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不记仇》 1. 001. 「恶劣不记仇」 为您提供大神 犬吠 的《恶劣不记仇》最快更新 1. 001. 「恶劣不记仇」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002. 「那小子手真黑啊」 起初文此乐并未留意到这号人。 海市不再春寒料峭,太阳从云层里冒头的次数逐渐增多。 地面升温,原来从棉袄到夏衣只需要两个多月。 那天她上完课,中午在学校门口和文怀远碰面。 午餐期间文怀远的助理来电,提醒他下午去城西工地视察。 海市发展较于落后的几个城区都集中在城西一带,相较于东南北,城西一带城中村居多,各种年久失修的建筑,多地待开发。 文怀远手上就有这么一块地皮,原本要把此地开发成科技馆。 一期工程的主要展区有:生物万象、地壳探秘、儿童科技园、地球家园、信息时代、机器人世界、宇航天地等,并配有游客休息的休闲大厅、咖啡休闲吧等服务设施。 这几年画的设计图,堆积起来快要攒够几大箩筐,却迟迟未动工。 前年配合政府响应和谐发展,现在要把原计划的二期地皮工程开发成商圈里的一环,建成居民楼小区和商场大厦。 情怀是暂时没了,但商圈能赚钱,所以文怀远也没什么怨言。 对此文此乐倍感遗憾,一期工程她还提供了好些点子,比如儿童世界的彩虹乐园,梦幻森林等。 此时此刻,工地尘土飞扬,梦幻森林要变成大人的钢筋世界。 一切就是这么的现实。 平时不看还好,这会儿触景伤情。 文此乐跟在文怀远身后环顾工地一周,没精打采。看完就想开溜。 临走前,文怀远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话,让她不用太伤心,只要有这份心,以后就有机会。 “什么心?”文此乐没有被安慰道。 “现在说你也不理解,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有自己的小孩,你自然就明白了。” “那这个道理的理解成本太高了吧。” “当然,有什么事是一蹴而就的?”文怀远笑道。 他晚上还有饭局,把女儿送上车,乘坐另一辆车走了。 工地尘土飞扬,文此乐早八化的全妆,在工地转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这会儿只觉得脸上尘埃点点,满脸黏灰。 她让老陈在路边停车,说明了有朋友来接自己,让老陈先回家。 杨世临回她消息,让她稍微等会儿,他刚在酒吧对账,现在出来,大约十分钟就到她的定位。 文此乐无所谓,让他到了给她打电话,边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 便利店里空调开得猛烈,甫一进门,一股冷气从头顶刷下来,文此乐穿得少,打了个寒颤。 便利店里倒不冷清,墙壁角落有客人在吃泡面关东煮,角落货架有店员在补货,一个黑衣男生,只能看到背影。 文此乐原本只想进来买一盒糖和一瓶水,经冷气一吹,倒有点想吃些热乎乎的东西暖胃。不过吃什么?文此乐没想好。泡面?关东煮?包点? 角落补完手里货的黑衣男生,侧身经过她,进了旁边的小仓库。 正当她在货架前踌躇不定,背后的玻璃双门忽然被从外推开。 风风火火涌进来几个人,开始在每个货架上扫货。 薯片,巧克力,泡面…… 文此乐刚才犹豫要不要吃的香冒肥牛饭也被拿走了。 她双手环胸,没什么情绪地,瞧这群人搜刮一大堆东西,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丝毫没有结账买单的意思。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角落几个学生生平没见过这架势,纷纷惊呆。 这是,零元购现场? 垫后离开的黄毛,在即将走出便利店时,整个人又折返回来。 收银台里隐忍怒火的老板,没想到黄毛去而复返,登时一脸惊恐。 黄毛两手撑着收银台,挑衅道:“老板,上次吃的那个番茄泡面还不错,没有了,记得补一下货啊,下次再来要是没看到,那就,啧啧。” “李良。” 仓库里走出一个黑衣男生,手里抱一个小纸箱,里面装着一些小面包。 黄毛李良回头撇一眼,没太把黑衣男生当一回事,又或说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冷不丁听见他出声,逐步走近的架势,李良麻溜地飞快推门走了。 黑衣男生把纸箱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立马箭步冲上去。 经过收银台时,丢下一句报警。 文此乐依旧杵在原地,那个男生经过她时,带过一阵微乎其微的风,轻轻拂动她的发尾。 瞧得出来这个店员不是个好惹的,老板都没说话,他一个店员反而先出头了。 又或许是亲戚?老板的儿子?听对话语气又不太像。 玻璃门上有海报遮挡,外面的情况瞧不真切。 依稀能看到黑衣男生出门,截住黄毛。 黄毛手上的零售商品掉落一地。 黄毛的其他朋友围了上来,一副要干架的态度。 不过都没动手。 在屋里人的视角里,外面正在上演一场默剧,无声对峙中。 那些受到惊吓的学生,见没有人堵在门口,本能捉住一切机会,逃也是的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时间,便利店里只剩下文此乐和便利店老板。 老板和她一样,沉默地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俨然不记得方才男生叮嘱过,让他报警。 又或许老板听见了,只是当成耳边风。 不报警的话,很大程度意味着这件事发生的很频繁。 也许他们曾经报过警,但报警也没用。 估计这群人是这一带的惯犯。 热闹看够,文此乐从货架上拿下一盒薄荷糖,去收银台结账。 老板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帮她结账。 “需要我帮忙报警吗?”文此乐好心问了一句。 老板先是苦涩一笑,“不用。报过了,没用,报了也没用,监控都让他们砸了,没证据,拿他们也没办法,而且他们上头都有人罩着,报警捉几个小杂碎又能怎样?说不定被拘留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荣誉,一种荣光,惹怒他们老大就不好了,现在抢点东西就当破财挡灾了,没拿人开涮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板碎碎叨叨一大段话,都是在安慰他自己,就当破小财,挡小灾。 文此乐也不多管闲事,付了钱便推门往外走。 短短一分钟,门口不知何时又多了几个人,分成两波势力,对面六人,这边四人。 让她猜对了?这群人就是惯犯,惯犯惯到这男生上班都得带几个帮手? 黑衣男生不再势单力薄,虽然他刚才冲出门外孤军奋战时,也很有架势。 这种架势很难描述到点上,只能说颇有一种单刀赴会的英勇感。 文此乐多看了几眼,还是只能看到黑衣男生的后脑勺,倒是和他旁边的白衣男生无意对视了一眼。 视线交汇,文此乐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不过也只是那么愣神的一两秒,瞬间被慌乱取而代之,旋即转开了脸。 小小插曲,文此乐没想太多,往不远处的空地走去。 “文小姐?” “我没认错人吧,文小姐?” 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一个人。 文此乐放眼看去,来人也是一头黄毛,和刚才那个叫李良的黄毛是一模一样的色度,她猜测是同一个调色盘里出来的。 文此乐还没说话,距离她十几二十米的身后,传来异样的声响。 便利店门口那群人不知何时打起来了。 “你是?”文此乐停下步伐。 她个子高,一米六八,鞋跟两厘米,一米七,和黄毛接近平视。 “我是杨老板那头的。”黄毛嬉笑狗腿子道,“我叫张卓,大小姐您不知道很正常。” “哦。”杨世临那头的。 文此乐作出恍然状,拆了手里的薄荷糖。 她不说话了。 黄毛只能绞尽脑汁找话题。 其实他只是在外边等李良他们去办事,这种事总得有个人在外面负责盯梢。 碰巧认出来路过的女人是文此乐,还是她孤零零一人,没人在身边作伴,张卓立马抓住这千分之一的机会,过来套近乎。 倘若哄得文大小姐一高兴,他那飞黄腾达的梦,说不定能照进现实。 “文小姐,您也是过来找谢京衔这小子的吗?”张卓终于找到话题。 两个多月前,张卓收到指示,让他们教训一个人,说这人得罪了中怀集团的大小姐。 大小姐的意思是:意思意思得了。 张卓不是很明白大小姐的意思,但他们行走社会多年,晓得什么是轻重,给个教训是重拳出击,意思意思……就是不能打人呗?那就是纯纯恶心人咯,这有什么难的?简直和吃饭一样简单! 既然上头的交代是意思意思得了,那他们平日里,隔三差五给这小子找点麻烦也足够了,当给上面交差。 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底层小市民最容易整出同归于尽的事儿,要是把人给惹怒了,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他们这些做小弟的,一分钱一分货,讨的是一口饭,为的是吃了上顿有下顿,还未到替人卖命那么绝。 张卓收到指示,当天跟粥城老板聊了几句。 人家打开门做生意,也不想惹是生非,转头就把人给辞退。 紧接着是一家百年西餐厅,没想到这小子外文挺溜,居然给他应聘上了。 这种百年老字号餐厅,背后的老板非富即贵,他们还真没法子下手,不是他们这种小喽啰能得罪起的。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服务员而已,上报给杨世临后,没过多久也被辞退了。 …… 算起来,便利店这份工作,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六份工。 这小子血还真是硬,平均两天找到下家。 张卓不得不感叹。 谢京衔? 文此乐把柠檬糖拍进嘴巴里,“谁?” “啊?”一个字,把张卓砸懵了。 张卓愣了下,惊讶地看向文此乐,整张脸孔的微表情,肌肉走向都充满了小心翼翼。 “文小姐,不是您交代的,让我们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的吗?” 难道是杨老板搞错人了?他一脸惊惧,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就是那个啊,谢京衔。” 他的目光偏斜,笔直落到文此乐的身后方,便利店的前方。 文此乐手里转动着薄荷糖盒子,凝眉打量他,对这话里的可信度存疑,暗忖反正保镖遍布四周,她没什么可需要担心的。 沉思几秒,她循着张卓的视线,侧身往身后看去,整个动作不慌不忙,往便利店方向停留,看一眼,又多看了几眼。 混乱人群中,她的视线聚焦在最显眼的那个男生身上。 见她不说话,张卓诚惶诚恐提醒:“最高的那个。” 最高的那个,黑发黑衣牛仔裤,肩阔腿长,身量单薄却挺拔,很轻易就能将他从混乱的人群中描出来。 仍旧看不清脸。 文此乐静观默察半分钟,脑海里忽然就涌现出来沈濡的语气。 ——那小子手真黑啊。 果然挺黑的,发力点都和周围的人不一样,拳头中下去,至少淤几天。 不过没刀没棒,光靠拳头膝头抡,这架起码要打一段时间才能分出胜负。 对这一架如此轻易就能打起来,文此乐丝毫不意外,城西这几年才发展起来,治安跟不上其他区。 从前更是乱得很,飞车党遍布街头,路边摊都要交保护费,否则没人敢在大街上摆摊,大街上停辆面包车就敢强抢女人儿童,不法分子极其疯狂,街上无差别杀人事件是常事,多个灭门惨案上本地乃至全国新闻报纸。 码头屡屡出现沉尸,全国著名恐怖故事里的凶宅、灵异酒店原型,海市就有两座,十几年前走路上看窨井下,指不定就能和死人对视上…… 桩桩件件,屡见不鲜,直到这几年监控覆盖,才渐渐好起来。 文此乐合上柠檬糖的盒子,又打开。 啪嗒一声,啪嗒两声。 “我怎么说的?” 她这话没什么语气,也听不出情绪,让张卓心里咯噔一下,如临大敌,捉摸不透这位大小姐想听到什么答复。 乍然一听,这句话大致有两个意思。 一是字面意思。 二是你们让我失望了。 张卓选择第一个回答,恭敬道:“您说意思意思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本文偏强/制/爱,不好这一口慎入。每天下午六点更新~ 3. 003. 「坏猫」 文此乐的脸色却因这句话有了异样,她想自己还真是越来越像文怀远。 “我这么说的?”文此乐咬碎了柠檬糖,语气挂着问号,却又毫不意外的样子,语气还是淡,“那就算了吧。” “好嘞。”张卓暗暗松口气,立即应声。 杨世临惯开的保时捷出现在街角,文此乐站在马路牙子边,低头时忽然发现鞋上沾有些许黄泥,也不知道从哪里蹭到的。 保时捷停在眼前,车窗降下来,露出杨世临窄瘦的脸孔。 张卓讶然叫人,没想到杨世临也来了。 杨世临点头,视线再滑过去看她,余光虚晃,然后打了个怔愣。 “这是咋了?”杨世临鼻梁上架着墨镜,滑下鼻头抵着,视线越过她,震惊落在她的后方。 “小打小闹。”文此乐不以为然道。 杨世临却说:“小打小闹?这都带棍棒带刀了。” “啊。”文此乐回头看去,有点意外战况升级。 便利店门口乌压压一群人,看上去两方都加了人马,也不知道是哪一波人先带头抄起家伙,乱棍之中,根本分不清谁是自己人。 文此乐只‘认识’黑衣男生,目光自然而然地聚焦在黑衣男生身上,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看他在这场群架中从上风落到下风,看他徒手挡棍,文此乐暗忖估计他的左手小臂都黑了。 杨世临趴在车窗上,分析局面,津津乐评:“那个穿黑衣服的,屡次被针对,是一边儿老大?” 张卓登时一脸惊惧,没想到连他也不认识人,不由汗颜,说:“临哥,那个就是谢京衔。” “啊。”杨世临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想起来了,恍然大悟。 文此乐一直没接茬,她站在树冠底下,一阵风从背后溜过,颈项有汗,风过的这一下,居然吹得后颈发凉,眼睛亦被这夏风吹得涩意,揉揉眼睛,刚好看到有人走下路,对着黑衣男生的腿一棍子砸了下去。 “啊这,你的人?”杨世临终于深感大事不妙,看向张卓。 张卓汗都流了下来。 杨世临一眼即明。 “让他们走。监控撬了有什么用,对面有车,有行车记录仪对着,看不见吗?” “哦哦,好的临哥。”张卓早有准备,回车里拿大喇叭,大喊一声,“警察来了!” 张卓话音刚落,参与群架的人渐进式停下来,面面相觑,并不恋战,一时作鸟兽散。 林子显这边没跑人,却也听到警察来了几个字,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挂着紧张,等谢京衔发话。 “操他大爷的,这帮人居然带了刀!” 林子显低头看着自个儿的手臂,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划了一道,天热得像是被火烤,汗流进去阵阵刺痛,他抱着手龇牙咧嘴。 余光中,谢京衔斜面倒了下来。 林子显蓦然吓一跳,“卧槽!?小谢?” “京哥!”其他人亦吓得不轻。 一片人齐齐叫,跟多重奏似的,和风声交集汇成一片嗡嗡灌到他耳畔,谢京衔听不太清,他眼下发黑,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从李良一行人带着人上门抢劫,再到他出门,双方对峙一阵,一触即发打了一架,再到他倒地,整个过程约五分钟。其中劫洗便利店占一分钟,门口挑衅两分钟,整个打架过程也就不到二三分钟。 “散了吧。”有汗流进眼睛里,谢京衔揪起衣领擦了擦。 大伙面面相觑,没人愿意走,林子显让人开辆车来,先去医院。 “不用。”他试着站起来,嘴唇都发白,试了好几次,左小腿完全使不上劲。 “不用什么不用,去医院。”林子显当机立断拿了主意,让人去开车,在谢京衔下一个‘不’字蹦出来之前,“去你大爷的,你不去,我也要去,你看看我手,血流成河了都,你这叫顺路,剑儿,待会摁着点儿,别让他跑了。” “……操。”谢京衔郁闷叹口气儿。 林子显气得跳脚,“我早告诉你们了吧,我早上起来,左眼皮一直在跳,你们还不信,操!这下应验了吧!狗养的李良,没完没了了还!别再让我看到他,不然我捅死他!” “左眼跳财,右眼才是跳灾。”程剑听乐了,又捂嘴小声道,“一点钟方向那对男女是不是在看着我们啊?” “啥?”林子显抱臂回头。 程剑赶忙嘘嘘嘘几下,没来得及,有点无奈,“你是不是有点儿明显过头了啊?生怕别人不知道看热闹被我们发现了?” 林子显脸色一沉,被摁着的手臂抬起,朝那个方向竖起一根中指。 他说:“发现了又怎样?那是文此乐。” 谢京衔疼得意识有点模糊,隐隐约约听到这名字,往程剑面对的一点钟方向掀起眼皮,正好看到那人上车的背影。 那天没把人看清,文此乐几乎转眼就忘,她对记名字这件事向来就不擅长。 直到某天文此乐在奶奶的书房里看到一张哥特式建筑图纸。 建筑高耸削瘦,带尖;神秘、哀婉、庄重森严的情感强烈; 她几乎是迷恋一般,低垂着眉眼审视图纸,宛若身临其境。倏尔,那道冷峻的身影跃至眼下,忽闪而过,黑发遮眉眼,看不清,却仿佛在更高维的空间俯瞰审判她,其中不乏怜悯的意味。 文此乐晃了下神,没等她作出关系连结,画面就断开了。 她觉得有点奇怪,神情微妙,不自然。 奶奶却说:“这个世界是共通的,一个圆,人类那些引以为傲的作品,都是对大自然的模仿,人类本身亦然,人和艺术品能联想到一块儿很正常,我当初看你爷爷,也觉得像老古董,臭文物。” ……这能一样吗? 文此乐觉得好笑,而且,“爷爷就是搞文物的。” 一如既往的,文此乐没有在无关要紧的人和事上想太多,陪爷奶用完晚餐,便坐车回自己的小公寓。 谁知红灯路上却看到一个人。 那人卫衣运动裤,踩着全黑山地车在大G右侧疾驰而过,右转进另一条街道。 黑漆路灯一盏接一盏,昏黄的光一明一暗在他身上晃过,前方减速带颠簸,他伏低身体,黑发溅跃,衣角迎风飞扬。 文此乐让司机紧随其后,在下一个拐角处,她说:“撞上去。”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家大小姐,懂她的意思,轻轻踩了下油门,轻轻撞上去。 随着玻璃落地开花声,文此乐睁开眼,自家玻璃花房顶映入眼帘,半边绿树带着青晕,半边蓝天白云,飞鸟盘旋天际,地面零星碎玻璃,在这阳光明媚的下午,她两千块从海外运回的杯子,自此结束它的使命,桌子上有一只两个月大的布偶,正在无辜舔爪子。 文此乐最近做梦风格诡谲,一时建筑,一时人,一时会说话的建筑人,实在魔怔。 她坐起身,掐着布偶前肢和脖子,反手一个‘过肩摔’,摁在桌子上。布偶舌头吐出,瞪着蓝眼睛无辜看她。 “坏猫。”文此乐将它抱出花房。 出现在城西的时候,文此乐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不过符煣煊说的对。 “那只是一种感觉,需要特定时刻,特定氛围形成的一种独特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定都没有第二次。” “你不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吗?那你找人查查他呗,以你这么挑剔的眼光,估计看一眼,都不用多看第二眼,你就萎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做梦梦到这个人。” 她同意符煣煊的说法,且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萎’掉,没有什么事情比亲眼所见更容易下头,所以她叫杨世临要来地址,亲自来了。 “真不需要我陪?”杨世临有点不安,他这几天已经搞清来龙去脉,“虽然你不知情,但在那小子眼里,你就是让他丢了工作的人,这事儿在穷人眼中还是挺大条的,你应该晓得的吧?” “没事儿,不用担心。”文此乐只回了这么一句便下了车。 车子开不进去,只能停在外面的街道。文此乐跟着导航只身进了巷子。 下午时分,两旁苍蝇馆子没什么人,几个餐馆老板嘴里叼着牙签,叼着烟蹲在门口阶梯上聊天,忽然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生走了进来,眼里登时放出精光。 文此乐刚从学校出来,今天化了个淡妆,穿了一条舒适的连衣裙,带了一个轻便腋下包。 这种感觉挺渗人的,不为别的,这些人从头到尾的目光打量,对年轻身体的狼贪虎视,垂涎,毫不掩饰的龌龊心思。 好在杨世临给的地址不算难找,穿过两条巷子,上一个大斜坡,视野豁然开朗,右边一个菜市场,对面左转那条阴暗潮湿小巷进去,尽头的第三扇单元楼就是。 一路电线杆贴满纸张,密密麻麻,文此乐凑近瞅过几眼,有些是寻人启事,大部分是小广告,新的覆盖旧的,层层叠叠,比如欲盖弥彰的模特招聘,明目张胆该被纳入‘扫黄打非’的场所推广,不少纸张空白区域都有字,写着“代孕”“供卵”等字眼,‘薪酬’二到八万不等。不凑近看还真发现不了。 到居民楼一带才稍显干净一些,应该是居民们自发做了清洁。 建筑有一定年份,排水渠散发异味,墙上爬满墙藓。 楼道逼仄,每层只有两户对门。 到三楼,文此乐对了下门牌号,没错,正是眼前这一户。 一共两扇门,外面一扇铁的,里面一扇木的。没有门铃。 文此乐抬手敲了下门,铁门敲了两遍,无人回应,穿过铁门缝隙,木门也敲了两遍。 “谁啊?”屋里传来一道老年人特有的声音,嗓音温柔,尾音绵长。 “你好,我找谢京衔。”她隔着两扇门礼貌道。 几秒钟后,木门开了,铁门后露出老太太的脸来,如她的嗓音一般,她人也长得慈祥,像佛,慈眉善目,耳垂硕大地阁方圆,瞧着是个福泽不断的人。 “你是?”赛淑菊问。 文此乐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随便扯出一个借口尝试蒙混过关:“我是谢京衔之前的同事,他前不久托我买了一件东西,但型号需要他核对一下,他在吗?” 老太太听完来龙去脉,微笑作答:“他不在呢。” “这样啊。”文此乐没想到,他那天都被打成那样了,还能往外跑。 “那我留个电话,他回来了麻烦你转告一下他,行不?他好像有点忙,我打电话没人接。”文此乐继续说。 楼道昏暗,赛淑菊瞧她翻包,又是拿出笔,又是拿出纸,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告诉她,人就在楼上两层,五零一。 笔尖一顿。 嗯?文此乐抬起头来。 “好的,谢谢。”她收起笔和本子,笑笑与谢京衔的姥姥道别,“那我上去找他吧。” 到五楼,和三楼有两扇门不同,五零一户只有木门,瞧着不堪一击。 文此乐抬手,一敲,果然质量堪忧,听这声响,多薄,多脆,多妙,这两户人家对当地治安可谓是相当信任。 就算是她的身量,于这扇门而言,破门而入都不再是想想而已。 文此乐耐心等了好一会儿,指骨都红了,依然没人来开门。 不会吧……?又不在?不会这么倒霉吧? 文此乐几乎耐心尽失,可此趟前来没有达到目的,就一定会有下次的蠢蠢欲动,文此乐对自己很了解,为了不多跑一趟,只能暗暗说服自己,耐着性子继续敲门。 “……” 依旧没有回应。不仅如此,文此乐耳廓贴到木门上,一门之隔的另一边,丝毫没有任何动静,空间像死了人一样,悄无声息。 正当她第三次敲门—— 门后传来一声‘操’,“好心你也戴戴钥匙。” 怕他不开门,文此乐没说话。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漫长一分钟后。 谢天谢地,门板从内打开。 拂过一阵风。 谢京衔杵在屋里。 原以为是林子显,结果不是,脏话已经在嘴里炒了一遍,结果开门大变活人,指定接收的人变了,谢京衔面上一脸漠然,内心默默将脏话草稿文本格式化。 “你——”文此乐愣了一下,“你”后面的话,硬生生被卡在嗓子眼里,她瞳孔一瞬间放大。 谢京衔居然是光着的。 该怎么形容她的震惊?来的路上,文此乐设想过他们见面,谢京衔可能该有的反应。比如他可能会震惊她的出现,一连串的生气愤怒乃至爆发。或是道歉求饶,求她和沈濡放过他。抑或是和巷子里那些人一样,又不一样,这人应该缺钱?或许更应该觊觎她的钱财…… 没有。以上统统都没有。 有剧烈反应的那个人,居然是她自己。 文此乐长这么大,只在片子里见到过裸男,就算是在现实中,就算是付费观看的脱衣舞男,都没脱得这么彻底。 而眼前,真真一丝不裹的男性身体。 他手缠着纱布绷带,脚打了石膏,该遮的地方没遮,身上覆盖恰到好处的肌肉,不偾张,不夸张,该有的都有。 偏偏对方如此地面无表情,如此地波澜不惊,并处之绰然,一脸态度安详。 俩人就这么静静对视了几秒钟,直到阳台吹进一阵风,窗帘轮子滚动,谢京衔倏尔回过神来,漠然的脸瞬息变了脸色,那没什么情绪的嘴里,蓦然蹦出两个字,“我靠!” 门嘭地一声摔上,用他那只没残疾的爪子,恼羞成怒地。 门关上的同时,拍出一阵风。 楼道的人,头发被这阵风拍着拂动一阵。 半秒停下来,披回她的肩膀上。 文此乐沉默瞪着被拍上的门,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开1999年《裙摆暴徒》,但是那本写的太核了,本来是想涩涩,结果写成怪核意识流,脑壳疼,只能先开这本。下本应该是问号或《穿钉》两本其中之一,或者有新的脑洞会再放专栏里(文名文案废,一般只会放梗,不会写长文案,没有正式开文前写的文名,可能都不是最终的文名)。春潮那本锁了,朋友觉得我太放肆了哈哈,让我隐晦一点,有时间润色一下再解锁,顺便把故事延长一段,现在太短了。 4. 004. 「骨折」 留下文此乐凌乱一个杵在楼道里。 他以为门外是谁,才敢这么“落落大方”的来开门? 那天跟他一起参与群架的? 所以五零一不是他的房子,是他朋友的?文此乐双手环胸,暗暗猜测,静静等候,不知道这扇门还会不会再朝她打开。 其实到这里,文此乐已经有点儿后悔了,多多少少想把不宜出门赖黄历上。 不来,就意味着她不会看到如此限制级的一幕。 但是…… 你真的不想看到吗?文此乐扪心自问,沉默反省一阵,登时对自己痛心疾首,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 不过这也不是她的错,对吧?是这人太过冒失,厚颜无耻,孟浪,大而无当,不着边际,好吧? 她本着一颗磊落轶荡且行为正当的心,上门来过目一眼,瞧瞧这人究竟长什么样,能让她魂牵梦绕。简而言之,她是奔着下头的目的而来。 谁又能想到,他如此粗心大意,粗枝大叶……粗枝大叶? “…………” 文此乐不愿再想,她双手环胸,在楼道里静默。 早知如此,专业的事情还是得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什么人啊?还要让本小姐亲自来看? 符煣煊发来微信,问她事情进展到哪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她在同城看到一家瞧着还不错的咖啡馆,正等着她回去一起探店,享用下午茶时光。 文此乐对着门,对着符煣煊的头像干瞪眼好一会儿,最后叹声气。怪来怪去,还是该怪她自己。 她的想法很简单,想着反正没什么事儿,不想再一看建筑图就梦见这个人,便决意过来亲眼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她日思夜想,梦寐不忘。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好,不怪她这么想,但男的基本盘摆在那里,下头的概率是很大的,左右无论是上头还是下头,都不失为一件幸事,总好过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想起来心痒,还看不到摸不着,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就来了。 现在想来真是大错特错。下头?文此乐回忆起那个画面,那根东西,比她平时看的欧美片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头恐怕一时半会儿是下不去了,这人角度刁钻到,连这种东西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现在从头到尾还没有出现一点可以让她下头的地方,除非内在……至少不是现在。 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大,让自己后悔,她应该现在扭头就走。 但鬼使神差的,脚底像被胶水黏住,腿里像被灌铅,她动弹不得。 就像鬼使神差的,她觉得这人神秘一样,一切神的让她无法理解,也没法解释。 ……大抵是鬼迷心窍了。 楼上楼下在炒菜,爆炒葱姜蒜的香味丝丝缕缕从窗户飘出去,又从楼道窗户飘进来,四处弥漫。 屋里传来动静,可能是在找衣服。这栋楼是一点都不隔音,她几乎能听到衣服砸在皮沙发上的声响。 一分钟不到,门后再度传来动静,门再次被打开。 这么快?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耐心等个十分钟了。 毕竟他手上脚上都打了石膏,铁定手脚不便,这衣服至少得穿个好几分钟—— ……操。她一脸平静,直视依旧不着片缕的谢京衔。 “?”文此乐的眼神就差大字播报:干嘛呢大哥,裸体狂上身了吗?虽然她不介意,但这是楼道,指不定待会就有人经过,要是让儿童看到,多少儿不宜啊? 谢京衔也知道这样不妥。 但是…… 他面无表情盯着她,黑发压着冷白皮肤,嘴角绷着,瞧着很不好惹。 “我穿衣服挺费劲的,就想先问问你,你是不是只是来看李卓他大爷的你小弟的成果。”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上火药桶,语气也不友好,说话却字正腔圆,就算一连串字,没有一个停顿,过到人耳边还是听得很清晰。 文此乐有点儿吃惊。 “你知不知道你对门有摄像头对着你?” 对面一男的。谢京衔知道。 “没事儿是吧?” 他作势要关上门。 “等等——” 电光石火之间,文此乐做了一件连三岁小孩见了都要骂愚蠢的事。 她伸手挡了下门。 猝不及防的,手掌被门板和门框夹在其中。 骨头生疼。她额角一跳,反手胳膊肘把门推开。 “……” 谢京衔大约也被她蠢到,暂时没再吱声,却也没再作出关门的动作,用一种不太聪明,又不太友好的眼神盯她。 趁他不备,文此乐顺着门缝挤了进去。 关上门。 谢京衔被迫退了两步,趔趄,险些没站稳。 他刚在睡觉,被人扰乱清梦,费劲起来,头发也乱糟糟的,胸膛和手臂有被单压出来的印子,看上去疲惫又矜懒。 文此乐揸开自己的手掌,细细地看指骨,尖锐的疼痛感过去后,发麻,发红,但不怎么痛了,应该没错位或骨裂,不过有破皮,红在漫延周边的皮肤。 她放下心来,刚想出声,外面突然传来开门声。 忆起这栋楼不太好的隔音条件,文此乐决定暂时保持缄默,等对门那人走了再说。 “林子?” 一门之隔的楼道里却传来声音。 林子显的对门邻居。 近在咫尺,文此乐几乎惊跇,倏地扭头瞥耳畔边上的猫眼。 也是一个男生,齐刘海,红色格子衫,很普通大众的五官组成,属于看过、如果不追加第二次加深印象、就会很快被忘记的长相。 文此乐猜测他是从监控里看到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她视线转回来,与某人阴晴难辨的眼神对上,她努努嘴,做了个细微的表情,示意让他把人赶走。 谢京衔看了她好一会儿,不耐烦已挂在脸上。 “林子不在,我,谢京衔。” “我知道。你要不要来我这儿?”这暗示足够明显了,担心他现在一个残废打不过一个女人。 “没事儿,你回吧。”谢京衔有点累了,他扶着墙,额头出了一点汗。 “行吧,有事儿大声叫我。”邻居说,“林子出门前交代了我的,让我照顾一下。” 人终于走了,楼道传来关门的声响。 文此乐舒一口气。倒是没想到他手也折了。忆起那天他几乎是用手在格挡,折了也很正常。 她盵他手臂的视线停留过久。 “怎么,他们回去没跟你邀功请赏?”谢京衔的语气很平,莫名让人听出嘲讽和轻蔑来。 文此乐知道此刻自己不占理,多说无益。 “我今天不是来挑衅的。” 对方却不以为意。他逼近两步,猝不及防间地,文此乐被他掼在门板上。 那只没有残疾的手,卡在她脖子,好似握住她呼吸的阀门。 文此乐吃痛,浅浅拧了下好看的细眉。换作平时,她早该发作,此刻却不为所动。她紧紧盯住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琢磨着该用什么笔,炭笔?水粉笔?还是针管笔?否则勾勒不出他此刻的锋芒来,他皮下暗流涌动的情绪,暴烈,瞧不起,轻蔑,含蓄而委婉。 谢京衔不知道也不在乎她在想什么,他唇角下巴眼神都绷着,语气亦冷冷地,“玩够没有?看戏不过瘾,想自己上场?” “……” “以为我不会揍你?” “在我这里可不流行什么女士优先男保护女的概念。” “你当我是什么有礼貌的人。” 随着他逐字吐出,文此乐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脖子上,手指和虎口在逐渐收拢缩紧。 仅仅是这一刹那带来的呼吸剥夺,文此乐已经有了不适,她浅浅皱了下眉,“你——” 第二个字尚未出口,对方已经卸了劲儿。 “咳……”呼吸的阀门大开,空气猛地灌进脆弱的喉咙里,文此乐眼尾被渐渐激红,如同傍晚的余晖,因喉咙呛痛着而睫毛颤动几下。 她很快镇定下来,眼眶红红,声音嘶哑问他:“消气了吗?” 消气?谢京衔觉得她脑壳有毛病,且病得不轻,手松开对她喉咙的桎梏,改朝她脸上劲儿轻轻拍了拍,力道不重,极具侮辱性,声音也和动作一样,轻轻淡淡地,“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弄死你信不信?” 门再次拍到脸上。文此乐站在楼道里,四周静悄悄的,她却忽然笑了。 文此乐摸了摸自己被门夹到的手,破了皮,一片红,觉得自己脑子也无形被门夹了。 从宜群社区回市中心要大半小时,一路上她不知摸了多少次纤细的颈项。 和符煣煊在新开的咖啡馆门口碰面。 下车前她瞥了一眼后视镜,已然没有任何痕迹,连符煣煊这么近距离都没瞧出什么异样。 5. 005. 「像精神污染一样」 咖啡店开在一条马路边上,名叫‘里面的世界’,外表瞧着平平无奇,一面米黄色卷帘门,除此之外没有其余装饰。 门很小,一次只能通一个人,是卷帘门的右下方切割出一扇单门的材料,复又被安上门的使命。 门是从外往内推的,一股浓郁焦香扑面而来。 屋内的光线像是快要烂掉的柑橘,几盏吊灯固定在天花板中间的吊架上,像绿植盆栽。 灯下坐了几个人,男男女女都有,桌面铺散着纸张。 有个人拿着一把吉他,听门响动,抬头看了她们一眼。 内部空间不大,在这寸土寸金的地带,店主在设计内部装潢时,将每一平米的空间发挥到极致,像极车间仓库,进门就是一排货架,货架上摆满未拆的咖啡豆和货物,对面一排亦然,下方是水池和一台很老的咖啡机,看上去像是改造过的,颇有一种上世纪蒸汽朋克的即视感,只有中间一张长桌可以坐人。 “一整个拆迁风,感觉随时就要跑路。”符煣煊拿出手机跟她发微信吐槽。 “你说好喝。”文此乐回复。 “平台上是这么说的。”符煣煊试图撇清罪责。 “欢迎光临。” 文此乐适时收起手机,抬眼看去,老板的穿着打扮色系和这家店几乎如出一辙,浅黄棕的驼色为基调,温暖的质感,加上这家店名叫‘里面的世界’,莫名多了一种乱世中避风港的氛围。 灯下那几个人已经不再看她们,埋头做着自己的事儿,拿着吉他的人把吉他放到一边。 保险起见,符煣煊问:“老板,对外营业的,对吧?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看得出来隔壁坐着的这几位不是客人,他们自在的就像是老板的朋友。 “不像是吗?放心吧,咱这是正规店。”老板微笑回答,“喝点什么?” 菜单就在旁边的架子上,文此乐没什么心情享用美食,看也没看,点了一杯常喝的。 “阿里山水洗有吗?” 比起咖啡,她对这个环境氛围更有感觉,四处张望着。 老板略带歉意道:“这个豆子卖完了,不好意思,客人,现在水洗的只有埃塞耶加雪菲,和巴拿马翡翠庄园蓝标瑰夏。” 符煣煊看完菜单,对老板说:“我来一杯蓝宝石。” “一样吧。”文此乐的目光落到老板的身后方,冰箱上的拍立得,昏黑光线不足的照片里有一张熟悉的脸孔,这张脸孔她刚才才见过。 “好的。”历翰学提醒她一句,“蓝宝石是日晒处理的。” “嗯。” 文此乐心不在焉,从鼻腔里挤出来一声算作回应,眼睛聚焦眯了眯。 其实不太能看清五官,依稀有点模糊,不过这张脸和桀骜不驯的气质太好认了。 还真是巧啊,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也能遇到…… 文此乐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半小时前,那青筋虬枝盘曲的一幕,画面到现在都很清晰,那根东西看上去,青筋线路相当复杂,这样那样缠绕着,盘踞着,这样那样皮下鼓囊着,充满力量感,偏偏又很有美感。 ……像精神污染一样,如同一块烙印,在脑内一隅挥之不去。 除谢京衔以外,相片上还有几张刚刚才见过的人脸。 这些人,现在就坐在她的旁边。包括这里的老板。 历翰学筛好粉,将器具拿到中间的台面。 原本要在俩人的注视下泡这杯咖啡,却见其中一位客人的注意力,在他背后的冰箱上。 他的冰箱上只有几张拍立得,都是乐队里的人。 乐队有四人在现场,这位客人却只是一个劲地盯着相片看…… 历翰学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将滤纸和滤杯放到桌上。 刚想说句什么,却被对方先一步开口:“生意很不错吗老板?豆子这么快就卖完了。” “哪里,”历翰学顺着对方的话题往下说:“前两天开业,朋友比较识货,而且阿里山水洗拿货比较慢。” “这样。” 历翰学轻轻颔首,等她再开口。然而她却没再说什么,手背抵着下巴颏,垂着眉眼看他冲泡咖啡。 倒是她的朋友比较活泼,跟他交流了许多关于咖啡相关的趣事,看得出来是个咖啡爱好者。 离开这空间窄小的精品咖啡厅,已经时至傍晚,符煣煊意犹未尽地与老板加了微信才恋恋不舍离开。 余晖晕染了游弋在天边的白云,一出门,符煣煊就见到文此乐沐浴在金色浅浅的光辉中。 她这才想起,自从朋友下午去找了那位‘哥特式’之后,再回来就精神萎顿,一副蔫不唧的样子。 “怎么?和那位的交流不愉快吗?”符煣煊拿出手机,准备找晚餐的着落。 “根本没交流。”文此乐也不打算瞒她,挑挑拣拣把过程说给她听。 说到那句‘弄死她’。 符煣煊嗤笑一声,“他真这么说?” “威胁人当然要这么威胁了,不然他要怎么威胁?” 文此乐不以为意,她现在都觉得好笑,那人居然一边放狠话,一边把她轻轻推出楼道。 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给她带来的冲击力,有些过于强大。 符煣煊敲击手机屏幕的动作一顿,抬眼稀奇地说:“你还帮他说话,看来是很喜欢了。” “还行。”文此乐摸了下脖子,“到底去哪儿吃饭,看这么久,看好没啊?” “哎呀,晚餐哪能这么含糊啊,再等等,我要看看点评。” *** 文此乐走后几分钟,铁门再次传来动静。不过这回是钥匙穿孔,不用他再费劲爬起开门。 林子显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两个塑料袋,里面几个饭盒,他进门边换鞋边低头说:“哇,衔儿,你猜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什么了?” “什么?”和那女人碰上头了? 林子显关上门,把换下来的鞋子踢到一边,“街上有人组织在撕路灯的赖皮膏药。”也就是那些传单。 那确实是挺稀奇的。那些小广告小传单就像野火烧不尽的寄生虫,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来,社区街道办也没办法,已经好几年没管过了。 最初他们搬进这栋单元楼,更是密密麻麻全方位贴满广告,他们闲着清理过几次。 事实证明有时武力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才换来现在的片刻宁静。 林子显迈上台阶踏出玄关,刚走到客厅绕过来,便看见他的好兄弟大咧咧躺在沙发上。 “……好心你也穿上件衣服吧,不冷吗?”林子显随手抄起旁边的衣服,扔到那个每次看都十分羡慕的部位。 “……疼。”谢京衔闷声道。不想穿。 “疼也能硬得起来?兄弟读书少,你别骗我。” “……好像不碍事。” 他睁开眼就这样了。平时也就算了,但这种状态下也没疲软,他也觉得稀奇。 “你伤的左手,不是右手。”林子显委婉道。总这么吊儿郎当一柱擎天不是办法。 “算了。”他没心情,也懒得理,决定慢慢等它下去。 “懒死你算了。”林子显说。 林子显把饭盒搁桌面,在一旁单人沙发坐下来,摸到玻璃桌下的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 “你没啥想说的?”林子显问。 十来分钟前,他接到邻居老李的电话吓了一大跳,立马跟同事换班,唯恐晚一步回来会看到凶案现场。作为交换,他明天得上全班。 结果没过多久,路上老李又打来电话让他放心,人已经走了,他进来亲眼确认过谢京衔没事儿。 林子显接到电话时已经站在楼下的菜市场,干脆买两个盒饭上来。 “说什么?”谢京衔睡得脑壳疼,胳膊肘支着沙发坐起来,示意他把烟和打火机抛过来。 “你先把衣服穿上。”林子显看不下去了,“老李可从电话里都跟我交代了,跟我描述了那女的长啥样,长黑头发,一身价格不菲的衣服和包,那什么标志性香奈儿耳环,是不是文此乐?” “嗯。”他都懒得反驳以上到底有哪个特征特别指向文此乐。 “她来干嘛?”林子显懊恼道。 “谁知道。”他拿起衣服,沉默地作斗争。 “老李说只看到她一个,没其他人?” “嗯。”穿进左手了。 “她跟你说了啥?”林子显叹口气。 “好像没说什么。你叹什么气?”他的声音从单薄布帛里传出,闷闷地。 “没什么。”林子显回,“就是有点后悔一开始做事太激进,要是第二次没打起来就好了,就不至于搞成现在这傻样。” 这件事因他而起,结果搞得兄弟这么倒霉,差点半身不遂。虽然谢京衔没有怨过他一句,但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得了吧。发都发生了,现在才后悔,这剧情哪怕出自托马斯·曼,书迷都不买账。” “punchline。那她来干嘛?”林子显又问一遍,不可能什么都没说吧?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人家来打卡网红点呢? “谁知道。操。”没穿进去。谢京衔把衣服摘出来,已然满头大汗。 林子显看他穿得费劲,叼着烟打开塑料袋,“算球,你也甭穿了,反正哪哪儿我没看过?” 俨然忘记刚才谁一个劲儿地催促兄弟穿衣服。 林子显今天买了地三鲜拼卤肉饭,烧鹅扣肉双拼饭,刚打开盒子,丝丝缕缕的饭香味便散逸满屋,米饭盒子还余着温度。正当他把卤肉饭那份放到谢京衔面前的桌子上,把筷子递给对方时,电光石火之间,林子显骤然想到一件事。 “你怎么给那女的开门?” 谢京衔盯着他,一脸平静。 “算了算了不用你说,我也都明白了。”林子显伸出手掌,作尔康手。 过了一会儿,林子显实在没忍住。 “姓文的什么反应?”不会只有他一个人震惊吧? “你说呢?”谢京衔停下夹菜的手,默了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平静的脸上就差写着:吃你一口饭要听你阿巴阿巴那么多。 “那我不是好奇吗?”林子显嘿嘿笑了声。 6. 006. 「你中奖了」 便利店那天之后,谢京衔在医院观察两天便执意要出院。 这段时间他就住在林子显的出租屋里。 林子显一人租一个两居室,经常收留无家可归的狐朋狗友,偶尔谢京衔下班晚了,就会跑来这里小寐一宿。 不过客卧这张双人床吧,迄今为止没有一百人、也有八十人睡过,倘若这是宾馆,可能比一些宾馆的业绩还要好看。 谢京衔来到都是宿在客厅沙发,一是他觉得客卧人味儿太重,二是客厅沙发方便,居屋子的中心位置,离洗手间、离门都近。 饿大半天,不仅谢京衔蔫不唧的,那莫名炯炯有神的地方也开始打蔫儿。 他耐着性子给胯.下围好浴巾,把沙发上被子潦草叠了叠,堆放在角落,继续吃饭。 林子显白天有工,现在在一家连锁奶茶店做奶茶,做六休一,生意火旺。 晚上有活就背吉他去跑场,没活就一起在家发霉。 就像现在,太无聊了,他还给林子显家的账号开了会员。 林子显下楼丢完垃圾回来,电视机屏幕正播放着男女主热吻。 别说谢京衔,他最近也快长草了。以前白天打工晚上跑场,隔三差五和陈韵灵约会,和三五好友劈酒,日子别提有多滋润。 自从被陈韵灵绿了之后,他的生活就变成了白天打工,晚上陪谢京衔看电视,偶尔带残疾人出去放风劈酒,接旭仔放学,陪旭仔姥姥去广场跳舞……就像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打工赚钱都没盼头。以前还没拿到工资就想着给心爱的女孩儿挑礼物。现在?看着钱没处花就愁,生活都没有盼头。 谢京衔说他恋爱脑。但林子显觉得他只是想要有个家,像谢京衔这样有弟弟有姥姥的人,是无法体会孤儿苦逼的情感的。 “这有什么好看的?”他洗了手回来,说着不好看,却还是老实坐了下来。 谢京衔是个鼓手,同时兼任队内作曲作词的岗位。都知道流行曲很需要感情经历,偏偏他的感情生活相当空白,没骨折前要么四处打工,要么陪姥姥弟弟,晚上陪朋友喝酒,关录音室里挠头抽烟,对天花板弹吉他,爆裂打鼓…… 问他怎么不找个女朋友谈谈,他说感情是要经营的,谈感情是要负责任的,他现在责任还不够多吗? -那你的作曲灵感都从哪里来? -从别人的灵感里来。 除却生活、新闻,还可以从影视、文学里汲取,因此他无论什么狗血垃圾都能看得进去,还能看得津津有味。毕竟这些都是赚钱的灵感素材。 “谁知道,两分钟前男主才和女主的朋友分手,女主才跟男主的发小分手,女主还怀着男主发小的孩子,男女主约好了,男主陪她去医院打掉,女主很感动,然后他们就亲到一块儿了。” 林子显受到惊吓,“这什么傻比剧情。” “还有更傻比的。”谢京衔跟他分享这周追剧心得,“现在男主爱的其实还不是女主,还是女主的朋友,也就是前女友,白月光,现在跟女主来这一出,其实只是为了让白月光吃醋。” “这剧情可真缺德。”林子显乐不可支。 “是吧。” 虽然缺德,但一个人看剧和两个人一起追剧,观感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看,林子显只会觉得缺德,浪费人生,浪费时间,但俩个人看,有一个人吐槽,就是快乐时光。 很快又一个下午时光悄悄溜走,临到晚饭时间,林子显恋恋不舍出了门,一步三回头,盯着沙发背,“你不许偷看啊,等我回来再战。” 沙发背后冒出一只手,手腕有气无力挥了挥。林子显这才放心出了门。 晚餐还是吃盒饭,不过又不是一般的盒饭。 他们楼下就是市场,市场入口有一家中年夫妻开的‘平安’小炒档,四周半墙围砌,厨具等就安置在半墙上,全范围三百六十度视野透明开放环境。 平日阿姥不在家,他跟谢京衔又不会做饭,就会带着旭仔在‘平安’凑合一顿。 不过食材得自己准备好,小炒档就赚个加工费,正巧‘平安’小炒档后面就是市场,林子显速战速决买了一点二人份的荤素,让小炒档做了个荷塘素炒和小炒肉。再从隔壁卤味店买点熟食。 刚从卤味店出来,林子显就看到一群西装男在市场门口经过。这种画面在市场门口不常见,甚至是少见,因此形成了一道短暂的风景线,不少人朝着那边张望。 “这些谁啊?”林子显回到小炒档,问一手掌锅一手拿铲的平叔。 平叔也疑惑,说:“第一次见。” 平叔天天站在市场门口都第一次见,那其他人肯定也是第一次见,就算追问也不会得到第二个答案,林子显和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西装男提着保温箱,陆续走进他天天经过进出的小巷和单元门。 五分钟后,林子显提着两塑料袋东西上楼,上到四楼,前面便开始拥挤堵塞。 十分凑巧,他遇到了刚才在市场门口看到的西装男们。 “嘛呢嘛呢,怎么都堵这儿了?麻烦让让,赶着投胎呢。” 后头又来人了。 林子显避开后头带着孙儿回家的大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扭头一看,自家门紧闭着,但这群人似乎就守在他自家门口。 “林子,找你的?”大妈也觉察出异样了,上楼时还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走路看着点路吧!小心扑街啊!”林子显暗暗骂了一句。 “你扰民了还不让人说了是吧?”大妈脸色也不好看,但站在人群中顶着几十道视线注目,压力山大,也不好发挥,赶紧拉着孙儿的手快步上楼。 大妈消失在众人视野中,林子显站在四楼到五楼的平台上,能明显感觉到这群西装男的视线都落到自个儿身上。 双方无声对峙半晌,为首的那个干咳一声,堵在楼梯上的西装男们各自贴墙贴楼梯,拥挤的楼道瞬间出现一条人行道。 为首的西装男直奔下来,说:“您就是五零一的租客,林先生对吧?” “咋啦?”拜刚才楼上住户大妈所赐,林子显知道现在说不是为时已晚,他警惕地看着众人,手摸到屁股口袋的刀子。 “哎是这样,”为首的西装男露出完美的微笑,“我们是三院营养科的,”说着掏出胸前口袋的工牌,“咱们三院营养科最近在和骨科联动搞活动。” 旁边的西装男递来一张传单。 “这个活动呢,是一个医学营养进社区传递计划科普的公益行动,是一个围绕医学营养、饮食与健康、科学膳食,以及营养补给科学融合,和如何惠民科普进行深入探讨的活动……” 一听就是要钱……林子显越听越不耐烦,挥手不接,“没钱啊,没钱啊,住这种破地方,你们也好意思骗,还有点良心吗?快走快走。” “哎哎不是不是,林先生你误会我们了。”为首西装男说,“不要钱,不要钱,你放心吧,我们在骨科最近就诊名单里抽中了谢京衔先生,了解他的伤势后,为了促进他的身心营养,特地送来我们为谢先生量身定做的营养餐。” 为首的高大西装男往旁边一避,露出几乎被他挡完的楼道,视野顿时开阔,虽然开阔不了多少,却也比一堵黑色的西装墙要好。 西装男示意他抬头看他家门口,有两个西装男,合力手提一个至少能装下一个八岁儿童的保温箱。 保温箱打开,砂煲占据大半,另外一半是各种保温盒,陆续打开,果然是一些看上去就很健康的菜色。 林子显看了看保温箱,又看了看手里刚买的小炒,陡然陷入了沉默。 让兄弟吃这些,似乎确实不太友好,且对身体健康无益,没什么营养。 “不要钱的,绝对不要钱,林先生,您可以打电话到三院问问去,”西装男再次强调,拿出传单指着下方的电话热线,“如果要你一分钱,我会直接被医院开除。” 林子显犹豫了一下。 “……行吧。”他说。 反正他家也没什么可偷可抢的。这么想着,林子显掏出钥匙。 主要是,十几个西装大汉他也打不过啊。 而且,当初五零一房东买的这扇门、的用料,也没有坚固到主人说不开,这扇门就能乖乖听话不开的程度。又不是小白兔。甭说西装大汉了,就算是他,一脚也能踹开。 并且,他人已经被团团包围在其中,跑是肯定跑不掉了,还不如乖乖开门,大家坐下来好声好气,谈谈他或者谢京衔犯了什么错,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嘛。 门一开,屋里的浴室门也刚好敞开。 林子显刚迈进屋里一步,浴室里也刚好出来一个人。 谢京衔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前,勉强用浴巾围住腰,不至于全.裸。 林子显先松一口气,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身后,门口堵着一群乌泱泱的西装人,谢京衔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一分钟,谢京衔平静听完西装男的复述,心下了然,冷笑出声,“人都找到五楼来了,这你大爷的都能信是中奖了?” 林子显有点委屈,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是…… 谢京衔在沙发坐下,脑壳暗暗疼,小鱼际托下巴颏,半干的头发一绺绺,有的竖起,有的垂眉,黑发压着冷皮肤,冷冷看着客厅这群不速之客。 为首西装男见一切昭然若揭,也装不下去了,赔笑两声,“小谢先生,你真聪明,是这样,我们小姐也知道错了,特地吩咐,让我们这段时间照顾您的饮食起居,直到你身心康复为止。” 林子显越听越不对味,‘啊’一声,尾音挂着问号,挑了下眉,“你们小姐是?”边朝谢京衔挤眉弄眼,仿佛在说:好你小子,又从哪里勾了个富婆。 “文此乐,文小姐。”西装男说。 ……操。林子显几乎本能地冲口而出。他皱了下眉,“这女的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 7. 007. 「文小姐爱你」 早预料到上门会摸门钉,不顺利,西装男并未气馁,他面不改色瞅一眼置物柜上的时钟,时间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不卑不亢地放到桌面。 “小林先生,小谢先生,我们就是个打工人,你们不领情,我们回去也不好过。” 他特地把‘不好交代’改成了‘不好过’,并露出忧心忡忡一张脸。 “原本我们的收工时间是六点,今天做好完全准备而来,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现在我女儿还在幼儿园等着我去接回家,我家孩子是单亲,除了我也没人接了,现在已经六点十分,我上来前还在给老师打电话,拜托让我女儿在学校多待半小时,老师勉为其难才答应,让我快点过去,从这里过去要十五分钟,现在只剩下五分钟给我,这世道大家赚钱不容易,如果你们现在不饿,我看……能否让我先去把我女儿接了,晚点再来……?”他语气打着商量。 “啊这。”林子显最怕中年人打感情牌,这牌年轻人老年人都不好打,就属中年人打出来是王炸,毕竟上有老下有小的……但是……他拿起桌上名片,“张武是吧,好啊,反正你们拿来的东西这么多,咱也别浪费了,让你女儿也一起来吃呗!张先生。”他还不信这人真有女儿了! 张武却回以感激之情,“谢谢小林先生,很快啊,半小时内一定到。”转身便下指令,让所有人撤退,他也跟着退到门边,门关到一半,他躲在门缝中跟屋内二人告了个别。 一时间,逼仄的出租屋恢复原本的宁静。 “你傻啊。”谢京衔脸上一言难尽,“他们都能买通三院做戏,对文此乐来说,找个小女孩演戏是有多难啊?”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林子显反问。 “愿闻其详。” “其实也没那么深奥。”林子显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文此乐虽然人渣一个,但我觉得咱也没必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吧?” “?”就这样?谢京衔沉默看他好一会儿,“你最好还有话要说。” 林子显也知道这理由说服不了谢京衔,但让人下定决心接受一件事,背后绝对不只有一个理由支撑。 “做都做了,送都送来了,不吃多浪费啊?你让他们拿回去,他们也就是个打工人,打工人何必难为打工人,对吧?我们又何必跟自己,跟食物,跟打工人过不去?” “哦,你还挺善良。” “我说这些,绝对不是帮那女的说话的意思,待会就让这个叫张武的一五一十说清楚,他不说清楚咱不吃。” “你还挺有骨气,不怕里头下了泻药?” “主要是没这个必要啊,”林子显觉得说不过去,“请一帮人要钱吧,做这些东西也要钱吧,你看这煲汤,这水色,一看就不是快餐店的洗锅水结果还卖两元一碗的例汤,都做这么好了,她有什么必要往里下药吗?” 谢京衔靠沙发上点了根烟,闲闲抽着,冷笑出声,“找一堆人蹲点搞砸我几份工也要钱咯,在那女的眼里能花几个钱?她图的是钱吗?我看她图的是看人倒霉。” “啊,你说的又对,”林子显渐渐被他说服,“有钱人的脑回路确实太弯弯绕绕,不是我这种一根筋的能理解的。那待会那个姓张的,带着小朋友来,一大一小不动筷,我们也不吃。我不信他们没良心到连小孩子都坑。” 谢京衔反正是不打算吃,他头有点疼,伏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抽烟。 没过多久他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半夜十一点,屋里十分安静,悄无人声,月色倾斜进来,桌上有一张纸条,林子显留话,纸上写着他晚上有活,在“生气的”酒吧,约莫凌晨四点多回。 字迹歪歪扭扭,后面还有大半,他耐心看下去,林子显说在他睡着不久后,张武就带着一个小朋友上门来了,见他酣睡,还很贴心的说“不要打扰他”,营养餐没任何问题,他与张武和小朋友蹲在楼道吃过了,大家好端端地没任何问题,拨出小半给他放在屋里餐桌上了,让他醒来饿了吃,汤在保温桶里,他醒来大概还热着。 就这? 谢京衔将纸条翻来覆去地看,没了?他揉了揉眼睛,脑子里还留有一点混沌感,摸来放在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林子显的聊天框,打字,发送。 行就行:说好的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没有回应,应该是正在台上演出。 那天之后,张武和他的闺女成为五零一的常客,每天大箱小箱上门拜访。 除却第一天,谢京衔堵在门口,用那条残疾的腿横在门前,张武一脸苦笑说:“小哥你就别为难打工人了。” 后来的每一天,谢京衔都躺平接受了。 一这不是他屋。 林子显毕生所愿就是结婚生孩子,有个可爱的小公主,自然抵挡不过人小闺女的可爱攻击biubiubiu。要不是不合适,他都想认人家小闺女当干女儿了。 二说实在的,他也不能拿张武如何。张武除去第一天西装修身,显得肌肉收敛一点儿,第二天开始就不装了,背心工装裤,简直虎背熊腰,别说他现在断手断脚,就算曾经完好无缺,他从力量上也打不过张武。 “文此乐故意恶心我的是吧。” “文小姐爱你。”张武说。 又来了,又是这句,这两周他快听得耳朵长茧。 这不是恶心他是什么? 月中,谢京衔按时去复诊,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手上石膏卸掉,换成更轻便的夹板,勉强可以穿衣服,不用再在林子显家当野人。 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不出意外,手上再过两周也可以拆夹板了。 一般说着不出意外,都会出意外。谢京衔静静看了一眼医生,拿着一堆单子离开问诊室。 门口,张武正在打电话,看上去毕恭毕敬。 林子显伸了个懒腰,时至傍晚,饿了,不想回去吃什么营养餐,“门口有个沙县,吃沙县吧,好久没吃了,还真的有点想念。” 张武挂了电话走来,听闻这句,一脸难办,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三人在医院门口的沙县小吃落座。 “手一月好全,腿三月。”林子显看着墙上的菜单,开玩笑道,“你说你要是当初学吉他多好,手好了就能上班。” “那多没意思。”谢京衔说,“还是打鼓更爽。” “没钱了更爽。”林子显嘀咕道。 张武点了一份炒饭,回头饶有兴趣问起:“小哥是搞音乐的?” “业余玩玩。”谢京衔点了两份云吞,一份斋的,一份拌的。 张武心直口快,“这段时间没见你玩……”顿了顿,“不好意思。” “没事儿。”谢京衔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好。”张武松口气,笑了。 “不过,”谢京衔话锋一转,“你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么?” 张武刚安的一颗心重新悬上来。他略有所耳闻,不敢出声。 “就这,你家人渣大小姐爱我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啊。”谢京衔冷呵一声笑。 听得出来谢京衔只是在阴阳怪气,并没有生气,张武佯装苦笑道:“小哥儿,我们这种粗人,不懂什么情啊爱啊,文小姐待我们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对你们身边人是好。”谢京衔眯了下眼睛,一脸恹恹,不欲再说。 朝夕相处这么一段时间,张武对这两位兄弟已有初步了解,谢京衔生气时一般都是不说话,一声不吭,擅长冷战,频发于没睡饱时,平时倒不怎么生气,很好说话,也很好养活,好像对生活没什么需求。 至于他一脸恹恹……他总是一脸恹恹,他就长这样,面无表情时就一脸恹恹,长着一张痞帅的脸,周身厌世的气质,连吃饭都不积极,张武就没见过他积极的样子。 林子显不相信文此乐是这么一个形象,对他话里的可信度存疑:“她对你们有多好啊,能值得你这么肯定。” 张武的话都快让林子显以为他身处于古代,主人买下奴隶,给一口粮一张席,奴隶就要感恩戴德,进一步以身相许,退一步做牛做马。 张武立马说:“好的不得了,小林哥,在文小姐底下工作的,别说出事了帮抚养后代到成年还给找工作,家属有什么病,都可以进文家的私人医院走特殊通道,我以前当兵的,后来爹去世了妈身体不好才退役,退役后在武馆工作,前队长的介绍下跟了文小姐,队长女儿先心,我妈心脏搭桥,现在还能活泼乱跳的,就是文小姐帮的大忙。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能给文小姐工作挤破了脑袋。” 林子显‘咦’一声,惑然又惊讶,“这待遇,还真挺好啊。我这要是有个人这么对我家人,我也能给她卖命。”话音戛然而止,林子显话锋一转,他搂着自个儿兄弟,“但不好意思,她这么对我兄弟,我能恨她一辈子。” “小林哥你真的是……敢爱敢恨。”张武龇牙笑道,转身从旁边的冰箱拿出三瓶豆奶,“我不知道文小姐跟两位小哥有什么隔阂,但两位小哥能事情一码归一码,我张某实在感激不尽,如果往后我有什么得罪的事……烦请多多包涵。” “反正该感激感激,该得罪得罪是吧?”林子显瞪他一眼,“你也不赖,好人坏人你全当了。” 张武苦笑:“小林哥,有些事情,等你当爸爸了你就知道,无可奈何啊,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我女儿不行啊,我得给我女儿谋一条出路,她不是来这世上吃苦的。” “你明知道她来这世上绝大概率是过苦日子,你还赌?”谢京衔忽然问。 “最初也不是这样的。”张武叹了口气。 “孩子妈妈呢?”林子显忽然想到,可可曾经跟他说过,妈妈不在了。 “走了。”张武说。 “走了?”林子显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车祸,当场不治身亡。” “啊。”林子显没想到,“抱歉。” “没事儿。”张武说,“走两年了,一开始释怀不了,但是在可可面前得强打精神,久而久之就麻木了。” 点的东西一一上来,谢京衔沉默撕了筷子,忽然听见张武问:“对了,整天就看到你们住在一块儿,你们亲人呢?” 谢京衔没吭声,保持沉默吃云吞。 林子显说:“我孤儿。” 张武:“抱歉。” “没事儿。”林子显摆摆手,“像你说的,都多少年了,提起来没感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定时定错啦!定到一号去了。 8. 008. 「别把自己玩进去了才好」(…… 饭后,张武要开车送他们回去,林子显觉得刚才那一顿搞得挺僵的,婉拒了。 张武想想他们抄小道也就几百米,他开车要绕一个大弯,最终还绕不进去,便算了,挥手告别了他们。 回去的路上,林子显站他身后推着轮椅,问:“那你那乐队咋整?主唱能假唱,虚晃一枪,让伴奏开大。贝斯手可以充当吉祥物、让键盘帮忙。鼓不行啊,鼓假敲是个人有眼睛都能看出来,而且玩摇滚的,鼓没了那个氛围就没了。” “临时找人替。” “我看你也单干得了。你那个乐队,主唱垃圾的要死,E5只能碰一秒,铆足劲儿飙一句E5的路上能漏好几个气,吉他也就那样……也就历翰学还可以,那贝斯挺带感的。” 林子显越说越没劲,最后下总结:“我跟人处不来所以单干,哪儿有钱去哪里,挺自由的,反正你这乐队也搞不出什么名堂,还不如跟我一样单干,你说你那么爱自由的人……” 谢京衔说了个停。俩人停在一间西式面包店前。 “买点面包。”他说。 门前有台阶,轮椅进去费劲,他就在门口等着。 手机适时响了两声。谢京衔看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就到。他看了眼内容,回复一个“哦”,历翰学告诉他临时鼓手签到了。 林子显速度很快,进去没多久就付完钱出来。塑料袋挂他轮椅边上,塑料袋随着轮椅滑动而窸窸窣窣的响动。 离开面包店,过两个街口就是谢旭就读的幼儿园。 这个月他都没怎么陪谢旭,谢旭一出来就抱着他没受伤的腿晃动撒娇,像只小狗一样乱拱。 “回家喽。”他单手把谢旭抱到怀里,空出点位置让他坐下。 “超载了喂。”林子显说。 “司机快点,”谢京衔笑了下,拍拍扶手,又哄旭仔,“让林哥快点,姥姥今天做了汉堡。” “好耶!”谢旭立即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可怜兮兮看着林子显,像一只小金毛,“小林哥,拜托拜托啦!” 谢旭的小脸下午在幼儿园玩滑梯晒出了红脸蛋,嘴唇红润润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摇得很欢快。 ……幼稚。 林子显露出无奈地笑容,“好吧,抱稳哥哥!” “安全带,安全带。”谢旭抄起谢京衔的手搂住自己。 “起飞咯!”林子显说。 *** “哥哥,吃饭啦!”谢旭像头小牛,撞开虚掩的木门。 房间不大,他一眼就捕捉到哥哥坐在书桌前看书,和房间昏黄的光不一样,台灯是白炽灯,给书桌范围打光。 谢京衔并没有正襟危坐,而是散漫地靠着椅背,脸和天花板中间隔着一本书,他戴着头戴式耳机,看起来思绪融入了书中世界,完全不为外界所动。 谢京衔从楼上搬下来已经半个月。因为陈韵灵想要复合,屡屡上门来祈求,他总杵在那儿不方便,房子也不隔音,干脆就下来了。 家里有姥姥在,张武怕吓到老人家,也不好意思常来。他乐得清静,早知道回家这么爽,他该早回来。 刚看到精彩处,书就被从上方抽走,他仰头一看,林子显,低头一看,谢旭。 “吃饭了哥哥。”谢旭一把抱住他,往他胸膛腹部上拱,“哥哥你好香啊。” “刚洗完澡。”谢京衔推开他的脑袋,摸到他的头发,没忍住揉了一把。 小孩子头发又柔又细,不像他……谢京衔纳闷,明明他小时候发根也细软细软的,不知怎么长大就变硬了,却又不像硬汉那种硬茬子,摸起来软硬适中,手感不好。 中午赛淑菊女士要去喝喜酒,早上九点多钟便出了门,原本打算把谢旭也一并带去的,但谢旭被老太太老爷爷们摸脸蛋摸出心理阴影,说什么也不愿意去。 桌上两个男生一个男孩儿,堆了几个‘平安’小炒。 其实他们很少聚在一块儿吃午餐,平时谢旭在幼儿园,谢京衔在外随便对付,林子显陪女友。当下好巧不巧,谢旭放暑假,谢京衔腿瘸,林子显躲避前女友的复合追击,命运的齿轮让他们重新在一张餐桌坐下。 饭后,谢京衔耐着性子换衣服,谢旭在旁边收拾书包,可怜兮兮发起攻击,“哥哥,我真的不可以一起去吗?” “不可以。”他声音闷闷地从布帛里传出。 “为什么啊?”谢旭趴在床上,可怜巴巴地看他。 “医院人多。”他说。 “那也没事啊!”谢旭小手拍胸口保证,“我会跟紧你跟小林哥的!” 林子显靠在门框上说:“谢京衔腿脚不方便,我又要排队又要拿药,顾不了你,万一你被人抱走了怎么办?就一辈子见不到哥哥和姥姥了。” “啊……”谢旭眼睛脑袋都耷拉下来。 “花花家不好玩吗?好多绘本。”谢京衔的声音清晰了一点,但依然很忙乱,谢旭抬起头来看,发现他不知何时穿好了T恤,正在套裤子。 “好玩……”提起绘本,谢旭一脸纠结,“但是我更想跟哥哥一起。” “花花家不是随时都可以去的,但是哥哥每天都能见到。”林子显安慰他。 谢旭鼓起脸蛋包子,有点不情不愿,“好吧。” “回来给你买面包。”谢京衔说。 谢旭是个小馋鬼,平时最爱面食肉食,面包属于零食,能吃的机会很少,谢旭有点动摇,但又有点不好意思被一块面包收买。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说:“奥尔良烤肉那个。” 那是面包店的新品,上次林子显买过,他吃过觉得好吃,一直念念不忘。 “好。”谢京衔摸了摸弟弟头。 今天张武没来。出租屋在城中村里,七绕八拐到外面的大马路上就已经能看到医院的白色建筑冒头。 看着远,要兜兜转转,实际一路红绿灯斑马线遍布,脚程距离也就几百米,俩人懒得拦车打车,干脆步行过去。 上次医生那么说,谢京衔总觉得会出意外,这夹板铁定去不了。没想到过去医生没问几句话,就给他卸掉了。腿还是老样子,两周后复诊。 出医院的路上,林子显接到一通工作来电,是经常跟他对接工作的李哥打来的电话。 “林子!急!有个急活儿,太苑山那边今儿有个音乐节,有支乐队的吉他手阑尾炎犯了,刚割完来不了,这活儿你来吧。” “李哥,我这儿……” 李哥一听这话开头就知道不对,马上打住他话茬,“林啊,你可别跟我说你来不了啊。这可不是小乐队,那可是太空浪子!” 太空浪子,这两年接连上了几个爆红综艺,成了目前国内炙手可热的乐队,粉丝巨多,国内巡演已经安排上日程,准备巡演之前先来一个音乐节预热,刚好就是海市这一站。 怎么偏偏是今天掉馅饼……林子显气得快跳脚。 “林子,你不会连我面子都不给吧?”李哥语气急躁,看来是到处找不到人,眼下可着他来了,“我一收到消息,第一个电话可是给你打的,其他人都给我稍稍后了,这可是新鲜出炉的人人都想啃一口的大饼,我是看你实力过硬,才把这饼给你,你今儿要是把这饼啃下了,将来合作邀约不就滚滚来了吗?你打算一辈子就住宜群那老破小出租屋里啊?” “不是,李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但我今天是真有急事,我在医院……”林子显无奈,“不是,哎,你说要是晚个一小时我就铁定能去,但你十分钟内就要人,我飞过去也来不及啊。” “……是,我是在三院,现在过去勉勉强强也来得及,”林子显无语,“但是李哥,你猜我为什么在医院?” …… 他一路聊着电话,轮椅推得心不在焉,一时快一时慢,谢京衔听得七七八八,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有点晕轮椅,让他停下来。 林子显太过专心推拒话筒那边的人,没听到他说话,直到谢京衔拉了下他袖子,林子显一愣,才蓦然停下,低头一看,却发现谢京衔在看前方。 张武不知何时来了,开了一辆黑车,停在医院门口几米处,他人就靠在车门边抽烟。 见他们出来,林谢二人还没出声,张武先解释:“我去你们家敲门,都不在家,想到上次约的复诊时间就是今天,就来医院碰碰运气。” 谢京衔有种不祥的预感,脸色有点凝重地歪了下脑袋。 林子显听着话筒那头李哥的声音,皱紧眉。 “林子,你这样就太不够意思了吧?你没钱吃饭的时候,没钱交租的时候,是不都是李哥给你找的活儿?让你好吃好住?李哥用你的时候,你就推三阻四?” “李哥……” 话是这么说,但他没吃没住时都是谢京衔先伸出援手,让他有瓦遮头,有米下肚。 李哥也是有活儿才找他,没活才不管他死活,这几年要不是他吉他练出来了,李哥会看得到他吗?不会。但小谢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嫌他。 在他这儿谢家兄弟肯定是他的优先级,工作都得靠靠后。 但他也不至于现在就跟李哥翻脸,没了李哥,他散活儿也确实不好找。 反正现在关系肯定是不能搞僵了,必要时先说几句好话,回头赔礼谢罪得了。 他这么想着…… 张武说:“小林哥有事儿?那我送小谢哥就行啦,我有车,要不先送你。” “嗯?不用。”林子显一心两边用,绞尽脑汁应付着李哥。 谢京衔仰头瞅一眼,胳膊一伸,抢过,“行了他去。”而后结束通话,塞回林子显手里,动作一气呵成。 林子显愣了下。 “甭浪费时间。” “……行吧。”林子显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去了,明儿见。” 谢京衔松闲挥挥手,林子显几乎是用跑的消失在视野当中。 林子显走后,医院门口依然人来人往。 谢京衔依旧坐在轮椅上,张武走到他身后推行轮椅。偏偏他现在是个瘸子,想跑都跑不掉。 他歪头看向张武,震惊又费解:“还讲不讲理了?现在装都不装了是吧?” 张武苦笑:“小谢哥,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文此乐又要干嘛?” “大小姐想见你。” 多稀奇。他心想。 文此乐住在市中心的飞花公寓顶层,一梯一户,张武将他送进门,也没说哪儿不能去,什么不能碰,连轮椅也带走了。 客厅不知何时开了空调,迈进玄关顿感天寒地冻,他今天为拆夹板穿了无袖,进来没多久便觉得冷。 结果这个口口声声想见他的人,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楼下公寓,同样布局的沈濡家。 “他看起来蛮乖。”符煣煊靠过来时看到她手机里的监控。 画面里,男生卧在布艺沙发上睡得正熟,打着石膏的腿伸到沙发扶手外,大半张脸遮在抱枕里,黑色碎发散乱地挡在眼前,看不清五官轮廓,但仍能从周身散逸的气质感觉出这个人不太好惹。 “不许看。”文此乐躲了下肩膀,手机屏幕摁心口上。 墙上的投影半明半灭,正播放着上世纪的经典老电影,微弱的光反扑回她们的脸上,文此乐眼底透着些许戏谑玩味。 “还藏起来了。”符煣煊不屑一笑,“男人多的是。” “好玩的可不多。”文此乐勾了一抹笑。 “是,这么好玩,你怎么不回家玩?”一旁坐在地毯上的沈濡听完了全程她们的对话,叉子戳起一块哈密瓜,“平时下了飞机说什么都要回家睡觉,今天真是出了奇了,还玩欲擒故纵这一把戏,此乐,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米多的是,蚀就蚀呗,送他一箩筐,附加几只鸡都没问题。”文此乐放开手机,又看了眼屏幕,还真的是,蛮乖,睡着的样子乖多了。 “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沈濡摇摇头,咬了一口多汁的哈密瓜,“此乐,喜欢人是不能这么喜欢的。” “那要怎么喜欢?”文此乐笑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无聊,多没意思,要玩就玩点好玩的。” “别把自己玩进去了才好。”沈濡嘀咕道。 “你谈恋爱多能把人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到头来还不是被人三了。”文此乐憋笑道。 “怎么还戳人痛楚!”沈濡眉眼染上愤怒凶狠。 “事实证明每个人的恋爱方式是不一样的宝贝。”文此乐摸摸他一头炸卷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了。” 9. 009. 「其实我也不是那种喜欢玩强……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末尾新增七百字,才能接这章开头。 谢京衔长得乖戾。这还是文此乐头一次在画画以外,如此认真描绘一个人的脸部,细节到这个人脸上的毛细血管,肌肉走向的流畅。 光线昏沉暗弱投射到他的脸上,清冷犹疑,阴郁痞气,好像夏天和叛逆也随之附上。 这种感觉很神奇。文此乐去过很多国家,认真打量过很多人,捕捉到的创作灵感很多,人文美景、地势地貌、奇花异草、昆虫鸟兽,世间万物。 很强烈的乃至于当场作画的也不是没有,却鲜少有这样越出本身的乍泄。 像脱壳的意识,社会框架与世界本源的对话,一面秩序一面虚无,时而微小,时而宏大,带着神性的宁静渡人,这是一种不由他操控的被动技能,毋须内耗,冷却时间,只要进入他的射程范围,所谓的增益也会潜移暗化。 前提是他睡着的情况下,醒着就不是这样了。 此时此刻,文此乐人如其名,此乐,乐此不疲,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逸和巴适,构成一个温暖的拥抱环住她,内心深处的声音和幻想萦回跳出来。 海水把雪花拊到岸上,冰层炸裂的劈里啪啦声,圆融冰块密密麻麻,像极地球的眼睛,一双双眼睛,漂浮在大海上。 剥开层层恐惧表现,直达生命结构底层,而他,生命状态与唯心主义的有机结合,充满了神秘学的美学图景,不禁让人想分析,想沉溺,想坠入。 文此乐屏气敛息站起身,不愿打扰他,揿灭客厅大灯,蹑手蹑脚走进画室,开始她的创作时间。 门关上,几乎是瞬间,沙发上的人睁开了双眼。没等他心头波澜平复,手腕上的手铐慢一拍地进入他的视野当中。 “……?” 随着他手腕晃动几下,锰钢与链条碰撞的金属声响附在耳畔。 看上去是真家伙,不是什么情趣玩具。这个认知冒出来,谢京衔陷入了沉默。 *** 在画室聚精凝神的文此乐,浑然忘记天花板下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要不是两个多小时后,下午订好的餐厅打来电话,她能废寝忘食沉醉在创作中到天亮。 “好的,你们上来吧。”她挂断电话,往门的方向走。 也不知道谢京衔醒了没。这么想着,她旋下门把手。 客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进画室之前是什么样的,现在仍然是怎样。 刚走出两步,冷不丁地一双手从头顶落下来,冰冷的链条贴上她的喉咙,往后掎。 文此乐懵了一下,脚下打了个趔趄,没站稳,撞到他怀里,像撞到一面有温度的墙。 前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片空气,文此乐下意识往后扶,拽到一片衣角才稳住下滑的速度,蓦然意识到身后是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醒了,睡的好吗?” 她惊魂未定,呼吸紊乱。 链条入肉的痕迹骤深。 他费解:“你说呢?” 喉咙被链条抵住,虽然没用什么力气,文此乐依然被激出生理反应,低头干呕两下。 昏黑中四周静悄悄地,陷入寂静,她眼泪都要出来,手顺着缝隙穿进来,拉开喉咙与链条的距离。 她眼睛掯泪,却依然嘴硬,“应该不错吧?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睡呢,有做梦吗?有梦到我吗?”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谢京衔快要被她激笑,“我说过的吧,再有下次我弄死你。” 文此乐看不到他,却完全不感到害怕,这种安全感来自于常年上位者的统御,她胜券在握。 “这里不是城西,我死了你瞒不了多久,到时你祖坟都会被刨出来给你陪葬。如果我是你,有弟弟有姥姥,我就不会干这种蠢事。” “你蠢事干得还少?”谢京衔以讽刺的口吻道。 “所以我不是你。” 文此乐声音轻轻地,柔柔的,却很有分量。 她的话起到一定作用,文此乐垂着眼睑看昏黑的空气,渐渐地感觉到他手上力度卸了几分,还有他不甘心的沉默。 文此乐得寸进尺,扯着链条想要在他双臂间转过身来。 还没得逞,谢京衔已经抬起双手,松开对她的桎梏,又随手一推,把她推到地上。 屋里没开灯,他的五官像是盖上一层浅灰色的乌云。 乌云朝她移动,大片阴翳覆盖在她身上,修长的手重新掌回她的脖颈。 他声音淡淡:“好玩吗?玩弄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对你来说是好玩一点吗?” “怎么会呢。”文此乐说,“你不是挺有还手之力吗?” 门铃声适时响起,文此乐扭头看去,没再说下去,“外送到了,我们一起吃晚餐吧。” 谢京衔没动。门铃声依旧。文此乐躺在地上,丝毫没有反抗挣扎的迹象。 其实只要她稍微花点力气就能把谢京衔掀下去,他只是像一座大山架在她身上,以没有受伤的右腿做支撑点,整个人看似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实际上相当悬浮,一推就倒。 但文此乐没有这么做,她要他自己下去。 她穿着紧身吊带裙,春光并未乍泄,但胸前起伏明显,随着有条不紊的呼吸而波动。 过了一会儿,谢京衔从她身上下来,脸色不太好。 他下来只能屈右腿,干脆盘腿坐地上,打石膏的左腿抻直了横一边。 文此乐也坐起来,想摸摸他脸,手刚伸过去就被一把拍开,他不声不响面向一旁的空气。 文此乐笑了下,也不生气,起身去开门。 外送一律都是保安送上来,文此乐从保安手中接过,确认是自己点的订单。 她关上门,也没去餐厅区域,直接来到客厅,将寿司放在桌面上。 客厅灯光全开,包括四周镶嵌在天花磨砂透明隔板里的小灯,一时间室内灯火通明。 “洗手吧。”她站在谢京衔面前,朝他伸出手,作势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解开。”谢京衔靠着沙发背,对她伸来的手视若无睹。他指的是手铐。 “我扶你去。”文此乐说。 上次城西谢京衔掐她脖子的画面历历在目,事后看来根本没留下丁点儿痕迹,但那一刹那间的呼吸夺舍,多少给人落下心理阴影。 虽然现在想来明知他是在吓唬人,不过文此乐还是决定让事情发展变得可控一点。 谢京衔远看着身量单薄,靠近才觉得人高马大,他从地上起来,走两步就几乎把全身力气压她身上,文此乐猝不及防膝盖一软,险些平地摔。 她堪堪扶住一旁的单人沙发,回头一看,那人稳稳当当靠着沙发靠背,哪有一点儿站不稳要摔倒的样子? “还来吗?”他展开双臂,不介意再来一次,直到她摔到为止。 文此乐并不想把自己摔出个好歹,只能放弃趁他腿瘸时占便宜的大好时机,从茶几下抽屉找出一瓶免洗洗手液。 谢京衔调整了一下心态,虽然不用猜也能预判她想干什么,但还是秉持一种“我倒看看你要干什么”的态度,冷眼相待。 他预判文此乐会让他伸出手,把洗手液挤在他手心上。 但文此乐却挤出两泵洗手液在她自己的手心里,然后把洗手液放到一边,就要过来牵他的手。 这还能算洗手吗?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干什么?”出于嫌弃,谢京衔条件反射躲开。 “帮你洗手啊。”她语气真诚而温和,仿佛她只是礼貌地帮人倒了一杯茶。 “……有你这样帮人洗手的?”谢京衔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剩下的吐槽硬生生吞回腹中,自己夺来洗手液,往自个儿手心摁下两泵。 文此乐也没阻止,默默盯着他的手瞧。 她的暧昧算盘再度中道崩殂。 他的手宽大柔白,皮薄,透出皮下青筋血管,指骨匀称,充满了力量感,同时奏响着美妙的金属碰撞声。 谢京衔不再执着让她解开,也许待会人高兴了就会主动给他钥匙。 凡事都要往好的方向去想。不知道是谁说的,但这人说的对。 文此乐不想弄脏手,也不爱戴手套,干脆用筷子。 她吃相斯斯文文,细嚼慢咽,边吃边看他,好像看一秒就少一秒,不舍得错过任何一秒。 谢京衔长得好看,脸皮很薄,字面意思上的皮紧实,勾勒出优越的眉弓,宽长的单眼皮。 那天回家后,文此乐试着凭记忆画了几幅他的肖像,却都没有那种栩栩如生的感觉,究竟是她无能,还是人就完全不可能在纸上复刻勾勒出那种神性的怜悯?文此乐认为偏向第三种可能性——她与神有一定距离。 于是她又试着画那天太阳底下的神明,最后堆满一垃圾桶的废稿,文此乐又是不甘,又是生气,喝了半瓶红酒。 翌日再醒来,画架上居然多了一副裸.体画,画架下的地面几根烟头。 她清醒时都想不起来除却那个部位以外的印象,醉后居然连他胯骨上的痣都画出来了。 他穿着宽松的无袖,随着他抬手,隐隐约约能从无袖侧边看到阴影下薄薄的一片鲨鱼肌。 谢京衔身上覆盖着恰到好处的肌肉,不夸张,但该有的都有。是她最喜欢的身材。 后来再想起今天,文此乐蛮佩服他这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但当下全然没想到,她看着他的脸和手,满脑子都在想另一件事。 吃饱喝足,他要一根烟,文此乐给了,把着打火机凑近帮他点上,退回去,越看他越觉得性感,越看越想上他。 文此乐也给自己点一支,该说正事了。 要从哪里说起好呢?文此乐想了想,在脑海里字斟句酌。 其实她也没想好。算了,直接切入正题罢。 她胳膊肘支着沙发,掌心托着脑袋,右膝屈起,不抽烟就当个烟支架,“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坠入爱河这件事身不由己,我也不想的。” 他宽大白皙的手被手铐铐着,修长匀称的手指扦烟,白雾袅袅飘渺,模糊他的轮廓,紧接着变成了咬,他轻咬着烟蒂,任由烟雾滃然弥漫,在眼前燃,不言不语地,烧眼。 都说女人是视觉性动物,果然如此,文此乐看了这样的他好一会儿,才掸了下烟灰,“但我也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她架着手,语气略显苦恼,宛若是在自言自语,上演一场独角戏戏码,对面的人充当观众的角色,沉默抽烟,不发一言。 “你说句话吧。” 第一次对人表白,怪害羞的,别看她表面多镇定,实际上心跳七上八下。 “我能说话?不是什么都你说了算?” 他嘴角勾起个小括号,括号里囊的好像是对她的嘲讽。随便说什么吧,嘲讽也行,就怕他什么都不说。 文此乐也不生气,“你当然可以说,说什么都可以。” 但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任何作用。谢京衔听出来了。 “有意思吗?”他平静反问。 “我们恋爱吧。”文此乐忽然凑过来,语气里透着跃跃欲试。 预料之中的面无表情,毫无波澜的冷眼,对上她眼底网膜里不断扩散迂回的兴奋。 文此乐问:“你不同意?” “你很吃惊?”他反问。 “是有点。”文此乐点点头,又说,“其实我也不是那种喜欢玩强迫戏码的人。” 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丁点不对劲,眼神骤然冷下来。 “我说了,我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她眼尾上扬的眼睛弯了弯,才感觉到自己回到熟悉的领域,偏偏显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要么听我的,乖乖谈恋爱。” “第二,要么适当性走一下强取豪夺的流程,然后听我的,乖乖谈恋爱。” 10. 010. 「分手现场」 文此乐今天把人叫过来,没打算今天就能出结果。 事实上她也没打算要出什么结果。 恋爱只是随口说说的,谁会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一段责任来负责? “那你吓唬人家干嘛。” 符煣煊使着筷子夹起虾饺,瞅了一眼泰然自若的发小。 大早上的,文此乐开车把人送回家,换了身舒适的衣服便下楼把她跟沈濡从被窝揪起来。 刚欺负完人,她倒是神清气爽,逮着二人喝早茶。 文此乐夹起一筷子炒粉,“鲁迅先生不是有句话这么说么?” ——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礕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恋爱不同意,那就先从炮友做起呗。”她不以为然道。 “另辟蹊径啊。”沈濡都要为她鼓掌。 “那人家怎么回?”符煣煊抱着好奇的态度问。 文此乐抬头,与她四目相对,没忍住笑出声来,而后轻轻叹声气,不笑了。 “让我回家做梦。” 沈濡哈哈大笑:“任重而道远啊看来。” 文此乐却不这么认为,她埋头吃了一口炒粉咽干净,鬼鬼祟祟道:“我怀疑他是想玩强取豪夺的戏码。” “你少给人家扣帽子了。” 沈濡笑得不行。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啊?” 文此乐吊眼看他。 沈濡摇摇头。暗道没救了。 作为文此乐发小,他都替这位小兄弟感到悲哀。 被文此乐看上,算他倒霉。 谢京衔让她回家做梦。那她能真的回家做梦吗? 势必是不能啊。 早茶结束,文此乐回家补觉,起来把昨天没画完的画作补上几笔。 转眼下午四点多钟。 昨晚谢京衔宿在她家客厅的沙发,大约是怕她会做出什么,一宿没睡,抽了几根烟,看一晚上电视。 文此乐调出监控倍速看完,瞧他怎么手被铐着抖出烟,低头贝齿咬烟打火,烟雾缭绕,两手缠着,吸烟都像是作花托,一朵颓丧打蔫儿的花托,但怎么看怎么性感。 渴了喝了一瓶酸奶,饿了吃了一块她昨天从发小家顺回来放在冰箱的三明治,在冰箱存了半月的一灌冻啤,不是他喜欢的牌子,喝一口看一眼牌子,怀疑一下人生,做一点不太必要的思想工作。被影视剧无厘头的戏码逗笑,期间试图打开手铐,无果。 文此乐洗了个澡,换一条裙子,斜肩长裙,收腰包臀。 裙子于两周前买的,符煣煊说这条裙子完全将她的凹凸有致显现出来,轻易就能让这个年纪的男生陷入窘迫。 她从前穿衣从不往这个方向去想,怎么取悦自己怎么来,不过她的基础审美其实和大众审美差不离多少,喜欢俗的,胸大腰细,再细致深入一点就是各人喜好了,她很满意现在的自己,不知谢京衔怎么想。 但无论对方怎么想都无所谓,她看上的人,只能是她的。 虽然文此乐对记人名不怎么擅长,但文此乐对记地点和方位这件事游刃有余,上次来过,文此乐已经对附近的街道,以及谢京衔居住的单元楼轻车熟路。 基于上次的教训,这回她穿了一双舒服的运动鞋,爬上一个大斜坡,见到菜市场,门口有对夫妻在大火炒饭,男的颠勺,女的往里扔切好的菜和火腿肠。 和上次来并没有哪里不同。文此乐扫了一眼便左转进小巷,水泥与青石板砌成的路,两侧院墙爬满墙藓。 上到三楼,楼上传来交谈声,文此乐置若罔闻,扶着墙把运动鞋脱下,放到楼道破沙发边上,换上自个儿带来的红色高跟鞋。 楼上似乎是一对男女,女的在苦苦哀求复合,男的也低声下气,不愿意。 “子显,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别这样小灵,别这样,好不好……” 文此乐看了眼抬起的手,都不知该不该打破氛围,敲门势必会惊扰楼上这对可怜人,但不敲门吧,她要杵到什么时候? 楼上男女仍在继续,女生似乎哭了,鼻音哭腔浓重。 “我也不想的,但是,但是…我也不想的,可是你也知道,我妈病了,需要钱,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陈韵灵抽泣道。 她白白净净一张小脸,眼睛是一双笑眼,平时笑起来眉目弯弯,特别好看。 如今哭眼抹泪的样子,虽然心里这一关过不去,可到底是守护到大的女孩儿,林子显看着不忍心,给她擦了擦眼泪。 “你别哭了小灵,我知道陈姨病了,但也不是最近病的,病好多年了不是吗?这几年我哪次不是工资一发我就给你转一半拿去缴费?就是希望你别这么辛苦,我每次问你,你从来没跟我说钱不够啊……” “你要我怎么跟你说?”陈韵灵泪眼花花看他,“我们只是在谈恋爱,你不觉得你做的太多了吗?你做的太多,我对你就越亏欠!让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你根本没有义务做到这个程度啊!” “那个沈濡就有义务了?” “那不一样!”陈韵灵慌忙道,“那能一样吗?” 那种纨绔子弟,钱都是从平民老百姓身上刮来的,能一样吗? 她想这么反驳,可看着林子显失望的神色,话到嘴边,只能弱弱噤声。 林子显有点无奈,也是真的对她束手无策,“反正你这样,这样,弄的大家都很难堪,你知不知道啊……” 陈韵灵不是傻子,能感觉得到,他对自己仍然余情未了,不是无动于衷,于是直扑进林子显的怀抱。 她抱他用尽了力气,林子显推也推不开,怕推狠了她要摔下楼梯,一时间惊慌失措,“小灵,你别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不答应!谁说我们分手了?我不答应!”她哭着说,嗓音声线哆哆嗦嗦,颤声道,“子显,我好难过,我知道我做错了,对不起,我每天都在忏悔,真的,一想到你不要我了,我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我不知道怎么做,你才会回到我身边,我会等,好不好?我等你,等多久都可以,我会等,但是你不要,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那样我会死,真的会,我受不了没有你的生活,好不好……” “小灵,你别这样……”林子显重重叹口气。 林子显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他下意识想,事情不该是这样的,陈韵灵背叛了他们的感情,所以这段感情就默认该被画上句号了。 可更残忍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这几年陈韵灵为母亲的病备受煎熬,如果他还要雪上加霜,那他就真的不是人。 他就这样陷入两难,一边接受不了,一边又希望陈韵灵放过自己,脑子里一团乱麻,却推不开陈韵如娇弱的双臂。 正当他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场闹剧。 余光中,林子显看到下个楼道平台出现一抹红色。 熟悉的面孔。 文此乐穿了一条红与黑的斜肩长裙,长发用两根金玛瑙长钗绾起,给这破旧楼道添了一笔浓墨重彩。 陈韵如察觉到他的走神与僵硬,从他肩膀抬起头来,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也看到了楼道下的女生。 文此乐听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劲,给沈濡发了一条微信才得以确认。 “谢京衔在吗?”她顺势大发慈悲帮帮林子显好了。 林子显脑子有点乱,被撞破这么尴尬的场景也有点不好意思,微微推开陈韵如的怀抱,后者也有点懵,没有挣扎,退了两步站到旁边。 林子显也不是接收不到她的好意,但出卖兄弟这事儿…… “我跟他约好晚上共进晚餐的。”文此乐说。 虽然当事人没答应。 但不重要。 “啊?”林子显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 文此乐来找谢京衔。 不出奇,她上一次就来过。 但是约好共进晚餐? 晚餐?和谁共进?和谢京衔? ……开什么玩笑。 文此乐又说:“昨晚他在我那里,用我手机给你打了电话,是你吧?林子显。” 她拿出手机拨出个号码,楼道立即回荡铃声的回响。 林子显拿出手机一瞧,她已经掐断没被接通的通话。 林子显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他知道昨晚谢京衔被文此乐绊住,回不了家,所以昨晚面包是他买的,旭仔是他接的,他还在姥姥家吃了饭。谢京衔让他放心,他才没摷家伙上门去要人。 但现在这么一看……怎么好像反而是他错过了什么? “怎么,他出去了么?”文此乐指尖敲击手机屏幕,在号码页面存了他的姓名。 避免这人和脸和关系对不上号,在前面加上前缀,谢京衔朋友:林子显。 “没,没。”林子显偷偷瞄一眼陈韵灵。 自眼前的女人出现,陈韵灵便停止哭泣,注意力全在文此乐身上,目光警惕尤带敌视,不过听了几句搞懂关系与来龙去脉后,她暗暗松了口气,是谁都行,只要不是林子显的新情人就好。 “他在里头。”林子显敲了敲铁门,哐当的声音回荡。 并无人来开门。 “可能睡着了。”林子显补充。 “哦。”文此乐不介意,“我可以进去么?” “可以。”林子显不假思索道。 他求之不得。 经过最后一级台阶,文此乐眼皮微垂,神色淡淡睐陈韵灵一眼。 陈韵灵的眼睛很红,脸上有泪痕。 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不错。是沈濡喜欢的那种纯情类型,哭起来鼻尖红红,让人我见犹怜。 难怪沈濡可以做到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过可惜,人品不怎么样。 一层两户,逼仄窄小的平台一下子杵三个人,把上下楼梯口堵住。 陈韵灵站在角落,悄悄眄一眼这位把背部留给自己的女人。 她穿着高跟鞋,快与林子显平视,而她却只到女人的肩膀处,不可否认,从气势上她陈韵灵就比人矮一截。 更甭说文此乐穿着背着的衣服包包,一看做工就不是便宜货,全都价格不菲。 方才文此乐经过的一刹那,她还嗅到女人身上好闻的清香,隐隐约约飘忽散发着的淡淡香气,她浑身上下,由里到外充斥回绕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光辉,纸醉金迷高高在上的姿态,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随便高攀的人。 虽然人家的目标很明确是谢京衔,但她不敢打包票,林子显多看几眼,会不会移情别恋? 她为此忧心忡忡,心情一下降到最低谷。 “小灵,要不你今天就回去吧。”林子显边开门边说,“你回去冷静冷静。” “你不送我啊?”陈韵灵不依,虽然她也知道今天不会再有任何进展,可就这么走了她也不甘心。 “不合适,小灵,我们已经分手了。”林子显再次提醒她,也不怕外人在,反正估计刚才文此乐应该没少听。 “你家住哪里?”一旁,文此乐冷不丁横插一句。 “啊?” 陈韵灵仰头看她,文此乐亦垂着眼睑看她,脸上没什么情绪,语气也很平静。 她说:“我司机在路口,让他送你?” 陈韵灵:“……” 林子显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他说:“就两栋楼,下楼走两步就要上楼。” 钥匙穿孔转动,门弹开。 既然用不着司机,文此乐也懒得搭理他们,纤纤玉指扶着门框,往里探头,一眼就在沙发上找到想找的人。 人没睡着。 他打横躺在单人沙发里,戴着头戴式耳机,破腿挂外头支着,姿态散漫,脸和天花板中间隔着一本书,看起来整个人融入在书中世界,完全不为外界所动。 “要脱鞋么?”这句话显而易见是对林子显说的,她一双眼直勾勾盯着谢京衔,看也没看地上。 身后林子显慌忙阻止。 “别,不用,你可千万别脱鞋,这地已经有两月没拖了。” 两个月…… 文此乐回头瞅了他一眼,嘴角动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保持沉默是金。 11. 011. 「你浑身上下,有哪里没被我…… 目睹人下楼,门关上,林子显终于松一口气。 转念间想起文此乐这尊大佛,不禁又头疼起来。 他塔拉着拖鞋进屋。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约晚饭。”他看谢京衔脸色无常地摘下耳机,不像高兴,也不像不高兴的样子。 于是他又说:“文小姐,我兄弟瞧着不像是跟你约好的样子啊。” “现在约也是一样的。”文此乐眉眼弯弯,眼尾却上扬,看着就不怀好意,像设陷阱,“林先生吃饭没有啊,一起啊?” “啊?我就算了吧。”林子显心说:无福消受。 “别啊,我订了一家纸包鱼,一个人吃多没意思,一起啊。” 林子显头没动,眼珠子左瞅右瞧,瞅一眼好兄弟,又瞅一眼这位千金大小姐。 好兄弟合上书本,脸上没什么情绪,一如既往的不在意,不关心,不配合。 只要不叨扰他,林子显怀疑他能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 林子显在中间的双人短沙发坐下,眼珠子右滑一下不速之客,迅速收回盯电视机,尽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算是发展延伸出分支,抑或是生成新的主线。 反正无论是什么,现在跟他林子显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是不会出声的,这又不是打架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如果兄弟有难,他竭尽全力在所不惜,但如果是男人女人那点事,还是交给当事人处理较好。 过了一会儿,林子显就不这么想了。 双方无声僵持,他处在中间像个裁判,并反过来被两方制裁。 这算什么事儿啊? “要不……你们说句话吧。”他弱弱道,“不然你们打算立地成佛啊?我屋子这么小,可供不起你们两尊佛。” “所以我说去吃饭么。”文此乐说。 林子显双手放在膝头乖巧安坐,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线,无人在乎地舔了舔唇瓣。 确实有点饿了,吃饭也行,吃起来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吃一顿饭两三个小时也过去了。 然后各回各家。好办法。他赞成。 “我有答应过跟你一起吃饭么?” 谢京衔终于出声,他低着头捋了一把头发,看上去有点烦躁。 林子显扭头看向好兄弟,刚雀跃的心思沉静下来。 也是啊,凭什么要跟这位人渣大小姐坐下来一起吃饭? 文此乐:“反正你也是要吃饭的,和我一起吃怎么了?” 林子显的视野登时转向右方,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快被这位大小姐理所应当的态度所折服,感叹有钱人接受的教育,和他们这些普通人所接受的教育果然大相径庭。 不过这位大小姐要失算。林子显心想。谢京衔不吃这一套,这人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 “如果你一定要有个伴才能吃饭,我看林子不错。”谢京衔声音冷冷地,压着火似地。 ……兄弟,我没惹。 林子显哀哀看他一眼,好吧,惹了。 他开门让文此乐进来了。 文此乐微垂眼睑,佯装委屈道:“你明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林子显眉头一皱,不会要哭了吧? ……那他要不要回避啊? “我不去,我说过没有?”谢京衔重新拾起书本,“你俩爱去谁去。” 林子显挤挤眉弄弄眼,觉得这俩人有点太旁若无人了?如果把他牵扯进来,是不是应该问问他的意见啊? 文此乐:“那我也不能随便放弃啊,哪有人这么追人的?” 林子显很疲惫,内心很复杂,一方面是好兄弟被这女人阴得不轻,另一方面是她为补救派来了张武,张武的表现可谓是费心费力,还有可可那么可人爱…… “你换个人喜欢也是一样的。”谢京衔无所谓道,翻开方才看的那一页。 那能一样吗?那能一样吗?说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那还能叫喜欢吗? 林子显三观受到冲击,不自觉挤眉弄眼,瞅东望西。 “哪能一样呢?我就是喜欢你不喜欢我啊。”文此乐来之前就预料到事情进展不可能顺利,也不生气。 啊……这是激将法吗?林子显眼珠子斜过去,感到一点不可思议,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找虐? 他早听闻过有些人恋痛,谢京衔的外形长相和性格就很符合这些人的胃口,他身上的特质总会吸引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譬如文青、病态,还有一些林子显无法总结概括的,只能称之为压抑的人。 在这些人眼中,谢京衔也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用他们的话来说,谢京衔看上去很痛。这是一种感觉。 尽管那时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全身包裹的很严实,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悲伤,让人想要靠近。 所以对于文此乐的出现,林子显丝毫不感到意外,这也是一个病态的人,区别在于她不压抑,她狂欢。 谢京衔:“这世上不喜欢你的人多得去了,你喜欢的过来吗?” 林子显看向自家好兄弟,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世上人那么多,可我茫茫人海里,喜欢的人只有你啊,按你这么说,这是我们的缘分,当缘分来临,谁也挡不住的。” 嗯……林子显纠结地看向地面。这也没错,不是有句话那么说么,这个世界上只有喷嚏和爱是藏不住的,那么喜欢来了谁也挡不住亦然。 他点点头,十分认同,有请左方辩手发言,抬头看向谢京衔,轮到他了。 四目相对。 谢京衔眉眼压着,从刚才起就在忍了,“……你有病啊?” “你不要敌友不分,就是乱杀啊。”林子显指着他。 “……神经病。”谢京衔气得不轻。 “不好意思。”林子显露出个假笑,对文此乐说,“我兄弟脾气不太好。” “没事。”文此乐还是笑,缓缓摇了摇头,“我很喜欢。”她语气娇羞,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林子显看呆了一刹那,表示出了欣赏和敬佩,竖起大拇指,“有种。现在一般人欣赏不来的,都被他脾气吓跑。” “怎么,他很抢手吗?”文此乐问。 “看脸就知道啦。”林子显坐到好兄弟沙发的扶手,一把搂过他肩膀,一手掐了掐谢京衔的脸颊肉,“看,多水多嫩,如果温温柔柔的,追他的女生能从城西排到城东。” 皮果然很紧实。林子显一扯就红。谢京衔嘴角被外力扯着咧开,他合上书,一边口齿含糊骂着“咕哒”,一边抬起没残疾的右腿。林子显临被踢到之前躲到一旁。 最终大家各退一步,由林子显牵头当和事佬,反正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 饭总是要吃的,文此乐订的那家餐馆就不去了,他们家附近有一家还不错的纸包鱼,去这家。 林子显说:“不过环境肯定是没有大小姐你挑的好,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其实我订的那家也只是一家小餐馆而已。” 文此乐无所谓,去哪里不是去?只要谢京衔也去就行。 她今天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临出国前来刷刷存在感,为接下来的美好相处简单铺垫一下,不至于一上来就刺激人,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真的?”林子显不太相信她会去街边的小餐馆。 “差不多,之前追世界杯常去,那里氛围好,没有比赛看的时候,有乐队演出,可以喝点小酒。” “什么规格的纸包鱼啊这是……”林子显咂舌,“还有乐队演出?”他看了眼神色淡淡的谢京衔,出口狂言,“什么地儿啊?整个海市没有我没演出过的地方。” 文此乐报了个名字。 还真的是没去过,但不耽误林子显听过。 ……什么小餐馆,林子显算是明白了,有钱人眼中的小餐馆,不仅是他没法消费的场子,还是他没法登台表演的规格。 他偷偷瞄了谢京衔一眼,忽然有些犹豫了,很心动。 谢京衔在翻包里的外出衣服。林子显为了抵挡前任攻击,不堪重负,把他叫上来当挡箭牌。 他这个人一向无所谓物质,也就无所谓睡在哪里,有瓦遮头就行,三楼五楼上下两地睡哪里都行,沙发或和旭仔挤一张床,都一样不太舒服。 尤其他最近发现四楼搬来一对神经病男女,热衷于在阳台行苟且之事。 不过既然兄弟有难,他对帮兄弟挡灾这事儿也没什么异议,随便收拾两件衣服就搬上来了,反正三楼五楼也没什么区别。 没想到林子显反手就把他给卖了。这是人干的事儿? 文此乐适时递出台阶,“去吗?今天来的好像是个民谣乐队,叫做什么山茶花。” 林子显知道:“裂缝山茶花。” “好像是这个名字。”文此乐不在乎,“对了,还没问过你是什么风格?” 谢京衔不吭声,林子显不敢随便作回应,不过聊聊天总可以。 林子显说:“我随便什么风格都可以,百搭,看表演者的需求,有钱不讨厌其他乐手或明星就去。小谢玩摇滚的,Rockandroll。哦对,忘了说,我弹吉他的,小谢打鼓。”他做了个敲鼓的动作。 “我知道。”文此乐点点头,“我看过他的视频。” 上次陪符煣煊探店回去的当晚,她就找到了他们乐队的官号,粉丝量很惨淡,微博和抖音两个平台粉丝加起来都没有十万,刚过一周年没多久,也不知道他们在坚持些什么…… 不过比起乐队本身发展渺茫,乐队成员个人似乎还行,应了那句聚是一团糊,散是满天星,谢京衔在破站的个人频道粉丝量有七万,其他平台积积攒攒凑起来或许能有个十五到二十万上下。 “真的?哪个?”林子显只当她在开玩笑,抱着几分好奇问出了口。 没想到文此乐还真拿出了手机。 “你有上传过露脸的视频?”林子显扭头看向谢京衔。 谢京衔上台或拍视频不露脸,表演全程戴口罩是他们这旮旯不重要的共识。 “没。”谢京衔丢给他一个字,继续找衣服。 谢京衔就是这点好,虽然他脾气臭,但他也懒得记仇,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过去了就过去了,气消了人也会变得平和。 如果这仇当天不报,他下次未必还能再想起,不过他也保持绝对公平公正,事情发生了绝对不打一个。 “不是露脸的。” 文此乐适时解了他的困惑。 林子显:“原来如此。” 谢京衔翻出半截袖和裤子,不想挪步进屋里换,看了一眼他们俩个,指着门口。 “门口去,我换衣服。” 林子显正跟文此乐对话,闻言望向他,视线从上滑到下,想说你浑身上下,有哪里没被我俩看过? 想了想,作罢,照顾病人身心为重。 他扭头就要叫上文此乐。 对方却在侧脸窃笑,嘴角平了又翘,翘了又平,忍得好生艰难。 估计他们想到一处去了。林子显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12. 012. 「我的-离线缓存」 于是俩人到了楼道,虚掩上门,杵在门口看文此乐口中的视频。 甫一打开视频主页,林子显便认出来了,这是谢京衔去年上传在公开平台的视频,没什么特别的一个粉丝福利。 不过他技术好,加之他弹奏的是卡农摇滚版,因此播放量不算很低,但也不是惊为天人的数字。 最初发布时没什么热度,几天之后才被推荐上首页,然后就被点赞转发等数据推上热门。 一天后以一百多万播放量下热门,现在看……两百多万了。是个意外,也是谢京衔频道里播放量最高的视频。 视频标题简单粗暴,叫做:卡农摇滚架子鼓。 视频打开播放,第一个镜头对着架子鼓,能看到半边人影,谢京衔穿着黑色半截袖,露出半截小臂,手腕贴着黑色肌内效贴布,修长白皙的手拿着鼓槌,隐隐约约看到手臂青筋。 看不到脸。视频两三秒后音乐开,先是一段较为平缓的音乐,他随着音乐慢慢进入状态,鼓槌轻敲吊镲片,随着一个大敲镲片,鼓槌猛然落下,音乐疯狂起来,紧随其后的就是密密匝匝的鼓点狠狠往下砸,一把将人拉入爆裂的海洋。 架子鼓是四鼓七镲双踩,除却对着架子鼓的正面与侧面主镜头,还分出一个镜头特意拍双踩随着节奏放在左下角,透明地鼓快被双踩的爆发力踏烂了,里面塞了一团棉被。 整个视频五分多种,除了最开始的四十多秒平缓,后面的四分多钟几乎都是又快又乱的鼓点。 鼓槌被他攥在手里演绎的淋漓尽致,跟着节奏不亦乐乎,看上去手法乱的一批,实际上犹如快刀斩乱麻的稳,技术相当炸裂,每一鼓都是敲击心头的爆发。 …… 文此乐后来陆续看完他频道里几个视频,每个都喜欢,但这个视频播放量比其他视频高出一大截,自然有它的道理,就这炸裂的感染力,两百万播放量都低了。 然而,对比他频道只有几万粉丝,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僵尸粉、活粉,两百万播放量又算高了。 视频底下评论非常多,七千多条,但几乎都不堪入目。 评论区两极分化,一批是涩涩的—— “这手太绝了!” 偏偏这位少年也是个不安分的。 评论底下回复人:喜欢吧 不过也只回复了这么一条,下面则都是一些裤衩乱飞。 “艹,看到up的手,安全词都想好了” “如果这鼓槌打在我身上,我能叫的比架子鼓还好听” “这手,放在我脖子上也不是不可以……” “谁懂……m魂快控制不住了!” “我以为大家在讨论技术,结果真的在讨论技术(震惊)” …… 另一批是学习涩涩的—— “弹幕不多是因为全在这看骚话了吧?”,“前排收不要的衣服!换菜刀换剪子换不锈钢盆”“po维修了所以在这儿开分站是吧?”,“学到了很多,但没有一点是关于架子鼓的”,“我以为我在网上够野了,但看完评论发现自己还是保守了”,“看了评论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专业的视频会出现在我首页了”,…… 自从手臂卸掉夹板后,谢京衔穿衣比以前快很多,不过城西夏天蚊子多,还很毒辣,他从小不爱穿短裤。 骨折后,大半时间是在跟长裤作斗争。 门打开,他换了半截袖和阔腿裤,一身黑,手里拿着一根手杖,样式很普通,没什么出奇的。 但是……刚看完视频,文此乐没忍住瞧了瞧他的手,担忧而狐疑道:“你不是左手刚好?你确定用这个?” 林子显笑说:“他不乐意用腋杖来着,说是太难看了。” 他沉默片刻,低声说了三个字。 第一个字含含糊糊听不清,后面两字是“管我”。文此乐姑且猜测第一个字是你。 真可爱。文此乐没忍住逗他,“因为喜欢你啊。” 后来她和符煣煊聊起今天,仍然认为他是故意给她机会说这句话。 感情就是如此的有来有往才有意思,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他甚至比她先一步认识到其中的乐趣。 符煣煊允悲:……倒霉孩子。 林子显就站在她旁边,注意到她退出视频的下一个页面是“我的-离线缓存”,有点惊讶。 “你还下载了?” 甚至缓存页面只有这一个视频。 “好看啊,每天不看一遍都睡不着觉。”文此乐随口说,“可以走了吗?好饿啊。” “走着。”林子显点头,“你看着点小谢,我进去换个衣服马上下来。” 她转身去扶谢京衔,被躲开,也不逞强,她自己都穿着高跟鞋,免得失足从上摔下去给他垫背,那就惨了。 于是等林子显慢慢吞吞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他俩才下到三楼。 林子显毫不意外,走到他们身后。 “我现在叫车?”他猜测着,现在叫车会不会太快了,让司机一顿好等。 “不用,我车就在路口。”文此乐说。 “有司机的那种?”林子显想起刚才她对陈韵灵说的话。 “有司机的那种。”文此乐给出确切回答。 “那多不好意思啊。”他说。 林子显才意识到,文此乐一个女孩儿来找他们两个男生吃饭,虽然人家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谢京衔,他顶多算个蹭饭的。 可人家又是订台,又是专登来请,又是司机接送的…… 还穿得那么矜贵,裙子包包一看就是名牌货,发型也是精心梳绾,喷了香水,高贵到他们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而他和谢京衔…… 谢京衔半截袖,阔腿裤垂着,脖颈挂一条项链吊坠,显得吊儿郎当。 而他,T恤运动裤。 ……好丢脸。林子显抹了一把脸,窘迫心想。 其实刚才他就想到了,那个餐馆他听闻过,不是什么苍蝇馆子,亦不是什么胡同里头的馆子。 人家开在别墅区里头,乐队都请知名的,纸包鱼只是其中一个菜品,这种级别的餐馆应该都有着装要求,但既然兄弟穿得那么简单,他想自己也势必不能穿复杂了,必须陪着。 车子一路开到城南山脚下,抬头看半山腰是别墅群,这家名叫‘不等闲’的餐吧就开在别墅群脚下。 天色渐晚,暮色彻底席卷天边火烧云,文此乐下了车,包带链子拉起提上腋下包,整理了下裙子,从车后绕到门口那边,她与谢京衔的影子部分重叠,而地上的谢京衔迎着晚风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真美啊。”林子显一脚下了车,一脚还在车上,发自肺腑地感叹。 关上后座的门,他全身心投向眼前这栋美轮美奂的建筑。 砖红瓦绿围起来的院子,漆黑色的铁门大大敞开迎接宾客,梧桐绿树阴蔚所簇拥的尖顶洋房,空气中飘忽着草木郁郁葱葱的清香,与房子高差不多高的树木苍劲挺拔。 天空大片白云被染成粉色,他们置身于温柔的晚风中。 “还不错哈。”文此乐也觉得美,她拿出手机,对着眼前这栋建筑咔嚓几声。 算起来,她手机里关于不等闲的相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张,但每一次来她都会给相簿增添新的相片。 takeaphoto。 “芜湖,瞧我遇见了谁,居然是此乐哎。” 熟悉的声音传来。文此乐从手机屏幕里诧愕抬起头,都不用回头看,她已经从声音认出来这是符煣煊。 回头一看,不出所料,果然,符煣煊手里拿着一台相机,距离他们有六七米的位置。 应该是在拍视频,符煣煊嘴里还喋喋不休:“哦对,我想起来了,上次说要给你们拍一个旅行中怎么注意安全的视频,但是一直忘记拍,下一期必定是好吗?先提前预告一下内容:刚才此乐就是很好的错误示范,你们就当她现在是在异国他乡,butfirst我们还在国内,anyway,她居然穿得那么性感,我都快流口水了好吗?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水果手机,我的天,一看就是标准游客,还是亚洲人,别说小偷想偷了,我都想偷了好吗?” “……”文此乐朝她抬起手,“别拍了姐,你怎么来了?” 符煣煊关掉相机,“当然是来看表演了,我看到公众号了,裂缝山茶花来了,吉他手是个帅哥呢。”朝她身后俩个男生看了一眼,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嗨。” “嗨。”林子显也笑,看向文此乐,“朋友吗?” 文此乐为他们介绍。于是三人行迅速变成四人行。 时至傍晚,白昼与黑夜的交锋时刻,乐队要到八点钟才开场。四人商量过后决定在二楼露台看日落,吃点小食喝喝小酒聊聊天。 主要还是文此乐和林子显在做决定,符煣煊拿着相机在拍视频。而谢京衔一如既往的不参与,他拄着手杖到露台边,看天边橘和粉的云。 期间文此乐去了一趟卫生间换棉条,上来时发现林子显和谢京衔并未在位置上,仍在露台边,有说有笑,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听上去像不翘舌的俄语,带着他惯有的清透地冷冰冰懒散的嗓音,因为说的慢,突显语调的冰冷柔软。 “不错啊。”符煣煊拍完视频回来,在她旁边落座,“整挺好,终于看到完整的全身了,不错。” 裸的全身更好看。文此乐想说。 两个男生在围墙边站了一会儿,终于累了,谢京衔一瘸一拐走回来。 一张圆桌,四个位子,林子显先落座在符煣煊隔壁,谢京衔只能坐在另一角,右手边就是文此乐。 方才的有说有笑不复存在,他恢复面无表情,默然端起他点的鲜榨橙汁,低头咬下吸管。 文此乐边和符煣煊聊天,边觉得他还挺没戒备心的,要是她刚才往里扔一粒药…… 可惜,他腿还瘸着,无法实施。转念一想,等他石膏拆了也不迟。文此乐心不在焉地想。 13. 013. 「做了一个改变二十世纪的决…… “出来玩还写作业啊?”符煣煊伏在桌面上不知在写什么,林子显开玩笑道。 符煣煊头也没抬,一开始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纵观这张桌子,也只有她在握笔写写画画,而后才反应过来,“不是作业。”下期视频的文案,写完文此乐说的话,符煣煊摁下圆珠笔的头,才抬眼看向两位,“怎么称呼?” “我叫林子显,”林子显拆分了自己的名字,同时帮发小报上名来,“他叫谢京衔。” “符煣煊,符文的符,火字旁加温柔的柔的那个煣,火字旁加宣布的宣的那个煊。” 记住了。林子显比了个好的的手势。 “我们刚在聊旅行中要注意的事,有什么建议吗?”符煣煊边找话题,边拿出手机打字。 发送。 -这和沈濡描述的不太一样啊?说好的街头小混混呢?看着不也挺人模人样的? 文此乐看到了没回,她正忙着干另一件事。 “这可能帮不上你,我还没旅行过。”林子显换了个坐姿,背脊靠椅背,刚想找话题反问,让话题不在他这里僵住,突然间,有什么锁住了他的视线。 他定定一看——桌子底下,某人的高跟鞋,正徐徐钻进某人的裤管里。 某人表面上心不在焉地划拉手机屏幕,而另一个当事人,也在看手机,呼吸很轻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圆寂。 林子显嘴角抽搐了一下。真会玩,真刺激。 “没旅行过?”符煣煊放下手机,似乎不太相信,“隔壁城市也没去过?或者隔壁区都有景点啊。” “如果你说的是那种从一个城市去另一个城市,当然去过,不过都是去工作的。但那种全身心投入到,沉浸在一个陌生城市街道里的那种感觉,还真的从来没有。” “哦。”符煣煊恍然,点点头,继续说客套话,“那你得学会抽出时间感受沿途路上的风景了,哪怕是在坐车的时候都可以,坐火车,高铁,不睡觉的时候,看看窗外的景色,也会给身心带来慰藉。” “以后会的。”林子显点头。他这话不假,不是说说而已,他想他以后的日子不能只关注某个人了,得多花一点时间在自己身上,多提升提升自己。 “那你呢?”符煣煊话锋一转,看向对面的谢京衔。 不知为何,她觉得谢京衔有点怪怪的。 谢京衔背着光,夕阳晃眼,在他面上覆盖一层阴影,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沉沉地,他的神情姿态似乎比方才落座时稍显的紧张了一些?好像耳朵尖也红了? 符煣煊怀疑自己看错了,她余光微微瞥了一眼自己的发小,不经意间捕捉到桌子底下的旖旎,某人的高跟鞋尖钻进某人的裤管。 她呼吸一屏。 ……好嘛。fine。难怪这俩人自落座后不约而同地沉默,原来是背着他们偷偷干坏事呢,话都不说了。 符煣煊笑了一声,掩饰另外二人格外的沉默,继续找话题,扯林子显聊天。 继续打字:还在外面呢姐! 众人心照不宣。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心观桌下的旖旎。 符煣煊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林子显,将来可以去外面看看,这桌上有两个去过很多地方的人,他刚好可以提前汲取一波经验。而且不能让场子冷下来。 林子显问:“你们去过很多地方?” 符煣煊说:“还行吧,说多不多,说少也不是很少。” “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没等符煣煊开口,他就先打补丁,“外国除外,还没这个能力。” 他大大方方承认没有条件,反而让符煣煊对他好感多了一些,比平时旅途路上遇到充大头脸的那些搭讪者要好多了,聊天不用瞧对方挂一张爱慕虚荣的嘴脸,舒服,自在。 “你这么突然问起,我一时也给不了你最好的答案。”符煣煊实话实说,“而且我觉得每个地方都挺有意思的,无论国内国外,都有可取之处,只要不是印象特别差的,我们都觉得好玩儿。” 林子显问:“你们经常一起旅行?” 符煣煊说:“嗯啊,最初是此乐周末就要出去走走,此乐胆子大,喜欢触碰建筑,历史,那个时候她热衷于去课本上读到过的地方,再回来跟我分享见闻,我耳目渲染,听得多了,久而久之我也跟上她的脚步了。” “课本上读到过的地方?”林子显兀然扭头看向文此乐,已然忘记桌底下的旖旎,不过刚扭头两秒,他就后悔了,僵硬地看回符煣煊。 桌底下哐当一声,桌面猛地震动一下,继而恢复平静。 谢京衔换了个坐姿,右手竖起支着额角,挡住文此乐的方向,无意间与对角俩人视线交汇。 ……他默默别开脸。 文此乐皮肤白,脚背稍微蹭蹭就红了,更别说被踹一脚,撞在架子上。 她委屈地顶了顶腮,想揉揉脚背,又觉得在外面,很不雅,忍住了。 一桌四人对此默契心照不宣。 林子显想笑,艰难憋住,转开脸看天,“今天天真蓝啊,哈哈。” 符煣煊扑哧一声,想这个话题可真硬啊,还不如语文书上的景点,她下巴抬了抬,示意文此乐说说。 符煣煊给话题起了个头,“比如北戴河?” “对。”文此乐说,“浪淘沙,北戴河,‘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西湖,《饮湖上初晴后雨》,‘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故宫博物院就不必说了。那句很经典的,扬州,《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林子显越听越傻眼,明明都是上学时候学过的古诗词,怎么这会儿从文此乐口中说出来就那么地有神秘感? “这是不是就叫跟着课本去打卡?”林子显眼前一亮,来了兴趣,一拍大腿,“哇靠,我读书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个?” 别说没想过,他那会儿一打上课铃就恨不得下一秒就是下课铃,上课不是发呆就是开小差画小人。唯一有兴趣的音乐课,在上高中后也被剥削。 “正常,我不也是通过此乐才知道的吗?”符煣煊说,笑嘻嘻的腔调,“而且你现在知道的也不晚啊。” “也是啊。”林子显感叹,“就算那时候让我知道了,我也只能梦想,不能成真。” 那时的经济状况也不能容许他肖想那么多。至于现在……林子显渐渐地回过味来,好像冥冥之中找到第二个赚钱的意义。他被这个闪现的念头惊呆了下,有点昏昏的,很激动。 林子显来了劲儿,问文此乐,课本里描绘的景色,和现实中见到的有没有区别?诗人们有没有夸大? 这个哪好说? “我和诗人之间隔着几百上千年,就算眼见为实,中间也有时间差。” “也是啊。”林子显有被自己蠢到。 一时,四下闹闹腾腾群情鼎沸,这一桌却陷入了奇怪的寂静。 林子显尴尬病要犯了,怎么话题到他这儿死了?还能救救吗? 文此乐双手环胸,沉默半晌,说:“虽然语文书上距今远,但是历史书距今很近啊。” “比如?”林子显松口气。 “波黑,萨拉热窝。” 波黑全称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简称波黑,是巴尔干半岛的一个国家,位于原南斯拉夫中部。萨拉热窝是波黑的首都和经济、文化中心,在中部萨瓦河支流博斯纳河上游附近。是一座群山环抱,风景秀丽的古城。 文此乐拣了一个印象比较深刻的国家来说,并问他们对萨拉热窝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她这句话音量不高不低,出这一桌就散了,听感却很舒服,当闲聊似的,很轻易就能让人加入话题。 “郑秀文的一首歌,萨拉热窝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林子显先说。 “不亏是搞音乐的。我也是,印象比较深刻是这首歌。”符煣煊打了个响指,附和道。 萨拉热窝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这首歌讲述萨拉热窝内战时期,关于一对异族恋人死在战争中的故事。 桌上三道视线向谢京衔齐齐唰来,谢京衔坚持独自赏风景。 这时,服务员端着餐盘来,各人先前点的甜品小食陆续呈上。 三道视线如同三方鼎立似的,投射在他脸上。 桌上四人陷入诡异的凝寂,服务员不明所以,赶忙上完餐,赶紧走。 服务员走后,谢京衔终于无可奈何。 “一战。” 文此乐失笑——对他的反应。 余晖打在她的侧脸,她眉眼清冷昳丽,夕阳在她脸上像刷过一记重彩,却全然没把这份昳丽盖下去。 文此乐印象最深刻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 “九二年南斯拉夫解体独立后,九二到九六年持续围城战,到现在刚刚三十、三十一年吧。” 原本她想直接在一战开说的,既然讲到围城战,干脆一并分享了。 文此乐打开手机相册,在众多相册中,找到十六岁那年去波黑旅行的相簿,拇指划拉到中间,在几百张照片中,点开当年拍下的城区建筑照片。 “城区里看着很和平,安详,peace,但城区里的很多建筑,墙上房屋外墙都遍布弹孔。” 几人探头来看,照片向右滑过几张,无一不是建筑伤痕累累的画面。 “甚至是市中心哦,都没有修缮,有些弹孔这么大……”文此乐两手食指拇指相抵,比出一个七八厘米的直径圆。 她声音很轻,音量不大不小,恰好只有他们这一桌能听见的分贝,不吵不闹,称得上是悦耳,像是娓娓道来,让人听得舒服。 尽管谈论内容不适,却因这是真实发生存在的事情,不禁让人倍感好奇。 她比着弹孔的圆,手指纤细白嫩,一看就没有干过粗活。 谢京衔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想这么大的弹孔也不修缮?这个直径能把房屋打穿了吧? “我去的时候和一个朋友住在一个住家里。” 其实是跟她很久的贴身保镖,两人分开在一个沙发客平台、向同一个萨拉热窝本地人申请入住他家里的沙发。 这个萨拉热窝本地人很慷慨,且热情,在他们到来的那一天,他把他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给文此乐住,而他和保镖睡在客厅沙发。 因为本地人认为他们不认识,一男一女宿在客厅危险系数太高,所以本地人把房间让给了她。 这使得文此乐和保镖俩人啼笑皆非,原本他们就是为了安全,选择一起睡沙发的。 过去他们经常这么做。 文此乐每去一个陌生地方,少不了会去当地博物馆打卡,因为那是最快了解一座城市、一个国家的方法之一,其次就是跟着课本去打卡,先在课本上对此地有个大致了解,而后再选择住在别人家中,效果和去博物馆差不多,可以最快了解到非常多关于当地的人文。 而为了提高‘骗’到沙发主人允许两人双双入住的概率,他们注册的这个沙发客平台账号,从主页上看来,无论是他们作为沙发主招待别的沙发客,还是作为沙发客去别人家里住沙发,评论区点评都是五星好评,相当的‘友好’且‘无害’,所以成功的概率颇高。 不过旅途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被分开的情况,如果沙发主同为女生,百分百会邀请文此乐一起宿床,其实沙发主对异性没有任何恶意,纯属是认为男女在夜晚待在一个空间不太好,且对方还是‘陌生男人’。 更有甚者那段时间在外当沙发客,直接发来私信让她睡主卧的床。 而这次在波黑遇到的住家,不仅人很热情,还很好客,第一天就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一起用晚餐,聊各自家乡的趣事。 住家还分享了他少年时期参战的经历,也就是一九九二年到一九九六年的萨拉热窝围城战役。 一九九二年,住家尚未成年,三十一年后,他在这片土地上,对一个十六岁少女说,他那时候跟她一般大,却莫名其妙被拉去参战。 “众所周知,这是一个宗教内战嘛,但实际上他也不信教啊,所以打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是为谁而打,就这样浑浑噩噩打了三四年。当时我们听完很是唏嘘,人生当中宝贵的青春居然是在战火中度过的。” 未成年,打仗,一桌四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每个人都没法想象,如果是自己置身于这个环境该有多绝望,甭说刚成年,就算今年三四十、七老八十也接受不了战争。 用林肯的话说:战争中没有什么好东西,除了它的结束。 临睡前,住家得知他们‘约好了’第二天作伴,一起去主城区看一战的‘车’,叮咛他们“Becareful”,地下至今还埋了许多的,没有被发现和清理的地雷。 住家招待过很多旅客、沙发客,这些故事从他嘴里不知说过多少遍,可每一遍,对于第一次从外地来的游客来说,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他成功调动起来游客们对接下来旅程的情绪,或期待、或振奋、或恐惧、或带着冒险的心情,踏上这片‘雷区’。 第二天她和保镖开始真正的旅行,由于住家的分享,她对这座城市更深的感触,从课本和资料认识的“一战”扩展变成“一战、内战、地雷”。 不过她还没忘记她来萨拉热窝的目的,当她真正在街道上看到那辆车的模型时,课本上读过学到的东西,通通在那一刹那,涌上大脑里眼睛的第一层,那种感觉很恍惚、很微妙、就像置身于虚实交错的幻境,就好像‘亲眼’见到了奥匈帝国王储,也就是那位斐迪南大公和他的妻子被枪杀的场面。 文此乐在几百张照片里,迅速找到那辆绿色的车。 “当时他和他老婆就坐在这辆车上,不过摆在大街上的这个肯定是模型了。” 这是一辆绿皮吉普,属于那个年代特有的设计。车后墙上还有黑白相片,从照片上看不太清晰,文此乐示意他们可以随意左划右划相簿,看她当时拍的照片。 “当时斐迪南大公和他的妻子就坐在这辆车上来到萨拉热窝。” “我们都知道,这个时候,有五个塞尔维亚青年分布在人群中,准备要暗杀他。” “其中一个塞尔维亚青年,拿着一枚手榴弹想要扔到这辆车上。但是手榴弹弹出来了,炸伤了车外的很多人。” 四个人头凑得很近,彼此继续各怀鬼胎。 林子显的想法是,他对这些照片很感兴趣,可左右两边也挺感兴趣的,偏偏手机只有一面正面,而文此乐为公平起见把正面朝他的方向,这样左右两人看照片就得歪着脖子,怪让人不好意思的,他想着要么他不看了,让左右两人看个过瘾,但又觉着此刻退回靠背,是不是不太合群? 符煣煊则想的是,这一餐结束后,她可以抱着文此乐的手机看个过瘾,不必要现在凑这个热闹,不过她怕她一退,另外二人不好意思,跟着也退。 而谢京衔想,这个知识点是什么时候讲的来着?最早应该是初二?初二上吧?老师在课堂上跟他们分享了这个故事,他记得清楚,课本上写着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被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刺杀的事件,这个事件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 老师讲的不算很细,仅仅带着学生们快速浏览一遍,后来上了高中,因为这个不考了,不是重点,所以高中历史老师讲都没讲。也有可能别的高中老师会再过一遍,反正他没有从历史老师嘴里听到过第二遍。 此刻再从文此乐嘴里出来,一切娓娓道来,仿佛一切都变得生动,好像在记忆、在眼前重新走过,发生一遍。不仅是一九一四年的萨拉热窝,还有几年前他在课堂上听讲,头顶风扇哐当响,窗外蓝天白云,飞过一群鸟,他看着历史书上的车,这辆车……还是文此乐拍绿皮吉普要清晰鲜艳许多。……废话。 旁人有人经过,瞧他们四个人头围在一块儿,好不热闹的样子,想要加入,结果凑近一块,看、看图说故事的游戏? “后来斐迪南大公和他妻子去了市政厅。” 文此乐退出街道的相片,一堆相片缩小至正方形,她上下滑动了几下,找到一条马路的照片。 “这辆车停留的这条街出来,过去就是市政厅。” “后来他们从市政厅出来。斐迪南大公就想,咦,我应该去看看那些为我受伤的警员们。” 她食指扫动着屏幕,滑下一张照片,回到绿皮吉普上。 “于是斐迪南大公做了一个改变二十世纪的决定。他决定要去医院看看这些为他受伤的警员们。” “但是他的司机也是初来乍到嘛,并不熟悉萨拉热窝的街道,然后,对,他们就在街上迷路了。” “然后,就刚好,就是这里,这条街道上。”文此乐在相片中的绿皮吉普上轻叩两下。 “斐迪南大公的司机就把车停在了这里,正好人群中,那五个要杀他的青年之一,普林西普,就站在附近。” 她轻点着屏幕滑下一张相片,“据说当时普林西普就站在这里,”相片中,大约在车的后方有一对脚印,被后世的人刻印在此处。 “普林西普看到斐迪南大公出现,立马拿起手.枪,并对准他。” “砰砰两声。斐迪南大公没了。” “于是就拉开了一战的序幕,改变了全世界。” 寥寥几句,故事的序幕拉开,于他们而言是故事会短暂地结束。 除了文此乐,围在小桌子边上的另外三人肃然起敬,身体后仰,倚回靠背。 四下依然闹闹哄哄,人声鼎沸,而这一桌再度陷入死寂。 林子显花了一点时间,吸收完这个真实发生的故事,然后才问出为什么她讲的和课本上有出入,他记得这位奥匈王储是在桥上被刺杀的,难道是他记错了? “可能?这条路对面就是课本上的桥,现在被称为拉丁桥,其实在当时是以那个刺杀的青年名字命名的,因为当时这个青年在他们眼里是英雄嘛。” “这就是旅行和实地的魅力嘛。”符煣煊说。 当文此乐站在桥上,与序幕对视,那种冲击感是非常震撼且强烈的,就像撕开书本走进历史,新的记忆覆盖与重叠旧的记忆,那一刹那她的心仿佛被瀑布淋,不由地屏气敛息,肃然起敬。 现在说起尤以平静,实际上那时的她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当晚做梦内容都是哀鸿遍野。 14. 014. 「其实道理她都懂,野狗是养…… 故事说完,已经将近七点,夕阳彻底消失在远山后,天空渐变铁青色。 四人下到一楼,与在露台的视野开阔不一样,楼下光线昏沉暗弱。 每张桌中央都有一枚盆栽种着的AeroluxLight钨丝灯泡,灯泡里要么是燃烧的橙色玫瑰花,要么是荧光紫色牵牛花。 文此乐订了一张靠近舞台的位置,算是观赏表演的最佳角度之一。 座位以圆弧形靠着圆桌的一半而面对舞台,也就意味着四人要并排坐在同一边。 符煣煊抢先挨着林子显坐下,装模作样拿起餐牌。 “林哥,你能吃辣吗?” “能吃,无辣不欢。”林子显被她如此明显的撮合逗乐,又不敢乐得太明显,怕谢京衔觉得自己太损友。 不过很快他知道自己想太多,谢京衔从不让人担心,他直接在另一张桌子坐下。 服务员前来,刚想告诉他这张桌子已被预定。 文此乐将她拦了下来,手轻抬了一下。 服务员轻轻颔首离开。 “你朋友厉害啊。”符煣煊轻哇了一声,“他怎么知道此乐就吃这一套?” “啊?”林子显汗颜,“真的吗?那你朋友要被吃死了。” “不一定。”符煣煊意味深长。 林子显笑了,“赌不赌?” 舞台上还没有乐队表演,不过已经在为舞台做准备,乐队自带的乐器一件一件搬上来。 不等闲本质上是一间餐吧,以美食为主,音乐为辅,请的乐队多是民谣,爵士,流行等,摇滚选曲集中在对耳朵友好的迷幻民谣,偶尔也会请一些过气歌手,不怎么红的,不会漫天要价,但是实力过硬,因此不等闲每晚上都座无虚席,座位需要提前至少半月到一月预定。不过内部通常会预留出几个位置变通。 文此乐将桌上的预定牌撤到边上,在他旁边坐下,谢京衔似乎对这个灯泡很感兴趣,凑近打量了一会儿,发现花上有磷粉。 文此乐是真饿了,刚才在露台上就没吃多少小食,都让符煣煊和林子显俩人炫了,拿过餐牌就是点单,招牌的藤椒腌笋纸包鱼和蛙各来一份,泰式手舂鸡爪,捞汁花甲,响铃卷…… “吃得完么?” 嗯?文此乐从餐牌中抬起头来,谢京衔离她半个座位远,光线有多暗,他的下颌线就有多清晰。 “还,还行?”文此乐估算着,其实她也不确定。 “不要浪费。”他轻声道。 “啊。”文此乐小声应了一下。 有点不适。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管教’过。 如果要说那些人生大道理,就连文怀远都是用‘讲’的形式和她谈话,而不是给她下指令。 这不许,那不许,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谢京衔也不行。 “再加个方便面。”她面不改色对服务员道。 “好的。”服务员立马记上。 谢京衔自然看出她的不愉,兀自摸出手机,不再理会她。 另一桌也在点单。 林子显到底是单干的,见过也合作过形形色色的乐队和明星,比起今晚上台表演的乐队,他其实更在乎美食,不过乐队也不错,他点了半打啤酒,准备待会好好享受,来都来了,享受才是上上签。 点完餐,周围人声鼎沸,林子显见符煣煊不说话,没忍住说:“聊天,聊天,刚在露台上不是聊得挺好的吗?冷场多没意思。” “聊什么?”符煣煊无所谓,让他找话题。 于是他们从年龄和大学专业聊起,聊到刚才他们在外面遇见,符煣煊拿着一个相机是在录像,像在拍视频。 “上传吗?”林子显问。 “嗯啊。”符煣煊告诉他自己在什么平台发布视频,又说,“此乐爱拍照,我爱拍视频。” 林子显已经拿出手机要关注她,“看得出来。” 以前他是不太理解为何女孩儿都热衷于给食物、景点拍照,他是一个现充人士,网上屁话不说一句,现实逮着人能畅聊一天一夜,所以很不理解食物一上来就‘手机先吃’的行为,对此没有好观感。 不过这件事放在文此乐身上,经她刚才一通‘看图说故事’,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反而还挺有热爱生活那么一回事。 大约这也是书上或网络与实际的对照,一切其实都没那么糟糕,是他的偏见罢了。 他们这边相处的很愉快,另一边就没那么顺利了。 谢京衔不太爱说话的脾性,文此乐差不多已经适应,手机微弱的光线反扑到他脸上,宛若显山不露水,眼睛里有笑,可却没有露在脸上。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手机起身。 “去哪里?”文此乐抻长胳膊,攥住他的衣角。 谢旭用姥姥的手机给他发来一长串语音,偏偏谢旭说话奶声奶气,一般情况下转普通话他能看得出来,今天却好像有点难度。 室内外放语音不太好,而且室内空调开太猛了,他想出去透透气。 文此乐看到他愣了一下,眼里的笑容渐渐消失,接着低下头,微垂眼睑,沉默盯攥他衣角的这只手,好像没忍住握了下拳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重新坐了下来,手机轻点几下,又放回兜里。 这没能让文此乐满意,他只是做了个冷处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他好像也没生气,上来的纸包鱼和蛙他该吃了吃,酒他该喝也喝,就像上次被铐在她家中那样,既来之则安之。 期间有想要过来凑近乎的人都被守在附近的服务员拦下,这是文此乐的吩咐,她厌烦一切打扰她就餐的人。 没想到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卡座上却多了一个人。 文此乐下意识瞥了一眼服务员,服务员面露难色,表示他拦过了,是这位男客要求对方留下。 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服务员告诉她,这位男客已结账。 “怎么不拦着点?”文此乐愣了下。 既然来得这里,她就没想让人买单,毕竟不等闲的东西不便宜,人均上千。 “客人直接扫码结账……”服务员弱弱道,也很委屈。 文此乐面不改色回到位置上,与陌生的脸孔点头示意。 刚才只看到背影,没想到正脸是个外国人。 看不出来是哪国人,或者是混血儿?有点儿毛子的特征。 文此乐的猜测在下一秒得到印证,对方对她说了一句俄语,语速快且含混不清。 “他说什么?”文此乐听不懂,向谢京衔询问。 谢京衔依然没理她,对阿列克谢说了句话,不长不短,还是俄语,带了一点弹舌,不过在他惯有的清透嗓音基础上,突现的冰冷性感。 他话音刚落,俄罗斯人就起身告别,看上去不像是被赶走,面带微笑地对文此乐说再见。 后来她才知道此人是中俄混血儿,名叫阿列克谢,十几年前来中留学,借住在谢京衔的曾祖父家中,现在能说一口地道的普通话还是托谢京衔的福,而谢京衔的俄语则是他曾祖父所教。如今他们仍用俄语对话只是为了双方的语言环境,避免语言退化。 当时阿列克谢对她说了你好和再见,阿列克谢找谢京衔则是刚巧遇见,听说他最近得闲,想给他介绍一份新工作。而谢京衔同意了。 那天把人送回宜群社区后,文此乐第二天就陪文怀远出国去了。 前几日才回来,过两天又要飞罗马。 临走前,符文沈三人在杨世临的酒吧聚一聚。 三层没几个人,他们坐在吧台边,杨世临为她们调酒。 “还有两天,再回来就要八月底了。”符煣煊已经喝得微醺,趴在桌上看黄色的酒,“真不去找你情儿?” 文此乐没想去,她翘着二郎腿,右脚脚后跟蹬在凳子下的横栏上,不假思索道:“好看是顶好看,怎么看怎么不腻,但我也要照顾一下他的想法不是?他总这么一声不吭,甩冷脸,我都怕他憋出病,偏偏他现在腿瘸着,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不能拿他怎样。那天吃了饭,他好像挺烦我的,你也看到了,我就暂时不去惹人烦了,让他冷静一下吧。” 杨世临听完,感叹道:“你说你缺不缺德。” “缺什么德,男德?女德?”文此乐打了个呵欠,她喝了几杯,有点困了。 “人德啊,大小姐!”杨世临晃着雪克壶,表情无语,“搞砸人家几份工,断手断脚,到头来你说你看上人家?你说这事儿办的…人不揍你都是他礼貌了,换谁砸我场子,搞砸我的酒吧,我能带刀跟他同归于尽。” “那你说怎么着?”文此乐斜眼看他,“人类现在已经进化到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这么智能吗?” “不是。”杨世临无奈,“至少对人家好点吧?你看那些公子哥找情儿,买包吃饭上赶着来,你倒好,让人冷静一下,还想让人跟你好,你说你好不好笑。” 符煣煊站在杨世临这一边,同意他的观点,趴在吧台上频频点头,说:“我说你,至少也弥补一下之前犯的错吧?” “比如呢?”文此乐看着她。脸上就差写着‘我犯了什么错?’。 符煣煊叹口气:“比如给他介绍一份腿瘸了也能应付的工作?人家里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吗?他一个男的,应该是他家里支柱吧?” 虽然这错间接因沈濡而起,期间也有她符煣煊推波助澜,但她和沈濡又没看上人家。谁让文此乐忽然看上人家,那这个错只能她文此乐自个儿认了,认栽的认。 杨世临认同符煣煊的话。 他说:“想搞关系的前提,怎么着也得搞好关系,这关系才搞得下去吧?” “他有。”文此乐晃着酒杯里的冰块,这几天盯梢的人告诉她,谢京衔这几天家里文身店两点一线。 符煣煊:“他技术咋样?” 杨世临提议:“给他介绍几个客人?” “别搞这些。”文此乐皱了下眉。 她本来就不太想谢京衔跟人亲密接触,文身已经超过她可以忍耐的界限,当下是眼不见为净而已。 “那你亲自上呗。” 一旁不胜酒力,躺尸快半小时的沈濡爬起来,跟杨世临要水喝。 “还是算了吧。”文此乐兴致寥寥。 她还没喜欢谢京衔喜欢到献祭身体发肤这种地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濡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真喜欢人家?” “喜欢啊。”文此乐笑着说。 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的手,喜欢他的脚腕,喜欢他的眼神…… 其实道理她都懂,野狗是养不熟的,会咬人,惹急了会把人生吞活剥,饮血啖肉。 所以她应该按狗的喜好规矩来,先建立熟悉的关系,让他慢慢习惯,抛下戒备,并信任她。 用人话来说是循循善诱。 但文此乐偏不。她不需要他以家犬的身份存在,所以何必用驯服家犬的方式对待他? 不行。越想愈发心痒痒的。酒过三巡,她拿起包。 杨世临问:“去哪儿?” 文此乐:“找我小心肝去。” 下楼时,她默默叹一声气。 要是谢京衔腿好着,她就可以上演装醉打电话让人来接的戏码了…… 可惜不行,还真是自找的,真是得不偿失。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忘记设置时间了!抱歉抱歉!ps:腿差不多好了。 15. 015. 「她双臂软绵绵的,一整个醉……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16. [锁] [此章节已锁]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017. 「你明明离入口这么近,就一……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018. 「做坏事也这么……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19章 019. 「提刀刺桃花」……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20章 020. 「里面的世界」……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21章 021. 「我不陪你玩,……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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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027. 「不能一半,要……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28章 028. 「你开车可别给……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29章 029. 「这种力量不是……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30章 030. 「原来外面这两片一点才是最……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31章 [锁] [此章节已锁]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32章 032. 「要想和和气气相处,那他这……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33章 033. 「这是小猫咪?……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34章 034. 「摸过我,就不能反悔说不去……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35章 035. 「她倒打一耙的造诣,简直到……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36章 036. 「所以推进去你真的会无感吗……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37章 037. 「词不达意」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38章 038. 「身材火辣的富婆,和吃软饭……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39章 039. 「你是不是应该……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40章 040. 「有些人,一辈子只会见一面……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41章 041. 「明白……她已经想把他占为……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42章 042. 「这么好的人,怎么能不是我……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43章 [锁] [此章节已锁]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44章 044. 「谢京衔最近有个新爱好——……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45章 045. 「文此乐被打击很大,自那天……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46章 046. 「我说了,他一定喜欢我」……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47章 047. 「说多少遍了,不要在我这里……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48章 048. 「三零一,五零一空了,只留……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49章 049. 「我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50章 050. 「如果没有人爱……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 第51章 番外. 「——」……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恶劣不记仇最新章节、恶劣不记仇犬吠、恶劣不记仇全文阅读、恶劣不记仇免费阅读、恶劣不记仇 犬吠 《恶劣不记仇》简介: 简介:她说:“我就喜欢不乖的,你配合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腻了。” 摇滚乐手x恶劣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