷冽,“从进门到现在,我可是只字未提我怎么了。” 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均露出了然神色,掌事夫人属于不打自招了。 林夫人作为主人,自然得出来说句话,她有些为难。官场谁不知道宁王是出了名的不好惹,现在有人敢对他的王妃下手,想都知道结果有多惨。 偏生这事儿还发生在她府上。 “掌事夫人还有什么话说吗?” “不过是一时猜测而已。”掌事夫人面色终于流露出一丝慌张,“我看王妃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猜测是药物所致而已。” “是吗?我为什么不能是被人挟持或者是挨了打呢?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中了毒呢?” 掌事夫人大概知道今日无法善了,索性破罐破摔。 “宁王妃想怎样?” “不是宁王妃想怎样,是你该问问本王想怎样。” 一直默不作声的宁王终于开了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渣子。 众人皆不敢出声了,此时有人通报苏宰相回府,林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已知事情原委的苏宰相进门便把姿态放得很低。 “宁王见谅,在府上出了这种事,老臣实在惶恐。”他看了一眼掌事夫人,“但总要查明真相,不能冤枉好人,也别放过坏人。” “哗啦”一声,宁王一脚踹碎了花梨木椅子。 “不好意思,没站稳,苏相继续说。” “老臣的意思,是不是要仔细盘问盘问动机,还有同伙……” “咔”地又一声,雕花木门也碎了,飞溅的木块不偏不倚打中管家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但他却不敢动。 “嗯,本王在听,苏相可以继续说。”宁王的声音听不出半点起伏。 苏宰相与宁王也算老相识,知道他是块难啃的骨头,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 “老臣是说,不能凭王妃一面之词,就将人定罪,至少要……” 话音未落,宁王单手拎起老宰相的领子,将人双脚几乎拉离地面。 林夫人大惊失色,赶紧上去准备解救,却被宁王的眼神震退。 “王爷有话好好说。” “本王哪句话没有好好说?”宁王另一只手将陆夭揽得更紧些,生怕她滑落在地,“不过是体贴宰相大人年老体弱,站久了累。” 这态度再明显不过了,苏宰相自知今天是保不住掌事夫人了。其实他心知肚明,敢把手伸到他宰相府的,绝不会是泛泛之辈。想说尽量别结仇,但看宁王今日的态度,显然不肯善罢甘休。 “那宁王的意思,直接送大理寺?” 宁王突然松手,苏宰相差点直接跌坐在地。 “钦天监掌事我记得是这两年才增设的官职吧?”宁王不紧不慢看向掌事夫人,不出意外见到对方脸色陡变。 “此事跟我家老爷无关,有什么事冲我来!” “冲你来?”宁王冷笑,“你全府上下加起来,都抵不过本王妃的一片裙角,你有什么资格说冲你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又不是欺君大罪,没听说还要祸及全府的。”掌事夫人兀自强撑着。 “那你可以试试。”宁王打了个响指,王管家立刻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 “已经查过了,钦天监掌事徐庶是前年从宣城调过来的,现在家里还有两子一女,均未成家。”王管家鄙夷地看一眼开始发抖的掌事夫人,“徐大人还在当值,怕是还不知情,但属下可以马上让他来。” 掌事夫人一下子扑倒在陆夭脚下。 “还请宁王妃高抬贵手,此事确实是我一人所为,我买通了林府的管家,您大人有大量,要杀要剐我都认,家里孩子年纪还小……” “夫人觉得,有个因牢狱之灾被休的亲娘,家里尚未婚娶的孩子能讨到几分好处?” 掌事夫人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我猜,你事先已经想好了一旦东窗事发的说辞,是得知林夫人宴请我之后,便生了歹意,伙同管家炮制了这么一出戏,对吗?”陆夭蹙眉,“但我和夫人素无往来,你这么害我,必然有原因。” “王妃之前三司会审出尽风头,可知那林绵书是我嫡亲的堂妹。” “是吗?为了堂妹搭上自己全家老小?你说我会不会信呢?”陆夭压低身子,小声道,“不说我也知道,你后面那位是宫里的。” 掌事夫人眼中闪过一抹迟疑,但很快便消失不见,这句话反倒让她恢复了镇定。 “我不知道王妃说什么,现在已成定局,王妃把我送大理寺审讯吧。” “这点小事儿,就别去麻烦司云麓了,本王直接处理吧。” 在场人俱是心头一惊。 “王爷三思,您虽然贵为一品超王,但私下行刑也不可以啊,况且这是朝廷命妇。”苏宰相苦口婆心。 “苏宰相似乎忘了先皇曾留给本王什么特权了。”宁王满不在乎冷哼了下,“她后面的主子若是想难为我,尽管来!” 说毕,将陆夭打横抱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大踏步走了出去。 情药后遗症让陆夭已经进入意识混沌状态,她捏紧了宁王胸前的衣襟。 “我知道王爷不让这事闹到大理寺,怕我名节受损,其实我真不在意这个。”她努力撑起眼皮,但话已经说不太利索,“何苦树敌呢?就报官吧。” “我是怕人说你给我戴绿帽子,丢人。”宁王把她往上又抱了抱,声音渐渐低下去,“再说,日后万一你要再嫁呢?总要顾忌些名声。” 第51章 太子誓要把她睡到手 陆夭梦到自己又回到了东宫。 她穿着单薄中衣,瑟瑟发抖坐在床铺上,眼前是太子步步紧逼的猥琐面孔。 陆夭拔下头上簪子拼尽全力刺过去,却被太子一把抓住,丢到地上。 紧接着,一巴掌重重甩在她脸上。 “装什么贞洁烈女!我不信这些年你没跟皇叔睡过,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不如他呢?”太子扯下自己的外袍,“而且现在才来立牌坊,晚了点!” 下一刻,他的身体猛地覆上来,冰冷黏腻的手指在她脸上流连。陆夭恶心得想吐,但体内燥热翻涌着,又让她不自觉想迎合。 “乖乖从了孤,登基之后你便是贵妃。”太子猴急地撕扯她的中衣,“放心吧,孤不会嫌弃你是残花败柳,有点经验才更有意思。” “谢澈,你敢!” 陆夭猛地坐起来,发现她躺在宁王府的床榻上。 “醒了?” 陆夭这才看到守在一旁的宁王,她下意识想靠过去,却又被对方的话堵了回来。 “你梦见了太子?” 陆夭顿了顿,想解释两句,最后却没有出声。 宁王也不逼她,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相对,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半响,宁王才又开口。 “前世你后来嫁给了太子?” “当然没有!”陆夭急急抬眼,“我根本没有改嫁。” 前世宁王起兵的时候,她还在都城,被林绵书带到东宫,太子几次三番想强迫她,都没能得手。后来太子恼羞成怒才将她囚禁起来,没多久,就被挂在城墙上一箭穿心。 “我是比你先死了吗?”宁王口气没什么起伏,“太后没有照拂你一二?” 照拂? 陆夭记得太后曾经私下来见过她一次,向来端庄持重的她气到浑身颤抖,指着陆夭破口大骂:“蛇蝎心肠的毒妇,老三为了你命都不要,你却亲手把他送上死路!落到这个下场是你活该!本宫诅咒你永世不得翻身!” 陆夭当时并没有半点记恨,因为太后所言句句属实。 宁王待她至诚,她却听信太子的蛊惑,亲手给他下了毒。 “太后也自顾不暇。”陆夭清浅笑笑,没打算说实话,“其实我死在了你前面,你还替我报了仇,也没机会说句谢谢。” 宁王似乎有些失望,但也只是淡淡回了句。 “夫妻一场,应该的。” 这话带着几分疏离,却又挑不出毛病,陆夭猜想刚刚梦中脱口喊出太子的名讳让宁王不舒服,但是又无从解释,只好继续沉默。 “好好养病吧,缺什么,跟孙嬷嬷开口就是。” 那晚之后,陆夭便没再见过宁王,仿佛去宰相府救她的温柔只是昙花一现。 第52章 猝不及防 情敌登场 东宫大白天门窗紧闭,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太子赤膊靠在床头,满脸餍足的神情,没想到太子妃容貌虽然不及陆夭,但在这方面却很出挑。 “太子妃答应孤的事情,可别忘了。” 陆仁嘉平躺在床的外侧,两眼望着床顶的帷帐,听到太子说话,才懒洋洋起身,中衣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肚兜,但她浑不在意。 太子眼都看直了。 “太子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不会食言。” “你有什么好办法?”太子搂住陆仁嘉的肩膀,“可别让孤空欢喜一场。” “过几日皇帝要带后宫去法源寺给太后寿诞祈福,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一切。”陆仁嘉把脸埋在太子怀里,面无表情,“太子只管坐享美人就是了。” * 宁王府 这一晚跟宁王谈话不欢而散对陆夭打击极大,再加上情药的后劲,她足足卧床闭门休息了好几天。xbiQiku 谢文茵来探望她,断断续续讲了些后面的事情。据说钦天监掌印得知此事后来王府下跪求情,直接吃了闭门羹。 “你不知道三哥有多护着你!”谢文茵惟妙惟肖地模仿,仿佛她就在现场一样,“敢动本王的王妃,要么辞官,要么休妻。” 陆夭未置可否,谢文茵口中的宁王和在她面前的宁王简直判若两人。 “那后来呢?”陆夭咽下一口极苦的药,哪怕加了甘草还是苦到难以下咽,“他选了什么?” “自然是休妻啊。”谢文茵递给她一块蜜饯,“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未曾婚娶,有个下大狱的娘怎么说亲?” 陆夭点点头,男子趋利避害是天性,等事情平息再娶填房就是,而被休的原配则很快就会被遗忘。 “宰相府的管家呢?也一并下狱了?” “可不,你都想象不到,原来这两人早年就认识。”谢文茵暧昧地眨眨眼,“老相好了,不然堂堂一府管家,能为她这么拼命?” 陆夭知道掌印夫人对她,绝不是想替堂妹报仇这么简单,以她夫妻和睦儿女双全的现状来看,一定是有人威胁或利诱她,否则谁会放弃现世安好,去铤而走险呢?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往死里害你?” 谢文茵出身皇家,自然深谙各种阴私,这种无缘无故的陷害往往背后都有见不得光的理由。 “说是替当初三司会审那桩案子的苦主报复我,那人是她堂妹。” 谢文茵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换成我,别说堂妹,亲姐妹都犯不上这么去冒险。” “我也这么觉得。”陆夭靠在床头,轻轻叹口气,“而且我总觉得,幕后黑手肯定还有后招。” “怕什么!以后去哪儿你都跟着我,我保护你。”谢文茵拿出皇家公主的派头,“我就不信,有人能从我眼皮子底下算计你。” 陆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相府带回来那个小厮呢?王爷不会把人怎么样了吧?” 谢文茵没料到她会主动提起,一般人应该是避之不及才对。 “你说卫朗?听说三哥把人丢到码头做杂役去了。” 陆夭想想那兄妹俩,不由得有些唏嘘。 “你想个法子,把人带到我铺子里去,让掌柜给他找个差事。” “你不怕人说闲话?”谢文茵睁圆了眼。 “我又没做亏心事。”陆夭笑了笑。 “这样吧,我把人带回宫里,反正母后也准备给我物色几个侍卫带到日后公主府去。”谢文茵笑笑,“我看他长得不赖,又有点拳脚功夫底子。” 陆夭觉得这是条出路,也算做了件好事,于是点点头。 “你若在家无聊,不妨跟我去散散心。太后寿诞,皇帝要带皇室亲眷去法源寺祈福。”谢文茵俏皮地眨眨眼,“三哥也会去哦,我们两个住一起,气死他!” 大楚崇尚孝道,所以即便启献帝明知太后支持宁王而非他嫡亲的儿子,还要做出一副仁孝的模样。 每年太后寿诞之前,他都要带领皇后、太子以及各位皇室亲眷去京郊的法源寺祈福散心,顺便住上两日。 陆夭前世也曾去过,于是点点头,应允了谢文茵。 出发当日,谢文茵特意拉陆夭坐了一辆车,孙嬷嬷本想劝阻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先皇将亲王都分封各地,所以留在都城的亲眷不多,启献帝又标榜自己不好女色,所以除了皇后,只带了最近比较得宠的婉贵嫔和仪嫔。 一行人到了法源寺之后,逐一下车,陆仁嘉扶着皇后走在最前面,陆夭无意抢风头,于是挽着谢文茵落在最后。 “女眷们会先休整半日,其实就是聚在一起闲磕牙,你要是不耐烦,就随我逛逛吧,这里我熟。” 陆夭点点头,她也不喜皇室之间互相吹捧,索性跟谢文茵往后走。 “那边有个跨院,平日没什么人去,这会儿应该有冻柿子,我们去偷几个。” 谢文茵带着她一路穿过偏殿往后院走,结果好巧不巧听到几个丫鬟凑在那边闲聊。 陆夭对听壁角没多大兴趣,拉着谢文茵要走,却听到对方议论的居然是她。 “咱们大姑娘也是命苦,本来跟王爷青梅竹马,结果偏生错过了。” “谁说不是呢,姑爷已经死了!可姑娘又想不开,偏偏要守着,回去嫁给王爷多好,这望门寡好说不好听。结果一拖,拖到王爷也娶亲了。” “做不了正妃,做个侧妃也可以吧,咱们大小姐人品样貌,哪点比宁王妃差了?” 陆夭心中一动,满都城只有一个未就番的王爷,但她们口中的大小姐又是谁? 她记得宁王只有一个表妹叫薛玉茹,前世早早就嫁给了节度使的儿子。只是后来夫君早逝,她执意在婆家守寡,陆夭跟她甚至都没见过面。 就听那几个丫头又在叽叽喳喳议论。 “今日皇家祈福,据说宁王妃也会来,坊间都传她姿容绝世,只是不知道真人如何?等下一定要仔细看看。” “都是以讹传讹,我就不信,再好看还能好看过大小姐?咱们姑娘可是当时的都城第一美人。” 话说到这儿,就有几分拉踩的味道了,谢文茵想出去制止,被陆夭一把拉住。 谢文茵怕她吃心,急急出言解释。 “你别听小丫头们胡说八道,她们懂什么?”谢文茵扯住陆夭的手,“当年先皇和先皇后无暇顾及三哥,就把他养在薛府,大舅母是个很好的人,对三哥如同己出。表姐是大舅父的长女,所以跟三哥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兄妹,仅此而已。” “是吗?”陆夭微微蹙眉,“那为什么丫头们会说,王爷娶亲,大小姐可惜了呢?” “那是因为先皇后和舅母确实开玩笑说要定个娃娃亲,所以下人都默认他们是一对,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谢文茵语速越来越快,“她许了人远嫁卫城,三哥也娶了你啊。” “怎么听着我像是那个棒打鸳鸯的坏人呢?”陆夭甚至有心情开了句玩笑。 “你别多想,我三哥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不近人情,冷若冰霜,在你之前,我就没见过他搭理过哪个姑娘。”谢文茵眉飞色舞,“当年兵部尚书想把长女许给他,说好了畅春园相看。他愣是去都没去,直接放了人鸽子。” 陆夭点点头,面容无波。 “三嫂,你是生气了吗?”谢文茵小心翼翼拉了拉陆夭的手。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陆夭拍拍她的手,“如你所说,她只是个普通表妹,见了我还要唤一声表嫂,我又不吃亏,犯得上生气吗?” 谢文茵闻言踏实了些。 “这位表小姐一直住在婆家吗?”陆夭神来之笔问了一句。 谢文茵愣了一下。 “不是,定亲没多久表姐夫就去世了,她就来法源寺清修,说要为死去的表姐夫超度。”谢文茵急急补充,“你放心吧,今日为太后祈福,她这种孀居的身份应该是不好出来行礼,所以三哥肯定不会遇见她。” “是吗?”陆夭眼神定格在某一处。 谢文茵抬眼望去,只见她口中绝不会见面的两人,正并肩一起走过来。 第53章 算你倒霉 赶上王妃不爽 陆夭前世压根没见过薛玉茹。 只听说是按照皇后规格培养的大家闺秀,至于最后为什么没进宫,而是远嫁他乡,就不得而知了。 两世为人,饶是见惯了美人,陆夭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个名门闺秀。 虽身处寺庙,但薛玉茹一袭素衣缎袍,松松挽一个坠马髻,此时莲步轻移,优雅从容,更显若柳扶风。尤其站在俊美出尘的宁王旁边,美好到让人不忍打断。 那些丫鬟倒是没有言过其实,这位薛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跟宁王确实登对。 陆夭定了定神,摆出天衣无缝的笑容,缓步走了过去。 谢文茵有些紧张,也尾随而去。 其实早在她俩踏入跨院那一刻,宁王就看见陆夭了,她穿了件嫩黄的披风,数日未见瘦得厉害,整个人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原本饱满的苹果肌都塌陷下去了大,眼睛尖下巴,更添三分楚楚动人。 陆夭在二人面前站定,却并不行礼,只定定看着宁王,像是挑衅。 谢文茵觉得自己有必要打破僵局,于是脆生生叫了声“三哥”,又冲薛玉茹点点头。 “许久未见,表姐风采依旧。” “小七又长高了。”薛玉茹笑容温婉,眼神落在陆夭身上,“我来猜一猜,这位就是三表嫂吧?” 在不甚亲近的表姐和一见如故的表嫂之间,谢文茵迅速分出了亲疏,她当即挽上陆夭的手臂,笑意盈盈,语带挑衅。 “三表嫂是不是很美?” 同为女人,薛玉茹没办法否认这一点。陆夭的美跟她见过的所有贵女都不同,带着满满的神韵,比墙上死板的古代仕女图多了三分鲜活生动。 “表哥的眼光,自然是好的。”薛玉茹柔柔看了眼未发一语的宁王,“所以表嫂自然不会差。” 由始至终,两位主角都没有开过口,陆夭忽然很厌恶这样的虚与委蛇,也很厌恶被卷入这种场面的自己。 “我们走吧。”陆夭转过头冲谢文茵笑笑,“就别打扰二位叙旧了。” “嗯,我把卫朗也带来了,咱们让他去偷冻柿子和玉米,回来吃。”谢文茵瞥一眼面无表情的宁王,觉得这一次三哥是有些过分了,在外人面前居然一点都不维护三嫂。 二人浅浅颔首后转身离去,像是根本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眼里。 “这就是表哥选的表嫂?”薛玉茹盯着宁王的眼睛,“玉茹有一事不明,若表哥喜好美色,当年为何不肯娶我?” 宁王未置可否,眼神依然凉薄得看不出温度。 “舅母让带的东西本王已经带到。”宁王看一眼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薛玉茹,“还有,这种逾矩的话以后别再提了。” 谢文茵跟着陆夭出了跨院,心里有些打鼓,刚想问两句,但见婉贵嫔迎面走来。 她跟薛玉茹在闺中便是手帕交,估计是来看她的,见陆夭从里面出来,心下于是明白了几分。 “宁王妃怎么脸色不大好,想必是见过玉茹了?” 陆夭懒得理会这种拙劣的挑衅,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就径直往前走。但婉贵嫔显然不肯就此罢手,她近来盛宠,又怀了龙嗣,气焰愈发嚣张。 “也难怪,玉茹跟宁王是青梅竹马,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要不是造化弄人,现在宁王妃可能已经另有其人了。哎,你说,要这么算,您是不是就要做侧妃了呢?”婉贵嫔观察着陆夭的神色,继续挑衅,“哎呀,瞧我真是不会说话,王妃是妻侧妃是妾,呸呸呸。还望王妃别介意,最近怀孕,总是迷迷糊糊的。” 本来这一串自说自话,陆夭是可以当没听见的,可她越想心情越不好,偏生婉贵嫔就撞枪口了。 “贵嫔不也是妾吗?”陆夭沉了脸,一针见血,“而且请贵嫔慎言,本王妃是皇上赐婚才嫁入宁王府的,也有太后亲自给的宝册金印,贵嫔刚才字字句句影射我这王妃名不正言不顺,莫非是觉得皇上和太后的决断是错的?” 婉贵嫔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陆夭会真的搬出皇帝和太后来压她,偏生陆夭说得句句在理,她又反抗不得。 “不过是闺阁玩笑,王妃何必当真?”婉贵嫔冷笑了下,“别把在玉茹那里受的气撒在别人身上才好。” “本王妃从不喜欢开玩笑。”陆夭面容严肃,“婉贵嫔加了封号也不过是正二品,本王妃不巧是正一品。按理说,刚刚见面,是不是该向本宫行个礼呢?” 婉贵嫔面色大变,因为怀孕,连皇后都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陆夭此举明显是要较真儿。 “陆夭,你怎么敢!” “怎么?婉贵嫔不愿意?”陆夭拉了拉披风,“无妨,等下用膳的时候,让皇后评评理。若是这后宫,低阶看见高阶都不用行礼,那以后我也不必跟皇后行礼了。” 这话过于大胆,别说婉贵嫔倒吸一口凉气,连谢文茵都变了脸色。 眼看陆夭强硬,婉贵嫔只得心不甘情不愿行了个礼,然后咬牙切齿走了。 待她走后,谢文茵压低声音道。 “隔墙有耳,你刚刚胆子也太大了,要是这话传到皇后耳朵里……” “就是不传到她耳朵里,难道皇后还能给我几分好脸色不成?”陆夭似是怕冷,将帷帽也戴上了,“横竖都是死对头,何必委屈自己。” 谢文茵怔怔看了她半天。 “三嫂,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么有魄力。” 陆夭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二人嬉闹着往前走,就见陆仁嘉孤身一人站在路边,似是在等她。 “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接二连三遇见不喜欢的人,真是晦气。”谢文茵夸张地摆摆手,面露嫌恶。 陆仁嘉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上前行了个礼,温言开口。 “小姑姑,皇婶,仁嘉在这里等候多时。” 陆夭惊讶于她突如其来的转变,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知太子妃有何见教?” “能不能请皇婶借一步说话?” 陆夭还没表态,谢文茵先开了口。 “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仁嘉有些私房话,想单独跟宁王妃说,不会耽搁很久,还请小姑姑行个方便。”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仁嘉若是大吵大闹,谢文茵能比她还不讲理。可她这么彬彬有礼,反倒让人不知所措了。 陆夭冲谢文茵笑笑。 “你带卫朗先去偷冻柿子,等下我回去,咱们一起吃。” 谢文茵不放心地嘱咐。 “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喊,我就在附近。” 陆夭拍拍肩膀,示意她放心,谢文茵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太子妃有话可以直说。” “夭姐儿,我们姐妹一定要闹成这样吗?” 陆夭被这句话惊得愣在当场,印象里,陆仁嘉已经许久未曾叫过她小名。 “大家都是尚书府出来的,还是应当姐妹同心才对。”陆仁嘉满眼含泪,抓住陆夭的手臂,“以前如果姐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别放在心上。” 若是没有前世被坑骗的经历,陆夭平时真的会被这套姐妹情深打动。 可她清楚记得,前世陆仁嘉也是这样跑过来,楚楚可怜对她说,太子心里只有她一个,所以自己宁可让位。只希望陆夭可以助太子登位,到时候皇后宝座就是她的。 陆夭在心底无声冷笑,面上却不露出半点异样。 “太子妃的意思是?” 陆仁嘉轻轻擦干眼泪。 “以前姐姐做了很多糊涂事,包括替嫁,心里一直特别愧疚。后来看宁王对你那么好,才多少好过了些。”见陆夭还无动于衷,又加重砝码,“我知道太子和宁王争夺储君位置,你不得不与我对立,但是姐姐愿意帮你。” 陆夭诧异挑眉。 “莫非你要背叛太子,帮宁王夺天下?” 第54章 太子妃示好 干脆将计就计 陆夭简直不敢相信,这辈子陆仁嘉居然要反过来帮她当皇后! “没错,姐姐要帮你。” 陆仁嘉泪眼婆娑看向陆夭,那神情真诚得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软。 陆夭不动声色。 “那太子妃打算怎么做呢?” “只要妹妹还能像以前一样信任我,以后东宫的事情,我会事无巨细给你传递消息。”陆仁嘉用帕子擦擦眼角,“你放心,姐姐说到做到。” “那太子妃这么做,图什么呢?”陆夭依然面色无波,“要知道太子若登基,你可是皇后。宁王登基的话,你可捞不到什么好处。” “太子对我实在是……”陆仁嘉有些哽咽,似乎有难言之隐,“此处不方便细说,妹妹若是愿意,今晚我姐妹住一间,姐姐再慢慢告诉你。” 陆夭打量着她,似乎在判断这些话里的真假,陆仁嘉大大方方任她打量。 “那请太子妃安排吧。” “我知道夭姐儿从小就心软。”陆仁嘉眼中闪过一抹感动,继而抓住陆夭的手,“你放心,我把房间安排在最僻静的厢房,我们姐妹可以踏踏实实交心。” 陆夭点点头。 “我之前答应了跟公主一起住,既然太子妃有了安排,那我去跟她说一声。” 陆仁嘉善解人意点点头:“应该的。” 待陆夭鹅黄色的身影走远,陆仁嘉脸上浮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真蠢,鱼儿这么容易就咬钩了。 谢文茵听见陆夭要去跟陆仁嘉同住,下意识便是反对。 “你疯了不成?她这明显是没安好心。” “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陆夭笑着安抚她,“既然知道她不怀好意,肯定会加倍提防,我就是想看看她打算干什么?” “那也犯不上以身犯险啊,我跟你说,你那个嫡姐,看着就不像是什么正常人,而且她最近跟皇后走得近,保不齐要搞什么幺蛾子。”谢文茵担忧地蹙眉,“依我说还是算了吧,你管她打算干什么呢?躲着点吧。” 陆夭想,她前世就是太怯懦,才做了缩头乌龟,这一世应该只有别人躲她的份。 “这样吧,你让卫朗警醒点,守在附近,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就大声呼救。”陆夭给谢文茵吃了颗定心丸。 谢文茵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唤过卫朗。 “今晚你值夜吧,就守在三嫂她们住的厢房,藏隐蔽点,一旦有什么事,立刻来喊我。” 卫朗点点头,他被宁王从宰相府带走之后,是谢文茵收留了他,不但拿回了他的卖身契,连妹妹都被送到女学去了。 所以就这一点,他感激谢文茵入骨,别说是值夜,就是卖命他也没有二话。 陆夭惊讶于卫朗脱胎换骨的变化,他本就生的极精致,这才短短几日,当日流落街头的落魄小子就很有几分御前侍卫的模样了。 “还不错吧?”谢文茵眼神带点得意,“我请龙鳞卫总管亲自教他,人家都说,他是练武的奇才,所以你有事喊他就行。” 陆夭点头应允,又聊了几句,便去陆仁嘉安排的厢房。 因为佛门清净地不允许夫妻同住,所以女眷们都是两两一间,陆仁嘉选的这间在单独一条回廊上,距离众人住的地方不算近。 回去的时候,陆仁嘉已经备好了饭菜。 “寺庙简陋,妹妹将就将就吧。”她用公筷将一筷子菜夹到陆夭碗里,“这是寺里自己种的,不妨尝尝。” 陆夭鼻端敏感嗅到空气里一丝甜香,陆仁嘉见她鼻翼翕动,笑了笑。 “妹妹鼻子还是这么灵,我点了些凝魂香,等下容易助眠。” 陆夭仔细辨别了下,确实只是普通的安神香,于是接过陆仁嘉递来的碗。 第一口就觉得有些微涩。 “这米着实糙了点。” “可不是。”陆仁嘉笑笑,“当初记得爹带我们去庄子,说是尝新米,结果也是这种陈米,难吃得要死。” 陆夭面无表情咽了口饭。 “尝尝这个红薯甜汤,倒有几分滋味。”见陆夭没接,于是自己先喝了口,“妹妹不必多心。” 陆夭耸耸肩。 “放着吧,我待会儿喝。” 陆仁嘉也不勉强,两人不咸不淡聊了几句闲话,就已经吃了七八分饱,丫头进来撤掉盘碗的时候,陆夭喝了两口那碗汤。 “要出去走走吗?寺里空气也好。”陆仁嘉建议着。 陆夭摇摇头。 “奔波一天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不如早点歇了吧。” 陆仁嘉点点头,二人便去铺被子。此时有个小丫鬟进来禀报,说皇后叫太子妃过去拿佛经。 “太子妃自便吧,我先睡了。”陆夭又打了个哈欠,卸下簪环就进了被窝,“帮我把灯熄一下。” 陆仁嘉把灯熄掉,随后便出去了。 几乎就在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陆夭蹑手蹑脚下床,从后窗无声无息地翻了出去。 凝魂香没问题,问题出在那碗甜汤的碗沿上,那里面有味药草只要闻一下,就能跟凝魂香产生反应。哪怕是精力再旺盛的人,也能倒头睡得昏天暗地。 而且这香并没什么副作用,只是次日一早醒来之后,会记不清前一晚发生了什么。 陆仁嘉那点伎俩,拿来糊弄糊弄前世的她还行。 陆夭在心里冷嗤一声,她倒要看看,她这位好姐姐到底想干嘛。 一路不近不远地尾随,就看陆仁嘉拐进男子居住的那个小跨院,不一会儿,太子便跟着她一起走出来。 “刚睡下,你等会儿再过去吧。”陆仁嘉小声嘱咐着太子,“等人再睡沉一些,她平时喜欢鼓捣香料,那药对她起效怕是要慢一些。” 太子欢喜得直搓手。 “还是你体贴懂事,放心,只要孤今晚得偿所愿,后面肯定会好好报答你的。”说毕轻佻地在陆仁嘉脸上摸了一把,“孤回宫一定把太子妃伺候得妥妥当当。” 陆夭把这一席话尽收耳底,相隔两世,太子妃还是这么喜欢给太子拉皮条。 她调转方向,不想再听这对夫妇污言秽语。 一路小跑回去,在廊上撞见正在消食散步的婉贵嫔,本想绕道走,孰料对方颐指气使地叫住她。 “宁王妃,本贵嫔特意去问过皇后娘娘,她说我有孕在身,下次再遇见比自己品级高的女眷,可以不必行礼。”说毕特意看了眼陆夭,“王妃是不是要把下午那个礼还回来?” 这话有些蠢了,陆夭看着她不可一世的样子,有个计谋顿时浮上心头。 “贵嫔娘娘身怀龙嗣,自然是千金之躯,白天我也是有些莽撞了。”陆夭递上一块牌子,“这是点绛坊的通行卡,但凡拿这个去,掌柜会把最好的胭脂水粉送上来。” 婉贵嫔眼神一亮。 “送给贵嫔娘娘,就当是个赔礼吧。”陆夭笑笑递上牌子。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婉贵嫔知道这份礼物价值不菲。 “算你识相,天色不早,本贵嫔还要回去养胎,就不跟你闲扯了。” 婉贵嫔说着调转方向,刚走两步便被陆夭唤住了。 “敢问贵嫔,有没有手抄的佛经。”陆夭露出三分赧然,“都说贵嫔娘娘出身名门,书法一绝,能不能送我一本学习学习。” “那是自然,本贵嫔的字可是从小练的。”婉贵嫔一脸得意,“既然宁王妃开口了,就赏你一本看看吧。” “我要去趟七公主那里,这样,晚点我过去取吧。” 婉贵嫔有些踟蹰,她怀孕嗜睡,陆夭晚一点过去,她怕是要睡下了。但刚才话已出口,又不好拒绝,显得她吹牛似的,她也想炫耀炫耀自己的书法。 “我给你送过去,我知道太子妃和你住偏院。” “这怎么好意思。”陆夭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还麻烦贵嫔跑这一趟。” “也不是为你,太医本来也说要我多走动,那我先去了。” 婉贵嫔转身离去,陆夭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算了算太子的脚程,无声笑了。 第55章 王妃房间里出了野男人 陆夭去敲谢文茵房门的时候,外面刚好下起了雪,一时间狂风大作,拍打着窗户噼啪作响。 谢文茵应声开门,还未看清来人,门板就让狂风吹得晃悠,要不是她手快,险些被门拍中脸。 陆夭闪身进来,解开斗篷,走到炭火旁取暖。 “怎么样?她为难你了?”谢文茵紧随其后,顺手递了碗热茶给陆夭。 “为难倒是没有,只是放了点极霸道的宁神香,打算把我弄睡着。”陆夭坐到榻子上,嘲讽地牵起嘴角,“她想给太子拉皮条。” 碍于谢文茵还是未出阁的姑娘,陆夭没有说得太直白。果不其然,饶是听惯后宫阴私的谢文茵,也气得涨红了脸。 “我就说不该轻信她,好歹你们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陆夭在心底冷笑,上辈子比这还过分的事她都干过。 “那你就这么跑出来,她会不知道吗?”谢文茵有些焦急地蹙紧眉头,“要不要知会三哥一声?” “不必,”陆夭摇摇头,“静观其变吧。” 陆仁嘉这一招瞒天过海,十有八九是没有跟皇后商量过。启献帝极爱面子,皇后若没有十成十把握,绝不会在佛门重地做这种勾当,陆仁嘉此举八成只是单纯为了讨好太子。 陆夭心里暗暗有了成算。 谢文茵想了想,拿出棋盘。 “横竖也是睡不着,打双陆吧。” 下过一盘,还未分出胜负,就听到远处传来凄厉的尖叫声。 二人被吓了一跳,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发现了看好戏的神情。 隔着窗子能看到外头陆续亮了起来,应当是有人起来点灯了。 “要出去看看吗?”谢文茵弄乱了桌面的棋子,一枚一枚收回到棋盒里。 “再等等吧。”陆夭又把棋子一粒粒拿出来摆弄,“总得等看客都到齐了,这戏才精彩啊。” 就在二人悠闲谈话的当口,外头回廊和天井陆陆续续出来好几个宫女,个个提着灯笼,旁边还有龙鳞卫。 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披着寝衣,裹着厚厚的斗篷,看得出是仓皇中被叫出来的。 “佛门重地谁敢大声喧哗!三更半夜惊了圣驾,你们一个个死十次都不够!” 地上一个小宫女抖如筛糠。 “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只是刚刚来给仪嫔端茶,看见……看见……”小宫女支支吾吾,几乎要哭出来。 “看见什么赶紧说!” “看见有个男人,进了太子妃和宁王妃的那间厢房!” 一语既出,全场皆惊。 掌事宫女重重地给了那小宫女一巴掌。 “你敢胡说八道污蔑太子妃和宁王妃的名节!简直找死。” 第56章 太子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面前那人摘了帷帽,灯火映衬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是宁王妃又是谁? “为什么要给我留点体面呢?”陆夭笑意盈盈地走过去,“难不成是我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吗?” 陆仁嘉惊讶到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勉强开口。 “夭姐儿?你不是在里面睡觉吗?” 若是万不得已将太子和宁王妃一起捉奸在床,秉承各大五十大板的原则,太子的罪名还能轻些,可现在陆夭活生生站在眼前,那里面的太子…… 陆仁嘉根本不敢往下想。 陆夭轻描淡写笑了笑。 “本来是睡着的,可躺下觉得吃太撑了,就出去转了转,顺路找公主下了会儿棋。”说完故意往里看看,“怎么都围在这儿,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还惊动了王爷和皇后娘娘?” 宁王此时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接口。 “没什么大事,说是你和太子妃的厢房进了个男子,本王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那可真是要看看了!”陆夭整肃了面容,“我和太子妃的名节重要,不然今天一个外男,明天一个外男,外面又会怎么看我,怎么看皇家?” 谢文茵也走上前来附和。 “是啊,这么大的事,我看不如请皇上来吧,毕竟法源寺是皇家禅寺。”谢文茵故意踟蹰,“而且说是来给母后祈福的,出了这种事,也挺触霉头的。” 她搬出来太后,皇后反倒没有立场说话了。 “不能去!”陆仁嘉几乎喊破音。 但宁王没有理会,几个起落,大踏步去了前院。 陆仁嘉一下跌坐在地。 片刻之后,启献帝便匆匆赶了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训斥,就见厢房里披头散发冲出个衣冠不整的女子,立刻被宫女们拦住。 定睛一看,居然是婉贵嫔。 “皇上,皇上救我!”她哭得梨花带雨,“有歹人想害臣妾!” 启献帝的脸立刻黑如锅底,眼神死死瞪着她。 “这到底怎么回事?” 婉贵嫔膝行几步爬到启献帝脚下。 “臣妾也不知道,皇上要替臣妾做主,不然臣妾就真的只有一死了。” 启献帝满眼冒火,宁王来找他时,他本以为这就是捕风捉影的无关小事,而且事不关己,多少有些看热闹的意味。却没想到来了才发现,自己近来的新宠也被牵扯其中。 是男人都忍不了戴绿帽,启献帝当即下令。 “把里面那人给我抓出来。” 龙鳞卫手脚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屋里的男子抓了出来,那人大概也知道死到临头,拼命用袖子挡住脸。 “把他的手给我扒下来!” 龙鳞卫依言照做,结果看见的却是太子如丧考妣的脸。 启献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失语,待到反应过来时,太子已经连滚带爬到脚下了。 “父皇,我是被人陷害的!” “混账东西!” 启献帝怒从心头起,当胸一脚踹去,厉声叱道,“看看你干的混账事!” 早年间,启献帝也曾戎马生涯,所以盛怒之下这一脚直接兜在太子心口,分量不轻。 太子被这一记窝心脚踹得直接像王八似的翻了个跟头,但他不敢反抗,只得又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启献帝要被气疯了,他属意的储君人选,居然睡了他的妃子。最可气的事,妃子还怀了孕。 事到如今,即便他贵为一国之君,也不可能挡住现场这么多悠悠之口。 宫女和侍卫就罢了,还有宁王夫妇和七公主一干人等,难不成要把全部杀人灭口? 明知不能这么做,所以启献帝才愈发火大。 “平日都是你母后纵的你,今日朕就除了你,免得丢人现眼。”启献帝说毕从身后龙鳞卫腰间抽出刀,就要去砍太子。 此言此景,众人都知道不过是做做样子,所以需要有人递个台阶给皇帝。 然而宁王不会贸然去拦,唯一有立场的皇后看上去也没有要动的打算。 陆仁嘉咬咬牙,拼死挡在太子面前。 太子自然不知皇帝只是做戏,瞬间被陆仁嘉这一瞬间的维护打动,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原配靠得住,这世上竟真有人肯为他去死。 “父皇息怒,太子秉性淳厚,这件事说不定真是被人陷害的。”陆仁嘉声泪俱下。 果不其然,启献帝顺势收了刀,但还是一派气势汹汹。 “陷害?他大半夜出现在女眷的屋里,难不成是谁把他捆了,强扔进来的不成?” 这句话提醒了太子,他立刻磕头如捣蒜。 “儿臣惶恐,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儿臣是惦记太子妃,特地过来看看的。” “你放屁!”启献帝气得口不择言,“你难道不知道太子妃房里还有宁王妃?” 他当然知道,他就是冲着宁王妃去的,谁知道中途变成了婉贵嫔! 太子觉得自己很委屈,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到底哪个地方出了岔子呢? 陆仁嘉知道这个问题太子是答不出来的,只得硬着头皮替他答。 “是臣媳的错,太子说晚上来找臣媳的时候,我忘记告诉他我跟宁王妃住一起了。” 这话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小夫妻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虽然在佛寺里情难自禁有些丢人,但跟逼迫庶母就范到底不是一个性质。 然而陆夭可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她倒吸一口凉气,故作惊讶。 “太子妃要跟我秉烛夜谈的时候,还约了太子晚上见面吗?”她面上带点为难的神色,“那我岂不是打扰二位了?” 陆仁嘉顿时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偏生陆夭还不依不饶。 “太子和太子妃还真是恩爱啊,多一日都等不得。佛门清净地,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哎呀,早知道,我就是死也不能让婉贵嫔给我送经书,连累无辜真是太罪过了。” 她主动挑起话题,把婉贵嫔置于被害者角色。婉贵嫔一听,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顺势抱着启献帝大腿哭起来。 “臣妾偶遇宁王妃聊的投机,想给她送本手抄的经书。刚好她要去公主那里,臣妾就说给她送到厢房去。谁知道臣妾刚一进门,就被抱住了……”下面的话不言而喻,“还好陛下来得及时,不然臣妾真是没脸活了。” 这话等于把错全都推到了太子身上,还顺便替自己解释了并未失身,只是虚惊一场。 陆夭在心底笑笑,看来婉贵嫔也不是个蠢人。 陆仁嘉跟皇后对视一眼,知道这次是栽了。婉贵嫔有子嗣护身,又是无辜受累,大概率不会怎么样,但太子这个举动不管是针对宁王妃还是婉贵嫔,都与畜生无异,哪怕什么都没做,也会被世人诟病。 储君之争,最怕失了人心。 皇后脑中快速权衡一下,终于开口。 “虽然太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但今天这件事,我也不能护短,必须给众人一个交代。”她闭上眼,表情沉痛,“臣妾请陛下把太子暂时送往刑部,待查明之后,再做定夺。” 太子当时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他一朝太子若是被关进刑部,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但陆仁嘉却听出,皇后此举是在保太子,为堵众人之口以退为进,刑部侍郎是太子党,定然不会太过为难,她伸手捏了一把太子,刚想让他应下。 陆夭却又开了口。 “法理有度,太子尚未被定罪,皇后娘娘何必大动肝火送到刑部呢?”她笑靥如花,看在陆仁嘉眼里却如同修罗,“送大理寺就可以了。” 第57章 狗急跳墙 王妃挨了板子 陆夭这招够狠。 按照大楚律法,只是有嫌疑但却没有定罪的犯人,一律要提交大理寺审理。 她表面看似替太子说话,但谁都知道,大理寺卿司寇是个不讲情面的人,太子到了他手里,下场只有更惨。 皇后这一刻简直恨极了陆夭,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又无可奈何,只得将目光投向皇帝,希望他能力挽狂澜一下。 启献帝也恨铁不成钢,他膝下只有三子,算上婉贵嫔肚子里的这一胎都凑不齐一巴掌人数。 太子降生时,刚好他被先帝立为储君,所以一直坚信这个孩子是自己的福星。即便后来太子资质平庸,他也没放弃过,眼下要亲手把儿子送进大理寺,启献帝心里那股怨气简直难以言喻。 然而现场人证太多,为了不激起民愤,也只能照办。 “明日下山,就把太子直接送到大理寺,让寺卿处置吧。” 折腾了一晚,众人都无心睡眠,次日早早便启程回了都城。 临行前宁王本来想问陆夭一句要不要一起回府,却见她径直从面前走过,正眼都没瞧他一眼便直接上了谢文茵的马车。 一路无话,太子被龙鳞卫首领亲自押解到大理寺去了。 陆仁嘉这次表现得出奇镇定,回东宫打点了太子用惯的衣物用品派人送到大理寺,然后只身去了皇后的未央宫。 一路上陆仁嘉想得十分明白,她的的确确又着了陆夭的道。应该是早在她离开房间那一刻,陆夭就已经觉察出有问题,所以才弃屋而去,演了出空城计。 否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巡夜的龙鳞卫偏偏就在听见宫女呼叫的第一时间就赶到她和陆夭住的厢房?又怎么会好巧不巧把太子堵在屋里? 最匪夷所思的是,跟整件事八竿子打不着的婉贵嫔竟然会鬼使神差出现在厢房里,做了陆夭的替罪羊。 “母后,是臣媳的错。”陆仁嘉一进长乐宫便跪下了。 皇后倒没有像以往一样疾言厉色。 “篓子是你捅的,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拉皮条,你就得有收拾烂摊子的本事。” “为今之计,先得把太子从大理寺捞出来才行。”陆仁嘉咬咬下唇,“臣媳有个法子,这件事第一目击者是仪嫔的那个宫女,我们只要让她反口,太子就有一线生机。” 皇后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 “算你还没有蠢到家,去吧,这件事你亲自走一趟,不能再出纰漏了。” * 听音阁 陆夭回城之后并未回府,而是跟着谢文茵直接进了宫。 她在山上这么摆了太子一道,料定陆仁嘉不会善罢甘休。 “皇后不傻,陆仁嘉也不傻,她们估计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这事跟我脱不了干系。”陆夭不紧不慢地喝茶,口气完全没有半点被人盯上的惧怕。 倒是谢文茵在一旁看得直着急。 “那怎么办?皇后在后宫这么多年,手段可称不上多干净,你得当心些。” “她膝下无子,太子就是她全部筹码。为了把人从大理寺救出来,陆仁嘉肯定要去找仪嫔那个宫女翻供。”说毕笑着看一眼谢文茵,“毕竟咱们的大理寺卿可是只看证据,不讲人情的。” 谢文茵此时没心情理会她的调笑。 “那咱们是不是得抢先一步把人带到这里来?仪嫔还算好说话,我这去一趟找她要人。” 陆夭拦住急急就要起身的谢文茵。 “不必麻烦,去把卫朗叫来。”陆夭从荷包里摸出一包药,意味深长地笑了,“我自有办法让陆仁嘉拿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陆仁嘉不知道陆夭的打算,待她赶到仪嫔处时却被告知,那宫女得了急病,可能是时疫,所以已经被拉出去丢到乱葬岗了。 陆仁嘉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任谁都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把她和太子推向深渊,而这只手的幕后操纵者很明显是陆夭。 但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呢? 未央宫里,这一次皇后是真的动怒了。 “你是废物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不懂?而且你怎么能让一个死人把这种东西送到大理寺!”皇后兜头冲陆仁嘉扔下两片纸,“这是大理寺刚刚送过来的手抄版,你看看吧!” 陆仁嘉忙不迭捡起来,这应该是那宫女留下的遗书,只说自己无意撞破宫廷秘辛,希望一死换取家人平安。 好一招以退为进! 这口吻明显就是畏惧太子一脉,只能委曲求全自杀换取家人平安。 如果说之前太子还有三分生路,这下等于活活被锤死了! 陆仁嘉脸色煞白,没有生下皇太孙之前,太子是她在后宫唯一的倚仗。一旦太子被贬,那么她也会跟着失去品级。 一想到日后看到陆夭要三跪九叩行大礼,陆仁嘉生生用指甲刺破手心。 “宁王妃明显是要太子死。” “很好,好一个宁王妃。”皇后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开口,“她想断本宫后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陆仁嘉犹如抓住救命稻草。 “母后还有什么办法?” “去,去听音阁把宁王妃叫来,就说本宫有事相请。”皇后从妆台拿过一块令牌,“记得避开七公主,宁王妃若不来,就用本宫的凤令,务必把她请来。” 内侍总管应声而去。 “母后召她来干什么呢?”陆仁嘉有些不解,当务之急不是该先救太子吗? “她既然敢把事情做绝,就得做好承担本宫怒气准备,不是比狠吗?那就看看谁更狠!”皇后卸了簪环,躺在床上,“本宫突发急病,宁王妃自愿给本宫侍疾,对吧,太子妃娘娘。” 陆仁嘉从皇后这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读出了阴谋的味道,于是跟着点点头。 陆夭是在从听音阁回府的路上被皇后的内侍总管拦住的。 “宁王妃,又见面了,果然是山水有相逢。”内侍总管笑盈盈地拿出皇后凤令,“皇后传召,这一次您就是有太后的令牌,也得跟奴才走一趟了。” 陆夭暗暗懊恼自己大意了,皇后看来是狗急跳墙,预备撕破脸了。 “总管说笑了,我跟您走一趟就是了,不过有点东西得先给七公主送一趟,送完我直接过去。” 陆夭说完就想溜,孰料内侍总管早有准备,一把擒住她。 “宁王妃得罪了,皇后有令,让您即刻过去,有什么东西,等下我替您跑一趟。” 陆夭情知这次十有八九躲不过,内侍总管显然是有功夫底子在身上的,他上来就擒住陆夭的几处大穴,搞得她想自救都不能。 一路拉拉扯扯到了未央宫,刚一进门,就被强制按在地上。 “皇后抱恙,宁王妃侍疾,故意疏失,致皇后凤体有损。”内侍总管一字一句拖长音,念着原本就筹划好的台词,“按照后宫律例,杖责二十!” 在后宫,只有谋害皇嗣这种重罪才会杖责。 “皇后师出无名,本王妃不服!”陆夭挣扎着,“压根没人通知我侍疾的事,至于疏失更是子虚乌有!皇后凤体哪里有损,我负责治就是了。” 皇后从床上一步一步走到陆夭面前,居高临下打量她。 “宁王妃怕是没有搞清楚,在这大楚的后宫,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皇后蹲下身子,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如果觉得把太子扳倒就能动摇本宫的地位,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皇后就是这么做一宫之主的?”陆夭倔强抬起头,“我若从未央宫挨了20板子出去,你想好怎么跟太后和宁王府交代了吗?” 话未说完,一巴掌便重重落在脸上,陆夭只觉得耳朵嗡嗡嗡地响,半边脸颊麻木了半天,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痛,可见这巴掌有多重。 “给本宫狠狠地打,这二十杖谁若敢手下留情,就跟宁王妃一起去受刑。” 第58章 王妃重伤被关入大牢 陆夭重生以来,第一次尝到锥心刺骨的疼。 皇后那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她整个人到现在还都是晕的,只能任由两个宫女将她强行拖到内殿中央。 长凳早早就摆好了,陆夭被随意往上一丢,头直接磕在椅子角上,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两个手脚粗壮的嬷嬷一左一右站定,挥舞着三寸宽的板子直接拍下,第一下就打得陆夭闷哼出声。这些都是宫里的老嬷嬷了,知道怎么打能让人疼,外表又看不出太多痕迹。 皇后显然还不敢要了她的命,最多就是受些皮肉之苦,但一杖一杖重重打在腰和大腿上时,每一下都让人感觉疼到入骨。 嘴唇已经被咬破了,她尝到了铁锈的味道,真难捱啊! 眼前闪过前世临死之前,陆仁嘉也是这样,对她极尽折磨之能事。被挂到城墙上那一刻,她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原以为这种痛楚,重生一次再也不会尝到了,她还是低估了对手。 二十板子打得极慢,就像是故意为了延长她受罪的时间。 被怒火和痛楚激发了勇气,陆夭拼命抬起头,直视皇后。 “今日之事,陆夭记下了。”她强压下一口翻涌的气血,“皇后娘娘就祈祷,日后别有走窄了路的那一天吧。” 皇后冷笑。 “宁王妃还有力气说废话,看来嬷嬷们下手不够重。来人,换两个侍卫过来打,务必让宁王妃好好长长记性。” 内侍总管依言去唤人,皇后慢慢踱步到陆夭身边。 “宁王妃大概很疑惑,我为何敢这般撕破脸。”皇后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像一条阴毒且不怀好意的蛇,“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动到太子头上,他确实是本宫后半生的倚仗。” 陆夭疼得已经动不了,但还勉强撑着。 “是吗?那我只能说,皇后娘娘的倚仗实在不怎么中用。” “有宁王妃这么不中用吗?”皇后伸手朝着陆夭腰臀处重重按下去,陆夭登时痛叫出声。 两名侍卫很快就到了,皇后却不再命人继续杖责。 “把宁王妃好好护送到大理寺,就说她利用给本宫侍疾的机会,故意下毒,幸而发现及时,本宫才没有性命之虞。”说毕又命内侍总管拿了一包煎好的药和药渣,“把这证物也一并送到大理寺,请大理寺卿务必严加查处。” 陆夭上辈子没有下过大理寺的牢狱,而是直接被关进皇宫,没想到重生一世还能有新体验,也是很讽刺了。 陆夭被送往的这间牢狱位于大理寺内,里面关的要么是朝廷亲自下诏的罪臣,要么就是皇亲国戚,横竖都是重量级人物。 然而尽管如此,大牢的条件却没有好到哪里去,四壁皆是坚硬石墙,连扇窗户都没有。如果放一把火烧起来,逃都没处逃。 监牢没有单独的女监,于是陆夭被放到最角落的牢房里,因为天寒地冻,栏杆上甚至结了一层冰,石墙上依稀可见斑斑血迹,空气里还能闻到经年累月的血腥味。 “条件不好,还请王妃多担待。”押送她的狱卒阴阳怪气丢下两句话就走了。 陆夭趴在厚厚的稻草上,剧烈的疼痛让她很难集中精神。腰间佩戴的荷包已经在未央宫就被直接拿走了,好在经过上次宰相府事件之后,她会在亵衣里再多放一个以防万一。 她咬牙伸手探入衣襟,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疼得她满头冷汗。反复试了好几次之后,才将荷包里的药拿出来。 趁着门口熹微的烛光看了看,大多数都是解毒药,好在有两颗活血化瘀的药丸,她一口气都吞了。 药效很快上来,痛楚减轻了些,她这才有余力去思考今天这一系列变故。 皇后从来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人,所以陆夭不相信对方只想打她一顿出气。 她的目的肯定还是为了救太子,但是随意安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然后把自己也关到监牢,对于救太子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难不成救人还能实施买二送一的策略?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 太子意图对庶母不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皇家秘辛不宜外传,想翻案都不能明目张胆,除非有大赦天下的机会。 然而大赦天下要么是打了胜仗,要么是皇帝做寿。本朝以仁孝治天下,皇帝自然不好意思在自己寿辰的时候随随便便大赦天下,那么可以用的由头,就只有太后! 皇后是想用自己跟太后做交换:要赦免宁王妃,就要把太子也一道赦免,这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明了。 药劲慢慢上来,陆夭在各种盘算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谢文茵得知陆夭被皇后杖责并送往大理寺,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她来不及回禀太后,直接带了卫朗就杀到大理寺。 然后,被司寇挡在了门口。 “我要见三嫂。”谢文茵简明扼要,语气并不好。 “牢狱重地,七殿下还是回去吧。”司寇还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格外现实,“未定罪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这里关押的犯人。” 谢文茵挑高眉毛。 “你明知道三嫂是被冤枉的。” 第59章 能走但是偏偏不逃 “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 谢文茵最后到底没有拗过陆夭,她没去宁王府,而是一个人回了皇宫找太后。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后居然一口回绝了她的提议。 “这些年争储君之位,太子是宁王唯一的劲敌,如果不趁此机会除掉他,后患无穷!”太后慢悠悠地抚摸着怀中的虎将军,引得猫儿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谢文茵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后。 “那三嫂怎么办?皇后明显打的是一换一的算盘。” “那只能说她打错了算盘。”太后放下猫,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谢文茵,“我们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一个扳倒太子的机会吗?现在好容易送上门来,难不成还要拱手推出去?” “如果母后不同意大赦天下,一个谋害皇后的罪名,三嫂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原配没了可以再娶,我不就是你父皇的填房吗?”太后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口中吐出的字句均带着不近人情的味道,“趁这个机会一鼓作气除掉太子,你三哥日后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谢文茵被太后的冷漠震惊,一时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次去法源寺见到你玉茹表姐了?” 谢文茵下意识点头,继而突然明白过来太后打的什么主意。 “你要牺牲三嫂,然后让表姐去给三哥当续弦?” “算你还有点脑子。”太后赞许地笑了笑,“玉茹那孩子,虽说当初我不太喜欢她心思重,而且守了望门寡多少有些不吉利。但她到底是我薛家的孩子,一旦日后你三哥继位,算来算去,这皇后的位子还能落回我们薛家。” 后宫争斗从来无情,谢文茵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本觉得无可厚非。可这一刻,母亲谈笑之间就舍弃了三嫂,三嫂何其无辜? 她忽然有些憎恶自己的出身,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陆夭在大理寺牢狱的时候执意不肯让她去找宁王。 其实她都明白! 陆夭确实明白。 两相权衡之下,是皇位还是原配,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选什么。 自从法源寺遇见宁王和薛玉茹在一起的画面之后,陆夭重生报恩的那点心思就慢慢淡了,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这一世从一开始就一直是她追着宁王跑,倒贴、示好、表白,无所不用其极,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对方始终若即若离。 暧昧的时候也暧昧,但疏离的时候是真疏离。 直到看见他跟青梅竹马的表妹在一起,陆夭才恍然惊觉,自己可能始终活在上辈子的误会里。 第60章 靠男人不行就靠自己 那件血衣着实管用,哪怕宁王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仍然忍不住跳了。 他当晚就直接去了太后的长乐宫。 “姨母若是打着让我休妻再娶的主意,趁早可以省省了。”宁王好整以暇地跪在软垫上,“宁王妃我必须救。” 太后不动声色打量面前的这个外甥。 他自小杀伐决断,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所以即便自己不肯松口,他也会想其他办法达到目的。 “你想过没有,除掉太子,储君之位除你之外不做其他人想。”太后让人把虎将军抱走,苦口婆心劝道,“静王允王都没有母系支撑,根本不堪一击,太子膝下又没有嫡子……”xbiQiku “姨母说的,我都知道。”宁王及时拦住了太后的话头。 “那你还犯傻?用一个陆夭去换储君位?这笔买卖不划算吗?”太后重重一掌拍在条案上,“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 “对您和您背后的薛家来说,自然是划算的。”宁王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但我要不想做这个皇帝呢?薛家也不想跟我鱼死网破吧?” 太后被这句话吓住了,她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紧了,于是当即缓和了口气。 “姨母也知道你们新婚燕尔,让你贸然放弃王妃,也是难免有些割舍不下的。这样吧,我会想办法把人弄出来,但她有过案底,肯定是不能再居正一品王妃了。” 太后不想跟宁王离心,于是退了一步。 没想到宁王格外强硬。 “姨母,这件事不必再说了,如果薛家还想扶植出一个新帝的话。” “你威胁我?”太后的声音都变调了。 “难道不是姨母先威胁我的吗?”宁王轻笑一声,“您别忘了,我还有封地洛城,如果我提出退居洛城,你说皇帝愿不愿意找别的理由大赦天下呢?” 言外之意,我也不是非要求你不可。 太后被拿住了七寸,气得不轻,半晌才开口。 “你是铁了心要做情种是吧?很好,我也不愿意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太后攥紧了手中的佛珠,“那来做笔交易吧。” “只要不让我娶薛玉茹做平妻,其他的都可以。”宁王面色无波,想来是一早就料到了太后的打算。 太后深吸一口气。 “半年,如果你不能在半年里生下嫡子,那就得娶。”太后态度格外强硬,“绝不能让太子比你更早生下继承人!” * 大理寺牢狱 陆夭自从换过一次药之后,伤势明显有好转,月儿走之前留下几瓶子药,让她自保。 司寇大概是看在谢文茵的面子上,给她送了热水热饭和换洗的衣服。 此举招致太子不满,陆夭这才知道,太子就在她隔壁的隔壁。 “凭什么她有热水热饭?孤好歹是太子!”太子隔着一层栏杆嚷嚷,“快让司寇给我送床天蚕丝的被子,再去闫春楼点一桌菜。” 狱卒都是司寇一手调教的,平时装聋作哑惯了,自然没人理会他。 太子叫嚣了一会便觉得愈发饿了,可看看自己面前的冷窝头和白粥,实在难以下咽,一时怒从心头起,抬脚踢翻了饭碗。 可足足小半日过去了,依然没人给他送新的饭菜过来。 太子低头忍了半日,看看地上有个还不算太脏的窝头,刚蹲下去想捡,又颇有骨气站起来。 还是饿的不够狠。 陆夭冷眼旁观,心底嗤笑,前世她被囚,陆仁嘉几次折辱,送来的不是残羹就是冷炙,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人才懂。 远远欣赏够了太子的窘相,她趁狱卒来收餐具的时候,悄悄留下两个肉包子。 太子喊累了,沉沉睡去,陆夭瞅准时机,将两个包子丢了过去。 到底是练过投壶的,一击即中。 太子被打醒了,刚要发作,但见身侧有两个香气扑鼻的包子,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脏,捡起来拍拍土,三口两口便吞了下去,噎得直打嗝。 就在此时,两个狱卒进来,后面跟着司寇。 “太后即将寿辰,皇帝下旨大赦天下,两位可以走了。” 太子看着手里那半个还没吃完的包子,不由悲从中来,早知道能出去,谁要从地上捡吃的啊! 此时陆夭不慌不忙从他身边经过,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太子赶紧把包子扔了,顿时有种尴尬到想钻进地缝里的感觉。 牢狱外,宁王和谢文茵已经等在门口,见陆夭出来,谢文茵立刻冲上来抱住她,用力之猛,险些把人撞倒。 幸好宁王手快,及时扶了她一把。 “三嫂!”谢文茵红了眼眶,“都怪我,要是那天我不让你陪我回宫就好了。” “跟你没关系,皇后记恨我坑了太子,早晚会找机会报复的。”陆夭拍拍她的背,特意转移话题,“为了给我送口吃的喝的,没少跟司大人吵吧?” “东西不是我送的啊。”谢文茵擦擦眼泪,“我是跟他吵了好几架,但他坚决不肯通融,我已经跟这人绝交了。” 陆夭瞥向旁边不发一语的宁王,并未说什么。 后面太子也跟着出来了,经历了牢狱之灾之后,并没见他老实几分,一双眼睛仍是贼溜溜往陆夭身上打转。 陆夭在心里冷笑,合该这畜生作死。 谢文茵知道人家夫妻俩小别重逢定然是有话要说,于是也识相地回宫去了。 陆夭转身上了宁王府的马车,因为腰臀有伤,只能侧趴着,这姿势不是太雅观,于是干脆把头埋进臂弯里,避免尴尬。 “这件事我记下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讨回来。”陆夭听见宁王在一旁做着保证,心底波澜不惊。 “不必麻烦王爷了,这笔账,我会亲自讨!” 当晚,就从宫中传来太子上吐下泻,高烧不退的消息。 “怎么住大牢也有水土不服吗?”孙嬷嬷正在布菜,听闻禀报觉得十分奇怪,“难不成是受了几天苦,突然锦衣玉食,身体吃不消了?” 陆夭安安静静地喝着养胃的小米粥,一言不发。 只听王管家又细细描述。 “太子回宫之后一直闹着饿,进了两碗饭就突然感觉不适,上吐下泻,太医来扎了两针暂时止住了,结果没过半个时辰就发起高热来了。”王管家悄悄看一眼陆夭的神色,“据说,可能是在牢里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宁王看一眼陆夭的神色,心里明白了大半。 “大理寺那种地方本身就晦气,也可能是招惹了什么东西。”孙嬷嬷言之凿凿,“等下要去给王妃弄点艾叶洗洗。” “有劳嬷嬷了。”陆夭笑笑,“我有伤在身,再弄点舒筋活血的药吧,您比较懂这个。” 孙嬷嬷顿时觉得自己重任在肩,当即去张罗了。 “府里要开始准备过年的节礼了。”王管家颇有眼色,“我去整理出来,晚点给王妃过目。” 陆夭未置可否,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王管家讪讪退了出去。 “你给他下了药?” 陆夭安安静静地夹着小菜,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宁王。 “我不知道王爷说什么。” 大概是见惯了陆夭每次算计人之后,叽叽喳喳跟他絮叨的样子,这样冷漠的宁王妃,他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你其实不必自己动手,我说过,东宫这笔账我早晚会替你讨。” “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讨呢?”陆夭放下碗,毫不客气打断宁王,“是我在法源寺被人陷害,被迫翻窗自救的时候?还是我在未央宫被杖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亦或是我进了大理寺监狱,九死一生等人去救的时候?” 宁王愣住,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愧疚。 “我不强求王爷替我做什么。”陆夭一字一顿,言语带着狠戾,“从今天开始,别人欠我的每一笔账,我要自己去讨!” 第61章 让死敌出钱开医馆 自从大理寺监狱出来之后,陆夭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每日围着宁王转,而是早出晚归,几乎天天不着家。 听孙嬷嬷说,王妃最近都泡在嫁妆铺子里,好像是筹备着要开家医馆。 王管家暗暗有些担忧,几次三番暗示宁王,宁王都没放在心上,因为宫里近日也不太平。 太子病势反反复复,看着不太妙。起初只是上吐下泻和高热不退,后来又开始陆续长毒疮。几个老太医会诊之后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急得太子妃央求皇后,在民间遍寻名医。 也就是在这时,江东神医路子都进入了皇家视线。 坊间都在传,这位神医能治各种疑难杂症,只是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最近好像偶尔在城东一家药铺坐镇。 太子妃忙不迭叫人去请,但一连几次都扑了个空。 眼看太子躺在床上呻吟,身下毒疮疼得他睡不着。可每每宣太医来,又都说没有性命之虞,只是受些罪罢了。 “去,让近卫给我全城搜捕,务必把那神医给我带来。” 陆仁嘉却还有几分顾虑,自从闹出跟婉贵嫔那件事之后,皇帝对太子就心生龃龉,她生怕大张旗鼓触怒皇帝,于是只得暗暗派人寻访。 而那个被皇家大肆搜捕的路神医,此刻正跟小师妹躲在点绛坊的制香室里,细细研究陆夭之前给太子投毒的那包药粉。 “我们不是要替太子看诊吗?为什么还要躲?” “因为你师姐说,还不到时候。” 路子都抬眼看了看陆夭,她今日穿的素净,像朵亭亭玉立的白兰,二人视线相撞,路子都急忙低下头。 “你把凝香丸和玉容散混合在一起了?”他捻了一把药粉,“这一招绝妙,两种药本身都没有毒,但却相生相克,太子这毒疮看来还得再长一阵子。” 陆夭笑笑。 “当日在大狱,手头没有什么能用的药,多亏月儿去给我送了几瓶治伤的药粉。”陆夭把桌上两种药物小心撮弄到一起,“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只好便宜太子了。” “那师姐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毒死他呢?”小姑娘疑惑不解,“我记得三重香混合,也是能毒死人的。” 陆夭顿了顿,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浮起志在必得的神色。 “死一点都不可怕,比死更可怕的是绝望。”她想起上辈子被太子夫妇折磨的画面,“所以我不会轻易让太子夫妇死的,他得看着我,一步一步把他手里的东西都夺走。” 月儿似懂非懂点点头。 “有道理,就好比我爹揍我,肯定不会一次打完。他会经常出其不意来一下,让我总有提防的恐惧感。” 陆夭被这个比喻逗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还得连累师哥在都城多耽搁些日子,配合我演好这场戏。”说到这里,陆夭觉得有些愧疚,“要不是为了我,你们俩早就去四方游历了吧?” “无妨,当年你外祖父仁善,并未让我在府里做满三年门客。”路子都有一把极好听的嗓音,跟他温润俊朗的相貌相得益彰,“所以现在就当是还给你了,况且我和月儿本来也没有什么必须游历的地方。” “就是,都城疑难杂症多,练练手也未尝不可。”月儿轻巧地安慰着陆夭。 “再等两日,等太子的病再重些,师哥就可以出马了。”陆夭眼中闪着精光,“这一战成名之后,日后我们开医馆就方便多了。” 果然两日后,太子的毒疮开始出脓,并且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疼得他日夜烦躁,整个东宫也是人仰马翻。 陆仁嘉眼看形势不妙,只得求助皇后,皇后亲自来看了一趟,在宫门口就被那股子味儿给劝退了。 当即调动了龙鳞卫去找人,最后终于在点绛坊隔壁找到了路子都,侍卫们不敢怠慢,赶紧把人带进了宫。 太子一见人,几乎哭出来。 “大夫,快给孤看看,实在是太疼了。只要能治好,金山银山我都能给你弄来!” 路子都不慌不忙伸手搭了搭腕,又看了看太子的气色和毒疮的位置。 “能救。” 就这短短两个字,差点让太子激动得跪下,他顾不得满身疼痛,伸手抓住路子都。 “快说怎么救吧!” “能救,但我只能救一半。” “你这不是放屁吗!”太子气得七窍生烟,“耍我是吗?” 路子都不疾不徐。 “我能为太子暂时止痛疼,但这毒疮已深入血脉,要想彻底清除,还得花很长的时间去调配解毒药。” “止疼也行啊,快治吧,孤要疼死了!” 路子都取出一排银针,在烛火上次第烤过一遍,然后银针晃如银光、快如闪电,迅速扎在太子身上,逐一将毒疮刺破。 但听太子的惨叫声响破天际。 路子都又快速给毒疮敷上药粉,然而太子已经疼昏过去。 陆仁嘉大惊失色,叫几个侍卫将路子都团团围住。 “你敢谋害当朝太子!” “他只是一时痛极,闭过气去了。”路子都不慌不忙,用银针在百会穴上扎了一下,太子瞬间清醒过来。 陆仁嘉急忙过去扶起太子。 “觉得如何?” 太子认真感受感受,面色从一开始的茫然变成狂喜。 “居然不疼了,真的不疼了!”太子激动得抓紧路子都的手,“快,我要重赏神医!您真是活神仙啊!” 第62章 借太子妃之手让皇后毁容 在陆夭的暗中操纵下,路子都的医馆十分顺利地开起来了。但都城几乎无人知晓,这家医馆的幕后老板就是名噪一时的宁王妃。 陆夭开这个是有深远用意的,医馆是她启动贵妇圈攻略的第一步,为的就是跟陆仁嘉长长久久打擂台,而契机就是太后寿诞。 今年寿诞是舒贵妃一手操办,为了展示人脉和能力,她几乎请到了都城全部有头有脸的贵妇人,还有后宫妃嫔、公主、各家贵女,所以也算是后宫之中难得的盛事了。据说从半个月前,都城几家成衣铺和胭脂铺的新货被抢购一空,单等今日盛宴。 陆夭倒是不着急,她嫁妆铺子的掌柜一早就把最新款的裙袄送到宁王府,甚至还贴心帮宁王也准备了一份。 虽然还在同一屋檐下,但陆夭跟宁王已经许久未曾打照面了,衣服她看过就丢在一旁,自顾自装扮好。为了不落人话柄,所以还得跟宁王一同入宫。 一上马车便发现,宁王穿了跟她同款的常服。 二人一个朱红一个银红,都是今年最新的蜀锦花色,团花里绣着真正的金线,站在一起流光溢彩,交相辉映。 陆夭别过头去,假装没看到,于是一路无话。 寿宴设在长乐宫,一群贵妇贵女早早就到了,就围着太后凑趣。 见宁王夫妻二人一同进来,纷纷行礼。 不少妃嫔又羡又妒,虽然贵为皇帝的女人,但除了皇后,她们都只能是妾,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有机会和夫婿穿同款情侣装。 哪怕是舒贵妃,心里多少也刺了一下。 “这新婚夫妻到底是不一样,看得本宫心都酸了。罢了罢了,等下要多吃些甜汤,中和一下。” 陆夭没有理会这打趣,只是温婉地笑了笑,便坐到一边去跟命妇们寒暄了。 礼部侍郎夫人秦氏率先上来拉住陆夭的手。 “上次王妃托人送去的药简直有奇效,我这几日不但睡得好了,连气色都更胜从前。”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要引来周围几位夫人侧目。 大家都纷纷朝秦氏看去,众人都是旧相识,就见秦氏果真皮肤紧致,容光焕发,压根不像四十许人,便都有些动心。 户部尚书的夫人是个急性子,闻言凑过来问。 “早就听说宁王妃擅长医术,没想到还通晓驻颜术不成?” “区区雕虫小技罢了。”陆夭假意谦虚着,下一句却又故意吊人胃口,“不过是让人面色红润些,头发茂密些,皮肤白嫩些,身段窈窕些,如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这话几乎已经囊括了一个女人毕生的追求,于是很快又有几位命妇围上来。 “王妃别卖关子,能不能细说说。” “就是,我这产后脱发有一阵子了,吃了太医开的药也不见什么起效。” “没错,每日早晨最怕起床看枕头,每次看都疑心我是不是已经秃了。” 说到底,命妇们也跟坊间女子一样,对美都有孜孜不倦的需求。 “无妨,九华玉露丸加乌鸡白首丹,一个月便见效。”陆夭看向秦氏,“我给堂婶的药里就有这个。” 秦氏忙不迭地附和。 “可不是,前些日子我因为家里那点事,气得头发都白了。吃了不到半个月,你们再看我现在的头发。”只见她秀发乌黑光亮,看不到半点白发的痕迹。 有秦氏的现身说法,陆夭头上的光环更甚,很快她身边就围了一大群人。 “有没有让人身材窈窕的药丸?”静侯夫人也凑上来,她肌肤微丰,毕生所愿就是能窈窕些。 “两个月吧。”陆夭上下打量下静候夫人,“按我的方子走,保管叫夫人瘦成我这样。” 在场所有人均倒吸一口凉气,陆夭是典型的弱柳扶风型美人,跟静侯夫人简直两个极端。 “真的假的?”静侯夫人自己都不大相信,“我不敢奢求变成王妃那样,这腰围能瘦一指便成。” “那一个月足够了。”陆夭还是笑盈盈的,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如果没效果,夫人尽管来宁王府找我。” 这下子宛若捅了马蜂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夫人纷纷跟陆夭约时间开方子。 就在众人追捧陆夭的时候,一旁的陆仁嘉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本来她盛装出席,指望能在众人面前好好露个脸,没想到风头都被抢光了。 明明她才是太子妃! 陆仁嘉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看见刑部侍郎的夫人,这位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于是两人对了个眼神。 刑部侍郎夫人施施然也走过去。 “王妃这样连脉都不诊就直接给人打包票,怕是有哗众取宠之嫌吧。”她笑容平和,话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况且只凭红口白牙,谁能证明这话是真是假呢?” 贵妇圈子里向来尔虞我诈,但大多是暗波汹涌,像这样直接把质疑说出口的着实不多。 陆夭也不恼,定定看了会儿对方,就在刑部侍郎夫人被看得有些发毛的时候。 陆夭轻轻叹了口气。 “我劝夫人闲暇时多保养些,少生气,不然这肋下疼痛起来,可是没人能替你的。” 此话一出,刑部侍郎夫人大惊失色,她近来确实经常肋下生疼,还以为是劳累过度。 只听陆夭又说道。 “往常夫人疼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仿若有针在刺?呼气时好些,吸气时疼些,每每要疼上两三刻钟才算完事?” 刑部侍郎夫人此时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陆夭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亲眼所见。 圈中有几个贵妇人跟她相熟,于是追问。 “王妃说的到底准不准啊?” 刑部侍郎夫人嗫嚅着,说不出话。 陆夭定定看着她,忽然单指探向她肋下某个穴位,刑部侍郎夫人躲闪不及,被戳个正着,只觉一阵麻痒,好像被一股暖流滋润,顿时舒服许多。 “夫人有空可以熬些钩藤汤来喝,嫌麻烦的话,多伸伸懒腰,或者吃些白萝卜,也管用。” 刑部侍郎夫人亲身体验了陆夭有多神奇,当下也顾不得陆仁嘉,急急发问。 “我还有些偏头痛的毛病,王妃可否一起帮忙看看?”说着就凑到最前面。 人群中有人不乐意了。 “怎么还插队呢,都有先来后到的!” “就是,你刚刚还质疑宁王妃,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帮你看诊的。” 刑部侍郎夫人也觉得自己前后态度转变太快,有些不好意思。 她家老头子虽然是太子党,但她又不管朝堂之事,眼下还是顾自己比较好。 再说那老头天天宿在几房小妾那里,自己何苦在外面替他撑场面呢。 思及至此,刑部侍郎夫人毫不犹豫倒戈。 “我这人向来莽撞,嘴又快,还望宁王妃别介意。” “怎么会呢,夫人说的确实有道理。”陆夭见基本达到了目的,于是冲众人笑笑,“今日是太后寿诞,咱们还是以祝寿为主,改日各位来我铺子里,我挨个给大家看诊。” 人群里顿时爆发一阵欢呼。 陆夭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 “东市点绛坊和宁织坊都是我名下的嫁妆,随时恭候各位大驾。” “那新出的胭脂水粉,宁王妃能给打折吗?”有贵妇凑趣道。 “可以啊。”陆夭大大方方应允,“我保证各位都能拿到最新款。” 一旁陆仁嘉再也看不惯俨然成了香饽饽的陆夭,于是尖酸开口。 “妹妹有这般能耐,怎么不替自己看看呢?你和宁王成婚也有数月,这肚皮可是还没半点动静呢!” 第63章 当众被催生怎么破 陆仁嘉这话一出,犹如一瓢冰水浇下来,现场气氛顿时冷下去。 不少命妇也曾深受子嗣困扰,闻言都觉得有些刺耳。这种闺房私密话,拿到台面上来说着实有些过分了。 陆仁嘉却浑然不觉,还故意做出一副好姐姐的样子。 “都说医者不能自医,不知道妹妹是不是也属于这一种。”说毕她故意顿了顿,“姐姐最近认识个神医,不如约出来先帮你看看?” “太子妃跟我同日出嫁?难不成已有好事在身了?”陆夭毫不客气地回击,“尊老爱老,还是让神医先帮姐姐看看吧。” 孰料陆仁嘉并未动气,而是意味深长地摸着肚子。 “姐姐可能已经不需要了。” 在场众人都是已婚妇人,闻言便都明白了三分。 陆夭刚要再反驳几句,就听坐在最上首的太后开了口。 “太子妃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她语气温和,听不出太多情绪,“老三小夫妇俩感情好人尽皆知,也是时候该替皇室开枝散叶了。” 前世太后从来没有因为子嗣这件事为难过她,更别说当众提及了,陆夭心里咯噔一声。 就听太后继续又说道。 “这话按说不该我来提,但宁王生母已逝,我这个做姨母的,只能做恶人了。”太后眼神灼灼看向陆夭,”算算日子,宁王妃入府也有小半年了吧?既然精通医术,不妨替自己看看,若有什么毛病,及早治疗便是了,不是什么大事。” 陆夭此前并不知道太后曾经逼宁王放弃她另娶薛玉茹的事情,但太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这件事,显然是存心给她难看的意思。 单纯为了子嗣,按说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成婚仅仅半年不到,新媳妇没有怀孕是很正常的事,哪怕是几代单传急需子嗣的婆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公然催促新媳妇。 陆夭有些拿不准太后的意思,是故意说给人听,还是敲打她,所以犹豫了下,没有接话。 此时始终缄默不语的皇后突然也出了声。 “既然太后说到了子嗣,我倒是有件事不得不提。”皇后看了眼陆夭,眼中是满满的不怀好意,“宁王府眼下除了一位正妃之外,别说侧妃,连个侍妾都没有,这怎么能行呢?王妃是年轻媳妇,不好自己出面张罗,我这个做长嫂的却不能不管。今天是好日子,不妨给宁王抬个侧妃,宁王妃意下如何?” 这话等于把陆夭架在了当场,不答应,一顶善妒的大帽子扣下来。答应,着着实实是给自己添堵。 “今日是太后的好日子,皇后虽然是好意,未免有些主次不分了。”陆夭眼中没有半点笑意,“况且太子是皇后嫡亲的儿子,送妾室还没轮到东宫,就先送我宁王府,多少有些不太合适吧,是不是呢各位?” 能出席今日寿宴的,都是当家主母,最憎恶的就是夫君纳妾,闻言虽然不好直接开口,但眼神都流露出同仇敌忾的神色。 皇后也知此举有些犯众怒了,当下掩饰地笑笑。 “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了,那就等太后寿宴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这个话题算是翻过去了,但陆夭心里却涌上几许烦躁。 纳妾是每个高门正室都绕不开的坎,前后两辈子,皇室中除了宁王,几乎个个娇妻美妾左拥右抱,她自小被灌输的思想也有一项如何处理跟小妾的关系,这是名门闺秀嫁人的必备技能。 若是放在前世,就算宁王真的娶了侧妃,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要嫡长子出自她的肚子,那就足够了。可重活一世,她是真的抱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 光是想想宁王要跟别的女人同床共枕,她便觉得恶心。若真如此,倒不如先和离。 陆夭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但和离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如影随形。 “皇后不提,本宫也忘了。寿诞年年有,是小事,但皇室子嗣是大事。”太后笑容温煦,“我也物色了侧妃人选,本想着过两天再跟你说,既然今日提到了,不妨就带过来看看吧。” 陆夭知道自己不能在人前失态,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她。 正想着,忽然肩膀被一双温热的手扶住,明明力道很轻,但是莫名让人觉得坚定。 宁王在她背后低低开口。 “太后是以无子嗣为由,想给本王纳妾?” 太后没料到宁王会在这种女眷云集的场合过来替陆夭说话,她之前说过会给他半年时间,此时倒显得有些出尔反尔了。 “前皇后成婚四年才诞下当今圣上,太祖皇帝更是结发六载才有了先皇。”宁王一字一顿,“虽然国法没有明文规定,但皇室莫不是三载以上才考虑子嗣问题,如今本王正值青春,太后是觉得我活不过三年吗?” 这话太重了,太后被气得当即拍案而起。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陆夭也觉得宁王这话着实过分了,等于在人前没有给太后半点面子,刚想帮着解释两句,却被宁王按住。 “太后若觉得本王不像短命的,就别再提侧妃一事了。”宁王把陆夭往自己怀里又揽了揽,“本王身有残疾,不好再连累良家女子,此生有宁王妃也就够了。” 这一刻,陆夭差点信了。 但理智很快将她从情绪的沼泽里拉了出来,宁王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做戏,让人觉得他们琴瑟和鸣共进退罢了。 生活不易,全凭演技,皇家这口饭也不好吃,陆夭当即挤出两滴眼泪。 “臣妾无能,身无所出,于皇室没有半点贡献,如果太后要因此降罪,臣妾无话可说。”她盈盈下跪,“如果您一定要赐侧妃,就请先褫夺了我的王妃封号吧。” 横竖知道宁王会替她撑腰,那就什么狠说什么呗。纳妾这件事是原则问题,那就干脆下一剂猛药,绝了后患。 果不其然,太后气得脸色发白,手都在抖。 陆夭到底还是顾念前世太后待她不薄,主动递了个台阶。 “臣妾不敢耽误皇家开枝散叶,若再过一年半载仍无所出,臣妾自请和离。”陆夭表情郑重,不像是开玩笑。 这话等于自断后路了,连宁王都忍不住看了陆夭一眼。 太后缓和了脸色。 “既然你们夫妻二人态度决绝,我也不愿枉做小人,就按宁王妃说的办吧。” 陆夭点头允诺,想了想又再开口。 “太后既然想早日看皇家开枝散叶,不妨考虑考虑替静王和允王说亲,两位皇子也到了成婚的年龄,说不定太后可以先抱重孙呢。” 这话十分巧妙,太子和静王、允王同辈,不先让太子妃开枝散叶,却直接说到二位皇子,明显是要给太子一点压力。 太后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点点头。 “幸亏宁王妃提醒我,孩子们都到了适婚年纪,是该相看起来了。” 此话一出,舒贵妃立刻将感激的目光投向陆夭。平素皇后一直在婚事上打压她两个儿子,她作为亲妈又不好直接开口,如今陆夭却主动帮她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那回头太后不妨攒个局,把适龄的贵女们都叫来聚聚。”陆夭回了舒贵妃一个笑,“您也亲自把把关。” 上了年纪都爱做媒,这个提议撞在了太后心坎上。 “就这么办。” 陆仁嘉原本打算趁这个女眷云集的场合彰显一下自己后宫未来女主人的地位,如今风头全被陆夭抢走。她眉头一皱,忽然干呕起来。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太子妃这是有喜了吗?” 第64章 你是不是想和离 不知道哪位夫人开口问了句,登时全场一片安静。 太子妃有了喜?这可是件大事。 太医马不停蹄被召唤过来,是位擅长女科的大夫,只见他号完左脉又换右脉,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啊。”皇后难得在人前失了分寸。 子嗣是皇家头等大事,谁能拔得头筹,谁就能在太子和宁王在储君争夺战里占领先机。 “太医有话,但说无妨。”太后也开了口,但语气明显比皇后要稳一些。到底是纵横后宫多年,知道从怀孕到生产足足九个月,有的是出意外的机会。 太医沉吟半晌,才惶恐下跪。 “太子妃日子可能尚浅,暂时摸不出是不是滑脉。怕是要再等一月左右,才能说得准。” 这话乍听上去没毛病,细想起来却大有玄妙。 陆夭斟酌着,以陆仁嘉的胆子,断不可能在众人面前诈孕,不然十月怀胎拿不出孩子来,到时候要怎么交差? 可这位太医是出了名的女科圣手,伺候宫里各位娘娘多年,别说已经出现孕吐反应,就是真的月份尚浅,也能摸出个十之八九,可他却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陆夭蹙紧眉头,觉得其中必然有诈。 “不管是不是,姐姐都要好生保养,这可是关系到皇家血脉。” 陆夭假意上去搀扶,趁机想摸一把陆仁嘉的脉,她对于女科虽然不敢说特别精通,但基本的滑脉应该还是可以摸出来的。 孰料陆仁嘉却像蛇一样,轻巧躲开了陆夭的搀扶。 “多谢妹妹挂念。” 陆夭心里疑窦更深。 “来人,把太子妃送回东宫好好将养。”皇后喜形于色,“从我这里挑两个可靠的老嬷嬷去伺候,务必不能出一点儿纰漏。” 一群人众星捧月将陆仁嘉送走了,临走时,对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夭一眼。 陆夭无意跟陆仁嘉争长短,她只觉得蹊跷。 前世陆仁嘉是怀过一胎,但没过多久就小产了,据说是太子极其宠爱的一个侍妾不忿,所以悄悄在给太子妃贺喜的送子观音里藏了红花粉。 可陆夭想不明白的是,深谙后院隐私手段的陆仁嘉当时怎么会收下,并且那么轻易就上了当。 除非……除非她压根就没有怀孕,不过是以这件事为幌子,除掉眼中钉罢了。 想到这里,陆夭心里渐渐清明起来,陆仁嘉这一胎大概率是子虚乌有,那么问题来了,她本人到底知不知道呢? 陆仁嘉本人显然是不知道的,她躲开陆夭纯属是怕对方伤害到腹中未成形的皇嗣。 陆仁嘉在众人簇拥下回到东宫,把还在卧床静养的太子吓了一大跳。 “又怎么了?我就跟你说少开口、少出头!这次又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太子请慎言。”皇后的奶娘徐嬷嬷直接站出来,“太子妃有喜了,皇后派我们亲自护送回宫。” “有喜?”太子反应像是慢了半拍,“什么喜?孤这病还没好,哪来的喜?” 徐嬷嬷仗着自己的身份,向来在太子面前是有几分地位的,闻言也绷不住笑了。 “我的太子殿下,是您这东宫要添娃儿了!” 太子这才咂摸过味儿来,也顾不得浑身没好利索的毒疮了,直接从床上弹跳下来,抓住陆仁嘉的手。 “是真的吗?” 这个动作吓坏了一干跟随的人。 “哎呦,太子,您能不能轻点儿,这女人刚怀孕的时候最脆弱了,您别把太子妃给碰个好歹。” 太子当即松了手。 “是是,嬷嬷教训的是。”太子喜得有些手足无措了,“主要是第一回当爹,没什么经验啊。” “你还想有什么经验?”始终矜持着未开口的陆仁嘉终于出声,带点显而易见的娇嗔,“说给本太子妃听听。” “绝对没有!我那都是放屁!”太子作势在自己脸上轻轻抽了两个嘴巴,“我就随口一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小心动了胎气。” 徐嬷嬷见小夫妻旁若无人说起了私房话,也不再讨嫌。 “太子妃就交给您了,千万小心照顾着,我们先去皇后那复命,有什么事,太子就派人招呼一声。” 说毕,徐嬷嬷把人带走,就剩下太子夫妇。 太子还没有从喜当爹的狂喜中醒过来。 “宝贝儿,你可太争气了!”太子兴奋地走来走去,“不对,是我争气,就那一次就中了!” “殿下能不能歇会儿,晃得我头晕。”陆仁嘉娇滴滴抱怨着,“你儿子也说晕。” “对对,不能晕着我儿子。”太子立马坐下,“请过太医没有,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月份还浅,过过再来把脉,但平日一定得多注意。”陆仁嘉添油加醋道,“所以太子最好少惹我生气。” “我疼你还疼不过来呢!”太子喜滋滋地哄着,“我这就吩咐下去,最近都得让着点你。” “后院那些姬妾们?” “都送走!”太子大手一挥,“谁也没有子嗣重要。对了,孤明日就让路神医进来替你把把脉,咱们自己的人保险。” 想他和宁王同日大婚,他已经当爹了,宁王还没有半点动静,就说这地再好,种子不行也是白搭。 可惜了宁王妃。 陆夭不知道自己被太子暗暗怜悯了,太后的寿宴因为这个插曲,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皇后全程满面喜色,太后一派则显得明显有些低落。 寿宴临近结束的时候,皇帝亲临给太后祝寿,得知太子妃怀孕,龙颜大悦,赏了不少珠宝珍玩送到东宫,太子亲自过来谢恩,自然是又耀武扬威了一番。 “这都是托父皇的福。” 太子此话一出,全场气氛立刻变得十分尴尬。太子妃怀孕,托启献帝的福,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启献帝的脸当即就黑了,太子也咂摸出不对劲来了,马上改口。 “主要是母后调教得法。” 这话更不像了,启献帝不想看他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草草点了点头。 “谢过恩就回去吧,太子妃一个人在东宫没人照顾。” 太子立刻喜滋滋地点头,临走之前又瞥一眼宁王。 “皇叔也得跟皇婶加把劲才是,若是能赶得上,咱们两家的孩子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挑衅意味太过明显,陆夭也不甘示弱。 “太医只说时日尚浅,太子还是悠着点,别到最后乐极生悲。” 太子只当陆夭是在嫉妒,反倒更高兴了,哼着小曲儿就走了。 太后自然也无心应酬,寿宴草草就散了。 倒是有不少命妇找陆夭约了再见面的时间,陆夭也都一一应下了。 上了宁王府的马车,她若有所思,一语不发。 从太子刚才的反应来看,显然也是以为陆仁嘉怀孕了。 那么现在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陆仁嘉自己也不知道怀孕是假的,所以才敢大张旗鼓。 第二就是她知道,但是已经安排好后招,准备用这个子虚乌有的孩子去坑她要坑的人。 如果是前者,她等着看笑话就好。 但如果是后者,她就得做好准备,避免成为被坑的那个。 思及至此,陆夭突然出声对前面的车夫说道:“去一趟东市大街,新开的医馆,无忧居。” 宁王这些日子早已知晓陆夭总往东市大街跑,也知道新开的那家医馆,坐堂的路神医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 他派人私下打听过,据说以前曾在陆夭外祖家做门客,二人应该是旧相识。 今晚他本打算跟陆夭好好谈谈的,没想到从宫里出来,她当着自己的面就说要去医馆。 一时间无名火起,有些话没过脑子就直接问出口了。 “当着本王的面说去见别的男人,你是想和离吗?” 第65章 坑死皇后 报挨打之仇 陆夭被宁王突如其来这一句话给问愣了。 事实上从大理寺牢狱出来之后,他们根本就没有说过几句像样的话。 “王爷刚刚说什么?”陆夭面色有些不豫,“劳烦想好了再说一次。” 本来是没过脑子的话,被陆夭这么一怼,宁王反而淡定了。 “本王是问你,天天府里看不到人。却跟别的男人孤男寡女泡在医馆里,是不是想和离?” 陆夭被气得几乎要笑出来。 合着之前莫名其妙冷战的人是她?无缘无故拒人千里之外的也是她? “王爷是这么觉得的?我天天泡在野男人的医馆里?” 宁王想说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问问,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 “不是我觉得,而是事实。” 陆夭脸色变了,她深呼吸一口气,眼神直视宁王。 “第一,那家医馆是我开的,路神医不过是替我坐诊。第二,路子都是我师哥,不是什么野男人。最后,从来没有孤男寡女,小师妹每次也在。”陆夭几乎是一字一顿,“这些事我只会解释这一次。如果王爷觉得被戴了绿帽,那就和离吧。” 这两个字一出口,陆夭心里反而轻松了。 确实,最多不过就是和离,这一世自己不是没努力过,至少不遗憾。 相对陆夭的淡定,宁王心里却翻江倒海,他自恃不需要爱情。 这些年不是没有年轻貌美家世好的名门闺秀示好,至少薛家就有个守望门寡的一直在等他松口。 所以从那晚在宫里萌生想吻陆夭的那一刻,所有事情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自我审视过,也试图远离过,一直觉得夺位这条路道阻且长,不想把无辜的小姑娘卷入其中。 尤其在皇后出其不意将她打入大牢之后,更是坚定了这份信念。远离他,就远离危险。 可当陆夭真的正经说出“和离”两个字之后,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并不想,甚至有些抗拒。 “你知道本王的名讳吗?” 陆夭被这神来之笔搞得有些迷茫,但还是点点头。 “王爷讳安,字知蕴。” 上辈子她几乎没叫过这个名字,还是从太子咬牙切齿的怒骂里才获悉了宁王的全名。 “你以后也可以这么叫。” “什么?”陆夭惊讶的声音都拐了弯,“我可以叫什么?” “叫本王的字。”宁王别扭地把头转向窗外,“夫妻之间老是这么客气也不像话。” 马车此时刚好停下,外面传来王管家的声音。 “王妃,无忧居到了。” 陆夭猛地站起来,从宁王身边走过去,到了车下又突然回头,表情极其难看。 “我不知道你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是什么意思,我巴巴儿追着你跑的时候你不假辞色,我准备收心放弃你的时候你又做出这副姿态。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是吗?”陆夭一字一顿叫着他的字,“谢知蕴,我不稀罕。” 当街吼完这一通,陆夭头也没回就往铺子里面走。 “哎,本王在这儿等你一起回府啊。” “不必!”陆夭头都没回,“我今晚就留宿在外面了,跟你口中的野男人!” 眼看宁王脸都绿了,一旁的王管家小心翼翼开口。 “王爷,追女孩子不是这么追的,要哄。” “本王在追陆小夭?笑话!”宁王面无表情地反驳,“她本来就已经是宁王妃了!” “您要是没追王妃,就还像之前一样保持距离呗!”王管家不怕死地又补刀,“特意等人家回府干吗?” “因为我们是夫妻,你见过哪家夫妻在外面貌合神离的?”宁王死死盯着无忧居的方向,半晌才犹豫着开口,“你说她是真敢在外面过夜吗?” “依小人对王妃的了解,她真敢。” “啪”地一声,宁王捏碎了手里的折扇,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 “你刚刚说女孩子要哄,具体怎么哄?” 陆夭完全不知道宁王在外面经历了一系列心路历程,她满脑子都是陆仁嘉假怀孕的事情。 进入无忧居,但见月儿垮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师哥被白痴太子叫走了,说是他媳妇儿怀孕。你说他媳妇儿怀孕,跟师哥有什么关系?”像是被自己这番话吓着了,“师哥不会是把持不住,犯错误了吧?” 陆夭不想被师妹拉低智商,于是直截了当问重点。 “什么时候走的?” “算算也有一个时辰了。”月儿摆着手指头,“估计很快就能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路子都提着药箱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陆夭就先出了声。 “让我先猜猜,太子妃不是滑脉,对吗?” “只是胃胀逆嗝造成的错觉。”路子都无奈摇摇头。 “胃胀逆嗝?说白了就是吃饱撑的呗。”陆夭笑得抬不起头,好容易停下来,“那你实话实说了吗?” “当然没有。”路子都轻飘飘地看她一眼,“兹事体大,我看太子那个兴奋劲儿,恨不得孩子今天就能生出来才好呢。所以我就打了个太极,说月份尚浅,需好好调养。” 陆夭点点头。 “话术是成为神医的第一步,这一点师哥深得药王真传。”见路子都看她的眼神不善,立刻改口,“当然师哥医术也着实精湛。” “王妃深夜大驾光临,不会是只来说废话的吧?”路子都把药箱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太子明日肯定还会传召你,他是个心里装不住事儿的人。”陆夭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你就让他觉得,陆仁嘉不但怀了孕,而且很有可能是男胎。” “你让我撒谎?” “这怎么能叫撒谎呢?这是语言的艺术。”陆夭俏皮地眨眨眼,“而且师哥要真那么正直,今天为什么不在东宫说实话?说明你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 月儿看看师哥,又看看师姐,满头雾水的样子。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爬的越高,摔得越狠。”陆夭渐渐收敛了笑容,“你说,等太子妃作威作福够了,忽然发现自己压根没怀孕,会怎么样?” 第66章 怀着孕 却来了月信 陆夭的想法极其简单,先让陆仁嘉高兴几日,最好可着劲儿作死。 等到把该得罪的人得罪够了,该犯的错也犯差不多了,再让她知道自己没怀孕,这个反转场面肯定相当精彩。 月儿闻言认真想了想。 “她作威作福必然犯众怒,那一旦假孕暴露,之前被她欺压的人,反过头来一人唾她一口,也能把她淹死吧?” 陆夭想起上辈子被陆仁嘉收拾掉的那位宠妾。 因为陆仁嘉当时怀上的太子第一胎,也是嫡长子,还未满三个月就流产了。那名宠妾因为被查出来蓄意谋害皇嗣,最后被施以鞭刑,活活抽打致死。光是想想就觉得惨不忍睹。 按照过往经验推断,这辈子的陆仁嘉,一定还会因为怀孕恃宠而骄。 她得罪人的人越多,反噬的力量就越大。 “那就要看咱们这位太子妃,有多大本事了。” 陆仁嘉确实没有辜负陆夭的这番期待,自从得知有可能是喜脉的消息之后,她就默认自己的确是怀孕了。 再加上后来路子都有意无意的暗示,她甚至觉得肚子里铁定是个男胎。 “都说了要顶级血燕,这种货色也配拿来给本宫吃吗?” 陆仁嘉将碗重重砸在地上,汁水溅了旁边伺候的侍妾一脸。 “可顶级血燕是皇后份例里才有的。”侍妾在一旁小声提醒,“咱们东宫从来没有过。” “你是在讽刺本宫位份不够高?”陆仁嘉捧着莫须有的肚子起身,突然一股恶心涌上来。 “呕!”她干呕得惊天动地。 太子吓坏了。 “这点小事,不值当动了胎气,我让人去母后宫里要几两就是了。”说着就要起身。 “我根本就不是为了这几两血燕。”陆仁嘉故作恹恹地,声音委屈至极,“太子之前不是答应我,要把侍妾都遣散吗?” 太子为难地看一眼,这个侍妾知情识趣,平日颇得他心意,就这么遣散多少有点舍不得。 陆仁嘉眼尾瞄到了太子的犹豫,立即又是一阵应景的干呕。 “快,把浣姬带下去,别在太子妃面前出现了。”太子立刻紧张起来,“就先送到掌事嬷嬷那,安排点杂活吧。” 这就等于是发配了,被点名的姬妾狠狠看一眼陆仁嘉。 陆仁嘉抚着肚子,志得意满地笑了。 不仅如此,她甚至把东宫稍有点姿色的宫女都打发了,搞得太子每天对着一堆嬷嬷长吁短叹。 就这么胡作非为了大概一周左右,她发现自己来了月信,陆仁嘉当时吓坏了,一度以为小产了。 正想宣太医的时候发现,那血流的极有规律,也并没有腹痛难忍的迹象,很像平日每月一次的好朋友。 第67章 看穿了太子妃的阴谋 陆仁嘉喊完这句“不要”,就感觉自己完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声挑破房顶的大喊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你刚刚不是还说不舒服吗?”太子伸手摸摸陆仁嘉汗湿的额头,“你怕大张旗鼓叫御医麻烦,现在母后都把人带来了,看看就是了。” 皇后也沉下脸,蹙紧眉头。 “现在你肚子里怀的是太子第一胎,不容有任何闪失。”她瞥一眼太子,语气意味深长,“本宫可还指望你生个皇孙呢。” 陆仁嘉额头冷汗直冒,面对太子和皇后的质疑,她把心一横。 “请母后屏退左右,臣媳有话要说。” 皇后的脸愈发阴沉,但还是依着她的话,让宫人一一退下。 “太医也先出去吧。” 太医看了看皇后的脸色,在对方的默许下,也拿着药箱悄悄出去了。 偌大的内殿只剩下太子和皇后。 “你到底要干什么?”皇后已经十分不虞,“不舒服却不肯看太医,是想折磨本宫的孙子吗?” “母后,您想想,您是听了仪嫔的话才带太医来的。但那仪嫔跟东宫素无往来,她又是皇上的妃嫔,更是犯不着关心臣媳的孩子。而且……”陆仁嘉边说边小心翼翼观察皇后的脸色,“母后还记得吗?上次那个畏罪自杀诬陷太子的宫女,就是仪嫔宫里的。” 这番话听上去有理有据,皇后也被说得有几分动摇。 “那依你之见,仪嫔没安好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医院的太医也不是个个都可信的。”陆仁嘉不动声色擦擦头上的冷汗,“所以臣媳才不敢贸然让这位太医看诊的。” 皇后思忖片刻,觉得有道理。 这位太医虽然是她的人,但人心隔肚皮,况且仪嫔确实没有理由无缘无故来找她报信,就只因为太子妃不舒服,宫里可没有滥好人。 “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皇后看了眼头发汗湿、形容狼狈的陆仁嘉,“你真的确定身体没问题?” “臣媳只是没睡好。”陆仁嘉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就是了,明日就是万寿宴,母后还是以父皇为重。臣媳这里,自有分寸。” “放心吧,母后,儿子最近新收拢了一位神医,明日就让他进宫给太子妃看看。” “等万寿宴之后吧。”陆仁嘉急急拒绝,“父皇寿辰在即,宣外人进宫总是不太妥当。” 皇后权衡片刻,点点头起身。 “仪嫔的事,本宫心里有数。你若是睡一觉还不舒服,就宣太医……” “母后放心,臣媳有数。”陆仁嘉斩钉截铁做着保证。 皇后转身准备走,太子突然动动鼻子。 “我还是觉得有血腥味。” 陆仁嘉心脏直接漏跳一拍。 “可能是哪个宫女来了月信吧。”她故作生气,“太子一天到晚只对这种事上心。” 皇后素来知道太子的脾气秉性,也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太子妃说的没错,你也是要当爹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些。” 皇后把垂头丧气的太子带走了,陆仁嘉暗暗换掉已经湿透了的亵裤,让陪房丫鬟悄悄拿出去烧了。 再等一天,就可以把陆夭一举击倒了。 * 陆夭浑然不知自己正被陆仁嘉算计,她这几天忙着给之前太后寿宴应下的命妇们看诊。 有了之前让将军夫人起死回生的经历,再加上礼部侍郎秦氏的现身说法,陆夭的口碑显然得到了不少认可。 这几日来找她的人络绎不绝,连带着,点绛坊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这天陆夭正在配香,就听刑部侍郎夫人来找她,因为她家老爷是太子派,所以陆夭对她一直防备三分,孰料对方进门就是一副笑脸。 “宁王妃真是妙手回春,上次回去熬了点你说的钩藤,果然这肋下疼痛好了不少。”她捧了一大束芍药,“这不,特意来感谢。”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这花儿着实是陆夭喜欢的,于是她笑着收下,叫人去插瓶。 “王妃是爽利人,我也不多废话了,今天来还有一事相求。”刑部侍郎夫人开门见山,“我想找王妃求一副堕胎药。” 大宅门阴私事不少,陆夭前后两世都没少经历,所以即便对方不说,她也猜得出来大概是给某位宠妾或者外室的。 “这药我没法配,也不能给。”陆夭笑容不减,“若是夫人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我定当尽力诊治,可这损阴私的事我不能干。” 刑部侍郎夫人也知道自己这要求过分了。 “说出来不怕王妃笑话,若是寻常姬妾,我也懒得理会。”侍郎夫人显然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但外面这位,打算对我这个正室取而代之,那我就不得不出手狠一点了。” 陆夭皱起眉头,仔细回忆上辈子刑部侍郎有没有什么闹出圈的风流韵事。 就听侍郎夫人又道。 “她前日诊出胎心不稳,这一胎多半保不住,就想着以此来嫁祸于我,不巧被我知道了。那我就成全她,来副狠药,干脆绝了她日后要孩子的打算。” “夫人难道没有想过,,那位姬妾一旦出事,所有人第一反应都会先想到是你做的吧?” “王妃这话错了。”侍郎夫人笑笑,“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有可能下手的反而不会被怀疑。况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是犯我,我就必须让她这辈子翻不了身。” 陆夭眉心一动,忽然想通了陆仁嘉的打算。 侍郎夫人见她发呆,以为她为难。 “王妃若实在为难,我去隔壁无忧居问问也是一样的,只是想着,咱们女人更懂女人。” “确实是女人更了解女人。”陆夭眼神发亮,“药我给你配,但不用堕胎药。我有个别的法子,算是感谢侍郎夫人给我提了个醒。 * 陆夭匆匆赶回宁王府,话也顾不上说一句,就在寝殿里翻箱倒柜找东西。 孙嬷嬷看这架势不好,心里犯嘀咕,悄悄去找了王管家,俩人在窗户外面看了半晌。 “王妃这是要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怎么可能搞这么大阵仗?” “那就是清点嫁妆,准备和离。” 说完二人均觉得合情合理。 “王爷好容易娶个媳妇儿,不能就这么跑了。”王管家想了想,决定以身犯险,“我去拖住王妃,你快去把王爷找来。” 二人分头行动。 陆夭找到要找的东西,刚要往外走,就被管家拦住了。 看着向来比较正经的管家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陆夭揣测着。 “便秘?等会儿我给你开点药吧。” “比这个还严重。” 陆夭满脸了然神色,压低声音。 “痔疮?” 王管家咬碎了后槽牙,点点头。 “能不能耽误王妃一会儿,先给我开点药。” 为了王爷的幸福,我真是牺牲不小。 陆夭设身处地想了想那种酸爽的感觉,当即决定还是救人重要。 她于是又折回屋里,提笔写了张药方递给管家。 “一日三次,外敷,记得忌口,别吃辛辣。”说完就往外走,眼看宁王还没到,王管家狠狠心。 “还有件事想求王妃。” “什么事?”陆夭多少有点奇怪,觉得今日王管家格外反常,“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了吧?” “王妃还记得燕玺楼的骊娘吗?” 陆夭浑身的八卦细胞立刻被调动起来。 “怎么?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就在此时,宁王踏进门,刚好听见后半句。 “把谁肚子搞大了?” 王管家见宁王终于来了,松一口气。 这边陆夭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话别说一半啊,骊娘到底怎么了?” “骊娘让我向您问好。” 陆夭只差没翻白眼。 见主角到了,王管家拿着药单拖着孙嬷嬷走了,临走还不忘冲宁王各种使眼色。 宁王不明所以,还在问陆夭。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夭没有半点医者父母心的自觉,脸不红气不喘就出卖了王管家。 “他便秘。” 第68章 太子妃借小产碰瓷儿 原本宁王和陆夭这些日子还有些僵持,拿管家调侃几句之后,二人气氛反倒好多了。 “王爷这会儿过来有事?”陆夭想着有日子没主动过来,大概是有事。 宁王不好意思说知道你可能要离家出走,孙嬷嬷特意让我来拦人。 他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说辞。 “来看看你是不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还真有。”陆夭眼睛一亮,冷战归冷战,到底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宁王此时才看见陆夭手里拿着的几张纸,他的心猛地沉下去。 “和离想都别想。” “影卫借我用用。” 两句南辕北辙的话同时出口,两人都愣了。 “谁要和离?” “拿走去用。” 第二次同步之后,陆夭抢先一步又开了口。 “王爷到底是听了什么谣言?谁要和离?” 在出卖盟友和自尊扫地之间,宁王迅速权衡了一下,果断选择了前者。 “孙嬷嬷担心你和离之后没地方去,好说歹说硬是拜托我来挽留你一下。”宁王一副施恩的口气,“我拗不过她。” 陆夭被气笑了。 “那真是多谢王爷的好心,不过即便和离,我也有地方去。”她冷哼一声,“我娘留下的嫁妆够我挥霍下半辈子了。” 宁王听这话有些急。 “好女不穿嫁时衣,你年纪轻轻怎么能这么没上进心呢?这就开始打嫁妆的主意了?” 陆夭及时打断了宁王的胡搅蛮缠。 “王爷是来劝我别走的,还是来逼我快走的?” 宁王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搭讪着转移话题。 “你要借影卫干嘛?” “办点私事。”陆夭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会尽量不牵扯到王府。” 宁王并没有追问细节,点点头。 “我亲自派个靠得住的给你。” * 陆仁嘉在宫里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思前想后唤过陪房丫鬟如柳,写了张字条让她给徐氏送去。 “别人若是问起,你就说你娘病了,我特许你回去探望。”陆仁嘉再三叮嘱,“你可别忘了,你一家都是家生子,要是敢有二心,你庄子上的爹妈和弟弟,就别想活了!” “太子妃说哪里话,奴婢万死也不敢。”如柳被陆仁嘉逼着发了个毒誓,这才走了。 她带着陆仁嘉的字条一路顺利过了角门,因为不敢走官道,于是按照陆仁嘉的吩咐,一路穿胡同抄小路。 结果就在尚书府隔壁两条街的地方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如柳心虚,转身想躲,却被人出声拦住。 “这不是太子妃身边的如柳吗?天都黑了,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马车帘子掀开,里面走下个年轻女子。 如柳一看就傻了眼,只得跪下。 “二小姐。” 陆夭也不废话,将几张纸丢到她面前。 “你一家四口的卖身契都在这儿,该怎么做,心里清楚。” * 如柳走了之后,偌大的寝殿只剩下陆仁嘉自己,她辗转反侧,一直睡不踏实。 一会梦见被皇后发现她假孕,一会又梦见太子把她直接休回了尚书府。 好容易熬到早晨天亮,见如柳还没回来,心急如焚,正要去打听,人回来了。 “你这一晚上死哪儿去了?” “夫人留奴婢多说了几句,刚好赶上宵禁,怕被人发现给太子妃惹麻烦,所以早晨才让我回来。” 陆仁嘉点点头,徐氏向来谨慎。 “让你给夫人的纸条给了吗?” “给了。”如柳伸手给陆仁嘉梳头,“夫人让奴婢给太子妃捎一包药,赴宴之前服下即可。” 陆仁嘉点点头。 “路上没遇上什么人?” 如柳迟疑了下。 “遇见了二小姐。” 陆仁嘉蹭地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直视如柳。 “你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奴婢不敢,奴婢全家人的性命还都在太子妃手里呢。”如柳以头触地,“奴婢只说我娘病了,二小姐问了几句就放我走了,还给了我十两银子给我娘买补品。” 陆仁嘉冷哼一声,这确实像是陆夭干出来的事,假惺惺。 “你好好跟着本宫,日后抬举你给太子做通房。等太子日后得势登基,你运气好也能混个妃嫔。” 见如柳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又装出一副温和的模样。 “起来吧,收拾收拾随我赴宴,今日务必机灵些。” 万寿宴虽然是生日,但作为皇帝,还是要在前朝大宴臣子,所以后宫家宴照例摆在了太后的长乐宫。 太后虽然不喜热闹,但这种场合断然不会落人话柄,谢文茵里里外外帮忙招呼着,自从那日大理寺跟司寇不欢而散之后,她就沉默了许多。 陆仁嘉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直到宴席快开始才到,结果却发现陆夭还没来,不禁有些气闷。 太后见陆仁嘉到了,急忙吩咐。 “去给太子妃多加几个软枕,让她垫着点后腰,别大意了。” 陆仁嘉强撑着笑脸坐下,心里却犯嘀咕,陆夭可千万别不来,否则今天这出戏就演不下去了。 直至宴席开始,陆夭才姗姗来迟,因为今日宁王要去前朝宴席,所以她独自出现。 一进门,众人眼神就亮了三分。 她穿的是自家宁织坊最新款裙袄,俏丽的鹅黄色,削肩掐腰,更显得身材纤细,婀娜动人。 人群中有诰命夫人立刻惊呼起来。 “这裙摆是云绣啊,普通人想求块云绣的帕子都难,宁王妃居然用来做裙摆,太奢侈了。” 陆仁嘉眼中染上三分妒意,她暗暗咬牙,让你得意一会儿,等会有你哭的时候。 陆夭被安排坐在陆仁嘉对面,她落落大方地笑笑:“几日不见太子妃,气色好了不少,可能真的是皇嗣养人。” 陆仁嘉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她意有所指,她左手掐住右手虎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徐氏给她那药吃了之后,肚子隐隐一直有种坠胀的感觉。 片刻之后,她感到一股热流涌过,于是心下有数。 是时候了。 陆仁嘉主动站起身来,拿了杯酒走到陆夭面前。 “妹妹从大理寺出狱之后,我一直也没空去看你,还望妹妹别往心里去。今儿是好日子,姐姐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陆夭闻见淡淡的血腥味,皱起眉头。 “太子妃怀着身孕,还是别喝酒了。” “不妨事,是御膳房自己酿的果酒。”陆仁嘉故意摸摸肚子,“妹妹体谅姐姐不能久站,就喝了吧。” “王爷不喜欢我饮酒。”陆夭面上露出三分羞涩,“来之前特意嘱咐,说醉了不背我回去。” 这话名为抱怨,实则炫耀。 陆仁嘉听得心里愈发烦躁,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伸手去拉陆夭。 “这点面子都不给姐姐,就一杯……” 就在此时,陆仁嘉突然手一抖,酒水洒在陆夭裙摆上,而她整个人则故意向后倒去,还死死攥着陆夭不撒手。 第69章 殴打太子 给老婆撑腰 因为陆仁嘉抓得太紧,陆夭根本挣脱不开,所以惯性让二人一起跌在地上。 陆仁嘉登时惨叫出声。 “夭姐儿,你为什么推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等到周围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夭和陆仁嘉已经双双摔倒在地上了。 有大片血迹从陆仁嘉身底下弥漫开来。 向来端庄稳重的皇后也慌了神,急急喊道:“快传御医,多叫几个来!” 太后当即忙命人抬过藤萝软塌,陆仁嘉手里却死死拽着陆夭。 “不过是劝杯酒而已,妹妹为何如此狠心推我?”说着就落下泪来,“这孩子出生是要叫你姨母的,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太子妃糊涂了,这孩子该叫我叔祖母才对。” 陆夭揉了揉手腕,她刚才被拉倒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手,现在隐约开始有些疼。 陆仁嘉见她如此镇定,还有心思算辈分,心里那股不安愈发浓重,总感觉她好像知道什么。 皇后三下两下将陆夭从陆仁嘉身边拉开,眼神怨毒。 “太子妃这一胎若有什么闪失,我必定要让宁王妃赔命。” 皇后的狠话一出,现场所有人都不敢动了,生怕触霉头。 陆夭面无表情看向皇后,又看看呻吟的陆仁嘉,十分淡定地开口。 “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摔了。” 后宫出了这么大事,很快有人通报给了前殿,皇帝作为公爹不好出面,就先让太子赶了过来。 太子听说陆仁嘉出事简直吓得魂飞魄散,一路飞跑过来,进门就扯着脖子喊。 “孤的孩子怎么样了?” 太后作为主人,出言安抚道:“已经叫人去传太医了,太子稍安勿躁。” 太子看着地砖上大片血迹,心惊不已,脚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 “这可怎么办啊,孤好容易才盼来的嫡长子。” 皇后看不惯他这副没担当的样子,皱着眉头道。 “太子先去外殿坐着吧,这里这么多女眷,也不方便。”说毕唤过自己的奶娘,“徐嬷嬷,去,扶太子出去,给他倒杯茶定定神。” 徐嬷嬷闻言连忙过来扶太子,却被一把甩开。 “早晨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大出血?”太子一反往日的怯懦,环顾众人,“到底是谁害了孤的孩子?” 陆仁嘉终于等到这个机会,立刻做出气若游丝的虚弱状。 “是皇婶,皇婶推了我一把。” 太子将怨毒的目光投向陆夭,之前求而不得的怨怼和如今痛失爱子的愤懑让他失去理智,于是猛地起身冲陆夭过去。 “最毒妇人心!你看不惯仁嘉比你先怀孕,居然出此下策。”太子越说越气,直接动手去推人,饶是陆夭躲得快,腰部还是撞到了桌角。 疼得她弯下身子。 皇后被太子这句话提醒,冷冷道。 “我倒是忘了这茬儿,来人,把宁王妃先关到冷宫去!等本宫处理好太子妃的时候,再来慢慢料理你!” 几个嬷嬷就要上前。 “我看谁敢动!”陆夭忍痛努力挺直腰板,“我是在册的正一品王妃,没定罪之前,你们敢动我就是以下犯上。” “大胆!”皇后被气得直接站起来,“给我抓起来,本宫不信,还教训不了你一个区区王妃。” 此时太后从旁悠悠开口。 “皇后是不是没把哀家放在眼里?”见皇后脸色变了,又道,“这后宫虽然是你执掌凤印,但哀家还没死呢!”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偏殿中守着的宫女急急跑过来。 “大事不好,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妃出血不止!” “太医呢!怎么还不来,都是死人吗?” 就在太子的谩骂声中,太医匆匆赶到。 “快去,看看太子妃这一胎还能保住吗?”皇后急得声音都变了,这可是她下半生的倚仗。 太子已然指望不上,孙子好歹还可以从头教。 太子更是几乎要哭出来:“本来说过了父王今日的寿宴,就传个御医来看看的,早知道就躲在东宫不来了。” 皇后狠狠瞪了太子一眼。 太医给陆仁嘉仔细诊过脉,末了长叹一声。 太子急忙扑过去,满怀期望抓住太医。 “如何,孤的长子还在吗?是滑脉吗?” 太医小心翼翼开口:“恕下官无能,诊不出更多。只能说目前太子妃这脉象,确实不是喜脉。” 太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太医见状急忙出言补救。 “但是下官可以施针,让太子妃迅速止血。” 太子压根没在意陆仁嘉大出血这件事,他满脑子都是到手的嫡长子没了。 “太子,你得给咱们未出世的孩子做主啊!”陆仁嘉躺在床上,满脸泪水,“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你们也都为人母,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 果然此话一出,太后的脸色便有些松动,她看了一眼谢文茵。 这宫里没有真感情,唯独子嗣是最靠得住的,想想陆仁嘉痛失孩子的心情,在座各位多少都有些感同身受。 太子比陆仁嘉难过更甚。 原本在争储君这条路上,他文才武略都不及宁王,唯有皇帝嫡长子这一条占了些优势,也正因为这样,才知道抢先一步生下嫡子的好处。 如今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太子悲从中来之余,更是把一腔怒火都倾注到了始作俑者身上。 他恶向胆边生,直接抄起地上滚落的酒壶,就要向陆夭头上砸去。 结果下一刻,人被一股巨大力道弹出去,足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人直挺挺撅了过去。 床上的陆仁嘉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忘记了抽泣。 但见宁王满脸肃杀,护在陆夭身前。 “老三,你要反了不成?”皇后气到口不择言,“你敢殴打当朝太子!不要命了吗?” 宁王轻描淡写看一眼皇后。 “皇后教子无方,作为皇叔,我来替你管教!” 宫里老人都知道,皇后幼子当年夭折,所以才把太子抱到膝下来养,宁王这句“教子无方”不偏不倚戳了她肺管子。 “谢安!你敢目无长嫂!”皇后也顾不上什么脸面,直呼宁王大名。 “本王的长嫂已经仙逝许久。”宁王扶过陆夭帮她揉着伤处,并不正眼看皇后,“你不过是个继嫂罢了。” 这话有些大不敬了,眼见皇后气得也要撅过去,太后清清嗓子。 “老三,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 此时启献帝也匆匆赶到,见地上血迹斑斑,现场又一片混乱。当下猜到三分,但还抱着一线希望询问太医。 “太子妃情况如何?” 皇后摇了摇头,启献帝眼里难掩失望之色。 陆仁嘉挣扎着下了床,跪在地上:“臣媳恳请皇上,要为孩子做主,这也是您第一个孙子啊。” 启献帝被这句话打动,他看向一旁的宁王夫妇。 “朕听说,太子妃流产是宁王妃动的手?” 陆夭不卑不亢行了个礼。 “臣妾并未跟太子妃动手,太子妃强行劝酒,并且将臣妾拉倒在地。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碰过她,何来动手导致流产一说?” 大概是她气场太过冷静,启献帝也有些被震住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故意诬陷你了?”陆仁嘉拔高嗓门,“诸位想想,我犯得上用肚子里的孩子去诬陷你吗?那可是太子的嫡长子!” 这话听上去没毛病,任何女人都不可能为了报复,去拿自己的孩子冒险。 “你说你没推太子妃,可有证据?”启献帝到底是一国之君,行事还有着起码的冷静。 陆夭环顾四周,在场都是女眷,大多不愿出头。 当时又事发突然,怕是没有人看到。 “你说你没动手,却又没有人证,而太子妃确实是跟你一起摔倒在地,所以你还是嫌疑最大。”启献帝看向陆夭,“先关到天牢候审吧,宁王妃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第70章 极限反转 打脸猝不及防 面对启献帝的追问,陆夭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敢问陛下,如果我只是跟太子妃一起摔倒,并没有掺杂皇嗣的事情,还要将我关入天牢吗?” “那自然不会。”启献帝看一眼陆夭,“若只是普通女眷之间的争执,朕根本不会介入。之所以把你关入天牢,只是因为涉及了皇家血脉而已。” 陆夭点头笑笑。 “那陛下可以继续去前殿跟臣子们喝寿酒了,在这里先恭祝陛下福寿安康。” 所有人都被她这神来之笔搞迷糊了。 “宁王妃,你这话什么意思?” “陛下刚刚说了,就是女眷之间的争执。”陆夭环视四周,又好心解释,“我的意思是,太子妃根本没有怀孕。” “你胡说八道,太子妃明明被你推倒在地导致大出血,在座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还想抵赖?”皇后厉声道。 “你说这个吗?”陆夭蹲在地上,指指满地血迹,“不过是来了月信而已。”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这话让皇后气得也顾不得仪态,直接将手中的佛珠狠狠摔到地上。 “宁王妃简直荒谬!太子妃怀孕是有目共睹的事情。”皇后眼神一一环视过现场各位,“说来也巧,上次太后寿宴太子妃发现怀孕的时候,各位刚好都在,都能做个见证,不然真是任凭宁王妃红口白牙胡说了!” 陆夭不慌不忙上前两步。 “敢问皇后,太子妃上次呕吐传太医看诊,太医可有直接说是喜脉?” 皇后愣了一下。 陆夭狡黠地笑笑。 “太医似乎并未这么说,对吧?只是说时日尚浅,要再过个把月才能看出来。”说完将目光投向太医,“我记得当时就是这位擅长女科的太医来诊治的,没错吧?” 太医立刻欠身,点点头。 “下官确实是说,要等些日子才能看出来的。” 皇后怒气更盛,她已经笃定陆仁嘉怀的是儿子,被陆夭搅合没了不说,还要倒打一耙。 “依照宁王妃的说法,这些日子太子妃孕吐、恶心都是假的?”皇后看向几位年纪稍大的命妇,“你问问在座各位有经验的夫人,这孕吐也是能装出来的?” “皇后所言非虚,这女子孕吐是发自肺腑想吐,确实不是能假装出来的。”一位年长的诰命颤巍巍起身。 陆夭认识她,是京城出名的全福人,上辈子她还给陆夭及笄插过簪。 陆夭礼貌笑笑。 “我年纪轻,确实没有为人母的经验,也不知孕吐是什么感觉。”她意味深长看一眼陆仁嘉,“但作为略通医术的人,我知道积食逆嗝的症状,其实跟孕吐很像。” 这回连太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的意思是,太子妃孕吐,只是因为吃多了?” 陆仁嘉有些心虚,但她原本就做好了陆夭不会乖乖就范的准备。 此时此景,就看谁更头铁了。 思及至此,她故作柔弱状。 “宁王妃怎么能信口开河呢?太医院好几个太医都诊过我的脉,若真是积食,为何没有一个人当时指出来?” “就是,孤还找过坊间有名的路神医,他也没说太子妃是积食!”太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但他被宁王打怕了,只敢远远叫嚣。 陆夭笑而不语,转向那位太医。 “敢问这位太医,太子妃当日脉象如何?” “回禀宁王妃,当日下官亲自诊脉,左右手都曾看了。”他小心翼翼看一眼帝后的脸色,“左寸弦右寸滑,确实不好说是喜脉还是油腻积食,所以只说等等再看。” “我想,太医院的脉案也是这么记录的吧?”陆夭看向陆仁嘉,“太子妃先入为主,所以觉得自己就是怀孕了,继而误导大家。太医们都是积年的老油条,脉象未明的时候自然不会主动触霉头。本想说等一个月就能看出端倪了,谁知道太子妃来了月信。” “你左一个月信,右一个月信,有什么证据吗?” 陆仁嘉想起徐氏之前对她说的,给她吃的那种药,服了之后能让脉象呈现流产的迹象,根本看不出是月信,所以她才有底气叫嚣。 皇后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太子妃所言极是,宁王妃既然一口咬定,那就拿出证据来吧。否则我也可以凭空指认,是你推倒了太子妃,导致她流产的。” 陆夭直视皇后。 “我没有证据。” 这话一出口,连宁王都有些微微皱眉。 太子直接嗤笑出声。 “就知道你是在鬼扯,还耽误什么,赶紧把宁王妃押下去。” 两旁的嬷嬷看看面色不虞护在陆夭身侧的宁王,再看看没有发话的启献帝,没敢动。 陆夭依然笑容温煦。 “而且就算我拿出证据,皇后会信吗?太子会信吗?” “宁王妃到底什么意思?直说吧,别打哑谜了。”皇后已经失去了耐心,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把陆夭尽快定罪,才能出气。 陆夭不答,转向太医。 “敢问太医,若论在世者,脉象最准的当属哪位?” 太医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中规中矩回答。 “自然是医仙谷药王和太医院院判。” 陆夭点点头。 “那就请这二位来给太子妃会诊吧。” “院判容易!”启献帝出口打断了陆夭的话,“但那药王神出鬼没,就连朕几次三番请他出山都找不到人,你去哪儿找人来会诊?” 陆夭笑笑。 “陛下若允许,我这就让他进来。”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但见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儿被侍卫卫朗带进来,看见陆夭就数落。 “死丫头惯会坑人,说有疑难杂症把我糊弄过来了。等会儿这症要是不疑难,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您看看呗。”陆夭故作天真地撒着娇,“小产和月信的脉象,您诊得出来吗?反正我不行。” “这点激将法还拿来激我?”药王像个老小孩儿似的,露出一脸傲娇神情,“你不行是你学艺不精,待为师给你露一手。” 启献帝大为震惊,他毕生所愿除了皇位,就是长生。 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药王是他孜孜不倦找了许多年的,居然是陆夭的师傅? 药王眼神在大殿里扫了一圈,盯上了陆仁嘉。 “就是她吗?” 陆仁嘉吓得魂不附体。 这可是药王啊,不知道徐氏这药能不能顶住。 只见药王并不上前,而是抽出几根金丝,吩咐陆夭。 “去系上,你们皇家规矩忒多。” 陆夭牵着金线走向陆仁嘉。 “太子妃,敢试试悬丝诊脉吗?” 陆仁嘉感觉后背都汗湿了,这个时候她要说不敢,就等于公然承认假孕。 “试就试!”陆仁嘉伸出手腕,心里却在打鼓。 药王将手指搭上金丝,略略动动,眉心便皱起来了。 皇后急不可耐地开口:“如何?” “小姑娘月信第三日了吧?少吃些玉凝散之类的药物,只会让下红愈发猛烈。” 陆仁嘉感觉冷汗涔涔直冒,玉凝散正是徐氏给她的药。 “什么药王,根本不准!太子妃明明是小产,你硬说是月信!”太子率先嚷嚷起来,“一早被宁王妃收买了,对吧?” 这话药王不爱听了。 “这天底下还没有能收买我的人呢!”药王收回手中金线,“她这脉虽然有玉凝散干扰,但沉而不滑,根本就没有一点怀孕过的痕迹。” “不可能,孤这几天还亲自摸过,我儿子就在肚子里。”太子说着说着就悲从中来,声音都哽咽了。 药王被吓住了,扯扯陆夭的袖子。 “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怎么为了个莫须有的孩子,说哭还哭上了?” 陆夭笑笑,转身冲启献帝道。 “既然太子不信,就再叫院判来看看吧。” 药王立刻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信不过为师的医术不成?” 第71章 就是要你们母女相残 院判很快赶过来了,出乎意料竟是个女医,梳着利落的圆发髻,眼神都透着精光。 可想而知,能做到太医院一把手,绝非等闲之辈。 “院判也是老熟人了,没必要藏着掖着,你就去摸摸太子妃的脉,到底是小产还是来了月信。”太后状极无意地又加了一句,“要细细地诊。” 作为女医,院判没有什么避嫌的必要,直接走过去,搭上太子妃的脉。 陆仁嘉心跳到了嗓子眼儿,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了。 院判左右各诊了一次,起身回禀。 “回禀陛下,太子妃娘娘确实是小产了。” 院判的话一出口,陆仁嘉的脸色立刻云开雨霁,连带太子都跟着喜气洋洋起来,仿佛刚才痛哭哀悼失去嫡子的不是他。 皇后面上有些得意,故作矜持。 “院判请再说一次。” “回皇后娘娘,太子妃出血确实是小产导致。” 药王一听院判的话就急了。 “你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呢?这么明显的脉,明明就是药物催血。”药王上下打量院判,“看你也一把年纪了,这点障眼法都看不出来,怎么混到太医院扛把子的?” 陆夭暗暗蹙眉。 她之所以敢让启献帝把院判叫来,是因为她太了解太医院这位院判了。 她是少数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女医,而且为人刚正不阿。前世陆仁嘉逼她给自己下毒,她抵死不从,最后宁可辞官回乡。 难道时隔一世,人的变化居然这么大吗? 陆夭再看向院判,对方一脸泰然,神色无惧。 “院判敢把自己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以你几十年从医经验发誓,以祖师爷的名义发誓。”陆夭有些咄咄逼人。 “王妃何必如此?”院判十分冷静地接口,看不出任何动摇,“我从医几十年,从不会对病人的事情说谎。” 启献帝对这位太医院的掌门人还是很尊重的,对方这些年没少替他解决疑难杂症,而且为人宽厚正直,她既然说是流产,那必然就是流产。 可药王虽然是陆夭的人,但以他的声望和反应来说,也不像是撒谎。 双方各执一词,局面有些僵持。 皇后率先按捺不住。 “皇上,这事情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院判是太医院之首,是正统。那所谓药王不知道是哪儿跑出来骗钱的江湖骗子,孰对孰错,您还没有决断吗?” 药王被这一句话惹怒了。 “江湖骗子?今天我若是诊错了,把头剁下来给你当椅子坐!” “本宫要你的头何用。”皇后轻蔑地哼了声。 “难怪夭丫头大老远要把我骗来,你们宫里的御医果然个个酒囊饭袋。”药王嗤笑了声,“既然你们不信,那最简单的法子。若是碰撞导致小产出血,最多当日即止,若是淋漓不净,那必然是血崩。可若是月信,最多再有三五日才能停,而且每次相隔一两个时辰,咱们大不了就等等看。” “这话不对,寻常小产,也有三五日血流不止的。”院判一板一眼,“不能以偏概全。” “那以你的意思,就判断不出来了?”药王这一肚子火噌地上来了,刚要起身,就被陆夭拉住。 “不必那么麻烦。” 陆夭看了眼院判,院判眸光直视,并没看她。 本想成全前辈子欠的那份人情,看来也不必了。 “刚才药王说,太子妃这已经是第三日月信了。那么前两日她换下来的月事带,足以证明这并不是小产。” 这话一出口,陆仁嘉脑子“嗡”地一声,再也听不见其他了。 她绞尽脑汁回想,自己前几天是怎么处理这些换下来的污秽之物的,似乎就是包成一团,丢到粪桶里。按照常理,那些东西应该早就随着粪水车丢出城外了,难不成还有人会去翻不成? 陆夭一定是在诈自己。 思及至此,陆仁嘉强迫自己做出镇定的表情。 “我不知道宁王妃在说什么?” “那就问问太子妃的贴身丫鬟吧。” “不行!”陆仁嘉本能拒绝,接收到各方注视的目光之后惊觉不对,“我的意思是,无凭无据,宁王妃说盘问我的丫鬟就盘问我的丫鬟,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陆夭转身跪地,冲启献帝一字一顿道。 “今日之事,各说各有理。太子妃觉得是我冲撞她导致小产,我则觉得太子妃把月信当怀孕,故意诬陷我。”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陆仁嘉,“所以为今之计,只能是让证人和证物来说话。” 启献帝眼神逐一扫过现场各位,发现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太子此刻低头不语。 “事情是发生在你东宫的,太子有何话要说?” 太子早在陆夭那句“太子妃是第三日月信”的时候,就敏感觉出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 他想起那晚在寝宫闻到的隐隐血腥味,还有陆仁嘉支支吾吾的态度,心下突然凉了半截儿。 见启献帝突然发问,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那就把丫鬟叫来问问吧。” 陆仁嘉的陪房丫鬟如柳就在外殿,所以很快便赶过来,进门见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紧张地直接跪在地上。 “叫你来,是要问你几件事,不用怕,照实说就行。”陆夭语气温和地开口。 “想好了再说,别乱说话。”陆仁嘉也跟着补了一句。 “太子妃这几日,身体可有不适?”陆夭走过去,循循善诱着。 “回二小姐,不,宁王妃,太子妃这几日一直觉得身体不大舒服,所以一直在东宫卧床休养。” “那她的换洗衣物都是你处理的?有没有什么异样?” 如柳明显紧张了,看一眼陆仁嘉,嗫嚅着不敢回话。 “看本宫干嘛?回答啊。”陆仁嘉意有所指地说了句,“要是你敢撒谎,小心把你送到庄子上去。” 如柳立刻磕头如捣蒜。 “没有任何异样,太子妃饮食起居一切如常。” “是吗?”陆夭不以为意地笑笑,“那我怎么听说,从东宫运出去的垃圾里,有染血的亵裤呢?” “不可能,太子妃的衣物每日都是我亲自处理。”如柳依然是头也不敢抬。 “粉色螺纹的亵裤,你还不承认!”陆夭忽然疾言厉色,将丫鬟吓了一跳。 “不可能,明明是月白色……”如柳话一说出口便惊觉上当,立刻止住话头,但为时已晚。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她没说完的那半句话。 “月白色什么?”陆夭好整以暇地问。 “宁王妃听错了,我并没有说……”如柳支支吾吾,让人愈发生疑。 启献帝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当着众人面,他必须要有所表示。 “来人,去东宫给我搜。” “不必了。”陆夭深谙启献帝对太子的维护,即便是搜,多半也无功而返。 她对身边一个侍女吩咐了两句,侍女出去,片刻就拿了一袋子东西回来。 “皇上要找的东西都在这里,是东宫的一位侍妾,不满被太子妃贬成奴仆,所以想伺机给太子妃使个绊子,不料在垃圾里发现了这个。”陆夭将东西丢在陆仁嘉面前,“太子妃亲自验验,这是不是你的贴身衣物?” 早在那一角云纹露出来的时候,陆仁嘉就知道自己完了。 她所有中衣亵裤都绣了云纹,因为徐氏一直说她出生那日云霞满天,是难得的吉兆。这点很多熟识的贵女命妇都知道,而且不说别人,光是天天睡在一起的太子她就骗不过。 被贬的姬妾?她忽然反应过来,难怪陆夭敢这么有恃无恐,原来她早就在东宫埋了眼线。 见陆仁嘉缄默不语,跪着的如柳突然扑上来抱住她大腿。 “大小姐,咱们别扛了,这不是你的错,都是夫人怂恿你的啊。” 第72章 让男人给你上一课 如柳这句话一出口,包括帝后和太子在内的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陆仁嘉。 “夫人?”皇后的声调微微拔高,“是礼部尚书夫人徐氏?她竟然敢指使你假孕?” 陆仁嘉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丫鬟,对方压低声音小声道。 “大小姐,事已至此是瞒不住了,不如把责任都推到夫人身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陆仁嘉心念电转,是啊,这件事既然捅出来,总有人要背锅。 保住了自己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后面再去救徐氏就是了。 想到这儿,她就地跪下,以头抢地。 “母后明鉴,给臣媳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假孕。起初各种孕吐反应,是真的以为有孕在身,但后来发现突然来了月信。”陆仁嘉痛哭流涕,“臣媳吓坏了,唯恐欺君,就一时糊涂听了母亲的话……” 后面的话不言自明,皇后气到脸都扭曲变形了。 “去陆府,把徐夫人给我请来!” 陆夭心底无声笑了,就是要看你们母女骨肉相残。 因为陆尚书一直没有请封诰命,所以徐氏从来没有参加皇室宴请的资格。 当宫里来人说让她进宫的时候,她还以为母凭女贵了,还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然后屁颠屁颠跟着进宫。 未免家丑外扬,太后长乐宫那些诰命夫人已经被悉数遣散回家,只留下了相关的几个人。 徐氏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陆仁嘉披头散发跪在地上,衣衫上还沾着血迹。 她的心猛地一沉,知道坏事了。 “大胆徐氏,你可知罪?”后宫是皇后的地盘,所以她当仁不让得昭示主权。 徐氏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臣妇愚钝,不知道皇后娘娘指的是什么?”她偷眼看陆仁嘉,指望能得到一点半点信号,但亲生女儿却没有看她。 “愚钝?你可是一点都不愚钝呢!”皇后将一包药粉扔在她面前,“这是你给太子妃的药?” 徐氏辨认了一下,点点头。 “你敢教唆太子妃假孕,该当何罪?” 徐氏还没来得及说话,陆仁嘉就膝行几步爬到她面前。 “娘,就招了吧,皇后宽宏大量,不会计较的。” 徐氏的心一寸一寸凉下去,她执掌内宅多年,把几个姨娘和庶子庶女治得服服帖帖,不可能没有一点手腕。 眼下这局面,明显就是假孕的事情穿帮,亲女儿拿她做了替罪羊。 理智上虽然也明白,这是最好选择。但情感上还是很难接受,一手养大的心肝宝贝把她直接推出去。 陆夭轻轻走出来。 “母亲真是糊涂,这药伤身,怎么能出此下策呢?”她看了眼陆仁嘉,“更何况太子妃这么年轻,你这样很容易让她终身不孕的。” 果然此话一出,陆仁嘉原本还有几分歉疚的眼神立刻冷下来。 “娘给我吃的药有副作用?” “怎么可能?”徐氏又伤心又失望,“你是娘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会害你?” “母亲在后宅多年,怎么会不懂,这玉凝散容易导致大出血呢?”陆夭满脸怜悯神色,“还是您也被江湖游医骗了?” “玉凝散?”徐氏敏感捕捉到陆夭话里的关键词,立刻看向陆仁嘉,“我什么时候给你吃过玉凝散?” “太医都检验过了,就是这个。”陆仁嘉把那包药粉递过去,“不是娘给我的吗?” 徐氏接过来,反复观看。 “我是让春柳带了包药给你,但不是玉凝散啊。明明是玉容散,只是让你小日子延长些而已。” 徐氏说毕看向陆仁嘉的陪嫁丫鬟,眼中冒火。 “你这小贱蹄子,是不是中间把药换了?” “夫人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春柳立刻跪下,“我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 陆夭满脸怜悯神色,冲太医院院判道。 “劳烦院判给大家解释一下,这玉凝散吃了会怎么样?” 没等院判开口,药王就急了。 “这题我会,怎么不问我?” “因为师父说出来的,有些人不会信。”陆夭带点挑衅看向院判,“诊错了脉也就算了,院判该不会连药性也说不出来吧?” “玉凝散有强力活血化瘀之功效,女子月信期间若服用,很容易造成血崩。”院判如同背医书般,“甚至终身不孕。” 药王听后不屑地冷哼一声:“照本宣科背医书,没什么了不起。” 这话一出,皇后登时急了! “好你个徐氏,你用这种虎狼之药,是想断皇室血脉吗?” 启献帝也相当窝火。 好家伙,如果真让这徐氏悄无声息把太子妃弄成不孕,那率先诞下继承人的肯定是宁王夫妇,到时候太子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这儿,他看一眼皇后,皇后立刻从他的眼神里读出要严惩的信息。 此时徐氏真是百口莫辩,一方面那药确实是她给的,她无从反驳。 但另一方面,她真的不可能给亲女儿吃玉凝散这种狠毒的药。 那么中间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徐氏一时间心乱如麻, “皇后娘娘明鉴,臣妇确实一时糊涂犯了大错。”徐氏此时也豁出去了,“太子妃误以为自己怀孕,怕受责罚,臣妾心疼女儿,就想了个法子。让她延长小日子,假装小产。顺理成章让孩子流掉。但臣妾绝不敢给她用伤身的药,只是小剂量给了些玉容散。” 这就开始避重就轻了?明明焦点应该是太子妃假孕,现在却扯到了用药上。 陆夭自然不可能让徐氏得逞,立刻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母亲让长姐假装小产,是为了嫁祸给我吗?” 众人的关注点一下子被拉回来。 是啊,今日这件事闹这么大,不就是因为太子妃嫁祸宁王妃吗? “你这妇人实在太过歹毒,夭姐儿虽说不是你亲生的,但这么教唆亲女儿去陷害继女,啧啧啧!”药王在一旁直嘬牙花子。 “我自问没什么地方对不起母亲和长姐,为什么要陷害我?”陆夭跟着添油加醋,“难不成,母亲是对宁王府有意见?” 这话影射的十分明显。 众所周知太子和宁王争位,徐氏作为太子岳母,公然陷害宁王府,很容易被人误会是太子指使,这对东宫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徐氏这时候有点慌。 “夭姐儿这是说什么话,你们都是我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这话有些假了,大宅门里向来亲疏有别,虽然都顶着嫡女的头衔,可到底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 “那长姐口口声声说是我把她的孩子推没了,难道她不是早知道自己没怀孕?”陆夭委屈地擦着眼泪,“明知只是来了小日子,还公然诋毁我。如果今天皇上没有明察秋毫,是不是我就要被关进天牢了?” 太后在一旁将赞许的目光投向陆夭,这招以退为进着实漂亮,先给皇帝扣一个明察秋毫的帽子,后面他自然不好过分偏袒太子夫妇。 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启献帝想想自己刚刚确实说了要把陆夭关起来的话,顿时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事已至此,他只能拿出点态度来,不然一旁虎视眈眈的宁王绝不肯善罢甘休。 “去前殿,把陆靖给朕叫来。他的家务事,他自己处理!看他是要老婆,还是要乌纱!” 陆靖是她那善于看风使舵的爹。 陆夭在心底冷笑一下,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她这个便宜爹会怎么选了。 第73章 继母终于落到她手上 礼部尚书陆靖很快匆匆赶了过来,启献帝寿宴中途离场,他就知道后宫准是出了事儿。 鉴于两个女儿都在皇家当媳妇儿,所以这颗心一直悬在半空。 结果踏入长乐宫的门,发现他老婆徐氏也在,命妇没有品级不得入宫赴宴,这必然是出了事。 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儿,当即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陆爱卿也一把年纪了,越老办事越不靠谱。”启献帝面无表情地开口,“之前娶亲弄错人那事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敢指使夫人在皇嗣上动手脚。” 陆尚书吓了一大跳,皇嗣?他怎么敢!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轻则丢官,严重的话是会掉脑袋的。 作为官场老油条,他向来不傻,之前掉包那件事,虽然当时和稀泥糊弄过去了,但他知道,启献帝心里一直都有疙瘩。 如今虽然不知道由头是什么,但大抵是要算总账了。 “皇上赎罪,微臣因为忙于朝政,家里内宅的事一向都是交给拙荆管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试探性看向徐氏,却发现对方眼神呆滞,压根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 “忙于朝政?朕可没见你忙出个什么成果,反倒是家事一塌糊涂。”启献帝冷哼一声,“至于是不是误会?问问你那位夫人吧,到底都干了什么好事!” 这就等于给徐氏定罪了。 陆尚书立刻听懂了潜台词,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巴掌狠狠甩上去,疾言厉色质问徐氏。 “你这搅家星,又干了什么好事?” 这一巴掌出手极重,把徐氏彻底打懵了。 陆夭不禁在心底暗暗佩服陆尚书的不要脸,为划清界限,能当众跟老婆动手。 所以想想,上辈子把失势的女儿逐出族谱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说啊,你又惹什么祸了?” 这话极其巧妙,一个“又”字不动声色把之前那些事也都归咎在徐氏身上。 药王看不惯他装腔作势的那股劲儿,直截了当总结了一下。 “你娶的这个填房,唆使你大女儿假孕,然后假装流产嫁祸给你小女儿。” 若不是场合不对,启献帝几乎都要击掌叫好了。 这个概括能力简直绝了啊!药王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看来后面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位药王从宁王妃那里挖过来。 然而陆尚书却顿觉一盆冷水兜头而下,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每一个关键词都是杀头的大罪啊! 于是他当机立断。 “皇上明鉴,内宅这些事我属实不知情,如今幸好大错尚未酿成,请允许臣补救。” “你能怎么补救?” 陆尚书深谙皇帝不过是要找个宣泄的出口,做样子给众人看。 “臣教妻无方,今日就跟徐氏断绝关系,将其休回娘家,陛下以为如何?” 陆夭险些没笑出来,到底是她亲爹,明明是杀头的大罪,轻描淡写就以一个休妻的罪名就糊弄过去了? 也罢,她横竖看徐氏不顺眼,那就帮忙添把火吧。 “可是礼法规定,有七出之条方可休妻啊。”陆夭故作天真地开口,“口舌、盗窃、妒忌、恶疾、不事公婆、这些母亲都有吗?” “但她无子啊。”陆尚书立刻领会到小女儿给自己递的台阶,心下愈发满意,“她虽然诞下你长姐,但是一生无子,七出头一条就占了!” 启献帝看看眼下混乱的局面,决定甩锅。 “皇后执掌后宫,觉得这法子如何?” 皇后正在痛失金孙的气头上,当即开口。 “休妻只是惩罚了主犯,那从犯按罪也要罚。就将太子妃降为侧妃,跟太子一道,闭门思过吧。” 此话一出,陆仁嘉瘫坐在地,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妃宝座,居然还没坐热乎就降为侧妃了。 比她更绝望的是徐氏,休妻等于判了死刑。她娘家只剩下两个兄弟,妯娌尖酸刻薄且贪财,这些年因为她是尚书夫人,所以一直捧着她。然而一旦被休回去,那日子简直不堪设想。 “老爷,老爷你不能这样,看在我们夫妻多年情分上,你不能把我休回家啊!”徐氏这一次哭得真情实感,“那等于是让我送死。” 陆尚书一把甩开她的手。 “你个搅家星,做那些阴私事的时候难道没想到有今天?亏我有先见之明,没有给你请封诰命!带上你来时的陪嫁,走吧!我陆家一分一毫都不许你拿!” 徐氏闻言更加绝望,她哪里有什么陪嫁?这等于是让她净身出户啊。 陆夭对此情此景却并不陌生,因为上辈子陆尚书将她驱逐出族谱的时候,也是这么六亲不认。 风水轮流转,报应这不就来了么? 启献帝不耐烦听臣子家长里短的家务事,想想前殿还有一堆嗷嗷待哺的朝廷命官等着给他祝寿,于是一摆手,走了。 刚刚被降成侧妃的陆仁嘉和太子被打包送回了东宫,至少过年之前是不可能再见着了。 留下苦主陆夭,笑意盈盈地准备跟皇后翻旧账。 “今日圣上寿诞,臣妾也不好过分为难。但想问问皇后娘娘,我今天是白白受了这个委屈吗?” 皇后心说,你亲爹把你后妈都休回家了还不解气?怎么好意思说出“白白受委屈”这几个字的? 但她贵为皇后,自然不可能直接说。 “那以宁王妃的意思,想要个什么说法呢?”皇后不屑地冷笑一下,“王妃已经是正一品了,莫不是看中本宫这枚凤印了?” 陆夭听闻此言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惶恐,她轻轻笑了笑。 “妻凭夫贵,皇后那枚凤印又不是自己赚来的,靠的也是皇上打下的江山。”她看了一眼宁王,“所以臣妾对目前的品级没有不满。” 皇后气得手抖,这是明目张胆讽刺自己仗着皇帝的势,但字面上偏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听陆夭又说道。 “如今陆尚书休妻也好,太子妃降为侧妃也好,她们受罚,于我并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本宫倒想听听,你要什么好处?” “冤有头债有主,平白被扣了这么个屎盆子,总得让我出口气不是?”陆夭轻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太子侧妃隶属东宫,我不方便干预的。但尚书休妻这件事,我想全权处理。” 皇后想了想,随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想挑拨陆仁嘉母女失和。 按理说,这于皇后而言没什么损失,但她就是不想让陆夭称心如意。 “臣子家事,王妃出面也不合适吧?”皇后眼神冰冷,带点挑衅,“我要是不肯行这个方便呢?” “太子妃假孕的时候,听闻皇后娘娘曾带御医去探望。”陆夭整理整理刚刚弄皱的袖子,语气带一点隐隐的威胁,“敢问有没有探望出个所以然?” 皇后眸色暗了暗,她那日带御医前往,太医院是有记录的,若追究起来,她逃不过一个知情不报的包庇罪名。 “你敢威胁本宫?”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陆夭眼神扫过陆尚书夫妇,将声音压低,“大好日子,皇后娘娘何不去陪皇上喝杯寿酒,修复一下感情,何苦在这儿跟我纠缠呢?” 这话戳到皇后心窝子上,她跟启献帝近来感情确实日趋淡漠。 不但有舒贵妃这样的老对手,就连仪嫔这样的新生代都要上位了,相较之下,跟陆夭赌这口气确实显得不是很必要。 “宁王妃所言有理,陆尚书既然是你父亲,那这件事也算家事,就交由你处理吧。”皇后眼神淡淡扫过众人,“本宫也乏了,就先回去了。” 徐氏的脸色在听到这话那一刻变得奇差无比,她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第74章 让后妈净身出户 徐氏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落到陆夭手里。 她向来没把这个原配留下的孩子当回事,但从替嫁那天开始,事情就开始失控。 不过想到陆夭之前的怯懦,她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上前两步,拉住陆夭的袖子。 “夭姐儿,你可得给为娘做主啊。” “陆夫人还是小心点吧。”陆夭急急把袖子抽出来,“千金难买的蜀锦,陆夫人那点嫁妆怕是不够赔的。” 说完并未理会徐氏脸色如何,跟太后行过礼之后,带着药王自顾自往外走。 经过太医院院判身边的时候,陆夭停下来。 “寒窗苦读学医不易,身为女子爬到院判这个位置更是难上加难。”陆夭凝视对方的眼睛,意有所指,“希望院判别为了莫名其妙的人,辜负自己这几十年的努力才好。” 院判绷紧了下颚,最终也只是浅浅说了句。 “多谢王妃赐教。” 在宫里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陆夭不愿多管别人闲事,于是转头去安抚药王了。 “这次杀鸡用牛刀委屈师父啦,等下去完陆府,出来我请客,咱们吃顿好的吧。” “少来这套。”药王还气呼呼地,“大老远把我叫来,就为了这么点乌七八糟的事。你师哥和月丫头也是该打,还帮你瞒着我。” 陆夭情知理亏,当机立断转移话题。 “师哥出息啦,他在都城开了家药铺,生意可好了。” “那有什么用,他缺的是钱吗?他缺的是媳妇儿!”说到这个药王突然来劲了,“要不,你考虑考虑你师哥?你看,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要钱也不缺,我死了之后医仙谷都是他的,怎么样?” 陆夭哭笑不得。 “医仙谷都给师哥,那月儿怎么办?况且我已经嫁人了啊。” 药王回头上下打量一眼宁王。 “嫁的是他?瞧着就不怎么样,除了长得稍微比人强一点点,这年头,好看的男人都不靠谱。”药王转过头又继续游说,“再说了,嫁人也可以和离啊。你看,咱们四个一起回医仙谷。种种药,看看病,不比在这儿受各种达官贵人的气强?” 话音未落,耳力极强的宁王就欺身上来,揽住了陆夭。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么大岁数,没听过这句话?” “岁数大又没吃你家饭。我只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药王白他一眼,“而且你看着就不像对她好的样子。” 宁王被气得够呛:“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长成这副祸国殃民的样儿,就不像好人。”药王有些胡搅蛮缠。 眼看两人像斗鸡似的就要掐,陆夭当机立断发话。 “要吵你们自己留下吵,我得先回府解决家事。” 说毕大步流星往外走。 宁王和药王对视一眼,双双跟上,唯恐谁落后就输了一样。 * 徐氏在满腹忐忑不安中,回到了陆府。 而陆夭已经先她一步,气定神闲坐在陆家正厅,她还带了孙嬷嬷来。 陆尚书对此没有半点异议,按品级,陆夭比自己大,又有宁王压阵,所以当仁不让坐在上首。 “夭姐儿,你说这个事儿想怎么办。爹都听你的,务必要让我闺女出了这口气!” 作为官场老油条,他看风使舵可是一把好手,陆仁嘉被贬为侧妃,一时半刻翻身无望,眼下陆夭得势,他自然要顺着点这位二小姐。 不过陆夭并没理会他,而是吩咐管家。 “去把姨娘和弟弟都叫出来吧。” 管家依言而去。 因为徐氏颇有手段,所以陆家人口简单,到现在后院只有周姨娘和王姨娘两位。 王姨娘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可以忽略不计。 周姨娘祖上是读书人家出身,她也颇知情识趣,膝下有个比陆夭小一岁的庶子陆上元。因为徐氏无所出,所以这个庶子算是陆家唯一可以传宗接代的。 要说周姨娘的出身,其实比起徐氏要高一些,而且跟陆夭的生母学过主持中馈。只是后来不太受宠,她也不争,守着儿子和一只猫,闲时打打马吊,聊聊八卦,日子颇为滋润。 陆夭平素跟她关系不错,这时候把人叫来,她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二小姐回门了?等下把我做的柿子酱带走一罐吧,你最喜欢的。” 陆夭笑着点点头,亲切地冲周姨娘招招手。 “给姨娘道喜。” 周姨娘有些疑惑,不年不节,喜从何来? 她看看徐氏一脸霜打了茄子的模样,愈发想不明白。 “二小姐跟我开玩笑么?我常年在家,能有什么喜?” “这个家荒废得也有些久了,想让姨娘来掌家呢。” 话一出口,徐氏立刻抬眼看过来。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听不懂吗?”陆夭这次连客气都懒得装,“之前在宫里说休妻,你以为是开玩笑的?” 徐氏确实抱了点侥幸心理,虽然陆尚书当时为了给皇上递台阶提出了休妻,但说到底还是家事。就是皇帝皇后也没有追到人家家里逼着写休书的道理吧。 想到这儿,徐氏立刻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四十出头的人梨花带雨,看的陆夭牙根都酸了。 “老爷,您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不能真的把我休回去啊。”徐氏拉着陆尚书的袖口,“您知道我们家是个什么情况,爹娘都没了,回去只能在兄弟媳妇手下讨生活,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第75章 不想被休 那就当通房吧 一文钱不许拿?徐氏几乎不敢相信陆夭能说出这种话! 家里下人告老还乡,还要附赠一笔遣散费用。 合着自己苦熬了二十年,甚至生下了太子妃,到最后居然要净身出户。 “什么?你凭什么?你不过是个嫁出去的女儿。” 徐氏知道已然在陆夭手里讨不着好处,干脆破罐破摔。 “我嫁到你陆家,操持家务,养育子女,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徐氏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姿态,“怎么我还不如老妈子的待遇了!” “跟老妈子比是吧,可以啊。”陆夭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咱们府里一等仆妇一年月银不过五两,你到我陆家17年,管家,拿一百两银子给她,不用找了。” 徐氏被噎得面红耳赤,转眼去看陆尚书。 “老爷,你就看着夭姐儿这么折辱我?” 陆尚书虽然心疼她,但更心疼自己头上这顶来之不易的乌纱帽。 陆夭笑容温煦,不紧不慢说道。 “我要是没记错,族叔当这个礼部侍郎也有年头了吧?年纪更轻,资历不差,而且又没得罪过皇家。”她瞥一眼陆尚书,“要换成您是上司,这尚书的位置,是愿意给谁呢?” 陆尚书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忘了,自己族里就有个虎视眈眈等着取而代之的堂弟呢? 说白了,尚书和侍郎虽然只差半级,但意思可是天差地别。 尚书再往前进一步,就有可能封侯拜相了。 于是他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冲徐氏呵斥道。 “折辱?夭姐儿那是给你留脸了!就凭你嫁到我陆家,多年来没生出儿子,就早该把你休了!”陆尚书越说越慷慨激昂,“也不看看你有多小家子气,弄得我这些年都不敢带你出去应酬!为什么一直没给你请封诰命,心里没点数?” 徐氏被说傻了,这么多年她和陆尚书虽然称不上相敬如宾,但也从来没挨过这种数落。 “我生不出儿子是我一个人的错?” “反正不是我的错。”陆尚书下巴冲庶子抬了抬,“我有儿子。所以问题一定出在你身上,就别质疑为什么休你了,就冲无子这一条,你走的就不冤。” 徐氏的心一下子凉透了,这就是男人。 陆夭没给她机会伤春悲秋,接过陆尚书的话茬儿。 “这话说得没错,现在弟弟是我家唯一的男丁,本就该顶门立户。”她看看周姨娘,“母凭子贵,这个家,日后就要姨娘当起来了。” 陆尚书听完愣了愣,不过转念一想也没差,姨娘生的儿子不能成嫡子,那就只能先提拔他娘呗。 想到这儿,转头颇为赞许地看看陆夭。 “还是夭姐儿想得周到。” 周姨娘还没有从天上掉馅饼的巨大惊喜中醒神,倒是陆上元率先反应过来,冲陆夭深深一揖。 “多谢二姐成全。” 陆夭记得前世被陆仁嘉关到天牢之后,这个弟弟曾经给她送过断头饭。 那一饭之恩,今日也算还了。 况且作为出嫁女,娘家有个靠得住的兄弟毕竟是好的。她这次施给周姨娘母子的恩惠不小,陆上元若有心,必定会记在心里。 思及至此,她冲陆上元笑了笑。 “好好读书,日后你还得做姐姐的倚仗。” “那必然的。”陆上元素来内敛,这句保证已经是他能承诺的极限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宁王听了这段,心里多涌起几分诡异感受,好像陆夭是在为和离做准备一样。 陆夭不知道宁王的心路变化,见徐氏还杵在原地,不由地皱着眉头开口。 “还不收拾东西走?难不成想在府里留着吃晚饭?” 刚好此时管家拿了银子进来,陆夭将那袋银子丢到徐氏脚边。 “母女一场,也别说我无情无义,等下让府里派车亲自从你回去。”说完故意又补了一句,“想必两位舅老爷会很欢迎的吧?” 徐氏此刻开始真正害怕起来,她那两位兄弟,一个比一个势利眼,她就拿这一百两回去,要不了几天就会被扫地出门。 被现实支配的恐惧迅速席卷全身,徐氏扑通一声跪倒在陆夭脚下。 “夭姐儿,不,王妃,我错了,但我真没唆使太子妃拿小产害您。”徐氏咬咬牙,“那都是她自作主张!” 陆夭心底一动,她期待的母女阋墙果然来了。 就听徐氏又道。 “太子妃对王妃心结已久,早在还没出嫁的时候,她就嫉妒太子心仪你。” 陆夭冷笑,还以为徐氏抓住救命稻草打算牺牲陆仁嘉,没想到还要踩自己一脚。 就见宁王蹙起眉,面露不虞之色。 一枚坚果壳擦着徐氏的发髻飞过,削碎了发簪,她顿时披头散发,看上去愈发狼狈。 宁王这才懒洋洋地开了口。 “不会说话就闭嘴。” “别啊,我还没听够呢,让她说。”陆夭看向徐氏,“太子心仪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跑过来亲口告诉你的?” 徐氏眼见自己挑拨没成,立刻换了腔调。 “我不知情,是太子妃在闺中时经常说太子有意于你,大婚前还跑来跟你见面。”徐氏故意沉吟了一下,“哎呀,这话我真是不该说。” “大婚前?是太子妃和太子被周姨娘堵在假山山洞那一次吗?”陆夭一针见血,“那必然不是来见我的。” 话说到这儿,周姨娘突然伏到陆夭耳边。 “二小姐,咱们不能贸然休了她。你想想,她知道咱们府里太多事情,真的狗急跳墙,出去编排一顿,对二小姐声誉有损。” 陆夭当然没想真让她走,就在她回来的这一刻,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徐氏不知道周姨娘跟陆夭嘀咕什么,还以为她为了当上当家主母,背后说她坏话。 一时情急,抱住陆夭大腿哭道。 “王妃若不让我留下,我情愿一头碰死在陆家,生是老爷的人,死也要做老爷的死人。” 陆夭险些没笑出来,但拿乔了半天,戏也差不多看够了,刚好周姨娘又提醒她。 “要留下也不是不行。” 这话一出口,徐氏立刻止住了眼泪,像看救世主似的看着陆夭。 “王妃的意思是?” “但这话我说了不算。”陆夭故意吊胃口,“你问问周姨娘,她现在管家,要是她愿意留你,就磕头敬茶,做个妾吧。” 把主动权丢到别人头上,她可不愿背锅。 “良妾、贵妾肯定是不能了,周姨娘如果心胸宽,就让她做个侍妾吧,比如当通房。” 通房是所有妾里级别最低的一种,有时候比主母屋里的大丫鬟还不如,徐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拿上这一百两银子走吧,回去还能赶上徐府的晚饭。” 眼看摆在眼前就两条路:回去受弟弟弟妹的气;留下跟周姨娘斗智斗勇。 徐氏不傻,周姨娘这些年安分守己,必然好拿捏,于是当机立断。 “就听王妃的,我愿意留下当妾。” “通房。”陆夭锱铢必较地纠正着,“别平白无故给自己抬身价。” 徐氏忍住气,恭顺地点点头。 “可能你也是第一次给人当妾,有些规矩不懂,无妨。”陆夭说罢冲孙嬷嬷使了个眼色,“教教太子侧妃的这位庶母,怎么下跪,怎么敬茶。” 孙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自然明白陆夭是想出口恶气。 上前在徐氏膝弯处一顶,又扣住她肩膀,顺势往地上一按。 “老奴教您,这个磕头不难,练练就会。” 徐氏没提防,狗啃泥一样磕了个响头,“咣”一声闷响,听着都疼。 周姨娘躲也不躲,坦然受了这个大礼。 “夫人放心,不对,现在应该叫徐姨娘了。”周姨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先从斟茶倒水开始吧。” 被欺压多年,想也知道徐氏在周姨娘手里会被怎么折磨。 陆夭在心底点点头。 比起前世这对母女对她的折辱,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第76章 王妃差点嫁别人 从陆府出来天已经擦黑了,陆夭豪爽地挥手。 “走,去吃饭,我请。” 众人驱车去了东市大街,在点绛坊附近停下来,掀开车帘就吓了一跳。 点绛坊门口挤满了各府的马车,府邸标记从宰相府到御史府,甚至连六部的都有一大半也在。 宁王明显有些迷茫,看向陆夭。 “你下帖子请来的?” 陆夭比他还迷茫。 “显然不是啊。” “这比每天上朝人还齐全呢,就是上朝,还经常有个头疼脑热请假的。”宁王啧啧称奇。 正纳闷着,就见点绛坊的大掌柜迎出来了。 “大小姐,快去看看吧,咱们都城里排的上号那几位命妇都到了,说是一定要等您来。” “等我来干嘛?”陆夭有些摸不着头脑,“陪她们打马吊?这么多人也不用我凑数啊。” 大掌柜被陆夭的幽默逗乐了。 “说是让您给开方子呢,横竖我不敢得罪,都请到二楼雅间,茶水点心伺候着呢。” 陆夭略一琢磨就想明白了,陆仁嘉被降为太子侧妃,太子最近也是频繁出事,在储君争夺战里,宁王渐渐占上风,这群贵妇自然要来先跟她打好关系。 一上二楼,就见一群人围过来。 工部侍郎夫人抢在最前面,拉住陆夭的手。 “宁王妃是老熟人了,我也不客气,咱以后吃穿用度就都在你铺子消费了。”她狡黠地眨眨眼,“我没什么别的要求,就是那去皱纹的方子,能不能给我开一副?” 秦氏一听不乐意了。 “怎么你就老熟人了,论辈分,我还是王妃的婶娘呢,都认识她十多年了。”秦氏凭借身高优势挤开对方,“失眠的毛病我调理好了,看看下一步是不是弄点药妆?” “我长斑,能治吗?” “哎呦,上次说好的瘦身方子呢,我等着拿啊。” 陆夭被一群呱噪的夫人们围在中间,压根不知道该先听谁的。 就在此时,她被一个健硕的手臂卷住纤腰,直接把她从人群里拉出来。 紧接着听见宁王冷冷的声音。 “她还没吃饭。” 刚才还热闹如菜市场的房间立刻沉寂下来,一群女眷又妒又羡看着陆夭。 这是什么绝世好男人,生怕饿着媳妇一丁点儿。 再想想自家不解风情的死鬼,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夫君比夫君得气疯。 宰相夫人年纪大品级高,见状轻咳一声。 “那就先不打扰王妃吃饭了,改日我们再一一登门拜访吧。” 陆夭眼珠一转,当即做了个决定。 “这样吧,不妨实话告诉大家,隔壁那间无忧居呢,其实是我的铺子。”她满意地扫过众人惊讶的脸。” “可那不是路神医开的吗?”人群里有人提出质疑。 “之前因为不好抛头露面,才让师哥坐诊。现在既然大家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陆夭狡黠地眨眨眼,“以后大家找我,就去无忧居,我多半都在那边坐诊。每天前五位可以打七折,还有路神医亲自服务。” 药王在一旁小声嘀咕着:“那小子有什么了不起,放着现成的真佛不拜,真是没眼力见儿。” 陆夭忍住笑,继续脸不红气不喘地出卖着师哥的美色,搞得一众贵妇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那敢情好,每次去都是个小姑娘招待,我早想让路神医亲自服务一把了。” “就是,那手,那腰,再加上那张脸,不看病光看他,我就能看一天。” “包在我身上。”陆夭拍拍胸脯,“咱们说让他按摩就按摩,说让他熬药就熬药。” “那我明天必定第一个到。” “我们侍郎府就在隔壁,咱们看谁第一个!” 把一群金主哄得服服帖帖送出门,陆夭长长舒口气,冲掌柜的吩咐。 “去闫春楼叫一桌菜送过来吧,我们就在这吃。” “您放心,知道您没吃饭,刚刚就去叫了。” 掌柜的刚想说我再去催催,忽然看见一旁的宁王,立刻认出来了。 “您不就是上次那位给夫人买香膏的客人吗?怎么样,夫人还满意吗?” 宁王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我小老儿经商三十余年,一双眼就没认错过一个顾客。尤其像您这种俊美无双的,可着咱都城,我只见过大理寺司大人的长相能跟您有一拼。”大掌柜眼见宁王脸色转黑,还不明所以,“我记得你买走了一盒豆蔻香,那盒豆蔻是珍品,而且是限量款。” 陆夭强忍住笑,从荷包里摸出一盒,递过去。 “是这个吗?” 掌柜的仔细地辨认了一下。 “没错,这上面还有编号呢,009,这个系列的最后一盒。” 陆夭看向宁王。 “买给夫人的啊。”她故意使坏,意味深长地拉长音儿,“我怎么记得有人说,是买给孙嬷嬷的生辰礼呢?” 一旁站着的孙嬷嬷立刻撇清。 “那可冤枉死奴才了,从小到大我照顾王爷足有快二十年,就没收过一份儿生辰礼。”像是故意要给宁王拆台一样,孙嬷嬷还专门补充,“今年好容易说要给我一份,到现在还没见着影子呢。” 宁王被挤兑得索性破罐子破摔。 “东西是随便买的,况且你当时也从我手里顺走了,差不多得了。” “那大不了再还你。”陆夭顺势把那盒香膏递回去。 宁王立刻拒绝。 “货物售出,概不退还,你不懂这个理儿?” “巧了,我们点绛坊的东西是随时可以退还的,对不对大掌柜?” 掌柜的这会儿也看出来,这大概是人家夫妻间的情趣,于是立刻顺水推舟。 “没错,当时我就跟这位客人说了,家里夫人不满意,随时来换。” 宁王眼疾手快把那盒香膏又塞回陆夭手里。 “是我特意买来送你的,行了吧!” 陆夭笑弯了眼,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这会儿外面传话,说叫的菜已经送来了,结果一起进来的还有路子都和月儿。 宁王立刻拉下脸。 “他怎么也来了?” 陆夭有些不明所以。 “他是我师哥啊,师父来了,他于情于理也不敢不过来吧?” 月儿进门脆生生地喊了声爹,然后神秘兮兮凑过去。 “如何,你劝动师姐跟我们回医仙谷了吗?” “你师姐不听劝。”药王遗憾地摇摇头,“所以我打算在这儿住一阵子,再鼓动鼓动她。” “那真是求之不得啊。”陆夭喜上眉梢,立刻吩咐掌柜,“去把无忧居后面的厢房收拾好,再把药铺的钥匙多准备一把,给我师父。” 药王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数落路子都。 “还不是你没本事,好好的夭丫头跟人跑了!打小儿她七八岁那时候,我就跟你说,先把人定下来,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媳妇儿没了。” “师妹都嫁了,您还不能消停点儿?”路子都无奈扶额,“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多少年前怎么了,多少年前你也是心仪过人家!”药王气哼哼地,“你敢说不是?” 宁王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有一拼了,偏生陆夭没有眼力见儿。 “那不叫心仪,最多是惜才。”陆夭笑眯眯地自吹自擂,“像我这样学医的奇才百年难以,再加上那会儿路师哥不懂事,多注意注意我也是难免的。” “瞎说,你是他第一个带回医仙谷的女娃娃。”药王还在兀自愤愤不平,“还是他求我收你当关门弟子的。” 陆夭只当药王在说笑,所以仍是笑嘻嘻的,不见任何尴尬。 她伸手端起一杯果子酿,站起身,冲路子都大大方方地笑道。 “是我的不是了,就冲把师哥媳妇儿弄没了这件事,我先干一杯。” 话没说完,手里的酒就被人拿走了。 “要喝也是我喝。”宁王将她那杯酒一饮而尽,看向路子都的眼神极具挑衅,“毕竟人是我娶走了。” 第77章 总有野男人惦记她 宁王将那杯酒喝光之后,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原以为路子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孰料他动手又斟了一杯酒递过来。 “王爷代饮的话,一杯怕是不合适吧。”平时向来温文的路神医此刻却有些语带挑衅,“酒桌上的规矩,向来是三杯起。” 陆夭微微蹙眉,刚想从袋子里拿粒解酒丸递过去,却被路子都出声制止。 “他娶了师妹,若是连区区几杯酒都扛不住的话,怕是日后也指望不上吧?” 药王满意地捋捋并不存在的胡子:这才像个师哥的样子嘛。 宁王冷笑了下,不得不承认,这激将法虽然低级但却有效,他挡住陆夭伸向荷包拿药的手。 “他说得对,人我娶了,这酒自然该我喝。”说完挑衅看一眼坐在对面的路子都,“毕竟不是什么人想喝就能喝的。” 三杯下肚,宁王面不改色。 “刚刚那三杯只能算替酒,这杯我跟王爷喝,我好歹也算她半个哥哥。”路子都举起杯子,“日后别欺负她娘家没人,她身后还有我……们,医仙谷永远是师妹的后盾。” 这话乍听上去没什么,但宁王却听出了男人之间的挑衅,他冷冷地拒绝。 “不用了。” “王爷是不敢?” 这话连陆夭都觉得有些诧异,路子都从来不是这样咄咄逼人的人。 “本王17岁上战场,从来就没有我不敢的事。我说不用,是不耐烦这么喝而已!”宁王说毕,吩咐一旁的孙嬷嬷,“去换千日醉。” 孙嬷嬷有些担心。 千日醉是燕玺楼的招牌,入口绵香但后劲极足,不知不觉就会过量。 传闻喝了的人能醉足好几日,所以才有了“千日醉”的名头。 “王爷脚伤不宜多饮酒,还是算了吧。”她好言劝道。 宁王桃花眼微微眯起。 “人家都叫阵到家门口了,难不成你让本王临阵退缩?打了这么多年仗,我还没做过逃兵。”他皮笑肉不笑地看一眼路子都,“况且这点酒算不了什么,既然路神医想喝,那本王就奉陪到底。” 陆夭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向来温和的师哥会突然发难,但她还是冲左右为难的孙嬷嬷点点头。 “去拿吧。” 两大坛千日醉很快从燕玺楼被送过来。 宁王揭开其中一坛子的酒封,递到路子都面前,自己也打开一坛子。 “不是要喝酒吗?我先干为敬,敬陆小夭的哥哥,”他微微勾起唇角,“也只是哥哥。” 说罢举起那一坛酒,咕咚咕咚灌下去,末了擦擦唇,仍是一派优雅。 “路神医若是此刻不想喝,也无妨,允许你反悔。” “那就不喝了。”月儿率先喊了出来,她分得清亲疏远近。那酒闻着就味重,这一坛子下去若是没有解酒药,怕是要醉死过去。 陆夭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路子都。 她知道对方是想替她找回场子,但又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而且她不想宁王吃亏。 “王爷大概不了解我这个人,我虽然没上过战场,却也从不做逃兵。”路子都举起了那坛子酒,“关于师妹的事,我从不会反悔。” 宁王看着他把那一坛子酒悉数灌下去,心里那点不舒服迅速扩大。 连陆小夭的亲爹和亲弟弟都没敢用这种姿态跟他拼酒,对方不过就是个师哥,凭什么? 正想着,陆夭塞过来一颗丸药。 “吃了吧,师哥从小各种药吃着长大,早就百毒不侵了,你拼不过他的。” 这话点燃了宁王的胜负欲,他将药丸又推回去。 “不用,本王在酒桌上还没输过。” 这话不假,前世陆夭就知道这一点,不管在外面喝多少酒,他都是冷静且克制的,从没见他失态过。 以至于自己想等他酒后吐真言,愣是等了一辈子都没等到。 两坛子酒喝光了。 “还来吗?”宁王看向路子都,“本王随时奉陪。” 路子都耸耸肩,未置可否。 就在这间隙,药王担忧地跟月儿咬耳朵。 “你师哥这样,明显是还没放下你师姐啊。” “那你还不拦着他点儿,”月儿没好气地回,“我也不懂你们大人之间怎么这么多弯弯绕,喜欢师姐,带走就是了啊!” 药王若有所思拈着并不存在的胡须,看夭丫头这样儿,一时半会是带不走了,要不要转移战线,再给路子都找个新目标呢? 宁王和路子都正僵持着,就听外面有人传,说公主到了。 谢文茵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顾朗,眼下对方已经是她的贴身侍卫。 凭借浸淫后宫多年的经验,她迅速嗅到屋里弥漫的八卦气息。 药王的眼神儿一下子亮了。 “小姑娘多大了?许配人家没有?要没有的话我给你保个媒如何?” 谢文茵被药王的夺命三连搞得有些懵。 “别理我师父。”陆夭将谢文茵拉过来坐下,“他就喜欢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我真有个大媒可以保。”药王信誓旦旦,“而且我会算命,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姻缘到了。” 没想到谢文茵闻言,脸顿时垮下来。 “真假的,连你也能算出来我要嫁人了?” 药王一听大喜。 “对啊,你还没嫁?我刚好有个徒弟,长得人模狗样,家世也能凑合,最重要的是温柔体贴。”说毕冲谢文茵眨眨眼,“你考虑考虑?” 谢文茵顾不上考虑这个,一把抓住陆夭的手。 “三嫂,这次你得救救我,母后让我相亲嫁人。” 陆夭想想,上辈子确实有这么一出。 “别着急,这事我有办法。”陆夭给她吃着宽心丸,“先坐下吃饭吧,万寿宴上估计你也没好好吃东西。” 说着吩咐掌柜。 “去给七殿下添副碗筷,再给卫朗也拿把椅子。” 宁王的桃花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一个路子都还没搞明白,又来了一个卫朗。 他可还记得,当初在宰相府,被人陷害跟陆夭共处一室的可就是这小子。而且之前陆夭对他妹妹还有救命之恩,这就更让人堵心了。 最可气的是,前面几次没仔细看,现在灯火通明,他这才发现卫朗长相出奇精致,而且还有几分跟自己相仿的清冷气质。 宁王一下子不爽起来,雄性生物对于跟自己相近的气息总有本能的敌意。 虽然卫朗并没流露出过多情绪,但宁王还是感受到了危机感。 他突然伸手拉住陆夭的手腕,把陆夭吓了一跳。 “怎么了?” “本王脚有些不舒服。”宁王面不改色地撒着慌。 “怎么会呢?”陆夭立刻紧张起来,宁王的伤脚是她的软肋,“是很厉害的那种不舒服吗?” “有一些。”宁王知道这招有些卑劣,“可能大量饮酒有些刺激到了吧。” “那回府吧。”陆夭说着就要起身。 “别了吧。”宁王还在假意阻拦,“你做东,中途离场多不好意思啊。” “都是自己人,没关系的。”陆夭蹙紧眉头,面色焦急。 谢文茵听闻陆夭要走,立刻表态。 “三嫂,我今晚跟你去宁王府,我不回宫里。” “不行!”宁王立刻出言拒绝。 “为什么不行?”谢文茵简直被这个三哥气死了,每次她跟三嫂要秉烛夜谈,他总来搅局,“我们有很重要的事。” “我说不行就不行。”宁王伸手拉起陆夭,“我们有更重要的事。” * 一路从点绛坊到宁王府,陆夭的眉心就没松开过,解酒药已经吃过两粒。 宁王还是躺在她大腿上,紧闭着眼睛,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马车停在府门口。 “不行回去让师父给你针灸试试吧?”陆夭忧心忡忡看着他。 宁王突然睁开眼,起身下车。 “本王没事。” 陆夭紧跟着跳下去,追在他身后。 “醉酒可大可小的,你别逞强。” 宁王回头,月色下陆夭惶急的表情一览无遗。 她还在絮叨着,红唇一张一合,带点不自知的诱惑。 他心头一动,停下脚步,陆夭随着惯性撞上来,被宁王稳住。 两人距离太近,呼吸扑在彼此脸上,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陆夭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鉴于之前几次经验,又觉得自己可能会错了意。 那张俊美出尘的脸在眼前放大,再放大。 最后有什么东西,贴上了她的唇。 第78章 亲热被情敌撞见 唇上柔软的触感消失了,只留下几许暧昧的温热气息。 陆夭甚至疑心刚刚是不是一场错觉。 借着王府大门口灯笼的光亮,她清楚看见宁王耳根染上了可疑的红。 “可是今日我并没有帮王爷捉猫啊。”陆夭喃喃地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什么?”宁王正兀自尴尬着,也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搞懵了。 “没帮你捉猫,所以不用委屈自己答谢我啊。” 宁王猛地想起上一次在宫里,他脱口而出对陆夭表白,事后又后悔,只能拿猫做挡箭牌,硬说是为了答谢陆夭帮他捉猫。 他知道当时不够磊落,也有点瞧不起那个懦弱的自己。 眼下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面前,水光潋滟的眼底因为那个吻染上了几分迷茫,宁王的心瞬间软下来一角。 “这次不是答谢,是我想亲你。” 陆夭的脸因为这句话瞬间烧了起来,陪了她两辈子那人就在咫尺之遥,好看的桃花眼里只映着她。 二人气息交汇,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她贝齿咬住了红唇,双手下意识抵在宁王胸口,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宁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神深邃。陆夭招架不住,在这种全神贯注的神情注视下,身体一寸一寸软下去,最后被抱在怀里,对方摸着她散落在侧的丝滑秀发。 “你不说话的话,我要再亲一次了啊。” 陆夭的大脑还处于缺氧状态,虽然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见,但身体却做不出回应。 宁王那张随时看随时都让人心动的脸再次逼近,陆夭本能地闭上眼睛,然而下一刻,她感受到手指下的胸肌陡然绷紧,随即听见宁王冲自己身后的方向喝道。 “出来!” 陆夭睁开眼,理智慢慢回笼,这才后知后觉尴尬起来。 回头顺着宁王眼神的方向看去,便见影壁底下站着个女子,穿一袭素色衣袍,面色苍白,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 二人隔空对视,陆夭一眼认出了她,是薛玉茹。 “表哥和表嫂真是好兴致,大庭广众之下亲热都不避人的。”薛玉茹显然是处在震惊的状态,说出口的话也是极尽刻薄。 “明媒正娶,为什么要避人?”陆夭自认从不吃亏,当即还口,“况且说到兴致,这都快三更了,你一个单身女子站在人家门口,才是真的好兴致吧。” 薛玉茹眼中的妒意一闪而过,下一刻,表情楚楚可怜地看着宁王。 “表哥也这么觉得吗?”她步步生莲,姿态优雅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觉得我不该出现?” 陆夭心头一紧,想起之前在山上,看到宁王和薛玉茹并肩而立的画面。 第79章 生孩子的事 你也跟? 药王观察了陆夭整整一上午,越观察越觉得不对劲,然后悄悄叫来了月儿。 “你发现你师姐今天特别奇怪吗?” “有吗?”月儿远远打量一下今日依旧美得让人心动的陆夭,“还是一样美啊。” “我不是说这个,你有没有发现,她一直在傻笑?” 月儿认真看了看,她正在给礼部侍郎的夫人秦氏配药,二人看起来确实相谈甚欢。 “因为今天客人比较多吧,谁赚钱不开心啊?也就你跟金主过不去。” 药王狠狠瞪了月儿一眼,真想不明白自己这种绝顶聪明的人,怎么生了个这么迟钝的丫头。 陆夭确实在笑,她今天心情好到都能溢出来,这点兴奋劲儿连旁人都被感染了。 “王妃这是捡了狗头金?怎么这么高兴?”秦氏打趣一句。 旁边工部侍郎夫人黄氏正在做面部护理,满脸敷的都是草药,连嘴都没法张开,但闻言还是艰难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可不是,咱们这些狗腿子一大早就给王妃送金子来,她能不高兴?”说毕上下打量她,“不过根据我的经验,能让她高兴成这样,绝不是捡钱那么简单。” 在场都是已婚妇人,说毕心照不宣地笑了。 陆夭顿时有些脸红,其实昨晚她和宁王根本没做什么。到温泉别院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宁王大概是不好意思,主动去了另外一间睡。 结果为免尴尬,陆夭一大早就溜出来无忧居工作,到现在两人还没见着面。 “你看,你看,越说笑得越甜了,这昨晚到底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们大伙儿也一起高兴高兴。” “那不合适吧,万一内容不适合分享呢?”宰相夫人打趣道,“昨晚宁王护妻那个劲儿你没看见,我也算看着那孩子长大,就没见他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 “谁说不是呢,我都一把年纪了,看宁王搂她腰那个亲密劲儿,看的我脸都红了。” 陆夭到底脸皮薄,禁不住这些命妇们的调侃,只得讨饶。 “各位放了我吧,今天给你们统统打对折。” 黄夫人一下子精神起来:“我不要对折,我要你那张贵宾牌。” 陆夭刚刚在命妇圈子推了一张贵宾卡牌,凭借这个牌子,能随时出入她名下所有铺子。 这就意味着,拿到牌子的人能穿全都城最新款的衣服、用最新的胭脂水粉、戴最新的首饰,但想拿到这张牌要求极高,黄夫人显然还没有。 陆夭的本意是想筛选一部分人,打造命妇这个群体里的顶级小圈子。 “怎么样,我们家老爷在工部,油水不算少,你放心,每一季度我肯定消费够。”黄夫人满脸绿草药,眼睛闪着盈盈的光,看起来颇为吓人。 “行!”陆夭一挥手,特别豪爽就答应了,“走的时候给你带上。” 谢文茵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诡异画面,几个权贵圈子出了名的贵妇,有的敷着黑泥,有的敷着绿泥,正围着她三嫂,像极了美女与怪兽。 “这是干嘛呢?”及至她走近,也吓了一跳。 陆夭一张脸蛋儿虽然白白净净,但肉眼可见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三嫂昨晚没睡好吗?眼睛怎么那么黑?”谢文茵挽上她手臂,“刚刚我去温泉别院找你,三哥也是顶着俩黑眼圈?问他还不肯说,你们昨晚去做贼了?” 话一出口,在场几个贵妇都笑得愈发暧昧起来。 “公主就爱开玩笑。”陆夭讪笑道,感觉脸颊红的要爆炸了,“昨天一晚上明明都在帮你想怎么逃避相亲的事情。” 谢文茵一下子愧疚起来。 “还是三嫂对我好!”她抱住陆夭手臂,反复蹭着,“我要被母后逼死了。” 陆夭闻言愈发心虚,当即转移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温泉别院?” “我去宁王府找你,看见了表姐。”她说完还朝周围看了下,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妥当,于是压低声音,“表姐告诉我的。” 话音未落,秦氏就围了上来。 “敢情是真的,今早我就听说,薛大姑娘的马车停在宁王府门口,我还不信。” 秦氏是城里出了名的包打听,城里上流圈子所有秘闻八卦,婚丧嫁娶都逃不出她的手心。 这话一出,另外几个夫人也皱起眉头。 “不合适吧,表哥表妹的,难道不该避嫌吗?” 当下就有人给陆夭出主意。 “你可别心软,这男人啊,都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尤其那野花再装装可怜,掉点眼泪,他就特别容易一头栽下去。” 谢文茵心头一紧,还记得当时在山上,陆夭因为宁王和薛玉茹在一起生气的事,于是立刻出言安慰。 “三哥不会的,他对女孩子从来不心软。而且要是想娶表姐,早就娶了。”为了表示所言不虚,她特意趴在陆夭耳边说悄悄话,“之所以给玉茹表姐留面子,不过是看在舅母的份上罢了。” 陆夭点点头。 其实她对宁王,从头到尾都深信不疑。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的事情她看多了。 “我不担心啊。”陆夭轻快地反过来安抚谢文茵,“有人喜欢,说明你三哥有资本,要是没一个姑娘看得上她,岂不是显得我眼光不行?” 宁王在温泉别院辗转反侧,坐立不安,脑子里反反复复就是前一晚二人亲吻的画面,偏偏陆小夭脸皮薄,一大早就跑没影儿了。 宁王食不知味吃了个早饭,最后实在坐不住,决定来无忧居逮人,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见这一段。 里面浑然不觉的宁王妃还在高谈阔论。 “所以,我才不会去干涉。情敌对峙,谁先动,谁就落了下风。”陆夭完全不知道外面有人在听,“就算万一他真有个什么其他想法,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大不了就一拍两散呗,我自己又不是养不活我自己。” 诸位夫人深以为然点点头。 到底是宁王妃境界高,看看人家,堵不如疏,有小三环伺又怎么样,女人只要经济独立就行了。 有钱就有底气,有钱就有一切,和离也不怕。 宁王在门外被气笑了,她想的倒是美! “王爷站这儿干什么,怎么不进去?”前晚因为醉酒姗姗来迟的路子都一眼就在门口看见宁王,“师妹不在里面吗?” 这话一出口,满屋人都听见了。 陆夭立刻心虚闭嘴。 宁王在外人面前给足她面子,甚至还扬了扬嘴角。 “本王来接你回家。” 一群命妇发出又妒又羡的起哄声,陆夭脸颊通红,但还是落落大方开口。 “家里有人来接,就不陪各位了,贵宾牌今日一人一张,见者有份。” 在一干人等的欢呼声中,陆夭一路小跑到门口。 “大不了一拍两散?自己能养活自己?”宁王磨着后槽牙,“一晚上没见,出息了啊,陆小夭。” 陆夭有些心虚,但表面上还得强撑着。 “本来嘛,我哪句说错了?你可别忘了,家里还杵着尊大佛没解决呢。” 宁王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半拖半抱就往外走,身后那群夫人又是一阵起哄。 “干嘛啊?”陆夭心底泛起甜意,说出口的话都带了几分不自觉的撒娇,“你带我去哪儿?” “本王这就去带你解决麻烦。” 谢文茵从后面急急追上来,一下子挡在宁王夫妇面前。 “我也去,你别想再甩了我!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要跟着三嫂!” “是吗?”宁王又露出那种邪佞的笑,整张脸更显俊美,“我们去做生孩子的事,你也要跟?” 第80章 你是不是吃本王的醋 等谢文茵反应过来“生孩子的事”指的是什么的时候,宁王早就带着陆夭走没影儿了。 她不能跟坠入情网的三哥抢人,只得恹恹地回了皇宫。 长乐宫内殿里,太后坐在矮榻上,抚弄着虎将军。 薛玉茹跪在地上,腰杆笔直,姿态完美,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你说,你想嫁入宁王府?”太后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要知道,虽然你没圆房就守了望门寡,但到底是嫁过一次的人了。” “侄女知晓,还请姑母成全。” “成全?怎么成全?他要是真想娶你,当年就不会任由你远嫁。” 太后松开手,猫儿跳到地上,经过薛玉茹的时候,连瞧都没正眼瞧她一眼,就径直跑走了。 薛玉茹心中一动,捏紧了藏在袍袖里的手。 连畜生都知道眉眼高低。 “玉茹自知不配做宁王正妃,况且表哥府里如今已有正妻。”薛玉茹一字一顿,“为今之愿,能做个平妻我就心满意足了。” “平妻?”太后冷笑一声,“你倒是敢说,宁王妃位居一品,平妻也是一品。玉茹,野心不小啊。” “还是姑母小时候教我,做人必须有野心,不然您怎么能取先皇后而代之呢?” 太后闻言并不生气,她轻飘飘地问了句:“你确定自己有这个本事吗?” “只要姑母让我嫁入宁王府。”薛玉茹胸有成竹地挺胸,“我就能做到。” “可本宫凭什么帮你呢?宁王是薛家倾全力扶植的储君人选。我犯不上为了你,去得罪他。” 薛玉茹不闪不避,直视太后双眸。 “难道姑母不希望薛家再出一位皇后?” 这话戳中了太后的心尖,她抬头审视这位侄女。 长相不差,跟陆夭也是能拼一拼的,而且薛家当年确实是把她当皇后接班人去培养的。 孰料到了议婚年纪,宁王却并没有流露出娶她的意思。 原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家里做主便是了。 可薛玉茹心高,一气之下自己挑了个夫婿,想以退为进逼一把宁王,然而宁王没有买账。 骑虎难下的薛玉茹没了办法,只得远嫁,结果夫君是个短命的,还没圆房人就去了,留下她守了望门寡。 “你确定你有本事能挤掉宁王妃,爬上皇后这个位置?”太后优雅地剔剔手指,“你表哥心里眼里现在可都是她。” “不试试怎么能做到呢?”薛玉茹笑容温煦,“毕竟我跟表哥比她多认识了十几年。” “下旨让你嫁入宁王府,本宫做不到,这个得去求你母亲,她开口比本宫管用。”太后看一眼地上端庄的侄女,“但本宫可以给你指条路,下月就是你祖母大寿。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薛玉茹抬起头,眼里闪着算计。 “那就多谢姑母指点了。” 谢文茵在门口听见全过程,心里浮上不太好的预感。 * 薛家大姑娘入宫的消息传到皇后那里时,人已经回薛府了。 皇后这两日也不好过,太子失宠,太子妃又被贬,她多少对这两个不争气的玩意儿有些心凉。 “薛玉茹么?她来干什么?” “没打听着,但听说薛大姑娘昨晚回来,先去了宁王府。”内侍总管跪在地上,如实回应。 “她还惦记着宁王?”话问出口,皇后自己也若有所思起来,“这倒是有点意思。” 内侍总管不敢妄自揣摩,于是小心翼翼试探。 “皇后娘娘的意思?” “去给薛大姑娘添把柴,让这火烧得再旺些。”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薛家大小姐在宁王府借宿一晚的事,很快传得满城风雨,不少人都在准备看陆夭的笑话。 陆夭对此浑然不知,宁王带她回府的时候,薛玉茹已经走了。 “表姑娘说,叨扰王爷王妃一晚,着实是不好意思。”王管家尽职尽责地回禀着,“她托小人特地给王妃道个歉,说是改日有机会再单独给您赔罪。” 宁王极其窝火,好像满腔怒气打在一包棉花上,发泄不出来。 陆夭熟知女人这种以退为进的道路,倒是不以为意。 “表姑娘昨晚留宿的那间房?” “芸香阁。”王管家偷眼看看宁王神色,决定据实以答,“以往表姑娘来都是住这里。” “哟,还有自己专属的房间呢。”陆夭故意拖长音,眼神瞟着宁王,“这是随时准备转正,做主母的吧?” 宁王听不惯她酸言酸语,直接吩咐王管家。 “把芸香阁的东西都换一遍,然后锁起来。” “你看,表妹住过的地方,旁人连去都去不得了,还得锁起来。”陆夭变本加厉地使着小性子,“这个待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叹为观止……” 为免她那张嘴说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话,宁王出其不意直接把人扛上肩,直接就往寝殿走去。 陆夭被吓了一跳,庭院里还有打扫的仆妇和家丁,她脸皮到底还是薄,嘴上立刻服软。 “我错了,王爷放我下来吧。”她小幅度地挣扎着,“这么多人看着呢。” “本王以为王妃天不怕地不怕呢。人多怎么了?”宁王步履不停,“昨晚你不是还说,明媒正娶,有什么可避人的?” 陆夭见他拿昨晚自己讥讽薛玉茹的话来堵自己,当下两颊火热,可嘴上还不饶人。 “能一样么?这些下人是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表姑娘又不是。”她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除非有人打算让她进来常驻,怪不得要把芸香阁锁起来呢。” 宁王被她的牙尖嘴利搞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好好的小姑娘,偏偏长了张嘴。” “王爷这会儿才来嫌弃我,晚了。”她娇嗔着。 话音未落,便感觉天旋地转。 下一刻人已经被抵在回廊的柱子上,宁王不忘细心把手垫在她脑后,避免撞到头。 “你是不是吃醋了?”他眸色很亮,带点戏谑看着她。 过于直白的询问让陆夭有一瞬间心虚,但她立刻迎上他的灼灼眸光。 “是又怎么样?” 本以为会招来两句调侃或者奚落,孰料宁王眼里漫出笑意,手很轻很轻地揉了一把她的头。 “不用吃醋。以前没有别人,以后也只有你。” 第81章 彼此暧昧试探 前后两辈子,陆夭都没见过这样的宁王。 此时她被半圈半抱在怀里,不得不承认,这人相貌实在生得太好,俊美中带点邪魅,对女孩子有着天生致命的吸引力。 陆夭也不能免俗。 而且她太知道他骨子里对别人有多凉薄,正因为知道,眼下这份专注才显得格外珍贵。 “王爷这是在跟我表白吗?”陆夭不自觉地舔舔唇。 宁王盯着她的丁香小舌,眸子颜色逐渐加深,托着她后脑的那只手也在渐渐施力。 “王妃觉得呢?” “我不确定。” 陆夭其实很想说是,但她压根儿没有机会说出口。 后腰被抵上柱子,堕马髻松松散了开来,黑绸般的长发倾泻而下,整个人也像失重一样,落在宁王准备好的天罗地网里。 双手凭借本能攀上对方的脖颈才不至于失去重心,彼此呼吸交缠,急促又暧昧。 一吻终了,陆夭愈发唇干舌燥,双手也无处安放。 “现在确定了吗?”带点蛊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她耳朵甚至都能感到濡湿的气息。 “你也喜欢我?”小姑娘抬起好看的杏核眼,半点不避讳地问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宁王知道她大胆,但没想到这么大胆,主要是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没认真想过。 “昨天……吧。”他追本溯源想了想,“路子都也喜欢你,我很不爽。” “瞎说,师哥才没喜欢我,不然早就下手了。”陆夭对这个答案显然有点不满意,“要是没有他,你还不打算说喜欢我?” “也不是。”宁王难得坦诚,“上次在宫里的时候,就有一点了吧。” “只有一点?”陆夭不依不饶,“那我亏大了。” 宁王发现自己很喜欢她这种小姑娘撒娇的样子,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把人惹急了,他斟酌了一下措辞。 “那我以后再努努力。” 陆夭惊讶地睁大眼,感觉表白之后的宁王简直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种放下身段的话以前简直想都别想。 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说努努力,当天就践行到了各个方面。 晚膳时分,当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给陆夭碗里填菜之后,陆夭放下碗,幽幽地看着让她吃不下饭的始作俑者。 “王爷能给我一点吃的时间吗?整晚上你光顾着夹了。” 宁王闻言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倒是快吃啊。” “问题是你没给我机会啊。” 宁王被她噎得无语,于是凑过去想堵她的嘴。 陆夭大为震惊,急忙下意识后退。 “躲什么啊?” “我没躲。”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亲你?” 孙嬷嬷这时候刚好端着汤进来,闻言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夭大窘,飞快地瞥了一眼孙嬷嬷,只见孙嬷嬷比她还窘,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陆夭气得连敬语都忘了说。 宁王耳力过人,其实早就听到孙嬷嬷从外面走过来的脚步声,但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避讳的,说不定对方更愿意看到这一幕。 “叫我名字吧。”宁王决定不再逗她,“老是王爷王爷的,叫着很奇怪,要么叫夫君也行。” 陆夭感觉自己短时间之内都不能再直视孙嬷嬷了,她是不排斥宁王跟她说情话,但不代表她喜欢让人旁听啊。 孙嬷嬷大概也看出了陆夭的羞窘,快速把汤碗放下。 “王妃就当老奴不存在,继续就行了。”说完就往外走,快到门口了又想起什么,回头冲陆夭眨眨眼,“对了,王爷乳名叫阿蕴。” “阿蕴啊。”陆夭笑得意味深长,“是个好名字。” 宁王脸上显出难得的羞窘。 “陆小夭,不许这么叫!” “可我觉得这个很好啊,又亲切又好记。”陆夭看向宁王,“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先皇后果然是有大智慧的。” 孰料宁王却并没有附和,他淡淡回了句。 “这乳名是外祖母起的,只有她会这么叫。” 说到薛家这位老太君,陆夭也沉默下来。 那是个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培养出两位皇后,而且不居功自傲,在整个家族出现危机的时候力挽狂澜。就连启献帝,也十分尊重这位薛老太君。 陆夭从前世就很钦佩她,但前世宁王跟薛家走动不多,只记得老太君身体不大好,后面就不怎么见人了,宁王起事之前,她就去世了。 如果她这辈子能活久一点,对于宁王日后夺位倒是一大助力。 “我记得外祖不是快要大寿了吗?” “这你都知道?”宁王挑眉看她,“你这是有多爱本王啊?” 陆夭被他这个爱屋及乌的脑回路逗笑了,毫不留情戳破他的自我感觉良好。 “那你真是想多了,我是因为看了府里婚丧嫁娶的单子。”陆夭狡黠笑笑,“不过你要觉得这么想能开心一点,也无妨。” 宁王不想给她嘲讽的机会,于是夹了块栗子鸡直接塞进陆夭嘴里。 “消停会儿吧。” “我给外祖准备份礼物吧。”陆夭急急咽下嘴里的栗子,“你若怕皇帝生疑,不方便去薛家的话,我去送就好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呢。”宁王耸耸肩,“那是他外祖母,也是我的。” 陆夭心头涌上一阵难过,身在帝王家,有时候被迫要接亲情淡薄的无奈。 “以后都有我。”她伸手握住宁王的,“”阿蕴,我会一直在的。” 宁王本来因为前面的话还有几分感动,结果听见她占便宜似的叫出了自己乳名,当下眼神有些危险。 偏生陆夭从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还犹不自觉地继续说着。 “平时见不到外祖很难过吧,无妨,我可以代替她老人家多叫你几声,阿蕴,阿蕴,阿蕴。” 宁王握住陆夭纤瘦单薄的肩膀,凑了过去。 于是所有的昵称都变成了呢喃。 半晌,宁王才撤身离开,表情气定神闲。 “你这换气功夫,要是有嘴皮子一半利索就行了。”他带着点哑沉的笑意道,“主要就是练得太少。” 陆夭唇色嫣红,眉梢眼角也因这句话染上几分春意。 两辈子都栽在一个人身上,她哪来的机会去练呢? 偏生害她技术生疏的始作俑者还在嘲笑她。 “说的没错,我是该找人好好练练。”她故意加重“找人”这两个字。 果不其然,宁王眉头皱了起来,单手撑住,把她抵在桌子旁。 “你想找什么人练?” 陆夭眨眨眼,双手很自然环上对方脖颈,吐气如兰。 “阿蕴愿意做陪练吗?” 第82章 谈情可以 挡我赚钱不行 蜜里调油的日子没过几天,陆夭就开始有些受不了了。 别的不说,光是这十二个时辰贴身黏着就吃不消。 自从万寿宴之后,陆夭在贵妇圈迅速打开知名度,慕名而来的夫人小姐们络绎不绝,除了看病开方之外,药妆美容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导致陆夭每天照镜子,都觉得自己是行走的摇钱树。 现在都城的权贵夫人,莫不以拥有宁王妃手制的胭脂水粉为荣。所以这些日子,陆夭几乎都泡在无忧居里鼓捣。 然而诡异的是,宁王跟个贴身保镖一样时时跟着。 于是这些贵妇每次聊八卦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躲到内室去,生怕让宁王听到,传到自家老爷耳朵里去。 “你不用上朝吗?”陆夭无奈瞥一眼窝在角落看奏报的宁王,“每天都跟我过来?” “这些奏报在哪儿看都一样。”宁王危险地挑眉,“你嫌弃我?” “那倒没有。”陆夭揉揉僵硬的脖颈,“我是怕你耽误正事。” “我没什么正事。”宁王面不改色又翻开一页,“陪你就是正事。” 陆夭一个箭步冲到宁王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来回摇晃着。 “你正常一点,说人话!” 宁王单手把她揽坐在腿上,指腹顺势抹走她脸上沾的草药屑,帮她按摩脖颈。 “哪一句不是人话?” “能不能把之前高冷的谢知蕴还回来!”陆夭苦口婆心劝着。 “你不是总说之前对你不好?现在好一点你又不习惯?太难伺候了吧。” “好也不是这种好法。”陆夭试图从他腿上下来,却被箍得紧紧的,只得作罢,“你有你要忙的,我也有我的,晚上回府就见到了啊,何必时时黏在一起?” “那他为什么可以?”宁王下巴点点外间正在给人把脉的路子都,“让你单独跟野男人在一起,我不放心。” “你能不能别对师哥敌意这么强!况且他是我的摇钱树啊。”陆夭几乎要抓狂,“而且你在这跟尊大佛似的,把我客人都吓跑了。” “胡说,我看她们恨不得卯时就来打卡。”宁王一语戳穿她的谎话,“其实你真不用这么辛苦。” “说好要攒钱给你赚军饷。”提到赚钱,陆夭雄心万丈,“而且我觉得我能建成整个都城,不对,整个大楚最大的连锁商铺。” 宁王本想说其实我可以养你,但看她踌躇满志的样子,话到嘴边改了口。 “那你努力吧,我后半辈子靠你养了。” 陆夭当仁不让点点头,斟酌了一下措辞又开口。 “我感觉你要是能不天天在这儿坐镇,咱们赚的还能更多。” 宁王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知道这是变着法儿哄自己走,想想这几天确实有些过了,于是起身。 “晚上我来接你。” 送走了这尊大神,陆夭这才把悄悄藏的药材拿出来。 “师姐你这是打算干吗?”月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脆生生地问道,“这些药平时可不多见啊。” “都是我私藏的,特意等他走了才拿出来。”陆夭纤指快速翻动药草,分门别类整理,“我打算亲自做一批药,当寿礼。” * 太子东宫也在忙着寿礼的事情。 自从陆仁嘉被贬为侧妃之后,这就如同一个信号,东宫不说立刻门可罗雀,但往来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这也让太子心情极其不好,薛家旗帜鲜明是站在宁王那边的,所以薛老太君的这场寿宴并没有让他提起多少兴趣。 “从私库里拿个玉佛或者观音像,送过去就是了。” “是不是有些太寒酸了?到底是太子的外曾祖母。”陆仁嘉小心翼翼地开口,她自知犯了错,所以闭门思过的那天开始就夹着尾巴做人。 “怎么叫不寒酸?”太子发了火,“孤大张旗鼓地送礼,最后钱也是都落到皇叔口袋!他们薛家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当储君。” “就因为这样,太子才更不能落人口实啊。”陆仁嘉从小在宅斗环境里长大,深谙舆论的重要性,“细想想,若是您备了厚礼去敌对一方的寿宴,既显得厚道,还能博个好名声。” 见太子表情有所松动,她再接再厉蛊惑道。 “而且你想,咱们被禁足这么久,也没个理由出去,祝寿可是个绝佳借口啊。”陆仁嘉意味深长笑笑,“皇上总不能拦着您尽孝道吧。” 太子恍然大悟,看陆仁嘉的眼神也缓和了不少。 “有道理啊。”太子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而且父皇对外曾祖母向来是尊敬有加的。” “那我这就去准备份厚礼?” “去,礼物越厚越好!” 陆仁嘉得了太子的许可,刚要起身,就听外面有人通传,说薛家大小姐求见。 “她来干什么?”太子蹙紧眉头,“这位表姑跟东宫素无往来,况且她一直痴恋宁王,不见!” 陆仁嘉眼疾手快拉住太子。 “别啊,您想想,她痴恋宁王,那必然是宁王妃的敌人。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 太子若有所思点点头。 “难不成,是想借我们的手铲除宁王妃?” 陆仁嘉在家里的时候就对这位闺秀标杆有所耳闻,但从没有过交集,闻言也摸不清对方的来意。 现在东宫局势不妙,必须谨慎。 于是她开口询问通传的宫女。 “薛大姑娘说什么没有?” ““她说,想见见太子侧妃。” “见我?”陆仁嘉愣怔了一下,“见我做什么?” 太子也有些纳闷,这位表姑从来不是一个会无故登门的人。 “那你就去见见吧。” 陆仁嘉第一次看到这位传说中的“都城第一闺秀”,有种骨子里沁出来的大气端庄,跟娇艳的陆夭不是同种类型,陆夭要更甜美讨喜一些。 “侧妃是在拿我和宁王妃作对比吗?”薛玉茹仿佛会读心术,“我确实不及令妹美艳。” 陆仁嘉被吓了一跳,急忙摇头。 薛玉茹倒不以为杵,笑容温煦看着陆仁嘉。 “侧妃一定纳闷我为何而来?”她说着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祖母寿诞将至,我想太子或许需要这个。” 陆仁嘉犹豫着要不要接的时候,薛玉茹直接把盒子放在案上。 “侧妃不必纳闷,我就是来结个善缘。”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仁嘉,“或许日后,咱们还有打交道的时候呢。” 说毕,浅浅点头行了个礼,转头离开了东宫。 留下陆仁嘉兀自发愣。 太子从后面走上来。 “她说什么了?” 陆仁嘉摇摇头,伸手打开了桌上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可着整个国库都未必找得出来的那种。 太子夫妇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惶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笔钱就是买条命也够了。 “不然还是还回去吧。”太子胆子小,“无功不受禄。” 陆仁嘉也觉得这份礼太大。 “太子去还吧。” “孤不去,她点名是找的你。” 推脱之间,夜明珠掉在地上,碎了。 二人一下子都傻了眼。 第83章 天上又掉下个妹妹 薛家大姑娘夜宿宁王府的消息传到宁王耳朵里时,事情已经发酵得满城风雨了。 宁王站在燕玺楼的密室里,面无表情把玩着手里的荷包,那是陆夭专门给他做的。 “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是薛小姐自己。”王管家毕恭毕敬地回应着,“她动用了薛家的信息网,整个都城几乎已经传开了。” “派人去封口。”宁王把荷包上沾着的草药碎末拿掉,“我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不能传到王妃耳朵里。” 管家领命而去。 宁王看一眼密室里关着的那位女刺客。 “你主子既然想撕破脸,那就得做好撕破脸的准备。” 女刺客明显愣怔了一下,但立刻警觉起来。 “你别想诈我。” “诈你?”宁王冷笑一声,“这世上要杀我的刺客无数,不稀奇。但唯独你,目标针对的却是陆小夭。”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女刺客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 “只有女人才会为难女人。”宁王说着,突然弹指将对方身上的束缚解开,“你主子是把她当成了眼中钉吧?” 女刺客大惊失色。 “你什么意思?” “回去带个话,陆小夭不是她动的起的人。”宁王将那枚绣了桃花的荷包小心收在衣服夹层里,转身就往外走。 “你不怕放了我,我再去刺杀她?” 宁王头也没回,冷哼一声。 “有我在,她的命任何人都别想拿走。” * 因为这点小插曲,宁王赶到无忧居的时候已经是戌时过了。 进去之后,就看到陆夭倚着窗边发呆。 这倒奇了。 他伸出手去,捏了捏陆夭的脸颊,挑眉笑道。 “什么时候小钱串子居然也知道休息了?” 这举动颇为亲昵,陆夭回神刚要说话,鼻尖敏锐嗅到一股极淡的脂粉气,淡到如果不是她常年接触香料药物,几乎闻不出来的地步。 “没什么,刚才干活累了。”说着,她状极无意地又问道,“你刚刚打哪儿来?” “去了趟甜水巷,买了栗子给你。”宁王拿出一纸包零食,“上次看你很喜欢这种。” 陆夭几不可见的皱眉,甜水巷都是食肆,宁王身上确实有烟火气,但也愈发显得那一点脂粉香格外突兀。 刚刚礼部侍郎夫人走之前的忠告言犹在耳。 “这世上最麻烦的就是旧情人,那薛家大姑娘当年想嫁宁王人尽皆知。眼下虽说嫁过一次人,但薛家和王爷的关系,她要执意入府做个侧室也不是不行,你提防着点。” 宁王见她发呆,伸手戳戳她脸颊。 “我就在这儿还发呆,本王的吸引力这么快就下降了吗?” 第84章 救人差点把自己赔上 魏明轩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只得哭丧着脸,回过头不情不愿地行礼。 “舅舅。” 宁王信步上前,墨发及腰,俊美飘逸,他单身揽住陆夭的腰,明明白白昭示着所有权。 “你刚才叫她什么?陆姑娘?” “那自然是舅母,您听错了。”魏明轩改口比翻书还快,“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就是三舅母。” 后面陈府大少爷跟上来,他今日宴请的贵客正是魏明轩,如今眼看他对着别人毕恭毕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魏少,这小姑娘谁啊?” 魏明轩顺势给了他一脚。 “客气点,这是我舅母。” 陈大少爷仔细打量陆夭,眼里闪过满满的惊艳,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舅母保养得真好啊。” “怎么说话呢!舅母只是辈分大,实际比我还小呢!”魏明轩跟着又是一脚,“但你也给我放尊重点。” 这么一搅合,后院自然是去不成,宁王一行三人被请到前院坐了上座。 陈都督散朝回来听说儿子又在宴请宾客,以为还是那些狐朋狗友,登时一肚子火,径直过去准备教训不孝子。 谁知进门就看见宁王坐在上位,他脚下一软,登时就跪在地上。 陈大少爷也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把亲爹气瘫痪了。 最后是宁王一句“起来吧”给陈都督解了围,于是小宴也顺理成章变成了大宴。 陆夭最近名满都城,是贵妇圈子里请都请不到的宠儿。 陈夫人受宠若惊,忙招来两位嫡小姐陪陆夭聊天喝茶。 小姑娘年纪都不大,一开口就是胭脂水粉的话题,陆夭哄着聊了几句,便小声开始套话。 “听说家里还有位四小姐,怎么没见她?” 此话一出,两个嫡女都露出不屑神色,其中一个能说会道些。 “姨娘生的,上不了什么台面,不好出来见王妃。” 陆夭合计着,前世路子都出事的时候她没在现场,但祸源肯定是陈家四小姐,所以自己只要把她控制住就行了。 于是对陈夫人出言问道。 “都说四小姐身体欠佳,刚好路师哥是府上二少爷的朋友,托我来给她把把脉,能否请陈夫人行个方便,把人叫出来,或者找个丫鬟带我过去一趟也行。” 这点要求,陈夫人自然不可能不满足,当即吩咐婢女。 “把四小姐带过来。” 人很快被带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是个颇有姿色的小美人。 见了陆夭之后羞羞怯怯地行个礼,就站到一旁。 “我是你哥哥请来的大夫,要给四小姐把把脉。”陆夭努力笑得亲和,但一想到前世师哥就是被这小姑娘毁了一生,就怎么也亲和不起来。 这位四小姐把手臂伸到陆夭面前:“有劳王妃,叫我巧儿就行。” 陆夭纤指一搭上对方的脉,就敏感发现了不对劲,小姑娘除了有些气血不足的小毛病之外,压根没事人一样。她哥把她说得跟病入膏肓似的,还死乞白赖硬要路子都来看诊,显然是存了别的心思。 “四小姐身子确实有点问题。”陆夭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成功引起众人注意,“我想跟她私下谈谈。” 陈夫人忙不迭点头,将二人送到后院陈巧儿的住处。 “王妃说我身体有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姑娘,遇事有些沉不住气。 “四小姐脉象沉重,看着像是忧思多虑造成的。”陆夭也不迂回,直接开门见山便问,“是不是你们看中了路师哥,想借这次看诊搞出点什么名堂,又怕失手,这才紧张得睡不着觉吧?” 陈巧儿闻言大惊。 “跟你哥哥说,趁早省省吧。”陆夭不想跟不重要的人玩心眼,“路师哥不会娶你,若是你哥哥还念着几分旧相识的情谊,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说毕就往门外走,就听后面小姑娘突然出了声。 “王妃就这么笃定,自己可以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吗?” 陆夭皱眉回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欺身到自己身侧,下一刻,喉咙被抵上了一支尖锐的簪子。 陆夭心底猛地一沉,大意了,这小姑娘竟然是个练家子。 “既然王妃是个痛快人,我也不藏着掖着,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确实有高攀路神医的意思。”她将簪子又抵得紧了些,“陈家是个什么地方你也看到了,我若想跳出火坑,就只有嫁人这一条路。” “可师哥不是你逃出火坑的跳板。”脖子下方抵着的簪尖儿并不锋利,但还是很不舒服,陆夭竭力保持着冷静。 “我没得选。”陈巧儿有几分自嘲,“宁王妃高高在上,又怎么能体会这种被人踩在泥里的感觉呢?” “全府人都看见你跟我单独进来了,我若出点什么事,你必然也不能全身而退。”陆夭循循善诱着,“就算你不怕死,但是想想你哥,想想你府里的姨娘。”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夫人让问问王妃,刚才在席上没吃饱,要不要糕点零嘴?” 陈巧儿眼神陡然凌厉,戳在陆夭脖子上的簪子又重几分,陆夭心里暗叫不妙。 “不用了,本王妃不喜欢吃甜食。” 门外的丫鬟识趣地走了。 “要离开陈家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陆夭努力忽略脖子上的疼痛,“我可以跟陈夫人开口带你走,你可以去做学徒,我铺子里也有女医。” “那条路太麻烦了,这不是有现成的捷径吗?”陈巧儿轻笑着。 “你想怎么样?” “我要王妃开口跟陈家说,想给路神医说门亲事,然后今天见了,觉得我不错。”她将手上的簪子略松了些,“嫡母不敢不卖王妃这个面子。” “你这么对我,还觉得我会帮你?” “王妃还有别的选择吗?”陈巧儿在她耳边轻笑,“我命贱不值钱,但王妃要是毁了容或者直接香消玉殒了,可是不划算呢。” “路师哥未必会听我的,而且去跟陈家开口之前,必须得有一个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陆夭轻轻推了推簪子尖,“否则即便是你嫁出去了,你姨娘和哥哥可还在陈府手上。” 陈巧儿似是听进去了,陷入思考。 就在此时,一枚树叶穿破窗纸,不偏不倚击中陈巧儿握簪子的手,登时血流如注。 陆夭趁机逃开她的挟制,快速冲到门口,一开门就撞入个熟悉怀抱。 无奈又带点宠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小夭,这是本王救你的第几次了?还数得清吗?” 第85章 本王给你撑腰 听见熟悉的调侃,陆夭安心放软身子,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怎么会想到来救我?”她说话语气带了点不自觉的撒娇。 “你回复婢女说自己向来不爱吃甜食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宁王想装严肃,但终究没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陆夭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吗?” 陆夭摇摇头。 眼下这个局面已经超出了当初的预计,所以必须从长计议。 “我能问问吗?好端端地吃个饭,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人家后院的闺房里吗?”宁王拿出他抽丝剥茧审问犯人的看家本领,“从你硬要跟着路子都来陈府,我就觉得不对劲。” 高门子弟都有些与生俱来的傲气,这是门第给予的自信,宁王从不觉得陆夭能跟陈家的夫人小姐有什么共同语言,尤其还是个庶女。 所以当听说陆夭主动跟人去了后院单独谈话,他就愈发认定有问题。 “你又做了预知梦?”宁王一语道破。 陆夭很想说这不是梦,那是上辈子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以她和宁王现在的关系,承认重生并不是一件难事,然而想想对方知道真相后要承担的风险,再想想上辈子他屠宫的决绝,不敢保证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惨死的真相,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让我猜猜,今天的事,跟路子都有关系?” 陆夭点点头。 “我梦见这位陈家小姐,想借着醉酒的名义,嫁给师哥。” 宁王蹙起眉,他虽然很不喜欢那家伙,但好歹是陆小夭的半个娘家人。 陈家算个什么东西,就算是嫡女,还得掂量掂量。更何况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庶女,也敢随便碰瓷儿? 更何况,那人还伤了陆小夭。 宁王的眼神冷下来。 “她怎么办?”陆夭看了看虎口流血瘫倒在地的陈巧儿,“要把她交给陈家吗?” “难不成都这样了你还想当圣母?”宁王有些不可思议,“她一开始可是明显没打算放过你的。” “那倒不是。”陆夭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痛得瑟缩了下,“我只是怕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宁王赞许地笑笑,这份儿狠毒,才配当他的王妃嘛。 “这事你来办,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出事我兜着,有本王给你撑腰。”宁王冷厉地看了一眼屋内,“陈家若是不能给你一个像样的交代,我就亲自来。” 陆夭点点头,事已至此,粉饰太平是不可能了,所以很快有人禀报到前院。 陈夫人等人匆匆赶来,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巴掌。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连王妃也敢冒犯。”接着吩咐下人道,“去关入祠堂,没我的允许,不给她饭吃。” 陈巧儿不言不语,被带下去的时候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陆夭。 “发生这种事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陈夫人恨不得跪下直接磕头,开玩笑,那可是宁王妃! 谁不知道坊间都传,宁王宠她入骨,别说在府里受了伤,就是多掉一根头发,她都得提心吊胆。 “贵府四小姐真是人小心大,竟然妄想嫁给路神医。”陆夭毫不客气,“本王妃只是说了句她忧思多虑,她就翻脸伤人。”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藏头藏尾倒不如大大方方把话说破,对方既然敢设局,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陈夫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那小贱人的娘是江湖走镖的,所以自幼会些拳脚功夫,平日我也说她,女孩子别总舞刀弄枪,万万没想到,今日伤了王妃。” 陆夭还没开口,一边魏明轩就嚷嚷起来。 “你们家没养好女儿,现在出了事又来推诿,既然早知道她会拳脚,为什么刚刚不多派几个人保护陆姑……不,保护王妃?” 陈夫人心说明明是王妃自己要单独谈谈的,但这话她万万不敢说。 “我伤了不打紧,但这几日若是进宫,太后问起来,陈府的面子不大好看吧?”陆夭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我记得,府上是不是还有几位嫡公子和小姐没说亲呢?” 刺伤一品王妃是重罪,一旦蒙上这个污点,日后府里没出阁的小姐若再想嫁个好人家,可就难了。 陈夫人心头一凛,几乎要当场跪下。 “都是我管家不严,还请王妃恕罪。” 陆夭就在等这句话。 “陈夫人既然提到管家不严,那我作为受害人就要说几句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对方,“有生之年,我不希望在陈府之外的地方,再看到四小姐。” 彼此都是在后宅摸爬滚打的人,瞬间就听懂了对方的意图。 陈夫人急忙福身。 “王妃放心,别说以后您在外面,就是来陈府,也绝不会看见不想看见的人。” “那就好。”陆夭点点头,复又嘱咐道,“陈夫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别留下什么尾巴,打扰到我。” 陈夫人会意地点头。 “母子三人我都会好好看管起来,绝不会给您惹半点麻烦。” * 回程马车上,陆夭始终一言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陈巧儿临别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总在她眼前晃。 “是不是后悔自己心软了?”宁王握住她的手,“现在回去报仇还来得及。” “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赶尽杀绝有些过了。”陆夭认真想了想才开口,“我想送师父他们回医仙谷。” 宁王立刻直起身子,心想,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什么时候走?走多久?干脆就不回来了吧?” 陆夭被逗笑了:“你就这么瞧不上路师哥?他人真的特别好。” “他人再好跟我也没关系,我又不搞断袖。”宁王生怕陆夭反悔,“你想好什么时候送他们走,我今晚就能派人护送。” 陆夭想了想。 “不急,先问问看师父怎么说。” 车子在无忧居门口停下,陆夭还没下车,就见月儿急三火四从屋里跑出来。 “师姐,我爹被皇帝派人带走了。” 第86章 被皇帝单独约见 陆夭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药王很快就回来了,还带着一大堆金银珠宝和银票。 “您把皇宫给抢了?”陆夭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觉得以药王的个性,不是办不出来。 “你师父我像是那种人吗?”药王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这是皇帝老儿主动送的,主动知道吗?” 陆夭外祖商贾人家出身,眼睛粗略一扫,就知道这堆珠宝不下万金,她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皇帝该不会是买凶让你杀人吧?” 药王眼睛一瞪。 “我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吗?”他把珠宝往桌子上随意一堆,“让我杀人,至少得再翻个倍……” 见众人都看向他,他才笑笑改了口。 “再翻个倍咱也不能干,老祖宗只教了我救人。” 陆夭打开那堆银票点了点,足有十万两。 “是交给你什么任务去办了吧?”以她前世对启献帝的了解,这人绝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典型,若说没有半点目的,打死她都不信。 “让我给他炼长生不老丹。”药王重重叹了口气,“他好歹也是个皇帝,怎么做事不动动脑子呢。要真有这种药,我还费劲巴拉地培养接班人干什么呢?” “所以师父就讹了这一大笔钱?” “这不是日行一善,让他花钱买个安心嘛。”药王叹口气,“甭管丹药练不练的出来,这笔钱花了,他心里也就舒坦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跟他明说这是坑,他会疑心你藏私。你大张旗鼓宰他一顿,他反倒觉得踏实。 简单来说,这就是俗称的犯贱。 陆夭灵光一闪,手脚麻利地将这堆财宝打了包,往药王怀里一塞。 “既然如此,师父现在就走,带着师哥和月儿,连夜出城,回药王谷。” “为什么?”三双眼睛一起看向她。 陆夭把今日在陈府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末了总结道。 “虽然陈巧儿被关起来了,但百密难免一疏。”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药王,“皇帝刚好给师父派了这么个任务,就说长生不老丹需要药材太多,还是回去药王谷炼制比较方便。” “陆小夭说的有道理。”始终一语不发的宁王这时候开始敲边鼓,“前有求婚小姑娘,后有求药老皇帝,你们师徒俩这是跟都城犯冲,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吧。” 药王本能想跟宁王唱反调,但细想想也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 “那皇帝老儿会不会觉得我卷款潜逃了?” “师父放心走,剩下我来应付就是。” 药王看了眼眉梢眼角都是自信的陆夭,觉得这个徒弟靠得住,当即大手一挥。 “那就撤。” 宁王立刻派了几名影卫,护送着药王一行三人上了马车。 临行前,药王给陆夭留了些救急的药丸,又反复嘱咐她。 “夭丫头,若是想改嫁,随时回医仙谷,那小子一时半会娶不了亲呢,让他等你!” 气得宁王恨不得当场把人扔出去。 路子都倒没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平素用惯的用药笔记留给了她。 “小师妹长大了,不需要我多帮忙啦。”他想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揉揉她的头,却在途中强制自己转了方向,“自己保重,有事就给医仙谷送封信。” 月儿俏丽的脸探出来。 “师姐要给我寄最新款的胭脂水粉和香膏,这样你和离的时候,我保证第一时间来接你。” 陆夭忍着笑,一一答应下来。 好容易送走几尊大佛,宁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接到宫里的传召。 启献帝要见陆夭,而且是单独。 按理说,陆夭是弟妹,这种情况极其不符合常理,所以宁王坚持把她送进宫。 “我拿着龙吟剑就能陪你进去,他绝不敢违拗先皇。” “没必要。”陆夭反过来安抚他,“我能猜到他为什么事找我。无非是师父走了,他不踏实,得寻个人说道说道。” “那我就更得跟你进去了。”宁王一脸不乐意,“我媳妇儿我还没机会说体己话呢,凭什么轮到他说道说道?” 陆夭神秘兮兮揽过宁王的脖子,压低声音道。 “我准备了份大礼给他,你去了不好施展。” 宁王被她身上温润的栀子香蛊惑,差点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放心吧,最多半个时辰我就能出来。” 宁王将信将疑看着她,似乎在掂量话里的可信度有多少,眼看马车过了角门,就要到正殿。 陆夭飞快亲了下宁王的唇角,然后头也不回跳下马车,一会儿身影就没入宫殿,没影儿了。 “有本事你别撩完就跑。”宁王故作凶恶,“等回来再收拾你。” 一旁赶车的王管家腹诽,您倒是把嘴角往下压压,再放狠话会比较有说服力。 * 启献帝平素称不上是个温和的人,陆夭进去时他就坐在圆桌旁,扬起眸子看她一眼,似乎是想努力做出点温和的样子来。 可惜平素严肃太久了,反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药王是你送走的?”没有寒暄,启献帝一针见血,“你知道欺君是个什么罪名吗?” “师父不是奉了您的旨意才走的吗?”陆夭不卑不亢行了礼,“我还没问陛下为什么把我师父调走了,您反而倒打一耙。” 启献帝诧异地挑高眉毛,平生头一次有人敢这么不客气地跟他说话,这倒让他生出几分新鲜感来。 “奉我的旨意才走的?我什么时候下过这种旨意?” “您让他制作长生不老丹啊,都城缺少药材,只有回医仙谷才有办法炮制。”陆夭不动声色观察启献帝的脸色,“他拿人手短,只能连夜走了。” 启献帝素来知道药王是个飘忽不定的性子,不然也不会白白找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把人逮到。 不过陆夭这段真假难辨的话,倒是让他听出了关键词。 “你的意思是,长生不老丹真的能制?” “您若是觉得不能制,干嘛还给他那么多钱呢?”陆夭逐渐把启献帝往坑里引,“您也不像是会让钱白白打水漂的那种冤大头。” 启献帝刚想说我当然不是,又觉得在弟妹面前不够庄重,于是沉了沉气。 “口说无凭,你怎么能证明,药王不是卷款潜逃呢?” 陆夭从荷包里掏出两粒药丸。 “师父走之前留下些药丸,皇上可以试试。长生不老虽然不能,但能缓解很多不适。”陆夭故作高深地沉吟了下,“您夜不能寐,而且经常胸腹饱胀,没错吧?” 启献帝的眼睛陡然一亮,这不就是日夜困扰他的头等大事嘛!但他马上反应过来陆夭并不是自己同阵营的,于是免不了泼冷水。 “医生跟算命先生一样,都是说话两头堵。”说完还不屑地轻哼了下。 陆夭不以为意,将药丸递过去。 “陛下不信,试试就知道了呗。” “我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毒?”启献帝眼神已经流露出渴望,但嘴上还在顽强抵抗。 陆夭早有准备,随手掰掉半颗咽下去。 “是药是毒一试便知。” 启献帝半信半疑地将另外半颗丸药吃下肚。 陆夭起身准备告退,立刻被叫住。 “朕刚吃完你就走,还说不是投毒?” “我倒不是想走,实在是这药吃下去,您一会的反应不太雅观。”陆夭努力克制着想笑的冲动,“这样说的话,陛下还坚持要我留下看效果吗?” 启献帝多疑,自然不信她说的。 “你就留在这,朕也想看看到底有多不雅观。” “我怕等下陛下会杀我灭口。” “胡说!朕怎么可能是那种昏君!不管发生什么,恕你无罪就是了。” 话音未落,就觉一股强劲气流直奔下腹,启献帝本能想控制,但却没控制住。 始作俑者那股气体以惊天动地之势奔涌而出,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余韵之声。 陆夭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想努力让自己隐形。 就听启献帝羞窘不已的声音响彻耳畔:“还不快出去!留在这儿看朕的笑话吗!” 第87章 一颗药换一堆八卦 启献帝自打出娘胎以来,就没这么丢脸过,他忽然很明白陆夭刚才说的那句“怕陛下会杀我灭口”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这一刻确确实实有把她捏死的冲动。 “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您这是在排毒,属于正常。”陆夭努力维护着帝王的尊严,但忍不住一直抖动的嘴角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你如果笑得不是这么明显的话,或许朕还能信三分。”启献帝吹胡子瞪眼,“你明知道这药效如此强劲,为什么不走了之后再让朕吃!” 陆夭腹诽,我能理解你恼羞成怒,但甩锅就不对了吧。 “我说要走的啊,是您非怕我投毒,这才让我留下看效果的!”陆夭满脸无辜,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事儿跟她无关。 “那你也吃了,为什么没反应?”本着一人丢脸不如众人丢脸的原则,启献帝很想拉个人下水,“是不是你吃的时辰还不够?” “因为我没有胸闷气胀的问题啊,没有问题,自然这药对我就不起作用呗。”陆夭耸耸肩,看向启献帝,“现在有没有觉得舒服多了?” 启献帝一愣,刚刚光顾着丢人了,现在感受一下,真的舒服了不少,堵在胸口那股子气好像一下子就散了。 生理上感知到舒适,连带着情绪都好了不少。 “起来吧,别跪着了,好像朕在苛待你一样。” “那我现在还需要滚出去吗?”陆夭得了便宜卖乖,“刚才我可是听您金口玉言让我滚的。” 启献帝白她一眼,老三娶的这是什么媳妇儿,本来以为是个大家闺秀,结果也这么刻薄。 “刚才那药,还有没有?” 陆夭伸手递过去一丸。 “就剩这一丸了。” 启献帝一看就急了:“刚刚不是说药王留下两丸么?” “您吃了半丸,让我吃了半丸试毒。”陆夭语气遗憾,“所以就剩下这一个了,您省着点吃吧。” 启献帝这个悔啊,早知道不让她试毒了,白白浪费了珍贵的半丸药。 “您是要我吐出来吗?”陆夭得了便宜卖乖,“我也不是不能催吐,就怕皇上嫌弃。” 启献帝开始深深怀疑,为什么宁王能忍得了她。看来当初她没有嫁给太子,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你跟老三平时也这么说话?” “我们说的内容比这个夸张多了,当然可能您也不是太想听。”陆夭揉了揉跪僵的腿,顺势坐在地上,也没去管仪态是不是雅观。 “说朕坏话?还是说怎么挤掉太子,夺取这个储君位?” 这个话题过于敏感,陆夭深深叹口气。 “说出来可能陛下不信,我们压根没研究过挤兑太子的事儿。主要是太子那个智商您也清楚,不挤兑还自己挖坑往里跳呢。” 启献帝说完就觉得有几分后悔,这不是给陆夭公然嘲讽的机会么。 他没好气地看了眼陆夭。 “太子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吧。” “可能您有亲爹滤镜吧。”陆夭耸耸肩,但还是决定给启献帝一点面子,“主要是王爷太出众了,显得太子就不那么优秀了。” 启献帝真想吐槽啊,我有亲爹滤镜,你就没有夫君滤镜? 儿子就是人家的差,丈夫就是自家的香,这什么霸王逻辑? “老三可没你说的那么好。”启献帝像是回忆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从小儿蠢事可没少干。” “是么,那您说说呗。”陆夭来了劲头,她前后两世都没有经历过宁王小时候的部分,倒真是挺好奇的。 “我凭什么跟你说?”启献帝傲娇劲儿上来了,寻思着,你刚才还说我儿子不好呢。 “你不说,就说明他没干过,您一国之君怎么还能信口开河呢?” 启献帝被这个低级的激将法气得够呛。 但人就是有这种本能,明知道是当,就偏还想上。 “怎么没有?他小时候被放到外祖家,结果晚上回来的时候一直捂着肚子,大家都以为他吃坏东西了,叫御医,找药,弄得人仰马翻。” “结果呢?” “结果他看外祖家的腐皮包子好吃,愣是装衣服里带回来要给我们分。”启献帝眼里浮起怀念的神色,“这臭小子!” 陆夭心里一动,一件小事过去十多年还记这么清楚。 启献帝心里,对这个弟弟其实也是有几分亲情在的吧? “那您当时吃了没?” “当然没有,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启献帝矢口否认。 “再讲一个吧。”陆夭央求着,“还有别的么?” “你把朕当说书的了!”启献帝吹胡子瞪眼,“还再讲一个?不知道朕日理万机,很忙的吗?” “哦,这样啊。”陆夭起身,故作遗憾地拍拍裙摆,“我本来还想说,皇上的那个药丸,我也能做。您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日常也挺忙的,那就算了吧。” 启献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是在威胁朕?” “有吗?”陆夭睁大眼睛,“有这么明显吗?” 启献帝被气笑了,他忽然有点明白,老三为什么会喜欢这丫头,跟沉闷死板的大家闺秀比起来,她确实鲜活许多。 “就凭你刚刚那句话,朕就可以给你定罪,知道吗?” “一个故事换一颗丹药。”陆夭十分镇定,“您看这买卖划算吗?” * 一个时辰后,宁王拿着龙吟剑闯入正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启献帝席地而坐,陆夭盘腿坐在他下面一级台阶上。 两人旁边放着果盘和瓜子,瓜子皮已经堆成小山,看得出来嗑的时间不短了,启献帝嘴唇上甚至开始泛白,一看就是瓜子嗑多了脱水。 “后来呢?猫把他挠了?” “可不是,他揪尾巴把人家猫拎起来,人家能不挠他。”启献帝眉飞色舞,“我记得那会儿也就两三岁吧,还尿裤子呢。” 宁王实在听不下去了。 “皇兄扣下我的王妃,是什么意思呢?” 二人回头,这才发现他进来了。 “难怪王爷这么怕猫,原来小时候被猫挠过,有阴影了啊?” 宁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俩人是在讲他的八卦。 “说好的半个时辰出来呢?”宁王盯着她,“已经一个时辰了。” “都怪王爷小时候的故事太多了,这才忽略了时间。”陆夭轻车熟路地甩了一口锅,然后利落地起身,“一共听了9段,改日我给陛下送9颗药丸来。” 敢情还是付费讲故事。 “这就要走了?”启献帝正讲到兴头上,意犹未尽的,“干脆凑个整吧,讲十个,十颗药。” “不行,王爷接我回家吃饭了。”陆夭也没听够,但听故事和看真人之间,她果断选择后者。 “怎么只有你们宁王府有饭吃?朕这里也有啊,绝不比你们府里的差!”启献帝不依不饶,当即吩咐总管太监,“去让御膳房准备一桌菜,朕要留宁王妃夫妇吃饭。” 宁王觉得愈发诡异,什么叫“宁王妃夫妇”?合着他现在成了陪衬了? 御膳房效率极高,精致的小炖盅逐一被端上来,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 宁王记不清已经多少年没有跟启献帝一起吃过饭了。 启献帝慢条斯理等着太监总管拿银针测毒,陆夭伸手拦住了。 “不用测了,我扫一眼就知道没问题。”说毕自己盛了碗汤,自顾自喝了一口,“果然还是皇宫里好东西多啊。” 太监总管傻了眼,这怎么还有人敢在皇帝动筷子之前就先吃了呢? 刚要说话,就被启献帝用眼神制止了。 “喜欢的话,那以后就多来宫里吃饭。” 这话一出口,宁王登时傻了眼。 这是什么诡异画风,他亲哥居然邀请他媳妇儿经常进宫吃饭,怎么隐隐觉得头上有些绿呢? 而启献帝的下一句则验证了他的猜想。 “老三就不用每次都跟来了。” 第88章 听墙角遇见活春宫 一顿饭在宁王的揣测中吃得波澜起伏。 陆夭倒是丝毫不见外,先喝了汤,又挨个菜都尝了两口,最后还用了一碗乳酪。 这个习惯倒是跟启献帝颇为契合,身为皇帝,他也是每道菜都只尝尝。 “把这道红烧元蹄赏给皇后吧。” 皇帝都有这样的爱好,喜欢把自己吃剩的菜赐给后宫妃嫔,而妃嫔也都以吃剩饭为荣。 陆夭眼珠一转。 “皇后口味清淡,怕是吃不惯油腻吧?”她坏心眼地建议着,“听说娘娘之前苦瓜配苦胆吃了很长一阵子,大概是偏爱这一味。” 启献帝立刻回忆起那些日子被苦瓜支配的恐惧。 “那就把这个苦瓜炒鸡蛋送过去给皇后吧。”他顺手指了指那道没人动过的菜,“那个元蹄赏给舒贵妃。” 按照规定,凡是得了赏菜的,一般都要吃完。 陆夭都能想到皇后的脸色有多难看,她不厚道地笑了。 未央宫里气氛凝重。 陆仁嘉刚被解除禁足就来找皇后求救,她和太子摔破的那颗夜明珠价值连城,就算不用赔给薛玉茹,但这么大一个人情可不是好欠的。所以太子跟她商量,决定凑点钱给薛玉茹还礼。 东宫财政赤字,能求助的只有皇后。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说皇帝派人来赏菜。 皇后内心窃喜,但表面不动声色。 “本宫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皇帝这样惦记着。” 说着自己去掀盘子的盖碗,就闻见一股熟悉的苦味扑面而来,她险些条件反射吐出来。好在还有基本的理智,硬是生生忍了回去。 “这是皇上赏的?” “回禀娘娘,是宁王妃建议的,说您口味清淡。”被派来送菜的小太监尽职尽责回答着,“皇上本来要赏红烧元蹄的,后来就赏给了舒贵妃。” “宁王妃?”皇后惊讶到声音都拔尖了,“皇帝赏菜怎么还有宁王妃的事儿?” “今日皇上跟王妃相谈甚欢,所以留饭了,宁王也在。” 皇后心不在焉遣走了小太监。 陆仁嘉有些不解。 “不就是吃顿饭吗?母后是不是有些太过在意了?” “本宫与皇上十几年夫妻,除了每年中秋和除夕,他都不曾与本宫一同单独用膳。”皇后恨声道,“他竟然留了宁王夫妇,你还不懂吗?” 陆仁嘉也沉默了下来,这就意味着,在启献帝心里,太子可能不是唯一选择。 “你来找本宫有什么事?” 原本到嘴边的话忽然变得难以启齿起来,陆仁嘉嗫嚅着。 “想找母后借点银子。” “借多少?” “五万两。” “多少?”皇后睁大眼睛。 陆仁嘉在心里把太子骂了个底朝天,但口已经开了,索性一咬牙一闭眼。 “太子外祖过寿要送礼,想找您借五万两周转。” 当晚陆仁嘉是被皇后赶出未央宫的,灰头土脸往东宫走的时候,恰好看到从皇帝正殿出来的宁王夫妇。 陆夭努力压下一个饱嗝。 “没想到王爷小时候那么皮。”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尿尿和泥你是怎么想的啊?” “陆小夭。”宁王郑重其事地开口,“我觉得为了我们夫妻之间的和谐,你以后不能总进宫了。” “是怕把老底儿都翻出来么?”陆夭依然忍不住笑,“放心,下次我肯定不问了。” “还有下次?”宁王语气沉痛,“咱们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默契哪儿去了?” 陆夭回想了一下启献帝刚刚谈及宁王的神色,他对这个弟弟,大概也是有感情的。她刚想把这个发现告诉对方,就见宁王突然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陆夭吓了一跳,宫里人来人往,各方眼线都潜伏着,这就等于众目睽睽之下亲热啊。 “别出声。”宁王压低声音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扑在耳朵上,“有人在盯着我们。” 陆夭腹诽,你这么大张旗鼓不避讳,当然有人看啊,那可是免费的亲热戏。 “建议你现在放手,可能人家就不看了。” “是你继姐。” 陆夭全身细胞立刻警觉起来,有陆仁嘉出现的地方多半不会有好事,况且她不是被禁足了吗? “在哪里?” “走了。”宁王顺势放开了她。 陆夭刚进入战斗状态,结果就被告知目标人物已消失,这落差让她差点直接翻个白眼。 “到底真的假的啊?”她抿了下唇不作声,刚刚吃过的菜色里有几道辣味,衬得她唇色愈发嫣红。 宁王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 “不信就算了。” 陆夭认真回忆前世这个时间,仿佛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但她还是觉得不踏实。陆仁嘉既然能被放出来,说明她肯定有什么打算。 宁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想知道她打算干什么?” “自然是想的。”陆夭耸耸肩,“不过她又不会傻到告诉我。” “求我,我带你去。” “去干嘛?”陆夭被搞糊涂了。 “当然是带你去看她打算干嘛啊!” * 陆夭第二次坐在东宫的房顶上,比第一次显然多了几分淡定,但那种荒唐感依然没有减轻多少。 “我能问问咱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吗?” “不是你想知道她打了什么主意吗?”宁王好整以暇地坐在对面,下巴朝脚下的宫室点点,“让你听够本。” 就听里面太子在问陆仁嘉。 “母后怎么说,答应借钱吗?” 陆仁嘉不好说自己被直接轰了出来,只得编个借口。 “今日父皇留宁王夫妇在宫里吃饭,皇后心情不好,我就没提。” 太子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 “父皇留皇叔和宁王妃吃饭?怎么可能,他从来都是喜欢一个人用膳的。” 宁王皱眉,叫自己就是皇叔,叫陆小夭就是宁王妃,这小子还没对她死心呢! 这番话听在陆夭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皇上很不喜欢跟人吃饭吗?我看他今晚话挺多的啊。” 宁王心说,那是因为你在啊,没看他整晚都在跟你说话吗!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口。 “可能是今天吃了你给的药,比较舒服吧。” 说到这个,陆夭愈发精神。 “你知道他吃完药之后当场放屁了吗?我都替他尴尬。” 这话越说越离谱,宁王压下满腔怒火,拿手按住她头顶,往下面转过去。 “听墙角就要有听墙角的态度,别分心。” 果然又听到陆仁嘉开口道。 “母后为此也很是担忧,你想,父皇这些年对宁王都不闻不问,怎么宁王妃一来,三个人就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呢?” 太子蹙起眉头,想了半天,最后不耻下问。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呢?” 陆仁嘉暗骂一声猪队友,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意思就是,父皇对宁王的态度在改观。” “那怎么办?”太子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争夺储君之位最大的筹码就是启献帝。要是连他也倒戈了,自己可就彻底歇菜了。 “我哪知道怎么办。”陆仁嘉耸耸肩,“可别忘了我们还都是代罪之身。” 太子像是被这句话启发了,上手就来解陆仁嘉的盘扣,陆仁嘉也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嘛啊?” “当然是生孩子啊。”太子手底下没停,“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 房顶上的陆夭惊呆了,这怎么说少儿不宜就少儿不宜?都不带给人一点缓冲时间的。 她条件反射想走,却发现自己在房顶上,于是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宁王,结果发现对方纹丝未动。 “快走啊,这就别听了吧。”陆夭急三火四地催促着。 宁王不紧不慢开口。 “求我。” “求你。”谁还不是个能屈能伸的女汉子呢。 没想到被央求的人一点不买账。 “诚意不够。” 陆夭愣怔了下,眼见下面那两位已经快进行到少儿不宜的阶段,她豁出去了,直接闭上眼,贴上宁王的唇角。 结果就听下面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谁在屋顶上!” 第89章 表妹落水 让她死? 陆夭以为偷听人家墙角遇上少儿不宜的画面已经是极限,结果发现偷听被抓包才是尴尬界的天花板。 好在宁王轻功了得,带着她从墙头直接飞了出去,这才避免了当场掉马的风险。 她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这种事儿再也不干了。 虽然没有被侍卫抓到,但后面连着好几天,她看见宁王就条件反射地尴尬,总觉得陆仁嘉的呻吟声言犹在耳。 好在这种尴尬倒是并没有持续太多日子,因为很快就到了薛老太君的寿辰。 当朝皇帝外祖母过六十大寿,自然是热闹非凡。陆夭那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给各家诰命定衣服,做首饰,制胭脂,自然也趁机狠狠赚了一笔。 因为这种日子是属于女眷们的,所以宁王再粘人也不好跟着去后宅,于是谢文茵当仁不让抢到这个跟陆夭一起去薛家的机会。 “今日外祖母大寿,她这种身份应该是不好出来行礼,所以你应该也不会见到她。”谢文茵边走边安抚她。 薛玉茹夜宿宁王府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她怕陆夭堵心。 陆夭知道她是好意,但又不好直说自己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心上,只好岔开话题,反过来关心谢文茵。 “最近太后还在张罗给你相亲的事儿?” “可不是,已经定下相看的日子了。”谢文茵蹙眉,“胡御史家的嫡长子,听说少年老成。母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就不怕人家误以为我找了个爹?” 陆夭被她的形容逗得险些笑出声。 “你放心去相看,我自有办法。”陆夭凑到谢文茵身边咬耳朵,“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消息投给司大人,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 “你指望他去英雄救美?”谢文茵嗤之以鼻,“你太不了解他了,指望他我还不如指望卫朗呢。” “那不是正好死心?”陆夭立刻接口,“他要是心不在你身上,干脆就别勉强。你要相貌有相貌,要身份有身份,那还不是想养几个面首,就养几个面首!” “有道理。”谢文茵被说动,“那我专挑长得好看的下手,到时候请你去赏鉴,好东西一起分享。” 姑嫂俩叽叽咕咕笑成一团,步入堂屋。 薛老太君大概是刚刚梳洗完毕,一群嬷嬷丫鬟正簇拥着闲聊,见她二人笑闹着到门口才停下,倒觉有几分诧异。 谢文茵的性子从小软硬不吃,她认定不喜欢的人,谁说都没用,就连亲表姐薛玉茹都玩不到一起去。 现在居然跟刚过门没多久的三嫂这么亲,薛老太君心里本能地高看了陆夭三分。 各自见礼之后,她一手一个拉住陆夭和谢文茵,一个灵动一个清丽,引得老太君打量个没完。 谢文茵习惯了,陆夭却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头回见王妃,也没准备什么礼。”老太太褪下腕子上的暖玉镯,“这个收着,算是我替先皇后送的吧。” 见搬出了宁王的生母,陆夭不好推脱,只得收下。 “这镯子自打我小时候外祖母就一直戴着,得有十几年了吧。”谢文茵在一旁故意凑趣儿,“难怪人家都说这心是偏的,你看,原本还说最喜欢我,见了三嫂,就把我丢到一边去了。” “你从我这儿拿的还少吗!”老太君笑骂一句,“你三嫂头回见面,还好意思跟着争风吃醋。” 陆夭顺势递上礼物匣子。 “这是我自己做的丸药,给老太君添福添寿。” 命妇圈子婚丧嫁娶送礼,几乎不会送入口之物,为的是避嫌。以陆夭的身份,送尊观音像也便罢了,可她却拿了亲自做的药。 薛老太君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是个实诚孩子。 刚想说什么,就见有人通报说大夫人到了。 陆夭猜想应该是宁王口中那位对他有恩的舅母,于是急忙起身。 但见一位中年美妇走进来,相貌端庄,而且一看就是极正派的人。 薛夫人给老太君行礼后,本着对长辈的尊重,陆夭起身,准备给对方行个家礼。 孰料这位看似很好说话的夫人都没有正眼瞧她,而是径直对薛老太君道。 “今儿是难得的好日子,您看,能把玉茹放出来,给您磕个头吗?”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老太君登时沉了脸。 “你觉得说这话合适吗?你可是薛家的主母。” “我知道。”薛夫人挺直腰杆,眼眶含泪,“但我首先是个母亲。” 陆夭深知这种场合自己不适合在场,于是扯了扯谢文茵,二人默默退出去。 “大舅母以前不是这样的。”谢文茵深深叹口气,“都是被表姐闹的,她想表姐再嫁,就得薛家先承认这个嫡女,可这几年婚丧嫁娶,舅舅都不让表姐出现。” 权贵相亲靠走动,这个圈子很容易把人遗忘。 薛玉茹虽然受的是望门寡,但旁人不会管你圆没圆房,嫁过一次的女人就是很难再入高门的。 陆夭正想着,就听不远处传来急迫的呼喊声。 “不好了,大小姐落水了!” 这一声惊呼极其凄惨,让人闻之心惊肉跳。 陆夭和谢文茵对视一眼,快速往呼喊的方向看去,那是薛家自己开凿的人工湖,水不算浅。 因是老太君寿诞,来往宾客和家里女眷均穿着相对喜庆的艳色,但落水之人却是一抹素衣。这家里除了守寡的薛玉茹,并无他人。 陆夭直觉不对,以她对薛玉茹的了解,对方肯定不是想不开要自尽的人。 要么是被人推下去,要么就是有什么阴谋。 这个时间点选得极妙,宾客都尚未到场,来的只有自家人。而且因为寿宴排场大,嬷嬷丫鬟都去前院帮忙,留在后院的都刚留头的小丫头。 这么小的丫鬟,都不会游泳,下去就是送死,她到底打什么主意呢? 心念电转间,陆夭眼神瞥到远处有人走过来,绛紫外衫极其眼熟,那还是早晨为了跟自己搭配,她特意给宁王选的。 看着水里扑腾的薛玉茹,陆夭立刻明白了。 她算准了宁王要来的时间故意落水! 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她甚至提前调走了所有身强力壮的仆妇,为的就是逼宁王救她。 他若是救了,按照礼法,碰了她的身子就只能娶她。不管是侧妃还是平妻,对一个寡妇来说,薛玉茹都稳赚不赔。 若是不救,于情,宁王会跟薛家产生龃龉。于理,更是要被外人唾弃至死。 这招真毒啊。 陆夭抬眼望去,见宁王已经朝湖边走来,她三步并两步跑过去。 谢文茵以为陆夭要下水,急忙尾随上前,急急喊着。 “三嫂,你别去!” 陆夭死死抓住宁王手臂:“要去我去,你不能去。” 说毕脱掉外衫就要往湖里跳,宁王反应极快,单臂卷住她的腰,把人拉回怀里。 “我不去,你也别去。” 陆夭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看得出薛玉茹确实是不会水的,这一把应该是孤注一掷。 宁王竟让她别去,难不成要看着她送死? 也不过是处心积虑想嫁给他做偏房,大可不必吧? 但见宁王打了个响指,立刻有影卫跳入湖中将薛玉茹捞起后放到岸边,然后快速隐匿不见。 陆夭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这是不是太……大胆了”陆夭努力斟酌了一下措辞,“她好歹是个没圆房的姑娘,那影卫碰了她的身子……” “我没让王管家下去救她,已经是给薛家面子了。” 陆夭想想王管家那张饱受痔疮困扰的脸,忽然有些同情薛玉茹。 第90章 把情敌气死过去了 就在这时,薛夫人带着几个仆妇匆匆赶来,宁王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恭敬,只是疏懒地行了个礼。 “舅母。” 薛夫人顾不上寒暄,抓住宁王手臂:“你妹妹怎么样了?” “表妹怎么样,舅母心里没点数吗?” 薛夫人愣怔了下,看向宁王的眼神带了些疑惑。 宁王不想跟长辈掰扯,于是又回答道。 “应该没大碍,舅母若是不放心,可以找个医生来看看。” 薛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宁王态度冷淡的原因。 “你怀疑是我和阿茹合伙坑你?” 宁王没有接茬儿,而是淡淡岔开话题。 “是与不是都没什么讨论的必要,来了还没给外祖母行礼,舅母去看表妹吧。”说毕揽过陆夭就要走,“我先过去了。” 此时就听薛玉茹咳嗽一声,悠悠转醒,醒来第一句话便是。 “表哥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不然呢?”宁王还没开口,谢文茵就忍不住抢先出头,“难不成还要留下看你换衣服?” 自从上次在太后寝宫听说薛玉茹打算嫁入宁王府做平妻之后,谢文茵就对这位表姐愈发厌恶,眼下她目睹事情全程,更是觉得恶心至极。 “表哥把我救上来,我感激不尽,可……”薛玉茹低下头,满脸赧然,“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哥碰了我的身子,我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 “哦,那你大可不必担心。”陆夭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因为不是王爷把你捞上来的。” “你胡说!”薛玉茹想也不想地抬头,“这里都是女眷,根本不可能救我上来。” 陆夭冷笑。 果然,她特意把高大健壮的小厮和仆妇都调走,只留下几个小丫头,就是为了逼宁王下水。 想到有人这么算计她夫君,陆夭腹诽,那就别怪我残忍了。 “表妹可能还不知道,刚刚救你的不是阿蕴啊。”她故作惊讶。 薛夫人因为“阿蕴”这个称呼,诧异地看了一眼陆夭,见陆夭面色坦然。 虽然开始一直拒绝陆夭这么叫他,但这些日子私下被叫习惯了,宁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对二人来说只是夫妻间的情趣。 可听在薛玉茹耳朵里,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 她知道宁王是个多么拒人千里之外的人,别说是直呼他儿时乳名,就是认识了这么多年,她都不敢叫一声对方的小字“知蕴”。 才认识不到半年的陆夭怎么敢!怎么能! 这厢陆夭眼睁睁看着薛玉茹脸色变了,她心满意足地又补了一刀。 “表妹不信吗?不信你看看,阿蕴连衣服都没湿。” 薛玉茹定睛看去,宁王衣着干爽,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确实不像是刚从水里上来,她的心猛地沉下去。 但环伺众人,衣服都是干的,自己总不可能是凭空上来的吧。 “那你说,我是怎么上来的?” “想知道吗?”陆夭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说出来我怕表妹接受不了,我们府上的王管家知道吗?你得多谢他。” 薛玉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当然知道,她太知道了! 一想到王管家那张老成持重的脸,再想到自己的身子被那样一双手碰过。 薛玉茹悲愤交加,一口老血直冲胸口,她捂住胸口,直接闭过气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薛夫人被吓了一跳,立刻跪在地上抱着女儿,大哭起来。 “茹儿,茹儿,你怎么了?别吓唬为娘!” 陆夭动了点恻隐之心,也走过去蹲在地上。 “薛大姑娘应该只是一时气急攻心,闭过气去了而已,夫人还是别挪动她为好。”陆夭说着从荷包里掏出银针,“我来替她诊诊脉。” 孰料薛夫人突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 “不劳王妃费心!茹儿为什么会气急攻心,还不是拜你所赐!”她看一眼陆夭手里的银针,“你替她诊脉?是嫌她没有马上死吗!” 陆夭愣住了,她没想到宁王口中对他有恩的舅母,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对她恶言相向。 宁王一把卷过陆夭的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既然舅母不需要,就让府医来看吧。” 陆夭点点头,她又不是圣母,愿意纡尊降贵完全是看在宁王面子上,既然人家不领情,也没理由非要热脸贴对方冷屁股,于是当下站起身。 这时候有仆妇跌跌撞撞从堂屋跑出来。 “不好啦,老太君晕倒了!” 宁王闻言一愣,急忙三步并两步跑过去,陆夭也急急跟上。 屋内浅色帐幔卷起,刚刚还跟她亲切笑谈的老太君卧倒在床上,面如金纸,呼吸却不平顺。 宁王的大舅父和二舅父均已赶到,围在床边。 事发突然,府医显然还没来,陆夭顾不得避嫌,三步两步抢上前,将手指搭在老太君腕上。 脉象急促,急怒攻心,薛老太君应该是听说了薛玉茹在外面闹事才晕倒的。 她收回手指,冲旁边一位小丫头吩咐道。 “去投一块帕子,要温凉水。”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颗紫金丸,单手撬开老太君的牙关。 “王妃要做什么?你不清楚病情,还是等府医来吧。” 薛家掌家,也就是宁王的大舅父薛爵爷积极阻止。 “等府医来,黄花菜都凉了,想救人就别挡着我。”陆夭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将紫金丸塞入老太君口里。 只听“咯”地一声,那枚丸药又被吐出来了。 “我说王妃不行,就别逞能了。”宁王的二舅父也有些急躁,说话显得极不好听。 “二舅父若是没别的事,就出去等着吧,还能少抢一点病人的新鲜空气。”陆夭说着,单手捏住老太君下颚,药顺利地被送下去。 丫鬟适时送来帕子,陆夭将它搭在薛老太君的颈部动脉处。 片刻之后,老太君悠悠转醒。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前院客人不用招呼了?”老太君眼神扫过众人,“都去吧,我没事,让阿蕴留下陪我就行了。” 今日薛家前院确实众多宾客,薛爵爷也觉得不好久待,告了个罪,又跟宁王寒暄了两句,便走了。 陆夭看得出老太君有话要跟宁王单独说,于是也准备退出来,结果被抓住了手。 “多谢王妃出手相救,今日老婆子全靠你才能缓过来。” “一点小事,老太君别放在心上,就算不是我,等下府医来了也能治。”她故意俏皮地笑笑,“我不过是捡了个现成便宜罢了。” 薛老太君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赏,不居功,而且有眼力见儿,是个好孩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担起一府主母的重任。 “让阿茵带着你,去前院跟她们姐妹玩会儿吧。”薛老太君顺手抓了一把糖果放在陆夭手里,像个祖母一样摸摸她的头,“糖别吃太多,等会吃不下饭。” 陆夭心里五味杂陈,已经很久没人对她这么絮絮叨叨过了。 拿着糖往外走,就见谢文茵坐在外间的凳子上发呆,连陆夭走近都没发现。 “怎么不去屋里坐着?这儿太凉了。”陆夭摸了摸她的手,已经冰透了。 “不想去。”谢文茵抬头,两颗眼泪恰到好处滴下来,把陆夭吓了一跳。 在她印象里,谢文茵是个很能扛事儿的姑娘,前世遭了那么大罪,也只在临死前哭过一次。 “你这是怎么了?”陆夭把随身帕子递过去给她擦擦眼泪,“说出来我听听。” “三哥没说吗?”谢文茵侧头看着她,“外祖母可能快不行了。” 薛老太君? 陆夭下意识蹙眉。 “只是气急攻心,不至于吧?” “外祖母患臌疾已经很久了,看过的大夫都说活不过今年。” 陆夭心底一沉,风、痨、臌、膈是医学四大顽症,等闲不容易去根,而且年纪越大,治愈的可能性越低。 她仔细回忆刚才给老太君把脉,似乎是有气滞湿阻的症候,她恍然明白为什么刚才薛爵爷为什么那么紧张,那是怕她一不小心把人给治死。 陆夭一阵后怕,她刚刚真的好险。 第91章 鬼使神差答应生娃 陆夭不知道,自己刚刚竟然差点惹上大麻烦。 “大舅父很早就已经命人开始准备外祖母的后事了。”谢文茵恹恹地回答,“上好的金丝楠木做了棺,皇兄连谥号都拟好了。都说今年可能是外祖母活着的最后一个寿辰,所以才这么大张旗鼓地办。” “可老太君明明还活着啊?”陆夭难以置信。 “是外祖母自己的意思,她说免得突然去了,让子孙们手忙脚乱。”谢文茵恨声道,“薛玉茹那个不知羞的,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生事。外祖母要是被她气个三长两短,我跟她没完!” 陆夭忽然觉得难过,薛老太君还好好地活着,却要看着子孙后代为她的丧事忙活,那种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她上辈子已经体验过了。 谢文茵见她神色哀伤,又反过来宽慰她。 “三嫂也别太难过,我们其实一早都做好思想准备了。人都有一死,反正大家早晚九泉之下都能团聚的。” 陆夭被她说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于是又问。 “御医也束手无策吗?” 谢文茵摇摇头:“都说药石罔效了。” 臌疾难缠,即便是有前世的种种经验积累,陆夭也只有五成的把握。 按说她跟薛老太君素昧平生,不应该多管这个闲事,连御医都宣告束手无策了,最多后面以外孙媳妇的身份灵堂尽个孝也就罢了。 一旦介入治疗,最后老太君若还是去了,那责任不是她这个身份可以担的,甚至还会连累到宁王。 可她捏着手里那把糖,老人家的手抚过她头顶的触感依稀还在。 如果放任不管,等于看着一个有可能活下来的人直接去死,而这个人还是宁王最亲的长辈,她做得到吗? 谢文茵胡乱抹了把脸,挤出个笑。 “大好日子,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她看见陆夭手里握着的糖,“外祖母给你的吧?她这个人,最疼晚辈了。” 陆夭勉强笑笑。 “我们去前院转转吧。” * 内室里,薛老太君喝了口水,面色缓和了不少。 “茹儿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悠悠地叹了口气,“你舅母也是越老越糊涂。” 宁王没有开口,而是看向窗外,越过窗棱,他能看见陆夭和谢文茵并肩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件粉黄的裙子,整个人像初春的一只蝴蝶,轻灵又飘逸。 “王妃是个好孩子。”薛老太君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吧。” “外祖母也希望,薛家能再出一位皇后是吧?” 薛老太君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句过于直白的话有所改变。 “作为薛家人,我自然希望能有个人像你娘,或你姨母一样光耀门楣。”她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宁王,“但作为你外祖母,我只希望你过得快乐。” “您难道就不希望表妹过得快乐?”宁王语气不急不缓,却带了几分不饶人的味道。 “自然也希望,手心手背都是肉。”薛老太君眼神灼灼地看向他,“所以这要看你自己怎么选择。” 怎么选择? 薛家鼎力支持他继位,无非也就是看准了这个皇后宝座。家里适龄的嫡女只有一位,所以即便是薛玉茹嫁过一次人,从舅父舅母,到宫里的太后,私心也是希望他能够把薛玉茹娶回去当侧妃的。 至于外祖母,宁王顿了顿,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他不想恶意揣测,更不想伤一个病入膏肓老人的心。 “打算什么时候让外祖母抱重孙子?”老太太突然神来一笔,“你们俩的孩子,肯定是整个都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那种好看。” 宁王愣怔了一下,顿时有些心虚。 表白这么久了,他跟陆小夭连房还没圆呢,拿什么生孩子呢? “您又不缺重孙子。”宁王找了个借口,“东宫那位不就是么?” “他那么大了,有什么好稀罕的。”薛老太君不屑地“哼了”声,“要那种白白圆圆的奶团子才好玩!” 白白圆圆的奶团子他也想要啊,男孩儿就跟着他学武,女孩儿就跟着陆小夭每天打扮得美美的。 问题是,团子从哪儿来呢?他一个人也变不出来啊。 “外祖母没几天活头了,有生之年就是希望能看见你的孩子。”老太太打起了悲情牌。 “我努努力吧。”宁王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心想等下回府之后,要跟孩儿他娘认真研究一下关于奶团子的问题。 * 陆夭和谢文茵到前院的时候,意外发现薛玉茹换好衣服烘干头发,也出来了。 谢文茵恨恨道了句真是命犯小人,拉着陆夭就要走开,陆夭却不动声色把她拉了回来。 笑话,理亏的又不是她,从没听说正室躲着想上位的外室的。 今日来寿宴的不少命妇都知道薛玉茹痴恋宁王那段过往,虽然在薛家的地盘上不好说人家闺女什么,但心里都是向着陆夭的。 工部侍郎夫人黄氏自从在陆夭那里美容之后,肤色白了,脸蛋也细了,整个人容光焕发,最近她家老爷都很少去妾室房里了,日日围着她转,所以她现在俨然是陆夭的头号粉丝。 见此情景,她笑眯眯地走到陆夭身边,一脸八卦的样子。 “前日我想约你逛夜市,结果到无忧居,掌柜的你早早就走了,听说被宁王接走看烟火去了?”说罢拿胳膊肘捅捅陆夭的腰,一脸暧昧,“就没有什么别的活动?” 一旁礼部侍郎夫人秦氏也上来跟着调侃。 “还说呢,约了我拿玉容粉,自己早早跑没影了。我回去路上遇见宁王陪她逛街,还买了糖葫芦,哎呦喂,看得我牙都酸到了。” 陆夭明知道她俩是在帮自己敲边鼓,但脸蛋还是不可抑止地红了。 “差不多得了,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黄氏来劲儿了。 “不夸张吗?早晨送晚上接,也不知道是谁!” “可不是,中午不回府吃饭,巴巴儿还给送食盒来。”秦氏笑得脸都起了褶子,“光我就赶上好几次。” 陆夭也笑了。 “说得好像没分给你们一样,吃人嘴短,放过我吧。” 薛玉茹腰板笔直坐在一隅,手指捏得死紧,她们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她心上戳刀子。 她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哥,怎么可能把这份独一无二的宠爱给了别的女人呢? 思及至此,她根本坐不住,猛地起身,吓了众人一跳。 但薛玉茹并未有任何过激行为,她莲步轻移走到陆夭面前,笑容温煦。 “一直听说三表嫂医术了得,不知道祖母的病是不是能治。”她眼神灼灼盯着陆夭,“坊间传言,表嫂能让死人复生。” 这话乍听没什么,细想之下极其恶心,说陆夭医术高明等于把她架起来,她若是说救不了薛老太君,就等于间接砸了自己招牌。 可要是承认能救,那就等于把整个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臌胀之症自古就是绝症,真的有个什么纰漏,薛家跟她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在场谁都不是傻子,谢文茵刚要起身替陆夭说话,就被一把拉住。 “真不巧,你刚刚跳湖晕倒错过了。我已经跟老太君说好,要替她治病。” 有一抹诧异从薛玉茹的眼中一闪而过,但她马上又恢复了平时端庄高雅的姿态。 “是吗?那可真是祖母的福气。”她伏在陆夭耳畔冷冷补充道,“我就等着看表嫂出丑了。” 陆夭比她姿态更高雅,甚至连压低声音都不屑,就当着全场所有人的面回应。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她好看的大眼睛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治病救人,这是我的场子。” 第92章 两个死敌联手了 话一说出口,陆夭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反倒落了地。 在要不要替薛老太君治病这件事情上,她其实一直是举棋不定的。薛玉茹这个低级的激将法,反倒是给她找了个台阶。 既然当众放了狠话,就干脆断了退路,剩下就是怎么救的问题了。 薛玉茹也没想到陆夭有如此魄力,在一众贵妇的叫好声里,她面带不屑地笑了笑。 “那就静候表嫂的佳音了。” 谢文茵拉拉陆夭的袖子,小声道。 “你行不行啊?臌胀之症可是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 陆夭轻哼了声。 “御医办不到的事情多了,连院判都看不出来太子侧妃假孕。” 谢文茵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当即拍拍陆夭的肩膀。 “那这事儿就靠你了!” 陆夭垮下肩膀,大意了。大话吹出去了,想转圜都没有余地。 因为薛老太君之前晕倒了一次,所以寿宴开得晚了些,陆夭回后院的时候恰好遇上要去前厅的宁王,夫妻二人对视,彼此从对方脸上都读出了欲言又止。 “我有话跟你说。” “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一起顿了顿。 “那你先说。” “那你先说。” 宁王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让你先说。” “我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答应要替老太君治病。”陆夭语气带了点愧疚,“可我只有五成把握。” 宁王捏了捏她的脸。 “你要是想反悔,我去帮你跟她们推了。” “你不怪我自作主张?”陆夭流露出三分惊讶,“万一治不好,宁王府可是要跟薛家交恶的。” “外祖母的病,她自己心里早就有数,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你别有压力。”宁王牵着她的手往前院走,“而且就算有个万一,也不必担心,舅舅那边我顶着。” 陆夭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瞬间落了地,看看,这就是男人靠谱的好处。 若不是场合不对,真想去抱他啊。陆夭向来是行动派,既然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只见刚刚在前院还端庄大方的宁王妃,此刻像做贼似的快速往左右扫视一眼,然后给了宁王一个大大的拥抱,就准备撤。 宁王被她难得的主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但练武的本能还是让他迅速把人箍在怀里。 “撩了就想跑?本王是你想抱就抱的么?” “难不成你还想明码标价收费?”陆夭倒是没有什么被抓包的羞赧,“开价吧,本王妃最不缺的就是钱。” “现在没想好,先欠着,不过我得收点利息。”宁王凑过去,嘴唇轻轻贴上她的。 不远处假山后面,薛玉茹咬碎一口银牙,光天化日不知廉耻! 一双手轻轻按上她的肩膀。 “薛大姑娘在看什么?” 薛玉茹回头,看见陆仁嘉温婉地冲着她笑。 “不甘?愤怒?嫉妒?觉得这温存本该是你的?”陆仁嘉像个蛊惑她的巫婆,“想从宁王妃手里把一切都夺回来?” 薛玉茹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端庄不失高贵的笑。 “太子侧妃如果是来同情我的,可以省省了,你先想想怎么转正回太子妃吧。” 陆仁嘉闻言并没有生气,而是继续保持微笑。 “薛大姑娘对我不必有敌意,我是想来帮你的。”她看了看远处正在亲昵的宁王夫妇,“毕竟想扳倒宁王妃,还需要一个对她知根知底的人才对,不是吗?” 薛玉茹意味深长地回望陆仁嘉,好像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太子侧妃一样,半晌才开口。 “看来那枚夜明珠物尽其用了,连太子侧妃都准备帮我。” 说到那枚摔碎的夜明珠,陆仁嘉顿时有点心虚,于是急忙转移话题。 “咱们还是从长计议,怎么让宁王休了王妃吧。” “她是你亲妹妹,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薛玉茹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嫁给表哥,只会让薛家和宁王府关系更加紧密,对太子争位岂不是威胁很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陆仁嘉恨恨地看一眼远处被宁王搂着走远的陆夭,“薛大姑娘嫁不嫁宁王,薛家都不会倒戈太子,但陆夭我是一定要扳倒的。” 薛玉茹盯着她,似乎在评估这话里的可靠度,半晌才伸出手。 “那就合作愉快吧。” * 陆夭浑然不知自己被两个女人背后算计、 薛老太君的寿宴,她被安排在跟薛家女眷们一起,老太君点名让她坐在身边。 “这孩子长得好,我看着就舒心。” 陆夭深谙臌胀病人腹腔有水液蓄积,通常是吃不下什么饭的,但食谷则生,不管什么病,都得靠饮食补充。 于是灵机一动,厚着脸皮开口。 “古人都说秀色可餐,那老太君看着我,多吃半碗饭呗。” 老太君被她逗乐了,桌上一干人也都笑了,以前只知道宁王妃名声在外无缘得见,今日一见,居然是个挺亲和的人。 “好,王妃这个姿色,老太婆吃一碗饭都是应该的。” 薛夫人看着众星捧月的陆夭,想到因为寡居身份不能上桌的女儿,心下有三分不平。 “老太君可别光说,这吃不下饭也是老毛病了。”薛夫人得体地打趣着,“刚才听玉茹说王妃接下了替老太太治病的重任,我这心里瞬间就踏实了。” 在座各位都是宅斗成精的主儿,一听就知道薛夫人是故意捧杀陆夭,一旦她后面治不好薛老太君,那就是自砸招牌。 第93章 当众治病立竿见影 陆夭有些纳闷,明明上次路师哥敬她酒的时候,那家伙还急三火四要挡酒。怎么今天换成薛爵爷敬酒,他就不管了呢? 就因为对方是他舅舅?那这亲属滤镜也未免太厚了吧? 陆夭低头看看面前这杯酒,不大的杯子,也就一口的量,而且有股很淡的果香味,大概是专为女眷们准备的。 陆夭接过来。 “不敢当爵爷的敬酒,我就借这杯表个态吧,薛老太君的病我会尽全力。”说毕,她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谢文茵极有眼色立刻递上一块糖,陆夭抿在嘴里,趁机偷眼看宁王,发现他也正在看她,眼里有显而易见的笑意。 有了薛爵爷开头,后面二老爷自然不甘落后。 “王妃好魄力,我也来敬您一杯。”这位二老爷明显八面玲珑很多,“之前很多事,您受委屈啦。” 这话既挤兑了薛爵爷一家,又不动声色讨好了陆夭,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夭接过这杯也喝了。 “三嫂,你行不行啊?”谢文茵担忧地伏在她耳边问道,“这是舅舅家自己酿的酒,后劲不小。” 陆夭只觉两杯酒下肚,胃口暖暖的,倒没有什么头晕脑涨的情况。于是放心不少,出口也愈发豪爽起来。 “没事,这点酒算什么,我酒量可不是盖的。” 谢文茵闻言愈发担心,还说没事?这就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宁王,却发现对方表情闲适,仿佛乐见其成一样。 呵,男人。 喝酒这件事有传染性,一杯下口,后面就顺畅了。 陆夭接连跟几个夫人推杯换盏,很快七八杯就下了肚。 宁王估摸着差不多了,刚要跟外祖母告个罪,把人带走,就见陆夭一头扎进老太君怀里。 “外祖母。”她双颊通红,撒着娇,“我好喜欢您老人家,上辈子就开始喜欢了。” 薛家向来以端庄要求嫡女,从宁王生母到当今太后,再到薛玉茹,莫不是大方得体,就连谢文茵,在外人面前也颇有分寸。 像陆夭这种娇俏直白的撒娇,薛老太君哪里见过?登时心花怒放,搂在怀里心肝儿肉地喊着。 宁王哭笑不得,原本想让她稍微喝点酒,趁着迷糊,研究一下生小团子的事儿。谁知道棋差一招,她先跟外祖母表白了。 那边陆夭还在絮絮叨叨。 “阿蕴总馋我,说外祖母府上的酥酪特别好吃,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她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可我连外面卖的都没吃过,我娘死得早,没人给我做。” 宁王蹙眉,这好端端说着话,怎么还打起悲情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