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六零,路人甲站在吃瓜一线》 第1章 认清现实 孟恬安静的盯着房顶，整整三天了。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得认清现实。 她死了，死亡的原因还非常扯淡。 逛街回家的途中路过了新开的烧烤店，那家老板烤串的手艺是真绝，直往鼻子里钻的香味，瞬间勾住了她的脚步。 作为一个吃货，一时没扛住诱惑，自己往找死的道路上撒腿狂奔。前脚刚踩进店里，点菜的单子才摸进手中，后脚瓦斯炉就爆炸了。 当时在眼前一黑的时候，她脑子里就有了一个十分清楚的意识，完犊子了！ 现在，她又活了。 借尸还魂到了一个刚断气的女孩子身上。唔，也可以说是穿越。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三天的时间她躺在床上，靠着热心的护士大姐，总共收集到了三个有用的讯息。 她穿越到了六十年代，这里是新淮市怀宁县的人民医院，她是被人给打成了脑震荡。 至于谁打的？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半夜给她送到医院来的。值班人员听到有人在大门口叫人，撵出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跑了，就看见她血呼啦的躺在那里。 这个时代民风淳朴，讲究人命大过天。医院领导当机立断先救人，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追究。 于是经过医护人员的不懈努力，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女孩子，又重新的睁开了眼睛。所有人都在说，这姑娘是真命大，脑袋上开了这么大个瓢，眼瞅着都要断气了，愣是叫她给挺过来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具身躯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换了个内存。 孟恬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还是不留神被枕头擦到了额上的伤口，疼的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整整三天了，从她醒来到现在，除了查房上药的医生护士，连一个来看望的人都没有。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原主到底是个啥身份啊，怎么比自己一个孤儿混的还惨？她死了，好歹还会有几个狐朋狗友去哭两声。这姐们死了，备不住连个上门瞧一眼的都没有。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嗷嗷哭，快来个人啊，出来瞧瞧我到底是谁家的呀？ “姑娘你醒了，今天感觉怎么样啊？好点了没有？” 孟恬睁开眼睛，果然还是这位大爷。 “方医生好，我觉得还是头疼，晕，想吐。而且我脑子里记忆都是一片懵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老大夫上手轻轻的检查了一下，才皱着眉头安慰的说道。 “有这些症状都是正常的，你这伤势这么严重，能这么快苏醒过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现在先别想东想西的动脑子，要放空心神的多休息，以后会好起来的。左右也报过公安了，安心等着调查结果吧。” “…嗯，谢谢医生。” 其实她是挺想问一句，要是以后也想不起来咋整？可是寻思了一下还是算了吧，想不起来也不能赖在人家医生的身上啊。这几天可全都是靠着医院照顾，虽然还没有人来催她缴费，可是作为一个成年人的正确认知，孟恬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就已经背了一身债了！这可真是，唉…… 她这前二十三年的气，基本上快被这三天给叹光了。以后该怎么办啊？ 要不是断定在现代她已经成盒了，孟恬都想着还不如死了好呢，指不定能穿回去。可是现在她死了，估计也就只能做个孤魂野鬼了。唉，左右都是个难，愁啊！ 忧虑的闭上眼睛，她以为自己会愁的睡不着，可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心大，不仅睡着了，还做起了梦。 梦到又回了那家烧烤店，除了她自己，这回连老板都不见了。反应过来的孟恬扭头就跑，一秒钟都不带耽搁的。 窜到大门口伸手推出去，谁知道那两扇玻璃门，严实的跟从隔壁老王家借了502胶水粘上了似的，不论咋推咋拽，高低不带动一下的。 完球了！这是嫌自己一次没死过瘾，又给回放来上一遍啊。孟恬气的照着大腿啪啪两巴掌，这咋还不醒呢？ 然后听到了门外呼天抢地的哭叫声。 “大美啊，大美哟！俺的心肝肉哟，你睁开眼睛看看呐！你是要心疼死俺啊……” 这哪儿来的哭丧队，跑她梦里哭来了？抑扬顿挫一唱一和的，还怪有韵律。不过这大美又是哪个？还没等寻思明白，只感觉到指尖一阵剧痛，卧槽，容老婆子你敢扎我，姐跟你没完！ 她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怼到眼跟前的，是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稀疏的眉毛倒三角眼，颧骨高的一看就知道刻薄厉害的很。 估计是没想到她能突然醒了，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 “麻烦往旁边挪挪，腿给我压麻了。” 对方这身架子虽然瘦，可也是1米6几的人，压在左腿上也确实够沉的。孟恬也不认识这人是谁，于是只能先礼后兵。 老太太闻言赶紧的站到床边，片刻后又凑了过来，一张老脸上满是担忧和庆幸。 “你这丫头，可真是吓死俺了！好好的出来上趟城，这咋还被人给开了瓢了呢？你瞧瞧这脸白的呀，得是淌了多少血啊这是？ 你都几天没消息了，俺跟你哥他们来城里找你，要不是正巧碰上人公安也在找人打听信儿的话，你叫俺上哪知道你居然都躺在这儿了哇。” 说着老太太恨恨得抹了把眼泪，继续恨铁不成钢的絮叨。 “早就说了，那文知青不是啥好玩意儿，你非不听。这回好了吧？为了他，你这是鬼门关前窜一遭哇！给他买啥钢笔啊买？俺回头非得找他算………” “停！” 孟恬赶紧举手，这老太太是干啥来的？话挺密呀，这一阵嘚啵嘚让她脑瓜子嗡嗡的，不喊停真不行！ 这位，谁啊这是？ “呃，大娘，你哪位？” “孟大美，你叫俺啥？！” 她这嗷一嗓子，吓得孟恬一哆嗦。不是，大娘，你叫我啥？！ 再次大眼瞪小眼，两人互瞅了约摸着分把钟，然后老太太大腿一拍，哭天抹泪的嚎上了。 “大夫，大夫你快来啊！俺闺女傻了！” 又是一阵的兵慌马乱，病房里医生主任专家院长，来来回回的巡查了好多遍之后，得出共同的确诊结果。 孟大美同志，在脑部遭受重击之下昏迷数日，估计是伤到了脑神经，导致了失忆的情况。 脑部的构造比较复杂，至今国内外都没有什么比较好的治疗办法。也就是说该出院结清医药费就出院吧，这种想不起来的情况，搁他们医院躺着，他们也没招儿。 再说了，后脑勺被伤成那样，能侥幸捡回条命来，都属于命大给阎王爷磕了个头又转回来的那种。能好生活着不痴不傻的，就属实走大运了，还要啥自行车？ 于是老太太着急忙慌的联系上家里人，凑齐了医药费之后，才把自己这啥啥都不记得了的闺女，给小心翼翼的带回了家。 第2章 难以接受的现实 外头春光正盛，不冷不热的天，正是乡下人肆意奔忙的时候。孟家不养闲人，大人孩子都下地里忙活挣工分去了。就留下一个七岁大的春梅小丫头，趴在床跟前守着被人打傻了，已经认不得人了的小姑姑。 “小姑，是不是要喝水？还是要尿尿？你自己别乱动，跟俺说就行。” 乡下孩子醒事的早，瞅见姑姑睁开了眼睛，赶紧凑过去嘘寒问暖。 忍着头晕想吐的恶心感，艰难的翻了个身，蔫头耷脑的趴在床沿上。孟恬对这小丫头无力的摆摆手指头。 也不是说她不想说话，关键是真晕。 正常来说这都已经好几天了，头晕的症状该缓解下来了才对。她现在晕，纯粹是饿的。回到孟家已经第三天了，也多少弄明白了一点现在的大致情况。 那天她被孟家二哥用架子车从医院拉回来的时候，不死心的硬是撑着头晕目眩，也从被子里钻出了脑袋，仔细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 然后她就产生了一股不如抓紧死了，抓紧再投胎的心。 一切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出了医院大门口，入眼就是灰扑扑的街道，老旧低矮的建筑挤挤挨挨的，沿着一段窄巴的水泥路分列两旁。路上的人倒是不少，不过都行色匆匆的样子。 这些人的气色好像都不怎么好，瞧着面有菜色有气无力的。倒是精神头很足，起码比她以前那种脆脆鲨的亚健康状态，可强了不少。 还有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标准六七十年代的灰黑老蓝，一股艰苦朴素的作风扑面而来，叫她在心里忍不住哭成了狗。 从小作为独生子女，爸爸妈妈手里的心肝宝贝，她啥时候见过这种大场面？ 哦不对，她见过。在历史老师给播放的纪录片里见过的。 那时候还跟同桌在下面交头接耳，感叹几十年前的人民精神面貌可真好。我们要穿越过去了，指不定就能治好现在这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的毛病。 可是现在，她只想穿回去，打死那个时候管不住嘴的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嘴嗨？现在可怎么办？靠什么活呀？！ 她只是一个刚刚踏出校门的社会人，虽然现在已经成了没爸没妈的小可怜。可是父母意外离世的时候，给留下了还算可观的一份家业。 舅舅虽然不是特别疼爱她，可也没有故意苛待过什么。帮着管了两年财产，在她成年之后，那些房子铺子包括存款，也通通一毛不少的转到了她名下。 作为一个有铺有房父母双亡的孤女，除了没有爸妈，在经济层面上，其实她比一般同学过的都好上不少。毕业之后，同学们都忙着四处投简历，她则直接靠着爸妈留下的遗产，提前少走了40年弯路，过上了收租躺平的包租婆生活。 如果早知道，路边那间烧烤店居然会隐藏着穿越单程票，那店老板就是烤了龙肉，孟恬也绝对不会踏进去一步的！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可不就为自己的贪嘴，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唉，生无可恋的趴在床上，连往外面瞅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有什么好看的呢？ 那天一路上该看的都看完了。 本来以为那些破败低矮的建筑，面有菜色的人们，就够苦的了。现在才知道，那才哪到哪儿呀？ 出了县城地界之后的广阔天地，才是直接KO了孟恬意志的主要力量。 从小生活在高楼林立的都市，原谅她实在领略不到尘土飞扬的乡村美景。特别是在傍晚时分被拉进村子的时候，一群穿的跟丐帮长老一样的老头老太太，围在架子车四周对着她嘘寒问暖。 那感觉怎么说呢？反正她当时就晕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第二天的早上。摸着瘪下去的肚子，感受着虚弱的肠胃对自己发出的抗议，孟恬有理由怀疑，她是生生被饿醒的。 然后就是一串的人生艰难。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上厕所也会成为一件恐怖的事情。唉。 更不知道，有些时候想吃饱，在某一天居然会是一个奢侈的想法。 那吃了一顿就不想第二顿的野菜杂粮窝头，跟她以前在超市里买的窝头，简直像两个妈生的崽子，除了外形长的差不多，其他的可以说各不相干。吃一口，就可以噎的直接送她走！ 还有住宿条件，就更加的一言难尽！ 土墙茅屋黑不隆冬的张着大口，屋里总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潮湿霉菌味道。哦还有，芦苇做的房顶上吊着不少的小可爱，这里一只，那里一只，吓的她都不敢闭上眼睛睡觉。生怕它们一个热情爬过来，领着她去见了太奶。 还有总是能听到房顶上面忙忙碌碌的赶路声，时不时还现场给她表演个二重唱，你吱一声我吱一声，老热闹了！ 我特么……… 实在是不知道那些穿越里的男主女主们，是怎么能够享受穿越状态的？她现在就一个念头，我不行，我熬不下去！ 春梅看着小姑姑趴在那儿，一副随时准备断气的样子，吓的小姑娘转身就往外跑。 奶奶快回来啊，你老闺女不行啦！ 等被孙女给报了信，匆匆忙忙跑回家来的孟老娘，看见趴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孟恬，她吓的脚下一个打跌，扑在了床前。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头试了试鼻子，也许是太过心慌了，总觉得好像没试出来。 “别试了，还没死呢。” 有气无力的说完之后，才生无可恋的睁开眼睛，看看巴在床沿边上的老太太，孟恬慢慢腾腾的眨巴了两下眼珠子，没动弹。 这回倒不是故意的，主要是饿的浑身发抖，头晕想吐。不动弹多少还能省点力气。 呼～~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放松精神之后的老太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缓了口气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床沿，恨铁不成钢的斥骂道。 “你个小冤家又作啥妖啊？好好的趴在这儿装死干啥？！还有春梅那妮子，回头俺非敲她两下不可，这话都说不明白！害的俺地里活一扔就往回跑，这一来一回的功夫，可不得浪费掉一个工分？”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骂，这嘴皮子利索的吧，孟恬这两天也习惯了。她趴在床上听着，在挨骂这个事儿上，全家上下大人孩子的，反正一个也没被落下过。 不想吱声儿，说话怪浪费力气的。 第 3章 还死不死？ 看着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孟老娘长长的叹了口气。抬起胳膊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发，布满老茧的手在头顶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来。 “老闺女，俺知道你现在难受的很，可是再难受也不能起了想不开的心哪。别东想西想的，你这脑袋没多大的事儿。 昨天你哥专门去靠山屯，请了老郎中过来给你瞧看过了，人说你搁床上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没什么大事儿了。听话，啊？难受也就这么几天。” 孟恬闭上眼睛，不想说话。让她说什么呢？说之所以这么难受，纯粹是饿的？她又不是没上过学，九年义务也没有还给老师，当然知道现在这是什么年头。 能捞上口吃的就不错了，还东想西想什么呢？是她自己咽不下去，又不是孟家没给饭吃。作为一个成年人，不能太过无耻。现在这世道，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就不容易的很了，道理也都懂，可就是接受不了啊！ 原本好好的小资生活，生生的变成了在温饱线上挣命，这中间的落差，可以说上一句天壤之别都不为过！ 不能想，想想就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其实刚开始她不是这种等死的心态，毕竟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也真不是就奔着死去的。所以这两天是各种各样的想招儿哇。 那网上穿越指南不都教了吗？穿越人一般都是位面之子，头顶各种光环，随身空间系统小精灵啥的，不论什么奇奇怪怪的金手指，总会给随便安排上一个的。 她也好打发，不挑。 来回在身上摸索了好几遍，别说啥金银首饰玉器挂坠了，连条红手绳都没有。 没有载体也没事，万一用意念也可以沟通呢？所以她又在脑子里，神神叨叨的各种絮叨。 从玉皇大帝念到了阎王老爷，道教求不通又换佛教。从如来佛祖念到了地藏王菩萨，还是不行。就上帝撒旦圣母玛利亚轮番安排上，可是从头到尾没人搭理过她一下。 然后她就知道了，人家穿越都是要干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她穿越纯粹就是来凑数的。既然这样的话，那姐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了。 也不是单纯就抗压能力差，实在是太遭罪了！裹着杂草米糠的窝窝头粗糙的下不去嗓子，这几顿她都是凑合着，用那稀的能照人影子的米汤吊命。 这两天啊，生生是把眼泪都给哭干了，又饿又晕。长这么大啥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辗转反侧的琢磨来琢磨去，一直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得罪哪路神仙了呢？ 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两眼一闭一睁，还在这鬼地方呢。这就又弄清楚了一件事情，左右回肯定是回不去的了，在这要吃没吃要穿没穿的地界上，想要活下去就一个字，熬。 想想以后还有那么多年等着她来熬，瞬间就觉得这命，也不是非要不可。这穿越大神恶劣的吧，是要让她把上辈子没吃过的苦，这辈子全来一遍呗？那还挣扎个什么劲啊？爱咋滴咋滴吧。 都说我命由我不由天，那这把先炸胡，下把从来吧。 就是抱着这么个摆烂的心态，她从昨天下午饿到现在，愣是一口米汤也没喝。感觉肠子跟要搅在一块儿似的，抓心挠肝的难受。 这绝食也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能使出来的手段，能成功的都是狠人呐！要不是实在看不到一点希望，她还真受不了这份罪。可是一想想以后要过的日子，算了，还是毁灭吧。 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这丫头还是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不搭腔。老太太只能叹了口气，手掌撑着床沿站起来。低头看看她苍白虚弱的巴掌小脸，皱眉想了想，转身出去了。 床上的人肚子咕咕的叫了好几声，她只是缓缓的翻了个身，把脸转向了墙壁的那一面。 出了房门的老太太没有回地里忙活，倒是一路来到了灶房，摸到菜橱旁边，拽开菜橱门往里面看了看，空荡荡的好几层，耗子来了都得跑空。 又去掀了一下盖着粮缸的沉重木盖，一些泛黄的糙米，浅浅的铺了层缸底。 孟老娘抄起旁边的黄瓷盆，弯腰伸手连抓了三把，这才把木盖子压回去。 淘米下锅兑水，然后又转身往鸡窝里寻摸了一圈。家里就这么两只鸡，每天的鸡蛋，儿媳妇心里都是有数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弯腰蹲下从鸡窝里拿出来一颗。还是温热的，鸡蛋个头不大，可好歹能让她闺女进一口食。 孟家灶房的烟囱，很快就冒起了炊烟。 本来东西也不多，熬煮起来就用不了多少功夫。也不过就是十几二十分钟左右，孟老娘端着土黄色的蓝边大瓷碗，又站在了孟恬的床跟前。 “老闺女，快醒醒。看俺给你烧啥好吃的了？快起来看看，听话。” 这跟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一遍一遍轻声的呼唤，实在是叫孟恬不忍心不搭理她。 又费劲的翻过身来，睁开眼睛看着对方。到现在为止，脑子里也没有接收到原主的任何记忆，对着这么张完全陌生的脸，叫妈妈是真的叫不出口，可也不好再叫人家大娘。嘴唇动了好几下，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孟老娘倒是没在乎到这些，就是一脸献宝似的端着大瓷碗，弯腰凑到了她跟前。用木勺子轻轻搅动了几下，一股浓郁的鸡蛋味伴着米粥的香味，就霸道的冲进了孟恬的鼻腔里。随之而来的就是接二连三的腹鸣声。 “就知道你饿的遭不住了，个鬼丫头赶紧起来趁热吃了，要不然一会儿凉了可腥气的很。” 一边絮叨一边把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腾出手弯腰把闺女捞起来，用枕头垫在她身后，又给她套了件小薄袄，被子拉到腰腹处盖好，这才把碗给端过来塞到她手上。 孟恬有心想说不吃，可手和嘴巴都不听她的使唤，晕乎乎的捧着碗，哆哆嗦嗦的攥着木勺子，浓稠的鸡蛋米粥，就一勺接一勺的被送进了嘴里。 明明她嘴巴里都淡的品不出什么味儿了，可就是能感觉到，这鸡蛋米粥可真香啊！比她以前在高档餐厅里，吃过的那种山珍海味都更香！ 被饿了好几天的肠胃，终于有了正经的食物安抚，这才渐渐的缓下了躁动的作派，听不到那些敲锣打鼓般的抗议声了。 一碗粥看着不少，可在她风卷残云的速度下，也很快的就见了底。 孟老娘站在一边看着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的神色有些奇怪。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愧疚。 第 4章 好死不如赖活着 吃饱了之后，理智也渐渐回笼。孟恬低头看看手里捧着的碗，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身为一名资深吃货，大酒店小餐馆，好歹也是出入过不少回的。现在竟然就被这么一碗卧了个荷包蛋的糙米粥给收买了肠胃？这可真是，真是…… 唉。 可是该说不说，这填饱了肚子之后，就是浑身都舒服多了。也瞬间没有了那个躺平等死的心气。 老话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要不她就凑合着活吧？这饿死的过程实在太痛苦了。 看着她把饭吃完，孟老娘紧绷的眉眼稍稍松缓了些。 “吃饱了没有啊？” 没听到回答，就看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以为是没吃饱又不好意思说。老太太干脆就弯腰从她手里拿过碗，嘴里絮叨了一句。 “等着，俺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用，我吃饱了！” 回过神来的孟恬赶紧出声，这年头粮食多金贵啊，就她今天吃的这一顿，还不知道人家得攒多久呢。 “真吃饱了？锅里还有。” “真的！” 看看她小脸上的神色不像做假，孟老娘才放下碗，随手捞过一边的板凳坐下。瘦削的老脸一拉，那股子刻薄劲就上来了。 “俺看你这会儿精神头挺好，那咱俩就唠唠家常。” “嗯，您说。” 吃人嘴软的孟恬，也不好意思再摆出那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虽然依旧声虚体弱，可该有的礼数都有。 “大美啊，你现在不记事儿了，有很多情况不太清楚，听俺跟你细说一遍。” 这个名字可真是听的叫人牙疼，孟恬的脑门上蹦出好几根青筋，可也只能硬忍着。 “俺晓得你被养的娇气，过不惯乡下这种穷苦日子。可是现在大伙儿过的都是这样，村里村外十乡八里的，日子过的都不宽敞。俺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去给淘换多少好东西回来。 家里头还有你侄儿侄女呢，俺也不可能见天的给你开小灶。那样做事不地道，你嫂子就是性子再好，时间长了也容不下你。这说着讲着你都快十八岁了，已经是个大姑娘，要懂点事儿知道不？” “知，知道。” 孟恬羞臊的小脸通红。虽然不知道原主以前是什么作派，但是她过来这几天，确实是有一点作。 老太太就又叹了口气。 “还有那个文知青，你听俺一句劝，那人真不是啥好东西。能支使你一个小姑娘，跑几十里路去县城里给他买东西，也真亏他能干的下来！ 瞧瞧你这回罪遭的，那瘪犊子可是硬腔话都没敢说一句。 你呀，别瞅着他油嘴滑舌的会说好听话哄小丫头，就一门心思的往上窜。咱是个姑娘家，要老实本分些。知不知道？以后再见着他，离远一些。听话，俺不会害你的。” “嗯，听到了。” 当娘的肯定不会害亲闺女，于是她乖巧的点点头。 “真听到了？要往心里记。” 看惯了这丫头以前不听话的样子，现在突然变得听话了，倒是叫孟老娘一下子不太能适应。 “您放心吧，我以后保证不搭理那个，闻知青对吧？以后绝对不搭理。” 虽然说脑子里没这号人，可是就光听着老太太形容，就知道应该不是啥正经货色。原身这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呢，谁家好人能干出勾搭未成年的事情？ “成吧，那你再躺下缓缓。这眼瞅着也快晌午了，你二哥二嫂他们一会儿也该回来了，俺先去把饭给做上。” 伸手拿碗站起来，孟老娘转身要往门外走，孟恬张了好几下嘴，到底也没好意思叫人。 “谢谢您。” “谢啥谢？又不是跟外人。你抓紧把伤给养好了，俺就谢谢你了。” 老太太嘴上不让人，倒是脸上难得带出了一丝笑容来。总算是愿意说话了，应该是想通了吧？撩开门头上挂着的老旧布帘，脚步利索的往灶房走去。 留下孟恬靠坐在床头，从窗户上往小院子里瞧了瞧。并没有谁回来。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带着一股认命的坚定。 既然不打算死了，那就得好好面对目前的困境。在脑子里转了转这两天得到的讯息，搁心里总结了一下。 这户人家也姓孟，原身是家里，不对，自己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目前不到十八岁。 上头有几个哥哥姐姐，暂时还不太清楚，反正上回把她从医院拉回来的那个瘦高瘦高的汉子，是她二哥。这两天一直挺照顾自己的，那个长相淳朴性子温和的女人，是她二嫂。 还有个七岁的小侄女春梅，和两个十几岁的侄子，一个叫大毛一个叫二毛。 她爹估计是不在了，家里只有这么一个老娘。嘴碎话密，但是挺疼孩子的。 嗯，目前收集到的信息就这么多。 觉得手脚不再虚软无力，头也没那么晕乎了，她掀开被子，低头往床前地面上瞅了瞅。 好家伙，果然是地面。被夯的十分结实的黄土地面，有不少处坑坑洼洼的地方，也有一些细密的裂缝。不是她眼花，几只蚂蚁正以飞快的速度钻进了缝隙里。 呼，遇到这种小场面，不要慌。毕竟以后这种场面，估计多着呢！ 拿起床上的衣服穿好，她淡定的伸脚套上床前的布鞋，低头看看散落在胸前的头发。伸手以指代梳的随便顺了几把，你还别说，在这么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里，这把子头发养的还真不错。来回用手指耙了好几次，居然一根都没掉。这要搁她以前，那真得捋下不少来。 扭头在屋里四处看了看，这间屋子面积真的不大，也就六七个平方左右。能看的出来，是用篱笆墙在大屋里硬隔出来的一个小间。 屋里也没有多少东西，就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旁边放了把高脚木凳。都是老旧的物件，斑斑驳驳的掉了不少漆，看着就知道是挺有年头的了。 她叹了口气，努力的往好处想。 这不还有个窗户呢吗？在这大中午的，春日的阳光暖暖的洒落进来，倒是叫屋子里看起来亮堂了不少。 桌子就放在窗户底下，上面光秃秃的一马平川，也没看见有镜子梳子之类的东西。孟恬随手拉开桌子的一个抽屉，竟然有不少杂七杂八的小玩意，里面还叠放着的一块花手绢，她拿起来抖开看了看。 白底红花上面印了一只喜上梅梢，图案倒是挺喜庆，就是这颜色冤的很。土的掉渣那种。拿起来卷巴卷巴，往自己头发下面一垫，利索的给绑了个低马尾。 这才扶着桌子转了个身，慢慢腾腾的往门口挪动。掀开老蓝布的门帘，她顺势瞅了一眼这堪称老古董一样的玩意儿。以前也就是在年代剧里看到过，觉得有些稀奇。在手里掂了两下才放开，倒是挺厚实的。 第 5章 认命的眼泪 外面就是客厅，不对，他们说这叫堂屋，平时吃饭的地方。再对面也有一间被隔开的房间，同样用布帘挡着门。孟恬知道，那是孟老娘带着小侄女住的屋子。 她一手扶着墙壁一手遮挡在眼睛前面，慢慢抬腿跨出门槛。好几天没正经下地走动了，难免脚步有些虚浮。外头的阳光也挺刺眼，不过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强度，才慢慢的放下手，靠在门边静静的打量着院子里的一景一物。 这是一间标准的两进农家院，褐色的茅草屋顶，跟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上面还有不少绿色的青苔附着在表面。被风化了的墙面，总觉得戳上一指头，就能掉下不少渣渣来。 她身后的是正屋，左手边门朝西的应该是厨房，连接着再往前的又是一进房子。 中间是大门，由过道把屋子分成东西两间，应该就是哥哥嫂子和两个侄子们住的地方。右手边起了一圈一人多高的院墙，全是四四方方的土块，里面好像夹杂着不少稻草垒积而成。墙根下面搭了一个低矮的小棚子，里面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整个院子就尽收眼底了。一个穷字，简单明了的可以概括全部。 烟囱里冒起了淡淡的炊烟，随着微风在空中四散开来，飘逸美丽的乡村风光，如诗如画的真实展现在眼前。叫孟恬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伸手淡定的把泪珠抹去，吸吸鼻子朝立在墙角旁边的一个木架子走过去。上面非常稀罕放了一个白底红边的搪瓷盆，就是在年代剧里看到过的那种，红双喜样式的洗脸盆。那鲜艳的颜色，明显与这灰扑扑的家庭氛围，格格不入。 挪到脸盆旁边，就着明亮的日光，她终于在这盆清水中，看清楚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果然不是错觉，真的，跟她以前长的有点像。就是好像比以前要精致好看了些，岁数也小了不少。 前两回在屋子里洗脸的时候，光线太暗水里的倒影看不分明，就是能摸到自己脸上的婴儿肥，这会儿倒是能看个真切明白了。 这小小的圆胖脸，这滴溜圆的大眼睛，这小鼻子小嘴巴，配着这一头微卷的长发，可爱的像个洋娃娃。再伸出手在眼前来回翻了翻，仔细瞅瞅，分明白白嫩嫩胖乎乎的。 那么问题来了，她这具身体精致漂亮的很，一看就知道不该是这个贫困潦倒的乡下家庭养出来的。那么现在，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呢？蹙眉抬头看着院墙后面的树梢，微风一动，已经抽出嫩绿色的枝枝叶叶们，就来来回回的晃动，晃的人有些心烦气躁。 “小妹，你怎么起来了？” 赵玉花扛着锄头刚一进家门，就看见她漂亮的小姑子，正站在院子里。 赶紧把扛着的农具，塞到身后也扛着锄头跟进来的丈夫手中。着急的走过去想扶她进屋去。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浑身上下灰扑扑的，赶紧上下拍打了好几次，觉得衣裳干净了，又在墙根的大水缸里，用葫芦瓢舀出水来洗了洗手。这才颠颠的凑过来。 一套动作无比熟练，看的孟恬嘴角直抽抽。又来了！这个二嫂哪都好，就是对她的这股热情劲儿太大，总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二嫂。” “哎！小妹走，俺扶你回屋里歇着。这外面日头这么大，当心可别把你这小脸给晒黑了。” “没那么夸张，我就是出来透口气。” “对对对，透透气是对的。透完之后咱赶紧回屋去，这要吹病了可怎么办？本来身子就还没好呢。这漂亮的小脸，可不能再遭罪了！” 透气跟生病有什么关系？又跟漂亮的小脸有什么关系？ 跟在后头的孟建国，眉毛差点儿扭成了两条毛毛虫。他媳妇儿这看脸下菜碟的老毛病又犯了！ 忘了这死丫头是啥性子了吗？以前被人家嫌弃的遭不住，这两天稍微给了她个好脸，扭头就又贴上去了！个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看见漂亮的就走不动道了。 没好气儿的狠狠朝她们翻了两下白眼，孟建国才扛着农具好生放回棚子里。这些家伙什都是大队里的，可不能磕了碰了。他作为队长扛回来是为了暂时保管，毕竟下午还要用呢。 孟恬觉得这位二哥也是有些奇怪的，每回看见自己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她这个妹妹，到底是怎么招他惹他了？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孟老娘拍着裤子上的草屑从灶屋走出来。 “都回来了？等一会儿就能吃晌饭了。” 听婆婆这么说，孝顺的赵玉花不赞同的皱起来了眉头，语气里也有了一丝埋怨。 “娘，怎么不等俺回来烧饭？这锅上面一把锅下面一把的多忙人？你这老胳膊老腿在地里忙活一上午了，就不能坐下歇歇？万一磕了碰了的，回头可不是还要俺伺候？” 虽然知道儿媳妇是好意，可这话听着咋就这么叫人下不去呢？孟老娘朝她撇了撇嘴，没啥好腔调的哼了两句。 “嗯，俺是老胳膊老腿的了。再不多动弹动弹，指不定还得招你怎么嫌弃呢？” “俺哪嫌弃了，这不是想让你歇歇吗？” 觉得婆婆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赵玉花有点委屈。然后，院子里正在洗手的孟建国不愿意了。洗好之后一边走过老娘身边，预备往灶屋里去打一头，一边出口维护媳妇儿。 “娘，俺媳妇儿实诚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好的又逗她干啥？” “嘿，你这小兔崽子，老娘一个当婆婆的，还不能说教两句儿媳妇了？你个小王八犊子，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这儿媳妇还没反驳辩理呢，她儿子先逼逼叨叨上了。可给老太太气的不行，伸手就拽住他耳朵。疼的一米八几的汉子，龇牙咧嘴的反抗。 “能说能说，你快放手！俺都多大的人了，你还动不动就拧耳朵？” “多大人了，俺也是你老娘！老娘收拾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管不着！” 孟建国能屈能伸，赶紧讨饶。 “大人孩子都在跟前呢，亲娘唉，你给俺留点脸成不成？” 看着三个孙子孙女笑嘻嘻的走进来，孟老娘赶紧放手，装模作样的给儿子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嘴里还说的怪像那么回事。 “成！你这上午干的啥活计？咋弄的这全身上下都是灰，俺给你掸两下。” 第6 章 融入家庭 趁着婆婆丈夫打嘴官司的功夫，赵玉花被小姑子再三拒绝，表明了不想进屋里之后。她抬头看看天色，这大中午的确实也不冷。索性就挽起袖子进灶房忙活去了。瞧着自己媳妇儿已经进了灶房，孟建国就站住脚跟老娘唠了两句。 “能干啥？村长把任务分摊下来了，俺们三小队负责把黑紫泡西边的那块荒地给收拾出来。” 揉了揉耳朵，他嘟嘟囔囔的抱怨。 “你说俺三叔咋寻思的？那么块破洼地收拾它干啥？蛤蟆尿泡尿都能把那儿给淹了，还能种出来啥庄稼不成？” “听上头的话办事，少唧唧歪歪的。叫你咋干你咋干得了。操那么多闲心干啥？你要有那份脑子，你也当村长去了，至于还干个小队长吗？” 孟老娘想了想，对儿子那张破嘴还是不咋放心，紧赶紧的又交代了几句。 “搁外头多干活少说话，你三叔坑谁也不能坑你。咱家指着人家的日子多着呢，别平白无故的就得罪人。” “俺知道。” 他老娘这是还把他当小孩子呢，以为俺是你那心肝肉啊，一点人事不懂的玩意儿！没啥好眼色的斜了孟恬一眼，才三两步走进了灶房。 孟老娘气的又想拍他，使劲瞪了一眼儿子的背影，才高声招呼着孙子孙女们。 “你们仨这又是到哪糊了一身泥回来？多大岁数了还天天着三不着俩的，没一个让大人省心！” 兄妹三个也被奶奶给骂习惯了，跟没听到一样，笑嘻嘻的窜到孟恬跟前。 “小姑你醒了？头还晕不？” “小姑你真好看，比白毛女都好看！” “小姑你咋下床了呢？想要啥你跟俺说，俺帮你弄就成了，快回床上躺着吧。” 三个孩子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瞅着分外热情。孟恬靠在门口的墙壁上，看着这三张淳朴的笑脸，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有些感动。 自从爸爸妈妈离开了之后，好像再也没有谁这么明目张胆的关心过她。 当初为了争夺爸妈留下的遗产，爸爸那边的亲戚跟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见到她不啐上一口，就算是好的了，谁还会好心的去关怀她是不是伤心难过？ 而妈妈这边的亲戚，外公外婆早都不在了，就剩下妈妈的哥哥，她的舅舅一家。 寄居在舅舅家的那两年，舅妈和表妹对她都不怎么欢迎，舅舅对她也就那样。可是有叔叔姑姑做对比，孟恬就特别的感激舅舅。 所以成年之后她就很自觉的搬了出来，不再有事没事的去打扰人家的生活。除了逢年过节提上礼物去探望，其他时候并没有多少交集。 现在被孩子们这么关心，心里的那些失落难受，瞬间就觉得好上了不少。 “谢谢你们的关心，我觉得好些了，就想出来透透气。” 大毛，大名叫孟立群。长的像他爹，十五岁的男孩子足有一米七几的个头，人高马大的他，生生比一米六的孟恬高出了一截。 乡下孩子大多养的糙，晒得黑黢黢的。跟白嫩可爱娃娃脸的孟恬一比，看起来倒是他像哥哥一样。不过孩子瘦也是真瘦，这年头很难找到几个像他小姑这么圆润胖乎的。 也不愧是家里当大哥的，性子就是比弟弟妹妹们稳重。听着漂亮的小姑姑细声细气说完之后，才笑嘻嘻的点头应着。 “今儿天色好，不冷不热的，是该出来晒晒太阳。小姑你等着，俺进去给你搬把椅子出来。” 春梅这小姑娘很有眼力劲，看见她大哥动作麻溜的把一张靠背椅拽过来放在墙根底下，就赶紧上前搀扶住小姑的胳膊。 “小姑俺扶着你，赶紧坐下歇着。俺娘交代过，你这都被人给打傻了，俺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呃… “其实，我倒是也没傻……” “对对对，春梅她说错话了。俺小姑才不傻呢，你看村西头的那傻子，一天到晚的淌着口水嘿嘿笑，还喜欢在村子里到处乱跑打小孩子。俺小姑才不会那样呢！谁说你傻，以后俺都不愿他意！” 二毛孟立杰，一边说话一边笑呵呵的从兜里掏出一小把青草来。 “小姑给，你尝尝可甜了。” “这是什么啊？” 好奇的抽出一根来，在眼前来回翻看了好几遍。就，一根青草？ “这是茅草根，甜的很。你看像这样子剥开，里面这些白白的就可以吃。” 孟立群从弟弟手里拽出两根来，蹲在小姑身边，手把手的教着她怎么吃。 春梅也从二哥手里抢下几根三两下的剥开塞进嘴里，好久没吃过了，真好吃。 孟立杰气恼的瞪了一下妹妹，这是俺辛辛苦苦找了一上午才找到的，自己都没舍得吃一个，你怎么吃这么多？ 哼，小气鬼！春梅对二哥撇了撇嘴，又窝回小姑姑的腿边蹲着。对她二哥翻的那些白眼，全当没看见。 孟恬学着侄子的样子，笨手笨脚的把覆盖在表面的青皮剥开，一小簇像羽毛形状的湿润白絮，带着一股青草的清甜气味，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东西，确定能吃吗？ 她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 可是看看面前三张小脸，六只眼睛都一脸鼓励的盯着她，只好迟疑的拿起来凑到嘴边，唇角抿了好几下才张开，闭着眼把这不知名的玩意塞进嘴巴里。 囫囵的使劲嚼了几口，哎你别说，还真有点甜味，淡淡的青草气息很足，就是往下咽的时候口感不太好。 努力的把这茅草根给咽下去，孟恬睁开眼睛刚想谢谢小侄子，就看见侄女呸的一声，把嘴里白白的那团东西给吐了出来。 她呆萌的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看侄女又看看地下的那一小团。三个小孩儿也看着她。 “呃，我咽下去了。” “啥？” 孟立杰离的远没听清楚，还十分殷勤的把手里的茅草根往她面前递了递。可另外两个娃是听清楚了的。 孟立群懵逼的眨眨眼。 “你是咋咽下去的？” “就，直接咽下去的啊。” “不是，这玩意儿甜味嚼完了之后，跟青草也没啥区别。那么干巴你是咋咽下去的？不觉得噎的慌吗？” 是很噎嗓子，可你们也没提前告诉我，这东西需要吐出来呀。孟恬觉得有点苦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抺上了一层委屈。 给站在灶房门口瞧见这一幕的孟家婆媳俩，乐的不行。就连臭着脸的孟建国，眉梢眼角都添上了一抹笑意。 这臭丫头虽说遭了这回罪，是在阎王爷跟前转了一圈，可性子倒是改了不少。现在冷眼瞧着，这傻乎乎的样子，倒是比以前那鼻孔朝天的样子，叫人看着舒服多了。 第 7章 吃饭 “行了，赶紧都收拾收拾吃晌饭了。” 老太太笑着招呼全家人往堂屋走，路过孟恬身边的时候，还好心的安慰了一下。 “放心，咽下去也没事。你就当是吃了口小青菜。” 瞅瞅老娘的笑脸，圆脸姑娘可爱的扁扁嘴巴。控诉的看她一眼。 谢谢您了，但是并没有被安慰到。 洗好手的赵玉花，一边指使丈夫孩子去洗手准备吃饭，一边走到小姑子身边，把人轻手轻脚的给搀扶起来。 “小妹走，嫂子扶你进屋。娘说你刚刚吃过粥了是吧？俺就给你盛了一点点米汤，多少喝两口润润嗓子。” 孟恬抿抿唇没有说话，乖巧的任对方扶进了屋里，在桌子前面坐下。 大人孩子围着饭桌趴了一圈，老太太挨个的发着窝头，到孟恬这里看了她一眼，跳过去。转手把窝头放到了大孙子的碗里。 孟立群伸手拿起来，把窝头最上面那一小块，野菜米糠最少的地方轻轻的掰下来，递给坐在他左手边的小姑姑。 “我不饿，你吃。” 孟恬摇摇头，感觉有点晕。就赶紧伸手摆了几下。 “我刚才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虽然刚才吃小灶的时候，自己心里就有一点过意不去，可是现在对着桌子上的这粗茶淡饭，再瞅瞅一家人蜡黄的脸色，心里的负罪感简直达到了最高点。 看看碗里这些清汤寡水的米汤，她很确定自己大概吃了全家好几天的口粮。 “俺知道你吃不惯，可多少吃一点。总不能硬生生饿死吧？” 孟立群心里有点难受，现在的这个小姑姑他很喜欢，又听话又可爱还漂亮好看，完美符合他心中对妹妹的所有期待。虽然她比自己大两岁，可这么娇气可爱小豆丁式的姑姑，真的很难把她当成长辈。 “你自己吃吧，你小姑她确实吃过了。刚才醒了以后饿的遭不住，俺就给熬了点粥，” 孟老娘端着碗接过话茬，扫了儿媳妇一眼，稍稍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 “鸡蛋俺煮了一个，鸡窝里应该就剩一个了，一会儿你别出去到处找。” “知道了。” 赵玉花点头应着，看了看小姑子，在心里愁的叹了口气。这丫头好看是真好看，可是这么难养，以后可咋整啊？他们这穷家破业的，不会把这漂亮的小丫头给饿死吧？ 几个小孩也都没说话，只是孟建国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看他妹妹那小冻猫子一样的身板，到底也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孟恬心虚的低着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她很明白，就算是被哥哥给瞪了两下，她也不敢说什么。 一顿饭安安静静的吃完，坐着歇了没多大功夫，外头就有人招呼着让下地干活了。 “来喽！” 孟家两口子站起来应着腔。赵玉花跟在丈夫身后，走到堂屋门口想了想，转回头说。 “娘，下午你别下地里了。本来那腰就不好，能挣几个工分啊，那么死命的忙？在家里好生歇歇，过两天要是还不见好，叫当家的带你到耿集去瞧瞧，听说那边有个老郎中贴膏药很厉害。” 没等婆婆应声，又交代着儿子女儿。 “大毛二毛，跟俺下地去。春梅在家好好看着你小姑，别叫她再给摔了碰了的。” 再看向小姑子，声音就明显的降了好几个度，温和的不行。 “小妹你听话，乖乖在床上躺着，养好了身子再出来溜达。等回头嫂子得空了，上街给你买米花吃，啊？” 孟恬赶紧扶着桌子站起来。 “谢谢嫂子，我知道了。” “看这孩子，谢啥谢啊？搁家好好的，别淘气。俺们先上工去了。” 说完拽着俩儿子往外头走，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小伙子了，不下地挣工分，留在家里应啥大姑娘？一个个都能吃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过两年就该带亲了，不得拼命干活挣钱？ 家里本来就老的老小的小，现在又添上这么个娇气的大闺女。唉，也怪不得当家的一夜一夜愁的睡不着觉，她想起来也犯愁啊！ 眼瞅着那一家几口出了门，孟老娘扭脸看着孟恬。 “要是觉得哪里难受，就赶紧回床上躺着。俺先把话跟你说清楚，今儿晚上还得跟着咱们一块吃，家里有啥你就吃啥，不许再作妖，听到没有？” “听到了。” 孟恬低头应着声，既然决定苟活了，那人在屋檐下，就得入乡随俗。 看着她那张小胖脸，明显没有前些天那么圆乎了，老太太在心里叹了口气，扶着腰站起来，也没再说什么。慢慢腾腾的往灶房走，挽着袖子准备去把锅碗瓢盆的给洗了。 虽然儿媳妇交代让她好好歇着，可是这地里活一大片，家里活看不见。忙忙叨叨的随手都是活计，哪能尽指着儿媳妇干呢？ 她一个老婆子，也没多大能耐，能帮把手就帮把手。孩子搁地里头累一天了，回来能吃上口现成的也好啊。啥腰疼不腰疼的？它疼俺，俺不疼它就是了。乡下老婆子的命，可没那么金贵。 孟恬看着她有些佝偻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想着该去给老娘帮把手。 虽然现在她还叫不出口，可该懂的孝道得知道。听嫂子话里的意思，老娘明显的身体不好，又那么大岁数了，她现在既然是人家的女儿了，就该知道心疼母亲。 扶着桌子站稳当，觉得眼前不怎么晕乎，她刚抬腿想走，被侄女一把拽住。 “小姑，你要干啥呀？跟俺说就行，别自己乱动弹。” “我去看看你奶奶，需不需要帮忙。” 正好孟老娘出来找水瓢，站在门口听到她的话，明显的带着笑意回道。 “俺要你帮啥忙？你赶紧安生的把身子养好了，以后你想不干活吃白食，俺都得抽你。赶紧回床上躺着去。春梅，扶你小姑进屋去。” “哎，俺知道了，奶。” 小姑娘的执行能力很强，瘦弱的身板也挺有劲，硬是拽着孟恬的胳膊，把人给搀着往里屋拉扯。 “小姑，走。” 脆皮状态的孟恬，也不敢有多大的动作，眨眨眼睛老老实实的跟着侄女的步伐走。 人扶到床上躺好，帮着给脱掉衣裳盖好被子，春梅才坐在凳子上，胳膊肘撑着桌面，托着小下巴，眼睛不眨的盯着姑姑。 孟恬就觉得很好笑。 这小丫头可真是个实在人，她娘叫她看着自己，她还就真准备这么坐在床跟前看着呀？ “小姑，你长的可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了，好像电影上的演员一样。” “嗯？你还知道电影演员呢？” 左右也睡不着，孟恬就逗着小丫头玩。 “那你说说，姑姑长得像哪个演员啊？” 第 8章 有意思的家人们 “俺也说不好，不知道那个演员叫啥名字。不过她演的茶花女，长的可漂亮了。去年在大队部放的电影，大伙儿都说她长的好看。可是俺觉得，俺小姑长的比她好看！” “谢谢夸奖。我们小春梅长的也很好看，这大大的眼睛，尖尖的小下巴，长大了以后准是个漂亮姑娘。” “真哒？俺能长的跟小姑一样好看吗？” “肯定啊。我以前听人家说，侄女大多长的都会像姑姑。你既然觉得我长的好看，那等你长大了，能丑吗？” 孟春梅高兴的嘎嘎直乐，连平时最忌讳被人看见的漏风门牙，都忘记了伸手遮掩。小孩子的笑声最能感染人，让她消沉了好几天的心情，莫名有所缓解了。 “小姑，你快点好起来吧。过段时间后山的桃花梨花就开了，有好几棵大桃树连在一块的。虽然结的野果子不好吃，可是开花的时候老好看了，到时候俺领着你一块去。” “好。” 孟恬笑了笑，睁眼看着房顶，努力的让自己快点接受现实。 “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看桃花。” “嗯。俺还想去赶大集，娘她一直都不乐意带俺去。小姑，以后你带俺去吧。你放心，俺就是去看看，指定不会要这要那的乱花你的钱。” 小丫头倒是个心思转的快的，一个接一个的点子往外冒。知道她娘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姑姑，就开始缠磨着提要求。 孟恬目光转到侄女身上，狡黠的眯着眼睛笑了笑。开口就是拒绝。 “不行，我也还没成年呢，得听大人的话。你娘要是同意我带你去才可以，不然找我也没用。” “小姑～~” 春梅可怜兮兮的拖着腔调撒娇，娘要是能同意的话，她还至于在小姑姑面前耍心思吗？ 可惜小丫头不知道，这一套都是她小姑姑以前玩剩下的。想起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孟恬赶紧闭上了眼睛。 眼瞅着对方没了动静，不甘心的小丫头只好闭上嘴巴，胳膊交叠着一盘，趴在桌子上把小脑袋放上面。看她的漂亮姑姑睡觉。 洒进屋里的阳光，已经不像正午的时候那般有威力，暖洋洋的，倒是真让人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孟恬睁开眼睛看了下侄女，小丫头正懒洋洋的打着哈欠，看样子有些犯困了。 “春梅，把鞋子和外衣脱了，到床上来睡，趴在那睡容易招风生病。” “俺不睡，俺还要照顾你呢。” 明明困的说话都含糊不清了，还牢记使命呢！真是个好玩的小丫头。孟恬的声音就更温和了一些。 “我也是要睡觉了，你在一边躺着，不是更能看着我吗？有什么事情我会叫你的。快上来吧。” 想想好像说的也对，春梅动作麻溜的脱衣上床，在姑姑脚边躺了下来。 “那你有事一定要记得叫俺，千万别自己乱动弹。俺娘说了，要是看不好你，俺就得下地去薅草。小姑，俺不喜欢下地去薅草，太累了。” “好，我知道了。被子要盖好。” “嗯，那俺就眯一小会儿……” 这小孩可见是心里没啥烦心事，沾着枕头就秒睡。孟恬羡慕的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在灶房里忙活完的孟老娘，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了一眼。 只见一大一小的两个丫头，都躺在床上睡觉。老太太轻轻给她们掩了掩薄被，这才转身出去。 她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以后，床上的人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凝视了好久，才重新入睡。 春天真的是个好季节，不光适合春困的人午睡，也适合劳动人民在田间地头里尽情的播撒希望。 赵玉花跟村子里不少的妇女们，都被分在了河西这一块锄地。 春天一来啊，不仅那些能吃的野菜长得茂盛，这些不能吃的野草也是一个劲的疯长。稍微耽搁两天，地里头就是又一茬的杂草冒了出来。 她是个非常能干的人，虽然长的不是多漂亮，人也没有多聪明。但是家里家外一把抓，放下地里的活计就能掂起家里的锅铲，是乡下人家最喜欢的典型媳妇。 就在她认真锄地的时候，不远处的三堂嫂，紧赶慢赶的锄了几下，然后笑搓搓的凑到她跟前来。一边继续干活，一边搭讪。 “哎，玉花，俺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儿啊？” 手上的活计不停，她只是奇怪的瞅了对方一眼。平时她俩也不咋对付，冷不丁的这老娘们凑过来干啥？ 三嫂子笑的更亲热了一些，扭头瞅瞅身后的人，都还离了一段距离呢。她就压低了嗓音，非常难得的低眉顺眼，一副好脾气的说道。 “就是那什么？你家那小姑子，这不还没对象呢吗？俺就寻思着，想给她操操心。 正好现在手里头有个好头绪，俺娘家有个侄儿，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长的排场精神，干活也老能卖力气了。基本上都是拿满工分的。以后指定能养的活婆娘孩子。 你瞅瞅，要不找个时间安排安排，叫他们见面相看一下？” 原来是打着这么个主意，赵玉花又抽空瞅了她一眼，看对方笑的那么亲热人，自己也不好说啥难听的话。 “俺家小妹才多大哟，哪就能这么早结亲？她哥说过了，先留下养两年再说。” 然后三堂嫂就急了。 “你这傻老娘们。那是你小姑子，又不是你亲闺女，你养啥养啊？再养也是人家的。俺听说那丫头搁你家里头，是横草不拿竖线不捏的，天天还要你亲闺女去伺候她。你养那么个玩意儿搁家里，心里不堵的慌啊？” 这话赵玉花可不爱听了！作为小姑子的忠实颜狗，她表示养这么个漂亮玩意儿搁家里，晚上睡觉她都笑醒过！ 气的她把锄头把地下一杵，没啥好气的小声怼回去。 “咋说话呢你？俺自己的小姑子，俺就乐意养着！关你啥事？要你闲吃萝卜淡操心呢？” “嘿，你这不识好赖的东西，俺这不是一片好心的为你着想吗？看看你这一家子老小，天天苦哈哈的搁地里刨食，还供着家里那么个大小姐，你心里不屈的慌？” “老娘乐意，关你屁事！” 要不是怕说话声音太大，叫旁人听去伤了自家小姑子的名声，赵玉花恨不能大耳刮子对着王二妮她那张丑脸扇过去。 “你别以为俺不知道你咋寻思的？就你那侄儿，俺早就听说过。是长的人高马大，是跟个老黄牛一样能干活。可你咋不说他多大岁数了？你咋不说他是二婚头呢？想叫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去给他的崽子当后娘，下辈子都不可能！” 第 9章 彪悍的嫂子 人老话都说麻子护脸瘸子护腿，自己娘家侄儿有啥短板，王二妮她心里能不清楚吗？ 可自己能说，却听不得别人说。 这左一句右一句的被揭短，她瞬间被怼出了火气。本来两人就不咋对付，这再说出口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 “屁的清清白白！俺侄儿是二婚头没错，可你那宝贝小姑子也不是啥正经大姑娘了！ 当谁不知道呢？明明就是不安分的去城里头乱窜，才被那些二流子给祸害了。还好意思回来扯谎，说啥被人给抢了才打成傻子的。上坟烧报纸，你们糊弄鬼呢？ 俺娘家能不嫌弃就不错了，你还好意思跟俺掐上秧子装上相了？呸，当心你砸手里头，到时候送都送不出去！” 这一通难听话，听的赵玉花眼睛里窜出了火苗子，二话不说把锄头狠狠一扔，猛的扑了上去。 仗着自己身量高挑，把瘦弱的王二妮给压在身底下，拽住她的头发，照着那张大脸上猛扇。 “俺叫你顺嘴胡扯！你他娘的再满嘴喷粪个试试，老娘今天捶不死你！” 王二妮一边躲，一边撕心裂肺的叫唤。 “杀人啦！救命啊！赵玉花这老娘们疯了，快来救俺啊！” 旁边一块干活的妇女们，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拉架。 “唉哟，这好好的，咋干起仗来了？” “玉花你撒手，听婶子的话，你一会儿别再把二妮给打出个好歹来！赶紧撒手。” “三嫂子，你快别骂了！挨打你不疼啊？五嫂，你给俺个面子，松松手，有啥话俺们好好掰扯清楚行不？这都一个家下的妯娌们，动手多难看哪？” “老五家的，你把老三家的都掐的翻白眼了！快撒开！” 一众婶子妯娌们上去拉架，七手八脚的忙活了好一阵，才把人给撕巴开。那王二妮都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了。 三婶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使劲的拍了把大腿，训着两个侄媳妇。 “你看看你们两个，哪还有个小媳妇的样子，整个就是撒泼打滚的老娘们！有啥话不能好好说，要上赶着动手啊？” 赵玉花揉了揉自个被拽掉一缕头发的头皮，狠狠的瞪了王二妮一眼，没张嘴说什么。就是再不聪明她也知道，这事儿说出来，只有自家姑娘吃亏的份。 在这乡下不论什么闲话，只要搁三姑六婆们的嘴里头转上一遭，那就都能变成杀人的刀。 她是不说话了，挨了打的王二妮可忍不住。一边哎呦哎呦的叫唤，一边还哭着骂。 “这老娘们有病！俺好心好意的给她家那小姑子说门亲事，她没看上就算了，转手就把俺给捶了一顿！三婶子，你要给俺评评理啊，赵玉花这是故意欺负俺！呜呜呜……” 好在她还多少有点脑子，知道自己是因为啥挨的打。没敢把那些个污言秽语给扯出来。要不肯定还得挨一顿。 这个侄媳妇平时为人处事啥样，三婶子心里能没个数吗？肯定不只是像她说的这样，瞧瞧那一副明显理亏心虚的样子，不定是那张破嘴又说了啥不该说的，才招了这么顿收拾。 可她一个做长辈的，又是村长的老婆，也不能说另一个侄媳妇打的好吧？只能没好气的瞪了王二妮一眼，又把赵玉花也给狠狠训了一顿。 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要是有谁不服气的，不行就去找村长解决。她们俩是都不太服气，可明面上得罪三婶子的事情，也不敢干。只能气哼哼的各自默认。 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只能收拾收拾回家去。瞧瞧这地里头被踩坏的庄稼苗，今天下午的工分，估计也是别想了。 尤其是被打的满脸花的王二妮，一时嘴贱，不仅丢了工分，还得到赤脚医生那去看看伤，这就又得多花份冤枉钱。 气哼哼的互相瞪视，两个女人还没走出地头，各自当家的就一路小跑了过来。孟建国身高腿长跑得快，先冲到了媳妇儿跟前。 “花儿，俺听说你咋跟人干仗了？因为啥事？伤着没有啊？” 一张憨厚的脸上满是担心，把媳妇拉过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看了一圈，瞧见她脸上那几道指甲抓出来的血印子，顿时心疼的不行。 这么多年了，自己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戳过她，这就叫人给抓了个满脸花？孟建国他能干吗？ 气势汹汹的扭头就要找人算账，转脸看向对方，那些个讨伐的话，就不好意思再张嘴了。 他媳妇这点小伤，好像也没啥大碍哈？回头他们自个儿抹点药就成了，瞅着没啥必要大动干戈的。呵，呵呵。 他是心虚的转开了视线，可是紧跟着后面跑过来的他堂哥，孟三林人家不干了！ “老五，你这是看着俺好欺负是吧？” 自家婆娘再不好，出来了也是他的脸面，被人给按着这么打，那他能就这么认了吗？孟三林壮实的很，往跟前一站就叫孟建国想起了小时候被他揍的经历。 “三哥，你看你哪有这个话说的？这老娘们之间干仗，咱这兄弟们掺和进去干啥？别平白无故的伤了俺们兄弟之间的情分，对吧？” 要是没先看见你刚才那张想揍人的脸，指不定俺就信了你的鬼话！ “少他娘的跟老子扯犊子！五弟妹，你跟俺说说，好好的把你三嫂打成这样是想干啥？要说不出个好歹来，今天俺非得把你男人也给捶一顿不可！” 别看王二妮在外头嘴碎的很，可其实很怵自己男人。从孟三林过来开始，她就一直低着脑袋没敢吱声。 “俺因为啥打的她？那都是她嘴挣的！你不如问问你家这碎嘴子，俺是因为啥打的她！” 孟建国怵着这个堂哥，赵玉花可不怵他。她娘家有五个亲哥哥，堂兄弟更多。孟三林要是敢动她一个手指头，明天她娘家兄弟就得过来教他做人！ 想一想心里还是觉得气不过，又狠狠的瞪了王二妮一眼。对方心虚的低下头，缩了缩肩膀没敢给自己辩理。 这情况一看就明白了，孟建国瞬间挺直了腰杆子。咱有理咱怕啥！ 孟三林也看明白了，指定又是家里的碎嘴婆娘，扯了啥不该扯的老婆舌头，被老五家那彪乎乎的老娘们给逮了个正着。 他气哼哼的咬了咬牙，冷斥了一声。 “王二妮，说，咋回事儿？” 条件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一步，王二妮看看她男人，有心想狡辩胡诌来着，可是有人不给她这个机会。 扭头看看四周，田里头的那群人离他们挺远，应该听不到啥闲话，赵玉花才气哼哼的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然后孟家两个男人的脸，都黑了下来。 “三哥，你说你婆娘这顿打挨的冤不冤？俺还老实告诉你，下回要是再听到她满庄子扯这些个不能听的闲话，俺照样还揍她！你也别瞪俺，没理没道的你敢动手试试。你今天敢打俺，明天俺娘家兄弟就来砸你家的锅！” 娘家兄弟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干起架来都比旁人彪的多，人家有底气啊！ 第 10章 犯愁的两口子 孟三林被这虎老娘们气的够呛，可是偏偏自己家理亏，有气他也不能说出来。只能羞恼的，朝自家这惹骚不能送骚的婆娘身上踹了一脚。 “王二妮！你想死是不是？大美一个还没出嫁的闺女，谁给你的胆子造她的黄谣？这一天天的，你怎么就打不怕呢？” 被踹倒在地上的王二妮，可没有刚才那副挑事时候尖刻的嘴脸了，可怜兮兮的缩在地上，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 “当家的，那些话不是俺先说的。是俺听村西头的周二婶子跟杨家三老奶在磨场说了，俺顺耳朵听来的。” 在场的三个人脸更黑了！ 赵玉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外人造谣，你作为堂嫂不帮着维护，还跟着传闲话？你脑子有病吧！俺家小妹的名声要是坏了，你闺女能落到什么好？大粉眼瞅着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人家要是打听她堂姑姑没个好说道，你就确定她不会被影响吗？” “俺，俺当时也帮着辩了几句来着。” 王二妮有点心虚，转了转眼珠子。 “可人家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还有人看见大美跟那文知青钻小树林了，这俺刚才都没跟你说不是？再说了又不是俺一个人讲，那好多人不都在背地里讲究吗？本来你小姑子名声就坏了，跟俺有啥关系……” 嘟嘟囔囔的辩驳声，消失在面前这三个人的瞪视下。孟三林恨不得踹死她算了，他咋就眼瞎的找了这么个蠢货。使劲的吸了口气，扭脸看着堂弟两口子，低声下气的赔不是。 “你们放心，俺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今天这事儿是你三嫂的不对，挨了打不冤。回去俺指定好好跟她说道说道，以后绝对不会再出来说你家大美的闲话。” 孟建国脸色依旧难看的很。 “三哥，今天俺卖你个面子。要是再有下回，就别怪俺这当小叔子的，对堂嫂动手！俺家小妹再娇气，有俺这当亲哥的养着，犯不着旁人来操闲心！” “知道了。对不住，回头俺叫你侄儿给送几个鸡蛋过去，算是俺这个当堂哥的，给小妹的赔礼。” 嗡声嗡气的说完，伸手一把拽住想跑的王二妮，头也不回的走了。这婆娘真的不管教不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剩下孟家两口子互相看了看，都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俺就猜到小妹弄这一遭，指定会被那些个碎嘴子的给说道。以后说亲的话，肯定得受影响。当家的，你说这可咋整？” “有啥不好整的？还不是她自己给作的！你别管，下回叫她自生自灭去！” 孟建国气哼哼的说着狠话，又气不过的朝知青点看了过去。 “他娘的，回头俺再去把那姓文的瘪犊子给揍一顿！俺家好好的丫头，愣是叫他给毁了名声。这也就是老头子死的早，要不指定得掏枪崩了这个王八蛋！” 唉，赵玉花愁的不得了。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过段时间小妹伤养好了，还得出来见人呢。这庄子里风言风语的要传到她耳朵里，可怎么好？个小姑娘家家的，不得被气出个好歹来？” “那能怨得了谁？叫她不听话，该！” 气恼的呼噜了把头顶，刚长出来的头发茬子有点扎手，更是叫他心里烦躁的不行。两口子深深的叹了口气，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俺那边活还没干完呢，你先回去吧。脸上这伤不行的话，到老根叔那里去拿点药膏抹抹。外头这些事儿别回去说，省得老娘又跟着瞎操心。” “知道。你忙去吧，俺先回了。” 眼瞅着媳妇儿一边用手抓拢着头发，一边迈着步子往家走的身影。孟建国转身看看知青们干活的方向，气不过的踢了一脚路埂，狠狠骂了几句好听的，才掉头往自己干活的地方跑。 刚回到地头边上，就瞧见村长啜着个旱烟袋，正蹲在田埂上吧嗒吧嗒的抽着。 完犊子！就这么撒泡尿的功夫，咋就这么寸的被逮到了？蹑手蹑脚的踮着脚尖，鬼鬼祟祟的打算从他身后绕过去，刚走没几步，就被人给叫住。 “咋滴，俺蹲这儿碍着你事了？这块路梗不能走了是不？” “嘿嘿，三叔。” 老村长对他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烟袋锅，往地上的一小块石子儿上磕了几下，彻底灭干净了火星子，才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虽然身板瘦削单薄的厉害，可是看着却挺硬朗。古铜色的老脸上沟壑纵横，略略下垂的眼角，明显透露着一股庄稼老把式的智慧。眼底的那丝嫌弃好像再说，个小兔崽子敢偷懒？看老子咋收拾你！ “说吧，咋回事儿？” “俺就去撒了泡尿，那田里头还有几个妇女同志在呢，俺这脸皮这么薄，不得躲着点人吗？这路就跑的远了点儿，嘿嘿。” “老子听你搁这鬼扯！赶紧说。你媳妇儿又是跟谁掐起来了？你不是说她这几年脾气好很多了吗？咋又能跟人家干起仗来？” “您知道了啊？这回真不怨俺家花儿！” “哪回你都这么说！咋的，你媳妇儿不是姓赵，她姓理是吧？哪回跟人家干仗都是她站在理儿上？” “那本来就不怨俺们，您再是村长，也得讲道理不是？要公平公正，对不？” “呵，对！俺是村长，俺得讲道理。可你要是再搁这儿瞎扯，俺就要变成你三叔了。大耳刮子贴饼，你想要几个？” 孟建国动作贼快的往后稍了几步，一看就是没少挨打，躲避经验丰富的很。 “三叔，你听俺说。这回真的不怨花儿动手，俺娘要是当时在跟前，备不住三堂嫂被打的更惨。” 老村长皱起了眉头。 “是跟三林媳妇儿掐起来了？” “嗯。” “因为啥？” 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三叔的话，他只是抬眼往远处看了看，确定大伙都离得挺远，才皱着眉，把自己知道的前因后果给说了一遍。 把老村长给气的不轻。 “该！这三林媳妇儿嘴咋这么碎？哪回庄子里传闲话的都有她。回头俺得找三林唠叨两句，他是咋管教的婆娘？没出嫁的大闺女，她都敢瞎编排。简直是找打！” 这回孟建国倒是站在一边没吭声。老村长扭脸看看侄子，叹了口气问道。 “那丫头，最近咋样？还作妖不？” “还行。这不是伤了脑袋吗，以前的事儿都不记得了。现在看着傻乎乎的，反倒是不那么让人遭心了。” 听他说起那丫头的时候，好歹不像以前那么提起来就没啥好气儿，孟三叔才算是稍稍在心里舒了口气。再看着侄子说话的时候，就明显的多了点语重心长的意思。 第 11章 疑惑有很多 “建国，不是俺这个当叔的要难为你。就是那丫头吧，到底也是年纪还小，又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要是有啥干的叫你瞧不上眼，你一个当亲哥哥的多担待些。咱不看别的，就看在你亲爹的面子上。” 怕侄子以为自己在指责他，又赶紧说。 “你是俺的亲侄子，拍着良心说，从小到大的俺这个当三叔的没亏待过你吧？你说俺是因为啥处处看顾你？还不是因为你爹是俺亲二哥？ 你爹就留下你跟那丫头这两根苗。只要那丫头没犯下啥大错，咱就多照顾着些。等以后她再长大点，给寻个像样的婆家，咱这也就算是对你爹有个交代了。你说是不？” “三叔，俺知道。” “知道就好，废话俺就不多说了。这块地你抓点紧，这两天赶紧组织人把它给收拾出来。趁着天还早，栽点地瓜秧苗搁里头，备不住以后还能有点收成。” 一说这个，孟建国肚子里的那些个唠叨就来了。 “这么块破地你让俺们收拾它干啥？靠着黑紫泡这么近，水里头的鱼虾随便摆个尾巴，指不定都能把这块儿给淹喽。能搁这里面种点啥？养鱼啊？” “叫你干你就干，哪这么多废话？” 孟三叔又秒变老村长，狠狠瞪了他一眼，拿着烟袋背着手，微微勾着背走了。 就是心里有再多的嘀咕，那分派下来的任务该干也得干呐，孟建国搁嘴里嘟囔了几句，快走几步下地里忙活去了。 孟恬睡醒的时候，太阳明显已经开始西斜，这屋里都已经没有任何阳光了，多少显得有些阴暗。一时没分清楚自己在哪里，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渐渐清醒过来。 她往窗子外面瞟了一眼看看天色，这一觉可睡得够沉的。抬手想按按有些胀绷绷的脑门，一不留神摸到了包裹着纱布的伤口，疼的她嘶了一声，很好，这下瞬间清醒了。 胳膊肘撑着床板慢悠悠的坐起来，也不知道这床铺下面铺的是什么，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总是叫她躺的浑身难受。 抬眼往床头瞄了瞄，那小丫头已经起来了。仔细听听，外头好像是有人在小声说着什么。孟恬伸手拿起床里侧的衣服，轻手轻脚的穿上。 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在心里犯嘀咕。 身上的衣裳样式虽然挺复古的，也不是什么鲜亮的颜色。可明显比孟家其他人穿的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他们大人孩子身上的衣裳都是补丁落补丁，可自己这衣衫鞋袜的，明显挺讲究。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老孟家特别心疼女儿，才会这么区别对待？有点说不通啊。都穷的吃糠咽菜了，还能有这份疼女儿的心呢？ 还有现在的沟通方式也有点问题，虽然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可是自己说的是普通话呀，明显跟他们的乡音有很大的差别，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指出来过。 难道说自己不是这家的女儿？可是也不像啊。 老太太虽然面相尖刻了些，但是分明就很心疼她。嫂子和侄儿侄女们就甭说了，热情的让她以为自己是人民币。还有哥哥虽然没啥好脸色吧，但是也还行，起码没说过什么难听的。 当时从医院把她拉回来，自己亲眼看着他可是交了不少医药费的。这年头都穷成这样了，要真的不是他亲妹妹的话，谁家能舍得掏这么多钱出来？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里面有很多的不理解，想想上回旁敲侧击的问了句，被老娘回了句少动脑子瞎想，好好休息给堵了回来。人家不想说，她也就不好再上赶着的追问。 穿好衣服以后下床穿鞋，然后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仔细观察了一下。伸手拉开柜门，被里面塞满了的衣服鞋子怔的瞪大了眼睛。 从叠的整齐的衣裳里拿出一件来抖开，浅蓝色的连帽开衫，胸前还勾着几朵小绒线花。这个样式就是拿到几十年之后，都不能说过时了。她又伸手翻了翻，好几件的衬衫毛衣裤子外套，甚至还有两件棉服。样式都很时髦。 再往下面那层瞅了瞅，居然还有好几双样式不一的小皮鞋，从单鞋到棉靴都有。 孟恬的心里开始打鼓，直到在柜子的最下面翻出了一只皮质的行李箱，才彻底的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她绝对不是这家的女儿！或者说，中间是有了什么缘故。反正她肯定不是在这个贫穷的家庭里长大的！ 面前的这堆东西，很明显的在表达着一件事情，她以前应该生活的非常优渥。可那都是以前。如果历史老师没夸张的话，现在的这个年头，像她这样的过往，应该都没啥好下场才对。 那她跟孟家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忧心忡忡的低垂着眼睛，这满脑子乱成一团，叫她一时间理不清头绪。 就在她发懵的时候，孟老娘掀开门帘走进来。本意是想来看看人睡醒了没有，结果看见她又把那些衣裳给掏出来了。 几步走过去，把她手里的衣裳拽过来，三两下的折好放回去，抬手关上了柜门。才不赞同的看着她说道。 “这些衣裳你在乡下不能穿，太扎眼了，等以后再说吧。睡醒了就跟俺出来，搁外头坐一会，省的又说在屋里闷的头晕。” 瞧着对方神色挺自然的，孟恬想了又想，才忍不住张嘴问道。 “这些衣服鞋子，都是我的吗？是我以前穿的？” “嗯。过来，俺给你梳头发。挺大个丫头了，哪能这么披头散发的，跟个小疯子一样。” 孟老娘把人拉到凳子上坐下，从桌子靠里边的抽屉里，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镜子，还有一把木梳。知道自己手糙的厉害，给人梳头发的时候，就更是小心又小心，生怕弄疼了她。 “那我以前……” “以前的事想不起来就算了，左右人安生活着就行。好好过好现在的日子才是正经的。别老是东想西想，要不又该头疼了。今天的荷包蛋好不好吃？一会儿俺再给你蒸个鸡蛋，点上两滴麻油，非把你给香迷糊了不可。” 对方明显不想聊这些事情，随意的就把话给岔开了。孟恬抿了抿嘴唇，伸手拿起镜子偷偷的往后面照了一下。 对方看着她的眼神很温柔，就像以前妈妈看着她的时候那样，普通自然但是满满的疼爱。 眨了眨眼睛，眉间的凝固缓缓松懈开。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这应该就是亲妈。于是她微笑着接过话。 “中午的时候您不是还告诫我，说不会再给我开小灶了吗？晚上就又给炖鸡蛋了？是不是怕你老闺女被饿死？” 听着她话里的俏皮和亲近，孟老娘嘴角边的皱纹，也微微的往上扬了扬。 “可不是咋的？谁叫老孟家祖坟冒青烟了，养出你这么个娇气的丫头来？” 第 12章 孟老娘年轻时也厉害 孟恬笑的更喜俏了，也不反驳她的话。安静的坐在那儿，任由对方给梳了两个非常有年代感的麻花辫。搁镜子里来回照了照，满意的露出了一排洁白的小米牙。 放下镜子跟着孟老娘，慢慢腾腾的走出屋。小侄女春梅正蹲在鸡笼子旁边，把挖来的虫子倒进喂食的破水碗里去。 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对孟恬笑着说。 “小姑你看，俺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挖了这么多蚯蚓。指定能叫大花和二花都吃饱。以后它们俩多多的下蛋，俺不吃，都留给你补身子，噢？” 孟恬非常领情的笑着道谢，但就是站在门口，再不敢往那边挪一步。她一直都很怕这些软体小动物。 孟老娘搬了把椅子靠放在门口，然后一边卷袖子一边看着她说。 “你自己搁这跟春梅玩吧，觉得累了就坐下歇着，别瞎逞强，俺先去烧晚饭。看天色一会儿你哥嫂侄子们就该回来了，趁着天亮早点吃完饭早点上床睡觉，也能省些煤油。” “要不，我去厨房给你帮忙吧。” “用不着。下面烧稀饭上面蒸窝窝，一锅就出来了。柴火俺也都已经扯好了，还要你帮啥忙？自己玩吧。”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迎面看见赵玉花从外面回来了。孟恬赶紧乖巧的笑着打招呼。 “嫂子。” “哎。小妹起来啦？好点儿了没有？” 赵玉花热情的走过来，笑着招呼回去。 “我好多了，谢谢嫂子关心。” “你看你这丫头，现在咋跟俺这么见外了？一天得说八百回谢谢。好多了就好，你早点把身子养好，俺们就都能早点安心。也省得咱娘老是跟着里面着急上火的。” “嗯，我知道的。” 这边姑嫂两个站着说话，那边孟老娘就看出了不对劲。一把拽住儿媳妇的胳膊，不叫她动弹。 “你别躲，俺看看这脸是咋回事？” 她虽然年纪上来了，可耳不聋眼不花，立马就瞅见了儿媳妇脸上的那几道抓痕。那赵玉花怎么可能不躲？赶紧的别开了脸，嘴里还一个劲的打马虎眼。 “啥脸，有啥事啊？娘你快撒手，俺回来拿个东西，还得下地里头去呢。” “一会儿天都撒黑了，你还下啥地啊下？老实跟俺说，这是又跟谁干仗了？” 老太太眼睛多毒啊，招眼就看出来这是被人家给挠花了的。她就以为是儿媳妇又没抱住火，不知道因为啥跟人家又掐起来了。于是没好气的拍了她胳膊一下。 “你说说你这都多大岁数了？眼瞅着往四张上奔的人了，咋还这么没个成算呢？过两年你儿子就该说亲了，到时候人家女方搁外头一打听，有你这么个泼辣难缠的婆婆，俺就看谁家闺女敢嫁进来？有你哭的日子呢！” 虽然说婆婆打的不疼，可赵玉花受不了这份冤枉气，直肠子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哪个往四张上奔了？俺明明才三十二！你别总是拿大毛二毛找不着媳妇这事儿来吓唬俺，他们俩要是打光棍，那应该是他们自己没本事，怎么能赖到俺头上？再说了，你都不知道这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张嘴就是先埋怨俺，哪有你这么做娘的啊？俺不服！” “你这个死丫头，俺说一句你还一句，这后头是有一拖拉机话等着呢，是不？那成，你跟俺说说，是因为啥又跟人家打起来了？” “因为王二妮她嘴欠，乱编排小妹……” 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她男人的交代，赶紧嘎唧一下止住话头。可在场的两人都不是傻子，瞬间听清楚了里面的因由。 孟老娘的脸色拉了下来，本来就瘦削高耸的颧骨，此刻配上耷拉下来的眼脸，叫人瞧着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 赵玉花怂叽叽的往后稍了一步，在心里懊恼的啐了自己一口，咋就嘴这么不严实呢？啥话都能被婆婆给套出来。 孟恬看看老娘，再看看嫂子，眼睫无措的眨巴了好几下。这里面怎么还有自己的事儿呢？瞅瞅嫂子脸上的伤痕，她舔了一下嘴唇，轻声问道。 “嫂子，人家编排我什么了？” 能叫你气的跟人家打起来？孟恬的眼里有一些暖光在晃动，好多年了呢，没有人这么为她出过头。说心里不感动是假的，可也确实有些想不明白。从回到孟家到现在，自己好像还没踏出过大门吧？能叫人家编排什么？ 没听到嫂子说话，孟老娘倒先出了声，开口就是一顿训。 “你个小孩子家的，打听那些个闲话干啥？家里有大人撑腰出头呢，要你跟着操啥闲心？自己搁门口老实坐着，别瞎添乱。” 在这乡下农村老娘们的嘴里，能编排女人什么呢？还不就那么点子事情吗？孟老娘说完抿了抿嘴唇，转身就往外走。 “娘你干啥去？这天一会儿就黑了。” 赵玉花在后头吆喝一声，老太太头也没回的说了几句，中气十足。 “俺去找你大伯娘说道说道，她家那三儿媳妇要是不会调教的话，俺可以帮着她扇两巴掌！” 春梅一瞅她奶这架势，就是要去跟人家干仗，立马噌的一下来了精神。扑喽着小手上的泥土，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俺也去，奶你等等俺！” 孟恬搁后面一着急头晕，不由得身子晃了晃，右手一把扶住墙面撑住自己，左手拽着嫂子的袖子问。 “干嘛去了呀？是不是要去跟人家吵架？嫂子你快去把人给追回来，那么大岁数了，再被别人给打了可怎么办？” “小妹你别着急，头晕了是吧？赶紧坐下，别一会儿再给摔了！” 把人给按到椅子上坐好，赵玉花才笑嘻嘻的安抚道。 “你放心吧，没事儿的。咱家老太太年轻那会儿，吵架干仗的功力搁这一片，十里八庄那都是出了名的！吃不了亏。” 这话真叫人没法往下接，孟恬不知道该不该夸她嫂子，对老太太的这份满分信任。 “可是，毕竟这么大岁数了……” 担心的话都没说完，她心大的嫂子就笑着摆了摆手，非常笃定的说。 “打不起来的，最多也就争两句嘴。大伯娘跟咱家老太太，是本家的亲堂姐妹。两人一辈子感情都好的很，怎么可能因为儿媳妇就干起仗来？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你好好的搁这儿坐着，嫂子先去烧饭了啊。” 说完扭身进了灶屋，只留下孟恬一个人，傻眼的盯着门口，望眼欲穿的等着老娘回来。 第 13章 有一些感动 烟囱里又渐渐冒起了炊烟，在夕阳下随风飘散于空中。分明是与中午差不多的场景，可孟恬此刻的心情却已经大不相同。 即使嫂子说的很肯定，可她还是很着急，也担心的很。自己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又不打算再寻死的情况下，就该尽孝好好做个女儿才对，怎么能叫年纪一大把的老娘，去给自己出头与人争执呢？万一伤着了，不得内疚一辈子啊？ 唉，这怎么还不回来？ 她心焦的频频往门口行注目礼，直等到西边的太阳彻底落下了山，才听到了院子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回来了！ 孟恬扶着椅背站起来，刚往前走了没两步，果然看见孟老娘用外衣兜着什么东西走进了门。身后不仅跟着侄女春梅，还有她哥和两个侄子。 两个大人的神色，倒是谈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三个小孩子脸上都笑嘻嘻的。 “小姑，俺们回来了。” “小姑，俺给你找了几个野草莓，可甜可甜了。” “小姑，看。俺奶奶给你要回来了八个鸡蛋，八个呢！够给你补好几天的了。” 三个孩子照例笑嘻嘻的围在喜欢的小姑姑身边打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孟恬倒是没来得及跟孩子们聊天，只是先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孟老娘，确定她不像是跟人家动过手，这才放下了心。 在尽量保持着脑袋不晃动的情况下，小碎步的挪过去，轻声细语的问。 “是不是跟人家吵架了呀？” 话里的关心非常明显，孟家娘俩互相看了看，眼睛里都浮起了一层笑意。孟建国先一步走进院子里，抄起洗脸盆舀水洗了把脸以后，又招呼着儿女们都赶紧过去洗洗爪子，这才转身进了灶屋。 孟老娘兜着褂襟里的几个鸡蛋，往堂屋里走。家里头攒下来的鸡蛋，要专门放在竹笆篓里，可不能放在灶房，别再被耗子野猫啥的给霍霍了。这都是些金贵东西，乡下人一年到头的也见不了几个活钱，就指着这些鸡蛋换个盐巴火柴，针头线脑啥的呢。 孟恬像个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跟在老娘身后进了屋。 把鸡蛋小心翼翼的挨个放好，扭头瞅见这丫头一脸想说啥，又不好张嘴的样子，老太太扑喽扑喽衣裳，顺嘴问了一句。 “咋了？” “没，没咋。” 顺着老娘的话音接了一句，然后她顿了一下，才小声的继续问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是不是去吵架了？有没有跟人家动手啊？” 瞧这副胆小又爱操心的样子，跟以前可真像两个人一样，孟老娘叹气。 “都叫你别瞎操心，还在这里乱想。寻思的多，长不高你不知道？俺没去吵架，是跟你大伯娘家的儿媳妇讲理去了。” “那，跟人家讲通了？” “肯定的。你大伯娘一家子都不好意思的很，非要叫俺拿几个鸡蛋回来，说是给你补补身子，俺说不要都不行。正好以后一天一个给你炖着吃。不过俺先把丑话说头里，吃完这些鸡蛋，你就得好起来。家里可没这么多东西给你造，知道不？” 瞅见儿媳妇端着饭食过来了，孟老娘最后这两句话，说的特别大声，语气听着也挺严厉的。 “娘，小妹她又不是故意的。本来孩子脑袋上就有伤，天天头晕脑胀的很，你还喊这么大声干啥呀？” 赵玉花嘟囔着给小姑子辩了两句理，然后把手里的一盆子窝窝头放在饭桌上，两手在围裙角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使劲擦了擦，这才上前去扶自家的这灯笼美人。 虽然说现在这丫头性子好了，可是该注意的赵玉花都很注意，绝不会再发生以前那种，身上手上不干净就去碰她的情况。 大城市里养出来的娇小姐，跟她这种在地里刨食的农村妇女不一样，她懂。 “俺啥时候喊了？这不是教她懂点事儿吗？挺大个丫头了，哪能老是给开小灶啊？家里又不是没有比她小的孩子。” 看着儿媳妇的作派，孟老娘苍老的眼角泛起一丝微笑，就是嘴里还说的跟真的似的在教育闺女。可惜被她直肠子的儿媳妇给立马戳破。 “甭在俺跟前演戏了，俺就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小妹能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家里这三个猴崽子个个都活蹦乱跳的，他们吃饱了就行，要开啥小灶，补啥补？” 听着儿媳妇这话说的不像作假，孟老娘这下才放心的笑了出来。 “俺家花儿就是大气！老孟家是修了福才把你给娶回来！放心，你这当嫂子的对小姑子的这些好，俺都是看在眼里的。以后这丫头要是出息了，她敢薄待了你这嫂子，俺肯定不能愿她意。老闺女，听着没有？以后要记得你嫂子的这些好！” 坐在一边的孟恬乖巧的直点头，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混成什么鬼样子，可是现在这家人对自己的好，她确确实实是承了的。怎么可能不感动？即使不是因为自己本身人家才对她好，可是受益者确确实实是她孟恬。以后如果有机会能还的话，肯定会还。 其实孟老娘的这通话，一听就是当娘的替自己闺女找补，忽悠儿媳妇的。可偏偏赵玉花听着高兴的笑眯了眼。 “哈哈哈，这话说的俺爱听。就凭俺家小妹这人才长相，以后不出息才不正常！小妹，嫂子可就擎等着沾你的光了。” 这老中青三个女人，搁堂屋里有说有笑的，听着怪热闹。孟家爷几个端着米汤和碗筷进来，好奇的瞅瞅她们。 “你们说啥呢？高兴成这样。” 孟建国放下还直冒热气的一大锅米汤，从二儿子手里接过碗，一边盛饭一边随口问着。 “没说啥，俺先去洗个手。” 孟老娘不走心的敷衍了儿子一句，就往门口放水盆的地方走。自从这丫头回来了之后，他们一家人现在这日子过的贼拉讲究，要是穿着埋汰的衣裳决对不能靠近她，饭前便后更是必须要洗手。要不然她能作的，叫一家子人都不得安生。 刚开始因为这些毛病，家里天天鸡飞狗跳的，现在他们渐渐也都习惯了。就觉得，虽然麻烦是真的麻烦，可是收拾的干净利索，确实也瞅着让人舒服些。 第14 章 开始学着习惯 赵玉花往桌面上瞅了一眼，窝头米汤炖白菜，伸手接过丈夫递过来的碗，放到小姑子面前。 “俺给小妹炖的鸡蛋呢？咋没端过来？” 话音刚落，她大儿子端着个小碗走进来了。 “来了，碗有点烫，俺找块布垫一下。” 小心翼翼的把炖鸡蛋放在漂亮小姑姑手边，还非常贴心的交代着。 “别用手端啊，烫的很。用这个木勺子一口一口的舀着吃。” 十几岁的半大小伙子，照顾起姑姑来跟照顾妹妹一样，叫芯子是个成年人的孟恬，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孟立杰和孟春梅看大哥围着姑姑献殷勤，也挤了过去。 “小姑，不行俺喂你吧。” “俺来喂，你是个男的笨手笨脚的别烫着人，俺来喂小姑。” “你跟俺争啥争啊？笨的伤心，喂你自己都够呛！” “娘，你看二哥他骂人！俺咋就不能争了？这是俺小姑，俺是她亲侄女！” “俺还是她亲侄子呢。你一边儿去！” 兄妹俩日常掐架，孟家其他人已经习以为常，没人有闲心搭理他们。只是初来乍到的孟恬暂时还没习惯这个阵势，于是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然后弱弱的举手。 “我觉得大概你们俩不需要争，我只是伤了脑袋，手还没残。” 孟家两兄妹互相瞪视了一眼，闭嘴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老太太坐回饭桌前，给每个人都分好窝头，照旧跳过孟恬，一家子也没谁觉得不对。全都安安静静的捧着自己的饭食，低头猛吃。在地里头忙了一下午，不饿才有鬼呢。 孟恬看看自己面前的两个碗，小碗里装着金黄色的炖鸡蛋，香味扑鼻。大碗里盛着稀溜溜的米汤，照人影子。再看看其他人手里的窝窝头，她低垂着眼睛眨了好几下，才认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偏过身体伸手轻轻拽了拽坐在旁边的大侄子，孟立群从饭碗里抬头看过来，孟恬指着他拿在手里还没下口的窝窝头，小声的说了句。 “你分给我一点。一点点就行了。” 孟立群看看鸡蛋又看看她，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了然的放下右手拿着的筷子。把窝窝头掺杂着米糠最少的那一块，掰下来递过去。也小声的说了句。 “噎嗓子的话，就先在米汤里泡软乎。” “嗯。” 接过来撕下一小块放进嘴巴里，还是熟悉的配方，一股子野菜的苦涩味和米糠的粗糙感，一起凌虐着她的喉咙和神经。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想死的话，就必须习惯现在的艰苦生活。她闭着眼睛的硬往下咽，噎住了就赶紧捧起米汤连喝几口。 桌子上的人都发现了她们俩的小动作，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出声。能说什么呢？家里就这么个条件，她必须得适应。 孟建国把目光收回来，皱着眉头继续吃饭，只是那垂下的眼睑后面是明显放空了的眼神，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孟家婆媳俩都有些心疼，这漂亮的小脸都皱成一团了，还在那拼命的往下咽呢。唉，这苦日子她们过习惯了，可这娇气的丫头啥时候才能习惯呢？ 勉强的把小半个窝窝头，用一碗米汤给送进了肚子里，算是灌了个水饱吧。孟恬用木勺子舀了一勺鸡蛋，放进坐在右边的老娘碗里，然后又给坐在左边的大侄子也舀了一勺。动作快的他们没来得及拒绝。 见她还在给孟立杰舀，孟老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干啥呢？你自己个儿吃。” “我吃饱了。趁着鸡蛋还没凉呢，大家一人分一口，尝尝味道嘛。” 孟恬笑的很恬静，瞧着就乖巧懂事的很。叫她嫂子看的有点儿眼前发酸，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温柔。 “小妹你听话，自己吃吧。咱这穷家破业的，本来就委屈了你。要是再把身体给弄毁了，以后俺们怎么跟青…” 话没说完，就被孟建国砰的一声，使劲放碗的声音给打断。 他抬头看了一眼妻子，脸上的神色不大好看。目光转到孟怡脸上之后，才面无表情的问。 “真吃饱了？” “嗯。” 孟恬有点怵孟建国，从他们兄妹俩见面到现在，这个哥哥基本上没给过自己啥好脸。 “那你自己吃一半，剩下的给老娘吃。赶紧的，吃完回去洗洗睡觉！” “哦。”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非常懂得寄人篱下就要伏低做小的孟恬，舀了三勺鸡蛋放进自己碗里，快速的扒拉进肚，然后站起来跟大家告辞。拖着小冻猫子的身板，快步挪进自己窝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老太太看着消失在门帘后的身影，没好气的伸手越过桌面，对着自己儿子的胳膊使劲拍了一巴掌。 “你吓唬她干啥？不知道你妹妹现在胆子小的跟那耗子似的？” 听着老娘的抱怨，再看看媳妇儿和孩子们全都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自己，孟建国压低了声音，小声给自己辩解了几句。 “你们懂个啥？忘了她以前是咋作天作地的了？这回得吸取教训，趁着现在还不记事儿，俺就得把规矩给立起来。家里总得有个让她怕的人吧？” 这，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以前他们就是对她百依百顺，才弄的后来没人能管得住。孟老娘想想，又看看里屋的方向，才小声的妥协道。 “那你也不能老吓唬她，俺好好个丫头，别到时候被你给吓得畏畏缩缩的。” “俺心里有数。” 婆婆和丈夫都这么说，赵玉花也就不多嘴了。毕竟是小姑子，该咋教暂时还轮不到她这个当嫂子的拍板。 孟老娘端起鸡蛋碗，站起来给几个人都分了分。孟建国不赞同的皱眉看着她，又被老娘顺手拍了一巴掌。 “瞅啥瞅啊？赶紧吃。这玩意凉了腥，老婆子可不稀罕吃这口。” “娘！” “叫啥叫？俺碗里这不也有吗？都一人尝一口，也就是品个味道。你们这都是沾俺老闺女的光，下回吃还不知道搁哪儿呢？” 老太太当没看见儿子的脸色，捧着自己的碗，吸溜吸溜的喝着米汤。孟建国难受的抿了抿嘴唇，最终沉默着低头继续吃饭。 唉，这都是穷闹的呀。 看看她当家的紧皱的眉头，赵玉花叹了口气，才招呼着孩子们。 “赶紧吃，一会儿天黑了。” 一家人不再说话，快速的吃完晚饭，洗好以后躺下睡觉。 乡下人的夜晚，都是安静的。他们秉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习俗，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第 15章 有娘疼的崽 打定了主意要苟活的孟恬，对现实弯腰低头的很快，艰难的混过了开始的那几天之后，强迫自己慢慢习惯难以下咽的粗粮，习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习惯把自己当成孟家的孟大美。 习惯是个好东西，不过大半个月的功夫，就把一个与世情不符的现代灵魂，给磨平了不少棱角。 春日的温暖阳光，大大方方的洒进院子里。能看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小碎花薄袄的娇小身影，正抱着一把跟她差不多高了的大扫帚，非常不熟练的在院子里扒拉地面。 一片尘土飞扬中，露出了一张白嫩的脸，如果忽略掉她那手笨的跟脚一样的干活方式，那这可真是一个勤劳的农家姑娘。 “咳咳，你这丫头又作啥哟？咳，看这一院子的灰，快把扫帚放那！” 刚进门来的孟老娘，吭吭咔咔的直摆手。孟恬扭头看见人，赶紧笑着迎了上去。 “娘，你回来啦？” “你这是干啥呢？拆屋子？” 老太太看看这尘是尘土是土的扬了一院子，没啥好眼色的瞅着她。 “俺有没有交代过，不许你再伸手？这几天叫你帮倒忙帮的，左邻右舍净跟着瞧乐子了。小祖宗唉，你老实待着成不成？” 说完上前把手里的布包塞给她，然后接过扫帚，自己手脚利索的把院子给扫了一遍。孟恬好脾气的乖乖站在一边，等老娘把院子扫好以后，才抱着布包跟在她后面进屋。 “你买什么了？集市上好玩吗？” 把布包放在大桌子上，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倒了杯温热的白开水递过去，主打一个贴心。这么个漂亮乖巧的闺女，谁能忍心真的跟她生气？孟老娘反正气不起来，接过来一气喝完，然后抹抹嘴，开始伸手解布包。 “能买啥呀？都是些针头线脑的东西。街上卖东西的就那么几家，能有啥好玩的？来，给你几个。” “什么东西啊？” 好奇的伸出小手，上面被放了四颗白色中掺杂着绿色红色条纹，长的像螺丝一样的东西。她从没见过。 “这是糖，能吃。” 老太太一边把手里的纸包继续裹巴上，一边跟她解释。 “甜的很，快吃。剩下的不能给你了，俺就买了五分钱的，你们四个分。” “我不要，留给侄女侄子们吧。我都多大了，吃什么糖呀？” “个不听话的丫头，多大了你不是孩子啊？叫你吃就吃。” 孟老娘说话的语气并不温柔，可是孟恬的嘴角就是弯了起来。想起当初妈妈也这么说过，说她的女儿多大了都是宝宝。 听话的拈起两粒糖塞进嘴巴里，然后凑到老太太身边，笑嘻嘻的叫了一声。 “娘！” “又干啥？” 趁着她张嘴的功夫，两颗糖粒精准无误的投篮成功。 “哎呦，你这丫头……” “别吐出来啊，都进你嘴巴里了，吐出来我也不吃的。” 正准备吐的孟老娘停下了动作，忘了这小冤家还有那些个穷讲究的毛病。只能嘴里含着糖，嗔怪的瞥她一眼。 “你看看你是多会糟蹋东西？好好的糖给俺一个老婆子吃干啥？” 这话说的孟恬不爱听。她伸手抱着娘的胳膊，蹭着肩膀腻歪。 “给娘吃怎么能叫糟蹋了？娘疼着我护着我，要是我一点都不往心里去，那才是把你的心意给糟蹋了呢。” 这丫头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现在这张小嘴哄起人来也是真的叫人高兴。老太太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从布包里又翻出四根彩色的头绳来。两根大红，两根翠绿，颜色冤的笑人。 “瞧瞧，今儿正好碰上这不要票的头绳，俺就捡了几根回来。你先挑，剩下的给春梅。” 孟恬趴在她身上乐不可支。 “娘，你这是光明正大的偏心自己闺女啊？当心那爱俏的小丫头知道了以后，跟你这个奶奶翻脸。” “嗯，那可不咋的？谁的崽子谁心疼，她自己有娘疼着呢，俺可不得偏心自己的丫头吗？” 孟老娘是个敞亮人，人家有啥说啥不藏着掖着。这种被偏爱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呀，叫孟恬的眼睛忍不住湿润。 她想起来为什么这声娘，就叫的出口了呢？还不是因为前几天，突然来了大姨妈。本来经期不准的她，每回一来例假，都能疼的浑身发抖直冒冷汗。谁能想到换了一个壳，居然还能把这个毛病也给带过来了？ 趴在床上疼的恨不得打滚的时候，就是这个老太太，用炒热的米糠装进布袋子里，给她捂了大半夜的肚子。不厌其烦的往返于灶房和床边，佝偻着腰背一趟又一趟。 这个年代在乡下家庭里，是绝对没有卫生巾这种奢侈品的。女人们用的，是一种叫月事带的东西。也是这个老太太，穿针引线亲手给她缝制了几个，又手把手的教会她怎么用。 当然了，弄脏了以后换下来帮着洗干净的人，依旧是这个面容不善，却处处把她放在心上的老太太。 在那一刻，孟老娘的身影突然就跟记忆中妈妈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一声娘，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叫出口。 也许她以前的女儿，确实不是个乖巧听话的性子。所以在听到自己叫娘的时候，她才会心酸的落了泪。孟恬也是在那一刻，才打从心底里的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女儿。 然后，就是现在这么一副母慈女孝的场面啦，她高兴的抿着两个小酒窝。被扔到这个艰苦的时代来唯一的好处，就是她终于又是一个有娘疼的崽子了。 把四根头绳都塞到闺女手里，孟老娘继续往外掏东西，嘴里的絮叨也不停。 “现在供销社里的东西样样都缺，就这么几根头绳，还都是靠俺手快才抢到的。老闺女将就着先用，听话。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头绳，那等下回过年的时候，东西上的就多了。到时候年底分到钱了以后，俺带你到供销社，喜欢啥样的头花你自己个儿选。 反正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搁脑袋上窝个奶奶髻。不像话。挺大个姑娘家的，你说编两个大辫子多好看？旁人家的丫头不都那么梳头发，咋就到你这里就穷讲究。” 第 16章 有人来闹事 “什么奶奶髻啊？都说过好几遍了，这是丸子头。你瞧我这么扎起来，是不是觉得挺精神的？” 说的挺好，可惜老太太没感觉出来。来自老母亲的吐槽，真实又强烈。 “话说颠倒了吧？是看着挺神经的。盘低了是奶奶髻，盘高点还以为你要当道士去呢。” “娘！你再这么说我要不高兴了。” “不高兴俺也要说。得亏是你没顶着这一坨出去转悠，要不马上庄子里就得有那传闲话的，非得把你传成是跳大神的不可！” “不会吧，谁嘴这么碎啊？我就是图个爽利，才把头发都卷起来而已。” 孟恬小脸上一片震惊，这年头但凡是跟封建迷信扯上关系，她还能活吗？瞧着这傻闺女还真信了，孟老娘就连哄带诈唬。 “知道怕了吧？赶紧进屋去把梳子拿过来，俺给你编两个小辫子。啥洋了土了的，就你这丫头故事多，你瞅瞅俺这庄子里这么多大闺女小女娃的，不都这么梳头发吗？” 跟好看比起来，显然还是小命更重要。孟恬一溜小跑进屋里拿来梳子镜子。孟老娘走到水盆那把手洗干净，擦干了以后才接过梳子。熟练的给闺女编了两根辫子，用新买回来的红头绳扎好。 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下，满意的笑着给她梳顺额前的碎发。 “俺家丫头就是好看，这十里八乡都找不到比俺大美更标致的姑娘了。” 这话也不全是王婆卖瓜，孟恬的脸长的幼态，梳这么两个小辫子，配着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确实是一眼就能让人喜欢上。 孟老娘不知道这种好看叫萌，但人家知道自家丫头长的好看，这就够了。 “记住俺跟你说的话了吧？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不许再往知青点乱窜。更不许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再跑到哪里去玩。 你想想上回在县城里多危险？万一你不是碰上劫财的，而是碰上拐子了咋办？就你这张脸，哪个拐子看见了能忍住不下手？以后不许乱跑，听没听到？” “听到了。我不是都答应你好多遍了？肯定不会再搭理姓闻的知青，也不会再自己跑去县城的。” “嘿，你这小丫头，还嫌你老娘啰嗦了是不？俺不是怕你不长记性吗？” “长了长了，不仅长了记性我还长了脑子，以后指定乖乖听话，行了吧？您别再念叨了，眼看着都快中午了，咱们赶紧烧饭吧，一会儿他们都该下工回来了。” “成，走吧。俺今天从街上买了一块豆腐回来，给你们做炕豆腐吃。” 娘俩有说有笑的正预备去灶房做晌饭，刚走到院子里，一个瘦削尖脸的中年妇女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脸上的神色不大好看。 孟恬拽了拽正低头卷袖子的老娘，小声的唤了一声。 “娘，有人来了。” “嗯？谁来了…” 抬头看见来人，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也彻底隐去。眉眼一耷拉，尖刻相又拉出来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咋软乎。 “你来俺家干啥？” “瞧婆婆你这话说的，这不是儿媳妇尽孝心来了吗？有段时间没瞅见你了，俺怕你死在哪儿万一没人知道，那多可怜人哪？特意拐过来看看。” 这态度明显是来找事的，当着她的面骂老娘，那孟恬能干吗？张嘴就给怼回去。 “谁家绳子没拴好，把你给放出来了？长个人的样子，怎么偏偏就不会说人话呢？你是谁？” “俺跟老婆子说话呢，要你个小娼妇插什么嘴？呸，真不亏是个小老婆养出来的，没家教！” 孟恬气的浑身发抖，被孟老娘一把拉住胳膊拽到自己身后。 “张小环，有啥你冲老婆子来，跟个小孩子面前满嘴喷粪，你还要不要个脸了？” “唉哟哟，你居然还能说出来要脸的话？可真是要笑死个人喽！” 那叫张小环的妇女狠狠的往地下呸了一口唾沫，配着那吊梢眉毛尖削脸，活脱脱电影里的恶媳妇面相。 “自己年轻的时候就不守妇道，家里老爷们活的好好的，就出来四处勾搭汉子。也就是俺那老公公人傻眼瞎，才会上了你的当。生生的祸害了俺们这一家子！ 你现在倒知道要脸了？晚喽。出去打听打听，就你那迎风臭十里的名声，谁稀罕说上一嘴啊？都不够脏的慌！” 说完，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身后的孟恬，笑容都阴测恻的。 “俺说错啥了？你个老不死的难道还能教出来什么好货？这十里八乡的现在谁不知道，这小娼妇现在可是有名的很呐！” 孟老娘脸色瞬间黑了。 “是你在后头编排俺家丫头？” “呵呵呵，啥叫编排啊？大伙都是实话实说。她自己管不住裤腰带跟男人厮混，敢干还让人讲了？呸，个破鞋！简直是得了你的真传，离开男人活不了啊这是。哈哈哈，唉哟……” 忍了她十几年的孟老娘，嗷一下扑了上去，像一只被惹怒了的母狼，凶狠的撕扯着敌人。 “俺叫你顺嘴胡扯，老娘忍了你十来年，还真以为是怕了你？今儿打不死你！” “你个老不死的贱货，还敢动手？俺跟你拼了！你还俺儿子命来！” 两个女人又抓又咬，跟疯婆子一样撕打在一起。孟恬被惊的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以后赶紧也扑了上去。 开玩笑呢？她家老娘都是奔六张去的人了，本来腰上就有毛病，怎么可能打得过年轻力壮的中年妇女？ 虽然她扑上去的气势很足，可惜孟恬这娃从小就是小公主一样被宝贝着长大，后来就算是在舅舅家受了点委屈，也不会说有谁会干出动手打人这种没素质的事情。 这是破天荒的第一回，跟人家打架。哦，不对，准确的说是被人家给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有老娘护着，指定得被抓花了脸不可。 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左邻右舍的不可能听不到。很快的，旁边二奶奶家和四婶家在家的人，都跑过来拉架了。 有那机灵的小孩子，赶紧的跑地里头去通风报信。 第17 章 打架 “哎呦小环呐，快撒手！你哪能撕扯人家大姑娘的褂襟子？赶紧放开。” 眼瞅着大美那丫头的衣裳要被拽开，四婶子眼疾手快的一把掐住张小环的手腕，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孟恬给捞出来。 “丫头，没事儿了啊别哭，没事儿了。” 害怕孟恬被吓着了，二奶奶一边搁嘴里哄着，一边手脚麻利的帮着把她衣领上的盘扣系好。又赶紧去看躺在地上起不来身的老姐妹。 “英子你没事儿吧？还能起来不？” “没事儿，嫂子你扶俺一把。” 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孟恬赶紧抹掉眼泪，凑过去跟二奶奶一边一个，艰难的扶起孟老娘。 那边被四婶子拦住的张小环，尖利着嗓子跟要吃人似的，连声叫骂。 “你装个屁！老王八命长着呢，呸！但凡要点脸，早跳沟里死了算完！” 这么个不讲理的张嘴就不是个话，叫在场的人都来了火气。 “建丰家的，这好好的又没谁去招你惹你，又跑过来闹啥？” 二奶奶扶着孟老娘，看见老姐妹娘俩被抓的披头散发，这小老太太气不过的帮腔。 “你男人哪儿去了？上回他不是保证了，你们再也不来闹事？合着你们两口子钱拿了房子留了，把后娘给赶出来不为算，还硬撵到人家里欺负人呐？” “关你屁事！” 张小环狠呸了一口。 “那是这死老婆子欠俺们的，以为跑这来就能躲过去？想的美！” 孟老娘脸色灰败的很，咬着牙的回道。 “再说一遍，你儿子的死跟俺没关系！” “呸！你她娘的还敢这么说！要不是你不肯掏钱找人救他，俺儿子咋可能死？俺可怜的立勇啊，亏他也口口声声叫了你几年的奶奶，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啊，俺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张小环一屁股坐在地上，涕泪纵横的连哭带骂，拍着巴掌的咒孟老娘一家子孙不得好死。 也不知道这里面具体有什么内情，孟恬想帮着辩理都插不上话，只能依偎在老娘身边搀扶着她颤抖的身子。 “你也说立勇叫了俺几年奶奶，俺虽然不是你亲婆婆，但是也帮着你把孩子给带大了对吧？是你后来容不下俺这老婆子，硬把俺给撵回建国这里的。你自己没看好孩子掉沟里了，凭啥怨到俺身上？” “凭啥？就凭你是俺奶婆婆买回来的，凭俺家救了你亲儿子的命，这辈子你就该给俺当牛做马带孩子！谁撵你了，当俺不知道呢？是你想看亲孙子了，才故意跟俺唱反调，好有说头能跑回来！” “你个不讲理的……” 孟老娘被气的遭不住，脸都憋的通红。吓的孟恬赶紧给她顺气，一声声的劝着。 “娘你别听她瞎扯，我也算听了个大概。明明是她自己的原因，没看好自己儿子叫小孩掉水里了是吧？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是她在推卸责任！咱们不听她在这里胡乱攀扯，别气别气，啊？我先扶你进屋，等哥哥嫂子回来了再说。” 虽然这里面关系听着有些乱，可大致内容孟恬是捋明白了的，有条有理的做着开解，尽可能的给老娘宽心。 然而，这娘俩温情的一幕，又扎到了张小环的眼珠子。 “呵，不愿意照看俺的儿子，倒是把个小老婆养的贱丫头当亲生的捧着护着了。咋滴？是指望着巴结好人家的闺女，死了以后还能跟你那死鬼老头子埋一块地里？可真是要笑死个人，你一个被人穿烂了的破鞋，就看那老头子还能不能要你就完了！” 这段恶毒的话，把孟恬整个人都炸懵了！什么意思啊？她两眼呆唧唧的看着孟老娘。接收到她视线的老太太，抿了抿颤抖的嘴唇，什么也没反驳。只是转过眼看向对面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是扭曲的。 “张小环！俺跟你拼了！” 话音未落，孟老娘以超乎她年龄的速度扑了过去，这回是一点都没留手，拽着头发照着眼珠子一把抠下去。 张小环怪叫着往旁边一躲避开要害，顷刻间眼眶周边鲜血淋漓。扭头反手扯住孟老娘的左手狠狠一咬，深仇大恨的好像要直接把那手指头给咬断。挨咬了老太太也不撒手，翻身一跨骑在她身上，抓着她头发按着脑袋往地上猛磕了几下。 二奶奶和四婶子赶紧又上去拉架。可是战况激烈的两人已经撕扯成一团，咋都拽不开。 最终还是张小环靠着年轻力壮，翻身把孟老娘压在了身体下，一通的抓挠。泼妇为啥一般没人敢惹呢？肯定不仅仅因为嘴损会骂人，伴随着的也一定是打架经验丰富呗。 而在打架这事上，神经永远慢了一步的孟恬，现在哪里还有功夫寻思对方那话是啥意思？就看见她娘被人给打了！也顾不得自己菜鸡一样的身手，又赶紧扑进战圈去帮忙。 两只没啥力气的小手，刚刚拽上人家的耳朵，就被张小环一个大耳刮子抽到了一边趴着。咚的一声后脑勺着地，脆皮的可怜姑娘，旧伤未愈又添新痕。瞬间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孟建国一家几口子人，匆匆忙忙从地里跑回来的时候，进门就看见他家的灯笼美人，被人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再看看骑在老娘身上，两个人都拽不下来的张小环，赵玉花嗷一声窜了过去。 “你个不要脸的死女人，敢打俺家老人孩子，老娘捶不死你！” 这话绝不是空口白牙，身量高挑的赵玉花一把掐住对方脖子，将人给拽了下来。二话不说照着那张带伤的脸，噼里啪啦的一顿猛扇。 这泼妇跟泼妇之间也是有等级的，别看张小环打老太太跟脆皮小姑娘的时候不费啥力，可是在力气大脾气急的赵玉花手里，那就只有挨削的份。 倒也是趁机还了两下手，在人脸上挖下几道伤痕来，可对比她自己被打的力度，那可真是吃亏吃的大了去了。 被人通知着一路跑过来的孟建丰，看见自己媳妇的那个惨样，着急的就要伸手去拦。却被孟建国迎面一拳头砸过来，瞬间鼻孔见血。 “二弟，你干啥？” 没跟他废话，孟建国上手就是一顿招呼。妈的，不好打那贼老娘们，他还不能打这个窝囊废吗？ 十几年了，老子这口气憋在心里十几年了！今天高低的一块儿出了！甭管事后族里咋说道，今天不把这两个王八蛋给打一顿足的，他孟建国三个字，倒过来写！ 第 18章 昏迷 紧跟着孟建丰跑进来的孟立军，看见他爹跟他二叔，他娘跟他二婶打成了一团。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为难的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声一声的劝。 “都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倒是他身后的妹妹孟金丫，进来看见爹娘跟人家干仗，嗷嗷叫着冲上去帮她娘。七八岁大的丫头，胆子可不小，趴在人家腿上张嘴就是一口！ 正按着张小环捶的赵玉花，吃疼的扭头一看，原本狠狠挥出去的巴掌硬生生的拐了个力道，改打为抓。伸手把这咬人的丫头从腿上拽下来，扔到了一边。 她跟张小环这贱老娘们不一样，她讲规矩，不打旁人家的老人和孩子。可挨咬了一口疼啊，于是手底下加重了力气，一巴掌把张小环嘴给扇出了血。 女债母还，没毛病！ 孟金丫还要往上冲，被小暴脾气的孟春梅一把按住，你这个臭丫头，敢咬俺娘？两个小丫头也撕扯在了一起。 孟立群孟立杰兄弟俩，虎视眈眈的盯着孟立军。就算对方长的比自己高大也不怕，他们兄弟两个呢，能干的过！ 被二奶奶和四婶子扶起来的孟老娘，看见孟恬闭着眼睛躺在那儿不动弹了，一时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慌慌忙忙的扑奔过去。 “大美，闺女啊，睁开眼睛看看俺，大美啊，大美……” 在闺女脸上连拍了好几下，一点动静都没有。孟老娘颤巍巍的伸手去试她的鼻子底下，好像，咋好像没热乎气了？！ 老太太嘶吼着哭嗷出声。 “建国别打了，快去叫你根叔过来啊，咱家丫头不行了！” 所有人瞬间住手，孟建国一把推开手里的王八蛋，冲到了孟恬身边。 “她这是咋回事？” “摔了，又摔到脑袋了！” 孟老娘哭的眼泪止不住，都怪她呀，都怪她这个老婆子不中用。闺女是为了来护她，才又被推倒的啊！ “你们都别动她！上回人县里的医生就说过，脑袋撞了之后不能乱动。你们等俺带根叔过来。大毛，赶紧去叫你三爷爷！” 抓紧的吩咐了两句，孟建国拔腿就往村医家里跑，恨不能脚下长出两个风火轮来。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啊，万一要是真在自己手里头出了什么事儿，等他死了以后可咋跟他爹还有后娘交待啊？ 听完他爹的吩咐，孟立群拽过弟弟护在小姑身边，然后站起来推开围观劝架的人群，蒙头就往外跑。 孟建丰也期期艾艾的凑过去，一脸歉疚的样子，说话的嗓音都直打哆嗦。 “娘，小妹她……” “你别叫俺娘！俺不是你娘！” 孟老娘趴在孟恬身边，抬头看向孟立丰的眼神里，带着刺骨的冷。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跟你亲爹一模一样的王八蛋！俺养了你十七年呐，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当初欠下你奶奶的情分，俺当牛做马的整整还了一辈子！” 她花白的头发向来都梳的周周正正，现在却散乱的像个疯老婆子，配着这一脸，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讨债一样的阴森，看着就叫人有些怵的慌。 “孟建丰俺告诉你，今儿大美要是没了，俺一定会跟你们拼命！俺去刨了你们老四房的祖坟！” 声嘶力竭的哭喊中，能听到那些真真切切的恨意。 孟立丰垮下了肩膀，三四十岁的老实汉子，瞬间脸色变得更加难过。他娘这回是，真的恨上他了。嘴唇嗫嚅着张张合合了几下，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出口。 护在张小环身前的孟立军，看看奶奶的脸，眼中窜出了许多的难过。夹在生了他的亲娘和带大了他的奶奶之间，孟立军还能有立场说什么？他知道是他娘不对，不该把二弟的死怪在奶奶身上。可他管不住他娘啊！挺大个小伙子，难为的眼泪汪汪。 被扔在一边的张小环，抱着女儿一个劲儿的哆嗦。瞧瞧地上那丫头脸色惨白的不像个活人，她自己的脸上也爬上了惨白。 现在才知道害怕。 她，她杀人了？！ 赵玉花扒拉开围在小姑子身边哭的儿女，蹲下伸出手指头，仔仔细细的在她鼻子底下试了又试，十几秒之后才收回手抱住神情悲戚的婆婆。 “娘，先别慌。小妹还有气呢！咱等根叔来看了再说，先别慌，啊？” 自己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啦啦的掉了下来。好不容易才养了个差不多，这还没好正经呢，就又被伤了脑袋。她们家丫头这回，不会真的变成傻子吧？ 周围来拉架的人，都跟着劝。其实谁招眼都能看清楚，大美这丫头这回估计是真够呛了。瞧那小脸白的都没有一丝血色，胸口都没啥起伏了。 二奶奶搀着苦命的老姐妹，陪着她一块儿老泪纵横。狠狠的瞪着对面那两个不是人的王八犊子！ 张小环坏的骨头眼里都冒黑水，逮着英子这重情重义的性子，可劲欺负了这么多年。孟建丰就更不是个东西！再咋说也是你正儿八经的长辈，养大了你又带大了立军，就任由家里的婆娘这么欺负养大了你的后娘！不孝顺的东西，该天打雷劈的玩意儿！ 院子里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焦急的瞅着门口，等着赤脚大夫过来看看情况。 先回来的是孟立群和村长，老爷子跑的气喘吁吁。一路上听侄孙说了个大概的情况，进院里来以后二话没说，对着孟建丰先甩了一个嘴巴子！ “滚一边去，等会儿俺再跟你算账！” 他这人年轻的时候就不是啥好脾气，现在火气上来了，更是不会惯着这些个小王八犊子。挨了打的孟建丰没敢吱声，乖乖的站到了一边去。 村长走到孟恬身边看了看，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这丫头可真是个多灾多难的，从回来到现在满打满算都没有三个月，这是往鬼门关跟前窜几遭了啊这是？ 再看看哭的起不了身的孟老娘，他又是搁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这个嫂子啊，一辈子过的这都叫个啥呀？硬是在苦水里泡着了。 要不是当初家里收到了他二哥的阵亡通知书，要不是四堂婶为救建国送了命，二嫂绝对不会在她临终前答应改嫁给七堂哥。 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唉，命啊。 “都让让，叫根叔给俺妹看看！” 孟建国背着腿脚不便的老村医，站在院子里放下人以后扯嗓子喊了一句。大伙齐刷刷让出道，好叫赤脚大夫过来。 “有根，赶紧瞧瞧这丫头咋样了！” 性子急的村长伸手把人给拽过来，跛脚的老大夫倒也没说啥。 走过来蹲下号了号脉，又翻看了几下眼珠子，探到后脑勺轻轻摸了摸，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 “把丫头抱到床上去，俺给她扎两针。” 第19 章 不醒，是有原因的 不管孟家小院里是有多么的兵荒马乱，孟恬的灵识，都安安静静的坐在炸死了她的烧烤店里，跟对面穿着白衣古装的漂亮小姐姐，大眼瞪小眼。 “别这么看我，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吗？这真的就是一场意外，大家都不想的。谁能知道那个时候你会突然进店里啊？本来这起事故，就是那店主一个人的因果报应，这突然牵扯上了你，其实我们也难办的很。” 白衣女子尴尬的笑着，孟恬板着那张小包子脸，冷哼了一声。 “说的真轻巧，你嘴皮子上下一碰，我小命就没了。你们的工作失误，凭什么我来买单？” “这不是，又让你活了吗？你们现在不都挺流行这种穿越情节？你看那旁人想穿都没机会，就叫你给赶上了，多幸运啊是不是？比中了500万的几率都小！这就等于是又赚了一辈子，你往好处想想……” 白衣女子自己说的都有点不太自在，越说越心虚。声音渐渐消失在对方的冷眼之中。 “好处在哪里？我本来有铺有房有存款，轻轻松松就能过安生日子。现在你给我弄成什么了？吃了上顿没下顿，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还有以后风风雨雨的那些年，这就是你说的又赚了一辈子？ 那这幸运给你吧，我不占这份便宜！别跟我东拉西扯的，就一个要求，送我回去！这没吃没喝的好日子，你自个儿留着吧！” 瞧孟恬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对方苦逼的抿了抿嘴唇，只能接着安抚。 “那什么，不是我不愿意送你回去，实在是办不到啊！你在那个世界里连骨头渣子都没了，户口都销了，那你说你还能回哪儿啊？给那里的人表演一把倩女幽魂吗？” “那是你们的事情，不能让我来承担后果。我就要回去！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既然能来找我，那就证明灵魂管理机构真的存在。你要是不把我送回去的话，我就等着到时候去你们领导那里告状！” 孟恬感觉手心都冒出了汗，脸上倒是一本正经的绷住了相，看着好像说的跟真的一样有决心。 “别啊妹妹，咱有话好好说。凡事都好商量对不对？这事儿是我们工作干的不到位，我认。” 对方一张柔美的脸上，挂上了惹人怜惜的讨好笑容，声音软和的不得了。两手合十放在胸前一个劲的拜托，越说越可怜。 “咱再想想别的好处行不行？除了把你送回原世界咱再想想别的。那小世界这么大呢，怎么可能一点好处都没有？再想想。 我真没那个本事拨动时间线让你起死回生啊！好妹妹，看在大家都是女孩子的份上，你别难为姐姐了好不好？求你了。” 孟恬低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掩盖下闪烁的小心思。 赌对了！ 果然是像她想的那样。 对方从一开始就摆出了低姿态，明显的就是理亏心虚。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自己，持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可是显然这对自己很有利。 现在拼的，就是谁更沉得住气！ 这丫头瞧着好说话，可实际上竟然这么难缠？白衣女子咬了咬牙，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顿捅出娄子的那只菜鸟，才又扬起笑脸来，语气温柔殷勤。 “妹妹，姐姐不跟你绕弯子，咱们聊点实际的。你看我给你特意安排的这个小世界吧，虽然生活条件是不太好，可那都是暂时的。大概的社会进程你也都知道，熬过前面这些年，以后你放只猪站在风口上都能直接起飞！想躺平过安生日子，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要是熬不过呢？” “……” 被她一句怼的没话接了，也确实，熬不过那就直接完犊子。孟恬的冷嘲热讽还在继续。 “你给我找的那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孟大美到底是谁？连个记忆都没有，我在那里两眼一抹黑，话都不敢乱说，生怕被人家给逮起来收拾了，你还敢跟我说是特意安排的？特意来坑我的，对吧？” “哪有这话说的呢？这完全都是误会，妹妹你别生气，听姐姐跟你解释。它是这么个情况，” 偷偷看一眼这丫头的表情，好像没有要发火的样子，她才放心的接着忽悠，不是，沟通。 “记忆肯定是有的，怎么可能没有呢？你也知道，当时是她的灵魂离开了躯体之后，中间隔了一会儿你的灵魂才进去的。这中间不就产生了空白点吗？磁场暂时有一点点的排斥反应，这才耽误了你接收身体的记忆。你放心，这都小问题。等你这次回去之后，肯定就能有完整的记忆了，我保证！” 孟恬抬眼跟她对视，眼睛里的内容有很多东西，只是嘴里说的有理有据。 “那我也不回去！孟家的那家庭条件，都不能用一穷二白来形容了。过的跟非洲难民差不多！全家人一天吃的米，加起来都没有我以前一顿吃的多。 你明明知道我从小就是在都市里长大，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楚，居然还把我给扔到乡下去了！是想让我直接饿死在那里吗？别费那趟功夫了，索性我这回直接死了吧。” 这鬼精鬼精的丫头，真跟她老祖宗一个德性！半点亏都不肯吃啊。白衣女子手指头都气哆嗦了。知道自己这回肯定得舍点啥出来，索性也不再东拉西扯，直接挑明了的问。 “说吧，怎么样才能同意？” 这认了命的态度，叫孟恬弯起了嘴角。不过她也懂得不能得寸进尺的道理，于是眨眨眼睛，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 “我也不知道，在那样的生活环境里，我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该怎么样才能保护自己？吃没吃的用没用的，那里的人居然还打架！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些话说的是真真实实的可怜，勾的对方不好意思再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只听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妥协的认命。 “行了，你别哭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只是一个小管理层，没有多大的权利和手段。你看这样行不行？” 她伸出左手，指着这个烧烤店转了一圈，然后才无奈的说道。 “我把这方空间给凝固了，先借给你保命。等你寿终正寝之后，我再找你收回来，行吧？” 第 20章 原主的身世 孟恬低头，不表态。 她不知道该不该妥协，万一努力坚持一下，就会把自己给送回现代呢？虽然对方说她没那个本事，可是却没说她没办法呀。 白衣女子看看她，索性双手一摊。 “这真的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诚意了，你要知道随身空间这种东西，不是哪个人随随便便就能有的。要不是跟你有些渊源，我也绝对不会把它借给你。 如果你还是不同意的话，那就等着到时候去投诉吧。我先把话跟你说明白，真过了明路再轮回的话，还不见得有现在好呢。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双方都没有再说话，整个空间里很安静。不知道这场心理战对峙了多久，最后孟恬才不甘心的开口。 “真的不能送我回去吗？” “抱歉啊，真不能。” 使劲把委屈咽下去，闭上眼睛，认命。 “我同意了。” 白衣女子高兴的小手一挥，一张纸一支笔出现在面前的桌子上。 “既然妹妹你同意了，那就把调解合同给签了吧。以后没人发现这个事情当然更好，如果被发现了的话，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存在强迫的。” 这人倒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丑话都直接说在明处，倒是能叫人更放心了些。 孟恬不是个拖拖拉拉反反复复的人，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非常痛快的拿起笔，在这张空白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金光一闪，笔尖刚刚落下的字，也隐进了雪白的纸张之中，再寻不到踪迹。 对于这堪称灵异的一幕，她眉头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问。本来现在这情况就够诡异的了，再多点非自然情况的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吗？ “好的妹妹，合作愉快。为表歉意，我再个人送你一个小惊喜，别问是什么，以后你会知道的。咱们他日再会！” 拿到调解同意书之后，白衣女子高兴的广袖一挥，孟恬的身影瞬间消失。然后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身后，略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为什么一定要找她签下交易契约？不过就是个凡人而已，能有什么威胁？” “这丫头是没那个威胁到你的本事，可人后头有能收拾你的！她的时空轨迹明显被拨乱了，你保证人家以后就一定察觉不到这个bug？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想有个好地方躺尸都找不到。” “什么意思？” “你忘了她姓什么？这一支孟家的老祖宗，可是跟那位有渊源的。” “跟谁？” 白衣女子伸手敲了下黑衣男的脑袋。 “你是猪吗？融合了时空规则的是谁？” “你是说云染大人……” “闭嘴，知道就行了少说话。下回要是再犯这种错误，出去以后别跟人家说你是我弟弟，我绝对不会再来捞你！” “知道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 两人说着话，渐渐的淡去了身影。 而灵识回归的孟恬，正躺在床上以做梦一般的旁观姿态，接收着身体的记忆。所以旁人看着，她还是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样子。 孟建国再一次走进来察看，老根叔不是说一会儿就能缓过来吗？这咋还不醒呢？ 赵玉花守在床边，轻手轻脚的给小姑子脸上的伤清洗上药。看到当家的过来，小声的问了句。 “娘那边收拾好了？” “大伯娘搁那屋照顾着呢，俺过来这头看看。她咋样了？” “不知道，刚才倒是睁了下眼，这不又闭上了吗？俺叫了两声，也没啥反应。” 愁的不知道该咋办，这一出弄的，还不知道醒来以后的小妹是啥样呢？可别真给摔傻了才好。 孟建国气的狠狠骂了孟建丰几句，赵玉花皱着眉的打断他。 “别骂了，先看看小妹这情况。要是过一会儿还不醒，咱就得想想办法了。” “俺又不是大夫，能想啥办法？” “净说那些个屁话！没办法也得找出办法来。不说其他的，就是看在青姨的面子上，俺们也得把小妹给看顾好了。 当初大毛生病的时候要是没有人家，俺怀二毛的时候要不是得了人家接济，现在俺娘几个的坟头草估计都得有个半人高了。 想想前些年闹饥荒的时候，咱吃了人老周家多少粮食，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啊？有本事你吐出来还给人家！” “俺知道！” 憋屈又窝火的使劲呼撸了下脑袋，孟建国看着妹妹那小小的一只躺在那儿，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怎么可能不管？他又不是那种丧良心的人。前些年日子过的比现在还艰难，老头子死的早，全靠着后娘念情分的一直接济，才不至于在那场饥荒里，饿死了一家老小。 现在后娘死了，周家老两口也没了。他作为小妹的亲哥哥，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他不管她，谁管啊？ 孟建国咬咬牙，交待着媳妇儿。 “你在这里看着，俺去支书家借车，一会儿把小妹送到县医院里去看看。” “成，你去吧。记得找村长一起去杨会计那里支钱，你自己去的话，怕是借不出来了。前段时间才支过，到年底的时候，怕是要拉下饥荒了。” “嗯。” 嗡声嗡气的应了声，他转身就往外走。 孟恬不知道哥哥嫂子的为难，她正陪着梦里的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 原主本名也叫孟恬，小名甜甜。她是陵南城里周家的孙小姐。 周老爷子是留洋回来的，很有魄力和手段。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他散尽家财的资助军队。又硬是挺过了战火纷飞之后，在寸土寸金的陵南城，重新闯下了不小的家业。 老两口只有一个孩子，就是孟恬的妈妈周青宁。一个娇弱的病美人。 当初怀她那会儿时局动乱的很，周老太太本来就多忧多虑致胎相不佳，又摔倒在地动了胎气，万分艰难才生下了未足月的女儿。不仅彻底的伤了身子，也让周青宁生来就体弱多病。要不是托生在了周家，怕是早早就夭折了。 老两口耗尽心血捧在手心里娇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后来嫁给了战场归来的英雄。也就是孟恬的爸爸孟友谦。 这些事情都是听外公外婆告诉她的，可惜孟恬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因为她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爸爸就为国捐躯了。 她长大以后，也只在妈妈手里的那些相片中见过爸爸。是个很英朗的男人，穿着军装特别精神。但是看着妈妈的时候，眼神又特别温柔。小姑娘就相信了妈妈的话，她的爸爸是个很爱很爱她们的人。 他是为了保护她们才离开的，所以自己不能生气他在父亲一职中的缺席。即使没有爸爸，小姑娘也在妈妈和外公外婆倾尽所有的疼爱下，一天一天的长大了。 第 21章 醒来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乡下还有个哥哥，是爸爸的前妻生下来的孩子。小的时候她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妈妈说那是自己的亲哥哥。 第一次见到这个哥哥的时候，她才六岁。他和他的妻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抱着一个病了的小孩子，突然的找上门来。那种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叫小姑娘特别的不喜欢。 这怎么可能是她的哥哥呢？她是谁？周家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大小姐！ 她的哥哥就应该是像照片中的父亲一样，顶天立地气宇不凡！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局促不安的乡下庄稼汉？ 骄傲的大小姐，拒绝接受这样一个与自己想象中完全相反的哥哥。所以小小的她，对这所谓的哥哥嫂子从来没有个好脸。 再长大了一点以后，她知道了妈妈一直在给乡下的哥哥寄东西。虽然心里不太高兴，可也从来没有站出来阻拦过。 想她堂堂的周家孙小姐，有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在地里刨食的哥哥就够丢人的了，万一要是再让他被饿死了，那她大小姐的脸面该往哪里搁？传出去不得被人家给笑话死？ 小姑娘就是这么阴一会儿阳一会儿的性子，她甚至跟妈妈提出过建议，让把这个在乡下种地的哥哥弄到城里来。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她孟甜甜有个当庄稼汉的亲哥哥。 可是却并没有获得妈妈的赞同。她说哥哥也有妈妈，他舍不得离开她。就像甜甜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妈妈一样。 好吧，这话获得了小姑娘的认同。所以后来的那些年里，她就对这个不完美的哥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他不存在好了。 小姑娘一天天的长成了大姑娘，被妈妈和外公外婆保护的非常好，她的日子一直过的都无忧无虑。 直到突然有一天，她的哥哥又带着妻子出现在了她家里。还是那副让人极为看不上眼的样子，穿着补丁落补丁的衣服，才多大的岁数啊？居然就有了白头发，脸上也有了皱纹，苍老的比她妈妈都厉害。 而且她听到了什么？！ 他居然是来带自己回乡下的！ 孟甜甜当时都被震惊到了，他是怎么敢说出口的呀？一个穷到填饱肚子都成问题的泥腿子，居然敢让自己这个大小姐跟他走？ 可是不知道妈妈和外公外婆是因为什么，竟然不顾她的强烈反对，真的同意了！再然后，她就被带回了这个叫江河村的破地方。 到了这里之后她是作天作地的闹，孟家人脾气都很好，尽最大努力的依着顺着，除了不让她回家。 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了一段日子，孟甜甜终于在村子里看见了熟人。从陵南城被下放过来的知青，文彦辉。 死缠烂打的磨了好久，才从他嘴里知道了周家，已经家破人亡的消息。 她不相信！ 明明妈妈和外公外婆都说过，自己来乡下住一段日子，他们就会来接她一起出国的。怎么可能会都死了呢？ 她回孟家收拾了自己的所有贵重东西，然后扯了个去买钢笔的由头，骗过路口赶牛车的大叔，搭着人家的车，偷偷从孟家跑了。 该说不说这小姑娘是个很聪明的，虽然她手里没有介绍信，可是有钱啊。一路硬靠着砸钱，几经辗转的从村里到公社，又从公社到了县城。 可惜终究还是个没有社会阅历的小孩子，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了，不明白人心险恶，财不露白的道理。 她在县城乱打乱撞的四处撒钱找路子，想办法回陵南城。这就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不出意外的被人给图财害命了。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在还没有真正绽放的年纪，就这么匆匆凋零在这逐渐扭曲的年代。孟恬在梦里陪着她出生，陪着她成长，陪着她感受过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最后，看着她离开这个纷乱的世界，投入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的怀抱。 泪眼迷蒙的睁开眼睛，她在心里为那个可爱又傲娇的小姑娘，衷心的送上祝福。孟甜甜，愿你跟你的亲人们，能去另一个更好的世界。愿你以后一定会幸福。 “小妹，你醒啦？还认得俺不？” 赵玉花一脸惊喜的凑过来，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两下。 “这是几啊？” 孟恬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嫂子，我没傻。” “那头疼不疼？你这闭着眼睛哭成这样，是不是头疼的厉害啊？” “不是，我这就是做梦了。现在感觉挺好的没什么事儿，头不疼也不晕。”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往门外打量了一下，有些疑惑的问。 “其他人呢？” “谢天谢地，没事儿就好！” 长长的舒了口气，赵玉花又一拍大腿。 “唉哟，你哥跑出去借车借钱去了，俺得赶紧去追他回来。小妹你好好躺着啊，头不疼也在床上躺着歇歇。有什么事情，等俺们回来再说！” 然后撩起门帘，风风火火的跑了。 听到这屋里的动静，在外面忙活的兄妹三个赶紧跑进来，包括一身伤的孟老娘，都一瘸一拐的从东屋挪了过来。 又是一阵的担忧询问，孟恬笑着把侄子侄女们哄走以后，屋里就只剩下了坐在床边的孟老娘，和她自己。 原本亲亲热热的娘俩，现在就这么对坐着。孟老娘的眼底，盛着很多了然的难过。 “想问啥，就问吧。” “您会告诉我实话吗？” 孟恬看着对方，语气有些涩然。老太太动了动嘴角，笑的比哭更心酸。 “嗯，都告诉你。张小环说的没错，俺不是你娘。你确实是老孟家的闺女，是建国的亲妹妹，可你不是俺生的。” 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坐在被子里的小丫头，透过这双漂亮的眉眼，好像又看见了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身不由己的命运捉弄。 三十多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刚当了娘的小媳妇儿。丈夫长的高大好看，公婆妯娌都好相处，又头胎就生了个大胖儿子。她林巧英的那小日子过的，婆家娘家庄子里的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儿们，谁不眼热啊？ 那时候，她可美着呢。 第 22章 那些陈年过往 要是没有后来那些打仗的日子，她的一辈子跟现在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 丧心病狂的敌人冲了进来，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村子里被霍霍的没法过了。后来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就都放下锄头上了战场。她们家也不可能避过去。 除了留下一个十岁的小叔子，她公公带着大伯哥和她当家的，都跟着队伍走了。 头一年传回信来，公公没了。 第二年又收到消息，大伯哥也没了。 她那时候怕的呀，早上晚上的在心里求着祖宗保佑。见天的带着儿子，去祖坟上给老祖宗们磕头。 可是最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张阵亡通知书，带走了她孩子的爹。 再然后，死了丈夫又连着死了两个儿子的婆婆，终于撑不住的倒下了，再也没有睁开眼。 就只剩下她和大嫂两个女人，硬是咬着牙带着小叔子和两房的孩子，在那些噩梦一样的日子里，死命的给孩子找活路。 后来，她改嫁了。 因为啥改嫁的呢？ 她的儿子太小了，在缺吃少喝的年月里，饿的实在遭不住，没忍住吃了山脚下的野蘑菇。口吐白沫的被送到大夫那里的时候，都已经快不行了。 要救他得用钱啊，然后她就把自己给卖了。病重的四堂婶拿出压箱底的棺材本，就只有一个条件，改嫁给孟老七。 她同意了。 然后她儿子活了，四堂婶自己生生的病死了。再后来，她就成了孟老七的婆娘。 那是个生来腿脚有残疾的男人，从来看人都阴冷的很。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她一辈子也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好在他头一个媳妇儿丢下了个孩子，需要自己帮着照看，才能叫她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过。 只要能给她心爱的男人保住这条根，咋样她林巧英都能咬牙挺住。 但是后来有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其实还不如自己那时候死了呢。真死了，就不会有以后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在她又给孟老七生下了一个儿子，认命的就这么凑合过以后，解放了。那个死了几年的男人，她的丈夫，活着回来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快熬出头了，等儿子长大了就熬出头了。可是在那一刻才知道，不对！她明明就是往更深的苦水里去了。 敌人被赶跑了，日子有盼头了，所有人都对以后有了念想。只有她，没了活头。 他很有担当，还愿意要她。 可是她看着身后孟老七抱着的小儿子，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配不上他了。当时她抱着建国又哭又笑，这贼老天，多会收拾人哪？原本好好的一个家，破碎的不成样子。 最后他一个人回来，又一个人离开。 只是以后的每个月，都会准时准点的寄钱给她，说是给儿子的抚养费。他孤身一个在部队里，不好带孩子。等儿子再大一些，他就回来接走。 真的，知足了。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她儿子有爹就好。 就这么又过了几年，他来信说结婚了，等明年稳定了以后，就回来接儿子走。 那一晚，她坐在婆婆的坟前，哭哑了嗓子。你说她多委屈啊？为了给心爱的男人留下一条香火，她啥都舍出去了。可是现在，他成了别人的丈夫！ 最终，他没有来接儿子走。 也是在他的葬礼上，才看见了他新娶的媳妇儿，一个年轻漂亮的大家小姐。大着肚子哭晕在地上。 她明明那么好看，却哭的跟自己一样可怜。她们都有同一个男人的孩子，她们都是真的很爱他。两个本来该互相看不顺眼的女人，竟然因为那一个死了的男人，突然有了一种特别的亲密关系。 不得不承认，周青宁是个很善良的人。在后来的那些年月里，如果不是对方的照顾，她的儿子孙子有可能都挺不过来。 就冲着这份天大的恩情，她林巧英一辈子都感激！所以几个月前收到陵南捎回来的信，孟建国夫妻才会冒着风险去把人给接了回来。 孟恬安静的听孟老娘给她说着那些陈年旧事，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让人唏嘘的内情。 在这样的一场遗憾里，她的爸爸妈妈，还有面前的这个老太太。他们三个人明明谁都没有犯错，可是他们三个人，却偏偏谁都没有落到好结果。 “娘！” 看着对方花白的头发，她瞬间潸然泪下。现在这里面最苦的，应该就是这个老太太了。她想起记忆里妈妈的交待，让自己跟着哥哥一起叫娘。 孟老娘看着她，突然哭了起来。 孟恬爬过去，像以前一样靠在她的肩膀上，陪着一起哭。 “我妈妈说过，让我以后叫你娘。” “你是都想起来了？” “嗯。” “那你，还愿意叫俺？” “娘！” 孟老娘颤颤巍巍的伸出胳膊，把娇小的丫头搂进自己怀里，像她真正的母亲一样应着。 “哎！娘在呢，闺女不哭啊，娘在呢…” 她自己都哭的接不上趟了，还一声声的拍着哄着怀里的丫头。娘俩抱在一块儿，哭了个痛快。 赵玉花拽着丈夫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她那三个小猴崽子趴在堂屋门口，急得抓耳挠腮。 “咋了？” 询问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屋里哭的凄凄哀哀，两口子吓得拔腿就往屋里冲。门帘一掀，老娘和妹子都好生生的搁床上坐着呢，这才敢把那差点蹦出来的心脏，给小心翼翼的塞回胸口膛里去。 “唉哟，俺滴个亲娘喂！好好的你们俩哭啥呀？给俺魂都吓掉了！” 赵玉花使劲拍了拍胸口顺气。 跟在后面的孟建国甩开门帘走进来，瞅着老娘和妹妹，没啥好腔调的问。 “娘，她一天到晚的爱作妖就算了，你咋也跟着来劲了呢？赶紧回屋里歇着，这老胳膊老腿的一身伤，回头还不知道得养多久呢？还有你，” 气的手指头差点戳到她脑门上。 “俺上次咋跟你说的？你自己爪子上都没有二两力气，怎么敢上去跟人家干架的？不会跑出来吆喝人啊？你脑子呢……” 数落的话还没说完，伸出来的那根手指头，就被孟老娘狠狠一把给拍落了下去。 “讲话就讲话，你指啥？俺闺女看着老娘挨打了，上来护着有啥错？有那能耐你往外头使去，搁家里收拾孩子干啥？” 第23 章 三哥 “俺哪收拾她了，这不教孩子呢吗？” “教你就好好教，吓唬她干啥？” 母子俩各说各的理，赵玉花使劲拽了一把自家男人，把人扒拉开自己走上前，小声的劝着。 “好了娘，小妹这有惊无险的醒过来，又不傻不愣的就很值得咱庆幸了，快把眼泪擦擦。小妹你别跟你哥较真啊，他就是嘴笨不会说话，其实是担心你。” “嫂子，我知道的。” 孟恬坐直身体用手背抺掉眼泪，才想起来问了一句。 “那来闹事的人呢？怎么处理的？” “能怎么处理，俺们这都是一个家下的，又不能去报公安。打是给打回去了，可你们遭的这罪，也只能算是白遭了。” 赵玉花叹气，咋说都是没出五服的关系，对方还比自己家这边伤的更重，别管是谁先来挑事的，这个时候族里也只会跟着在里面和稀泥。 孟恬看看屋里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对村子里的情况她也不太熟悉，只能乖乖的闭嘴。 孟老娘看了看丫头，又看看儿子儿媳妇，沉默了挺长时间才张嘴说道。 “建国，你去找族里头。就说是俺的意思，你这一房跟他们老四房，断亲！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娘！这咋能行呢？” “咋不行？俺说行就行，去找你三叔。” “不成！” 孟建国大声的反驳道。 “俺要真这么干了，老三夹在里面咋办？到时候他是跟那头断了，还是跟咱们断了呐？建设从小到大就孝顺的很，咱们不能把他给撂地下去啊！娘，真不成！” “我看成！” 门外传来一道男声。 然后一个身量不算高大，但却很壮实的汉子，掀开门帘往里面看了看。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呢，讨论的人就登场了。 挺长时间没见到兄弟了，上次见的时候还是刚接回小妹，让他回来认人的时候。兄弟这突然回家来，孟建国挺高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问。 “老三，你咋回来了？” “二哥，二嫂。” 对方跟兄嫂打了个招呼，赵玉花也笑着应了一声。他才接着答话。 “昨天我听到家里出事的消息，就抽个空跑回来看看。” 孟建设简单说了两句，走到老娘跟前蹲下，看着她这一脸的伤，心疼的眼里窜着火气。 “娘。” 刚才一路走回来，已经被村里人给告知的差不多，当然知道他老娘这一身伤是哪来的了。 “孟建丰那王八蛋，回头我收拾他去！” “俺没事儿，你别瞎操心。” 伸手摸摸小儿子的脑袋，孟老娘露出一抹笑来。 “好歹也端上正式工的饭碗了，可得比以前更卖力些才对。老往家里跑啥呀？俺有你二哥二嫂照看着呢，放心。” “俺知道哥嫂都孝顺能干，这不就是儿子想娘了吗？抽空回来看看您。” 他嘴上答着话，眼往旁边一扫，就看见了坐在一边脸上青青紫紫的丫头。 孟恬跟对方目光一碰，脑子里就有了关于这人的记忆。这是她异父异母的三哥，叫孟建设。听说在县城里当厨师的。 “三哥好。”乖乖叫人。 听到她这么叫，孟建设挺惊讶。上回见面的时候，不还冷嘲热讽的骂了他一顿，这回咋叫哥了呢？真把脑子给摔傻啦？ 孟老娘拍了下小儿子的胳膊。 “你小妹叫你呢，没听到啊？” “哎。听，我听到了。小妹你也好。” 一边不太熟练的应承着，一边抬头看着他二哥，啥情况啊这是？ “你从哪听到家里出事的消息？走，俺们到堂屋叙话。” 孟建国领会错了意思，上前拽起兄弟，一家子人都挪到了外面。赵玉花把小叔子带回来的吃食收好，又把几个孩子给哄到前屋去，拎了一壶热水过来，一人倒碗水喝着，大伙才安心的坐下聊。 “昨天公安部的几个人来食堂吃饭，说是逮到了一个投机倒把的。为了给自己争取宽大处理，他交代出大概一个月前，在县城看见了有人谋财害命，他还好心的半夜把人给背医院去了。然后黄公安跟李公安两边一对，就说该是孟大美那个案子。我听着像是咱家小妹，跟人家一打听还真是。所以我就请了个假，跑回来看看。” 瞅瞅那丫头现在一脸乖巧的，都不像上次看见的那人了，他更觉得糊涂。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二哥，你咋不过去找我？还有今天这又是咋回事？我刚一进村子，就听说咱娘又跟那疯婆子掐起来了。上回孟建丰不是保证过了，他们再也不过来找事的吗？” “找你干啥？本来你日子过的就不容易，俺帮不上你啥忙，哪还能给你扯后腿？” 他兄弟等于是入赘给人家的，娶了他师傅的闺女，又接了人家的饭碗。那就该跟他们家这边划清点界限，不能拖家带口的吃人家绝户，这不地道。 赵玉花知道他男人的想法，所以没等小叔子再说话，就自己接过了话茬。 “今天这事儿就是张小环那娘们故意来挑的，跟有啥毛病一样。三不五时的就窜过来闹一闹，俺都想不明白，你说她咋就打不怕呢？” 她琢磨着自己每回揍人的时候也没留手啊，咋就能好了伤疤忘了疼，一个劲的蹦哒出来撩事儿？ 孟建设气的拍了下桌子。 “二哥走，咱们找村长去，跟他们断亲。以后她再来撩事，直接报公安！” “老三，你可想好。毕竟有你亲爹搁那儿呢。这孝顺不孝顺的都在旁人嘴里头，以后可好说不好听。” “屁，是埋那儿呢！他不是跟孟建丰亲娘埋一块了吗？我这人大方，不跟他争。他负责埋他爹，以后我负责埋我娘，两边都不耽误。各孝顺各的！” 左右在那亲爹跟前，从小到大也没咋待见过自己，估计也是不大想看见他的。 既然老三自己都同意了，孟建国也不带含糊，兄弟俩不再废话，站起来就走。孟立群看了一眼，拽着弟弟跟上去。 孟恬安静的坐在一边，其实她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亲哥，可是看着他们有正事在忙，就暂时的把话先咽了下去。 第 24章 别嫌弃 家里剩下几个女人，也没那个闲心絮叨了，该干啥都干啥。耽误了这么一个晌午，都还空着肚子呢。 交待小姑子回屋去养着，又把一身伤的老娘送屋里躺下，再安排女儿拎着小木铲出去挖蚯蚓去。然后赵玉花才挽起袖子，走进灶屋系上围裙。 小叔子难得回来一趟，咋说也不能让人家吃糠喝稀的。抄起黄盆掀开粮缸，她狠狠心舀了一半的粮食出来。 正端着盆在水缸里舀水淘米呢，小姑子一瘸一拐的晃了进来。 “你不搁屋里养伤，出来干啥？” 孟恬那一双哭狠了的眼睛，其实还没怎么消肿，又配上这一脸的伤，可真是很好看呐。 她溜达进灶屋，也挽起了袖子。 “我这身上又没有什么大事情，还养什么啊？你都在地里忙一上午了，回家该歇一会儿。有什么活你说，我干就行了。” “还死鸭子嘴硬，瞅瞅你那小脸都肿了！该死的张小环，刚才捶她的时候，高低还是下手轻了！看把俺小妹这么张漂亮的小脸，给打成啥样了？” 赵玉花是真的心疼！他们老孟家从大人到孩子，就出了这么一个长相顶尖的人面子，结果还被打的险些破了相。这简直就是直接戳到了颜狗的肺管子！ 哦，虽然嫂子她不知道啥叫颜狗，可一点也不耽误人家捶胸顿足的心疼啊！ 孟恬扬唇想笑来着，却不小心扯到了脸颊，疼的她轻轻的嘶了一声，也就没有再笑。虽然身体上疼还是疼的，可她心里清楚，这都是皮外伤。 走到灶台边的桌子上，把扣在盆子下面的豆腐露了出来。 “娘今天去赶集的时候，买了豆腐回来。本来她还说中午给咱们炕豆腐吃来着。嫂子，你会不会做呀？我不会。” 端起淘好的米往锅里倒，赵玉花顺势往桌案上瞅了一眼，语气有些轻快。 “原来还有豆腐啊？正好，本来俺还愁一会儿该弄点啥菜呢。你放那儿吧，俺会弄。” 孟恬没听她的，伸手把豆腐轻轻放进盆里，端着转身到水缸边舀水清洗。 “你看你这孩子，咋不听话？” “嫂子，我又不是春梅那么点儿大的小丫头，哪里就需要这么精巧的养着了？我真的能帮忙。前几天是因为我对这些活不太熟悉，干顺手了就不会出问题了。” 这倒是实话，以前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在舅舅家借住的那两年，开始学着长大。后来一个人搬出来过日子，就慢慢的学会了洗衣服刷鞋，洗碗做饭。 她又不是那种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孟家人给予的好，自己既然接受了，就不能再视而不见的只享受不回馈。 只是这些话叫她嫂子听着，心里真是难过的很。明明是个娇养着的大小姐，却偏偏从天上掉进了她们乡下这个泥窝窝里。 瞧瞧她那双白嫩的小手，不应该是埋汰在这种灰腾腾的灶屋里。这应该是一双弹钢琴的手，是一双拿着刀叉切牛排的手，就像自己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那样。 青姨要是还在，看见甜甜过现在这种苦日子，肯定是要心疼的。 赵玉花眼底压着水光，赶紧转过头去。 “小妹，你哥跟嫂子都没啥本事，你别嫌弃俺们。” 她的嗓音压的很低，但是还能听出一点点的嘶哑。孟恬倒水的手一顿，扭头看她。感觉从她的身影中，好像看出了一丝难过。 唇角微微的蠕动了下，心中的叹息不能喧之于口，只能温柔的说着感激的话。 “没有。以前都是我不懂事，谢谢哥哥嫂子不跟我计较。” 心大的赵玉花没听出其他的意思，就听她说没嫌弃自家了。 眨去眼中的酸涩，扭头看向小姑子。这善良宽厚的女人，笑的特别高兴。叫人能在她那张长相普通的脸上，看出一股舒心的美来。 “都是自家孩子，谢啥谢呀？你把豆腐放那吧，一会儿俺来弄。去堂屋拿两个鸡蛋过来，等米汤开了以后，俺给你搁锅里煮上。等一会把脸上的药膏先洗了，用热鸡蛋滚两圈，消肿的快。这都是听老根叔说的偏方，他可是老郎中了，指定管用！” 赵玉花一边交代，一边弯腰从桌案下面掏出两个芋头来，就手放进淘米水里清洗。 “行，已经洗好了，我这就去。” 把装豆腐的小盆子放在桌面上，甩甩手上的水珠，孟恬转身往堂屋去。在靠墙放着的竹笆篓里，不仅看见了十几个鸡蛋，还有一个布包，挑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些面条和红糖。 这大概是三哥刚带回来的。她拿出两个鸡蛋然后把笆篓盖好，返回灶屋。看见嫂子正把洗好的红薯，连皮剁碎了放进锅里。 “煮红薯饭啊？” 舀了小半瓢水清洗鸡蛋，顺嘴问着。 “对。这不你三哥回来了吗？一般都几个月他才来家一趟，不得叫吃顿饱的呀。这红心芋头甜的很，给你一块。” 把洗好的鸡蛋小心放在一边，孟恬接过对方手里的红薯，咬了一口。 “谢谢嫂子，还真挺甜的呢。” “是吧？这都是搁地窖里边过了冬的，经过冻的芋头不甜才怪呢。” 拿锅铲在锅底来回推了几下，盖上沉重的木头锅盖。把手上的水渍在围裙边随便擦了擦。赵玉花刚转到灶台下边，就看到小姑子已经坐在那儿了。 “你起来到旁边坐着，俺要烧火了。” “我来烧。” 把手上剩下的红薯三两口吃完，孟恬伸手从身后的柴草堆里挽起一团塞进灶堂里，拿起灶台边上的火柴，抽出一根来往侧面一划，豆苗似的火焰便从火柴头上窜了出来。 她赶紧用手护着，把火苗送进灶堂口的草团里，片刻后成功引燃。顺手拎起靠在一边的烧火棍，把柴草往里面推进去，整个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熟练的就好像，她从来就是在这个乡下家庭里长大的姑娘一样。 赵玉花怔了下，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突然眼中窜起丝恼怒来。 “谁叫你干这些粗活的？起来，你给俺起来！回屋去！” “嫂子？” 孟恬有点懵，这是怎么了？她干啥惹到她了？把人一把薅起来，赵玉花的眼里，这回是明晃晃的有了眼泪。 “小妹，你听话。这不是你该干的活，现在这种日子也不是你该过的日子，是世界乱套了。可你不能跟着跌进泥坑里来，知道不？” 第25 章 报恩的心思 孟恬再一次被这个嫂子给温暖到了，怎么就可以这么好呢？明明这家里的日子都过的捉襟见肘了，可全家人却总是在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最好的待遇。 “嫂子，有什么不能干的呢？你看我现在烧火不是烧的很好了？听说乡下姑娘还要下地挣工分的，你给我点时间再适应适应，我应该是也能学的会。” “不对，这样是不对的。俺该好好照顾你，不能叫你过的不像样。要不然俺咋跟…” 剩下的话虽然她没说出口，可是孟恬听懂了。她真的叹息了一声。 “没有什么对不对的，嫂子，我已经不是陵南城的周家孙小姐了，我现在是江河大队的孟大美。” 赵玉花眼神一缩，突然局促的放开了拉着她胳膊的手。 “小妹，不是，甜甜，你都想起来了？” “嗯。” “那什么，俺不是故意拽你的。把你衣裳弄脏了，对不住。俺一会儿就去给你洗，你别生气。” 想起以前她嫌弃自己的样子，这实诚的女人有点急了，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中气十足。 “嫂子。” 孟恬伸手拽住对方的胳膊，看看她脸上紧张的神色，觉得以前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大概有点大，自己必须得好好解释一下。 “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嫂子，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赵玉花怔愣的看着面前的丫头，人还是那个人，跟以前的态度确实是完全不一样了。她的脸上，没有了那种对乡下人的瞧不上眼。 这是，真的长大了呀。 慢慢的扯动了嘴角，她心里的高兴从眼底溢了出来。 “小妹，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嫂子更不能叫你干农活。你一个被娇养出来的大小姐，哪里能干这些？青姨要知道了，还不定要怎么心疼……” 猛的一下住了口，回过神来的赵玉花恨不能拍自己嘴巴两下，这么张破嘴怎么就一点守不出话？好好的干啥在小妹面前提她妈妈？ “嫂子，谢谢你的关心，我不会逞强的。这些天我一直跟在娘后面学烧火，你看我这不都烧的挺好的了吗？” 没有去接对方下面的话茬，有些事情还是找她亲哥问更好一些。孟恬放开手坐回去，重新绕了团柴草点燃，烧火棍来回挑了几下，灶堂里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你看，我这烧火的技术也算练出来了吧？嫂子你去收拾菜吧，一会儿我给你传火。你放心，两个灶同时烧，我也可以的。” 看看小姑子脸上的表情，倒也没有啥不对，可她咋不像以前一样闹腾着要回家了？赵玉花心里有点打鼓，这到底是咋回事？是不是知道了周家的事情啊？ 自觉说错了话，又瞅她确实也拦不住，就不敢再揪着话音不放。只不过还是不放心的交代着。 “那你把脸离灶堂口远点啊，当心火苗窜出来，别把头发给撩了。烧火棍往后头拿一些，别烤着手。哎呦不行，你哪能直接上手抓柴火啊，万一扎着你咋整？等着，俺去给你找双劳保手套来。” “你干脆直接打个板，把她供起来算了。” 孟老娘不知道啥时候站在灶屋门口的，看样子是听了有一会儿了，那老脸上的神色，瞅着儿媳妇的时候吧，反正有点一言难尽。 “娘，你咋下床来了？” “俺去解了个手，听到你俩搁这屋说话，就过来听一耳朵。老二媳妇儿你跟俺过来一趟，把将才老三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俺瞅瞅。” 随便找了个由头把人叫上，孟老娘转身往堂屋走，赵玉花嘴上应着抬脚跟过去。孟恬眨了眨眼睛，只继续一把一把的往灶堂里添着柴草。 老太太在堂屋坐下，看着她那为人实在的儿媳妇，从笆篓里拿出来一把挂面和一包红糖。 “娘，你看老三这回带的可都是好东西。等晚上俺给你和小妹煮上一碗，搞点小香葱炸一下锅，那不得老香了。” 儿媳妇心宽，对她这老婆婆也孝顺，为人做事都没啥说的。可就是每回对上小姑子，就有点不是那么回事。老太太抬眼瞅瞅门口确定没人过来，才压低了声音的说。 “花儿，大美住在家里头，你有啥想法没有？” “啥想法？” 捏着手里的红糖包，赵玉花没咋听懂。 “唉，俺就是想问问，养个小姑子搁家里，你是不是觉得不大方便？不然俺带着大美单过吧，反正老宅基地那边的屋子，收拾收拾也还能住，俺娘俩搬过去开火也行。” “娘，你哪来这个话说的？俺啥时候说小妹搁家里不方便了？” “你是没说，可你干的事儿就像是这个意思。大美她现在不是来走亲戚的啊，处处都要客气的不让沾手干活。她现在是这个家里的人，你知道不？你看谁家里这么大岁数的闺女，是不用干一点儿活的？你这么见外不是有想法，是啥意思呢？” “俺没有！” 赵玉花大声辩驳了一句，又赶紧往灶屋门口瞅一眼，才压下了嗓音小声的说道。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说闹饥荒那会儿的接济。就只说当初大毛得病那次，俺们县城里的医生都不给治了，叫抱回家来等着。那时候真的，俺想死的心都有了！大毛要是真没了，俺肯定是挺不过去的。 后来抱着娃去陵南城，真就是没了办法才求上门去的。俺当时想着，不怕人家觉得俺不要脸的去硬攀扯，只要有能救活儿子的可能，俺死皮赖脸的磕死在周家都行。” 提起那些往事，她心里就一阵阵的难受，吸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 “可是人青姨一点儿磕顿都没有，她自己身体都差成那样了，还亲自领着俺们去找那些厉害的医生。又忙前忙后的照顾了俺们那么长时间。大毛病好了以后，俺就搁心里发了誓。这辈子都要念青姨的好。” 可是现在这世道啊，好人咋就没个好报呢？周家明明都是好人，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不能想，只要一想起青姨，这心口的酸涩啊就止不住。使劲眨了眨眼睛，她看着婆婆一脸正色的说。 “俺欠着青姨的大恩，她遭难了俺也帮不上啥忙。只能尽心尽力的把她这唯一的闺女给看顾好，要不然俺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第 26章 心里清明通透的老娘 听儿媳妇这么说，孟老娘就轻轻叹了口气。一句一句的开解。 “你对大美的心都是好的，娘知道。可真不能再这样了你懂不？老话都说亲戚可走不可住，就是因为太客气见外了才让人住不下。大美是咱家里的人，她不是走亲戚的，以后日子长着呢，哪里能像你这样，天天恨不能把人捧着供着的过？ 花儿啊，俺岁数大了，估计是也看不了她几年。以后都得指着你跟建国这两个当哥嫂的来管。你要真念着丫头她亲妈的好，以后就把她当自家的孩子。该疼的疼，该管的管。你看看现在这世道，难啊……” 一声长长的叹息，叫人心里难受的很。 “就算咱们把她的那洋气名字改了，可是就冲着丫头这长相作派，咱这村里的人家，谁能不在背后嘀咕啊？人家能猜不到她亲妈娘家是有问题的吗？你再天天跟个老妈子一样的伺候着，万一要是被那眼尖嘴碎的人给看出来啥可咋整？” 赵玉花被婆婆这掰开了揉碎了的一通话，给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谁，谁知道了小妹的底细？三叔和老族长那里，不都给描补好了吗？这就是俺公公当时没来得及送回家来的亲闺女，被拐子卖给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当丫环了，刚找回来的。” 看看跟慌脚鸡一样的儿媳妇，趟过大风大浪的孟老娘，无奈的只能叹气。 “现在没人知道，不代表这事儿永远都能捂得住。所以才不能太过捧着她，叫人家看出不对头来。退一万步的讲，就算是没有这一茬，这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哪能一点活都不让沾手呢？ 不指着她干活是不假，可不能叫丫头一点都不会。要不然以后咋嫁人？她要是连刷个碗，洗个衣裳都不会的话，出嫁是能把俺这老婆子给陪嫁过去吗？” 虽然婆婆的语气不严厉，可是赵玉花却愣是被训的低下了脑袋。她发现自己确实是又犯错误了。 “娘，俺知道了。” “嗯，以后注意着点就行。俺花儿是个有良心的，做人做事向来都敞亮的很。能把你给娶回家来，真就是建国他走大运了。你愿意疼小姑子，娘高兴着呢！” 活了一把岁数的孟老娘，非常懂得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道理，这不就几句话，又把儿媳妇给哄的笑起来了吗？ “娘，俺又不是小妹那娇丫头，啥想不明白呀？用不着你这么哄。” “胡说，搁俺眼里你俩不都是自家丫头吗？小丫头心眼都小，可不得俺老婆子哄着？” 婆媳俩都笑了起来，赵玉花扑喽扑喽围裙，笑着往堂屋大桌子旁边的小木柜那走。 “行，俺知道了娘，你别操心了去屋里躺着吧。俺给小妹拿双手套过去。今天就叫她给俺传火，老太太您等着吃顿现成的！” “成。俺老婆子打今儿起，就要开始享儿媳妇和老闺女的福了。” 老太太倒也是个会捧场的，儿媳妇说啥她都高兴的笑着直点头，那瘦削的脸上现在是一点看不出刻薄相来，分明就是个特别慈爱的婆婆。 一顿迟了的晌午饭，在姑嫂两个的通力合作下，等孟家男人们回来后，就像模像样的摆上了桌。 都这个点了，孩子们早早的吃完饭，该干啥干啥去了。桌子上就只剩下这些大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难得家里孩子能干活了，孟家婆媳俩在饭桌上逮着孟恬一顿的夸呀。好像一个当妈的，看见自家满周岁了的崽子突然会走路了，那个骄傲劲哟！炫了孟家兄弟俩一脸。 孟建设端着碗，瞧瞧里面明显有点糊了的红薯饭，尽力的忽略掉旁边老娘和嫂子的得意吹捧。悄么声儿的看看他哥手里捧了一碗焦黑锅底的饭，眉头都不皱的往嘴里扒拉，再瞅瞅旁边坐着的罪魁祸首，一脸淡定自若，对所有的夸奖声来者不拒。 三哥他瞬间看明白了这丫头的家庭地位。得咧，啥也憋梭了嗷！吃饭。 等吃完以后，锅碗瓢盆该撤的撤下去，晾好的温开水拎上桌，几个人又趴在了桌前拉家常。左右也这个点了，下午这个工分指定也是挣不上了。孟建国想想，今天地里头其实也没啥重要的任务，他缺个半天工也行。 “老三，这段日子咋样？现在你老丈人也走了，你一个人在那里到底行不行哪？有谁找你事儿吗？” 关于这个事情，孟建国还真挺操心。 可是孟建设自己倒是说的很轻巧，听着好像挺容易似的，报喜不报忧。 “那能有什么不行的，我都跟着干了多少年二厨了？早就能独当一面了。虽然我家老爷子现在人不在了，可是有他多少年的关系人情搁里面撑着呢，谁能给我小鞋穿？哥你别瞎操心，我日子过的好着呢！” 靠坐在旁边的孟老娘安静的没有接话，只是眼睫扇动了好几下。 “那就好。你一个人搁县城里，干啥都要当心着些。别像小时候一样，随便的就跟人家掐架，也别太掐尖要强了。但是也不能事事都忍着，咱好歹家里还有这么些个兄弟呢。要是真有谁欺负你，就回来吆喝人。哥到时候带着人去给你仗腰子。” “我知道。现在都是文明人，谁还动不动就跟人家掐架？刚才就叫你别瞎操心，你看你这一天天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操心多可老的快，我跟你说。” 看着他哥，孟建设笑的不行，实际上他心里可暖和了。这才是他亲生的兄弟呢，像孟建丰那种只管自己的王八蛋不算。 “娘，儿子有个事想求你。” 笑眯眯的转头看着老娘，他笑的一脸谄媚，瞧着有点狗腿。 “啥事儿？” 面上不显，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奇怪的。自从这个儿子被他师傅领去学手艺，可是挺多年没听到他用这么个撒娇的语气，跟自个儿说话了。 然后就看见他儿子搓了搓手，呲着个大牙嘎嘎乐。 “刘芬她怀孕了。” “真的！”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孟建国，他兄弟也是30来岁的人了，这可还是头一回当爹。 “老三，恭喜恭喜啊。可算是有崽子了！” 赵玉花和孟恬也赶紧跟着道喜，孟建设高兴的直点头。然后看向一脸笑意的老娘，他喜悦的声音里，又透出一点初为人父的不知所措。 第 27章 心思 “你们也都知道，我丈母娘死的早。都是靠着老爷子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才把小丽这个独生女给拉扯大。现在老爷子也走了，小丽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又是这个岁数才怀上的孩子。这不又没有啥经验吗？身边也没有个能教我们的人。 她自己心里头就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的，掉片树叶砸脑袋上，都害怕会不会惊了胎。现在月份小还好说，以后她要肚子大了，还这么一天天提心吊胆的可怎么办？” 孟建设看看哥嫂的脸色，好像是没有啥不高兴的样子，他才笑着继续跟老娘诉苦。 “你说我这好歹也是个端公家碗的是吧？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就搁家里围着媳妇儿转。所以我就想着，娘，你这段时间能不能来我这边，帮你老儿子照看一下媳妇儿孩子？” 最后这几句话说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咬字贼清楚，保证屋里的人都能听明白。 孟建国端起碗喝了口水，眼神悄悄的往左边一瞥，瞅了自己媳妇儿一眼。没变脸，这就是不计较老娘去给兄弟帮把手了。又看看老娘的神色，也没有啥不情愿的意思。 他这才放心的放下碗，笑的宽厚。 “娘，要不你过段日子，就去老三那儿待段时间咋样？” 孟老娘看看儿子，又看看依偎在自己身边的闺女，她眨眨眼没有吱声。 让她去照看照看小儿媳妇倒是行，可老闺女咋整啊？这刚回家来啥啥都不会，她这个当娘的要是一撩手走了，全丢给儿媳妇管，就担心时间长了，姑嫂两个会不会闹矛盾。 到时候儿媳妇又要忙地里又要忙家里的，要带孩子还要带小姑子，是得劈成几半用才能忙的过来啊？ 可是这也不好直说，想把老闺女一块带城里去。小儿子现在住的那地方，本来就是人小儿媳妇家的。以前她也去看过，总共两间屋又不算太宽敞，再加上她们娘俩，那就真怪挤得慌了。还有这口粮也是个事儿，叫人家小丽平白无故的养个小姑子，老太太她有点心虚的张不开嘴。 为难的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咋说。孟恬虽然不是个特别精明机灵的性子，可是一般的看眼色，也还是会的。尤其是她家老娘表现的这么明显，屋里头这几个人，谁看不明白啊？ 姑嫂两个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老太太这一脸难为坏了的样子，怪笑人的。 “娘，不用担心我，你安心的跟三哥去县城吧。我现在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能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了，这不还有哥哥嫂子呢吗？” 这话不是专门说出来给人好听的，她心里确实也是真的不慌了。醒来之后虽然一直都是匆匆忙忙的，可也背着人悄悄试了一下。那个白衣姑娘借她给的空间，可以用。 闭着眼睛，精神力往里面转一圈，看到那店铺里的任何东西，只要她想，都可以直接拿出来。 大概的看了一遍，其实地方不大也就是一间门面。这个倒霉催的店老板，估计也是手里头干净的很，店铺都没怎么装修。墙壁简简单单的刮了个大白，顶上吊了几个灯泡和两个电风扇，再放了几张桌椅板凳，连个空调都没舍得安。除了一个展示菜品的冰柜，啥也没有了，主打一个简洁大气的朴素风格。 好在后面还进深延展出一个正规的后厨，看样子是个讲究人。她特意进去瞅了一眼，后厨小仓库里囤了不少的柴米油盐，绝对够撑到她在这个世界站住脚了。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那就到了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俺滴个亲娘哟，您老人家放心的去城里照看弟媳妇吧，小姑子交给俺只管安心。要不然您现在把人拽到面前，有多少根头发都仔细瞅清楚了，回来的时候数一数，掉了一根俺都薅自个儿头上的赔给你。” 赵玉花还是那个实诚人，这么多年自家孩子可是没少吃小叔子带回来的东西，弟媳妇从来没有在人前背后的，说过啥阴阳怪气的酸话。现在她那边需要人帮衬了，那自己一个当嫂子的，也不能小鼻子小眼的不大气，斤斤计较的不像样。 听闺女和儿媳妇都这么说，孟老娘才放心的眯起眼睛笑了笑。 “那成，今天你先回去。” 看小儿子还想反驳，她赶紧接着说。 “你不得叫俺缓上两天？俺这一脸青青紫紫的跟你过去，那周边四邻的看见了多不好，多招人讲究说闲话呀？过几天等俺脸上的伤不这么明显了，俺再去。” 觉得老娘说的也有道理，孟建设点点头。端起桌上的碗把水喝干，这才站起来看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天是不早了，该回了。 “这样也行，那过几天俺再回来接你。二哥，这事情也处理好了，左右族里头的人家，也都知道咱跟孟建丰已经断亲。以后张小环那疯老娘们要是还敢来闹腾，别给他们留脸，该经公家的就经公家。弄上一次狠的，才能制得住这种人！” 孟建国也站起来。 “俺知道，家里头不用你操心，你把自己那日子过好了才是正经的。咋的，现在这是就要走啊？” “对，时间也不早了。再晚一会儿，该赶不上回城里的车了。” “那走，正好俺从书记家借了车出来。哥骑车送你到公社，省得你跑这几里路。” 孟建设交待了老娘好好在家养着等他过几天来接，又客客气气的跟嫂子和小妹告别，然后兄弟俩才蹬上二八大杠，一路踩着春日下午的暖阳，往红星公社赶去。 跟着老娘和嫂子身后，站在大门口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树木林立的乡村土路上。孟恬的意识中，才真真切切的印入了时代的气息。 这些明明该离她很远的画面，就这么在眼前一点点的铺展开，拽着人融入其中。 唉，我可真是太走运了，这比中500万几率还小的穿越之旅，可真是酸爽的上头…… 抬眼看了一下这满村子时代特色的建筑，只能在心中苦笑了一声。既来之则安之吧，网上不是流传了那么句话吗？既然改变不了生活，那就只能改变自己了。 “大美快进来，搁大门口傻站着干啥？” 早已回屋的老娘和嫂子，在堂屋里吆喝。 “来了！” 收拾好发散的心情，她嘴里答应着，脚下往回挪动。阳光落在她娇小的身姿上，在左侧地面拉出一道纤长的影子，看不见任何表情的影子。 分不清是谁正在被拨乱的时光里，努力前行。 第 28章 兄妹 心里存着事儿的孟恬，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把下地回来的孟建国，给堵在了大门口西南边的小岔路上。 家里人多，有些话不好问。 兄妹二人站在小沟塘的大柳树下，等旁边路过的村人们都打过招呼离开以后，孟恬才抬头看着她哥，一如这几天一样的乖巧温柔，可脸上的神色非常坚定。 “哥，我妈妈和我外公外婆，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说整句话的声音里明明没有什么起伏，可孟建国就是听出了他妹妹心里的那些难过。看着这张又白又俏的脸，跟自己憨厚的长相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他妹长得像后娘，天生就好看。 他这种乡下大老粗，不知道该咋形容这种好看，可是心里很清楚，他妹跟他是不一样的。同一个爹的崽子，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但是现在，天上的小仙女却被硬生生拽到了泥坑里！ 两条土气的麻花辫有一点点散乱，身上穿着碎花小袄，黑土布裤子。大概是将将才烧好火出来，还有一小块没擦干净的灰沾在雪白的鼻子旁边，叫她看起来，更像一个落难了的千金小姐。 每次一看到她这种灰头土脸的样子，孟建国就觉得心痛，可他没有办法。乡下姑娘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尽全力的在照顾妹妹了。 把扛在肩上的锄头放下杵在一边，看着远处空旷田地里被风吹动起来的麦苗，孟建国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昨天从他媳妇儿嘴里，知道了小妹已经都想起来了，他就一直在躲着妹妹的视线。 “你说吧，我都已经知道了，” 轻柔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孟恬赶紧深吸了几口气，可是通红的眼睛里，那些硬压在眼底的泪光骗不了人。 “我家已经没了，我知道。可是我妈妈和外公外婆被埋在哪里了，你知道吗？不是要给你添麻烦，现在我什么也不会做的，就想知道他们在哪里。等以后，等以后我有能力了，我再去接他们回家。” 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每一句都带着哭腔，却还是坚强的直面现实。叫孟建国的喉咙里也漫上了酸涩。 他咽了下嗓子，眼睛四处仔细察看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任何人以后，才低头看向孟恬。说话的声音很小，带着不得不谨慎的压抑。 “俺也不知道他们被埋在哪儿了。当时给送信过来，叫俺去陵南城接你回来的人，不是周家安排的，那是咱爹留下来的香火情份。 后来你闹腾的太厉害了，俺就偷偷跑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咱们前脚刚走，后前周家就被抄了。后娘和周家的姥爷姥娘确实都没了，听说他们没遭多大罪，也是被人给好好安葬了的。” 孟恬的眼泪唰一下落了下来，她已经跟这具身躯完全契合，因此产生了强烈的共情。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自己从小到大，妈妈和外公外婆是有多么疼爱她的画面。 瞧着妹妹哭成这个样子，当哥的怎么可能不心生怜惜？孟建国粗糙的大掌攥了好几下拳头，才小心翼翼的落在孟恬单薄的肩膀上。这从小就懂事老成的汉子，也不能不替他这被娇宠长大的妺妹难过。 “甜甜，哭完这回下次就不能再这么伤心了，要不然咱爹跟后娘搁地底下咋能安心哪？这人活一世，其实总是要走的，也就分个早晚。他们先走了咱也不怕，啊？还有哥陪着你呢。” 这个时候的孟建国，好像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对妹妹百依百顺的样子，温暖的叫孟恬眼泪落的更凶。 “哥，呜呜，哥哥，我没有妈妈了，呜呜，我没有妈妈了怎么办……” “不哭啊，小妹听话。哥还在呢，以后哥照看你，指定不让旁人欺负你。不怕，啊？” 夕阳斜斜的洒落下一层光辉，把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牢牢的笼罩在一处。只见一个瘦削高大的农家汉子，一脸无措的哄着张嘴哭嚎的小妹，那股浓浓的手足之情，来自于神奇的血缘关联。 狠狠的宣泄了一波心里的难过情绪，孟恬才伸手抹掉眼角的泪水，虽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可是心情确实听着已经平复下来许多。 “哥，那给你送信的那个人呢？是谁？我去找他问问，他应该更清楚我家的情况吧？” “是县城武装部的副部长汪长树，听说以前他是在咱爹手底下出来的兵。俺就是找他打听的情况，可是汪叔说他也不清楚。好像是上头安排这件事的人也出事了，他就不敢再往里头伸手探消息了。” 孟建国给妹妹捋了捋沾在眼尾处的碎头发，尽心尽力的安慰劝诫着。 “现在世道不咋太平，咱们上头也没啥得用的人脉关系。好不容易才把你给捞出来，就更要夹起尾巴做人，千万不能自己再撞上去，知道不？ 哥知道你着急，可是咱必须先忍着。等过些年风头小点了，咱再琢磨琢磨咋去找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后娘他们，成不？” 对方说的都很有道理，孟恬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她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性子，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才把她这个大资本家小姐出身的妹妹给护了下来。她不能当反咬一口的白眼狼，再把孟家一家人给拖进水里去。 “甜甜，哥清楚现在这日子委屈了你，可是你必须得习惯。平民老百姓家的姑娘，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如果有谁是顿顿大鱼大肉，天天被人给伺候着的，那就指定落不着啥好。一旦被翻出来定成地主给批斗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在活着面前，啥都没有小命更重要，知不知道？”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尽职的哥哥，他在用自己身为蝼蚁的求生手段，努力庇护着自己的妹妹。 “我知道！哥你放心，我肯定听你的话。别操心，我会习惯的。” 孟恬撇着嘴角，可是却特别乖巧。 “嗯，乖。” 孟建国难受的摸摸她的头顶，是因为知道已经没有了娇惯她的人，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听话吧？ “别怕，你还有哥哥在。” “嗯。” 第29 章 活在舆论里的小可怜 自从那天兄妹二人把事情摊开了说明白，孟恬也就按下心来，踏踏实实的在孟家做着孟大美。 虽然哥嫂不让她下地，也不让她干什么粗重的活计，可是平常在家，那些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活，还是要学着动手的。 日子过得肯定跟以前不能比，可好在她的心态已经缓了过来，时不时的跟着家里人出门在村里头溜达两步，叫大家都知道孟建国的妹妹，没摔成傻子也不爱作妖了。 这村子里头拐弯抹角的都是亲戚邻居，有孟建国这个小队长的人情关系在前面顶着，大家对她也还算和善。虽然背地里也有很多人嘀咕，这丫头长的咋不太像他们乡下人？ 然后孟恬身上那套经过村长加工，老族长认证的凄惨经历，就被搬了出来。这时候的乡下人，心眼子大都实在，不玩啥花花肠子。所以一听说这漂亮的大姑娘，竟然是被那些万恶的资本家给残酷剥削过的小可怜，大多都对她心疼的很。 村口的大娘们，每回看见她那小冻猫子一样的身板，都会忍不住长叹一声。可怜的娃呀，这就是给人家当佣人的时候日子太难熬了，打小给饿伤了身子啊！ 你要问她们咋知道的，那这还能用猜吗？随便搁村口薅个老太太出来，都能讲上N个不同的版本，一套比一套悲催。 大美这娃惨呐！ 还没出生就死了亲爹，刚一生下来又死了亲娘。没来得及被送回老家来呢，转手就叫那杀千刀的拐子给卖了。 给人当佣人那能是好过的吗？想想以前压迫过自己的，那些地主老财们万恶的嘴脸。闭着眼就该知道，这丫头以前过的那都该是些啥，惨无人道的日子哟！ 虽然不知道在这些舆论背后，有没有她亲哥动过的手脚。可是头一回被村里几个老太太抹着眼泪，一脸怜惜的塞了把炒黄豆的孟恬。是怎么恍恍惚惚回家的，她都不太记得了。 要不是舆论主角是她本人，她差点都要跟着老太太们一起同情起那个，打小父亡母丧，没吃没喝光干活还要挨打的，给有钱人当牛做马的，还差点被配给一个死了媳妇儿的老光棍的，险些给三个半大崽子当了后娘的，可怜姑娘孟大美同志了！ 当天孟建国下地回来，被孟恬逮着一顿的输出啊，喷的他心虚的不敢还嘴。然后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了，这都是她哥散布出去的谣言。 虽然孟建国给自己辩解了一下，说他就是告诉别人，自己妹妹是给人家当过丫鬟的，其他的全都是靠村里老太太们的嘴传出来的，跟他可没啥关系。 不管他承不承认，反正孟大美那套跌宕起伏，险象环生的成长经历，在十里八乡老头老太太们的大力宣传下，被广为流传。 当然除了给旁人嘴里头添了点闲嗑牙的谈资，也肯定总是有点儿好处的，最起码的她这也算是勉强在江河大队，站住脚了吧。 今儿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好天气，上回答应过侄女，要和她一起到村子西边路口的山脚下，去看桃花来着。 左右离得也不咋远，又都是人来人往的地界，山脚下还有村里人在地里干活，不会遇到啥危险。于是禀明了家里的长辈之后，孟老娘大手一挥，顺便给她俩安排了一个去挖野菜的任务。 中午吃完晌饭，孟家其他人饭碗一放，继续下地挣工分去了。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孟家姑娘，帮着洗涮好锅碗瓢盆之后，就一人拎竹篮一人拎木铲，往村子西边的目的地前进。 “小姑俺跟你说，那地方可漂亮了，就在山脚岔路口下面的水塘旁边。那桃花梨花开成一片，风一吹过来，花瓣都能飘在水面上，跟仙境一样，好看的不得了！俺一点都不带虚的，你要看见了，保证喜欢！” 春梅叽叽喳喳的在前头带路，高兴的晃着两个小姑姑刚给扎好的羊角辫，两根翠绿的头绳，被绕成了大大的蝴蝶结歇在发尾。配着她身上豆绿色的花边小罩衫，打眼一瞧就透着一股子清爽机灵。 “小姑你走快一点嘛，俺都看见桃花的影子了，你看前面，那粉粉的一大片都是。” 孟恬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有走过这种曲曲折折的乡村山路，自然比不上跑惯了的小侄女脚底下稳当。她总担心会被路上凸起的石头绊倒，或者不小心跌进旁边的田地里。 听到小丫头的催促声，她停下步子往前方眺望，确实在不远处郁郁葱葱的绿意之后，掩映着一片一片的粉红和雪白。 轻轻的抽动了下鼻翼，一股飘散在桃李花季的芬芳，若有若无的弥漫于天地之间，肆意的彰显着春天的美好。 “春梅，你别跑那么快好不好？当心摔着了。桃花开在那里又跑不了，别急。看看你这都跑出汗了，待会儿被风一吹，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上前几步拉住侄女，用右手拽起衣袖，轻轻的把她额头上的细汗擦去。她不习惯随身装着个小手绢，只能用自己的袖子了。 擦好以后牵住她的小手，步子悠哉的往前走。嘴里还不服输的给自己这脆皮体质，强行挽尊。 “赏花赏的就是一个闲情逸致，哪里有你这样毛毛躁躁的道理？急哄哄的跑过去，难道看的就能更热闹了些吗？” “知道了，那咱们慢慢溜达过去。” 春梅很喜欢她这样牵着自己，小姑姑跟她娘不一样，不光是指长的漂亮。套一句她娘说过的原话，小姑姑是咱们家里的仙女，她活的讲究。 而孟春梅小姑娘很喜欢这些讲究，她平时总是在偷偷的模仿着小姑姑的言行。希望自己以后长大了，也能当个像小姑姑一样好看又讲究的人。 姑侄二人拎着竹篮子，手牵手慢慢腾腾的晃到水塘边。 “小姑你快看，美吧？” 指着这一树一树的桃花梨花，春梅得意的跟小姑姑分享着自己的审美观。小丫头确实也没有夸大其词，这里真的很美。 不曾经过人工开发的纯天然景色，带着独属于大自然的钟灵毓秀。清可见底的水面上，映着青山花影蓝天白云，美丽的像一幅舒展在梦里的林中画景。 放开侄女的手，抬指捏起一枝桃花嗅了一下，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美好的景色，真的很能让人放松烦闷的心绪。 还没来得及附和侄女的话，突然就听到扑通一声巨响。 虽然被眼前绽放茂盛的，这些桃花梨花给遮住了视线，看不见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在拐弯那处的水塘里，明显传来一阵挣扎扑腾的声音，和一声高亢嘹亮的女人尖叫。 “救命啊！” 第30 章 围观在吃瓜现场 许光明皱着眉头看向在水里上下扑腾的人，再看看水塘对面正在劳作的人们，听到呼救声，都正迅速的往这边跑过来。 要不是自己身上还穿着这身公安制服，他指定扭头就走。 什么毛病啊这是？ 他刚骑着车走到这岔路口，迎面窜出来的这女人，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跳水里去了。 本来他还以为是谁想不开了要自杀，慌的车都没来得及支上，随便往地下一扔。帽子一摘，鞋子脱了一半要蹦下去捞人的时候。 水里这人就开始扯着嗓子喊救命了！ 出于这么些年敏锐的观察力，他立马发现了不对劲。这不像是想寻死的人，该有的反应。再仔细瞅一眼，就更不着急了。 跳水里这女的，明显她会游泳。虽然装的挺像，可是骗不过他这双招子。 这是想干什么？ 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看离这边越来越近的人们，再看看水里那女的正在一上一下的翻腾，跟随时要沉下去一样。 许光明气的在心里狠狠骂了声娘！ 一颗一颗的解开外套上的扣子，又摘下腕上的手表，将其一同放在岸边。 估摸着那些人都该跑到自己身边了，塘里这货也差不多灌了个水饱了，他才把脚下的鞋子一蹬，扑通一声跳水里，作势去捞人。 最先跑到跟前的文彦辉，看见有人下去救人了，就止住脚步站在了塘边。紧赶紧跟在他身后跑过来的杨二憨，往水里瞅了一眼，急的把大腿一拍！ “哎呦俺滴个娘咧，那公安同志看着好像不咋会水啊！咱们赶紧下去捞人呐，别再给人淹死了！” 陆陆续续跑到水塘跟前的村民和知青们，闻言往水里一看。可不吗？那公安同志的狗刨，一看就不咋熟练。自己都搁那水里一上一下的翻腾了，还拼命往要救的人身边划拉呢。 这么个一心想着老百姓的好公安，可不能叫他被淹着了！ 于是那水塘里跟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的连着跳下去七八个大小伙子，一半去捞那女的，一半去捞那公安。 好在现在天暖和了，虽然水里还是有点凉，但是也不算冻的遭不住。都是水性不错的青壮汉子，动作迅速的把两个人给救回了岸上。 “同志，这位公安同志，你咋样啊？淹着没有啊？不行俺们送你到村医那看看。” 热心的村民们，围过来一阵的嘘寒问暖。许光明吐出一口水来，又猛咳了好几声。才一脸不好意思的摆着右手，左手撑住地面，腰身一个用力，慢慢腾腾的从地上站起来。 “咳咳，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水性不太好呛了两口。一时情急想救人，忘了我不大会游泳。咳，那位落水的老乡怎么样了？” 看看，这就是咱们人民的好公安呐！ 对老百姓舍生忘死到这种地步，得救后自己嗓子都还不太畅快呢，竟然就只顾着惦记老百姓了！好人呐！ 杨二憨看看自己刚才帮着捞上来的人，躺在地上的这丫头穿的这一身青布衣裳，咋瞅着这么眼熟呢？好像他妹子今天穿的也是这个。 想了想，他狐疑的伸出手，扒拉开那些劈头盖脸的长发。一张尖尖的瓜子脸露了出来，不是他妹子杨四妞又是哪个？ “四妞，四妞你醒醒！” 慌张的拍着妹子的脸，可是这眼睛还是闭的铁紧，嘴唇都有点变色，一看就知道是被淹着了。伸手在鼻子底下试了试，没气了！ “四妞啊，俺的妹子哎！你这咋就能被淹死了啊？” 杨二憨痛哭出声。 文彦辉闻言，赶紧跪在杨四妞身边，双手交叠在她胸前，规律的做着心肺复苏。虽然现在很讲究男女有别，可是作为从小接受到长辈教育的医德本能，真的不允许自己见死不救。 “姓文的你干啥？俺妹子都死了，你还敢动手动脚的！” 杨二憨气的挥拳要打过去，被站在一边同为知青的周菁菁，出口拦住。 “他是在救你妹妹！心肺复苏对落水闭气的人很管用，你快别添乱了！” 文彦辉一下接着一下的按压，头都没抬的扬声说道。 “给她渡气！” “啥，啥气？” 村里人听的一脸懵逼，周菁菁抬头看了一圈。文彦辉是男的，肯定不能嘴对嘴的给这女的渡气。人群里倒是有一些妇女，可都是些乡下人无知的很，也肯定是不会操作的。 再往旁边扫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后的一张娃娃脸。她的眉头拧了起来，孟大美怎么也在这里？扭头看看文彦辉，周菁菁咬牙站了出来。跪趴在杨四妞身前，伸手捏住她的口鼻，使劲深吸了口气，俯下身去。 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哎呦，俺的亲娘来哟！这周知青干啥呢？青天白日的，这就敢亲上了？” “娘唷，俩大姑娘亲嘴，真他娘的刺激！哎呦，谁打老子？！” “你老娘打的，咋地？” “没，没咋……” “胆子可真大呀，现在的这些小年轻……” 没管旁边这些围观的农村人，惊掉下巴一样的风言风语。文周二人，自顾自的施展着救人的一系列动作。 许光明咳咳的移开目光，随意的往旁边一瞟。一张漂亮的明显与这乡下格格不入的脸，就这么突然的闯进了视线。 察觉到好像被人盯住，孟恬顺着感觉看过去，就跟那道视线碰了个正着。 原来是那个救人不成，差点搭上自己的倒霉蛋。 出于对警察蜀黍的敬重，即使他现在浑身上下跟落汤鸡似的一样狼狈。可从小被老师教着，要尊敬为国守卫安全的军警同志。 这一教条深深刻在了三好学生，孟恬同学的心里。所以她非常懂事的，对这位一身正气的公安同志，微笑着点了个头。 许光明狭长的眼尾轻轻跳了下，深深看了眼那笑容甜美的姑娘，然后沉默不语的转开视线。 “噗~~咳咳～~” 地上那个被淹的闭过气去的人，终于在两个知青的一通忙活下，连连咳嗽着吐出好几口水来。才慢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还没看清楚眼前模糊的人影是谁呢，就一把薅住了对方的衣袖。忍着被水呛的生疼的嗓子，尖利的大声叫道。 “你碰了俺的身子，就要娶俺。否则去公安局告你耍流氓！” 第 31章 没算计成功 整个人群瞬间安静极了！ 本来看见妹子被救活过来，一脸惊喜高兴的杨二憨，表情迅速变成了震惊，尴尬和恼火。 “杨四妞，你在胡扯些啥？还不赶紧放开周知青！” 什么，哪个周知青？ 使劲闭上眼睛眨了两下，昏昏沉沉的目光重新聚焦，才看清楚自己抓的是谁。 怎么会是这个女人？气愤的一把甩开手，扭头搜寻着自己的目标，又撞上了那个叫她恨的不行的一张脸。 文彦辉。 前几天拒绝了她的男人。 在嘴里咬着牙，狠狠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才重新调转开视线。撑起虚软的身体坐起来，终于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目标。 “公安同志，是你救了俺对吧？” 结合她刚醒过来的一系列动作，那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意义，可真的是太明显了。基本上只要不是个傻子，在场的人也都听明白了。 好家伙！平常大伙可真没看出来，杨家四闺女这心，挺大啊。 原来是打着这么个主意！ 许光明扯动了下嘴角，那张正气十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气的笑容。 “对不住啊，这位女同志，不是我救的你。虽然我是下水里去了，可是我不太会游泳，没把你营救成功不说，还差点把自己给淹着了。多亏了旁边这几位老乡把我给捞上来。” “没关系，既然你救了俺，那就来俺家提亲……啥？不是你救的？！” 杨四妞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声音尖利的如她那长相一般。 旁边的人看着这出闹剧都一言难尽，唯有一身正派的公安同志，没听明白这女的是有多么阴险的心思。仍然就笑呵呵的点头应着话。 “真不是我救的你，对不住啊。” “不可能！当时明明就只有你在跟前，不是你救的，那能是谁？” 话音刚落，旁边浑身湿透了的人群里，齐刷刷的举起了三只手。 “四妞是俺救的你，要不你嫁给俺吧。” 这是村里的周栓子，一个因为长的丑，三十多岁还没找上媳妇儿的老光棍。虽然他也看明白了杨四妞想干啥，可他不计较。毕竟这丫头长的也挺好看，他娶了又不吃亏。 “俺也救了你，可俺已经有媳妇儿了。” “俺也不能娶你，俺娘不叫俺跟心眼子多的人一起玩。” 剩下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笑着，围观的人都跟着笑的很有内容。想必不出半天，这杨家四妞就得在这十里八乡出个名。取代孟家丫头，成为新的话题流量包。 杨二憨的脸，黑的都不能看了。 一把扯住还想说些什么的杨四妞，大声的呵斥着叫她闭嘴。然后跟周围救了他妹子的人都道个谢，才使劲拽着这没脑子又心大的丫头，快速的往家里走。 “你放开！二哥你放手……” 声音伴随着身影渐行渐远，等那兄妹两个走的没影儿了，围观的众人才一脸兴致高昂的散去。有的回家去换身干净衣裳，有的陆陆续续返回田里继续劳作。 得咧，想必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那些村里村外的CBD中心，就又不寂寞了。 吃瓜结束的孟恬，安静拉着小侄女的手，正转身要走。却被站在一边的文彦辉上前两步，将人拦下。 “孟…大美，你最近还好吗？” 孟恬还没张嘴说话，就被紧跟在文彦辉旁边的周菁菁，给截去了话茬。 “她能有什么不好的，你看这不活蹦乱跳的吗？再说了，就算她有什么事情也跟你没关系啊，又不是你叫她到县城里去乱逛的。 遇上坏人了也是她自己倒霉！害的你平白无故的挨她哥打了两顿。文彦辉你现干嘛还摆出这么一副内疚的样子？你欠她什么了？” 这段话的信息量挺大，把其中干系摘的很是清楚明白。周菁菁吃醋的表情也很明显，叫人想装着看不懂都难。 孟恬懒得掺和进别人的感情纠葛里，她从来就不是个喜欢玩暧昧的人。抬头看看文彦辉眼中的这些欲说还休，就知道了以前村子里的那些流言，恐怕是空穴不来风。 这个男人，应该是有点旁的意思。 “文知青，多谢你的关心，我挺好的。毕竟这里是我的老家，有我的亲人们照顾着，怎么可能不好呢？” 察觉到她对自己，明显的跟以前态度不大一样了。文彦辉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又迅速端起温柔的笑意。 “那就好。你一个女孩子在农村待着，能有亲人关心你真的也挺好的。” “嗯。我还有点事情要忙，先走了。” “好的，再见。” “再见。” 客气的跟对方点头道别，然后又对正在调试车把手的公安同志也笑了一下，孟恬才迅速拽着自家小侄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吃瓜现场。 谢绝了老乡热情邀请去他们家换身干净衣裳的许光明，穿好了鞋以后正蹲在一边调理刚才随手摔到地上的车子。听到这边几个人的嘴上官司，他耳朵轻轻动了动，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直到那个胖乎乎的漂亮丫头，又朝自己笑了笑转身离开以后。他才站直身体长腿一伸，跨上自己的二八大杠。然后甩动两条大长腿，一溜烟的消失在这乡村小道上。 被交代了不许在人前随便乱说话的春梅小姑娘，眼瞅着她们又回到了刚才的赏花点，才一脸迫不及待，叽叽喳喳的问着自己心里的疑惑。 “小姑，刚才杨梅她姑姑是不是差点就被淹死了？真奇怪，俺明明听杨梅说过，她姑姑的水性可好了。怎么会差点在这小水塘里给淹死？” “嗯。你认识那个杨四妞？原来她会游泳啊？我的天，那这姑娘可真是舍得对自己下狠手。” “听杨梅说她姑姑水性可好了，就外面大路上的那个断湾，河面又宽水又深对吧？可是她姑姑都在里面游过泳的呢。其实杨梅游的比俺好，她说都是她姑姑教的。所以俺才说好奇怪啊？咋就会在这么个小水塘子里给淹着了？ 还有啊，你刚才虽然捂住了俺的眼睛，可旁边人说的那些话，俺可都听见了。周知青为啥要亲杨梅她姑姑？女孩子不能亲女孩子的吗？俺听着那些婶子大娘们，刚才说话的声音都不一样了，好像很吃惊。” 瞧瞧小丫头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孟恬好笑的揉揉她的脑袋。不想叫祖国的小花朵，过早的受到成年人阴暗心思的荼毒。 所以她笑着敷衍道。 “有没有听说过那么句老话？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没听说过，啥意思？” 在一年级就混到了讲台旁边的黄金宝座，已经被老师养成了心腹，大患的孟春梅，非常诚实的摇摇头。 “这几个字的意思呢就是说，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即使是干自己特别熟悉的一件事情，也会有不小心弄出错误的可能。就像人拿着筷子吃饭不小心掉地上，或者马在路上跑着跑着突然脚下没踩稳的摔了一下，这种情况都算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的范围。” 尽力的东拉西扯，吸引开小丫头的注意力，不叫她纠结着，谁跟谁亲吻这件事情上。 第 32章 难剃的头 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裳，等骑着车回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到平时下班的点了。虽然裤子基本上也吹干了，可许光明还是憋气的很。真是今儿出门没翻好黄历，这一路倒霉催的。 本来难得休息一天，他想着去乡下瞧看瞧看战友。谁知道正碰上人家两口子干仗，也不知道是因为点啥，一句话没说对，那嫂子就闹起来了，两人掐的跟乌眼鸡似的。他只能干巴巴的搁里边劝了会儿架，晌午饭都没敢留，空着肚子往回跑。 寻思着从山脚下的江河大队抄条近路，早点回来弄点吃的垫垫肚子，结果又遇上了这么桩子破事儿！ 把车子推到车棚放好，脸色郁闷的拎着车后座上战友给的回礼，一小袋晒干的山货。 然后拧着眉头往宿舍走。刚穿过车棚走到门口，就迎面碰上了下班的同事们。 “小许，你不是看战友去了吗？” 程局长是个非常和气的老头儿，一天天都笑眯眯的好像没脾气一样。对手底下的这些下属，尤其是像许光明这种岁数不算太大的，还没成家的小伙子们，向来关照的很。 “程局。” 许光明跟领导打了个招呼，晃了晃手里拎着的小布袋子。 “我这不刚回来吗？正好战友给了点干货，一会儿送到食堂去，咱们晚上添两个菜。” 和气的程局长也没说啥话，只是照旧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倒是旁边的乔队长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然后一脸狐疑的问。 “你这是干啥去了？咋弄的一身又是灰又是土的？” 这人是个眼尖的，随意一瞟就看出了许光明身上的衣裳有些皱皱巴巴，不像他平常收拾的那么齐整利落。 “瞧瞧你这身制服都给弄脏了，多不讲究？搁外头多影响咱们公安的形象？我跟你说…” “说什么说？我这憋了一肚子气呢，你再叨叨，我可不给你好听的了。” 许光明横他一眼，对方立即换了表情。 “这咋跟吃了枪药一样。谁惹着你了？” 没搭理他的嘀咕，把手里拎的东西，往站在最边上的黄庆业眼前扬了扬。那小子非常上道的窜了过来，笑嘻嘻的伸手接住。 “许哥，我送去食堂就行了。正好趁着现在天还早，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这个点天还挺凉的，别再万一给冻感冒了。” 殷勤的说完关心话，然后非常懂规矩的给在场的前辈们请示了一下。等程局笑着摆摆手，他这才腿脚轻快的往食堂一溜小跑。 “嘿，你还别说，这娃还挺有眼力劲儿。小许，是个会调教人的。” 旁边的老油子郑公安，嘴巴里叼着一根大前门，笑的有那么点儿意思。 不想搭理他们，许光明给了他个笑不搓搓的眼神，把对方瞧的抽了下鼻子别开视线。他才跟老局长解释了几句。 “这不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老乡掉水塘里去了，我就下去救人吗？谁知道太长时间没游泳，猛的一下到水里面，这腿脚就抽筋了，差点把我自己给闷在里头。得亏被旁边热心的群众们及时给捞了上来，要不然你们就得给我凑份子吃席了。” 在场的几个老公安，都觉得这小子嘴里的话，有点不可信。乔队长是个实诚的，张嘴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记得你那外号不叫浪里白条吗？能被个水塘子给淹着了？咋让人这么不能信呢？” 一串三连的输出，叫许光明盯着他笑的弧度有点儿大，给他瞧的浑身一激灵。 “乔哥，我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外号，我本人怎么不知道？你给起的？” “呵呵呵，可不光是我，还有…” “咳咳咳……！” 郑公安搁旁边被烟给呛着了，猛咳嗽了好几下。程局好笑的瞅他们一眼，张嘴出声打了个圆场。 “行了老乔，别叙了。赶紧让小许回去换身衣裳，别再真给冻着了。” 领导都发话了，那谁还能跟领导硬顶着干不成？许光明笑着答应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 留下三个老公安搁后头，看着他那欣长挺拔的背影絮絮叨叨。 “我说老郑，你上回不说你媳妇儿有个娘家妹子咋好咋好，不是要说给小许来着吗？这怎么没个动静了呢？” 乔队长扭头看向郑公安，说的一脸真心实意。 “你看咱们小许，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人长的排场精神。现在工资也不低，后头又没有那么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那姑娘要跟了小许，指定不能过苦日子。你倒是想法子给上上心啊！” 程局长虽然没有说话，可看过来的眼神也是这么个意思。 郑公安叹了口气。 “谁不上心了？是这小子自己眼光太高瞧不上人家，我能有什么办法？” “咋的，你安排他们俩人相看过了？” “也不能说是相看吧，人家女同志脸皮都薄，咱们可不兴瞎说。也就是搁我家来送东西的时候，俩人正好碰上，就见过那么一回。” 使劲几口把烟吸完，烟屁股扔地下狠狠踩灭了以后，他才气哼哼的接着说。 “我那溜边的小姨子倒是瞧上他了，可这小子眼睛长在头顶上，他没瞧上人家。” “不能吧？” 乔队长看看局长的脸色，眨咕了一下眼睛，愁的有点嘬牙花子。 “你不是说你那小姨子长的可漂亮了，又是工会宣传队的干事。自身条件也好，家里条件也不错。这样的姑娘，小许他都没看上？” “这种事儿我骗你干什么？我媳妇儿那个远房表妹吧，前些时候真的是几次三番的来我家探消息，摆明是看上人了的。 我专门跑小许跟前，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回，他愣是没吐口。弄的人家女方剃头挑子一头热，多不好看呢？现在我都不太敢回家，我媳妇儿一天到晚的都不怎么给好脸色。” 苦逼的一阵诉苦叫屈，偷偷瞄了一眼领导。估摸着局长那不咋好看的脸色，大概是跟自己没啥关系，郑公安才愁眉苦脸的继续往下说。 “程局，这事儿真不是我不上心，是那小子的头太难剃了。我估摸着地上的这些个凡角，大概是入不了他的眼了。不行的话，以后咱们往天仙那一挂的寻摸寻摸？” 局长没吱声，倒是乔队长没好气的接了个话茬，张嘴给怼回去。 “干啥，你这是想让他直接打光棍？” 第33 章 大院食堂 “你哪儿来这个话说的，我这不就是打个比方吗？我的意思是以后咱们不能盲目撒网，最好是瞄准了目标再下手捞鱼。” “这不还是那个意思？咱们周边这圈子里的，他不都没看上吗。那鱼搁哪儿呢？” “你这就属于纯抬杠。” “你不抬杠，你跟我顶啥？” “姓乔的，你现在是……” “行了！” 老局长挥手打断两个下属的吵嘴，没啥好眼色的左右各瞪了他们一下，才叹了口气。 “这事儿以后再说，都先回吧。那小子不是说晚上给添了菜？赶紧走，回家叫上孩子们都去食堂打打牙祭。” 说完打头迈步往前走，两个刚才还磨牙的老对头，没好气的互瞅了一眼，提脚跟上。 再说回许光明，他可没管身后那几人又絮叨了些什么，麻溜的甩动长腿回到宿舍。打开房门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凑合着在屋里洗了个战斗澡。 总算是把这身上粘糊的感觉给除去了。 他换上干净衣裳，就手把脏衣服在水房里给搓洗出来，端回屋来在窗户外面晾上。虽说天快黑了，可多让风吹吹也能干的快。 把屋里的水泥地板，用拖把来回拖了两遍。估摸着那边也该弄好了，才揣上钥匙带上房门，一路溜达到食堂。 来食堂打饭的人还真不少，抬眼往放饭菜的地方扫了一下。难怪呢，原来今儿食堂里本来就有好菜啊。油梭子炒大白菜，红烧豆腐，三合面的贴饼子配着小米粥，看上去卖相还都挺不错的。 一边跟周围的人笑着寒暄几句，一边溜达到打饭的台子前面。 孟建设人机灵眼神儿也好使，看见许光明过来了，老远就热情的笑着打招呼。 “许公安，你来的正赶巧。我这边刚说菜能出锅了，转头正好就瞧见你。” 这话说的有点水平，叫人听着心里很能下得去。哪儿就有这么巧的时候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掐着眼珠子的瞄着门口呢。 许光明了然的摆出招牌笑容，话也说的客气的很。 “谢谢孟师傅，又劳累你动手忙活了。” “瞧您这话说的多见外？你们当公安保护老百姓，这是本职工作。我一个当厨子的，烧饭可不也是我的本职工作吗？都是为人民服务，哪里来的劳累啊？你等着，我这就去盛出来。” 说着话的功夫就往后厨走，没一会儿，一黄瓷盆满满当当的鸡肉炖板栗，里面还有不少的蘑菇，被孟建设从厨房给端了出来。 虽然说是肉少菜多，但是这个香味儿哟，瞬间勾的那些已经打好饭菜的人，觉得自己饭碗里的不香了。 “我说孟师傅，你这事儿干的可不对啊！这有好饭菜，怎么能还藏着掖着放在一边，专等着他们公安部的过来才给上？怎么滴？你是觉得我们检察院里的人，是吃不起这好肉好菜了呗？赶紧端上来卖！没听说过在食堂里吃饭，有谁能把荤菜给一把包圆了的！” 发出不满抗议的这人，是公检法大院里有名的刺头，叫李远帆，新调过来没多长时间。别看岁数不大，职位也不高，可人家是有来历的呀。正儿八经的二代，也就是现在风声紧才会被安排到这小县城里来。 这尊大佛，可不是像孟建设这种小虾米，能随便得罪的起的人物。所以他赶紧憨厚的笑着解释道。 “李干事，你看你这不就误会了吗？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这些菜都是人许公安自己拎过来的，我就是帮着给加工一下。哪能就端出来给卖了呢？” 说完赶紧递到许光明手上，挺大声的交代了几句。 “许公安，拎过来的山货我都给你炖了，就还剩了点板粟没用完，要不一会儿吃完饭你再拎回去？” 许光明不差事的笑着说。 “辛苦孟师傅了，还剩那么点儿东西，哪值当拎来拎去的？不是听说小丽姐有喜了吗？正好当个零嘴给孩子尝个味儿。” 站在台子后面打饭的刘芬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左右她也算是从小就在这食堂里混大的，跟这些人也都熟，于是高兴的领了人情。 “那多谢许公安了，我正说这几天嘴馋的慌呢。可算是有个嘴头食了。” 甭管是不是真的吧，双方都表现的挺高兴。又说笑了几句，许光明才端着菜，往靠墙的那张大桌子走过去。看都没看刚才找事的人一眼。 听说是人家自己拎过来的食材，李远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脸色不大好看的端着打好的饭菜，跟同事找张桌子坐下吃饭。 许光明这头刚打好饭，那头公安部的几个人带着家里孩子们过来了。一群人掂着饭盆捏着钱票，挨个儿都打了一份饭菜以后，才围坐在一桌，开动。 家里的女人们不大好意思来蹭这种场，也因为是月尾了，手里的钱票也确实是紧张，所以才让自家最小的娃跟着爹过来填补填补嘴。其他人都搁家里开伙呢，否则这么一盆菜，能够谁造的呀？ 这个点儿，食堂里头人多嘴杂的，啥话也不好说。这群人也就没唠什么闲磕，赶紧吃完散场。有话明天局子里说。 等饭菜全部都卖完了，刘芬才端起几个空盆往后厨走，预备去洗涮干净。 “唉哟媳妇儿，忘了我咋跟你说的？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哪能搬搬抬抬的搞这种大动作！你不会叫我过来？” 搁后厨门口跟同事叙话的孟建设，一看他媳妇儿那样，立马窜过去接东西，嘴里还不高兴的絮叨她。 “你赶紧去坐下歇着，我来刷。” 刘芬笑的挺乐呵，明明是个胖乎的普通妇女，五官甚至可以说寡淡的很。可也许是现在身上多了一层母性的光辉吧，硬是叫人看着就觉得这股子温和，挺顺眼的。 “哪就这么娇气了？没事儿，这都是我干惯了的活，又不累人。” 孟建设只是白了她一眼也没搭理，自顾自的端着盆往后厨去了。食堂里几个忙好了的，都随便在大堂的桌椅板凳前头找个地方坐下，闲聊一会儿喝口水歇歇气。刘芬就也走过来坐下。 “你看你这丫头，建设会心疼人还不好啊？说明他不丧良心，记得你爹的情份呢！” 说话的是食堂里现在掌勺的大厨白叔，一个挺瘦小干巴的老头。也是多少年的老师傅了，手艺挺好。跟刘芬她爹算是共事了一辈子，关系处的都不错。去年刘大厨意外心脏病发作走了以后，就是他顶了上来。 “小丽啊，听叔一句劝。赶紧找个人先来给你顶一段时间的班，你安心的在家里养养胎。这么大岁数才怀上，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就是为了你爹以后坟头上能有个烧纸的，你也得平平安安的把娃给生下来。知道不？” 第 34章 提点 那能不知道吗？刘芬嘴巴里面有点发苦，难为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看她今年说着讲着也是奔三十的人了，这才头一回当妈，能不小心谨慎的护着肚子吗？ 她小时候身子弱，是亲妈难产舍了命才换回来的娃。打小没妈的孩子，被她爹给揣在怀里头，一家一家的给人赔笑脸，求着人家给口奶吃，费尽了心血才拉扯大的孩子。她能不日思夜想着，给她爹留个以后磕头烧纸的人？ 这些年医生看了多少个，偏方吃了更是不知道多少，好不容易才修来肚子里这么个宝贝疙瘩。能不知道小心才怪。 别听她刚才在人场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她比自个儿男人都看重这肚子。现在走路时候步子都不敢迈大了，生怕会惊着胎。毕竟也许这就是他们两口子，这辈子唯一的娃。搁他俩心里，这可老金贵了！ 白叔看看她的表情，再想想老刘家的那些个麻烦事，端起热水吹吹抿了一口，才了然的问道。 “是你姑来争了，还是你舅娘来闹了？” “唉，一家都没落下。” 刘芬叹了口气。 “她们知道我怀孕了以后，都带着家里的儿媳妇，来我家走过好几趟了。” “死性不改呀这是，也就是瞅着你爹现在不在了。搁老刘那个暴脾气手里，你看他们两家谁敢蹦哒？” 白叔冷哼了一声，想想老兄弟这突然撒手走了，就丢下这么个丫头。还有那么一群不靠谱的亲戚，搁旁边等着吸血分肉，他就不能不跟着操心几句。 “小丽呀，叔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跟你爹年轻那会儿，也在同一个大师傅手底下待过，算得上是半个同门。我这也就算是你溜边的长辈了。有些话我说我的，你斟酌着听，觉得有道理的就往心里进两句，要是觉得没道理的，就当你白叔没说过。” “白叔，您看您这话说的，叫侄女都不知道该往哪站好了。凭您跟我爹的交情，明明就是我正儿八经的长辈啊！有啥话您说，侄女都听着呢。” 刘芬也是个灵透的性子，像她爹。 跟明白人这话就好说了，白叔扭头看了看旁边，大伙坐的也都挺远，他就凑过去压低了声音。 “你这个傻丫头，忘了以前你爹活着的时候是咋做的了？你爷奶和你姥娘还活着，逢年过节拎点东西过去看看就行了，还能硬往那无底洞里钻不成？他们两家哪个是你一个小辈能拉扯的起的？ 千万别想着叫他们家里的哪个人过来给你顶班，现在工作有多吃香，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你这还是个正式工？小心肉包子打狗，给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这绝对都是些掏心掏肺的嗑，不是真的关系处到这份儿上了，谁能去说这些平白无故得罪人的话？一大意，就里外不是人了。 对于白叔提点她的情份，刘芬是心领的。可还是忍不住给自己辩解了两句。 “我没有过这种想法，这两家都是些啥人，我心里还是清楚的。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没找到合适顶班的人吗？” “你别光在自己身边寻摸，往远处打听打听呐。建设那边不是说也一大家子人来着，就也没有一个靠谱的头绪？” 白叔皱着眉头一脸疑惑，不能够啊。虽说来顶班的人不算是正式工，只能领个临时工的工资。可对于乡下人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啊！老孟家人能不乐意？咋想的？ 说到这里，刘芬的脸色更为难了。 “我们哪敢回去说这个事儿哟？建设他家的情况，白叔你多少也听过一耳朵。他那两个嫂子，可没一个是好招呼的人。二嫂还好说，虽然性子泼辣可人家挺讲理，人也厚道好相处。可那位大嫂子，简直就是…… 唉，要让她知道我把这便宜给老二家占了，指不定那泼妇能打到我家门上来！算了吧，我就不去逮虱子往头上挠了。左右我这肚子也还没显怀呢，还能再挺一段时间。我再仔细寻摸寻摸人吧。” 嘿，这还真是，娘家婆家的哪头都不消停啊？白叔没话说了。眨巴两下老眼想着宽慰她两句，就看见孟建设从后厨过来了。 “忙活好了？” “嗯，杜姨说那盆她刷就行了，叫我早点收拾收拾下班，送小丽回去歇着。” 回应完大师傅的话，他才扭脸看着媳妇儿，神色有点紧张的问。 “小丽，听杜姨讲你那会儿洗菜的时候，脚底下打滑差点摔着了是吧？现在咋样了，肚子疼不疼啊？你咋不跟我说呢？” “没有摔倒，就是腰不小心抻着了一下。现在没什么感觉，又不疼不痒的，那我跟你说什么呀？” “都抻着腰了还不算个事儿啊？你咋这么心大呢？走走走，赶紧起来我送你回家躺着。白叔，我们先走了啊。” “成，赶紧回去吧。你也别瞎着急，我看着小丽也没啥事儿的样子，路上走慢点。” “哎，知道了！” 两口子应着话就出了门，好在住的地方离单位也挺近，拐两个路口就到家了。从兜儿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顺手拉开灯线开关，屋里柔和的暖光立时亮了起来。 把手上拎着的小布袋子放在桌上，赶紧从暖水壶里给媳妇儿倒了杯热水，舀一勺红糖进去搅匀了，才小心的递到她手里。 “快先坐下喝口热水，我去给你把鱼汤端过来。下午临上班之前我给锅坐在炉子上了，指定正热乎呢。” 没等媳妇儿说啥，他又拎着钥匙，手脚麻溜的跑到院子里搭的小厨房那，把锁头拧开。不锁起来不行啊，这院子里可住了不少户人家，就总是容易丢这丢那的。 就着大屋里透过来的微弱灯光，眼神好使的端起小铝锅就走。又回来把放在一边的烧水壶给坐上，从挂在墙上的筷笼子里拿起勺子筷子，再从碗橱里摸出一个碗。最后把厨房门给带上，返身回到堂屋。 他媳妇儿正捧着杯子，坐在椅子上喝糖水呢。 “先别喝水了，吃点鱼肉。我看你晚上的时候都没怎么吃饭，这哪行啊？” 刘芬听话的放下杯子接过碗，看看碗里熬煮雪白的鱼汤鱼肉，二话不说的吃完，才看着丈夫笑着说。 “我这一天你都喂多少顿了，哪里还能饿？我就吃这一小碗行了，你也吃点垫垫吧。” “就吃这么点儿，你喂猫呢？可别饿着我儿子闺女。” “真吃饱了，你看我现在又没有孕吐的症状，一天恨不能吃好几顿，怎么可能饿？” 想想媳妇儿说的也有道理，孟建设把锅盖严实了，碗筷收拾到一边。 “那留着你明天吃，我先去刷碗，一会儿水热了之后咱们再洗脸。” 第 35章 叫我小妹来行不 等两口子收拾好进被窝里的时候，摸出手表一瞧，这都快八九点了。 孟建设靠坐在床头，小心翼翼的拧着手表边上的小疙瘩，一圈一圈的上劲对时间。那份轻手轻脚的谨慎劲，看的刘芬很想笑。 “这手表你都用了不少年了，实在不行换个新的吧。天天要上劲，那几根针还时准时不准的，多耽误事儿？” “换什么换？这是结婚的时候新买的，哪就需要换了？我又不要你给我弄，耽误什么事儿了？” 对着手表镜面哈了一口气，抽出床头柜抽屉里的小软布，仔仔细细的把表面擦干净，这才小心的连布带手表，一块儿放进抽屉里。 刘芬往床里边挪了挪位置，侧躺着看他也脱掉上衣，正要抬手拉掉灯线开关的时候，开口阻止。 “先别关，进被窝里躺着吧。我还睡不着，想跟你聊会儿天。” “嗯？前两天不还一天到晚的犯困吗，这就又睡不着了？” 嘀嘀咕咕的躺下，他媳妇就贴了上来。 “建设，刚才我跟白叔说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孟建设没吱声，刘芬就叹了口气。 “我不是要家丑外扬，实在是白叔确实很关照咱们，有些该说的就得斟酌着说一点。要不然显得多见外呀？本来也都是看着我爸留下来的那些情分，你说……” “我知道，你别多想我也没有多想。” 伸手把媳妇儿搂进怀里，他也叹了口气。 “你顾虑的都对，就我家那些麻烦事，确实沾上了就不好脱手。可是这不我娘还活着吗？老太太一辈子尽遭罪了，把我拉扯大真的是千难万难。就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我二哥那边我也不能就真扔开手不管。小丽，你别怨我。” 他的声音能听出很愧疚，刘芬就笑着拍拍丈夫的胳膊。 “谁怨你了？咱娘是个好待见的婆婆，这么些年因为我身体的原因，叫你一直都落别人的话把子讲。咱娘也从来没搁我面前说过一句难听的，就冲这，我也感激她。” “哈哈，我娘对抱孙子可没那么大的念想，当初二嫂也是头一年没怀孕，生下大毛以后更是隔了好几年才开怀，她也从来没催过。老太太脑子清醒的很，知道我是在你老刘家吃软饭的上门女婿，以前跟我说过，让我把态度给摆正了，不许软饭硬吃。” “瞎说什么？” 羞恼的捏了丈夫一把，这回可真是有点不是那个意思了。 “哪个招上门女婿了？明明就是我嫁给的你！再说你什么时候吃过软饭了，这么些年明明家里家外的都靠你顶着，不许你这么说。” “好好好，我不说。” 笑着搂紧媳妇儿，他心里高兴的不行。这才是他的亲媳妇儿呢，从来没有像外人说的一样，瞧不起他。 “我这几天其实真挺愁的慌，前天舅娘那意思你也听明白了，话里话外的都是当初我妈活着的时候欠下的人情债。可是我老姑那也不是个软茬子，我小时候也确实被她养过一阵子。你看看，这就把我给架在火上了。不论掐了哪头的茬儿，这回都是妥妥的要得罪人了。唉！” “你就是想的太多，天天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想想咱家老爷子活着的时候，谁敢跑来咋呼？ 要照我说呀，他们两家索性就谁都不搭理。找一个不熟的人把这事儿给定了，白纸黑字的签上条子，有啥丑话也好在前头先摊开了说。 明明是咱们自己的东西，倒搞得跟欠了谁债似的，平白无故给自己添堵！” “你说的倒是轻巧，那咱们以后就跟亲戚们都断了？到时候弄得六亲不让登门才好？你别忘了我爷爷奶奶和我姥娘都还活着呢，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不得替爸妈去尽尽孝道啊？” 刘芬睁大了眼睛，觉得丈夫说的有点不靠谱。 “再说了，他们哪是那么好打发的呀？你想想我舅娘撒泼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跟你大嫂子都有的一拼。” “哼，叫她敢来我门上闹试试，我老丈人的菜刀可是传下来了的！丈母娘都不在了，我一个外甥女婿还能惯着她不成？” 这话叫说的，透着一股子匪气，刘芬倒是不怀疑其真实性。 毕竟他就是因为十几岁的时候，跟人家干架打伤了人，才偷偷一个人从江河大队跑出来。搁县城里东躲西藏的要了好几天的饭，这才撞上了她爹。 瞅着媳妇儿光唉声叹气的不说话，孟建设眼睛眨巴了几下。嘴唇张了又张，犹豫了好几回，也没好意思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你干啥这么一脸为难的样子？有话说就是了。咱们两口子之间还有什么不好张嘴的？” 她男人一向性子都挺爽快，这是咋了？看着媳妇儿狐疑的盯着自己，孟建设深吸了口气，虽然脸上有点挂不住，可到底还是心虚的开了口。 “那个，媳妇儿。你要实在找不到好人选的话，你看，要不然的话，就那个…我小妹……” 也知道自己这嘴张的吧，多少是有点不要脸了。所以最后这几个字，他咬在嘴里含糊不清的，叫刘芬都没听清楚。 “什么？你说声音大点，我没听清。” “我是说我给你寻摸个人过来，行不？” 小心翼翼的瞅了眼媳妇的脸色，好像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他才一鼓作气的把话说完。 “就我小妹，大美不在家闲着呢吗？挺大个丫头的了，叫她来给你顶段时间班，你看行不行？” 话是都给硬撑着说完了，倒是把他媳妇儿给听的一懵一懵的。伸手摸摸自己男人的脑门，这也没发烧呀，咋好好的说起胡话来了呢？ “孟建设，我也没看见你喝酒呀，这怎么张嘴就说胡话呢？” “你不同意啊？那，那算了，就当我没说，那咱再继续寻摸其他的头绪。” 刘芬这回可真是一点没给他好脸，训人的话不用打草稿就接二连三的蹦出来。 “不是我同不同意的事儿，你家那小妹是什么人物，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那长相那作派，看人说话时候的眼高于顶，比咱们县长家的闺女都牛！ 你把那么个明显是千金小姐的人物，给弄到食堂里来做临时工，干的还都是些打杂伺候人的活，你是怎么想的出来的呀？ 可也是真敢张嘴。我怀疑是上回人家没把你给骂过瘾，你这次是要上赶着，送门上去让她给你顿好听的！” 第 36章 说服 一听媳妇儿反对的理由，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孟建设瞬间来了精神。 “改了！那丫头现在性子，可不像上回咱俩回去的时候那样了。现在瞧着乖巧听话的很，也知道孝顺老娘，还知道帮着二嫂干活呢。” “我听你胡扯呢，二嫂那都恨不得打个板把她给供上了，就那都还不招待见呢，她还敢指使人家干活？” “你看看你，这事儿我骗你干啥？我不是跟你说过，前段时间她被人家给打伤了脑袋吗？这醒来之后就开窍懂事了！就说上次我回去的时候，唉哟，那叫一个嘴甜讨喜会说话。三哥长三哥短的叫呀，别提多亲热人了。 哦对，她还会帮着做饭了。那天中午的饭就是她做的，给老娘和二嫂高兴的，这一顿夸呀，喜欢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媳妇儿我真不是诓你，小妹她是真改性子了。你要看见了，保准也喜欢。你不也说她长的好看，让你瞅着心里都高兴吗？ 我以前听人家说，这怀孕了的女人多看看长的好看的人，娃生下来了长的多少也能好看点。你拍着良心说，就咱孩子他姑这张脸，长的好不好看吧？” 本来就是个能言善道的灵透性子，这又是一门心思的想把自家妹子给弄过来，那可不就得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给妹妹说好话吗？ 三分真话七分骗的这么一说，叫他媳妇儿都差点信了。刘芬拧着眉头，半信半疑的嘀咕道。 “真的？这人的性子，能变这么快呢？” “嗯，那怎么不可能呢？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乍一下离开家离开妈，刚开始的时候肯定是要作几天的。现在想明白了，可不就人也老实了吗？” 刘芬还是有些迟疑。 “要是让你小妹来顶班了，我姑和舅娘那里，咱们怎么说？她们不得闹腾上门来？” “有老子在家呢，怕个锤子！有胆子叫她们尽管来闹，公安局的大门我带她们去认认颜色。” “看把你给能耐的，还想经公家啊你？那些都是底实的亲戚，怎么能弄得那么难看？以后我还登不登门了？” 瞧他媳妇儿这性子，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拖拖拉拉优柔寡断的。孟建设只能叹口气，退而求其次。 “不经公家也有不经公家的法子对付，这几天我不就得回去把老娘给接过来了吗？有老太太在家镇场子，有那些妖魔鬼怪心思的人，轻易也不敢上门来闹。” 听出来他真的是在想方设法的，想把那丫头给弄到县城里来，刘芬瞅着丈夫，有些奇怪的问。 “建设，你对这事儿挺上心啊！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这个妹妹好像跟你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关系吧？” “对，认真说起来的话，她只能算是我家下的堂妹，还没出五服的关系。可这关系是不能这么捋的，我跟她中间这不还杵着个二哥呢吗？” 孟建设使劲儿的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我跟二哥的关系一向都很好。小时候我娘一天到晚的忙，亲爹又不怎么待见我，孟建丰那王八蛋不欺负我就不错了，全靠二哥一路照看着我。 这么些年他在农村刨地，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可愣是从来没跟我张过一次口。哪趟我回去，他都是说这好那好啥都好，不叫我管家里那堆破事，把自己日子给过好了就行。” 伸手给媳妇儿掖了掖被子，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语气听着低落的很。 “小丽，咱俩是亲两口子，有啥事儿我都不会瞒你。实话跟你说，小妹这身份是有点麻烦的。虽然家里给编了个像样的理由，可是就怕时间长了会穿帮。老娘和我哥，愁的不行。” 刘芬眼神更不对了，添了一丝恼怒。 “那你还要把她弄过来？就那个长相作派，只要不瞎谁看不出来有问题？咱们又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又能怎么庇护她？” 一看媳妇儿有点想急眼了，孟建设赶紧解释安抚。 “不跟你说她已经改了吗？不像以前的那种大小姐作派了，真的！媳妇儿，我虽然没权也没势，可我不能也没良心。 是，我不知道二哥他后娘到底是啥身份，可是以前人家寄过来的那些东西，我没少吃也没少用。就说前些年闹饥荒的时候，你天天饿的腿脚打飘，要不是从二哥那儿弄来两次救济粮，你说说那段日子咱们咋熬？ 那你想想二哥手里的粮食，能是从哪儿弄来的呢？我们老孟家往祖上数，那真的都是穷了八辈儿的泥腿子。我唯一知道的显贵亲戚，就是我哥他后娘那边。不是人家给的，能是哪儿来的？” 屋子里很安静，刘芬也不是啥丧良心的人，她知道丈夫说的话有道理。可是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妇女，胆子小。现在更是要当妈了，就更怕事的很。生怕会伤害到自己的孩子。 踌躇了好长时间，她才小声的说。 “那，会不会带累到咱家？建设，真不是我这个当嫂子的心狠。可是咱们孩子还小啊，我们不能因为想还人情，就把自家给搭进去！” 孟建设没啥好气的瞪了媳妇儿一眼。 “我又不是个傻子，能干那种没爪子的事儿吗？你肚子里的这不是我亲生的种啊？” 他翻了一下身仰面躺着，盯着吊在房顶上的灯泡，声音更是轻软了不少。 “我也不是说自不量力的就要把那丫头给护在手底下，就是琢磨着县城这边条件多少好一点，那丫头年纪也到了，能给找个婆家了。 实在是不忍心看我哥为难成那样。他才比我大多少啊？瞧瞧那头发都快白一半了。本来日子过的就不宽裕，再添上这么一个丫头搁里边，闭着眼都能想到现在过成啥样了都。” 到底是嫡亲的媳妇儿，哪能不心疼自己男人啊？看着他这犯愁的样子，刘芬眨了眨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知道丈夫对他二哥的感情有多重，以前就老是听他说小的时候，有啥好东西二哥自己舍不得吃，都填补给他了。他在外头跟人家打架受欺负，给他出头仗腰子的，永远都是二哥。她男人命不咋好，没摊上疼他的亲爹，可他摊上了个疼他的哥哥。 “成！你过几天把小妹一块儿接来吧，到时候我带她去找领导。左右也就是顶个临时工的缺，工作上也不会有多少要求的。只要她不嫌弃，应该能干的下来。” “真的？你同意了？！” 孟建设猛的一下翻过来看着她。 “嗯，同意了。” “唉哟，媳妇儿哎，我的亲媳妇儿！谢谢你了，真谢谢你了！” 上去一把将人搂住，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凑合，嘴里还叨叨着。 “你放心，我会先跟我小妹签上保证书，叫她把工资交给你一半。等你产假休完了，她立马收拾东西，把工作给你还回来，绝对一点便宜都不让她占。” 明明知道他在哄着自己高兴，可还是笑眯了眼睛，拍着他的胳膊直乐。 “你这又是胡说啥呢？照你这么说，我哪还是嫂子呀，这不活脱脱一个周扒皮吗？” 第 37章 公安登门 “啥周扒皮？咱这叫会过日子。她一个小孩子，手里逮那么多钱干啥？给她两个零花就行了，剩下的咱都给扣下来，就当是姑姑给侄子赚奶粉钱了。” “哈哈哈，你快闭嘴吧，笑得我肚子疼……” “啊，咋还肚子疼上了呢？要不要紧？” “没事儿，你别说话，我缓缓就好。关灯吧天不早了，明儿还要上班呢。” “成，你把被子盖好。” 孟建设反手拉了下灯线开关，屋里顿时一片漆黑。两口子热热乎乎的在被窝里抱成一团，手拉着手心贴着心，一觉到天明。 * * * * * * 金红色的朝阳在彩霞的衬托下，矜贵的一点一点从云层中钻出来，给大地铺上一层柔晕十足的暖光。 江河大队的早晨，是生动又忙碌的。 烟囱里冒出阵阵炊烟，家前屋后都是人们走动劳作的身影，院子里的鸡时不时的叫上几声，给这幅美景更添一缕人间烟火气。 孟恬一直是个有些文艺小清新的调调，念书的时候选的也是文科。后来大学毕业了，没有什么生存压力的她，日子过的很悠哉。时不时的就掂起键盘，投点稿子赚个零花钱。 虽说现在被踹到了这个年代来，生存压力值直接拉满，可是不耽误她内心深处，还是个文艺小清新。 这不大早上的，被老娘打发跟着侄女一起去自留地的菜园子里薅草。回来的时候还不忘在路边，采上一束开的正艳的小野花，细心的把它们插在小罐子里。给本来灰扑扑的房间，添上了一丝美好。 “大美，出来吃饭！” “来了。” 听到老娘的吆喝声，孟恬赶紧掀开门帘走出去。在水盆里洗个手，从侄子手里接过碗筷，一家子全围坐在饭桌前。 乡下人家没啥规矩，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的那一套。孟建国捧着碗喝了两口菜糊涂，吧唧了一下嘴，才捏着手里的窝头，忧心忡忡的说。 “昨天大队长找俺们几个小队长开会，唉，过段时间怕是又要弄大锅饭了。” “啥？咋又弄？咱们自家开火，不挺好的吗？干啥又弄一块儿去？” 赵玉花顿时觉得吃不下去了，扭头看看一家子人，尤其是在小姑子脸上转了一下，真忍不住不叹气啊。 “那大锅饭烧的跟刷锅水似的，咱们自己吃的时候都够呛，小妹不得饿死呀到时候？” 孟恬手都抖了一下，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嫂子。现在这饭就够呛的很了，居然还能有更差的？ 她脸上的表情真的很明显，坐在旁边的孟立群，就叹了口气。 “前几年弄过一次，我还记得呢。稀饭就真的是稀饭，跟水差不了多少。窝窝头又小又难吃，里面好像还掺过榆树皮。” 瞅瞅自家小姑姑一脸茫然的样子，孟立群又抬眼看向他爹，十五岁的半大小伙子，在现在这个年代已经很能顶事了。 “爹，因为啥又要拢到一块了？” 孟建国咽下嘴里的窝头，嗡声嗡气的说了一句，就三个字，很简洁。 “缺粮食。” “这不才春天呢吗？哪家能一点粮食都没有？兑着野菜凑合吃，咋也能挺到午季收麦子的时候了，咋就缺粮食了呢？” 赵玉花没听明白，屋子里其他人也没听明白，可人老成精的老太太瞬间听明白了。 “是上头有了啥变动？” “也许。” “到底啥事儿？” “三叔没明说，这是俺自己猜的。” 他放下碗筷看着老娘，叹了口气。 “去年冬天和今年春上都没怎么下雪，春季里雨下的也少。这眼瞅着就要热了，娘你看这天，像是想下大雨的样子吗？前头河湾里的水，这段时间天天浇地，都下去不少了。 三叔说那话的意思，也就是给大伙打个防备。他是生怕又像前些年那样闹饥荒，早提醒早预防，别到时候又弄得一团乱。” 孟老娘眨眨眼睛，跟着叹息。 “这在地里头刨食就是难，搁老天爷手里头讨饭吃，日子好过还是难过的，可不都得看它的脸色吗？你三叔想的也没错，是该早做准备。” “嗯。” 他们娘俩也不再说话，屋里的大人孩子们也都跟着沉默。 吃完饭之后该下地的下地，该上学的上学，该在家里忙活的在家里忙活。孟建国先打头出门了，要组织人手挑水浇地呢，不能瞎耽误工夫。 等孟恬把锅碗洗好，地扫好，衣服也洗出来晾好以后，日头明显得快到中午了。 走进灶房系上围裙，熟练的抄起黄瓷盆，把米缸厚重的盖子掀开，舀了一碗米倒进盆里。她伸头看看缸里面，叹气。好像前几天才看见她哥倒进去的米，这就又见缸底了。 不是她不想往家里添补，实在是自己手里的米，跟家里的这种完全不一样。 空间里的那几袋米，都是圆形的粳米，晶莹剔透的很。但是孟家吃的这种糙米，都是被打碎了的米粒不说，关键是没脱干净外壳，是有点泛黄的那种长方形米粒。 她要是敢往里面掺粮食，孟家人得有多瞎，才看不出来呀？ 把米缸盖子挪回去，然后淘米，洗红薯，剁碎了全丢进锅里，再兑上大半锅水。盖好锅盖，点火。 整套流程已经干了小半个月，相当熟练了。一会儿红薯粥熬好了，把窝窝头在上面馏上，再炒个白菜，调个凉拌野菜，中午饭就算齐活。 面无表情的抓着柴草，一把一把的填进灶坑里，用烧火棍把它们挑开燃烧掉。火焰的温度扑在孟恬的脸上，让她好看的小脸被烤的泛起了一片娇美的红晕。 雪白映着嫣红，正如前段时间开的正艳的桃花，招的人移不开眼睛。最起码站在灶房门口，无意间瞅到这一幕的这个大小伙子，现在就看直了眼。 “黄公安，黄公安？” 孟建设多精一个人，立马看出来这小子上钩了！隐晦的压下嘴角的笑意，他一脸啥也没看出来的大大咧咧，扯着嗓子的吆喝了一句。 “小妹，你快出来。公安同志找你调查案情来了！” 一嗓子把看小姑娘看迷眼的黄庆业，那飘忽的神魂给扯回了原位。眼瞅着孟家小妹扭脸看过来了，他瞬间慌了手脚。 “孟，孟师傅，不，孟大哥！别说的这么严肃，我不是来调查案情的。我是来，过来通知孟大美同志一声，你那案子可以结案了，人抓住了。” 一段话说的磕磕绊绊，脸色明显的不太对劲，好在他黑，看不太出来。 第 38章 心思不同步 孟恬听到他们的话，倒是想起身出去来着，可是这锅烧了一半怎么办？她不好意思的对公安同志微笑着致歉，才扭脸看向旁边的孟建设。 “三哥，这饭还没烧好呢。一会儿家里人就该回来了…” “我来烧！你带黄公安到堂屋坐着聊，好好了解一下案情结果。” 孟建设赶紧窜进灶房，把拎着的布包随手放在案板上，弯腰一把揪起自家妹子。一边往外推还一边特意小声的交待着。 “给人泡点糖水喝，我上次不带回来的有红糖吗？快去，对人黄公安热情点啊。” “哎，知道了。” 孟恬答应着话往外走，心里想着果然政治老师说的没错，这年代的人对军人警察这种人民子弟兵，都有着一些特殊的情怀。 瞧她三哥这上心的样子，就知道这些公安同志在老百姓们的心里，是有着多么崇高的地位。所以她也一脸尊敬的扬起笑脸，客客气气的把人给领进了堂屋。 翻出杯子舀了一勺红糖，拎起老旧的暖水瓶冲了大半杯，小心的端到公安同志手边。 “黄公安，请喝水。” 虽然不能理解这红糖水有什么好喝的，可是据说这是如今待客的高规格，她也只好入乡随俗。 黄庆业眼珠子都不眨的盯着孟恬，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看着跟地主家傻儿子似的，只会同手同脚的应声。 “好，喝水，喝水。” 端起水杯直接怼到嘴边，闷下一大口。 “哎，小心…” 孟恬提醒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噗嗤一口热水喷了出来。 “噗！呼…呼……” “……烫。” 看着对方那狼狈的样子，她赶紧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白开递过去，小声赔着不是。 “不好意思啊，忘了告诉你水是热的。” 嘴上是在道着歉，可是心里有点犯嘀咕，这位黄公安怎么回事啊？杯子是烫的，他摸不出来吗？ “不，不关你的事儿，是我自己，没，没注意到。” 大概是烫到舌头了，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孟恬眨了眨眼睛，把凉白开往他那边推了推。 在看上眼的小姑娘面前丢了人，黄庆业自己心里也挺不好意思的，赶紧接过来几口喝光，也总算是缓了缓嘴巴舌头，那种被烫秃噜皮了的灼热感。 “还喝吗？” 孟恬拎起茶杯，对方的杯子赶紧伸过来，连喝了三杯才放下。 “谢谢。” “不客气。” 二人分主客落坐，沉默了一分钟的样子，屋里都没有人说话。看看这位公安同志好像性子比较内敛，孟恬只好主动张嘴询问。 “请问黄公安，我这件案子是怎么处理了？” “嗯？哦，案子是吧？” 沉浸在自己丢脸懊恼中的黄庆业，被人苦主给唤回了神，瞬间恢复了专业状态。 “上回打劫你的人已经被抓到了，他自己也供认不讳，承认了抢劫的行为。那人是个惯犯了，受害者不止你一个人。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被枪毙。只是你被抢走的那些东西，大多都被他给卖了，找回来的可能性很小。对不住啊。” “应该是我要谢谢公安同志们才对，哪里来的对不住？要是没有你们，这辈子我到死也不知道当时是谁打的我。” 这话是事实，在孟恬的记忆里，确实不知道自己是遭了谁的黑手。 “至于那些被抢走的东西，找不回来就找不回来了吧。” 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别说找不回来了，就是真的找回来了，她也不敢去认领啊。那些金玉宝石的首饰，国外限定版的手表，哪样不贵重？哪样是现在的她敢拎到面前承认的？ 看孟恬一脸无奈心情低落的样子，黄庆业以为她是气不过，遂低声问道。 “那，你要不要抽空跑一趟，去看一眼那个抢劫犯？” “是需要我去指认他吗？可是当时我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认不出来呀，怎么办？” “不是。你不是气不过吗？我想着你要不要去…” 最后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都能听懂。 孟恬抽了下嘴角，她总觉得这位公安同志，有点不太正常。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去。” “哦，那算了。” 本来这种话题，就不该出自于他这个人民公安的口。可他看上了面前的这个小丫头，就忍不住想让她出口气。不过既然她自己不这么想，那就只好算了。 屋里再次沉默，黄庆业装的一脸端正，其实正左一眼右一眼的，偷偷打量对面的小丫头。 真的好漂亮！小脸胖乎的跟包子似的，还这么白，眼睛圆溜的像他以前养的猫。 当时在医院里录口供的时候，虽然她一头一脸的伤躺在那里，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丫头长的好看。 后来知道了她是孟建设的妹妹，他是想方设法的在对方面前刷存在感。知道今天他要回来接人，才特意请了假找个由头，专门跟着过来的。 要不然结案的事儿，让孟建设带个口信就行了，哪里需要他专门跑这一趟？ 孟恬眨眨眼睛，这位公安同志老盯着她干嘛？难道是看出来了她有什么不妥当？隐晦的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眼，碎花褂子土布裤子，脚上一双小黑布鞋，鞋面上连朵花都没敢有。又顺手摸了摸两个小麻花辫。 这打扮没毛病啊？完全融入了当地特色。村子里其他家的姑娘们，不都是这么打扮的吗？自己哪里出纰漏了？ 她有点紧张，想想以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图片，被批斗的资本家是多么凄惨，她就不由自主的心里开始哆嗦。觉得对面这位公安的目光，落在身上的感觉，像是随时要把自己给凌迟了一样。 “公安同志，那个，您还有事儿吗？” “什么？哦，没，没有。” 看着这丫头，好像有点坐立难安的样子。这么问，又摆明了的想撵人。 黄庆业的眼神里就有了一丝挫败。她是不是没瞧上自己啊？幽怨的看了她一下，小伙子心里挺委屈。 我是长的有点黑，可其实五官也挺好看的，不信你仔细看我一眼呀？我真的没那么丑！ 第 39章 有戏 这是实话，小伙子长的确实精神，瘦高的个子端正的脸，很符合这个时代里人们的审美观。 而且家里成分好，跟孟家人一样祖辈的贫农。老黄家人多，是当地一个挺大的家族。只要他愿意，以后庇护下孟恬应该不成问题。 要不然孟建设也不会看出点由头，就打上了他的主意。 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两人年龄上也算相当。黄庆业才23岁，他妹妹快18了，差个三五岁的，不是啥大问题。 孟建设鬼鬼祟祟的蹲在灶房门口，伸长了耳朵的听着堂屋里的动静。 这咋没说话的声音了呢？他那缺心眼的妹子干啥呢？刚才不跟她说，让她对人家热情点吗？这蠢孩子，教她的山歌儿都不会唱！ 咬牙切齿拍大腿的孟建设，趴在灶房门口直往堂屋里瞅，企图能看见屋里到底是啥情况。一个溜边的哥哥，硬是操着个当老妈子的心。 “老三，你干啥呢？” 孟建国听到村里小孩儿跑地里来送的信，说是他家老三带着一个公安回来了。 这可给他唬的不轻，不愧是同一个爹的崽子，跟他妹妹的反应一模一样。 完犊子！ 是不是他妹妹的身份露出去了？ 也没敢跟老娘和媳妇儿说啥，自己悄悄摸摸的往家跑。刚一进院子里来，就看到他弟弟鬼鬼祟祟的趴在门边上，不知道在干啥。 “哥，你小声点儿。” 把亲哥一把拽进灶屋，孟建设压低了声音，将前因后果快速的交代了一遍。 “我给咱家小妹捞了个对象回来，公安局里的。叫黄庆业，才23岁。上回小妹被人给打进医院报了公安，这案子就是黄庆业接手的。他看上咱小妹了，我就把人给弄回来了。他俩现在正搁堂屋说话呢，你声音小点，别把好事儿给搅黄了！” “这算啥好事儿？” 孟建国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的拍了弟弟一巴掌。 “小妹她才多大？你给她捞啥对象啊捞？还找个公安局里的，你咋不找个革委会里的，一步到位了呢？她啥情况，你不清楚啊？你个小瘪犊子，脑子呢！” “谁没脑子了？你才是脑子不转圈！灯下黑你清不清楚？以后有黄庆业护着她，不比咱俩护的严实？小什么小啊，眼瞅着都18了！这时候就别管岁数大还是小了，能薅住一个救命的就不错了。” 兄弟俩虽说是在争吵，可也都知道轻言细语的压着声音，说话的气势就没那么足。吵不出火气来，自然脑子就清楚，孟建国也知道弟弟说的有道理。 虽然他还是觉得自家妹妹太小了，前几个月还在陵南城里上高中呢，现在就琢磨着要找婆家了？ 唉，无奈的抹了把脸。他才低声的问。 “这人啥背景？你咋知道他能护的住？” “我都前前后后打听清楚了，才把人带回来的。他爹也是战死的烈士，听说牺牲的时候职位比你亲爹那时候还高。是县城郊区黄郢子大队的人，他们是那里的坐地户。一个大队百分之七十都是本家，谁敢去人宗族里闹腾？他上头还有一个厉害的堂叔，搁部队里呢。” “寡母带儿啊？” 孟建国有点犹豫不决，他自己就是这种情况长大的，当然知道里面会有多不容易。不是每一个寡母，都像他娘一样心里明白事儿，对儿子儿媳妇通情达理。 万一碰上那不好相处的，把儿子看的跟命根子一样宝贝的婆婆，就他小妹现在这样软和的性子，能搁人家手底下撑过几招啊？ 说到这一点，孟建设也舔了舔嘴唇，关于黄庆业他娘是啥性格，他不能保证。 “这个我还没来得及去细打听，不过我听说黄庆业上头还有个哥哥，已经结婚生子了。那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兄弟俩对视着眨眨眼，这玩意儿谁能说的准呢？ 孟恬好像听到了灶屋里有动静，再加上她也不想坐在这里，忐忑的跟对方大眼瞪小眼，于是非常有礼貌的站起身来。 “黄公安，您先坐一会儿。我三哥那边好像饭烧好了，我过去看一眼。” 黄庆业也赶紧站起来，点头应和。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坐这儿就行。” 无师自通的小伙子，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虽然人家姑娘没看上他，可是没关系。老话不都说，烈女怕缠郎吗？想娶媳妇儿就要脸皮厚，只要人姑娘不张嘴说撵他，高低不说要走的事儿。 再次对他客气的点点头，孟恬转身往灶屋走。进来之后她就笑了，果然刚才没听错，两个哥哥都蹲在灶台下面呢。 “二哥，三哥，烧火需要你们两个吗？” “你出来干啥？” 孟建设伸头往她后面瞅了一眼，又问。 “你把人黄公安一个人撂堂屋里了？” “事情都说清楚了，我不出来干嘛？再说了你这问的好奇怪，不让人家在堂屋里坐着，难道我应该把他请到灶房里来烧饭？” 觉得她三哥今天也挺不正常的，就转脸看向她二哥。 “你今天下工也挺早的呀？娘和嫂子她们呢？” “啊，对，俺今天不太忙。她俩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孟恬扭头看看太阳，是快到时间了。她赶紧走进灶屋挽起袖子，又重新系上围裙。 “那我得动作快点了，窝头还没馏上呢。一会儿全家人都得跟着饿肚子。三哥，中午是不是要留人家公安同志吃饭呀？” 她掀开锅盖，一股白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熟练的转身拎过装窝头的小竹篮，在锅里放上专门馏饭菜的箅子，然后抄起一双筷子，把窝头一个一个的往上面捡。 “那肯定的。这布包里面拎过来的肉，还是人黄公安买的呢。” 赶紧站起身把拎回来的布包打开，一块约么着两斤重左右的上好五花肉，就出现在了兄妹三个的面前。 孟恬眨眨眼睛盖上锅盖，没有出声。 虽然对如今的物资不太清楚，可她也知道对于现在这个时间段来说，肉食应该很稀罕。但是她不知道到底是有多么稀罕。这其中不仅需要钱和票，还需要一些人脉关系。 孟建国看了弟弟一眼，垂眸默认。 他哥不反对的话，这事儿就有戏。孟建设放下心，笑着看向孟恬。 “把围裙摘下来给我吧，今天的晌午饭三哥来掌勺，你跟着烧火就行。” 扭头看了看二哥，见他也没反对，孟恬听话的解开围裙，乖巧的走回灶台下面坐好，准备烧火。 孟建国抿抿嘴唇，扑喽扑喽衣裳，转身往堂屋走去。 第40 章 哥哥掌眼相看 老老实实坐在堂屋里的黄庆业，正搁心里反思着刚才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才导致人小姑娘没瞧上自己。 然后就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农家汉子走了进来，他赶紧站起来。扯出一抹殷勤的笑容，客气的打着招呼。 “你好。”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啥身份，可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小姑娘的什么亲戚。他把脸皮放软一点，准没错。 “嗯，黄公安你好。俺是孟建设和孟大美的二哥，叫孟建国。” 招眼一瞅这小伙子长的挺精神，看看人态度又这么好。孟建国又不是什么愣头青的性子，大家都是男人，那他这心思还不好猜吗？ 看来老三说的没错，这人确实是看上自家妹子了。要不然人家一个公安，能对自己个泥腿子这么客气吗？ 原来也是大舅子哥，黄庆业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几分。 “二哥好！这是刚下地回来吧？真是辛苦了。二哥快坐下歇歇。” 殷勤的招呼着人，又翻过桌上的茶杯倒上一杯凉白开，稳当的捧到对方手边。 “今儿天怪热的，搁地里忙活一上午真是挺累人。二哥，快喝口水缓缓。” 这一口一声的二哥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才是亲兄弟。孟建国坐在自家的椅子上，看着他捧着自家的茶杯，一脸热情的招呼着自己。 这感觉就怎么说呢？反正怪一言难尽的。城里人，都是这么热情不见外的吗？ “那个，你，你也坐。你也喝水。” 这家伙给他整不会了，接过杯子抿上一大口醒醒脑子。才抓回主动权来，这是自己家呀，咋给搞颠倒了呢？ “谢谢二哥！” 黄庆业听话的端起茶杯喝了好几口。 孟建国收拾好心思，才放下茶杯端起正色，开始打听对方的底细。 “黄公安今年多大了？看着挺显精神的。你这当人民公安，天天都是为人民服务，操心着国家大事。真是不容易啊！辛苦辛苦了。” 黄庆业也是个机灵的人，一听对方这么打听，就知道自己应该有戏。赶紧放下茶杯端正神色，可到底还是年轻啊，嘴角的笑容硬是压都压不住。 “我叫黄庆业，二哥，你叫我庆业就行了，要不然多见外啊？” 先点明一下主题，把自己的目标明白的曝出来，反正他本来就是冲着找对象来的。 “我老家是县郊黄郢子大队的，今年周岁22，高中学历，在怀宁县公安局工作。我也是刚参加工作没两年，所以工资不太高。现在每个月是三十六块钱，不包括各项补贴福利。不过二哥你放心，这都是暂时的。” 表忠心的话就说了这么一句，该怎么样得看他以后的表现，嘴上说的天花乱坠都不管用，他心里清楚的很。 “我目前住宿舍，等结婚了以后，会想办法找指标分房子。家里还有母亲健在，跟着兄嫂一起生活。以后只需要赡养费给到位，不用妻子在乡下伺候婆婆。” 该交代的情况，给人女方家长迅速交代了一遍。也没有夸大其词标榜自己什么，主打一个真心实意。 孟建国皱了皱眉头，以这小子的条件要是放在以前，就是累断了腰，都不可能够得到他妹妹。可是现在这个境况，确实是目前他们能抓到的，最好的人选了。 你说要是真让他如花似玉的妹妹，找个地里刨食的，彻底摔进泥坑里来。只要一想到这一种可能，他就觉得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唉，没鱼虾也好。 孟建国再次认真的打量着对方，虽说五官长的平常，脸也黑的很。可好在是一身正气，又有公安这么一层身份加成，确实条件挺不错的了。 他妹妹就算再是天仙，现在也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在活着面前，啥都没有小命重要！ 强势的劝解着自己，努力的把所有的不甘心压下去。他必须先说服自己认了，才能去说服他妹妹认命。 咳了一下清清嗓子，孟建国模棱两可的说了一些话。 “黄公安这性子好，稳重。 不像俺家这妹子呀，从小是在大户人家里长大的，虽说是个丫鬟的身份，可是也跟着主家见识过不少大场面。有些时候说话作派啥的，就难免有些矫情。 俺这当亲哥的能忍得了，可是也不知道以后她那丈夫忍不忍得了？唉，你说这小姐身子丫鬟命，可咋整？万一要是被人家给误会了，真是跳进水沟里都洗不清了！ 每回一想到这，俺都愁的睡不着啊！” 这段话的信息，可透露的东西太多了！黄庆业眼神一缩。 怪不得她长成这样子，言行举止也明显的不像乡下丫头，搞了半天，身后是有这么个缘故。 抬眼看看那长相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子，他眨了眨眼睛，知道人家是在给自己要态度。好歹也是有了不少阅历的人，以他的机灵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里面也许是还有别的什么情况？ 黄庆业沉默了好一会儿，从内心里来说，肯定是不想沾这些麻烦事的。可是想到那丫头，他又犹豫了。 这是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小姑娘，一见钟情的那种。如果真就这么错过的话，他得一辈子都不甘心了！ 不就是在大户人家里头当过丫鬟吗？还有可能是颇得主家喜爱倚重的大丫鬟。虽然身上是有这么层不好说的关系，可是严格意义上来讲，会对他造成的影响，也不算太大。 大不了如果以后风声紧了，他带上她，到下面做公安特派员，先去乡下躲上几年。有他师傅许光明在县公安局里呢，迟早都能把他给再捞回来！ 使劲一咬牙，为了媳妇儿，拼了！ “二哥放心，这么勤快能干的姑娘，怎么可能不招人喜欢呢？不论是哪个娶了这样的姑娘，肯定都是要好好珍惜的。再说了女孩子吗，就该娇气一点。要真跟老爷们一样彪悍，那还得了？” 虽说是犹豫了挺长时间，可还算是给了一个明明白白的答复。孟建国就点了点头，笑的比刚才热情真切了很多。 “庆业，那俺就不见外的这么叫你了？” “二哥您这话说的，跟我见外什么？我打头一眼看见你，就觉得面善的很。跟我亲哥一样，瞅着就叫人亲近。” “哈哈哈，俺看着你也喜欢，小伙子长的多精神？正好难得你到家里来，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俺们兄弟几个喝上两杯！” 孟建国凑过去小声的说道。 “俺自己家里泡的药酒，外面想喝你都买不着。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二哥给你想办法也泡上一坛子，保准你喜欢。” 黄庆业高兴的笑眯了眼睛。 “那可太谢谢二哥了！” 第41 章 再看看 两个男人搁堂屋里坐着有说有笑，声音大的都传到灶屋里来了。孟恬拿着烧火棍一边捅咕灶火，一边好奇的问了声。 “三哥，你跟这位黄公安关系挺好的呀？” “嗯，是还行。黄公安这人性子好，为人也热情。他家是个大家族，比咱老孟家人多了去了。家下的那些人搁县里头工作的也多，所以他路子广。有时候我托他帮着捎带点啥东西，人家磕顿都不打一个。还有啊，这黄公安为人正派又年轻有为，今年才23岁，以后前途大着呢。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能瞧上他，以后啊，日子指定能好过！” 本来心里就存着想法，一听到妹妹主动询问，本来在上头炒菜的孟建设，赶紧把水倒进红烧肉里，然后把锅盖往锅上一闷。 笑眯眯的凑到妹妹身边蹲下，立马化身成媒婆，逮着黄庆业这一顿夸呀。夸的孟恬一脸茫然。 “三哥，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挺崇拜公安同志的，对人家推崇备至。” “嗯？啊，对。关键是黄公安他人好，性子稳重又踏实，值得托付终身。你都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小姑娘，做梦都想嫁给公安！” 最后一句话，吐字咬的特别清楚。 那一脸认真的表情，眼神坚定的仿佛要入党，惹的他妹妹笑嘻嘻的附和。 “你说的对，不论是军人还是公安，都是经过组织考验国家认证的品格，肯定都是心性极好的人。更何况是现在这么个大环境，大家都挺拥军拥警的，他确实不愁找对象。” 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说你可以考虑嫁给他，你个缺心眼的丫头！这话他不好在小姑娘面前明着挑破，看着她那不开窍的样子，孟建设气的咬牙。 正想再接再厉敲敲边鼓，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了他娘和他嫂子说话的声音。无奈的用手指头虚点了妹妹一下，他才叹了口气站起来，转身走出灶房。 孟恬抬眸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把视线转回灶堂，安静的干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院子里赵玉花把扛着的锄头，放在墙根底下靠好。这才一边扑喽褂子上的灰尘，一边不咋高兴的说。 “娘，下午你别跟着俺下地了啊。挣那仨瓜俩枣儿的，是能穷了俺还是能富了你呀，回头你再躺下了，那才真是得抓瞎了呢！” “你个不识好歹的丫头，俺不是想着能挣两个是两个，给你帮把手也好减轻点负担吗？咋的，俺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叫你嫌弃上了？” 跟在儿媳妇身后的孟老娘，一边不服老的呛着声儿，一边抬腿走进家门，迎面就看见她小儿子从灶屋钻了出来。 “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呢？才几天啊，这就跑回来接俺来了？” “娘。二嫂，下工回来了？” 孟建设客气的跟嫂子打着招呼，赵玉花也热情的笑着回应。 “哎，小叔子回来了？快，快进堂屋坐着歇会儿，俺这就去烧晌午饭。” 说着讲着就卷袖子洗手，孟建设就赶紧笑着说。 “二嫂你别急着忙活，搁地里累一上午了，哪里还能叫你受累烧饭呢？大美搁灶屋里烧火呢。今天中午我掌勺，给你们好好露一手。娘，嫂子，你们快进屋里坐下歇着吧，一会儿尝尝我的手艺。” “哟，那今天嫂子可就沾三弟的光了，高低得吃顿现成的饭。哈哈哈，娘，你快进屋里歇会儿吧，俺去灶屋看看小妹。 这丫头一上午指定是搁家里没闲着的忙了，瞧瞧这院里院外打扫的多干净？ 你们看看衣裳都给洗出来了，俺家小妹多能干？这就又忙活着烧饭了，俺家小妹多贤惠？” 赵玉花现在就不能随便让她张嘴，逮着孟恬不夸上两句，感觉她浑身都难受。听着儿媳妇这没边没沿的吹捧老闺女，孟老娘眼角的皱纹就一个劲儿的上下蹦哒。 是希望当嫂子的能疼爱小姑子，可这明显闭着眼睛的盲目吹捧，总是叫老太太她搁一边听着，多少是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你说谁家这么大的姑娘，不会洗衣服做饭呢？被儿媳妇这么一说，整的跟美国总统下地栽秧了一样稀罕！ 这正说着话的功夫，堂屋里的人走了出来。老太太眼神挺好，招眼就看见了儿子身后站着的大小伙子。一身蓝白配色的公安装，衬的人挺拔有精气神，瞅着就叫人眼前一亮。 顺着老娘的眼神扭头望过去，看见黄庆业出来了，孟建设赶紧笑着给人做着介绍。 “娘，这位是县公安局里的黄公安，咱家大美的案子就是他负责的。今天特意过来通知小妹一下，说是结案了。正好撞上我回来接你们，就搭伴儿一块来咱家了。” 又笑呵呵的看着黄庆业说道。 “这是我娘，这是我二嫂。她们这是刚从地里回来，也不知道家里来客人了。有啥不周到的地方，黄公安你多多包涵啊。” 黄庆业赶紧笑着接过话茬。 “瞧三哥你这话说的多见外？明明是我不请自来失了礼数，该不好意思的是我呀。大娘，二嫂，我叫黄庆业，你们叫我庆业就行了。咱这刚下地回来多辛苦啊？快进屋坐下歇着。大娘，我扶着您。咱这么大岁数了，还在为国家粮仓出力，确实是不容易啊。您慢着点儿，注意着点脚底下……” 孟老娘晕晕乎乎的被窜到自己面前这大小伙子，一脸热情的给搀扶进了屋。赵玉花眨巴着眼睛看着孟家兄弟俩，一脑袋的问号。凑到他们跟前小声儿的问。 “这人谁呀？咋对咱老娘这么热乎？” 孟建设看看他哥，对方认命的点了点头，他才咧着张大嘴，笑嘻嘻的看着嫂子低声回道。 “在县公安局里工作的，正儿八经端国家饭碗的公安。我给咱小妹捞回来的对象！嫂子，你看这人行不行？” 乖乖！ 赵玉花咽了口唾沫，合着这小子是窜家里头来，想叼她家小姑子的大尾巴狼啊！ 拧着眉头也没说话，她赶紧三步并两步的走进堂屋。他们男人看男人哪里能看得准？想娶她家的天仙妹子，肯定要自己这个当嫂子的掌眼把关才行啊！ 被搀扶着到屋里坐下，接过对方热情端过来的茶杯，听着他一口一声大娘叫的亲热，人老成精的孟老娘，瞬间看出了里面的道道。 这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公安同志来办案的情况啊。老太太她冷眼瞅着，咋越瞧越像，毛脚女婿在讨好丈母娘呢？ 赵玉花走进来坐下，拿出了当家女主人的热情劲儿，一个劲的招呼着对方坐下喝水。 “黄公安，你快坐。你是客人，哪能叫你这么忙前忙后的呢？快坐下喝口水，俺们这乡下也没啥好东西能招待人的，黄公安你可千万别嫌弃。” “二嫂，你也千万别跟我见外。啥招待不招待，嫌弃不嫌弃的？其实我也是乡下孩子出身。家里老娘都跟着哥哥嫂子在乡下务农呢。我这也就才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算是将将从泥窝窝里走出来的人，真没那些个穷讲究。” 这人脑子转的快，说着话的功夫就表了把忠心，顺便把自个儿家的情况给交代了一遍。 孟老娘跟儿媳妇对视了一眼，收到对方肯定的眼神，才转过脸仔细打量着对面的小伙子。还真是来相看她家老闺女的啊？看这小子的殷勤劲儿，八成是瞧上她闺女了。 嗯，不过这也都能理解。不是老太太她瞎吹，就自家老闺女的那长相，这些大小伙子瞧不上眼才不正常。看看天天搁她面前，明里暗里打听情况的人就清楚了。她家大美的行情，可好着呢。 面前这小伙子长的还说的过去，怪周正的。就是不知道家里是个啥底细，这也不好挑明了的当面问。 回头还是问问两个儿子是啥情况吧，当然也要看看闺女是啥意思，才能再细说。 第42 章 小心思 老太太一直装傻充愣的搁一边听着他们说话，时不时的笑着点个头，附和几声无关紧要的话，这时间就给慢慢悠悠的打发着过去。等孩子们都放学回来的时候，灶屋里也忙活好了。 孟家待客真的挺有诚意。 红烧肉烧干豆角，油梭子炒大白菜，大葱炒鸡蛋，青椒炒土豆丝。炸了个下酒的花生米，又添了个凉拌小野芹。好说歹说凑了六个菜，虽然盘头不多，好在量都不小。现做的杂粮窝窝头，是一点野菜米糠都没往里头掺，主打一个暄腾软和。配着甜滋滋的红薯稀饭，那叫一个得劲。 虽然不算是多好的待客菜吧，但是真的已经尽力了。 孟建国从前屋抱着个小酒坛子过来，张罗着把黄庆业给让到座位上。家里也没有那些个女人不让上桌的说法，一家子大人孩子，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块儿，客客气气的吃了顿宾主皆欢的午饭。 要不咋人们都说，饭桌上面好谈事情呢？就这么一顿推杯换盏的饭吃下来，几个男人之间的交情，那是突飞猛进啊。 留下他们在堂屋里称兄道弟的侃大山，孩子们该上学的又都上学去了，女人们移步到前屋坐下，开始谈心。 “娘，你跟三哥去县城就行了，把我带去算是怎么回事啊？就算三嫂不说，我自己也不好意思。哪有小姑子跑去顶嫂子工作的说法，这多不讲究啊？我不去。” 孟恬刚才听到孟建设这么说的时候，简直是震惊的快惊掉了下巴，这可真是给她三哥牛逼坏了！ 女婿接老丈人的班这事儿，好歹也还能理解。可小姑子接嫂子的班，到哪儿也说不过去啊！ 这事儿吧，确实是有点那啥。孟老娘也觉得怪难为情，特别是还有一个儿媳妇在旁边坐着呢，这就更是叫她张不开嘴劝了。 赵玉花倒是没想那么多，她真的是打心眼儿里的把孟恬当成自家孩子，处处都替她考虑。一听小姑子说不愿意去，急的使劲拍了一把大腿。 “哎呦，你这傻丫头唷！干啥不去啊？难得你三嫂愿意拉你一把，这稀罕人的机会，平常的时候哪抓得着哟？ 你是瞅着搁地里刨食好啊？这一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等真的到农忙的时候，你肯定也得跟着下地，能要你大半条命你信不信？一会儿俺给收拾收拾东西，你麻溜儿的跟着咱老娘一块走，听到没有？” “嫂子，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特别是三哥三嫂，给的这份人情很珍贵，我心里都领情的。 可是你想想啊，三哥他本来就是接了老丈人的班，我再跑去顶了三嫂的班，人家外面得怎么看咱们孟家呀？干什么，咱们这是预备就吃定人家刘家了呗？这真的不太好。” 孟恬尽力的摆事实讲道理，希望能把自己的想法塞进对方的脑袋里，让嫂子能够接受。真不是要面子瞎矫情，她是觉得自己目前对乡村生活适应的还不错，没有那个必要再去横生枝节。 本来自己的身份就有隐雷，再跑到公安们的眼皮子底下蹦哒。这得是脑子里有多大病，她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然而她嫂子表示，对于孩子的这种苦心，理解不了一点。 “有啥不好的？这是老三两口子自愿叫你过去，又不是俺们强求的。你放心大胆的去就行了，别怕，啊？你三嫂不是那种不讲究的人，她比俺的性子可好太多了。 再说了，就凭俺家小妹这张脸，谁瞧了能不迷糊？你三嫂跟俺一样，喜欢看漂亮的人，她能不喜欢你才叫有鬼呢！” 倒也不必把颜狗这两个字，光明正大的摆出来。孟恬一言难尽的抖了下眉毛，如果那个没怎么相处过的三嫂，跟她二嫂一样看见自己跟看见人民币一样热情，那她就更不想去了！ 孟老娘看看儿媳妇，再看看老闺女。姑嫂两个各说各的理，谁也不听谁的，老太太就叹了口气。 “花儿，你先去给你妹子收拾几件换洗衣裳。俺来跟她讲道理。” “成，娘你劝她吧。反正不管咋说，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一会儿一定要跟着一块走。” 把自己的态度摆明白之后，赵玉花站起来，推开房门走出去。 孟老娘起来把门关上，才又重新走回闺女身边坐下。声音压的有点低，却带着十分的笃定。 “大美，你老实的跟娘说。是不是没看上这小伙子？” 孟恬顿了一下，抿着嘴唇看着她娘。什么也没有说，可也算是什么都说了。 老太太只能接着叹气。抓起闺女的手，她的语气有些涩然，无奈的很。 “俺的丫头啊，从来都是聪明的很。你看出来了，今天这人是来干啥的，对吧？” 抬起左手，轻轻的替她勾起碎发拢在耳后。苍老粗糙的手指遍布老茧和细纹，不小心划过细嫩的脸颊，就引起一阵微微的刺痛感。不疼，却足够叫孟恬心颤。 “娘知道是委屈了你，要是搁以前你妈还好好的话，能跟你相配的必定是大户人家，门当户对的公子少爷。哪怕是你爹还活着也好哇，好歹也能搁部队里给你找个有大好前景的。可是丫头啊，咱现在已经没那个底气去挑挑拣拣了，你知道不？” 孟恬垂下眼睛，脸上的神色有些恍惚。只有老太太低哑的声音，还在继续残忍的诉说着现实。 “俺也知道你现在不想嫁人，要是有可能的话。俺也想留着你，留到世道变好了的那天，把你给全须全尾的送回周家去。 但是真的不行啊，留不住。 前段时间那个自己跳进水塘里，想赖上人家公安同志的杨四妞，你还记得不？” 孟恬点点头。 “那也是个漂亮的丫头，对不对？你以为她好好的，为啥突然就非要上窜下跳的，哪怕用手段也想嫁给那个公安？你天天不怎么出门，里面的情况大概是不知道。” 抬起脸去瞅孟老娘，等着她揭密。 “她家有个姨娘，长的好看。嫁给了咱们隔壁镇上地主老财家的儿子，前段时间被批斗的狠了一时没挺住，半夜里爬起来上吊死了。” 孟恬害怕的眼神一缩，眼睫不住的颤动。 “老杨家以前得过那个姨娘不少的济，这不就连累到了外甥女头上？杨四妞本来定的好好的亲事，男方也是在城里有工作的，结果突然的就被人家来给退婚了。 那丫头再想嫁个条件好的，估计是不太可能了。你说她能甘心吗？这才会脑子一热看见了人家公安，想了那么个下三滥的招儿。” 第 43章 想办法寻找出路 “要是真算计到手了，也算是她的本事。可偏偏偷鸡不成蚀把米，狠心搭上自己也没能把人给套到手里。本来名声就不太好了，这回就更是雪上加霜，十里八乡算是出了名。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老杨家人就把她定给了周栓子。俺今天在地里头听你三婶子说，那丫头下个月就要出嫁了。” 周栓子她知道，是那天参与了救援的人。听说三十几岁的老光棍了，就是因为长的又矮又丑，才会一直找不到媳妇儿。而那个杨四妞，应该是跟自己差不多大吧？孟恬呼吸都重了几分。 “为什么要嫁给他？那个女孩子应该也才不到二十岁，周栓子他三十好几了吧？” “嗯，三十五了，那丫头才十九。因为啥呢？怕被立了典型逮起来批斗啊。本来家里就有那么个亲戚，那丫头自己又在作风上犯了问题，可不就给那些人找到借口了吗？” 孟老娘拍着闺女的手，掰开了揉碎了的给她讲着目前的情况。 “你天天在家里闷着不出门，是能少很多的麻烦。可是你能在家里藏一辈子吗？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咱们编的那个身份来历，其实并不能唬住很多人。 现在没有人来挑这个事儿，是有族里头给压着。可万一要是哪天压不住了怎么办？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做人千万不能心存任何的侥幸。你好好的想一想，咱们老孟家都是贫下中农的泥腿子，到时候能有什么办法护住你？ 你哥哥嫂子们想让你嫁给这个黄公安，就是想着能在人家手底下，到时候好歹能想办法护你一下。俺刚才都私底下问过你两个哥哥了，这黄公安家里头在上面有人有关系，万一哪天你身份真漏出去了，他多少能顶上事儿。” 知道老娘说的都对，作为一个有成年人心理的自己，就应该认命的闭上眼睛。可是她真的好难过啊，战战兢兢身不由己的感觉真的很不好，而以后还有很多个这样的日夜，等着她去煎熬。 “闺女听话，娘不会害你的。你先别着急着拒绝，咱也不是说立马就答应了。你先跟着娘一块儿到县城去，跟他接触一下相处相处。万一要是时间长了，真就能处出感情来了呢？选他，不比选个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强吗？你想想啊。” 孟恬低下头，沉默了很久之后，轻轻的嗯了一声。像个乖巧的小孩子一样，叫孟老娘心疼的厉害。把她抱进怀里，一声声的哄着。 “别怕啊，娘还在呢。咱也就是先接触一下，实在不行的话，那就不行吧。反正县城里头人多，咱到时候再相看其他的，俺闺女总能找到瞧着顺眼的。 娘不是老古板，俺不会当那硬压着你上花轿的恶老婆子，咱不玩包办婚姻的那一套。现在都是新社会了，要讲究那啥自由恋爱，对不？俺都懂……” 噗嗤～~ 本来心情不太好的孟恬，瞬间被孟老娘给逗笑了。 “娘，您老人家还挺时髦，知道的东西挺多的哈。” “那当然，你三婶子可是俺们整个江河大队的小广播，那俺天天听着她在耳朵边叨叨，还能跟不上时代吗？” “哈哈哈，三婶知道你在背后给她瞎起外号吗？” “哪里就是俺给起的外号了？明明就是你大伯娘给起的，俺就是跟风这么一说。” “大伯娘她也是个人才啊，啥都知道。” “可不咋地？这些老娘们一个个的呀，十里八庄的小道消息，没有啥是不清楚的。你以为你老娘不清楚吗？俺只是不喜欢在外头说。” “嗯，对！我娘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 “那是。主要是俺深沉…” “哈哈哈，对对对，我娘深沉，嘴严，啥都搁心里呢！” “你个小丫头片子，啥啥都知道是吧？” 娘俩嘻嘻哈哈的拌着嘴，孟恬的心情渐渐的也就松快了许多。 本来这个时间段，就是个混乱压抑的时候，早都清楚的，不是吗？既然已经做好了要活下去的心理准备，那就要坦然的面对现实。 孟恬是个清醒勇敢的人，从不善于逃避问题。爸爸妈妈教给自己的第一个本领，就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想办法给自己找到一条最好的出路。 以前的那些年她一直都做的很好，即使是换了个时空，她相信自己依旧能做的很好。这世间万物，唯有自己不可辜负！ 等到跟在老娘身后走进堂屋的时候，做好了心理建设的她，已经能够很坦然的面对，黄庆业投到她身上那束火热的目光。 点头给了对方一个客气的微笑，扭身走进自己屋里去收拾东西。孟老娘也回房，去拎自己早已收拾好的小包袱。 “二哥，这天看着也不早了。要不我先带咱娘和小妹回城了？有啥话以后咱们再聊。” 孟建设看看手表，确实时间不早了。这离到公社还有几里路呢，再耽搁下去该赶不上回城的汽车了。 “嗯？哦，这就要走啊？小妹她还没收拾好呢，俺先过去看看，你们俩搁这坐着等会儿啊。” “二哥你别去催，其实也不着急的。” 黄庆业被刚才小姑娘的笑容给收买了，龇着个大牙高兴的不行。你现在就是叫他地奔回县城，他都挺乐意的。 孟建国客气的笑着敷衍了两句。 “俺还是去看看吧，这丫头天天干事情慢条斯理的，就不知道个急躁是啥意思。你说多愁人呢？” “慢条斯理也挺好的，说明性子好，不焦躁。三哥，你说是吧？” 你说是就是，反正我啥也没感觉出来。 瞅着他那一副大白牙，孟建设抖抖眉毛端起水杯又灌了一口。今儿中午多少是有点儿吃咸了，实在是叫人齁的慌。 掀开门帘走进屋里，他媳妇儿正拽着妹妹小声交待着什么。孟建国走过去，看了一眼床上的包袱问道。 “都收拾好了？” “哥。” 孟恬轻轻唤了一声，又很小声的回答。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剩下的这些衣服鞋子有点太扎眼了，都是不能带到县城去的。 我刚才还跟嫂子说呢，叫她抽空的时候，把这些衣服能改的就改改给春梅穿，不能改的就直接剪掉拆成布料，多少也能留下打个补丁寻个用处。还有这些鞋子什么的，都填到灶堂里当柴火烧了吧。” 其实以前的时候也不是真的想不到这一点，只是舍不得毁了而已。但是刚才听老娘给科普了一遍现在的情形之后，瞬间就叫她把警惕性直接拉满。 反正有好几件非常喜欢的衣服鞋子，都早已经被收到空间里去了。留个念想就行了，其他的该舍就舍了吧。何必留下隐患来，给全家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成，俺知道了。” 两口子看看半柜子的好衣服好鞋，都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赵玉花看看丈夫，知道他是有话要交代妹子，就拍拍孟恬的胳膊。 “你自己瞅瞅还有没有喜欢的，拾掇两件带上。俺去看看老娘那边弄好了没有？” 说完给丈夫朝外头使了个眼神，叫他注意着点儿声音，把话说快点。接收到对方表示明白的点头以后，这才利索的转身，掀开门帘离开。 第44 章 哥哥的交代 孟恬看着她哥，等着对方的嘱咐。 蠕动了下嘴唇，其实孟建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交代点啥。既然妹妹已经同意跟着去县城，那就说明老娘已经把她给劝通了。不需要他再多说些什么。 本来她也是个聪明的孩子，该想的都能想清楚。可就因为还是个孩子呀，才会叫他患得患失的放心不下。 “到你三哥家里了要放勤快点，眼睛里得有活儿。嘴也放甜一点，不许再耍小孩子性子。去食堂里上班的时候，一定要跟紧你三哥，别到处乱窜。 在县城里生活不比在家里头，外面的坏人多，你长的又喜俏招眼，千万别一个人出门溜达。 真要是搁那里受委屈了待不住的话，也别硬忍着。你就想办法托人给哥捎个信儿，到时候哥去接你回来。” 啦啦喳喳说了一大堆，其实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废话，可孟恬仍然安安静静的听着。她知道这每一句话的背后，都是她哥的不安心。这是在这个时空里，与自己最血脉至亲的人了，她想尽可能的叫他安心。 “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儿的。” 看着她扬起小脸，乖巧的安慰着自己。孟建国都有点想不起来，以前那个骄横张扬的小丫头，穿着好看的小裙子，坐在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弹钢琴的时候，她是有多么的幸福又任性。 他的妹妹长大了，以一种残酷的方式。 “别怕，哥还在呢。” “我知道。” 兄妹俩都努力的，给彼此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孟建国扭头看看门口，没有谁过来。他才伸手从兜儿里摸出一小叠纸币，一毛两毛一块两块的都有，动作很快的塞到了孟恬手里面。 “哥，我不要……” “嘘！不许说话。” 低头靠近妹妹，他非常小声的说了句。 “这钱是俺私下攒的，你嫂子不知道。” 你胆子肥了？敢背着嫂子藏私房钱？！ 他妹妹眼睛里的神色很明显，叫孟建国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哪个老爷们，还不背着媳妇儿藏两个私房钱了呢？这丫头还是太小，瞧这没见识的样子。 “你别管俺的事儿，自己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别随便的给你三哥添麻烦，知不知道？本来他在你三嫂面前腰杆子就不够硬气，咱不能再叫他更低声下气了，懂不懂？” “懂！” “懂就好。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出来吧，这天都不早了，再磨蹭一会儿该赶不上车了。你看看你这丫头，啥时候才能把这慢慢腾腾，不慌不忙的毛病给改了？” 用眼神示意她把钱收好，孟建国才大声的说完后面的话，掀开门帘走出去。孟恬眼中涌上一股温热，瘪瘪嘴巴将酸涩咽下去，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钱币。 大约的数了一下，好像有十块钱的样子。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面额，不知道是她哥攒了多久的小金库，这回全掀给她了。 使劲眨掉眼中模糊的水光，孟恬的嘴角抿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在这个世界上她不孤单，总是有人在真心疼爱着她的。 吸了吸鼻子把钱收进空间里，然后拎着收拾好的小包袱，掀开门帘也跟着走了出来。大家都已经站在了院子里，就等她一个人了。 黄庆业是个眼睛里有活的，看见小姑娘手里拎着的包袱，赶紧走过去。 “孟大美同志，要不然我帮你拎着包袱吧，这到公社好歹要走几里路呢，应该是有点沉。”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能拎得动。” 笑容客气的婉拒对方的殷勤，孟恬赶紧走到孟老娘身边。 人家姑娘守规矩，拒绝的干脆利索，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强求不是？黄庆业只能老实的跟在她身后走回来。 一众人客气的告别之后，孟恬朝送到村口的哥哥嫂子使劲的摆摆手。才转身搀扶着孟老娘，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江河大队。 其他三个人的脚程都不慢，只是为了照顾孟恬的小短腿，这才磨磨蹭蹭的用了一个小时，才溜达到红星公社，好在是掐着时间的赶上了公共汽车。 这段时间正是田里野草疯长的时候，乡下的人们正忙着薅草浇田啥的，没有什么重要事情的话，也没谁有那个闲工夫坐车进城闲逛。所以他们很轻易的就在车上找到了座位。 孟建设和黄庆业打架一样的争着付钱买票，来回撕巴了好几下之后，被售票员不耐烦的打断。最后还是黄庆业眼疾手快的把钱拍给售票员，才停止了这场无意义的拉扯。 孟恬和孟老娘坐在一起，好奇的看着售票员熟练的收钱，然后从捧着的小木盒子里，撕下几张等额的车票。 她伸手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第一次见到这种老古董，有点稀奇。这是几张非常薄的白色小纸条，两指宽的样子，上面写着车程和票价。 低着头看车票的孟恬，就没有注意到售票员那一脸鄙视愤怒的眼神。长的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没有见识的乡下土包子？怕是这辈子头一回坐公共汽车吧？瞧这一脸跟看西洋景一样的眼神，真够丢人的！ 悄摸摸的把眼神甩向坐在一边的黄庆业，看见他不错眼的盯着那土包子一样的乡下丫头，售票员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气恼。 男人都不是啥好东西，就只会看脸！ 把那张刻薄的四方脸往下一拉，甩了一下干枯毛燥的麻花辫子，气哼哼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他上午过来坐车的时候，当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精神小伙子就是二姨夫预备给自己介绍的对象。私底下二姨偷偷指给她看过，在公安局里工作的，条件非常好，跟自己很般配。她很满意。 刚才又看见他的时候，还暗自高兴了一会儿来着。本来想着抽空上去跟他拉两句，谁知道转头就看见他围着那村姑献殷勤！ 呸！个小狐狸精，不好好搁乡下待着，跑出来瞎勾搭什么？ 就在售票员的满腹怨念中，颠簸的汽车，一晃三摇的趟过那些坑坑洼洼的乡村道路。时不时的在路上还要停车拉客，就这么一开一停一开一停，把孟恬给晃的七晕八素哇哇狂吐。 终于在她快要彻底歇菜之后，到站了。 车子停在了公安局的站牌下面，门打开的第一时间，遭了大罪的孟恬，以逃难一般的速度冲下了车。 第 45章 到了县城 没有感知到坐在车门旁边的售票员，那宛如暴雨梨花针一般绵密幽怨的眼神，黄庆业动作不慢，也紧跟其后的窜了下去。 看着孟恬脸色苍白的蹲在马路牙子旁边干呕，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搁一边急的来回打转。 “孟大美同志，你怎么样了？” 孟恬本来就头晕眼花噁心想吐，这哥们还在身边来回晃悠，她只能赶紧闭上眼睛。 被儿子扶着，孟老娘慌手慌脚的从车上下来，着急的走过去拍拍闺女的背。 “好点儿没有哇？你这丫头咋晕车晕的比俺还厉害啊这？早知道先寻块生姜带着了。” 老太太心疼的絮絮叨叨，孟恬一手捂着心口，一手伸起来摆了几下。等车子开走以后，闻不到那股刺鼻的汽油味了，喉咙里的恶心感才算是多少消下去了一些。 “娘你别担心，我还好。” 就是从来没坐过这么颠簸的车，一路上整个人在座位上可以说都上下乱蹦，她才一时没太能适应。 “好啥好啊？你看看这小脸白的，都没点血色了。走，俺们赶紧到你三哥家去，搞点热水喝几口缓缓，躺床上好好歇一会儿。” “对对对，赶紧回家。” 孟建设手里拎着老娘和妹子的布包袱，站在她们后边接过话茬。 “两步路就到家了，回去三哥给你熬点生姜水喝，保证一会儿就好，啊？” 孟恬点点头，脚步飘浮的挽着老娘的胳膊，抬腿就要走。她真快撑不住了，急需躺下睡一觉。 黄庆业倒是也想跟过去来着，可抬头就看见了他师傅正站在单位大门口，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孟建设刚想寒暄几句道个别，就看见对方往自己后面瞧，于是他也转过身。站在公安局门口的那道高大身影，立马窜进视线里。他赶紧热情的走过去打招呼。 “许公安，这是刚下班啊？” “对，今天没什么事儿，难得下个早班。孟师傅你这是，忙着呢？” 说着往不远处站着的人那边瞅了一圈，他眼神很好使，招眼就看见了是那个包子脸的漂亮小丫头，于是脸上的笑容越发和气。 本来这人长的就不错，一双剑眉浓黑锋利，狭长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却绝对不会叫人觉得，是个软和好糊弄的性子。 身形也挺拔的很，手长脚长的那种。同样蓝白色的公安制服，穿在他身上就硬是比旁人穿着，多出了一份难言的气质。 冷着脸的时候非常有威严，这么和气笑着的时候，又会叫人不由得放下防备。 对方都笑了，孟建设自然也跟着笑道。 “这不我媳妇儿怀孕了吗？家里没个老人教着，她啥也不懂，处处都叫人不能放心。我就专门往老家跑了一趟，去把老娘接过来帮着照看一段时间。另外一个是我小妹，小丫头没咋出过门，就晕车晕的有点厉害。” 许光明往那精神萎靡的小丫头脸上瞅了一眼，看着是憔悴了一些，没有上回看热闹的时候，脸上那股子的鲜活灵透劲儿。 “晕车是挺难受的，那我不耽误你们了，快回家歇着吧。” “哎，好。那许公安，回见啊！” “回见。” 两人客客气气的寒暄完，孟建设又走回去跟黄庆业说了几句，才带着自家老娘和妹子，步履匆匆的往家赶。 目送着心上人的背影，消失在街口的拐角处之后，黄庆业才不甘心的收回目光，慢慢腾腾的溜达过来。 “许哥。” 虽然嘴里头叫的是哥，可这却是正儿八经领着他的师傅。其实许光明比他也就大个几岁，但是有一说一，该有的尊敬肯定是不能少的。 “嗯，回来了？” 许光明抬眼看他一下，有点好奇。 “你不是请假回家了吗？怎么跟孟家人撞一块儿去了？” “嘿嘿嘿。” 要说起这个，黄庆业瞬间来精神了。一口大白牙呲的闪亮，瞧着就知道他是真的高兴。 “我没回家，是跟着三哥一块儿去孟家了。前两天我听说他要回老家接孟大娘，正好我手里那个案子不是结案了吗？我就请了假跟他一起跑一趟，正好跟人家苦主说说具体情况。” 听着他的称呼，许光明眼底闪了一下。 “那个抢劫的案子吗？” “对啊。里面有一个受害人，是孟大美。就刚才那个漂亮小姑娘。许哥，” 黄庆业笑呵呵的凑过去，虽然脸黑看不清楚羞不羞涩，可是身上那股明显的忸怩劲，还是能叫人瞧出来些许端倪的。 “下个月你发工资的时候，能不能把布票啥的，先挪给我用用？” “天天都穿制服，你要布票干什么？” “就那什么，追小姑娘么，我哪能两手插兜的追呢，你说是吧？不得请人家看个电影吃个饭啥的？过段时间天热的时候，人家别的姑娘都穿漂亮裙子了，那我不得表示表示？” 这一顿小嗑叫他给唠的，许光明眉毛狠狠跳了两下，这小子岁数不大，懂的事儿倒怪多。 “黄庆业，你别告诉我，你看上刚才那个小丫头了？” “嗯，我寻思着我表现的挺明显的啊，许哥你怎么还能用疑问句呢？” “还有脸反问，你忘了你身上穿的是什么？作为一名人民公安，居然敢如此的胆大妄为，朝个半大孩子身上下手，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下一步是不是就预备要强抢民女，欺凌百姓了？！” 对方脸色一严肃，威严感扑面而来，叫人不由自主的瞬间站直了身躯。 “报告，我没有！” 真觉得要冤枉死了，好歹也在他手底下待了挺长时间，自己怎么就在他眼里成这种人了呢？ “三哥说大美这个月底就满十八岁了，我也就比她大个三四岁左右吧，怎么就不能看上她了？哪里有你说的那些事儿啊？” 那丫头快十八了？ 许光明眨眨眼睛，搁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就她那身形配着那张小包子脸，他怎么看也瞅着就是个半大的丫头啊，竟然是个大姑娘了吗？ 咳咳咳，不好意思的攥起拳头，掩在嘴边咳嗽了两声，脸色和语气都明显的缓了下来。 “赶紧先回去，收拾收拾去食堂打饭，迟了就净等着喝口菜汤吧。” “哎，我这就去！” 知道这一页算翻过去了，黄庆业笑嘻嘻的答应着，转身就往宿舍跑。 许光明看看他的背影，又往刚才孟家人走回家的方向凝视几秒。眉头微皱了一下，才抬起手正了正大盖帽，大步流星的迈出公安局的大门。 第 46章 落脚 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一路跟个游魂一样的，晃进了孟建设两口子住的小窝，孟恬撑着晕沉的脑袋，勉强睁着眼睛来回打量了几圈。 这原本应该是一座标准的四合院，白墙灰瓦青砖铺地，很有地方建筑特色。 可是现在这里却成了大杂院一样的住宅，一个院子里塞了好几户人家，从走进大门开始，就有不少人上来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哎呦小孟，这是打哪耍回来的呀？小姑娘蛮漂亮的嘛，是你家亲戚呀？怎么瞧着病歪歪的样子啊？” 孟恬按了按涨疼的太阳穴，本来就不太舒服，叫这尖细的嗓子在耳边一阵划拉，她更觉得难受了。扭头靠进自家老娘的怀里，闭着眼睛等她三哥掏钥匙开门。 孟老娘一边扶着她闺女，一边不怎么高兴的扭头看向说话的女人，然后老太太就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这女人长的倒是怪排场，穿的也体面。可是瞧着咋让人感觉她妖里妖气的？ “哟，吴姐下班了？今儿回来怪早的嘛。怎么，你家我张哥今天出车回来了？” 孟建设一手拎包袱一手开锁，还不耽误他回头跟邻居说话。 “可不是嘛？刚才他就到厂里接我，现在去国营饭店端菜去了。那我还加什么班呀？肯定是要早早回来的啦。唉呀不跟你聊了，我也要赶紧回家了。” 对方没硬揪着话题不放，只是朝孟家娘俩笑了笑，扭着纤细的腰肢往自己家房门口去了。 孟老娘眨眨眼睛，看儿子打开了门以后，拽着老闺女先进屋。 “安排俺们娘俩睡哪呀？先叫你小妹躺下歇会儿。你看看这没用的丫头，跟刚犁了几亩地一样，浑身没二两力气了都。” 孟恬没吱声，她现在的这种脆皮体质，确实怪没用的。主打一个娇气不扛造，唉… “你们睡西边这间屋，小丽前几天就给收拾好了，特意把大床给置换出来，在屋里铺了两张小床。” 孟建设赶紧走到西屋门口推开房门，一间打扫干净的卧室就映入眼帘。按城里房屋居住的紧张程度来说，这间卧室真的也不算小了，大约有十来个平方左右。而且采光相当不错，一扇很大的双开窗，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射进来，叫屋里现在看着都挺亮堂的。 两张单人床分别在墙壁两边，铺上了素净的铺盖。中间是一张小桌子，还贴心的给桌面上摆了一小罐子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月季花。叫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味，不浓烈，却叫人特别的暖心。 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主人精心布置过的，三嫂在用态度表明，她欢迎自己这个小姑子。孟恬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孟老娘可没看出这样那样的心思来，她抓紧把闺女拎到床铺上按下，交待了一句。 “你赶紧歇会儿缓缓，俺去外头收拾一下，能吃饭的时候再来叫你。” 没等人说话，老太太转身出去了，还贴心的轻轻关上房门。啥也没来得及说的孟恬，想想索性闭上眼睛，一头扎进了昏沉的黑甜之中。算了，不论什么事情。都等她把晕车的症状缓解好了再说。 “我不说了要给熬点姜汤，叫她喝上几口再睡吗？” 孟建设正在厨房里，手里拿着刀准备切生姜。孟老娘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菜刀放在菜板上，然后没啥好气儿的白他两眼。 “你这是听谁讲的，喝生姜水能治晕车了？你老根叔告诉你的？” “不是啊，这是我自己的经验。以前我回家的时候不是老容易晕车吗？后来我就上车前喝点生姜水，就不晕了。” “那现在都下车了，还喝啥喝呀？你快点儿起开。晚上是准备吃稀的还是干的，拿出来俺现在做。小丽一会儿该下班回来了吧？你不去接人，搁这杵着干啥？” 孟老娘眼神挺好的，瞅见挂在菜橱旁边的围裙，拎起来系在腰间。然后特别讲究的弯腰从桶里舀了一瓢水，倒进旁边的小盆里。仔仔细细的搓着手心手背手指头，务必保证双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垢。 这份对卫生意识的讲究，都是全家人搁老闺女手里头硬培养出来的。当时是天天被她折腾的鸡飞狗跳，现在倒是也习惯了。 看着老娘弯腰站在自家的厨房里，准备给他烧晚饭吃，孟建设心里觉得特别的暖和，就不由自主的嘿嘿笑了两声。 笑的他娘眼神又飘了过来。 “去把粮食拎出来，蹲俺跟前笑啥笑？” “娘！” “干啥？” “没啥，俺就想叫一声娘。” 孟建设笑的有点红了眼睛，这是他盼了多少年的场景。他有一个自己的家，家里有一个自己的娘，只要他张嘴叫一声，就能有人来回应。 孟老娘洗手的动作顿了一下，垂下眼睛看了看手指，又继续搓洗。 “多大岁数了，还没个正形？眼瞅着就要当爹了，一天天跟你小妹一样没个大人样子。赶紧去把粮食拎过来，然后去接你媳妇儿！俺以前咋跟你说的，忘啦？” “哈哈哈，没忘！上门的日子不好过，吃软饭就要有吃软饭的自觉性，不能软饭硬吃！这辈子都要对媳妇儿好，俺记着呢。” “记得就好，赶紧去。别搁俺跟前蹲着，这么大块头多占地方啊？净闹心了。” “行行行，我马上就去。菜橱旁边的这个就是装粮食的缸，炉子的火我已经捅开了，您老搁家里熬点小米粥吧。一会儿我从食堂里打点饭菜回来，今晚上先凑合着一顿，等明天安置好了再说。” 孟建设的话刚交代完，他媳妇儿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 “不用你再跑趟了，我打了饭菜回来。” 在门口完完全全听了一段的刘芬，此时看着她婆婆，笑的格外热情真诚。 “娘。” “哎，小丽回来了？你看看你现在身子不方便，咋不等着建设过去接你？来，把饭菜给俺，你快点回屋去歇一会儿。这都忙一天了，哪能不累呀？快去吧，等能吃饭的时候俺叫你。” 老太太笑的和蔼可亲，双手在围裙上擦干了以后，接过儿媳妇手里的饭菜。一番话说的通情达理，叫刘芬笑眯了眼睛。 “娘，我不累。本来这月份就不大呢，整个食堂里的人也都处处照顾着我，什么重活累活都不需要出力的。能累到哪儿去呀？” 灶房里面地方小，人多了转不开。刘芬伸手把丈夫拽出来扔到门口，自己走进去打开菜橱，摸出两个带盖子的黄色搪瓷盆，把婆婆手里拎着的饭菜放进去，才笑着继续说道。 “今天晚上食堂里稀的是白菜汤，里面都找不到两滴油星子，我就也没打。咱们晚上自己熬粥吧，反正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建设，你淘点小米坐在炉子上吧。” “好咧。”孟建设在门口答应的干脆。 刘芬交待完丈夫，又转身笑着去搀扶婆婆，把人往堂屋里拉扯。 “娘，左右今天晚上这饭也没什么好烧的，叫建设弄就行了。咱们娘俩好久没见面了，走，我陪你到屋里坐着叙会儿话。” 第47 章 三嫂也是颜狗本尊 儿媳妇都发话了，孟老娘当然也不会说不行。本来她就是来照看小儿媳妇的，儿子干不干活的，这不重要。 干脆利索的把围裙摘下来，塞进儿子手里，老太太就手拉着儿媳妇，颠颠的回堂屋里去了。 孟建设笑呵呵的在厨房里忙活。 孟家婆媳则亲亲热热的坐在屋里闲聊。 “娘，小妹呢？她没一块儿过来吗？” 刘芬扭头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那位据说已经改了性子的大小姐。 “嗐，来了！可是咱家那没用的丫头，晕车晕的不行，下了车以后，脚一沾地就直打飘。俺把她拽到屋里躺下了，叫她赶紧缓缓，别到时候净给你们这些当哥哥嫂子的耽误事儿。” 婆婆这话给的好听，刘芬倒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性子。婆婆和儿媳妇之间，都是两好搁一好，一好也难好的关系。她心里清楚的很。 “小妹她晕车呀？那确实是怪够呛的。建设以前的时候就老容易晕车，每次从老家回来都跟被人给打了一顿似的。遭罪的很。” “可不是咋滴？你说他们兄妹两个，瞅着都精精神神的，谁知道还不如俺这个老婆子呢。俺这一路上就一点都没晕。” “那是娘你身体好，这是大好事儿呀！这样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才能更放心不是？” 瞧这儿媳妇多通情达理？孟老娘眼里弥漫着笑意。 “你们都放心，俺身体好着呢。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你这胎给照看好，以后再把你小妹给寻个像样的婆家，俺也就没有啥再值得挂心的事儿了。” “谢谢娘您能过来帮我一把，我这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心里就紧张的不行。您过来了以后呀，我这心里可算是能有个主心骨了。” 知道婆婆看中小姑子，刘芬更是捡着好听的话说。 “小妹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你说就凭咱家小妹的人才长相，套句二嫂的话，那是天仙落到人间来了。以后还能没个好前程吗？您老人家尽管把心安稳的放肚子里，以后擎等着寻个好女婿，逢年过节的拎着礼来孝敬您！” “哈哈哈，你这丫头这张嘴哟，比你二嫂还会耍贫嘴呢。” “这都是实话，一点都不带嘘的。” 刘芬往婆婆身边凑合了一点，声音更压低了一些。 “我今天是提前下工回来的，正好路上碰到了许公安，还是他提起来说是看到你们回来了。” “哪个许公安？没见过啊。” 老太太没咋听明白，刘芬笑着解释了一下。 “说是在你们刚下车的时候碰上的，就在县公安局的大门口。” “哦，那个高高瘦瘦的大小伙子是吧？” “对，是挺高来着。那个黄公安你们今天见到了吧？唉哟，天天往我跟建设面前窜的那叫一个殷勤，话里话外的打听咱家小妹。 许公安就是他师傅，今儿是特地给他徒弟到我这里送人情来了。我在他面前露了个口风，人家就特别干脆的说会在我们食堂李主任那里，给咱家小妹垫句话。 明天我稳稳当当的带着小妹过去就行了，保证不会有一点点不妥当。” “这人这么大本事呢？一句话的事，就把大美来顶班这活儿给定了？” 孟老娘咂摸咂摸嘴，再一次认识到了上头有人的重要性。刘芬也唏嘘着小声感慨。 “那可不吗？你别瞅着他岁数不大，可人家参加工作的时间早啊，听说手里头也是有不少人脉关系的。从部队转业回来的这几年，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里，混的那叫一个如鱼得水。以前我爸活着的时候就说过，那许公安是个人物。叫我跟建设一定要好好跟人家攀交情，最起码也不能得罪了人。” 小儿媳妇说的这些个事情，其实孟老娘没咋听明白。她虽然是个脑子清楚的老太太，可一辈子都是在地里刨食的乡下农妇，实在理解不了这里面的条条道道。 但是她听明白了一件事儿，这个许公安是她们老孟家得罪不起的。回头得好好交代交代自家丫头，以后万一碰到人家了，一定要多多的客气尊敬，千万别惹上啥事儿才好。 婆媳两个你有心我有意，坐在堂屋里轻声细语的拉了大半个小时。等孟建设把饭菜全都烧好了端上桌，老太太才拍拍衣裳往西屋里去，把她那娇贵的心肝肉给叫醒。 刘芬站在堂屋里，伸长了脖子往那屋里瞅，孟建设以为自己媳妇儿心里不舒服，赶紧站在门口叨咕了几句。 “你看这丫头身娇体弱的，怪不得那身板子跟个小冻猫子一样。以后可怎么……” “你闭嘴！” 使劲儿白他一眼，把人扯到一边。 “起开，你挡着我了。” 看见那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刘芬赶紧笑着迎上去。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忍不住被这丫头漂亮的小脸给迷住。 长的是真好看呀！ 总是会叫人想起一些词儿，眉目如画娇俏可人，粉雕玉琢雪肤花貌。虽然自己一样也没摊上，可却一点不耽误她的爱美之心。 “小妹，你醒了？好点了没有呀？头还晕不晕？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要跟嫂子说，千万不能自己忍着，知不知道？” 瞧瞧这嫩乎乎胖嘟嘟的小脸颊，像是在勾引着自己的手指头，快点儿上去揉上两把。抓着小姑子软嫩的小手，她觉得像捧住了一块嫩豆腐，自己都不敢使劲，生怕捏疼了她。 这是哪家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宝贝蛋哟？咋现在就便宜给她刘芬了呢？虽然心里对小姑子身份的忧虑依然存在，可是夭寿哟，她还是扛不住这份贴脸暴击的美貌，被直接勾引走了眼珠子。 不行，以后她有空就得逮着小姑子看！但凡肚子里这娃能长一点心眼子，也该知道一定要遗传到他姑这张好看的脸。哪怕就三分姿色也好啊！ “三嫂，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头晕脑胀的厉害，就撑不住睡了一会儿。实在是有些失礼了，对不住。” 孟恬赶紧给主家道歉，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是不妥当的。刚刚从床上爬起来，本来睡意朦胧的小脸上就挂着一抹红晕，再加上这点不好意思的羞涩，就更是娇美的叫颜狗移不开眼。 这丫头的性子，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瞧瞧现在这副乖巧的样子，好像真的不是那么爱发脾气了？那她如果伸手摸一把的话，应该不会变脸吧？ 在心里东想西想的刘芬，最终没控制住颜狗那罪恶的爪子，随意的摆了摆，然后嗔笑着摸向了那张心心念念的小脸。 第48 章 琐碎的恩怨 这柔软嫩滑的手感，跟她想象中的一样好！天，我摸到小仙女的脸了！ 明明心里高兴的嘎嘎直乐，脸上还要摆出一副贤惠嫂子的笑脸。 “都是自家人，你这丫头跟嫂子客气什么？难道在江河大队的时候，你跟二嫂也是这么见外的吗？还是说专门对你三嫂我有意见呀？” “没有没有，我知道三嫂也是跟二嫂一样疼我的，是我自己觉得不太好意思。” 虽然三嫂刚才摸自己的时候，眼里快活的光闪烁的都有一点诡异。可真的能看出来，她确实像二嫂说的一样，嗯，很喜欢自己，的脸。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二哥二嫂家是你家，你三哥三嫂家也是你家！以后就自在的在家里过着，别东想西想的知不知道？娘，你说儿媳妇说的对不对？” 孟老娘在旁边笑着打边鼓。 “那还能有啥不对的？俺老儿媳妇说的啥都对！” 老太太是个特别会做老婆婆的人，哪个儿媳妇她都能给哄住。瞧这句话一说，叫刘芬高兴的哈哈直笑。 孟建设瞅瞅这一屋子的女人都喜笑颜开的，他自己也乐的不行。真难得家里这么热闹啊，还都是他在乎的人。老娘和媳妇孩子，还有妹子都在，怎么能叫他不高兴呢？ “都别瞎客气了，赶紧都来坐下吃饭，一会儿该凉了都。大美，赶紧出去洗洗手，然后顺手到厨房拿碗筷去。就在菜橱里呢，一拉开菜橱门就看见了。” 指着厨房的方向吩咐着妹妹干活，随意的好像他们就是一个家里长成的兄妹，本来就该如此亲近不见外才是。 “知道了。” 孟恬答应着抬腿就往外走，刘芬刚想说我去拿，被站在她身边的婆婆一把抓住胳膊。 “叫大美去拿就行了，她一个当妹子的，给哥哥嫂子跑个腿儿，有啥关系？应当应分的。要不然孩子你们不白疼了？” 能看出婆婆眼里的神色有其他的内容，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刘芬没瞧明白，准确的来说，直到吃完饭，忙活好躺在床上，她都没有想明白。 “建设，娘她是真的疼小妹吗？” “这还用问吗？你自己看不出来？” “我这不就是有点糊涂了吗？” 刘芬拧着眉头，寻思不明白。 “你看以前我爸在的时候，我做顿饭都能给他心疼的够呛。恨不能我天天横针不拿竖线不捏才好呢！可是再看看你们对小妹，这给我搞不明白了。” 孟建设笑着给媳妇儿拢了拢被子，压低声音的闷笑了几下。 “你跟小妹的情况能一样吗？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劳苦大众，可是你再看看她那一身长相作派？光往那里一站，从骨子里就跟咱们不太一样。我也说不好是个什么感觉，反正就是跟咱们不一样。在一圈儿人里，轻易就能把她给拎出来。 所以才不能真的让她什么也不干，知不知道？你要是真心疼小妹，以后像这种跑腿的活儿，在院子里扫地洗菜的活儿，就在人场上多支使她几回。叫全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咱家孩子就是天生人长的娇，实际上是个勤快本分的农家姑娘出身。” 听丈夫把话给说透了，刘芬才一拍脑门，有些泄气的嘟囔了两声。 “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怪不得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这还真是一点都不假。” 孟建设笑了笑没吱声，媳妇儿说自己傻可以，他是不能附和的，要不然指定得挨掐。安静的出个耳朵听着就行了，果然他媳妇儿很快又重起了个话头。 “东边孙老实家的儿子闺女，都跑去参加那个什么红小兵了，你知道不？今儿早晨我听着大壮妈，在院子里扯着嗓子的说啥孩子出息，以后得怎么怎么了不得。听的我都开始想反胃了。还真以为是什么光宗耀祖的好事情呢？可把她给得意坏了！” “你管人家的事儿干什么？把咱自己家屋里头的事儿料理明白就行了，别在外头多嘴。” “我这不就跟你说说吗？那些个小兔崽子恨不能都无法无天的闹，听说前几天，把县一中的老师都给打了！这要是我家的孩子，非得按手里揍一顿不可。那老娘们还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今天看见我的时候，那下巴都恨不能撅天上去了。她真不知道自己鼻毛重吗，是不是故意想恶心我呢？” 唉，孟建设看着他媳妇儿一脸气愤郁闷的样子，只能继续用好话劝解着。 “那老娘们是个啥人，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清楚，搭理她干啥？也就敢做这点小动作了，真要是敢干点什么出来，我指定饶不了孙家。你别看孙老实他性子蔫的很，其实心里明白着呢！放心吧，没事儿的。” “我知道她不敢真干什么，就是这都一个院子里住着，天天看着她故意给我添堵，难受的慌。呸，早知道当初我就随了她的愿，真嫁给她弟弟。然后把她老王家那一家子货都给揭掉几层皮，叫她还敢一天天的来我面前这么蹦哒！” 狠狠的呸了一声，把她男人招的笑了出来。当初人家来说亲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凶狠的丫头，一盆冷水给人泼出了门？现在倒是一天天的气不过了。 “不行的话，下次你直接怼回去。” “哪次我没怼回去？” “这不就得了？反正你又没吃亏，别一天到晚掐着眼珠子，跟那不值当的人计较。找那份闲气生干什么？快睡觉吧，明天不还得起来早一点，去堵李主任呢吗？” “用不着。” 说到这个，刘芬不困了。 “我忘了跟你说，今儿下班回来的路上，我遇到许光明了。他说会在李主任那里给垫句话，明天我直接带小妹过去交接一下就行了。反正也就是个临时工，李秃子他敢不卖许光明的面子？” “嗯，什么情况？你张嘴求人了？” 孟建设皱起眉头，刘芬好笑的拍了他一下，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没有，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为这种小事去欠人情？就算没有许光明，白叔的话在食堂里照样也好使。 是他自己凑上来顺的话茬儿，我估摸着应该是看着黄庆业的面子，想替他徒弟在我面前表一波功劳。” 第 49章 各有思量 “这倒是也有可能，黄庆业这小子机灵，应该是能说动许公安替他张回嘴。” “是吧？有他搁里边垫句话，比咱们送礼送出来的人情都管用。那黄庆业跟小妹俩个相看上了吗？” “唉，还两悬着呢！” 孟建设叹了口气，说起来有点愁的慌。 “小妹这边一直没吐口，老娘和二哥都不让我催，说是先叫他们两个接触接触，能成最好，不能成的话另外再寻摸。反正不许玩包办婚姻的那一套。” 刘芬听丈夫这么说，也不由得皱眉叹息了一声。 “虽然这事儿是有点棘手，可是要凭良心话来说，小妹不愿意也是能理解的。黄庆业单看是不丑，可是跟咱家小妹站在一块儿，确实是不太相配。” 这话孟建设一点都不认同，都啥时候了，还惦记着看脸呢？捞个护身符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啥都能忍。 “你在那丫头面前可不许这么说，要多念叨念叨黄庆业的好处。咱们也别说以前还是以后的了，就说现在。凭人家的外在条件，就现在的这个情况来说，明明白白高攀上去的就是咱们家大美。 啥相配不相配的，那脸能当饭吃啊？只要长的是个正常人，能带的出去能带的回来就行了，还要啥丑俊的？做人要心里有数！” “知道了，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吗？你也别在小妹面前乱说话，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想找一个长的好看点的，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等再长大一点，看的事情多了，不就能想明白了吗？就让他们先接触接触也好，反正还有我们在旁边看着呢，出不了事儿。也许等以后时间长了，她就能把黄庆业那张黑脸给看顺眼了呢？” “唉，不都这么想的吗，先看看再说。” 孟建设摸出手表看了一眼，快十点了。 “天不早了，睡觉吧。” “成，关灯。” 自认为想明白了的孟家两口子，安心的熄灯睡觉。 东边屋子里低低的交谈声终于停下了，西边屋子里的孟恬其实也还没睡着。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夜色，侧脸看着挂在窗外的一弯残月。许久许久之后，她轻轻的扭过了脸庞，睁着大大的眼睛在黑夜中，盯着看不分明的房顶轮廓。 “咋？睡不着啊？” 孟老娘压低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叫孟恬惊了一下，才赶紧答话。 “娘，你也没睡着呢？” 老太太翻了个身，叹口气。 “唉，人老了，身上这破毛病就多了，俺有点认床。你咋不睡啊？” “呵呵，我可能是也有点认床吧。” 孟恬在黑暗中笑了笑。 然后，屋里就安静了一下。 “别瞎操心，俺以前听过那么句话，叫啥车到山前肯定会有路，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你明天安生的跟你三哥三嫂去干活，有啥事儿咱们都慢慢来。总归娘都陪着你呢，别慌，啊？” 也许是躺在黑暗之中，会让人的心灵更加需要寻找温暖，孟恬就觉得这几句安慰，好像真的抚下了她心中些许的不安。 瞅瞅对面小床上的那一坨黑影，这回她是真的弯起了嘴角。 “嗯！有娘陪着我呢，我不慌。” “对，咱不慌。快睡觉吧，明天还有事儿要忙活。” “好。娘，晚安。” “呵呵，这丫头……” 孟老娘也笑着闭上眼睛。 这一夜其实睡的并不算安稳，孟恬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好像有谁老是在梦里撵她来着，害的早上被叫醒之后，整个人的脸色都有点萎靡的苍白气虚。 “大美醒醒，闺女该起来了。” 睁开眼睛，就看见她老娘正站在床前，轻轻地拍着被子叫她起床。吊在房顶的低瓦数灯泡，散发着昏黄的灯光，更引的人昏昏欲睡。眼珠子慢慢腾腾的往窗外一瞟，外头还黑乎乎的呢，几点了啊？ 还没等她脑子清醒过来，外间就响起了三嫂的声音。 “娘，小妹醒了没有啊？” 刘芬手里拿着把梳子，一边梳头一边走进来。然后就看见她家胖乎乎软和和的大胖闺女，正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睛，呆唧唧的看着自己。 哎呦，她这颗即将当妈的心哟，哪能经得住这个场面？瞬间被萌出了一脸血。 “醒了。” 孟老娘拿起刚找出来的干净衣裳，把闺女从被窝里拽出来，一边帮着往身上套，一边还搁嘴里往回找补。 “俺昨天晚上有点认床，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觉。这丫头估计是被吵着了，大概是这一夜都没咋睡好，你看看这早上不就起不来了？唉，俺这老婆子人老不中用，净给你们添乱了。” “娘，不关你的事儿。是我自己没调整过来，明天早上肯定不会再起晚了。” 已经意识清醒的孟恬，赶紧掀开被子，三两下的穿好她的村服三件套，翻身下床。 “没起晚，平常这个点我也还没起床呢。这不是今天要带你过去找管食堂的领导吗？咱们必须得早点在那里等着人家。明天就不需要起这么早了。快去院子里刷牙洗脸，一会儿过来嫂子给你梳头。” “哎。” 麻溜儿的套上自己的素面小布鞋，孟恬抄上放在窗边架子上的杯子牙刷和小毛巾，脚下不打顿的跑到院子里洗漱。 一个灰不拉几的老式水龙头，顺着锈迹斑斑的铁质管道，安静的靠在院子西南边的墙角处。这是整个院子里唯一的取水口，是所有人共用的。 水龙头下面有一个小水泥池子，也不高，她站在这里接水洗菜什么的都正好。头顶上面还给贴心的搭了一个小棚子，这是哪位神仙想出来的招，是怕被雨给淋着吗？ 孟恬一边刷牙，一边苦中作乐的在心里闲吐槽。双手掬起一捧水，尽情的扑在脸上。伴着哗啦啦的水流声，在这春末清晨沁人的凉意中，立马叫她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很好，这下是真的彻底清醒了。 拽下搭在肩膀上的干毛巾，正闭着眼睛擦脸上的水珠，就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把脑袋。 “你个小败家孩子，洗好脸了不知道把水龙头给关上啊？这都是花钱买来的。你以为是还搁咱们村里呢，用水不要钱可以随便扑腾？下回洗脸的时候拿上盆，把水接到脸盆里。不许再这么浪费，听到没有？” 孟恬扭头看回去，果然是她三哥端着盆黑着脸的站在身后，又看看不远处站着的两个男人身影，她眼睛眨了几下，赶紧耷拉下脑袋，不好意思的小声回话。 “知道了，三哥。” “洗好了还不赶紧进屋去，你看看顶这一头毛茸茸的，快点扎头发去。” “哎，这就去。” 端起自己的刷牙杯，头也不回的窜进屋里去。孟建设走到水池边开始洗漱，旁边的人笑嘻嘻的凑合过来。 “孟哥，这是你妹妹啊？” 第 50章 进食堂 孟建设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刷牙洗脸。倒是一点也不耽误对方厚着脸皮的硬套近乎。 “孟哥，你妹妹长的挺好看的呀。跟你不太像，比你可排场太多了！就是瞅着年纪小了点儿……” “关你屁事！李老二你最好把眼珠子给老子管住了。老子妹妹好不好看的你也惦记不上。再敢胡咧咧当心我抽你！” “嘿，你看你这人，我不就是这么一说吗？谁惦记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呢，我李老二能是那种人吗？” 看见孟建设洗漱好了，张强端着脸盆搁后边嘿嘿一笑，挤开李老二站到水池前面，一边挤牙膏一边搭了句嘴。 “你不是那种人是哪种人？马上奔三张去的老光棍了，可不是看见女同志就两眼放光吗？建设，可得把你家这漂亮丫头给看好。要不然当心哪天被那野狗给叼进窝里，再来后悔可就晚了！” “不是，姓张的你搁这里指桑骂槐的说谁呢？老子怎么就是野狗了？” 把洗脸盆往水池边一放，李老二不依不饶的拽着人高马大的张强说理。都是一块儿住了多少年的老邻居了，谁不知道谁呀？ 李老二虽然人长的瘦小，可生来却是个暴脾气，轻易就能被人给撩起火来。而身量高大的张强，却恰恰是个温和的人。你要说这两人咋结的怨，其实好理解，还是脱离不了男男女女的那点子事儿呗。 张强是纺织厂里的司机，经常要出去跑长途。他媳妇儿吴艳红是个喜欢招猫逗狗爱说笑的性子，倒也不是说真的跟李老二有染，就是爱开玩笑嘴上花花个两句。 他碰上了好几回，免不得就有些吃心，可又管不住媳妇儿，那你说他能给李老二好脸？ “你没惦记，你瞎打听什么？” “我就是开个玩笑问问，这都邻里邻居的住着，不认识的话以后咋打招呼？” “人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稀罕你个老光棍跟她打招呼？” “呸！谁老光棍了？老子才二十七！” “哦。建设，你家小丫头多大了？” “你俩抬杠就抬杠，扯我家孩子干啥？以后你们看见我小妹，可以不跟她打招呼。尤其是你李老二，离我妹妹远一点。要是再敢他妈瞎惦记，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别呀孟哥，我真没那个意思…” 不想听他瞎叨叨，孟建设端起脸盆转身回屋。进来就看见他老娘和媳妇儿，正围着那丫头忙的欢。 刘芬高低是逮着小姑子过了把手瘾，给她梳了两个好看的蜈蚣辫，又掏出一个红色小发夹，给别在了脑门上。前后左右的看了下，觉得好像右边的辫子梳歪了，想拆开重梳。 孟恬瞅着孟老娘，只得到对方示意她别乱动的眼神。好在三哥进来解救了她。 “收拾好了没有？弄好了咱们赶紧走。” “好了好了，三嫂咱们走吧别迟到了。” “等一会儿，这右边的好像不对称……” “对称的，我刚才都看过了，这就真挺好的。咱们快走吧三嫂。” 真不想再受二茬罪了，三嫂她手上没个轻重，这左一缕右一缕的，孟恬觉得自己被她拽下来好多头发。 孟老娘也收起手里举着的镜子，又从儿媳妇手中拿过梳子，把她们给哄出了门。 “头发扎上不就行了吗？啥好看难看的？瞧瞧外头这天都大亮了，你这还在家里磨蹭个啥？赶紧去吧。” “知道了知道了，小妹，走。” 三人紧赶慢赶的出了门，好在离的不远，到食堂的时候，主任还没过来呢。 白叔看着被领到面前的小丫头，眨巴了下眼珠子。这丫头咋长的不太像乡下出来的娃？是不是太招眼了点儿？ 他虽然没说话，可脸上的神色表现的很明显。孟恬看看人家紧皱的眉头，赶紧乖巧的笑了笑，又装作胆小怕事一样的低下脑袋，缩在哥哥嫂子身后。 刘芬笑嘻嘻的拽着自家小姑子，把人给扯到老爷子身边。 “白叔，这就是我昨天跟你说过来顶班的我小姑子，叫孟大美。孩子岁数不大胆子也小，家里人也不放心叫她跑远了，正好过来帮我顶一段时间的缺。” “真是你小姑子？建设，真是你妹子？” 白叔在几个人脸上来回看了看，问的有些迟疑。他是害怕老伙计的闺女，别一个不留神，掉进啥坑里去了。 孟家两口子一个劲儿的点头，孟建设在旁边笑着回道。 “这丫头真是我老孟家的孩子，她是小的时候被那杀千刀的拐子，卖给资本家当丫鬟了，才刚找回来没多久。”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这么白白嫩嫩，不像乡下丫头一样晒的黑黢黢的。白叔点点头。 “行，那丫头留下吧。一会儿李主任过来的时候，我跟他说一下就行了。小丽，你现在就回去吧，搁家里好好的养胎，别到处乱窜。岁数不小的人了，心里要有点成算。” “哎，知道了。我交代孩子两句就回去，白叔，您忙您的吧。我跟大美说说，一会儿该干点啥。” “成。那建设你赶紧到后厨去把那几条鱼给拾掇出来，中午的时候搞个鱼炖豆腐。” “啊？这么早鱼就送过来了？” “老赵刚送来的，活蹦乱跳个头还不小，今儿能添道好菜了。” “那确实是，白叔你烧鱼的手艺是真有一绝，比我爸那会儿都强。” 孟建设给媳妇儿和妹子使了个眼色，赶紧的跟着白叔进后厨去了。 刘芬拉着孟恬一样一样的教她，该在哪里拿锅碗瓢盆，在什么地方洗菜，拖把扫帚啥的都放在哪里。一边交代，一边领着她跟食堂里的人打招呼。 孟恬长的好看，笑起来更是甜的很。谁不喜欢乖巧的漂亮孩子？更何况还有孟家两口子的面子在里面关联，于是大家也都客客气气的回应。 在食堂里磨磨蹭蹭的跟人闲磕牙，直到看见那李秃子端着茶杯走进了门，刘芬才笑嘻嘻的拽着人迎上去。 “主任，早上好啊。” 李又才眯着小眼睛一扫，看清楚刘芬身边的人之后，立即笑了起来。 “哟，小丽这就是你小姑子吧？长的可真齐整，怪不得你这么高兴呢。这么漂亮的孩子，谁瞅着谁不喜欢哪？” “哎呦，瞧主任您说的，咱家这乡下丫头，也就是凑合着能看罢了。这笨手笨脚的啥啥都不懂，以后还请李主任您能多多担待呀！大美，快叫人。” “李主任您好，我叫孟大美。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关照。” 孟恬微微折身低头，笑容依旧甜美的挂在脸上，叫人看着身心舒畅。 “哈哈哈刘芬，咱俩可是从小一块长到大的交情了，你跟我这儿说什么客套话呢？放心吧，我指定不会难为你妹子。 大美是吧，你也好。别紧张，我跟你嫂子是发小，关系好着呢。你以后也把我当哥就行了，别听刘芬的话，这么上纲上线干啥？我也就是个厨子。” 看着面前这张脸，再想想昨天许光明的那些客套话，李又才圆胖脸上的一双小眼睛里，瞬间闪过了不少的小心思。 第51 章 工作 “行，有李主任您这话，我可就真的安心了！” 刘芬非常捧场的笑着说完这句，李又才也笑着点点头。 “那我也不在这里瞎耽误你们功夫了，这就回去了。大美，刚才交代你的事儿都记得了吧？每天就是这些活计，自己干的时候加点小心，别磕了摔了。还有啥不懂的找你三哥问问。” “知道了，三嫂我送你。” “送啥送啊，两步路的功夫就到家了。你赶紧去把工作服给穿上，一会儿跟在杜姨后面，交代你干啥你干啥就行了。” “好，三嫂再见。” “嗯，忙去吧。” 又跟李主任笑着寒暄了几句，刘芬才转身离开。留下孟恬跟人家大眼对小眼。 “大美，今年多大了呀？” 李又才身量不高大，难得吃的挺胖乎，光溜溜的圆脑袋，配着一双爱笑的眯眯眼，看着就是好相处的和气样子。 “我再过几天就满十八岁了。” “哟，原来是个大姑娘了呀。你这娃娃脸长的真看不出来。家里给说亲事了没有啊？” 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孟恬笑了笑没有说话。李又才心里就有数了，笑的更是和气了几分。 “行，我也不拽着你闲磕牙了，你跟着杜姨忙活吧。” “好的，主任。” 李又才摸摸自己蹭亮的脑袋瓜，笑眯眯的端着茶杯进他的休息室去了。 杜姨是个五十来岁的妇女，一米七左右的身量，瘦是瘦削了一些，不过力气挺大的，手脚也利索的很。刚才被刘芬拜托了一阵好话，她怎么可能对孟恬不照顾？ “大美，来把这工作服给套上。” 递过来一顶白色帽子围裙和袖套，孟恬笑着道谢接过来麻溜儿的穿戴好，跟在人家身后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其实早上她们也没什么活儿，就是把食堂里的卫生打扫打扫，等着一会儿上人的时候，站在卖饭的窗口打饭就行了。 卖完饭以后洗干净锅碗瓢盆，再把中午要用的菜给洗干净，继续等着中午的时候在窗口打饭。 然后下午基本上也是同样的流程。 虽然活确实不算重，但是却很繁琐忙人。尤其是对于孟恬这种机动打荷的工作来说，谁忙不过来了都能使唤她一下，真的可以说是被指使的团团转。 从来没经历过这些忙碌的孟恬，即使有她三哥明里暗里的帮忙，有食堂里人们的多番照顾，这一天她过的还是手忙脚乱的很。 当然了，大院食堂里来了个漂亮丫头的事儿，也在这一片瞬间传开了。 一些大小伙子在早上见过人以后，中午和晚上到饭点的时候，都抄着饭碗往食堂冲。那速度快的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急着去娶媳妇儿呢！ 叫一些腿脚慢的大爷大妈们，来晚了一步愣是菜汤都没捞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该下班的时间，坚持着刷洗好明天早上要用的各种厨具。孟恬才拖着饱受摧残的身躯，跟在三哥身后，缓步往家里挪动。 守在食堂门口的黄庆业，看见心上人下班了，赶紧小跑着冲到她面前。看看她那一脸疲惫劳累的样子，他抿了抿嘴角。 这怎么头一天上班，就跟被霜给打了的小白菜一样啊，瞅着真叫人心疼。 “大美，你还好吗？” 看的出来这人确实是挺着急的，同志两个字都给忘了带上。孟恬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她不想说话。现在就想抓紧回去躺下，缓解缓解来回捣腾了一天的小腿肚子，疼的她都快要抽筋了。 继续用两条麻木的腿，拖着也麻木了的人，麻木的往前拽着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黄庆业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边，用手电筒给照着路。生怕这丫头，别再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磕在地下。总感觉她想随时随地就能躺下。 给旁边也打着手电筒的孟建设，看的一脸牙疼。 他这娇生惯养的妹妹哟，今儿可才是头一天上班呢，瞧瞧她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唉，这可真是个富贵命啊！ “小妹，你手上的水泡回去要挑了，知不知道？要不然明天能疼死你。” “什么？大美你烫到手了！我看看。” 孟恬还没反应过来，黄庆业就着急忙慌的伸出爪子，拽起了人家小姑娘的手。用手里的手电筒一照，果然两个明晃晃的水泡，突兀的出现在雪白的手指上，叫人看着就疼的慌。 “你干啥呢？快点松开！” 孟建设眼疾手快的窜上前，一把拍落抓他妹妹小手的那只黑爪子。虽然是想招他做妹婿，可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哪能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占了便宜？他二哥要是知道了，不得连夜跑来把他皮给扒了？ “对，对不起啊。大美，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听说你被烫了手，有点着急…” 孟恬往后退了一大步，虽然没有表现出生气来，可确实不是以前那种温柔的嗓音。 “谢谢你的担心，我没什么事儿。黄公安，这天也挺晚的了，我和我三哥要回家了。再见。” 说完头都不抬的越过对方，一路小跑着往前冲，孟建设赶紧追上去。这黑灯瞎火的环境，他哪敢叫孟恬脱离自己的视线？ 眼瞅着对方跟逃难一样的躲开自己，黄庆业这回可真是受到打击了。看样子人家小姑娘真的是一点也不喜欢他呀！ 郁闷的打着手电筒，蔫头耷脑的往宿舍走，在门口正碰上他师傅外出回来。 “许哥。” 声音低落的很，听着就是有事儿。本来正要回屋的许光明，不由得停下脚步，关怀了两句。 “你这垂头丧气的，是怎么了？” “唉，没怎么。” 黄庆业关掉手电筒揣进兜里，抬头看了看孟家院子的方向，又叹了口气。 “许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长相很难看啊？我今天仔细对着镜子瞅了一会儿，自我感觉长的还行啊。除了确实黑了一点之外，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怎么就这么不招她待见呢？” 哦，原来是被人家给嫌弃了。 黑暗中，许光明好笑的扬了扬嘴角。 “我真的挺中意她的，可她也是真的一点没看上我呀。唉，许哥，我要长成你这样就好了，指定好找媳妇儿。” 这嗑唠的就多少有点硬，许光明冷哼。 “那我找到媳妇儿了吗？” 黄庆业被他哼的激灵了一下。 呃，忘了他师傅已经快二十七了，也还在耍单帮呢，自己好像把天给聊偏了。赶紧张嘴往回找补。 “我不是看热闹那个意思啊许哥，就是有感而发。唉，孟大美那丫头，好像特别看脸，反正我长的是不中她的意。刚才她哥说她手被烫起泡了，我一时情急想给检查一下，结果这丫头跑的比兔子都快！唉，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没啥希望了。” 她烫着手了？许光明皱起眉头。 李又才是怎么回事，不是跟他打过招呼了，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照顾着些？那么点儿大个小丫头，她能干什么活？ 第52 章 许光明的懊恼 后面黄庆业又嘟囔了什么，许光明没怎么在意听。随口的劝了几句，就掏出钥匙回屋。 拉开灯，一室清冷。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安静，抬手摘下帽子放在矮柜上。一边解着风纪扣，一边无意识的瞟了眼矮柜上的镜子。 右手有自己意识一般的抓起了镜子，狭长的凤眼，看向倒映在玻璃镜里面的这张脸。 他不像黄庆业那么黑，皮肤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锋利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角凝着笑意，瞅着就叫人舒心。好像长的，是还行哈？ 那个小丫头，会不会看上… 呸！ 许光明，你都是多大岁数的人了，自己心里没个数吗？再大个几岁都能给人家当爹了，还想老牛啃嫩草不成？ 气闷的咬咬牙，他放下镜子随手解开衣扣脱下外套，然后把自己扔到床上。睁着眼睛看向房顶的一个角落，放空了目光，只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 许久许久之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那丫头很好，好的完全符合他的喜好。小小软软的一团粉雕玉琢，叫人看着就心里不由得发软，想把她捧在手里搂进怀里，怎么疼爱都不为过。 只是可惜，年龄上差太多了啊！ 但凡她能再大个两岁，或者自己再小个几年，他都一定会出手，把人给捞进自己碗里来。 能给这些毛头小子们，留个屁的想法！ 可是现在他都是奔三张去的人了，怎么有脸对那么个小丫头下手？叫外人看着，他许光明还能不能当个人了？ 唉，生不逢时，时不逢人，都他妈是命！憋屈的要命！ 懊恼的从床上起来，洗漱干净以后脱了衣服才再次躺回床铺。嘴里背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清心寡欲的闭上了眼睛。 今晚窗外的清风弯月都很懂事，许是知道有人烦躁的心情，它们乖巧安静的不从门窗缝隙中溜进屋里来，以免打扰到谁的一场绮梦。 大清早爬起来，许光明脸色黢黑的换下在梦里被弄脏的床单，摸黑端到水房里去随便搓洗一番，拎回来挂在窗户外面。 忙活好以后摸出手表一看，五点十分。他穿戴好整齐的公安制服，把脚下皮鞋擦的蹭亮反光，又仔细的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确定脸色健康神色正常，精气神十足之后。这才拉开抽屉，拿起一小瓷瓶药膏装进兜里，出门上锁往食堂走去。 果然时间掐的很准，在往食堂去的路口，撞上了孟家兄妹俩来上班。老远看见了他的孟建设，依旧十分热情的凑过来打招呼。 “许公安，今儿起来挺早的，这是锻炼去啊？” “孟师傅，大美同志，早上好。” 孟恬也赶紧站好，点头回应。 “许公安，早上好！” 许光明脸上挂起招牌的和气笑容，不动声色的看了孟恬一眼，才转开目光跟孟建设搭话。 “对，早上睡不着正好起来活动活动。哦对了，听说大美同志烫伤了手指是吧？正好我这里还有一些烫伤膏没用完，孟师傅你看看，要是能用的话就凑合着用。不能用的话你再跟我说，我想办法去医院再给开点别的药来。” 孟家兄妹俩听的一愣，这人难道是专门等在这里送药膏的？ 孟建设狐疑的打量了他一下，看看对方一脸正色目不斜视的样子，瞬间打消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是他想多了，就说他家小妹虽然漂亮，但是毕竟年纪小。跟个青瓜蛋子似的，怎么可能有本事迷住许光明这么条大鱼呢？ 八成又是黄庆业那小子，给求来的。 “您是听黄公安说的吧？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烫了几个泡。昨晚上回去，她嫂子已经用针给她挑破了，过两天习惯就好。这搁厨房里忙活的人，哪有没挨烫过的？” 孟恬蜷缩了下手指，收到三哥的眼神示意，赶紧点了点头。客气的笑着婉拒。 “谢谢许公安，我真的没什么事儿，用不着抹药。” 不管是许公安还是黄公安的心意，她都不想欠下这份人情。 许光明眼神闪了闪，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小脸，笑的更软和了一些。 “给你就拿着，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是一个小女孩，哪能跟你哥他们，那些皮糙肉厚的老爷们比？都说十指连心，你那伤在手指头上不疼啊？这药膏里有薄荷，抹上了能很快的起到镇痛效果。” 真的？孟恬眼神亮了一下。 怎么可能不疼呢？水泡被挑破之后，不小心被她弄破了皮，火急火燎的疼，可她不好意思说。 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的公安同志，眼疾手快的把药膏塞进她手里，然后往旁边侧身跨了一大步。 “时间不早了，你们快点上班去吧，我也去继续活动活动。对了，那药膏抹上以后手暂时别沾水啊，两天就好了。李主任，你也照顾一下新员工，好歹叫人家适应几天，你说是不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李又才，眯缝的小眼睛，笑的见牙不见眼。 “那是那是，许公安说的对。建设啊，可别安排大美干这干那的了，以后就叫她负责在窗口打饭就行。” 孟建设觉得这活儿不太好接，天上哪有平白掉馅饼的事情？赶紧客气的拒绝。 “这不太好李主任，大美只是一个临时工，就叫她只站窗口，那让其他人怎么看？不妥当。” “啥不妥当？有哪里不妥当的？” 李又才小眼睛一横，还真有那么点当领导的气势。 “大美这丫头长的好，就是咱们食堂里的活招牌。你瞅瞅昨天中午和晚上的那饭菜，是不是都卖的嗖嗖的快？你听到有一个刺儿头出来挑三拣四了吗？就听我的！ 大美啊，以后你就负责在窗口打饭，其他的啥也不用管。能叫这些刺儿头们都消消停停吃饭，别再三番四次的来找咱们食堂的茬儿，你就是咱们单位的头号功臣，知道不？” 孟恬呆萌萌的眨了眨眼睛，看看她三哥，又看看许公安，最后才看向说话的领导，稀里糊涂的应承道。 “知道了，谢谢主任。” “这有啥可谢的？都是工作需要么！那什么，你们俩赶紧去上班吧。一会儿到饭点该有人来吃早饭了。” “哎，那许公安李主任你们聊，我们先上班去了。” 孟建设笑着说完，拽起自家妹子快速离开。只是快走进食堂的时候，他转过视线，忧心忡忡的往孟恬脸上瞥了一下。 “三哥，怎么了？” “没怎么，快去收拾收拾窗口桌面啥的，不能真一点活儿都不干，知不知道？注意着手指头别沾水，一会儿有空的时候，把那药膏给涂上。” “好，我知道了。” 第53 章 人情世故 瞅着那兄妹俩走远了之后，李又才眯着小眼睛看向许光明。 “许公安可真挺会怜香惜玉的呀，冯干事要是知道你这么会心疼人，怕是得哭死在工会里了。” “李主任这话说的可左了啊，我跟那冯干事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许光明这个时候脸上的笑容，可不像刚才对着孟家兄妹那么和气了，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漫不经心。 李又才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的奉承。 “知道知道，您老人家那眼光多高啊？不是像孟家丫头这样的绝色，轻易哪能入得了您的眼哪？” “瞎说什么？小丫头才多大一点，我入什么眼啊入？就是看着她长的讨喜，多上一句嘴罢了，你别搁里边瞎寻思。” 许光明笑容一收，矢口否认。 李又才也是个极会看脸色的人，眼瞅着人家嘴上不认，赶紧把话圆回来说。 “对对对，是我想左了。大美这丫头不光长的讨喜，性子也乖巧伶俐。谁见了谁都稀罕。别看她就才来了一天，咱们整个食堂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以后您瞧好吧，这丫头保证在咱们食堂里能养的白白胖胖的。肯定不会再让她被磕了碰了，烫了摔了的！” 知道这人是把话音给真的听懂了，许光明才重新露出笑脸来。 “前几天听说，你小舅子被抓起来了？” 听他这么问，李又才眼睛里的光都快闪出来了，点头哈腰的笑着赔小心。 “嗐，可不是有这么个事儿吗？那小兔崽子从小就淘气，前些天跟几个狐朋狗友出去闲逛，搁西大街路过的时候，正巧被抓投机倒把的给撞上了。你看这不就倒霉催的被逮进去了吗？他姐这几天搁家里见天的哭闹，弄得我都不敢回家了。你说说我多憋屈的慌呢……” 这叫屈叫的跟真的一样，当然也没谁去在意这其中的真假。 “哦，我也就是听老郑提了一嘴，好像也确实没抓到那小子的确切证据。这么着，赶明儿我抽空过去看看，帮着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要真是被冤枉了的，你就想想办法活动活动，是吧？” 有这话就妥了，李又才特别上道的打蛇随棍，跟着往下叙交情。 “哎，对对对！这话说的在理。那劳您费心了，给帮着受累打听一下。回头我请你喝酒，珍藏款的那种！” “李主任，你手里这是有点儿东西啊。” 许光明笑的意味不明，李又才刷的一下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呵呵呵，哪儿的话呀。都是小打小闹，让您见笑了。” 两人又笑眯眯的闲聊了一会儿，直到许光明转身离开，他才敢长长的吐了口气。跟这些心眼子成精的人打交道，可真是他妈太难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掉坑里。 伸手抹了把脑门上的虚汗，迈动着粗腿晃进食堂，一进去就看见他那刚上任的小祖宗，正吭哧吭哧的端着一盆馒头从后厨走出来。慌的他赶紧上前接过来，放在打饭台子上。扭头看着她想训上几句，想想又放缓了态度，连说带哄的问。 “唉哟，大美啊！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你好好的在窗口等着打饭就行了，这么小一个身板，谁叫你端这么老沉的东西？再摔着了可怎么办？” 孟恬笑着回了两句。 “不会的我看着路呢，不会把馒头给摔了的。” 我是说馒头吗？我是说万一摔着你了怎么办？许光明那个老阴货不得找我算账？ 可是看看这小丫头一脸无知的傻笑，李又才也不可能把这没影子的话，给当面的点出来。有火不能对小祖宗发，只能冲其他人去了。 “孟建设，你出来！” 正端着一大锅小米粥过来的孟建设，刚走出后厨，就听到了李又才的召唤。 “主任，找我有事儿啊？” “我刚才在外头是怎么交代你的？孟大美她手指头上有伤，你不知道啊？你又安排她干这些活儿干什么？还有你们，” 气急败坏的李又才，指着听到他发火纷纷走过来的食堂员工们，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拍了把大腿。 “孟大美是个小姑娘，是咱们食堂员工的门面，咱们单位就这么一个长相能上的去台面的，不得好好的保护着？你们自己想想，昨天来食堂吃饭的那几个难缠的，是不是一个找事儿的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说明孟大美她有大用处！还是说你们就喜欢每天听着那些人，坐在食堂里一边吃饭一边骂娘？” 员工们互相看了看，那谁能跟自己有仇啊？还能喜欢天天被人家指桑骂槐的数落。主任不说的话还没注意到，回头一想还真是，大美这小丫头能克得住那些混不吝的货！ “都想明白了是吧？想明白了以后该咋干，眼里头都有点儿数！你们看看这一大盆一大盆的热汤烫菜的，这丫头那小身板子端着多危险？万一打翻了呢？东西洒了还好说，大不了扣她工资，可要是烫着脸了咋整？以后咱们食堂还有一个能拎得出手的吗？” 这话很对！杜姨赶紧上前两步，把孟恬从滚烫的小米粥旁边扒拉开，想想还是不咋放心，低下头看着她交待道。 “大美，以后这种活你别动手，杜姨来干就成。你就负责好好打饭。” 实在是不想再听那些人抱怨，说她人没到岁数呢，病先摊身上了。打菜的时候那手抖的，跟前两年大院里看门的刘老叔一样了。 你说这些小瘪犊子们的嘴多损啊？刘老叔都快七十了，去年得了个脑血栓，现在看谁他都哆嗦。 白叔人老成精，看看李又才的那张圆胖脸上一副大公无私的表情，他心里直犯膈应。这货八成是被谁给打了招呼，要不然他能这么关照那个小丫头？ 扭脸给站在一边的孟建设使了个眼色，好在对方也是个机灵的，虽然没看懂意思，也知道该说点啥缓缓场。 “唉哟，主任哎！像您这么通情达理，体贴下属的领导，可真是不多啊！我替我妹子谢谢您了！就是这丫头刚从乡下上来，干啥事都还笨手撂脚的，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担待啊！” 孟恬也不是个傻子，收到她三哥的示意，赶紧站出来对着大伙鞠了一躬。 “谢谢主任的关照，也谢谢各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们的关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干活的，绝对不给咱们食堂丢脸！” 杜姨和另外一位女性职工蒋大姐，都笑容和气的去拉她。 “你看这孩子就是讲究，都是在一块儿干活的，不都是领导安排的工作需要吗？这有啥好谢的。” “就是啊大美，以后别这么瞎客气。我们跟你嫂子可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这小丫头长的是好看哈，笑的多甜？” “可不是么？真招人喜欢……” 甭管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都笑的亲热极了，嘴里更是左一句右一句的，恨不能把孟恬夸成一朵花。 “哎，这就对喽。” 李又才高兴的眯着小眼睛，笑着交待。 “那都赶紧忙活去吧，一会儿该上人了。” 第54 章 理想型出现 瞅见李又才顶着那蹭亮的光头走了，孟建设给妹妹使了个眼色，孟恬赶紧笑着跑到窗口位置站定。抽出一块搓洗干净的抹布，仔仔细细的擦着本就干净的台面。 看这丫头机灵的给自己找到活儿干了，他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转身回后厨。几个一块儿干活的厨子，都正靠在厨房里闲聊天。 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周大民，撞了撞他的胳膊，笑的一脸都是内容，压低了声音的凑近他说。 “好你个孟建设，这是搭上哪条路子了，瞧把李秃子给治的多老实？咱俩这么些年都是啥关系啊？你手里头有人脉也不吱一声，可真不仗义！” 孟建设叫他笑的一脸懵逼。 “胡扯什么呢这是？咱俩天天在后厨混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媳妇儿待着的时间都长，我手里头有没有人脉你心里不清楚？” “那你妹子这事儿……？” “我上哪儿知道去！大概就是李秃子说的那个原因吧。你想想昨天是不是也没谁在前头，又骂你炒的菜咸了淡了的？” 周大民想了想点点头。 “还真是。昨天晌午那个炒冬瓜，我好像是盐放少了。李干事那么绞毛难缠爱骂娘的主，昨天都没吱声儿。” “所以啊，说明李主任考虑的是对的。” 不管对方的嘀嘀咕咕，孟建设挽起袖子，去忙活自己的了。 而在前面食堂里忙活的孟恬，正端着服务行业标准的微笑脸，有条不紊的给前来吃饭的人们打着早餐。经过昨天手忙脚乱的两遍操作之后，现在她已经能干的得心应手。 “大美丫头，给婶子来两个咸鸭蛋，再来一份炒白菜丝。” 这是昨天来吃饭，就已经跟孟恬唠出交情来了的包红梅，妇联里工作的，为人处事都挺好，就是话有点儿密。外号包打听。 “好的，婶子您稍等。” 孟恬笑容可掬的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钱和粮票，看了一眼面额是对的，就顺手放进旁边的两个木盒子里。再接过小搪瓷茶缸，手脚麻利的打好菜，把上面的盖子压回去，又捡出两个相对大一点儿的咸鸭蛋，放在平面盖子的凹陷处。 “包婶子菜您端好，小心鸭蛋别滚下来摔坏了。” 包红梅瞅瞅这两个，明显个头儿不小的咸鸭蛋，高兴的拿起来揣进兜儿里。一边等旁边杜姨站的窗口给打粥和馒头，一边跟孟恬扯了两句闲篇儿。 “好丫头，长的可真俊。昨天听你说快十八了是不？说亲了没有啊？要不改天婶子给你寻摸一个？我这人没其他的爱好，就喜欢干点这促成革命伴侣的活儿……” 现在可不流行保媒拉纤这么个说法了，那都是老封建毒残留，如今都是新说道。 孟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继续微笑，怎么这县城里的人都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他们是不是对说媒这事儿有瘾啊？ 幸好旁边的杜姨，给她打岔解围来了。 “包主任给，小心烫啊，这粥都是刚出锅的。” “哎呦，今儿这粥怪稠糊的。真是难得在月底看到老李这么大方，看来这个月你们食堂是手里挺宽敞啊？” “包主任你就是爱说笑，哪回的粥不是这样的？那要稀的能照人影子似的，你们也不能愿意不是？” “哈哈哈，老杜你这嘴可也是学刁了。成，大美啊，婶子先不跟你唠了。家里还有俩小祖宗，张着嘴等着食儿呢！等回头哪天有空的时候，婶子再跟你细说啊。” “呵呵，包婶子慢走！” 您别跟我细说了，我估计哪天都不太有空。孟恬依旧笑的甜美可人，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郁闷。 “孟同志，请给我打一份白菜，再拿两个鸭蛋，谢谢。” 一个清雅温和有礼貌的男声，打断了她内心的吐槽。孟恬抬眼看过去，对方正弯下腰身从窗口中与她对视。 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一张干净的斯文脸，一个气息干净的男人。身上充满了浓厚书卷气质的男人，正微笑着闯入她的视线。 孟恬的眼神隐晦的闪动了一下，又快速垂下眼睫。 这个人叫楚晏安，在法院里工作，听说本来也是京城子弟。昨天听大家科普到这里的时候，她心里就清楚了，这不是自己能扒进碗里的菜。 虽然这种儒雅英俊的文艺青年，一直都是她的理想型。可是在小命面前，所有的男色全可以靠边站。 规规矩矩的点了个头表示听到了，接过饭盒麻溜儿的打菜拿鸭蛋，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又迅速的把饭盒递回去。 然后客气的露出招牌笑容。 “可以了，下一位！” 楚晏安隐晦的皱了皱眉头，不对啊。 昨天这丫头看见自己的时候，明明眼睛亮了一下，他不会看错的。现在怎么突然态度变了？难道是他今天特意收拾出来的造型，不入她的眼？ 慢慢的伸手端起饭盒，刚想再说点儿什么，被身后的人不耐烦的打断。 “晏安哥你动作快点，我这还没说上，不是，还没打上饭呢！” 扭过头一看，不是那个缺心眼的李家老幺，还能是哪个？楚晏安微微气恼的眯了下眼睛，随即又露出斯文有礼的笑脸来。 “不好意思孟同志，耽搁你的工作了。” 被这笑容给闪到了审美点的孟恬，脸上却很能端的住，也笑着回应道。 “您客气了。下一位！” 李远航伸手扒拉了一把，弯腰把饭盒递进窗口。脸上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么嚣张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羞涩紧张的大男孩。 “孟，大美同志，我，我要饭。” 噗嗤～~ 站在窗口打饭的三个女人，都忍不住被逗笑了。孟恬和杜姨还好，只是笑着不说话。陈大姐为人促狭，平时都净看这货的白眼了，今天难得见他这么个傻不愣登的熊样，于是笑着回了一句。 “李干事，要饭不该蹲马路牙子上吗？你来这儿干啥来了？” 反应过来出丑了的李远航，看着那低眉忍笑的女孩儿，他整个耳朵都烧红了。偏偏又为自己能逗笑了她，而在心里高兴的沾沾自喜。 “孟大美同志，我打饭。” “请问李干事打多少钱的饭菜，麻烦先付钱票后取餐，谢谢。” “给我打一份跟楚同志一样的就行了。” 孟恬又忍不住眼神溜了一下，楚晏安还端着饭盒，站在李远航身边。透过玻璃窗，两人眼神碰了一下，娇美的女孩儿赶紧闪躲开目光。这细微的反应，叫那斯文男人的嘴角，爬上了满意的笑容。 也叫站在不远处的高大男人，冷下了凤眼中温和可亲的笑意。 第 55章 及时止步 原来这小丫头，喜欢那种斯文败类型的男人？许光明在那小白脸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两下，又把目光转回孟恬身上。 看着她虽然装的很镇定，但是明显打菜的动作，没有刚才那么一气呵成的顺畅。不由得暗暗咬了咬牙。 这丫头年纪小，就是见识浅薄，不懂得怎么正确的去欣赏男人。那跟白斩鸡一样的柔弱书生型，有什么好惦记的？除了皮肤白一点，年纪轻一点，还有哪里好看？ 楚晏安察觉到有谁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扭头看过去，在食堂里扫了一圈，并没有找出那道视线。 皱眉思忖，难道是错觉？ 孟恬把打好的饭菜递向窗口外面，对方直勾勾的看着她，并没有伸手来接。她只能加大了声音的提醒道。 “李干事，你的早餐已经打好了。请寻个位子坐下用餐，别耽误了别的同志。下一位！” “好，好的。用餐，现在就用。” 被唤回神来的李远航，一脸傻笑着接过饭盒，脚下打飘的跟着楚晏安晃到靠墙的桌子边坐好。 放下早饭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拎起筷子开动，而是抬起头，眼神追着窗口后面那道美丽窈窕的倩影。一边看一边在嘴里，小声的秃噜着白日梦。 “晏安哥，她刚才对我笑了你看见没有？你说是不是她也对我有意思？” 楚宴安一边敲着鸭蛋，一边颇为无语的扫他一眼。这小子该不会是从小被他哥给打的太狠了吧，怎么感觉越长大越傻了？ “赶紧吃饭，一会儿凉了。” “现在我哪儿还管的上饭是热的凉的？我最关心的是孟大美，她是怎么想的？我以前听人家说女孩子喜欢谁，就会冲谁笑来着。不用说，她肯定是也看上我了！哈哈哈，我要谈对象了！” 李远航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一脸兴奋的看向楚晏安。 “晏安哥，你说我要是给家里拍电报说这个事儿的话，他们能有几成同意的可能？” “一成都没有。” 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楚晏安的眼神变得有些清冷难言。 “我要没记错的话，你不是跟秦叔家的小女儿有婚约的吗？” “那都是两个老头子自己定的，谁同意了？反正我没同意！” “你同不同意的重要吗？你哥娶媳妇儿的时候他好像也没同意。但后来是耽误你嫂子进门了，还是耽误你侄儿出生了？想想你哥当时的那个女朋友，莫家人现在是都被下放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楚晏安这短短的几句话，虽然声音很低很低，却叫李远航耳边轰响了一阵。吧唧一下把他放飞的兴奋给拍散的一干二净。 难受的咽了下嗓子，想说点什么反驳的话，可最终张了两下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吐出来。 看看那个娇小的忙碌身影，李远航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舍，渐渐又变成迷茫挣扎，最后颓废的叹了口气。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 他做不了自己的主，就不能坑了这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家里绝对不可能让他娶一个乡下女孩子为妻。好在现在自己也只是对她有好感而已，及时止步还很容易抽身，不像他哥当年那样用情至深，伤人伤己。 大自然里盛开的花朵鲜艳好看，他既然没那个本事护住，那就让鲜花自由自在的继续在大自然里生长吧，他在一边欣赏欣赏就好。 察觉到这小子神色间的转换，楚晏安不动声色的挑了挑嘴唇，执箸用餐。明明是坐在装修简朴的老旧食堂，吃的不过是粗茶淡饭，却丝毫不损他身上那股子矜贵气度。 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恰到好处的分寸，一看就知道应该不是平民百姓家出身。 许光明坐在最靠近窗口的那张桌子前，一边慢条斯理的吃早饭，一边隐晦的观察对手。在脑子里搜寻着他的背景资料。 楚晏安，已过世的安老将军家的外孙子。其父隶属于机密单位，其母在京都大学任教，自身也是毕业于高等学府。从政之后一直在华老手底下的派系任职，现在被放出来攒资历。 称得上一句家世不凡，青年才俊。 但是，这里不是京城。 他垂下眼睑，遮去眸底的冷意。 黄庆业小心翼翼的坐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明明刚才进食堂之前，他师傅脸上还有说有笑的，这怎么突然笑容就变味儿了？是他哪里没做对吗？ “看什么？赶紧吃饭。今天还有不少事儿要处理。” “哦，好。” 师傅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再随便乱看，端起饭盒稀里糊涂的一气喝完。赶紧起身收拾收拾桌面，又勤快的抄起师傅的空饭盒，麻溜的跑去洗涮干净。 还知道惦记着回来跟孟恬打了声招呼，才呲着个大牙离开。杜姨和陈大姐都心明眼亮的笑了一下，笑的孟恬有点儿尴尬。 直到下班回到家之后，这股不好说的情绪，都还萦绕在她的心头。 洗漱干净以后躺在床上，枕着碎布拼凑成的花枕头，她眼巴巴的看着老娘，欲言又止。好在老太太是个清明的，有双非常好用的眼睛，轻易发现了闺女的小动作。 “咋了这是？” 一边坐在灯下叠着衣裳，一边瞅着她那张难为情的小脸问道。 “是不是有啥不好跟你三哥三嫂张口的事儿？你跟俺说，娘回头去找他们唠就行。” “跟三哥三嫂没关系，是我自己，” 舔了舔嘴唇，孟恬想了又想，还是该把话说清楚的好。她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靠坐在床头看着老娘，一张小包子脸正经的不得了。 “娘，你能不能跟三哥说说。叫他去黄公安面前把话挑明，就说我跟他不太合适，不能瞎耽误人家的功夫。叫他去寻找自己合适的人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老太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安静的看着她。孟恬的眼神很坚定，叫人不得不看明白她的意思。孟老娘就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劝诫了几句。 “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啊？要不然再看几天呢？他条件真的还不错，对你也上心的很。” 第 56章 回绝 “他确实是挺好的，可我们真的不合适。以前我妈妈告诫过我，她说婚姻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不可以为了结婚而结婚。 婚姻必须要以感情为基础，有信任为依托，这样用心经营的话，才有找到幸福的可能。 勉强将就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不论是付出的那一个，还是接受的那一个。时间长了人心都是会崩溃的，那到时候的伤害是不是更大呢？” 孟老娘其实没有很听懂这些话，只是她咂摸了一下嘴，声音很轻的问道。 “这些，是你妈跟你说的？” 孟恬知道她指的是这个世界里的周青宁，可其实不论是前世今生的哪一个妈妈，都说过类似的话。希望女儿能找到两情相悦之人，共度余生。 即使她很明白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大概是找不到那种纯粹的感情了。可最起码不能找一个自己对他完全无感的人吧？ 像被人强制配了官婚一样，那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真的说服不了自己就这样逆来顺受的被命运肆意摆弄，所以她点了点头。 “娘，我知道你们的苦心，我也跟黄公安见过好几次面了。现在已经能确定，我真的没有喜欢上他的可能。他完全不符合我择偶的观点，即使他真的条件挺不错，可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抬头看着老娘，孟恬的眼神特别诚恳。 “娘，我真的不能这么自私。我很肯定黄庆业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永远也不可能爱上他的。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应该硬拖着人家骑驴找马，否则我会觉得自己非常的卑鄙无耻。” “你这丫头啊，唉……” 老太太除了叹气，又能怎么办呢？强扭的瓜不甜，跟自己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有多么的痛苦，她比谁都清楚。 “成，娘知道了。这事儿你别管了，一会儿俺去跟你三哥三嫂说。” 看着老娘的神情，孟恬有些愧疚。 “娘，对不起。我真的想让自己能喜欢上他的，可是对不起。” “傻闺女，” 孟老娘走到她的床边坐下，替她顺了顺头顶上炸起来的呆毛。笑的很慈爱温暖。 “大美，娘不是非要叫你嫁给谁不可，只是想给你寻个依靠。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又长的这么出挑。现在这世道乱糟糟的，咱们总得找个能护住你的人吧？ 那就不能光看你喜不喜欢，还要考虑那人他靠不靠得住，咱们又攀不攀的上。所以这能挑拣的余地就窄了。好在你现在岁数也还小，还能有时间再拖一下。既然你瞧不中这个，那咱们再寻摸旁的。成不成？” 知道老娘说的是现实，孟恬认可的点头答应。孟老娘拍拍她的小脑袋瓜。 “别愁了，老话不都说姻缘天注定吗？姑娘家的这辈子要刷谁家的锅，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咱们慢慢碰就是了。” 老太太有时候说的这些话，是真能给人逗笑。 “娘，您这天天张嘴就来的大道理，都是打哪儿知道的呀？我不记得您说您不识字的吗，还能说出姻缘天注定，这么有文化的句子呢？” 孟恬趴回床上扭头看着孟老娘，小女儿撒娇的撇嘴逗趣，笑的娇俏可人。 “你这鬼丫头还来打趣你老娘了？俺不识字，还没长耳朵吗？那人戏台上唱大戏的就这么唱的。” 孟老娘笑着拍了她一下，然后一脸感慨的唏嘘了几句。 “俺不像你妈那样是个大家闺秀，懂得道理多，说话文绉绉的。可是俺跟她都是当娘的，对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丫头，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不？” 这样以后俺下去了，才有脸跟他有个交代。老太太苍老的眼眸闪了一下，又极快的压下那些不该再翻腾出来的过往。 “娘，您放心。我知道的。” “嗯，先睡觉吧，不早了。” “晚安。” “呵呵，好，晚安。” 笑眯眯的给闺女盖好薄被，孟老娘拉下灯线开关，转身往儿子儿媳的屋里去了。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反正第二天孟建设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瞅着她，最后实在气不过的拍了这缺心眼的妹妹一把。 然后千般不愿万分不舍的搁午饭后，在食堂外面的小岔路上堵住了黄庆业。呃，和溜达在后头的许光明。 “黄公安呵呵，许公安也吃好了哈？” “嗯。孟师傅这是，晒太阳呢？” 许光明笑着打趣，孟建设嘿嘿笑了下，随便扯了个由头敷衍过去。 倒是黄庆业看见他，两眼噌的一亮。刚才在食堂里没有跟心上人搭上话的郁闷，瞬间被一扫而空。 “三哥，是不是大美找我？” 呃，瞧瞧对方这一脸期待的表情，孟建设觉得有点苦逼。瞅了眼杵在一边的许光明，这叫他可咋张嘴啊？ 精明的人，不需要别人张嘴。许光明看看孟建设一脸为难的欲言又止，再想想刚才那丫头明显避嫌的不与他们多搭茬儿，那还有什么琢磨不明白的？ 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抬起拳头掩在上扬的嘴角边，咳嗽了一声。 “我手上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庆业，你跟孟师傅两个聊吧，我先回办公室了。” “哦，谢谢许哥！我叙两句就来！” 黄庆业呲着雪白的大门牙，招来他师傅同情的一瞥。趁着现在抓紧笑吧，一会儿估计你就笑不出来了。 “不着急，你们聊吧。孟师傅麻烦让一让，我先过去。” “唉，许公安慢走。” 双方客气的点头道别，直到小路上只剩下了这拥有截然不同心思的两个人，孟建设才咂摸了两下嘴，捂着心痛的胸腔，艰难的把回绝的话给说出了口。 这要不是怕二哥来捶他，高低都不能同意这臭丫头的要求！条件这么好的妹婿让哪儿找去啊，愣是就这么活生生的给放跑了！ 想想他都气的心口疼，那个缺心眼子的臭丫头，个不听话的熊孩子，回头高低得打她一顿！ 黄庆业脸上的笑容消失在了嘴角，眼中的失落毫无遮拦的暴露出来。 “三哥，大美就真的一点都没看上我吗？你帮我再说说好话行不行？我有哪里让她不喜欢的尽管说，我一定改。三哥，你帮我再说合说合，行不？” 第57 章 当面拒绝 孟建设为难的长叹了口气。 “黄公安对不住，我真的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可那死丫头她不开窍啊！她非想找个自己能聊的来的。你说这孩子不听话，我们这些当大人的也实在是没招儿。 我家这丫头是野猪品不了细糠，您就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回头要是有人给介绍有那合适的，您该咋整咋整，别再叫我家这小破孩子给耽误了人生大事！实在是对不住啊。”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黄庆业也不是那没脸没皮的人，就算是心里再难受，也只能强撑着扯出笑容来。 “三哥，你别这么说她。事儿不成，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跟她没什么关系。本来处对象就是要两方都情愿的么，哪里能有勉强的道理呢？” 话虽然说的漂亮，可是真的很不甘心，他想再挣扎一次。于是舔了下嘴唇，尽量把语气放的软和惹人同情些。 “孟师傅，你能不能去把大美同志叫出来一下，我想跟她说几句话，成吗？你要不放心的话，就在旁边盯着也行。我就是想问问……” “成！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叫她！” 没等他把话说完，孟建设扭头就一路小跑着冲进了食堂。孟恬正跟着杜姨一起在清理窗口台面，被她三哥扯着胳膊给拽了出来。 “三哥，你干嘛？我活儿还没干完呢！” 孟恬一脸懵逼的被拉着走，直到停在了这处背人的小岔道上，孟建设才放开她，抬手指着等在前面的蓝白身影。 “你自己去跟人家说清楚，我是没脸在搁人家面前叨叨了！你个小破孩子，这么个大肉包子在面前愣是不张嘴，你是要气死我呀！快过去，自己跟人家说去！” 把妹子往前面一推，孟建设转头蹲到不远处的大树底下了。保证能看着人就行，实在不想亲耳听到自家这臭丫头，是怎么把肉包子给扔出门的！他会生气！ 黄庆业看着慢慢腾腾走过来的小姑娘，眼中的喜欢明明白白的溢了出来。又想到她没有看上自己，那些还来不及爬上嘴角的笑意，就凝固在了唇边。 “大美，你……” 其实他有很多的话想说。 想问问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入她的眼？想告诉她自己真的很喜欢她。他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当看见对方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完全没有一点点男女之情的时候，他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孟恬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从小到大，已经有过很多次拒绝追求者的经验，可仍然对这种场面敬谢不敏。她讨厌随随便便的，与谁有感情上的亏欠。 毕竟别人的喜欢是真的，而自己的不喜欢也是真的。她一直被父母教的很清醒，在有可能选择的情况下，不愿意去将就。 因为感动来的，永远都不会成为爱情。 “黄公安，我们不合适。” 明明白白的拒绝，叫黄庆业连装傻都不可以，他只能着急的反驳。 “咱们俩还没有真的相处过，你怎么就能这么武断的知道不合适呢？我是有哪里叫你讨厌的地方，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你不用这样来迁就我。因为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感情的事情没有办法将就。如果我为了攀上你的好条件，虚情假意的和你相处，不能对你付出同样的感情。那才是对你这份心意的不尊重！” “我愿意！你尽管虚情假意的骗我好了，不能给我同样的感情回报也可以，我能接受！” “我不能接受！” 孟恬看他的眼神很冷静，或者说冷酷。 “那样子的话，我成了什么呢？如果双方都没有感情，只是利益上的牵扯那还好一点。可我明明知道的情况下还去骗你，那我得是多无耻的人？” “我，大美，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庆业着急的想解释一下，被孟恬抬起手来给打断。她不能给他错觉，吊着人家来开鱼塘。 “我懂，你不用解释。黄庆业，你明明足够优秀。不论是你的自身条件还是家庭或者说前途，都能让你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伴侣，真的不必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而且，你喜欢我什么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处，说了狠话。 “是喜欢这张脸吗？单纯的见色起意？” “我……” 找不到义正言辞反驳的话，他不能否认自己一开始的时候，就是看上了她这张脸。可是现在对她的喜欢，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她长的漂亮。 他喜欢她的温柔乖巧，她身上独特的气质，还有举手投足间良好的教养。 她像一束开在高门大院里的百合花，突然的出现在了他这座农家小院里。叫从来没有见识过缱绻风情的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但是现在这所有的佐证，在她清冷淡漠的眼神里，都变得苍白无力。又不是没有读过书的人，道理当然也都明白。 两情相悦的才叫一见钟情，一厢情愿的就是见色起意。 好在他的理智还在，感情这事强求不来。他只能扯出一抹分外难看的笑容，强撑着自己最后的尊严，选择体面退场。 “我知道了，非常对不起孟大美同志，对于这几天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 “没有，不需要说抱歉，每个人都有追逐喜欢的权利。很感谢这么优秀的你，对我抱有过好感。我们只是不合适而已，并不是谁犯了什么错。” 孟恬的声音依旧清婉，温柔的叫黄庆业想哭。不过这次他的嘴角，倒是真的上扬成了微笑的弧度。 “嗯，你说的对。我喜欢你，也为这份喜欢做出过努力。虽然最后结果不能如我所愿，可我仍然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我让你知道了我的心意。” “谢谢你的喜欢。黄庆业。” 对方非常捧场的点头认可，叫这刚刚遭遇情场失意的男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客气。孟大美。”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抹释然，孟恬才在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没有记恨在心就好。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从而给三哥三嫂带来什么麻烦。她也不想让一个本来优秀的男人，因为自己而偏离了本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既然没有一丝可能，黄庆业就只能把自己心里的情谊遏制住，然后一点一点的把这份喜欢给磨平。 “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孟恬考虑了一下，很认真的看着他。把话挑明，是对彼此最起码的尊重。 “如果你没有其他想法的话，能跟你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但是如果你对我存着什么想法，或者说会影响到以后你的伴侣，那么我们就不要做朋友。 暧昧这两个字说的很好听，可是有很多时候确实很伤人。不论是红颜或者说是蓝颜，其实并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我不喜欢干这种噁心人的事情。” 第 58章 心知肚明的点破 “你还真是生怕让我找到一点点机会啊！放心，我也不是那么没品的人。” 黄庆业苦笑了一下。 “谢谢你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我，虽然我这段时间肯定会难受，可是总会放下的。我会真心的和你做朋友，以后如果遇到了好姑娘，我也会真心的去喜欢上别人。” 孟恬这回的笑容，就真诚了许多。 “那，祝你以后能遇到那个，与你两情相悦的好姑娘。” “嗯，承你吉言。” 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黄庆业笑着说。 “不跟你聊了，快到我上班的时间了。你也赶紧回去忙吧！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张嘴，都是朋友么，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推脱。” 即使知道自己不会跟他张嘴，可仍然要领人家的这份好意。孟恬笑着点头。 “谢谢，再见。” “再见。” 他们客气的道别，极为有分寸的转身，各赴前路。 看着黄公安那道笔直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转角处，蹲在旁边掐草叶子的孟建设，一时惊诧的收不回眼神来。 “三哥，你干什么呢？” 弯腰瞅着眼珠子有些直愣愣的孟建设，得到对方一个纠结复杂的眼神。 “孟大美，哥可真是小瞧你了！” 什么意思？孟恬眨眨眼睛。 “你这年纪虽然不大，可忽悠起人来，倒是个老手啊！” “你这胡说什么呢？” “谁胡说了？哥这是夸你呢！” 扔掉手里的草叶子，孟建设站起身来拍拍衣裳，用一言难尽的语气低声咕哝着。 “我本来说离你们远点，不想听啥闲磕的。可你俩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不能怨三哥跟着听了个全场。 我说小妹啊，你干这事儿怎么这么得心应手？三哥瞅着，咋感觉不像第一次呀？你是不是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孟恬安静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侧身从他身边路过，往食堂的方向走。 “说呀，三哥就是好奇，想知道知道。” 跟在身后的孟建设一再的催促询问，最后她只能无奈的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压低了声音的回道。 “三哥，二哥说你大概也知道我的情况。那么你仔细看看我这张脸，再想想我以前身处的环境，你觉得我会没有追求者吗？如果不懂得怎么合理拒绝的话，我现在应该早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才对。还用得着你费尽心思的给我捞对象？” 这话一点吹嘘的成分都没有，不论是在哪个时空，美丽的孟恬都从来不缺乏追求者。而之所以没有男朋友，是因为她没有碰上真正心动的人。 当然对于宁缺毋滥这种说法，讲究务实的孟家三哥，真的理解不了一点。看着她脸上非常明显的写着，这都不算事儿的淡定样子。孟建设就只觉得迟到的恼火，又窜上了脑门。 “你这臭丫头，眼睛是顶在脑袋顶上了吗？这么优秀的小伙子你都看不上，以后是想找神仙啊你？个不听话的玩意儿，当心以后把你自己给砸手里，哭都找不到地方！” 恨铁不成钢的絮絮叨叨，早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碎嘴子，孟恬非常熟练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无动于衷的转身走人。 而另一边装着释然的黄庆业，转身趴在师傅跟前，恨不能哭成狗。 “许哥，我失恋了。” “别瞎说，” 一边处理着手上的卷宗，一边抽空瞟了眼，趴在桌子上满脸颓废的人。许光明眼中闪过些微轻浅的笑意。 “人家就没跟你恋过，你上哪失恋去？” 这补刀真他妈扎心了！ 黄庆业更难过了。 “你就不能安慰我两句？” “能。” 对方有求必应的点了点头。 “她虽然拒绝了你，可最起码没骗你啊？现在你就单纯的失个恋，总比真被人忽悠了，最后人财两失来的好吧？这么一想，是不是心里就舒坦些了？” 并没有，谢谢。苦逼的小伙子咬了咬牙，嘴硬的反驳道。 “你怎么就知道最后我一定会人财两失？万一我要是抱得美人归了呢？” “哪来的万一？” 许光明失笑的摇了摇头，想想最好还是把他的念头给彻底打散，于是极为隐晦的点了几句。 “一朵看着就娇气的花，你有那个本事养的活吗？这里头的水有点儿深，你把握不住。” 什么意思？到底也是个机灵的，瞬间听懂了这话里有话。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手指，他再说出口的声音就有些黯然。 “是，她有问题？” “问题不大，但是你兜不住。” 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里面的意思明明白白。黄庆业瞬间看懂了他的眼神，有些惊诧气愤的攥紧了拳头，最后又颓废的放开。跟对方比起来，他确实什么也不是。 苦笑了一下，才语气艰难的张嘴说道。 “许哥，以后我绝不会瞎惦记。孟大美她是个好姑娘，你……” 剩下的话不需要说出口，对方浅笑着看他一眼，神色非常温和的递过来一个卷宗。 “嗯。你去走访一下这案子的附近人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谈到公事，黄庆业迅速恢复专业状态。接过来翻看了一下，皱着眉头问。 “不是已经抓到了吗？上头也已经定案了，怎么还要去查？难道是里面还有什么问题？” “不一定。就是认罪的速度太快了，才让我觉得这不符合常理。他的上线是谁也没交代出来，你觉得一个普通二流子，哪来的本事搞来枪支？土枪也是需要子弹的。” “知道了，我这就去。” 黄庆业离开以后，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只有翻动卷宗和誊抄笔录的时候，笔尖接触纸张的沙沙声。 等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许光明才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端起自己的茶缸，拎起暖水瓶倒了大半杯热水。 正靠在窗前一边喝水一边整理思绪，被走进来的乔队长给打断。 “哟，你今儿没出去啊？” 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摘下大盖帽放在一边，他也端起陶瓷茶缸掀开杯盖，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凉茶。 许光明挑了挑眉，戏谑的扫他一眼。 “怎么？我这么个闲人偷一会儿懒，倒是叫乔队长您这个大忙人看不过眼了？” 这话寒碜的，乔队长恨不能指着他骂娘。可到底基本素质还在，理智及时窜出头，劝住了他作死的行为。 “嘿，我说你还是不是个老爷们了？这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你就不能心眼子放大一点？我不就传了回闲话吗，至于被你天天这么挤兑？好歹我也带过你一段时间，你就不能多担待点儿？” “那明儿我也去嫂子面前传回闲话，听说县五小的一个女老师，好像是跟你有那什么青梅竹马的交情来着？ 唉，我这一天到晚的事多嘴难免就不严，记忆也容易产生紊乱。到时候要是有哪里记岔了说错了的地方，乔哥你就多担待点儿，啊？” 第59 章 老阴阳人许光明 我特么……！ “你这个臭小子，是要杀人诛心啊？多大仇啊，你要下这份狠手？” 乔队长气的想跳脚！ 他家那善良贤惠又孝顺能干的媳妇儿，真的是哪哪儿都好，可就有一个坏毛病。贼喜欢拈酸吃醋。 本来天天盯他就跟猫盯耗子似的，再叫许光明这张破嘴在里面一搅和，以后自己特么还能活吗？ “我是什么性子，你心里不清楚？非要招到我头上来，那现在就别跳脚。” 淡定的端着茶杯吹吹热气，轻啄慢品的呷了一口，满脸损色真给乔队长气的不轻。 “我是为你好啊！你说你这眼瞅着掐二奔三望四张去的人了，到现在还是老大一个的耍光棍，那咱们周边的这些人，哪能不替你着急上心啊？” “哦？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原来在外头随意的造黄谣，就是为我好啊？那成，这活儿我熟。回头我就给你编上三五个版本，不把你送进去吃花生米，就算是我挖坑的本事不够。” 搁下茶杯抬眸看了他一眼，冷下来的狭长凤眸里闪过寒星，叫人不由得望而生畏。眼瞅着许光明真的想翻脸，乔队长这才麻了爪子。 “别呀，老弟！你看看你这怎么还不讲武德了呢？咱这都是底实关系，干啥这么上纲上线的较真啊？” 抹了把脸，苦逼的赔着笑。知道对方这次是在给他最后通牒，乔队长只能选择实话实说。 “弄成现在这样真不能怨我！都是程局他老人家吩咐下来的，叫我们想尽办法的也得给你找上对象。大伙儿都是好心，不就是怕你真的打上光棍了吗？ 再说了我又没坑你，那冯干事确实是咱们这周围人家里，最出挑的闺女了！你看看人家那长的，柳叶弯眉樱桃口，唇红齿白小蛮腰。那身条子板正的，哪个男的看了能不上心？ 想娶她的小伙子可排着队呢，人就看上你了，这是多大的好事儿啊？我就真想不明白，娶这么个漂亮媳妇儿搁家里暖被窝多好，咋就擢到你肺管子上了呢？你是真考虑着要出家当和尚啊你？” 这絮絮叨叨的一大堆抱怨，成功的叫许光明那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程局叫你干你就干了？他以前夸你能耐的时候，还叫你上天呢，你怎么不上？” 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乔队长嘻嘻哈哈的赔着笑脸。 “那是程局他骂我的话，我还能听不出来吗？你别心里这么不得劲了。 光明，规规矩矩的有一说一。乔哥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不？ 你今年翻过年可就27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生了仨了。” 乔队长瞅着他，苦口婆心的劝呐。 “你说你老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儿，对吧？你说程局他为啥这么着急上火，那还不是，是吧？” 他指指上头，你懂我懂的眨了眨眼睛。 “你说你自己不着急，可你后头的长辈他着急啊！那命令都下到咱们这儿来了，谁能装着看不见？” 瞅他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许光明冷哼了一声，话里有话。 “我孤身一个无牵无挂的，要谁给我当家做主？乔哥，这黑灯瞎火的时候爬梯子，还没看清楚就着急忙慌的往上攀，万一踩不稳当掉下来了，肯定是摔不死也得摔残的。你觉得呢？” “呵呵，今儿天气怪热的。喝水，多喝点水降降火气。” 乔队长笑脸一凝，赶紧呵呵笑着端起茶缸，殷勤的递到他手边。 是赔情，也是表态。 有些时候很多话都不必说透，点到即止的分寸，该懂的都能听懂。许光明看他一眼，没有伸手接过茶缸。 乔队长在心里气恨的骂了声娘。 以后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甭管程局许出啥天花乱坠的愿来，他都再也不会伸手了。为了这点小事儿得罪这货，忒划不来。得踏多少人情进去啊这是？ 郁闷的把茶缸放下，他抹了把脸。 “说吧，到底怎么样这事儿才能翻篇？” 早这么老实不得了？许光明勾起嘴角。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上回好像听嫂子说过一嘴，她们邮电局今年有可能要招人？” 乔队长一脸狐疑的抬头看他。 “你打听这个干啥？” “没什么，瞎问问。” “得了，你许光明啥时候唠过闲嗑？照实说吧，是想给谁塞进去啊？ 我先把丑话给你说在前头，这事儿你嫂子一个人可定不下来。 人那边要的都是文化人，没学问肯定不成。最起码得是初中毕业，能学的会怎么发电报才行。” “知道。这还能用你特意说一遍？是个高中学历的，比你有学问。” 看那臭小子一脸得意，挑眉笑话他的样子，乔队长狠狠瞪了他两眼。 “你再得瑟，老子就不搭这茬儿了！想造谣你就造去，反正我媳妇儿也不能真弄死我！” “乔哥，你看你这光岁数上来了，脾气却一点也没下去。我笑笑还碍你事儿了？” “对，碍眼！” “成，我不笑了成吧？” 正儿八经的坐好，又揣上了那副温和可亲的面具，许光明这回是真一脸正经的问。 “到底邮电局那边招不招人？” “招肯定是招的，但是要再过一段时间。而且我听你嫂子说，竞争也老激烈了。 邱副县长家的小儿子，粮食局老王家的闺女，还有供电局江主任那边，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的打过招呼了。 这么多人搁前头排队等着呢，想抢个名额下来反正是够呛。 不是，你这到底是想安排谁，又是哪个退伍的战友吗？他转业回来，部队那边就没给安排好？” 许光明拧了下眉头，扫他一眼又转开视线。不太自在的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 “咳，就是个刚下学的小丫头。那么一点点大个人也不能干什么体力活，我就想着安排她进邮电局里，不正好适合吗？” “哦，是你战友家的闺女是吧？” 乔队长了然的点点头，端起自己的茶缸抿了一口才继续问。 “你那个侄女多大了？性子怎么样？” 抬眼看着他，许光明气恼的咬了咬牙。 “听说还有几天就满十八岁了，性子乖巧懂事，讨喜的很。” 乔队长就听笑了。 “真是难得从你许光明的嘴里，听到啥夸人的话哟！可见你是真挺疼爱这孩子的。 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晚上回去我跟你嫂子通通气。 到时候你跟你战友说说，看着能不能找到机会活动活动，咱争取给孩子安排进去。” “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最后这几个字咬的特别清楚，给乔队长听的笑眯了眼睛。 “咱哥俩之间还客气啥呀，你侄女不就是我侄女吗？我这当叔的给孩子操操心，也是应该的。” 说的很好，下回别说了。 许光明端起茶缸喝了口水，把嗓子眼里翻腾上来的郁闷，通通咽下去。 第60 章 亲戚闹上门来 今儿是孟恬上班的第六天，工作上已经渐渐的步入了正轨。 虽然站上一天还是很累，可是比起前几天的手忙脚乱，那她现在可出息太多了。最起码下班后躺在床上腿抽筋的时候，已经能很淡定的使劲儿蹬蹬脚后跟，当没事儿发生了。 中午忙活完，中间是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的，孟家兄妹一边闲聊一边溜达着往家走。孟建设两手插兜，跟在妹妹身后。没啥好气的瞅着她的后脑勺，哼哧了一声。 “孟大美你给我老实交待，是不是又得罪人了？” 孟恬狐疑的回头看他一眼。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这么好的性格，能得罪谁啊？” “那今儿我看李干事来吃饭，你对着他笑的时候，他怎么不像前几天那么嘻笑着给好脸色了？” “三哥，你听听你自己这话问的可不可笑？人家心情好不好，乐不乐意笑，跟我一个打饭的有什么关系？” “你别跟我说，真看不出来那小子对你有想法。我不信。” 孟建设撇撇嘴，就这么几天他也算是瞧明白了。他这妹子表面上看着是呆唧唧的，实际上这丫头心里有数着呢。 孟恬就扬唇浅笑了一下。 “不合适。” 又是这句话！现在他就不能听这丫头说这三个字。虽然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可是每回一听她这么说，他就会忍不住想起，被她给扔出门的那个肉包子。就能气的自己牙疼。 “嗯，你心里清楚就好。那李干事可不是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能攀得上的，千万不能跟那种京城子弟有太多的牵扯。以后脑子都要像现在这么清楚才好。” “别担心，我知道。”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的往家走。 “明天就该我休息了，我想回江河大队看看二哥二嫂。来这边也好几天了，二哥在家应该会担心我。跑回去一趟，叫他安安心。” 孟恬的声音不大，却勾起了孟建设眼中满满的笑意。孩子知道心疼家里的大人，他能不高兴吗？他哥在家指定会更高兴！ “行，明天我请假陪你回去。”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走一步让你跟一步啊？反正就这么一趟车，又不会坐错路线的。公社离大队也就几里路，我都已经认得了。” “你认得路我也不能叫你一个人回去，挺大个丫头的了一点没眼力劲儿，外头这些人一天到晚乱糟糟的四处乱窜，你看不见啊？到时候肉包子打狗了咋整？” “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净惦记着肉包子了？” “不能！除非你能给我再叼个蹄膀回来，不然我想起来就得念叨念叨。 你说肉包子，不是，黄公安人家到底是哪里不好了？要人才有人才，要身材有身材，还是端公家饭碗的，以后人家前途大着呢！ 看看天天来食堂吃饭的这些个大娘婶子们，有多少人在打他的主意？都想把他扒拉给自家或者亲戚家的姑娘。 就你一天到晚的跟个事精一样，不知道个好赖！还生生的把人家给撵走了，提起来我气的心口都疼！” 被他这跟唐僧念经一般，在耳边嗡嗡了好几天，孟恬实在是被烦的够够的。也不怪她三嫂和老娘天天懒得搭理三哥，谁能想到看着好好的一个大男人，他偏偏会是个碎嘴子呢？ 你说叫她一个当妹妹的能怎么办？只能转身加快脚步往家窜。 孟建设没注意到他妹子嫌弃的跑前面去了，仍然在一边低头走路，一边自顾自的碎碎念。 “你个四六不懂的玩意儿，我看你到时候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头绪去？一天天的看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你是玉皇大帝他外甥女儿啊？我看以后咋办……” 不听不听，碎嘴子念经。 刚一走到大门口，就看见有人正站在自家屋子外面，又听到了尖利的叫骂声。这阵仗非常眼熟，跟当初被张小环闹上门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深知自己战斗力感人的孟恬，赶紧扭头跑回去叫人。 “三哥你快点来呀，有人上咱们家闹事儿来了！” “什么？” 孟建设一听这话，想想家里年迈的老娘和怀孕的媳妇儿，顿时脚下发力，风一般刮进院子里来。 “是谁敢来老子家里闹事？” 一声怒喝砸断了围在孟家门口一触即发的阵仗，两个五十来岁的妇女，一边搁嘴里不干不净的互相对骂，一边快速的朝他跑过来。 那个身形高挑些，五官跟刘芬长的有些相像的大娘，就是刘芬的亲姑姑刘玉芹，只听她开口就是一顿狂风暴雨的输出。 “姓孟的你回来正好，给老娘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算盘珠子真叫你给扒拉的明明白白的，这是硬不要脸的吃我老刘家绝户呀！自己接了我哥的班就不说了，竟然还敢把你妹子给弄过来顶小丽的班？呸，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托生成男的都浪费了！这么会吃软饭你咋不去……” “老姑！你再骂他我就要翻脸了！” 刘芬不顾婆婆的阻拦，开门窜了出来。 “这工作是我刘芬的，不是你刘玉芹的。我想叫谁来顶班就叫谁来顶班，你凭什么骂我男人？” “凭我是你老姑！你个缺心眼的东西，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就偏偏知道防着你亲姑姑了是吧？ 谁叫你把工作给他妹子的？现在工作多吃香你不知道啊？到时候真被人家给卡走了，你哭都找不到安生地方！” 旁边站着的那矮小干巴的大娘，是刘芬她舅娘蔡大妮。瞅瞅眼前这情况，也暂时顾不得跟刘玉芹那老娘们撕吧了，赶紧在一边点头附和着。 “就是啊小丽，这工作是多大的事情，哪能随随便便的就便宜给外人哪？赶紧的把工作给要回来，明天叫翠红过去。你亲表嫂来顶班，你还不放心啊？”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带出了埋怨的口气，这死丫头跟她那早死的亲妈一个样儿，吃里扒外的贱皮子！瞧她把被窝里那男人给稀罕的，呸！ 方翠红赶紧讨好的在一边笑着应承，甭管心里怎么生气，嘴上都说的好听极了。 “表妹你放心，嫂子我可不是那种不讲究的乡下人，硬是扒着你吸血吃肉的。 你叫我过去顶班就尽管放心吧，到时候我肯定不会像有些人一样，心思不正的想硬把着工作不放。你啥时候生完孩子休完产假，我保证麻溜的卷铺盖走人。说到做到！” 这一番指桑骂槐的话，踢了这个打了那个。乡下人孟恬还没反应过来，刘玉芹的儿媳妇，江小麦先不愿意了。 第 61章 争吵 “你这是搁这儿点谁呢？哪个心思不正了你给俺说清楚！乡下人咋了？乡下人刨你家祖坟了是不？俺冷眼瞅着，心里歪点子最多的人就是你！ 小丽表妹，你别听她瞎叨叨，俺可真的从来没有过这个意思。 就是你也知道的俺家里生活困难，上有老下有小，偏偏你三表哥也没啥能耐。靠他一个人养活一家老少，确实吃力的很。俺才想着来给你顶一段时间的班，好歹能挣点工资贴补下家用。 你别听这女的胡乱攀扯，她自己心里怕不是才那么想的！” 刘芬她舅娘蔡大妮，别看身板子小，可从来不是个能让手的货色，没理都要硬搅三分的那种人。 本来今天上午听说工作被人家给抢了，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还被个乡下蠢货给怼到脸上来，那就更不能忍着了。此刻高耸的颧骨，带着相当刻薄的表情。 “你没这么想，那你接什么话茬？还不是因为被抖喽出来了，才这么硬往回找补。” 老实的江小麦，真是被这对不讲理的婆媳给气的不轻。 “那还不是因为听你儿媳妇在这里顺嘴胡扯，俺才不得不给自个儿辩上两句理的吗？” 方翠红撇撇嘴，懒得搭理这个上赶着捡骂的夯货。 看看站在刘芬身边的那个娇小身影，大概这个人就是抢了自己工作的贱丫头！倒是长了身好皮子。 她意有所指的冷哼了一下。 “哼，有些人怕不是心虚了吧？” “俺就没有这么惦记过，心虚啥？” 刘玉芹无奈的瞪了自己这憨实的儿媳妇一眼，要不是她三儿子身体不行，高低也不能从乡下给他找了这么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蠢货回家来。 “你闭嘴，人家骂的不是你！” 啊？那她们骂谁呢？ 江小麦懵逼的看着老婆婆，虽然她没弄明白这些城里人的花花肠子，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听老婆婆的话。于是安静的退后一步，闭上了嘴巴。 孟老娘和孟恬一左一右的护在孕妇身边，生怕那些人上来动手拉扯。孟建设走过来看看媳妇儿和老娘，瞧着她们都好好的才算放下心。 “大美，陪你嫂子到屋里去。这儿乱糟糟的，别再给磕着碰着了。” 孟恬听着三哥的吩咐，又看见老娘也给使了个眼色。再瞅瞅目前的这情况，确实不是她能掺和起的样子。不论是吵架还是打架，她都不够人家一勺烩的。于是乖乖的点头应着。 “知道了。三嫂走，我扶着你。” “建设，我自己跟她们说……” “说什么说？有你男人在家呢，要你个怀孕的妇女出啥头？给我进屋里去！” “三哥他是担心你和孩子，走吧三嫂。” 孟恬也在一边劝，没劝动。刘芬抿着嘴站在那儿。孟老娘知道她的想法，张嘴说道。 “儿媳妇你放心，俺不会叫他犯浑的。” 刘芬还没来得及说啥，就被她舅娘窜上来一把拽住手腕。 “小丽你先别走，事儿还没说清楚呢。” “你给我撒开！” 孟建设一把拽下她的手，孟恬赶紧把人往自己身后拉。孟老娘也顶了上去，站在她们俩前面。 “小丽她舅娘，俺看在都是亲戚的面子上，刚才就没跟你们拌嘴，可你也别太上赶着欺负人了！” “你个乡下人一边儿去，我跟我外甥女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讲话就讲话，你动手动脚的想干啥？她是你外甥女没错，可她还是俺老孟家的儿媳妇，怀着俺老孟家的种！你要是伤着俺家孩子了，老娘跟你没完！” 孟老娘火力全开的时候，那气场绝不是一般老太太能招架的住的，最起码瘦小的蔡大妮，心里就开始打起了鼓。 她在小辈们面前，是可以仗着身份撒泼打滚的闹。可关键对面这一脸刻薄的老婆子，她跟自己是平辈的呀！瞧她这高挑的身架子，打自己不跟玩儿似的？ 转了转眼珠子，开始改变战略。 蔡大妮软下了声音，脸上是一副掏心掏肺，全为了外甥女打算的表情。看着可真是叫人感动。 “小丽呀，这丫头就是顶了工作的那个吧？你瞧瞧她这小鸡爪子一样的身板子，能干什么活儿，她是能搬还是能抬？你可真是糊涂啊，找这么个白吃饱的丫头片子去顶班。时间长了，人家领导能高兴吗？到时候不得牵累到你身上？” 又往自己儿媳妇那边呶了呶嘴，继续的苦口婆心。 “叫你翠红嫂子去就不一样了，她搁家里洗洗涮涮的活儿都干的可顺溜，保证能把工作给你干的漂漂亮亮。你这个傻丫头唷，好好的想一想。是找个怯手怯脚不能干活的，叫你领导瞅着来气的好。还是找个手拿把纂，啥活儿都能干的人过去，叫你领导高兴的好？ 再说了，老话都说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这可才是真正的亲戚啊！你可别被旁人三言两语的，就给哄住了耳朵。现在这世道乱的呀，别看是在一张床上睡着，可那是人是鬼的，谁分的清楚？ 到时候人家就卡在那不挪窝了，你是能带着孩子吃了人家？傻孩子，咋就这么不长心眼子？ 你听我一句劝，就叫你嫂子过来。你说我们跟旁人能一样吗？ 我可是你嫡亲的舅娘，你舅舅可是跟你妈一个肠子里爬出来的亲兄妹，小时候她都是在你舅舅背上长大的。我们老关家，是你亲妈的娘家人。 小丽，都是自家人，我还能害你吗？” 这一番话说的哟，听着那叫一个通情达理，实际上跟刘家姑姑刚才完全是一个意思。就差没指名道姓的骂孟家人不要脸。处心积虑的想坑儿媳妇的工作了！ 给刘玉芹在旁边听的直犯膈应，果然还是自己太讲理了。刚才这老娘们不还嚣张能耐的很吗？跟自己又蹦又骂的！再瞧瞧现在，她多讲理？ “小丽，姑不是要抢你的工作。是怕你被人家给哄骗住！我哥已经不在了，你要是把手里头的这份工作再给弄丢了，可没有人有本事给你重找一份！到时候你怎么活？ 你既然不愿意叫你表嫂过来顶班，可以，我一会儿就带她回去。但是你也不许叫关家人或者孟家人过来顶班，不怕扯破脸了的来说，我就是不放心他们！” “老姑……” 刘芬吸了吸鼻子，从小到大其实姑姑都对她不错，所以明知道对方的话里有水分，她还是听的红了眼睛。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第 62章 解决 “你有个屁的数！一孕傻三年，说的就是你。但凡是脑子清楚一点，都不会干出来，把小姑子拎过来顶班的事儿！ 哪个婆家能不为着自己家的姑娘？你从怀孕到生产就得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了，人家说娃还小离不开亲妈，让你在家伺候娃，你咋办？万一他们要是再勾上了啥关系，直接顶了你的工作。你跟我说说，到时候该怎么办？” 刘玉芹这一连串的问题砸过去，叫关家婆媳两个听的直点头。倒是孟家人脸色一点都没变。孟建设看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回屋，拿出一张签了名字的保证书。 “这事儿真的是有劳老姑操心费神了，不过您放心，我妹子来顶班之前就写下了保证书。 就是来给哥哥嫂子帮忙的，光干活不要工资的那种。等她嫂子产假休满了以后，麻溜儿的卷铺盖走人。” 把保证书抖开，也不管这几个女的认不认识字，都在她们面前晃了一圈。才一脸要笑不笑的继续说。 “这个保证书一式两份，我这里一份大师傅白叔那里也有一份，而且还在食堂领导那里过了眼的。所以绝对不存在，小姑子抢嫂子的工作这事儿！她就是过来纯帮忙的！ 当然了，你们两家要是也愿意，不要工钱的来干几个月的活，那我们两口子肯定也特别高兴，万分欢迎。 那到底你们谁来干活？咱们现在把这个事儿给定一下子。今晚上我就连夜送老娘和妹子回乡下老家去！” 这两对婆媳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光干活不给工钱，这两口子是想把谁当冤大头呢？ 再扭头看看孟恬那张脸，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这孟家的丫头是个傻子吧？还有孟建设和刘芬这一对黑心烂肺的贼公贼婆，占便宜占到亲戚身上来了？ 不讲究的东西。 呸！ 蔡大妮这个人比较务实，自己占别人的便宜可以，但是谁要是敢来占自己的便宜，她能把人祖宗十八辈给骂活了！ 眼瞅着是确实薅不到羊毛了这回，当断则断的呸了一声，领着满眼不甘心的儿媳妇，扭头就走。 倒是刘玉芹又扯过侄女，交待了好一阵子私下里的小话，反正左右也就是要多留个心眼，别被孟家人给唬了之类的。 她一直都瞧不上这个侄女婿，觉得他就是纯吃软饭的。尤其是当初她哥扒拉到的那个指标，要是没有孟建设，那来接班当正式工的，肯定就是她二儿子了。 关于中间的这些情况，孟建设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看在老丈人的面子上，他不当回事儿。刘芬也已经听了这么多年的小话，已经能从当初愤愤不平的反驳，进化到现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随便的敷衍了几句以后，刘玉芹婆媳俩也转身离开，就还剩下孟家四口人。 “都进屋吧，愣着干什么？” 跟在媳妇儿后面，他嘟囔了几句。 “得亏是这个点，这左邻右舍的都没下班回来呢，要不咱家又得出一次洋相。媳妇儿，我想咱爹了。你说老爷子以前在的时候，她们两家谁敢跑到咱门上来闹？” 这明显的话里有话，叫刘芬叹了口气。 “知道了，以后要是还有谁敢来闹事，你就看着处理吧，我不管了。只是别太过分啊，别弄得收不了场就好。” 孟建设满意的点头，笑着回道。 “这都亲戚里道的，我指定好好讲道理，放心。” 用嘴讲不通的话，就用老丈人传下来的菜刀，继续讲。 孟恬看看老娘，也跟着继续保持安静。 在这件事儿上，真的不好发表什么言论。不论从哪方面来说，确确实实是孟家占了刘家的便宜。 刘芬倒是情绪调整的挺快，估计也是习惯了。拉着扶住自己的孟恬，走到屋里坐下笑着问。 “小妹，这几天上班感觉怎么样？能不能适应的下来？杜姨和陈姐工作的时候，有没有照顾着你一点？ 你别怕麻烦她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跟她俩多少年的关系了，处的都很好，你放心大胆的问就行了。 还有领导要是骂人的时候，你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装没听见。左右他也不是点名道姓的骂哪一个，咱不往心里去就成，啊？” 坐在旁边的孟老娘也是一脸关心，这几天光看着闺女下班回来累的瘫在床上，还一个劲儿的说挺好挺好的，她就不好再絮絮叨叨的跟着追问什么。现在既然儿媳妇问上了，那肯定得出个耳朵听着呀。 孟建设睨了一眼妹妹，在心里哧笑。都快被李秃子给打板供上了，她还能有什么不适应的？ “嫂子，我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大家都很照顾我，尤其是李主任。估计是看在你和我三哥的面子上，对我真挺客气的。” 孟恬又看向老娘，安抚道。 “娘，你也别担心。上班时候的活不重，我都能干的下来。” 老太太不怎么相信她，扭脸看着儿子。 “老三，你小妹说的是真的吗？” 其实刘芬也不怎么相信，就李秃子那从小就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能是个会心疼手底下人的？他转性了？ “怎么不真呢？你俩多余操这个闲心，我不还在食堂里呢吗？她要是有啥干的不行，我又不会硬睁眼看着。” 这倒也是。 孟老娘把心稍稍放下来一点，又想起来别的事儿。 “建设，下午你请个假吧。带小丽去找医生看看。今天她身上有点儿小毛病，俺瞅着不咋放心。” “啥毛病？” 被自己老娘这一句话给唬的变了脸，赶紧站起来跑到媳妇儿跟前，上上下下的仔细瞅了好几遍，没看出来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啊，这不脸色挺好看的么？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 看看坐在一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的小姑子，刘芬不太好意思的凑到丈夫耳边，小声儿的说了几句。 解手的时候有血丝？反应过来的孟建设，眼睛睁的老大，没好气儿的瞪了媳妇一眼。 这他妈都见红了，还不是大事儿呢？ “走，我现在带你去县医院。大美，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今儿早点去上班，帮我跟主任请个假。” “知道了。” 孟恬有点紧张的看着他们。 “嫂子这是哪里不舒服？” 刘芬不好跟没出嫁的小姑子讨论这些事儿，只能笑着敷衍了两句。 “没什么事，我这不是头一回怀孕吗？想着去医院看看，图个心理安生。” 哦，孟恬点点头。 原来是要去做产检呀。 交代清楚了之后，孟建设跑回屋里换身衣裳拿上钱，扶着媳妇儿就出了门。孟恬也收拾收拾，洗个脸梳个头，跟老娘说一声，出门上班去了。 刚走过第一个路口，就在巷子旁边遇到了熟人。蓝白身影大盖帽，黑色的皮鞋与板正的公安制服相得益彰。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制服诱惑，看着确实精神帅气。明明是同样的公安制服，穿在那高大挺拔的身躯上，莫名就叫人心生好感，瞬间对他产生信任。 估计是因为这张脸，比黄庆业长的好看的缘故。孟恬在心里打趣。 许光明看见她，扬起了招牌的笑容。 “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三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