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对象后他怎么更疯了》 1. 第 1 章 听说摔坏了脑袋 为您提供大神 鱼刺大侠 的《救赎对象后他怎么更疯了》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听说摔坏了脑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祝您旅途顺利,早日返回现…… “你是流氓吗?啊?!那可是一条街的混混啊!全被你打跑啦?你想称山大王啊,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能不能学习一下隔壁3班的沈雪迟,我也不求你年级第一,但你起码得……” 被高中班主任揪着耳朵训斥的时候,春归的灵魂短暂归位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沈雪迟这三个字,睁开眼,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然就是他其实跟着沈雪迟一块儿去了,这会正在人生走马灯。 可疼痛感来得真实,等他终于忍不住呲牙咧嘴地乱叫起来,老李一脚蹬向了他的屁股:“臭小子,老李是你能叫的?!” 老李全名叫李咏,三十岁的年纪早早承担起四十岁的更年期,那张嘴一旦开始念叨,唐僧都要褪层皮。春归学生时期压根不敢惹他,还是从大学毕业才改口叫他老李。 如今青年搞不清楚现状,见到熟人面孔,称呼还没变过来。 “嘶——” 春归一米七八的个子不算矮,但李咏这一脚是铆足了劲,他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刹住脚,他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整个人像呈现攻击状态的刺猬一般冷声道:“我都毕业多少年了,别管我。” 李咏的手停在半空,不再打他,而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 “你那什么眼神?别以为你……”春归还想继续说,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动作随即一滞。 他穿着高中校服。 他很快反应过来。 做梦?重生?如果没错的话——,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一股喜悦感油然而生。 耳钉,还在。 “……你小子打架磕到脑袋了?过来我看看。” 李咏见他这样真有点慌了,抬手就要拽他,却不料他突然疯了似地大笑,李咏执教四年差点被这个奇葩吓破胆了,紧接着就听见春归问: “沈雪迟……他在哪?” 李咏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他不觉得打架分子找三好学生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但春归再次固执地问他:“他在哪?” 老李都不知道一意孤行安置在春归的身上算不算优点,可到底是自己班的学生,或多或少带点偏爱。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做不出什么出格行为,李咏安慰自己般这样想到。 他叹了口气,努了努下巴,意有所指地往春归身后瞟,此时他尚且不知自己距离丢一辈子脸皮只差一分钟。 春归愣了愣,呆立了两秒,缓慢地回过头。 南方的教学楼不同于北方,露天走廊抵不了风雪。 春归转身时,白雪碰巧飘来染了他的发,而顶着一脑袋雪絮的沈雪迟正抱着试卷目不转睛地从他面前经过。 十七岁的沈雪迟比起成年版缩水了不止一星半点,身高和春归齐平,甚至要更羸弱一些。 不过一样的还是那双多情狐狸眼,只是此时里面装不下任何人。 血液在一瞬间回流,一股脑地冲向颅顶,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当日思夜想的人真正脱离照片、活生生地再次出现自己眼前时,哪怕激动到后槽牙都咬碎了,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死亡的时刻有多么恐怖,再见时眼神和悲伤就能一并将他刺穿。 春归张了张口,发现第一个字是无声的,他颤抖着手指费了好大一会劲才找着调,之后便不管不顾地跑到这人跟前,扯着嗓子喊:“沈雪迟!” 声音之大,中气十足,回荡在整层教学楼间数秒过后还有余音,这会正值午间,其中不乏有好事者想出来一探究竟,紧接着两个、五个、二十个毛茸茸的脑袋悄悄探出来,却看到了此生最为惊悚的画面。 鹿可燃就是其中一个。 他觉得丢脸。 虽然他从小就知道春归的脑子不太好,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素未谋面同学的袖子,嚷嚷着我好想你之类的什么屁话…… 鹿可燃郑重其事地打开浏览器,在历史记录“朋友是猪头,要不要和他深交?”上面再加一条,“事出有因,杀人犯法吗?” 沈雪迟显然被陌生面孔吓了一跳,僵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皱起好看的眉毛,似乎在仔细回忆这人是谁,而始作俑者还在毫不自知地像考拉抱树一样贴贴,察觉到沈雪迟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春归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又凑近他说了句悄悄话,直到被老李和赶过来的三班班主任齐心协力才将两人拉扯开。 现在正值深冬,离开了暖源春归立马感觉到冷,也不知道沈雪迟是如何挺过那一个又一个的寒天,他对上沈雪迟的目光,笑得傻兮兮的,心满意足地气声嘱咐道:“沈雪迟,别忘啦。” 老李来不及教训春归,正在和三班班主任蹲地上抢救幸存的卷子。 走廊上都是雪泥污脚印,雪白卷面一沾就湿个透底,偏偏这种地面拿干拖把一天拖八百回也无济于事,学校只好广播警示同学们走路看路,禁止追逐打闹。 沈雪迟面上没什么情绪,也没回应春归的话,他淡淡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简洁明了道:“外套。” 哪怕只是冷漠的两个字,春归听着也高兴,嘴角的笑容上扬得更明显了,他不要脸道:“我在你外套上擤了鼻涕,你外面套层我的。” 要脸皮没老婆,要老婆还要面子做什么,只要是能用来拿捏沈雪迟的东西都被春归坦然地视作称手武器。 沈雪迟闻言脱衣服的手一顿,下意识朝里面看了眼,抿了抿嘴,脸色不太好看。 春归笑得更开心了,鼻头却微酸。 他和沈雪迟在一起五年,却是从三年前才知道沈雪迟的学生时期,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学校里有沈雪迟这一号人物。 就像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在阴暗角落里孤独生长又慢慢枯萎,无人记得,无人问津。 所以,他出现在沈雪迟面前,用力拥抱住十七岁的他说:“沈雪迟,交朋友吗?给我个机会好不好呀?” “说实话,你是不是抓住了人家什么把柄?还是你看他哪点不爽?” 鹿可燃思索了一节课也没想出什么明堂,春归对他扔的纸团子熟视无睹,这可把他急坏了,一下课就把人堵着好好追问一通。 春归奇怪地看他一眼,把他往旁边赶:“起开。” 不过走了没几步,他回过头拍了拍鹿可燃的肩。 鹿可燃疑惑道:“又干嘛?” 春归说:“校服外套借我穿穿,有点冷。” 春归这回找老李是真有事。 办公室里,李咏听着春归痛改前非的话语,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抹两滴眼泪,虽然他已经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但这点不对劲很快被专属于老师的欣慰和高兴压下去,正准备大手一挥,让春归中午和下午放学都过来办公室补课,就听见春归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 “去年我们学校不是搞了一对一帮扶吗?我想让沈雪迟教我。” “不行。”李咏斩钉截铁,他就知道这小孩肚子里没装一点好水。 春归问:“为什么?” 一对一帮扶找的都是年级一百到两百区间的学生,对付差生绰绰有余,像沈雪迟这种成绩特别优异的自然不在帮扶名单里,他是学校重点培养冲刺汉京大学研习营和保送名额的,就算沈雪迟乐意帮助差生,校长都不一定乐意。 李咏自然没有将这话告诉给春归,有了霸王一条街和走廊痛哭的前车之鉴,他打心底认为没有春归干不出来的奇葩事,于是换了个由头拐弯抹角道:“人家睡觉时间都不够用,哪来的时间教你学习,别想着去打扰别人,想学习来找我,我时间多的是。” 李咏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少年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子后立马消失殆尽,春归低下头,没有吭声,手却背在身后抠破了大拇指,因为他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当然连睡觉时间都不够用。 高三下学期奶奶的去世击溃了沈雪迟最后一道防线,他不顾老师的阻拦执意退学,虽然沈雪迟当时是笑着说出这件事的,就像随意翻过的一纸空白页,掀起的一段往事那样漫不经心,但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春归不敢细想,那个时候他正在筹备国外留学,已经不在学校了,所以对学校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而在此之前,他也从未留意过每周一主席台上发言的少年,更不在意年级第一是谁,只听说是个男生,家里很穷。 这些错过的种种都让春归感到无力,他不知道在那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能让努力活着的人自毁式地放开拉住他的手,自愿溺死湖底。 他说:“万一沈雪迟同意了呢?” 李咏说:“不信。” 见这条路行不通,春归只好放弃和李咏纠缠,转身离开办公室,步伐略显急促,目标地是图书馆。 好吧,不知道原因没关系,他会找出真相,一年、两年,一辈子,他会一步步补足沈雪迟的缺憾,守在他的身边。 上辈子自己的爱来得太晚,这辈子他早点灌溉,一点一点修建好真正属于沈雪迟该走的那条阳光大道。 - “沈先生,您作为项目研发创始人同时也是我们最重要的投资者,请恕我再提醒一遍,脑机虽然将计算机与人类大脑相连接达到回到过去弥补遗憾的可能,但构造世界无疑需要大量的大脑信息和大脑数据,如果在潜意识世界中死亡导致脑机中断,您与春归先生会彻底陷入脑死亡的境地,请您悉知这一点。” 巨大的黄金鸟笼里,男人半垂眸,修长的手指把弄着设备,这里面只有一张棺材样式的双人床,青年正安静地躺在他的身侧。 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过了几秒之后问运行人员另一个问题: “有可能改变他的潜意识决定吗?” 运行人员微愣,这点倒不是没有可能做到,只是没有必要。 随即他想到沈总或许是想要一些能够保障自己生命的机制,于是松了口气坦然笑道:“您尽管说。” 沈雪迟沉思了几秒,想到了什么,他的眉眼微微弯起,周身散发出的冰冷寒意顷刻间消失,似是石子砸进死水,却漾起一丝涟漪: “身份调换,他是备受亲人和朋友疼爱的小少爷,而我去经受他曾经受过的苦难。” 运行人员愕然,他差点想掏掏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看看鸟笼,又看看里面躺着的春归,有些咂舌,可文化水平有限,他什么话都感慨不出来,只得生硬转移话题道: “沈总,您觉得您的爱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若在平时,他一定不敢如此逾越,但脑机尚未面世,数百次测试用的都是实验猴子,更别提沈雪迟用的只是第一百零一次测试版本,危险系数可想而知。 说不定见一面少一面了。 面对这个问题,沈雪迟颇为无奈似的,可是就连回想起他,男人的语气也不由得带了丝宠溺:“自毁倾向严重的小孩,还很狠心。” 春归是个很容易应激,自暴自弃,自我毁灭的人,他不确定在这个世界中有没有一丁点可能会唤醒春归现实记忆的东西,只好将他原有的一切推远,融入新的进去。 他的小孩一直生活在恶劣环境里,经常被虐待,当然会抑郁,让他幸福到分辨不出真假,这时他才会像小猫酣畅淋漓吃着猫粮那样,被轻松揪住后颈锁进温暖的笼子里。 运行人员犹豫了会,但老板发话,他还是改变了一些数值,看着进度条100%的界面,他没忍住问道: “万一身份颠倒后他对您的遭遇视而不见呢?” “他不会。”沈雪迟笃定道。 运行人员心想有钱人真是个矛盾的生物,一会说人狠心,一会又相信自己爱人的善心。 成为小少爷的春归,没了以往的记忆,根本不认识一位名叫沈雪迟的人,哪会去帮助一个只是同校的陌生同学? 可运行人员望着男人嘴角轻轻勾起的笑意,硬生生把心里话憋了回去。 沈雪迟戴上脑机,侧躺在春归的身边,他先是替对方抚平翘起的头发,然后整理好衣角,最后才郑重地牵起青年同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仔仔细细用目光描摹对方的眉眼。 “我来陪你了。”他闭眼笑道。 “脑机正式运行,按您的要求,若脑机中断,两位已彻底陷入脑死亡,在鹿可燃先生到场的情况下,我们所有人员将签订停止研发并毁弃一切有关脑机资料的协约,然后封锁研究所,留您和春归先生在这里……共享余生。” 没有人答话。 沈雪迟已经重新去拥抱他的爱人了。 运行人员说完这番话后就退出了实验房,路过保险箱时他的脚步微顿,然后继续朝前走去。 他没有忘记沈总的话,如果他们回不来了,就粉碎鸟笼的钥匙,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他和春归。 运行人员轻声道:“祝您旅途顺利,早日返回现实世界。” 3. 第 3 章 骗子 “你好,我想借这两本书。” 见沈雪迟还没离开图书馆,春归心里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前往小说区随意拿了两本书就急匆匆来到沈雪迟面前,现在虽是寒冬,但他是一路跑过来的,这会还在微微喘气。 汉京二中作为省里数一数二的高中,在人文关怀方面一向做得很好,除了学费减免,设立困难生补助和各种奖学金,还提供勤工俭学的岗位。 沈雪迟一般会在没课或者上自习课的时候来这里打扫卫生、整理书籍,帮忙登记借书和还书的学生名单。 尽管他得到了学校的许多帮助,但这些钱对他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沈雪迟没有抬头,只是把注意力从自己的试卷转移到了登记表上,直到看见书名,他才困惑地看了眼对方,确定没有认错人。 春归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难得感到臊得慌,谁知道高中图书馆里还藏着什么《腹黑少爷霸道爱》、《出逃九十九次:少爷,该回家了》,随手一拿都能中招。 他掩饰性地轻咳了声,“这小说,挺好看的。” 沈雪迟的目光从春归裹着的校服外套上收回,没什么情绪道:“登记好了,借阅期限为三十天,你这次借了两本,需要全部归还才可以续借。” 春归第一次听沈雪迟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只是高中的他比他们在一起后情绪流露的更少,想到这,春归的心抽得一疼。 他也顾不上图书馆禁止喧哗之类的规矩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活着的老婆面前,他哪安静的下来? 他伸出食指戳了戳登记表上的名字,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班级名字?” 上辈子他曾追问过沈雪迟高中时期是否知道他,但沈雪迟从没有正面回答过,那人只是嘴角微微弯到十五度,歪头去看院子落上枝头衔花的麻雀。 见沈雪迟这般犹豫,春归心中的猜测愈加强烈,如果那个时候他就暗恋—— 可沈雪迟想了想,许是怕他生气,过了会才试探性地小声道:“通报批评上看到过。” 春归:“……” 他顿时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用手支撑着脑袋,思考该如何不突兀地向沈雪迟提出补课的事情。 他想了又想,觉得沈雪迟奶奶的去世肯定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可沈雪迟给他提供的信息太少了,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对沈雪迟的过去根本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沈雪迟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只能与奶奶相依为命,而奶奶在他上高中的第一天突然晕倒在家中,家里电话没人接,沈雪迟放心不下,执意要回家,最后坐了四个小时的大巴,推开门,发现了躺在水泥地上的奶奶。 那时沈雪迟的脸上同样没有难过,他只是淡淡地笑着说:“后来我翻遍了家里,最终在我父母的遗像后面找到了一袋发臭的咸菜,原来她每次都哄骗我说吃了好多肉,然后把家里的公鸡卖了,母鸡留着下蛋,一只鸡,一个鸡蛋,就这样一点一点去凑我未来上大学的学费,自己则馒头泡水,吃咸菜。” “那可是胃癌啊,”他叹息道,“死亡率能排列第二。” 而这也是沈雪迟唯一一次卸下伪装,暴露脆弱,后来他酒醒,无论春归再如何问起,他都不肯再说了。 他像是与过去树立了一道心墙,既放不下,也不愿面对,任由这个噩梦滋生,最后将自己也吞噬其中。可他忘了在不知道主人去了哪的情况下,小狗是不会离开空房子的。 “你的手怎么了?”沈雪迟突然一把抓过他的手腕,神色有些异常。 春归正想得出神,被吓了一跳,身子跟着抖了抖,他顺着沈雪迟的视线看去,是大拇指的伤口。 他有一焦虑就喜欢抠手指的习惯,不知何时养成的,好像生来就有,血淋淋地看起来吓人,但好在不是很疼,放着过会就凝固了。 他正准备摆手,安慰着说没事的时候,就见沈雪迟神色凝重地拿出一盒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包扎住他的大拇指,春归又把话吞咽回去。 沈雪迟的动作轻柔,似是怕弄疼了他,但还是不大放心地追问了句: “疼吗?是谁欺负你了吗?” 面对沈雪迟的亲近,春归来不及细想,他张了张口,义无反顾地决定叛变: “疼,鹿可燃天天欺负我读书笨,学习成绩不好。” 此时还在教室自习帮忙打掩护的鹿可燃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一脸茫然道:“我感冒了?” 沈雪迟歪了歪脑袋,手指轻轻搭在春归的肩上,帮他理了理衣领子,不经意地问道:“鹿可燃?你的外套也是他的吗?” “……”多年形成的求生本能让春归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瞬间转了个弯,他僵硬道:“他衣服脏了,让我帮他洗洗。” 沈雪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把两本小说重新推到春归面前,轻声道:“快下课了。” “对,快下课了。”春归此时被迷了心,沈雪迟说一句他也不听是什么就立马答一句,不过他很快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回过神道:“不对。” “哪里不对?”不知为何,春归总觉得沈雪迟的话里带着笑意。 “我有话想对你说,但是在那之前,你能不能陪我去食堂买饭?” 奶奶生病后,大量的钱都得往医院砸,为了省钱,沈雪迟经常去食堂吃那种一块钱的米饭,然后配一碗免费的紫菜汤,有时候中午吃得饱了,晚上就不吃了。 长期不良的饮食习惯导致沈雪迟有很严重的胃病,刚和春归在一起的那一年,他经常痛到半夜浑身抽搐痉挛冒冷汗,但那时候他已经习惯任何苦楚都嚼碎了往肚子里咽,于是那一年也时常出现凌晨三点春归带着他往急诊跑的景象。 后来春归严格定做了一本书,命名为《沈雪迟健健康康》,每天清淡、规律饮食,拉着沈雪迟去户外运动、感受大自然,每个月一次野餐、旅游,固定写一次沈雪迟成长观察周记,及时发现不足并加以改进。 就这样在春归的精心照料下,沈雪迟很少再出现胃病复发的现象了。 但春归还是希望沈雪迟从一开始就没有胃病,他决定重操起老本行,反正沈雪迟耳根子软,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沈雪迟微微错愕,似乎对春归这句话感到不解:“为什么?” 沈雪迟的一举一动在春归看来就是一只随时求摸的山原猫,他简直要被对方可爱炸了,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目张胆,只能强忍着收了收上扬的嘴角道:“我不是想和你做朋友吗?朋友当然要一起吃饭。” “还是说……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呀?如果你觉得困扰,我以后就不来打扰你了。”说完,春归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 如果他是小蘑菇,这会儿已经萎缩了。 沈雪迟哪里见过这种手段,他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春归的头,安慰道:“想。” 不过他并不习惯与人接触,左手短暂停留了一下很快收回,春归却在这时主动握住他的手,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在对方的掌心下亲昵地蹭了蹭:“雪雪你人真好。” 上辈子沈雪迟也禁不住春归这么叫,他不自然地偏过脑袋,浑身都绷直了,碎发遮盖下耳朵尖“腾”地染上一抹淡红,他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为难的神色,春归感受到对方僵硬的手指微微弯曲,好像有些放松了。 沈雪迟说:“……不要那样叫。” 食堂分两个区,其中西区是前年新建的,也是二中学生最常去的食堂。 里面菜品很多,价格也眼花缭乱,便宜的十块,最贵的像牛排、海鲜大虾面什么的,就得百来块了。 至于东区,虽然便宜,但春归只能赠它“姑且能吃”四个大字。 二中的学生三年换了一批又一批,可默契的是,东区依旧未摘下“美食荒漠”的侃称。 曾有人戏称,不管什么菜只要进了二中东区食堂,它就算是白活了。甚至连最难出错的热干面,都让人难以下咽。 所以当春归带着沈雪迟走进东区食堂的时候,沈雪迟略微惊讶道:“你要在这里吃?” 沈雪迟曾经和他提过二中的食堂,他说那几年,其实他最想吃的是东区的肉。 春归没去过东区,但也听过“美食荒漠”的称号,他歪进沈雪迟的怀里蹭了蹭,问:“怎么不吃西区?好吃一点。” 沈雪迟却在听完这话后陷入了迷茫,他努力回忆着,却如何也回想不起当时的心境了:“不知道,只是有一次我被同学拉来了西区门口,我看了看里面,又独自回到了东区。” 春归攥着沈雪迟的无名指,默不作声了良久,他没有落泪,心间的雨却连绵不断。 一天,他提早下班回了趟母校,几乎把西区和东区所有的荤菜都打包了一份带回家。 沈雪迟看到后没有流露出一丝惊喜或感动,却默不作声地吃了很多,比平时的饭量足足多出两倍,其中下筷最多的是东区的菜。 春归也跟着夹了一筷子,那一刻,他把世间所有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勉强吞咽下去。他吃的好像不是肉,而是一块凝固酱油。 春归问:“好吃吗?” 沈雪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有机会,我想跟那个时候的我说,它真的很难吃。” 春归听完刚想笑,就又听沈雪迟很缓慢地说:“所以,你不用再眼馋那么多年了。” 春归想了很久,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帮助沈雪迟,不让他感到施舍与不自在。 可他忽略了一点,无论是十七岁、二十五岁,抑或是患上抑郁症的那三年,沈雪迟都是沈雪迟,他是生长在石头缝隙中的野草,不是温室里开出的花。 在没遇见春归之前,他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了现在,或许他要的从来不是撑伞,而是在那个时候,身边有一个人陪伴,哪怕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现在离下课还有几分钟,东区就更没什么人了,春归几乎把荤菜都点了一遍,沈雪迟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到忍不住提醒:“点太多了,浪费。” “可是这些我都想试试,要不你帮帮我?”春归在他开口前又补充道,“当然,不是让你白吃,其实我有几个数学题不会,你能帮我看看吗?” 沈雪迟看了他一眼,温吞道:“不吃我也会帮你。” 春归笑了,软声说:“是嘛?大学霸,那你今后可得多帮帮我啊。” 春归这个年龄,撒娇似乎是浑然天成的事,他从未因为生计而发愁,也不缺少家人朋友的关心与疼爱,家庭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可如果给他机会,他想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这一切,与沈雪迟身份调换。 “沈雪迟。”春归夹了几块瘦肉在他碗里,斟酌着开口道:“你胃怎么样啊?有没有胃病什么的?” “没有。” 沈雪迟盯着那几块肉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抵抗住,左脸颊塞得满满当当,又偷偷把煎蛋夹出去。他嚼东西的时候不喜说话,所以会趁着春归没说话的间隙,迅速消灭碗里的菜食。 春归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一小半,他又问:“后天周末,你有什么事吗?” “去医院看望奶奶。”沈雪迟边说边轻轻按住春归蠢蠢欲动的小手,摇了摇头道:“不要再夹了。” 春归起码给他夹了三盘子的荤菜,他实在吃不下了。 见人已经吃饱,春归也不再硬塞,他放下筷子笑眯眯问道:“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我父母要出差一个月,周末可无聊了,我能不能来找你?我可会照顾老人了。” 沈雪迟:“……” 他垂眸,从兜里拿出一包手帕纸,一张纸撕成两半,大的那半递给春归,过了一会他才说:“如果过来找我也很无聊呢?” “怎么会?光是看着你,我的心情就变得很好。” 少年起身时带动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啦”一道声响,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盖过春归原本的声音,他像变法宝一般拿出了一瓶热牛奶,轻轻贴在沈雪迟的脸侧。 春归笑道:“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就去给你找乐子,无论如何——” 【沈雪迟,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可以松开一天手铐吗?我会很乖的。】 “我都不会抛下你的。” 【……对不起,再见。】 骗子。 男人默不作声了很久,甚至春归开始迟疑是不是自己的示好过于明显让对方起了疑心时,他也仍坐在椅子上抬头注视着他。 他的唇边虽挂着极浅的笑容,目光却一寸、一寸,贪婪地如一条毒蛇,一个顶级掠食者,死死缠紧自己盯上的猎物。 半晌过去,他才轻声道: “嗯。” 4. 第 4 章 你对朋友都这么好吗 晚自习沈雪迟照常去图书馆待着,三班和七班虽然在同一层楼,却是距离相隔最远的,一个最南一个最北,都挨着各自的两侧楼梯。 他经过七班的时候,轻轻往窗户里瞥了眼,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赫然空着,只不过书包还留着打掩护。 他收回目光,拿出自己整理好的基础笔记,分成两堆,然后慢慢叩了叩靠近前门的桌子。 许卓雅正在苦恼一道物理题,思路刚要上来就被人打扰,小灯泡“啪”地一下灭了,她不悦地抬起头,入目是一张十分好看但八分都是陌生的脸,她举着笔愣了许久,直到对方开始自我介绍,她才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沈雪迟,不久前跟他一起领奖的学神,常年霸主第一名。 她内心嘀咕了句:我的记忆力竟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沈雪迟说:“打扰,我想找一下春归。” 许卓雅闻言扭过身子看了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回过头,摇头道:“他不在,那两人总趁晚自习没老师看管翻出去玩——,你找他有事吗?” 沈雪迟说:“我给他拿了笔记,等会还会回来吗?” “难说,你们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中午那幕许卓雅可是看见了,她眼珠转溜了圈,试探道,“或者你给我,他回来了我立马转交给他?” 算不上热心,主要她也想看看学霸笔记。 沈雪迟沉思了几秒,点点头说:“谢谢,麻烦你了。” “没事!”许卓雅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贴心装订好的书页,密密麻麻的标注也因为主人工整好看的字迹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对了。”沈雪迟转身就要走,但想了想,顿住了,指尖落在女生的习题册上,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甲干净圆润,修长漂亮,一看就适合弹钢琴,许卓雅的目光几乎瞬间就黏了上去。 他温声道:“上行过程中,N不能等于0,必须有一个N大于0的过程作为它的约束,mgsintheta-N=m乘dthetav除以dt的平方乘一个R。” 他的声音不大,许卓雅一开始还听不真切,完全沉浸在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巴上,但当她意识到沈雪迟是在讲解自己这道题时,她的心跳立刻加速,身子前倾,沈雪迟见状蹙眉微微后退一步。 有了神人指点,刚才困扰许卓雅的步骤突然变得轻而易举,过程还简化了不少,她在草稿纸上唰唰画了几道,兴奋地抬起头:“所以N等于mgsintheta减掉mwtheta的平方乘一个R大于0作为第二个约束条件?!” 她的声音没控制住,前排正在坐习题册的同学发出一声轻啧,她下意识捂住了嘴,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沈雪迟不知何时静静离开了。 从教务处出来的时候,雪还在下。 冬季的白日极短,还未到傍晚,天空就自行涂抹上一层黑漆。 沈雪迟低垂着头,双手插在衣兜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面容冷淡,任由雪花抱自己个满怀。 “……见到我不是很开心吗,跟着别人乱跑。”像看待坏学生的头疼,他轻微叹息道。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世界除了数值还有其它东西被一并改变了,而这一切都是主构想者——春归的选择。 他实在好奇,春归会为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直到临近放学,春归才姗姗来迟。 虽然他本就打算回趟学校,但教务处突然大突击清查学生人数,鹿可燃的“优秀事迹”已经够多了,再添一件他都极有可能死在他爸的棍下,所以在知道消息的下一秒,他们就坐上了回学校的出租车。 奈何下雪天还碰巧赶上加班社畜的下班高峰期,十分钟过去,出租车移动了十米。 平时春归还能踩在自行车的牙盘边,扶着鹿可燃的肩膀,达到一车载两人的效果,但此时是闹市区,容不得他们胡闹。 春归降下车窗看鹿可燃玩了命地蹬自行车的模样,觉得很有趣,正准备拍下来,突然想起他还没来得及要沈雪迟的电话。 尽管他知道对方延续至今一直没换过号码,但沈雪迟的心思太缜密了,还很爱胡思乱想,平时在他面前装得纯,结果一丁点不对劲都会被立马察觉,然后二话不说抓着春归就去床上一顿办。 想想就觉得头疼。 未成年的沈雪迟没有这么危险,不过春归还是不想冒这个风险,毕竟俗话说了,做戏做全套。 春归说:“师傅,麻烦掉个头,去趟国广购物中心。” 当春归大包小包揣在怀里来到图书馆的时候,首先见到的就是沈雪迟好看的侧脸,他这会还没长开,下棱角较为柔和,头顶悬着暖黄色的吊灯,浅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道阴影。 想亲。 春归吞了口唾沫,摇摇头及时把流氓的想法抛掷脑后,招手小声唤沈雪迟出来。 第一遍沈雪迟大概没听到,春归只好加大一些音量,这人才有了动静。 沈雪迟最先转过来的是身子,他侧身面向春归,然后是脑袋,手中的笔未停,炭笔在白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最后才是那双眼睛。 不像春归的浅瞳,沈雪迟的瞳孔很深,贴近纯黑色,春归盯着他看的时候,总错觉自己会被这口漩涡吸进去。 但当春归拿趣儿用手电筒从下往上照射他眼睛时,瞳孔又成了深棕色,两道弯弯月亮对着春归笑,他完全陷进了月色里,温柔得很。 “你怎么来了?”沈雪迟略微惊讶道。 春归晃了会神,不知怎么突然回忆起那个片段,清了清嗓子才道: “回家的时候我妈清了好多没穿过的旧衣服出来,准备拿去扔掉,我觉得这个行为太浪费了,想想这个尺码你能穿,就拿过来了。” 他编谎话目不改色,诚恳的眼神好像方才在国广恨不得包下整家店铺的不是他一样。 沈雪迟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又出现一个绿色的布料购物袋,看起来使用了很多次,都有毛边了。 春归又道:“这是我爸的朋友送过来的零食,太多了,根本吃不完,放过期了多浪费啊,顺便给你装了一些,你喜欢吃零食吗?不喜欢吃千万别硬塞。” 他十分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似乎只要沈雪迟蹙下眉毛,他就瞬间把这袋零食毁尸灭迹。 成年后的沈雪迟并不爱吃零食,有一次他经不住春归的软磨硬泡,吃了一块原味薯片,却在厕所里吐到只剩下胆汁,连着好几天都病怏怏的,可把春归自责坏了,自那以后,他们的小家再也没有出现零食的踪迹。 沈雪迟说:“那不是你的错,只是小时候太希望得到的东西没有被满足,长大后反而打心底里的排斥。” 那时的春归心疼,拼了命的弥补,可后来他才明白,迟来的营养液救不回腐烂的根。 “喜欢,为什么给我?” 沈雪迟的眼神并没有落在这些昂贵的衣服和进口的食物上,他只是拿出一包再普通不过的手帕纸,抽出最上面的那张,轻轻按在春归冒了密汗的额头上。他边想着春归连谎话都不会编,一个人被欺负了可怎么办,边叹气说:“下次别跑太快了,过会吹了风,得着凉。” 春归也说不清那股清香是来自于纸、还是沈雪迟的身上,他静静地感受着,终是找到了一丝归属感。 “因为想起了你。”春归回答得模棱两可,声音闷闷的,大概另藏心思,他并没有用“因为我们是朋友”这句话搪塞沈雪迟。 沈雪迟听完却轻笑起来,他收回手道:“你对朋友都这么好吗?” 5. 第 5 章 看不出你还是女友奴…… 下课铃响起,到了闭馆时间,图书馆里的学生离开时路过他们,奇怪地看了眼地上的大包小包,又扫了几眼两人,有人认出了春归,愣了下,上前和他打招呼。 这也不奇怪,春归性格开朗,在学校里人气很高,虽然成绩垫底,但不惹事的时候,是老师们最宝贵的开心果。 春归硬着头皮和他们敷衍了几句,重新把目光转向瞳孔幽深的沈雪迟,一本正经道:“除了鹿可燃那二货,我没朋友了。” 言外之意,这些东西只能送给你。 沈雪迟微挑眉,对这个答案毫不在意似的,偏过头的刹那嘴角却不易察觉地扬起。 春归没想到小小年纪,沈雪迟的气场就能这么压迫人了,对方的目光刚移开,自己竟不自觉松了口气。 见沈雪迟不再追问,转身去锁图书馆的门,他立马提起地上的东西,知道沈雪迟这是接受了。 沈雪迟住在学生宿舍,在学校后山那块,从教学楼走过去需要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尽管春归给沈雪迟买了两条毛绒围巾,但还是把自己正在戴的那条红色围巾摘下来挂在他的脖子上。 自己提前戴暖和了是原因之一,让他记住款式是最终目的。 春归特意买了一条蓝色的同款围巾做情侣款,沈雪迟不可能看不出来,如果明天他戴的是蓝色,哪怕没有别的意思,春归也会非常高兴。 如果戴的是另一条绿色…… 没关系,春归还有一条黄色的情侣围巾。 “我住在五层,你确定要跟上来吗?”沈雪迟有些无奈道。 围巾被春归强行戴上去了,重物也被春归自称力气更大强行夺了过去,走了十几分钟的路,他们停在宿舍楼底下。 放学后除了走读生,其他学生都在返回宿舍的路上,经过时不由得投去好奇的目光。 春归说:“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二中的男生宿舍都是六人寝,沈雪迟住得是混寝,一个本班的,另一个是春归班上的,其余则是二班的。 春归问:“舍友们好相处吗?” 沈雪迟毫不犹豫地说:“大家都挺好的。” 这一听就是没怎么交流过,父母相继离世后,沈雪迟就变得越发沉默,除了奶奶,极少给其他人正向反馈。 因为投入得越多,感情的种子便硕果累累,不告而别的离开就像熟透的果子“啪唧”一下砸在他的脚前,果肉碎了,汁却溅了一身。 虽说装了一些,但春归买的零食着实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他觉得从现在开始培养沈雪迟的交友能力也是不错的选择,总之他想让沈雪迟从现在开始就感受到世间所有的美好。感受不到也没关系,因为有春归在,他会抵挡住一切的不美好。 春归替沈雪迟把东西提到了寝室门口,舍友还没回来,虽是一样的书桌,但他一眼就能判断出哪张属于沈雪迟。 干净、整洁到甚至只能用简陋来形容,别人的桌子上有水果、零食、游戏机,可沈雪迟除了几沓厚厚的试卷,连盏台灯都没有。 还好他都准备了。 春归不动声色地从底部拿出崭新护眼台灯放在沈雪迟的书桌上,背对着身子嘱咐道:“这些零食你如果吃不完可以分给舍友,我不介意。” 沈雪迟闻言抬眸看了看他,说:“校服我明天洗了还给你。” 春归正要拒绝,转念一想,又同意了,他说:“好啊,不过你能不能过几天再洗?” 沈雪迟问:“为什么?” 春归说:“我听说二中要下来一批洗衣机,全校前一百的学生都有免费补贴。” 沈雪迟眨眨眼,疑惑道:“洗衣机?” “嗯,我听老王说的,好像是学生冬天用冷水洗衣服容易生冻疮,影响写字。” 沈雪迟含笑道:“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到时候用洗衣机洗吧,更干净一点。”怕沈雪迟为了尽早还他校服,偷偷用冷水洗衣服,春归干脆把更干净这一套搬出来彻底打消他的念头。 果不其然,沈雪迟一副被戳穿的模样不自然道:“好吧。” 春归没打算在这里留太久,如果可以,他也想留在这里和沈雪迟天天腻歪在一起,哪怕只是注视着他的睡颜也心满意足了,但沈雪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想成为的一直都是沈雪迟的依靠而不是麻烦,所以在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春归用力拥抱了沈雪迟很久,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沈雪迟!” 春归回过头,他顶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脸蛋红扑扑,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那人看,一字一句认真道:“明天见。” “……嗯。”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朝他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明天见。” 一直到春归的背影被风雪吹不见了,他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回到宿舍,其他五个人已经回来了,他们正在为哪个班的妹子长得正点而讨论得热火朝天,看见沈雪迟,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继续自己的话题。 最先注意到沈雪迟的是张景明,同是三班的,年级排名第五十六,书桌在沈雪迟的旁边。 在张景明的印象里,这位同班同学兼宿舍同桌向来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臭脸模样,长得好看,却没有记忆点,他强行记忆了许久才终于勉强记住。 “今天心情很好?”张景明道。 沈雪迟还在摆弄台灯,轻笑了声:“嗯。” 出乎意外地得到了答复,张景明也来了兴趣,半软的身子立刻直立起来。 他一回宿舍就注意到桌上地上的东西了,沈雪迟的家庭情况他清楚一二,深知这些名牌衣服不可能是对方添置的:“看你桌上多了很多东西啊,谈了对象,女朋友送的?” “好多零食啊,我能吃吗?” 沈雪迟微顿了顿,不含任何情绪地轻瞥了他一眼,说:“不能。” 反正春归说得是吃不完可以分给舍友,他一个人吃得完。 ……吃不完也不给。 张景明:“……” 他本意是捉弄一下,没想到沈雪迟能给他拒绝得体无完肤,他噎了一下,尴尬地摸了摸后脖颈,干笑道:“行行行,看不出你还是女友奴。” 6. 第 6 章 沈雪迟不再是相信世上存在…… 离开学校后春归没有回主宅,而是来到了学校附近的老式居民楼,一栋三单元,他轻车熟路地抄近路拐了几个弯,声控灯不知何时坏了,只好摸黑爬楼梯上二楼握住门把手,电子门咔哒一声开了。 春归哼着小歌,两只脚轮流把鞋子蹬掉,屋里没有开灯,窗外路灯黯淡的光照射进来,大致可以看出家具很多,还有一些未拆封的快递盒。 上辈子沈雪迟是在十年后才买下了这间房子,那时他的积蓄已经多到没地方用了,平时报复性消费的奢侈品也全丢在这里积灰,可他本人却一次都没有踏足过这里。 春归或许有问过他原因,但他只是笑笑,不出意外地回避话题,而春归也未曾把这个不起眼的房子放在心上,只当是爱人心血来潮,于是大手一挥送了他一幢海边别墅。 可当二十五岁的春归重新回到十七岁的身躯里,他的心脏在经过时与这间房子产生了矛盾的共鸣,那是一种极为空虚、痛苦,但快乐的思绪,就那样回响,求救了好多年。 或许,沈雪迟的一部分秘密就藏在这间房子里,他的心如是说道。所以他仅用半小时就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替换下来,决定以后一块钱卖给沈雪迟。 “喂?爸,投资的事情怎么样了?”春归把电话调成外放,在案板上揉和着面团,他从小就跟着家政阿姨学做菜,料理手艺很好,后来为了照顾沈雪迟的一日三餐,更是抽空考了个中餐厨师证下来。 “春春啊,我今天刚催那边的进度,最快后天就能装上了,平时也没见你对家里事这么上心,今儿怎么催得这么急?” 春季平那边声音听着嘈杂,春归后知后觉才想起他们正在德国某个小镇上度假,没聊几句许春娟就把电话接了过来:“喂?儿子,听连姨说你今晚没回家啊,是住在你新买的房子里吗?” “是,”春归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新鲜现切水果,简短解释道:“你们不在家,我也不想麻烦杨叔送我,住这图个方便。” 许春娟对自家儿子一向是放养式管理,在她看来,孩子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够了,凡事还有家里给他兜底,只要犯的不是原则性上的错误,其余的她并不想过多束缚春归。 不过儿子异常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当母亲的注意,她疑惑道:“行,不过为什么一定要买在这?如果是用来升值或者投资,妈妈的朋友有个不错的楼盘,就在你学校附近,绿化好,安保也不错。” “妈,”春归无奈道:“这房子跟其它的不一样。” 许春娟更疑惑了:“有什么不一样?”更破更旧吗? 春归却卖起了关子,他眉眼弯弯地看着沈雪迟发来的短信,几乎是瞬间就擦净了手拿起手机,敷衍道:“您以后就知道了,没事儿我就先挂了啊,我这边还有很重要的事。” 听着电话对面挂断的嘟嘟声,许春娟的疑惑简直拉满了,她怒瞪向一旁无辜的春季平,用力扯住中年男子的耳朵:“就你们爷俩爱藏小秘密!” 沈雪迟接到春归电话的时候,指针刚刚指向十二点,他正好写完作业躺在床上。 春归真的很细心,除了冬天保暖的衣物,就连床褥也替他想到了,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道谢时,春归大大咧咧的声音就从老人机里面传出来。 “沈雪迟,你在干嘛?” 他的声音听不真切,像裹了层雾,还伴随着哗哗啦啦的水声,不过很快就停止了。 男人平躺在床上,知道春归这是刚洗漱完,他望着天花板已经有了裂纹的角落,闭上眼,久违地对这种情绪感到无措,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至少可以接受难过的侵袭,可他忘了,过载的负面情绪是能将人击垮的。 他无声地轻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一切心绪又被他敛入心底,他淡淡道:“看书。” 春归问:“看的什么书?” 沈雪迟想了想,说:“腹黑少爷霸道爱。” 春归:“……”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拿自己打趣,作势不肯理他,结果静不过三秒就破功了,怕单纯的沈雪迟把玩笑话当真。 “床褥你铺了吗?它很暖和。”春归擦完头发,随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拉开床头柜最底下一层的抽屉,里面安静躺着一把银色钥匙。他放在手里掂了掂,走进一间上了锁的房间。 这里原本是间卧室,后被原屋主改造成画室送给自己的女儿,而现在房子因一家人迁居移民急需脱手,在卖出前,原屋主询问过春归是否需要把这间房归为原样,却被春归婉拒了。 学生宿舍的环境算不上多好,没有空调,夏天炎热靠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小风扇悠着,冬天寒冷就只能靠物理取暖。 床不大不小,刚好够躺一个人,只是木板咯吱作响,好像翻动一下木板连人能一起摔在水泥地上。 薄薄一层被子披在人的身上,存在感几乎为零,沈雪迟躺了二十来分钟,双脚依旧是凉的,他学着春归曾说的,套了两双袜子,又把校服外套穿着,却不敢穿太多,因为更冷的天到来就无法度过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难得感到轻松。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依靠什么? 利益价值?血缘关系?另有所图? 为何他因当年捂不热的那双脚感到心痛。 当春归自顾自闷闷傻笑两声,揉着鼻子说:“不冷,反正那些年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皮早厚实了。” 当他真正走了那条路,睡了那张床,吹一样的风,过同一个冬,冰冷如细针刺入他的骨髓。 当他看见少年漂浮在水面,寻找着出口却困在过去。 沈雪迟不再是相信世上存在着纯粹的爱的年龄,可他感到心痛。 “铺了。”沈雪迟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清楚明白这样幼稚的举动不能为自己带来任何好处,他只是遵循着求爱的本能,大概人真的需要一些感情活下去。 他摸了摸眼角,那里一片干涸:“很暖和,谢谢。” “太好了。”春归笑着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推门而入。 房间的中心赫然置放着一个巨大的画架,他掀开画布,空白板面上依稀可以看出人物雏形。 男人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眺望远方。 7. 第 7 章 我没想过我的未来 黑夜并不能给予合适的安慰与思考,至少对现在的春归来说不是。 他试图将自己完全沉浸在绘画里,可无理由的恐慌犹如洪水猛兽顷刻间将他吞没。等春归终于从大汗淋漓的恍惚中缓过劲来,他已经再次拨通了沈雪迟的电话。 通话时长为一分三十六秒,且数字还在持续增加。 “春归,春归?” 沈雪迟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听着有些焦急,大概是慌忙中只披了件衣服就跑到走廊上说话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春归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他长呼出一口气,眼睛被汗水腌得生疼也顾不上管了,心脏在喉咙处紧张地怦怦跳动,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安下心道:“雪雪。” 沈雪迟立刻回复:“我在。” 紧接着他又问:“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在,”春归下意识回答,但在小区名即将脱口的刹那,他又强行忍住了,故作轻松道:“我现在在家呢。” “可我刚才听见……”沈雪迟蹙眉,他刚才通过听筒清晰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春归粗重的喘息声,叫了几遍都无人应答,他的警惕度一下子拉到最满,慌乱之下连衣物都来不及换,他推开宿舍门,却迎面被狂风拍醒,一下子止住了步伐。 他倒是忘了,现在的他不过是用着十七岁的躯壳,无权无势,查不到春归的定位,没有车第一时间赶往爱人的身边,甚至连宿舍楼底的大门他都出不去。 沈雪迟抿了抿唇,有些懊恼。 “其实是我做噩梦了,我梦见你不见了。”春归本是想笑,嘴角却僵硬着动弹不得。 他太害怕自己睡下,一觉醒来又回到那个没有沈雪迟的世界,而拯救自己的爱人不过是他黄梁一场梦,精神崩溃后设想的纸上谈兵。 沈雪迟抬起嘴角,玩笑般道:“那我去哪了?” 春归噎了一下,气鼓鼓地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没带上我。”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沈雪迟问:“春归,你有没有想过未来想做什么?” “……没有。”怕沈雪迟会觉得他没上进心,春归还仔细想了想,但那个词听起来就很久远,他甚至不在意明天吃什么,他小心翼翼道:“你会觉得我对生活没有上进心吗?” “不会。”沈雪迟倚在栏杆上,轻轻吐出一口白雾,他认真道:“但我希望你想一想。” - “你不觉得沈雪迟有点奇怪吗?” 鹿可燃昨天还是没能逃过一劫,他爸又拿上次的排名考说事,还不顾他反对请了几个名牌大学在读的学生做家教,对此他很不服气。 “我看你最奇怪,一天天的脑袋里没装好事。” 这会正早自习,两人蹲在三班后门,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往里张望,春归回头瞪了鹿可燃一眼,警告他别做多余的举动。 鹿可燃见春归这样真有点烦了,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伙,整天跟在一男的屁股后面羞答答地讨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谈恋爱呢。 况且哪个正常人听见“我好想你”,面对突如其来的亲近会这么坦然地接受啊?也就春归这傻小子乐在其中。 他啧了声,抬头却正好与二排二座的人对上视线。 沈雪迟放下了手中晨读的书,在座位上平静地看着他,又或者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而是盯着他身边的春归,但视线交错的刹那,鹿可燃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就像他多年被他爸拿竹鞭子抽出来的经验一样,沈雪迟视线掠过的瞬间,他就起身想走。 不对劲,太不对劲。 “……总之,你多留意一下吧。”鹿可燃说。 沈雪迟去讲台上和班主任说了句什么,女人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挥手准他出去。 鹿可燃走了,只剩春归一人蹲靠在后门,怀里还塞着一个便当袋,他看着沈雪迟穿着他买的衣服,带着蓝色围巾一步步朝他走近,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大的满足感。 如果他早点出现,十年后的沈雪迟会不会就像现在这样健健康康,他们还会养一只小狗,玩累了就两人一狗不顾形象地滚躺在草坪上,他们会叙旧般回忆往事,而不是祈求太阳晚些落下,多来点阳光,晒活他的爱人吧。 直到沈雪迟走到离春归一指近的距离,他才停下。春归被完全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之中,抬起头,眼巴巴地瞧。 他说:“你离我这样近,我该站不起来了。” “抱歉。”虽是道歉,但沈雪迟脸上并无任何歉意,他也并没有后退。 春归没有办法,双手向后撑着墙壁爬起来,险些两人就要撞了鼻尖,他缩了缩脖子,不合时宜地想起鹿可燃的话,他甩了甩脑袋,不去理会。 “这是我给你做的水果挞。”春归把便当袋递给他,贴心解释道:“这个就跟蛋挞一样,不过里面加了很多水果。” 沈雪迟双手接过,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又在春归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吃了一块,尽管他脸上没什么情绪,但春归能感受到他很高兴。 “很好吃,谢谢。” 春归的心这才完全放下来。 昨天他们打电话,沈雪迟问他一般什么时候吃早饭,春归想了想,他一般都沿途路上买一点,或者干脆就不吃了,要不然鹿可燃家的保姆做了双份,他跟着蹭点。 沈雪迟听完沉默半晌,也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情绪,他摸到了口袋里每个月两百块钱的补助饭卡,小心翼翼地提出请他吃早饭的愿望。 沈雪迟带春归来了西区食堂。 从教学楼出来沈雪迟领着他往西边去的时候,春归就想劝阻了,他牵着沈雪迟的袖子,扯了扯:“去东区就好。” 沈雪迟抿了抿唇,不太开心,又有点郁闷,他这会倒是亲身体会到春归的心情了。 他们刚在一起的第一个月,春归送了他一条奢侈品入门级的项链,这几乎花光了青年当时所有的积蓄。尽管沈雪迟并不需要,但他还是很开心,也很珍惜,从那之后,这条项链伴他如影随形。 后来春归的工作有了起色,他又补了一条更为贵重的项链,放在男人的枕头下面,静静等待对方发现。 沈雪迟说:“之前那一条就很好。” 春归却摇摇头,神色平静地把那条旧项链丢进垃圾桶里,冷漠道:“不好,一点都不好,它在你的身上里只是一个残次品。” 可当时他捧着丝绒盒子,将它送到沈雪迟手上时,脸上分明只有溢出的喜悦。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沈雪迟垂眸,他抽回手,“我只是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给你最好的,尽管它微不足道,嫌弃也是应该的。” 春归听见这话浑身都绷直了,他败下阵来:“……没有。” 他最后在西区吃了一碗肉丝面条,浑身暖和了不少,沈雪迟回来时还为他带了一杯热豆浆。 “听说冬季运动会和排名考的时间撞了,都安排在下周。” 他边捏着吸管边跟在沈雪迟身后慢悠悠地走,男人见状也慢下步伐,和他保持同频。 沈雪迟对这些没有价值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情绪起伏,学生时代他有一条明确规划好的路,参加各种比赛,走保送,之后出国读研,回国继承家业,这样的未来一眼就能望到头。 “运动会?”他停在原地。 春归点点头,说:“你好像没参加过。” 或许是回到了这里,一些遗忘的记忆被他重新找回。 例如在高三运动会的当天,七班的那条走廊在进行维修,而他经过三班门口时,看见空荡荡的教室里面坐着一个人,双手垂立两侧,不像是在刷题,也没有在睡觉,他只是呆呆地盯着某一处望。 那个人察觉到视线,正要抬头,可春归的脚步未停,在他们视线还未交织的刹那,白墙隔断了一切。 沈雪迟问:“你会参加吗?” 春归是七班运动会的主力军,长跑短跑掷标枪基本都是他顶上,但他还是玩笑道:“你希望我参加吗?” 不料沈雪迟认真回答道:“希望。” 这个答案反倒让春归愣了愣,他反应过来笑问道:“为什么?” 今天出了暖阳,冬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冷了,素雪裹了一树,盯久了显得刺眼。男人本是盯着他的鞋尖,这才缓慢抬起头,语气落寞道:“因为这个场景,我好像梦见过很多次。” - 七班虽不是三班那样的火箭班,但班级平均成绩也算得上中上游。英语课上,春归又开始走神。他手机被李咏收了,周五放学才还,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草稿,开始涂涂画画打发时间,结果写来写去,本子上除了沈雪迟还是沈雪迟。他想了想,又在旁边添上一个未来,然后圈起来,画了个问号。 凭他对沈雪迟的了解,对方问他有没有想过未来肯定不是单纯的心血来潮,而是真的藏着什么心思。 他不愿想,如果从这个时候开始,沈雪迟心里就埋着向往死亡的种子,他该怎么办。 他用手肘怼了怼趴着睡觉的鹿可燃,一本正经地问:“你想过你的未来吗?” 鹿可燃睡得迷糊,被人强行一把捞起来,他眼角抽了抽,朝春归竖起一个中指:“有病就去治。” 五分钟后,几张白纸上画满了思维导图。 有几个觉着有趣的差生也纷纷加入进来。 “我以后大概率是跟着我哥哥做事,他开了个物流公司,我去帮忙。” “不知道要干嘛呢,听从家里安排吧?” “我想开个火锅店,以后你们来吃,我给你们打折中折。” 鹿可燃说:“嘶,没仔细想过呢,老头肯定想让我继承家业。” 几个脑袋齐刷刷转向春归,“现在呢?有想法了吗?” 春归在最后一个创业选项上打了叉,“没有。” “不是吧春哥,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想不出来?结婚生子也算啊。”其中一人道。 “结婚生子……”春归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未来从始至终只有沈雪迟这一个选项,所以在沈雪迟死后,他才一点奔头都没有地跟着去了。 鹿可燃见他这副苦恼模样,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未来还久着呢,像你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也挺好。” 春归蹙眉,正愈反驳。 “我说……”阴影笼罩下来,英语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双手叉腰,一脸笑意盯着几人道:“要不我把讲台让出来,你们来讲?” 8. 第 8 章 把他电话给我 沈雪迟刚走出教室就看到走廊尽头罚站的几人,其中春归最为惹眼,贴着一脸的长白条,手中还捧着一本高中英语词汇。 鹿可燃深觉自己跟沈雪迟合不来,看见他走近,干脆抬头装睁眼瞎。 春归正在速记单词,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突然眼前的白色被人抬起,诧异之中,他抬眸,仅有的缝隙里露出沈雪迟的脸来。 “你怎么在这?” “你在这做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道。 沈雪迟最先反应过来,他指了指自己怀里抱着的习题册:“老师让我把作业收齐送他办公室,你这是……” 他的声音略带迟疑,显然是对春归这副打扮感到不解。 “我和英语老师玩游戏,不小心输了。”春归边说边盖住自己全是中文音译的单词本,语气自然道:“单词会的越多,白条贴得越多,所以我只用罚站十分钟。” 此话厚颜无耻,鹿可燃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偏偏沈雪迟一副愿意相信的模样,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叮嘱道:“不会的问题可以问我。” 教师办公室建在七班楼下,沈雪迟把自班的作业整理完放好,来到李咏的办公桌前,上个月排名考的成绩就贴在电脑背面,他大致扫了一眼,从第一个找到最后一排,才终于找到了春归的名字。 起初,他以为春归说的话是在自谦,可纸上明晃晃的红圈让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春归的成绩可能真的不怎么好。 当他的目光落在英语这一块,沈雪迟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重新回到三楼时,走廊就只剩下春归一个人在罚站了。他蹲在角落,把单词本垫在屁股下面,望着走廊外的景色发呆。 如果说犟也是一种优点,那么春归已经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撒下娇耍一下赖就可以免受惩罚的事,他偏不那么干,宁愿挨着冻,也要老师亲自宣布投降。 “春归。”沈雪迟喊他。 少年抬头看去,面无表情的脸在看清来者后瞬间变了个模样,只见沈雪迟无奈地朝他勾了勾手指,他就像小狗一样摇晃着尾巴跑过去。 男人翻了几页单词本,看着上面歪七扭八的中文音译,终于明白一把气笑了是怎样的感觉,他捏了捏眉心道:“……你的英语真的很差劲。” 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或许有人询问沈雪迟交作业怎么去了那么久,春归怎么不见了,但也只是问问,没有人会去想天差地别的两人彼时正并肩坐在冰凉的楼梯台阶上,相互倚靠着,两人嘴里的白雾消融在一起,一齐读一本写满中文的英语词汇。 “……我就是很差劲。”春归小声嘀咕道。 他天生就对学习不感兴趣,从小成绩烂得如一滩泥,当时能考上二中,也算是春家祖坟冒青烟了,春季平感动坏了,在屋前连着放了几天的炮仗。 但其实春归本身就不笨,只是谁的话都不听,单纯不爱学,如果沈雪迟让他好好学习,他想他会听话的。 沈雪迟微挑眉,被猜中了心思,他的态度很淡,故意不哄似的,他移开目光道:“你倒是小心眼,单词记不住,记仇能写整本。” 话虽这么说,但沈雪迟的心情极好,他的余光里始终出现着一抹红,就连他也说不出自己内心强烈的满足感从何而来,就像昨夜他也整晚未睡,守着那条蓝色围巾,和一个一定会打来的电话一样。 他一边想这是多么幼稚的把戏,一边却又乐在其中。 下课后沈雪迟有人找,听说是准备竞赛相关的事。如果说人死后会被编撰成一本人生简历,那么沈雪迟一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位,因为他从高中起,大大小小的奖项就拿到手软。如果不是之后的执意退学,他在学术界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男人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春归,少年也没觉着奇怪,挥挥手道:“去吧,我过会找你,是什么比赛?” “三华文学杯。”有同学道。 “三华文学杯?!”春归心跳漏了一拍,提高音量大声说道。他保持着怒瞪那位同学的姿势,然后伸手快速盲摸沈雪迟所处的位置,还是男人沉默着将手主动递给他,他才心安下来,猛然拽住沈雪迟的手把他扯到自己身后,呈现一个保护姿态。 “怎么了?”沈雪迟没有错过春归脸上的表情,他感受着牵着自己的手指的人在微微颤抖,耐心地低头询问道:“这个比赛有问题吗?” 三华文学杯是前几年设立的全国中学生征文比赛,虽然没有优秀的历史成绩,但凭借丰厚的奖金与权威认证的含金量在当时还是吸引了不少青少年参与,它的存在本身没有问题,可它依然如同昙花一现,一颗璀璨星星的陨落,很快销声匿迹,彻底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因为几年后,它被爆出了一个震惊全国的丑闻,就连省教育厅都没能逃脱彻查。 春归神色不自然道:“你信我吗?” 沈雪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说:“当然。” 按理说沈雪迟从不撒谎,有了他的承诺,春归应当坦然劝说他放弃这次比赛,可话到喉头,他又咽了回去。 该死的,谁规定沈雪迟只能一味忍让地活着,那本就是属于他的荣誉。 他盯着沈雪迟看了很久,似是下定决心般,把握在沈雪迟手腕上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松开,他说:“沈雪迟,你要拿个金奖回来。” 直到第二节课下课,春归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谁说话都不搭理,鹿可燃最受不了他这副恹恹的样子,活脱脱哈士奇的身躯里安置了林黛玉的性子,这谁看得顺眼?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部最新款手机,忍痛割爱地推到春归面前:“啧,拿去玩,明天放学再还我。” 春归偏头看了他一眼,收下手机,又盯着白纸发呆。 “不是,谁招惹你了啊?还是你跟那个沈什么迟吵架了?”鹿可燃简直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你是不是有亲戚在省教育厅?” 春归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三华文学杯相关的资料。他家不涉足这一行,要不然入股当个主办方之一,也能为沈雪迟保驾护航了。 鹿可燃想了想,说:“是有个,不过很少联系了,需要的话我帮你问问,发生什么了?” 见春归不答,反而神情凝重地盯着手机,他也凑过来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三华文学杯……嚯,你要参加啊?” 鹿可燃乐了,拍拍春归的肩膀宽慰道:“早说啊,我那亲戚就负责这一块的,你如果想黑幕也不是不可……” “电话。” 鹿可燃顿了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对上春归琥珀色的瞳子,心中登时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大脑宕机般:“啊?” 春归认真道:“把他电话给我。” “不是你认真的?这可不能黑幕啊。”见春归这样,鹿可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敛去笑容,食指重重戳了戳春归的肩膀,“你把事情经过正儿八经跟我说完,不然我不会帮你的。” 那年汉京二中罕见地没有获得全国竞赛任何一个奖项,而隔壁以“温水煮青蛙”之称的水泽私立学院却以黑马之速迅速包揽了华三文学杯的金银奖,自此名声大振,外界不少人唏嘘属于二中的时代就此落幕。 如果不是春归看过那则新闻,他绝对不会想到写出那本短篇小说的人是沈雪迟,因为当年的得奖刊登者根本不是他,直到代考的黑幕被全然揭开,网上也掀起了一波文学风浪,远在国外的春归试图凭借流出的一段模糊视频找到真正的作者,可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而人们也根本不在意这本小说究竟是谁写的。 他们只担心自己是否能吃上“蛋糕”。 无论如何,他一定不能把代考和沈雪迟扯上关联。 - 走廊中央,男人沉默了许久,他伸出手将春归的碎发捋向耳后,少年的头发有些长了,离了自己,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沈雪迟说:“我答应你,但你也要同意我的请求。” 春归问:“什么?” 沈雪迟轻声道:“我总觉得,你应当走向更高的舞台,金奖,我们一同竞争。”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雪迟:老婆拽我,老婆心里还有我,开心。另外关于春归叫小沈老婆的事~其实春归在抑郁症之前是个喜欢打嘴炮的孩子,不过在两人发生关系之前,他的确是把沈雪迟当老婆看待的(春归:老婆高我亿点怎么了!)然后他就获得了一个痛苦且快乐的晚上。事后沈雪迟给他揉腰,他:“老婆,那里再揉揉。”“……老婆住手!!老婆疼!!!不!!!” 9. 第 9 章 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构建了…… “我怀疑有人买通考官代考。” “春归,”鹿可燃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严肃打断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尽管对方是鹿可燃,春归也不会把自己最大的底牌亮给他,他只道:“帮忙代考的人,就在我们学校,你只能选择帮或不帮。” 鹿可燃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大约五秒。他倒吸一口冷气,知道春归真没在开玩笑,这人是认真的,但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谈,他凝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最笨却是最有效的法子,摸出来,打一顿。” 三华文学杯从八月底开始,十二月结束,选拔出来的十人将进行身份识别进入复赛,在布满监控的考场里用一天的时间构思完一本五千至一万的短篇,决胜出冠军。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算很多。 鹿可燃说:“既然是代考,就算买通考官通过复赛的身份识别,但监控也会在比赛后放出来,这是三华杯的一大传统,人脸对不上,网友肯定会发现,严重的话这是要坐牢的。” “如果监控被毁,又或者他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呢。”春归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瞬刺痛。 始终捧着尊严的人低着头进来,弯着腰离去,那时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沈雪迟说:“至少当时奶奶的命保住了。” ……可是沈雪迟,那时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春归好像再次回到躺在沈雪迟身边的那个晚上,他把自己的脑袋抵在对方的胸膛,静静地聆听着,可是,再无心跳。 既然他们不拿他的爱人当人,就别怪他不拿他们当人了。 - 中午放学,春归又缠着沈雪迟吃了顿饭,对于春归的撒娇亲近,沈雪迟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觉得对方就像只狸花猫,看见喜欢的人了过去蹭蹭裤脚,碰见讨厌的人就全身绷紧哈气,找准机会过去挠对方两爪子。 至少刚才有人拿他打趣,春归就是这么做的。 两人来到图书馆,此时正值晌午,基本没有学生会来,沈雪迟想多给春归补补课,至少他的英语成绩不能只有三十分。 他看着模拟小卷,五十题,二十分,男人蹙眉道:“放地上拿脚踩,分数或许都能比这高。” 春归的座位碰巧能晒到太阳,刺眼的地方被挡起,他的身上只剩下暖洋洋的舒服,他伸了个懒腰,继续趴在桌子上。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时期的沈雪迟嘴巴真的很毒,能给他嘲得体无完肤,他在心里哼了声,还是成年后的沈雪迟好,他们在一起后—— “如果你在经济方面有困难,可以联系我。” “和我在一起,你很难过吗?” “春归,春归,春归啊。” ……? 春归停止了动作,茫然地睁着眼睛,尽管刚才的画面出现没有半秒,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令人感到怪异的地方。 男人的悲伤与不解,极力克制却还是泄露一丝的哽咽。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细细的刺痛电流感经过大脑神经,春归强忍着抬起头,属于那份记忆的熟悉面孔与声音就呈现在眼前。 痛感瞬间消失了。 “怎么了?”沈雪迟问。 “……” “不,应该是我出现幻觉了。”春归扯起嘴角勉强道。不知为何,他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给沈雪迟。 男人盯着他担惊受怕的模样,突然笑了,可正是这笑容,让春归没来由地感到恐慌,只是他还来不及细究,沈雪迟便模棱两可道:“你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他淡然地继续转移话题,仿佛刚才的暗潮不曾涌动过:“所以我不担心你的单词,及时巩固就好,重要的是语法……” 但春归却选择再一次搭上男人的左手,亲手撕破那薄薄的一层纸,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再出声时少年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的心脏跳得极快,不知是期待还是逃避,几乎要把自己的声音全部掩盖过去,他颤声道:“……沈雪迟。” “你,……看过你的未来吗?” 尾音消逝的刹那,时间好像停止在这里,因为接下来的一分钟里,谁都没有动弹。 春归死死地盯着他,没有错过他的一举一动,怀疑的种子一旦产生,它就会迅速发芽,以病毒的速度蔓延四周。 可下一秒,沈雪迟抓住了那只试图撕破纸张的手。 “嗯……可以的话,未来我想做一名老师。” “老师?”春归的生命骤停了一秒,紧接着他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放松下来开始大口喘气,甚至剧烈地咳嗽,他紧张到快要吐了。 没有人会比他更期待,重生的只有自己,而不是还有沈雪迟。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安静的馆内此刻只剩下粗旷的呼吸。 沈雪迟收回拿笔的左手,而后他换成右手很慢、很慢地轻轻拍打着少年的背,仿佛尘埃落定似地,他淡笑道:“是啊,引领深陷迷途的羔羊重新寻回路灯,这真的……很神圣。” 自从沈雪迟主动提议帮助春归补习,春归连自习课也不逃了,每天一下课就像小狗摇尾巴一样颠颠跟在对方身后。 对此鹿可燃很是不满,他和春归从小一起长大,爬树捉鱼熬夜通宵打游戏哪样没做过?他不明白上一秒还跟人对骂得相当起劲的春归为什么下一秒就能夹起嗓子跟沈雪迟说话,也不明白沈雪迟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要像个娘们一样被人照顾。 他看着春归画下两个牵手的小雪人,笑得一脸甜蜜,皱起眉,正愈发作,春归就指了指他的书包,说:“看完再说话。” 鹿可燃一脸不屑地拉开拉链,觉得这世上没有能阻挡他吐槽春归的事情,下一秒他决定臣服,并且送上花环诚恳庆祝他们的友谊: “……谢谢春少送的限量版游戏机。” 下午三班和七班的体育课撞在了一起,春归又不出意料地去观众席上找沈雪迟说话。 毕竟拿人手短,鹿可燃短时间内是找不到机会痛斥春归了,他灰溜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身招呼班里其他男生打球。 沈雪迟平时没什么兴趣爱好,唯一能说出口的大抵只有喜欢看书,此时他正拿着一本《局外人》,平均两分半钟看完一页。 直到眼前的光被完全遮住,沈雪迟才缓慢地合上书籍,他的眼神从对方的裤子一直游移到春归的脖颈,嘴巴、最后视线相对,他彻底盯住不动了。 春归平时大大咧咧,但被喜欢的人盯久了,难免会感到害羞。他不好意思地把手搭在自己的后颈,移开目光道:“这样紧盯着我干什么?” “想把你写进书里。”沈雪迟笑道。 春归很快意识到对方是在指三华杯的事情,他有些紧张道:“话说,你认不认识外校的人。” 水泽是中日结合部的国外私立学院,这里面的人大多都不学无术,或是早早为出国留学做打算,在这里读三年只是他们人生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过渡阶段。 如果当初春归没考上二中,极大可能也会被家里人送来这里。 春归尽可能随意自然地提起,不让沈雪迟觉察出不对劲:“最近在回家路上,总能碰见很多穿着隔壁学校校服的人。” 沈雪迟想了想,很快在脑海里找出对应名字:“水泽?” “对,对对。”春归点头说:“我听说他们也会组织参加三华文学杯的比赛。” 沈雪迟淡淡道:“你不用在意他们,三华杯每一年的头花都属于我们学校。” 听沈雪迟这般笃定的语气,春归心下一松,刚才的惴惴不安立刻被真心实意的笑容彻底取代,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水泽学院的人还没找上沈雪迟,接下来他只需要阻止他们的骚扰就够了。 沈雪迟将书放在一旁,“你答应我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取什么题材?” 三华文学杯不限题材、体裁,去年的金奖是一本科幻短篇小说,由二中一位高三学姐进行创作的。 虽说是沈雪迟推荐他看的,但春归不打算去读,他对除了沈雪迟之外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甚至到了刻意忽略的病态地步。 而直到现在,春归都无法忘记当年看见沈雪迟文章时的心情,说句俗的,就宛如人潮中的惊鸿一瞥,一眼望去,云是云,你只有你。 他几乎一下子共情了沈雪迟言语之中的孤独。 可他却私心不愿沈雪迟再写出这样的作品了。 春归说:“秘密,以后再跟你说。” 沈雪迟就是这般无趣的人,一句秘密就可以轻易把他打发走,像已经被抱进待售的狗笼里,却对同类说:“我相信他会回来。” 沈雪迟垂眸,用力捏了捏春归的无名指以示报复,他闷闷不乐道:“好吧。” 今年的运动会为了让所有人投入其中,取消了掷标枪的项目,加入了拔河。为此春归只需要报两个老项目——短跑一百米和长跑一千六百米。 往年他都是为了应付差事,马马虎虎参加一下,不拿倒数第一就好,可自从知道老婆会来看之后,他萌生出了耍帅的心思,但又不能帅的刻意。一般都是趁着沈雪迟上课,他偷偷溜到操场跑步。 但要是能成功藏住小心思,他就不叫春归了,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放大话,想让沈雪迟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他说:“沈雪迟,我拿第一把奖牌送给你。” 虽然春归早就不记得了,但沈雪迟一直没有忘记。 其实他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并不是那条放进收藏柜里就会被立刻淹没的项链,而是一只草稿纸折的蝴蝶。 那是春归在大学课堂上无聊,随手折的,他捂在手心里,然后捧到男人的面前,说:“沈雪迟,我为你抓了只蝴蝶。” 沈雪迟笑了,眉眼弯弯,如果有机会,他也想把这枚金牌与保险柜里的纸蝴蝶放在一起,这些不起眼但珍贵十足的东西,构建了他与春归未来的人生。 “嗯,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此书又名《沈·绿茶·扮猪吃虎·雪迟每天都在笨拙地演戏》沈雪迟:他要把金牌送给我,他好爱我。 10. 第 10 章 我们顺路,要不要一起走…… 晚自习春归难得正式请假,李咏站起来,扶着少年的肩两侧转了几圏,一脸狐疑道:“虽说你爸给我打电话了,但我看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哪里生病了?” 春归不急着否认,他眨眨眼,右手在身后比了个手势才道:“老师,没说是我生病。” 李咏看着他,总觉得他想耍花招,一想到上次排名考的成绩,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正愈开口警告,余光中办公室门口又多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鹿·排名考倒数第五·可燃接到上级指示,豁出去一般咬咬牙,弯腰捂着肚子慢吞吞地挪到李咏跟前,因为入戏过深他险些被办公室的门槛绊倒:“老,老师,我肚子痛……” 春归:“……” 李咏:“……” 少年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一本正经道:“事情就是这样。” 李咏扶了把鼻梁上架着的镜框,透明镜片闪过一瞬白光,他头一次明白气笑了是什么感觉,他搂过两人的肩膀,以一种说悄悄话的既视感道:“在你们眼里,老师是傻子吗?” - “靠,我以后再也不听你的鬼话了,什么馊主意!” 半小时后,请假条交至学校门卫处,鹿可燃苦闷地背着自己的斜挎包,里面本是游戏机、漫画本,此刻却被卷子吞没了。 “三张卷啊!李狗真没良心!”他嚎声道。 春归见不得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故作嫌弃般回头,朝他勾了勾手指。 鹿可燃以为这人良心大发,回心转意要帮自己写作业了,满心欢喜地凑上前,下一秒便又被三张卷子糊了满脸。 春归理所当然道:“才三张,以你的实力得做六张。” 鹿可燃忿忿地对他竖起中指。 虽都坐落于市中心,但水泽私立学院建校不过二十几年,它前身是个高尔夫球场,后来地皮卖出去了,这才发达起来成了如今的繁荣区域,比起九几年就存在的汉京二中而言,水泽私立学院无论是师资配置还是设施资源都是顶级一般的存在。 教学楼是全欧式设计,据说每栋楼都设有电梯,学校内部还有温室、马场、体育馆,每个月还会邀请国家话剧院演员来到剧院为学生分享技巧,兴趣课程也会根据学生的选择设立,比如高尔夫、马术、弓道、击剑。 或许正因为他们贯彻的是国外自由教育的理念,对于学习,大多数人是提不起兴趣的,甚至不愿意参加国内高考。 而这也是春归想不通的一个点。 就算为了GPA绩点,明明有更多权威性的奖项,为什么他们会需要一个历史并不悠久,放在国际上也不被认可的三华杯? 他们提前踩好点,来到学校后街那块。 时间太长,加上公关出面迅速,热搜很快被压下来,当年出钱代考的人名春归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其中一个人姓乔。这次摸进水泽也是先探探消息。 “春归,这里!”墙下有人小声说话。 听见女声,鹿可燃先是探了探脑袋,然后莫测高深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春归尚且不知鹿可燃这时心里是怎么想他的,他正琢磨着该如何跳下去,在他的印象里,沈雪迟永远会在下面接着他。 “跳不下来?我接着你们?”见墙上的两人迟迟不下来,陈梦有点不耐烦了。 “诶,人家叫你呢。”鹿可燃还有闲心打趣,他都不知道春归还认识这么好看的女生,他们的共同好友不少,有一个玩得好的童年玩伴听说现在也在水泽就读,不过那人是男生。 他正准备跳下去八卦八卦两人的关系,自己的脚踝突然间就被人拽住了,不知为何,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只是下一秒,他就彻底失去了平衡。惨叫的余音还在春归耳边,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陈梦拍了拍手上的灰,嫌弃地看了鹿可燃一眼:“还是这么弱不禁风。” 春归:“……”他选择默默滑下来。 - “乔?我们学校姓乔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你知道他家哪个企业的倒还好,只靠姓氏那简直是大海捞针。”陈梦先带他们去了咖啡厅,现在这会没人,春归将自己的来意告诉给她。 作为发小,陈梦向来仗义,可作为姐姐,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有了,但作为第一个打破它的人,你要想好后果,趁现在还能回头。” 又是后果,又是回头。 春归将面前的水一饮而尽,又塞了几个冰块入口,狠狠嚼碎。 他说:“等我一会,我打个电话。” 比起跟狐朋狗友成天混迹PUB,春归心烦意乱的时候更喜欢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严重的时候一天四五包是常有的事。 其实活成他这样,按理说早就应该实现人生幸福,没什么烦恼了才对。 可他回看前半生,就是觉得没意思。 春归烟瘾犯了,他搓了搓手指,摸摸嘴巴,模拟了个抽烟的姿势。 其实他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就是想在这时候听听那人的声音,听他唤自己的名字。 铃声只响了一秒,接着就没声了。 起初春归以为电话被人挂断,疑惑地举到眼前看,才发现电话处于接听的状态,他又连忙拿到耳边。 “春归?”温润的男声响起。 仅仅一瞬间,春归的心就自然而然地沉静下来。 他和沈雪迟说了晚自习请假的事,只不过解释得含糊,对方也故意没问,所以男人看到春归打来的电话时,稍感意外。 不过根据习惯,他大概能猜到对方打电话过来的原因。 果不其然,春归说:“沈雪迟,如果我在做一个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事情,怎么办?” 沈雪迟垂着眸,小心翼翼地收好用铅笔画下的人像,夹进书中,他说:“如果这件事成功了,那样的结果是你所期待的吗?” “是。” “那么,它就是好的。” 春归捏紧了手机,哑声道:“如果我失败了呢?” “春归。”沈雪迟叹了口气,就像他曾经很多次将春归重新带到阳光下那样,他声音低沉,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不是“你还有我”,也不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它甚至算不上一句富有浪漫意义的话。 可春归却不想抽烟了。 他说:“沈雪迟,我想吃冰淇淋。” 沈雪迟笑了,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等到夏天,现在吃了要胃疼的。” 后果、回头。 这种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劝他的人也不止一个。 这一世,上一世,不停地有人劝着他,劝他放弃,劝他不要那么犟,劝他做人要学会低头弯腰,劝他做事不要做得太绝。 有人笑他傻,有人嗤他疯。 他一意孤行地行走在荒芜里,可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出现了,那人说:“我们顺路,要不要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特指两人嘿嘿,大家有什么建议欢迎留言,作者会虚心接受,努力改进! 11. 第 11 章 无声的对峙在两人之间暗…… 再次回到咖啡厅,甚至不用春归说话,光看他的眼神,两个发小的心中便落下了答案,这个结果在他们意料之中,相反如果少年放弃了,他们还会质疑这个人不是春归。 “行了,那就说正事吧。”陈梦将自己的长发束起,率先打破沉默。 水泽学院的校服都是西装式,男生西装西裤,女生西装百褶裙,统一佩戴携有校徽刺绣的领带和小皮鞋,据说设计图稿的是国际级的设计师,光这一套校服的采购价都要三万八。陈梦穿的不是裙子,而是符合她腰线,量身打造的西装裤。 鹿可燃总觉得这女生的行动力和领导能力像极了他某个朋友,尽管那人是男生,他还是忍不住往那人身上联想,可自从他小时候不敲门贸然闯进那位好友的房间,反被扇了一巴掌后,对方就再也没理过他了。 鹿可燃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我这个月刚评选上学生会副主席,手里有点职权,可以帮你们大范围搜集一下谁要参加三华杯,我们学校知道这个比赛的人不多,找起来相对容易。” “另外就是乔姓的人,我所知道的有两个。乔野,盛阳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家里宠得很,毕业后就飞去美国,基本可以排除,另外一个就是乔俊,暴发户出身,不过他和那群富贵子弟的关系不错,勉强充当他们的背景板,他爸也是靠乔野这条线一跃挤进上流圏,为了让儿子上大学还能讨到乔野的好,他极有可能凑GPA病急乱投医。” “毕竟真正涉及国际奖项的,肯定不允许这些浑水摸鱼的人存在。”陈梦说完,眉头都不带皱地把美式一饮而尽,接着豪气地抹了把嘴巴,道:“刚好格斗社的人正在打比赛,我带你们去看看乔俊。” 鹿可燃一言难尽地看着陈梦说:“你们学校还有这种社团?都是少爷公主的,打出个好歹来岂不是商业战?” “自己不争气,怪得着别人?”陈梦嗤笑道。 鹿可燃:“……” 他默默和陈梦拉开了距离,跑到后面用手肘怼了怼春归,和他偷偷交换眼神,小声道:“你这位朋友还挺别致的……有没有对象?” 春归蹙眉看着他,眼里写着几个大字:你在说什么胡话? “没有。”他勾起嘴角,轻声笑道。 刚踏入拳击馆,震耳欲聋的呐喊助威声似要将几人的耳膜穿透,观众席上一眼望去几乎座无虚席,而中心擂台上,两个身型相当的人分别佩戴着红蓝头盔和防护服进行综合格斗比赛。 两人打得激烈,馆内的拳击与尖叫声交织在一起,沉闷的撞击似乎穿戴防护服也不可抵挡,红方的招式被连连拆解,只好被迫进行防守,而蓝方持续进攻,一直把对手逼到围绳边。 春归只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道:“他赢了,锁喉ko。” 下一秒,蓝方身体肌肉瞬间绷紧,动作迅疾只留下一道残影,观众还未看清招式,红方便被双腿死死绞缠在原地,裁判见状立刻上前开始倒数,十秒过后,他伸出双臂在头顶交叉挥动,宣布比赛终止,蓝方胜利。 “他就是乔俊?”春归双手插兜,一动不动地盯着擂台上享受着鲜花和掌声的人。 陈梦点点头,语气嫌恶道:“他是现任格斗社社长,高一刚入学就去踢馆,当时差点闹出一条人命,要不是老师来得及时,那位学长的右臂就彻底废了。” “春归,你觉得他有问题?”到底是十几年一起长大的朋友,光凭一个眼神,鹿可燃就读懂了他的内心想法。 少年轻皱了一下眉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在哪里出现过,正如他并不懂综合格斗,却下意识知道对方要使用膝十字绞,一时间他竟错觉,自己就是那个红方,而全场热烈的气氛,无一人是为他,他只是在无措地被打。 …… 春归沉下脸,食指不耐烦地点着栏杆,道不清这股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乔俊此时走下擂台,重重拍了一下地上跪着的人的脑袋,把擦拭完汗水的毛巾塞进那人的嘴里,笑道:“乖狗狗。” 突然,觉察到视线似的,他缓慢抬起头,越过高呼的人群,直直与二楼的人对上视线。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无声的对峙在两人之间暗潮涌动。 春归微挑眉,毫不避讳地对着乔俊所在的方向竖起大拇指,接着无所谓地朝下。 他腔调散漫道:“不像,但一定和他有关联。” - 出了拳击馆,由温暖的室内转向室外,陈梦没忍住打了个寒颤,鹿可燃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给予女性足够的尊重,他松开一边书包背带,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递给陈梦,“给,你先披着吧。” 陈梦并不需要,她依旧保持着强势的模样,视线下移,看了看外套,又一脸不屑地盯着他,她问:“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鹿可燃疑惑:“你是春归的朋友?” “啧,”陈梦叹了口气,还好她对鹿可燃的智商足够了解,不然非得气死:“算了,春归是不是有对象了?” 鹿可燃持续懵圈:“啊?有吗?他整天除了跟姓沈的男生待在一起,没见过有女生接近他啊。” 陈梦彻底放弃了:“……行了,把你电话给我,之后有消息联系你们。” 鹿可燃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他吃惊地喔了一声,然后小幅度捂住嘴巴,一米八三的高个此时像极了初恋娇羞的少女,他小声问:“你是不是喜欢春归?” 陈梦说:“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鹿可燃听话地弯腰靠过去,下一秒他的耳朵就被人狠狠捏住。 陈梦骂道:“喜、欢、你、大、爷。” “我说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太粗鲁了?”离开水泽,鹿可燃的半边耳朵还是红肿的,他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疼得一哆嗦,他郁闷道:“而且我觉得她不太喜欢我,难道我哪里惹到她了?” 春归走在最前面,忍笑忍得厉害,他轻咳了声道:“嗯,也许呢?” 鹿可燃正愈辩解,却被短促的铃声打断了,他只好将话暂时咽回肚子里,掏出手机,发现是很久没有联系他的童年玩伴,——打了他一巴掌的那位。 陈孟:改回来,老子叫陈梦。 - 昏暗的灯光下,沈雪迟推开木门,他身上的水珠还未擦拭干净,随手扯了件毛巾遮住下半身。他的身材算得上是极好的,宽肩窄腰,周身肌肉紧实有力,适应了这个世界后,他的身体恢复了许多。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由杂物间改造,是个半地下室,家具少得可怜,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拳击手套和拳击沙袋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沙袋看起来很新,似乎刚换不久。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到桌前,拿起一张泛黄的老旧照片,那上面是一对年轻男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下面,则是一张出生只有几个月的婴儿艺术照。 嘀嘀嘀—— 电脑屏幕散发出朦胧的蓝光,一串串代码争先恐后地奔涌出来,任凭是世界上最顶级的黑客也无法通过暴力破解这串ip地址。 乔野:你上次的提议,再说一遍。 环卫工人回收完最后一箱垃圾就能顺利下班了,他哼着小曲掀开垃圾盖,入眼即是一个巨大的黑色麻袋,他愣了愣,面色一沉,迅速解开结,等看清是什么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他望着破掉的沙袋小声嘀咕道:“哎哟,这东西应该很重吧,我这把老骨头哟……。”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雪迟:欺负春归的人,和这沙袋一个下场。(阴狠脸) 12. 第 12 章 我甘之如饴 “我就说我都没招惹她,她干嘛一直针对我,原来我以前竟然做过这么穷凶恶极的事……啧,你突然停下来干嘛?” 鹿可燃从真相破解的那一刻,嘴巴便没有停下来念叨过,春归嫌烦,索性拿出耳机,将音量开到最大声。 现在两个学校刚下晚自习不久,后街的小商小贩还在尽情吆喝,每个摊位前至少都有三四个人排队,除了接送孩子的家长,其余的不用猜想必定是二中的学生。 春归闻到一股甜香味,在一众爆炒的油烟、烧烤的碳香里它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却被轻易地覆盖过去,但春归驻足在空无一人的小摊面前,说:“老板,拿一个烤红薯,要最大的。” 然后他扭过头问鹿可燃:“你吃不吃?” 鹿可燃终于止住了话,他勾过春归的脖子,嬉闹着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欣慰道:“看来爸爸没白疼你,吃!” “同学,一共十九块。”卖烤红薯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但身体依旧健朗,有时候春归能在跳广场舞的地方看见他,见到谁都能打声招呼,老人的交际圈可比年轻人广泛。 上一世,在沈雪迟失忆的几天前,他曾请求春归带他回一趟老家。 老家在沈雪迟的奶奶去世后便成了一个禁忌之地,无论外面的生活多么艰辛,他都没想过回去,或许是能为他遮风挡雨的人都不见了,家就成为了一个痛苦的空壳。 沈雪迟在每踏一步都能激起滚滚灰尘的房子里找到了一个锈到看不出原样的水晶发夹,他小心翼翼地放进丝绒布袋里,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家的女人都很爱美。” “可惜……奶奶最后也是孤单且丑陋地离开。” 春归在路灯下静静地站着,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长相给人一种乖张之感,不说话时却又透露着生人勿近的疏离,他淡淡笑道:“话说您认不认识刘玉珍奶奶?她孙子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呢。” 老人惊喜地抬起头,火钳险些夹不稳红薯,他说:“你说阿珍啊?哎呀,感觉有一年多都没看见她了,她最近还好吗?”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春归喉咙里溢出,他说:“奶奶她……” …… 老人抹了把眼泪,向春归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小同学,红薯钱不用付了,就当爷爷请你们吃了,改天我把曾经的朋友都叫上,一起去医院看望阿珍……哎,这好好的人怎么能……” 春归接过塑料袋子,礼貌地挂着笑意,“钱我们还是要付的,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说罢,他朝鹿可燃扬了扬下巴道:“付钱。” 鹿可燃:“……” 他暗骂了声,就知道春归不会这么好心,但还是老老实实扫码付款。 在走出后街的路上,鹿可燃沉默地挖着红薯芯,春归把最大最甜的那个放在自己的怀里保暖,鹿可燃用脚猜都知道这是留给谁的。 或许是陈梦的话点醒了他,又或者他足够了解春归的本质。游戏也好、人也罢,春归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会把注意力长时间交付在某个事物身上的人。 一开始他以为春归只是单纯逗沈雪迟玩玩,时间久了春归觉得无趣,自然会一脚踹开。 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太奇怪了,倒像是春归单方面黏着沈雪迟。 “春归。”鹿可燃叫停他。 少年担心红薯过会凉了,用鼻音催促他:“嗯?走快点。” “你跟沈雪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觉得什么事一旦和他扯上关系,你整个人就会变得很奇怪吗?而且伯母都跟我说了,你匿名捐助沈雪迟她奶奶的事……她问我沈雪迟是你什么人。” “……”春归转过身,视线在他身上扫寻了一会,鹿可燃这么早就察觉到不对,他还挺意外的,不过他的回答就和上一世一样,他坦然道:“我喜欢他,成年后我就追他。” “哦……嗯?!!你说什么?!” 鹿可燃根本没抱期待春归会认真回复他,毕竟这人做事永远都是一副吊儿郎当随心所欲的性格,可现在春归怀里藏着红薯,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他说:“没听清的话我就再说一遍,我喜欢他,成年后我就追他,我们会在一起很久……” 鹿可燃瞪大眼睛,吃完的红薯皮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他结巴道:“你,你……” 春归打断他,说:“对,我是认真的。” 鹿可燃声音干涩道:“那沈雪迟……” “我不需要他立即表态,他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迎接高考,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春归无所谓道:“对了,他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你也不要想着告诉他,他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鹿可燃构建了十七年的三观,在经历陈梦的重大打击后,又即将面临第二次崩塌,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春归,还是咽回了自己想说的话,只道:“如果他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一昧地索取好处呢?” 春归哼笑了声,胸腔微震,他想,大概自己真的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仅仅是想一想,他都觉得幸福溢满胸膛。 蹲在爱意旁边烤火的人,会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吗? 他道:“我甘之如饴。” - 直到真正来到宿舍楼下,春归才有心思想,一个红薯会不会太寒酸。 还记得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沈雪迟又一次尝试自杀,他说听见外面有吆喝卖烤红薯的,然后趁着春归下楼去买的短暂功夫,把瓷盘掰碎,开着水龙头,用力划向自己的手腕。 所以春归才说沈雪迟无情,分明爱吃烤红薯的是他,可用烤红薯做借口偷偷自杀的人还是他。 春归想,把红薯送了他就走,可他又不知道沈雪迟是不是真的喜欢吃烤红薯。 那人只是嘴上回忆着,下一秒路过红薯摊,又成了第一个把春归拉走的人。 正犹豫着,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春归蹙眉,下意识用手拂开,张景明却像没注意到似的,依旧友好地和他打招呼。 春归本意是想敷衍过去,可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后来终于想起来,对方是沈雪迟班上的。 张景明问:“春归,你不是走读吗?在这干什么?” 春归本意是不想打扰到沈雪迟,加上现在还是冬天,他就更不希望沈雪迟跑上跑下了,他把红薯从衣服里拿出来,说:“正好,我路过附近看到有卖烤红薯的,你帮我把这个带给沈雪迟。” 张景明愣了愣,他倒是有听说春归在追沈雪迟的事,起初他还不信,如今这么看来,传闻不假。 他说:“沈雪迟没回宿舍,放学那会我遇见他了,他说他今晚不回来。” 这回轮到春归愣住了,他问:“那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他一直独来独往的,不过他最近好像交了个女朋友,指不定是和他对象……” 春归问:“女朋友?”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景明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连降了好几度,冷得他双腿都直打抖,他颤声说:“对啊,给他买了好多东西,又是衣服裤子又是零食水果的,晚上天天煲电话粥。” “……哦。”煲电话粥的地下女友春归如是说道。 他低头看着打出去三个都没有被接通的电话,心不在焉道:“没你什么事了。” 话毕,他又想起沈雪迟不止一次嘱咐过他做人要有礼貌,谢谢挂在嘴边,他抓住张景明转身愈离开的肩,冷硬补充道:“谢了。” 张景明:“……” - 走出学校,春归在路上拦了一辆的士,他打开手机联系人那一栏,正准备跟他家的司机杨叔通个电话,就看见对方发来的最新一则短信。 杨叔:春春阿,对方拒绝了捐款,杨叔和那孩子积极沟通过,如果是不想接受捐款,可以打个欠条,未来三十年无利息还清就行,但那孩子还是拒绝了,好像是有什么必须拒绝的理由。 13. 第 13 章 你要来我家吗 汉京市人民医院。 久违地坐铁板凳的感觉并不好受,春归竭力排除那股难闻的消毒水味,可它依旧从指缝间流淌进来。 春归盯着那条短信,用力抹了把脸,接着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他的视线没有焦距,整个人看起来空洞而麻木,嘴角微微下垂,似乎在极力忍耐当下焦虑不安的情绪。 刘玉珍的生命特征始终保持在稳定数值,两小时前就在护工的照料下睡着了,医院没有紧急招来家属的理由。 可沈雪迟不在这。 他、不、在、这。 就在这时,少年口袋里的手机终于有了活过来的迹象,忽略鹿可燃和杨叔打来的,沈雪迟的名字在出现的刹那便刺痛了春归的眼睛,它的后面跟着一个红色爱心。 春归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眼眶泛热,他颤着手指去点绿色的接听电话,手指却在屏幕上留下一道水痕,他这才惊觉自己早已被冷汗浸湿,屏幕连点了几遍都没有反应,他怒骂了一声,强忍着把电话扔出去的冲动,用衣服狠狠擦拭自己的手指,把屏幕戳得咚咚直响。 电话接通了。 春归立马把手机放在耳边,大脑的神经绷紧,他整个人都系在沈雪迟这一根绳子上摇摇欲坠着,似乎下一秒就有断掉的风险:“喂,……喂?你……在哪。” 沈雪迟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似乎正斟酌着措辞,他开口道:“我在医院。” “……” “陪奶奶吗?”春归缓慢眨了眨眼,平静地吐出一口气,他笑了一下,站起身,透过病房门口的玻璃窗向里面张望,他的语气平淡,似乎在诉说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我路过街口看到了卖烤红薯的,很糯很甜,想让你尝尝。” 沈雪迟问:“你在哪?” “我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医院,等会见。”这句话说完,春归就兀自挂断了电话,可随着手臂的垂落,他的勇气也在一瞬被全部抽干。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春归自始至终都不曾怀疑沈雪迟对他的爱,可春归不是一直都接受这种把自己排除在外的爱。 沈雪迟说谎,他不难过,更不打算拆穿,可他想知道原因。 为什么拒绝资助,为什么放弃未来,他想知道沈雪迟由什么构建而成,而他要把那些东西全部收集起来,参与进去,撕开伪装的绷带,真正涂药疗伤。 神说我接收了你的祈祷,重来一世,你想做些什么? “我想成为沈雪迟的钥匙。” “我想成为春归的钥匙。” 男人在床边坐了许久,他无声地思考着,就像过去解决每一道难题那样,只可惜在对待春归这件事上,他一向束手无策。 他不难猜出那位资助者是谁派来的,或许春归还对现在的他做过调查,就像现实世界里他曾对春归做过的那样。 身份颠倒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可一个又一个熟悉面孔的出现让他产生了警觉。 为什么现实世界的人会被春归加入进来? 他和现实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他们的出现对沈雪迟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有极大可能代表春归会被唤醒现实记忆,他只能先按照原有轨道进行。 可男人在离开房子前,木门即将合上的刹那,他停止了动作。 00528,他将这串数字亲手写在旧照片的背后,人都是有私欲的,他想,如果未来某个笨小孩能看见,并且记下,他大概真的会把命都给他。 - 沈雪迟到达医院时距离挂断电话刚刚过去十九分钟,春归正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等着他,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沈雪迟靠过去,挨着他坐下,春归把自己怀里的烤红薯递给他,他撕了两个刚从便利店里买来的暖宝宝,贴在春归的衣服上。 春归有点不高兴地说:“红薯冷了。” 在沈雪迟眼里,春归大多数时候都像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孩。 想要人哄,却掐头去尾地讲不出自己的需求;拒绝和人交流,因为看谁都像笨蛋;叛逆离家出走,以为去天桥底下睡觉都会有人给他铺好席梦思。 可他又真的没有带孩子的经验。 听到春归第一次谈及自己的抑郁症,他说:“我在网吧花十块钱上了一小时的机子,搜了很多关于我的症状,最后几个病放在一起对比,才知道我得的是抑郁症。” 沈雪迟问:“那之后呢。” 春归说:“之后机子还剩三十分钟,我快进看完了一部电影,就去兼职了。” 所以沈雪迟真的很苦恼,即便他伪装得再好,他的骨子里依旧是自私的□□者。 他残忍地剥夺了春归的翅膀,却仁慈地想,外面的世界那么坏,吃不饱穿不暖,拖着这残缺的身体去哪里都像是过街老鼠,而他能建好一个很幸福的家。 可他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对的了。 沈雪迟说:“我拿去热一热。” 医院的共用微波炉就在转角处,很近的一段距离,春归却偏要跟上,有时候沈雪迟走得快了,他还会扯一扯男人的衣角,或者自己加快步伐。 加热的时间设置在四分半,沈雪迟蹲下按完开始,仰头看向春归:“说吧,你有什么想问的?” 春归看了他一会,语气带着迟疑道:“我问你,你就会告诉我了吗?” “不会。”沈雪迟继续转头看烤红薯。 “那你……” “但我会高兴。”男人垂眸笑道。 春归被男人的话彻底堵住了,他用力抓着暖宝宝,指尖被烫得瑟缩了一下,他觉得沈雪迟真的很犯规,至少答题不可以这么答,可他实在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他蹲下来,和沈雪迟平视:“现在我可以确定你有事情瞒着我,不方便透露的话,就告诉我它对你有没有危险吧。” 沈雪迟迟疑了一会,缓慢地点了点头。 “跟我有关?” 沈雪迟摇头,“这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 “叮”了一声,红薯香从加热盖里溢出来,沈雪迟打开微波炉,被热气扑了满脸,却并没有着急拿出来,他说:“不用担心,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创造出一个有你的未来。” 分明热气没有沁到春归的脸上,他却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沸水里,就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他想自己就是一个自私者,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无所谓了,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只要沈雪迟活着、还在他的身边,他什么都不管了。 红薯一分为二,沈雪迟掰开地丑陋,最大的那半留给春归。 少年下意识要和对方交换回来,但想了想,决定给予沈雪迟小小的惩罚,谁让那人不接电话,差点吓死他。 想到这,春归又泄愤一般狠狠咬一大口。 他说:“以后除了学习、洗澡和睡觉,不要不接我的电话,有事要和我说,不要玩消失。” 沈雪迟顿了一下,这件事他理亏,但他们现在还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看了看春归,过了半晌才很小声地说:“……嗯。”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谈论刚才的话题,坐在病房的对面消灭完了红薯。 春归说:“我去宿舍找你了,但你不在,然后我遇见了你的舍友,还跟他说了谢谢。” 虽然沈雪迟不会带孩子,但他知道春归上半身前倾就是想要抱抱,他故作苦恼了一会,疑惑的尾音拖得很长,直到见春归真有些急了,他才淡笑着张开双手道:“要抱吗?” “嗯。” 春归听话地把脸贴在他的肩颈处,他们没有贴得很近,仅仅是微微靠在一起的程度。 沈雪迟身上的皂香,厚厚的衣物相互摩擦,他们的呼吸逐渐同步,这些都让春归感到幸福。 下一秒,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我现在住在半地下室,抱歉还不能给你一个很好的环境。” “你要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自私鬼深沉的爱,春春真的很聪明,其实在前面的章节他就有察觉到啦~无奖竞猜看看是从哪里开始知道的吧^v^ 14. 第 14 章 原来他才是那条被牵着绳…… 春归抬起头,睁大眼睛瞪了沈雪迟一会,显然对他的发言感到不可思议,他吃惊道:“你知道你这话听起来很像渣男发言吗?” 皂香在春归的鼻尖萦绕了一会便立即消失了,可他没再闻到消毒水味。 “……”沈雪迟有时候真的很想撬开春归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些什么,可他并不解释那么多,只立直身体无奈道:“你回家吧。” “不要。”春归拒绝得迅速,他扒拉住男人的胳膊,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也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笑点,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各自低头闷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姿势也变得滑稽,春归攥着心口,沈雪迟用手背盖住眼睛。 空气陷入死寂。 走廊上只剩下推车轮子经过的声音,消防通道的声控灯老了,听见一声“哈!”,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沈雪迟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他的语气经不起细究,至少表面听起来是漫不经心的:“有时候活在迷雾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春归反驳他,像挠了人又怕真留下伤口的小猫:“你说这句话,是作为布局的人,还是迷雾里的求救者?” “……”沈雪迟张了张口,他缓慢地放下手,眼睛重新接纳光明,甚至亮得过于刺眼,他半阖起眼睛,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春归,独断道:“你真的很笨。” 春归被骂得猝不及防,却因为对方是沈雪迟从而无法辩驳,他微微收紧掌心,冲男人做了个鬼脸:“你才是不讲道理,独-裁者。” “啪”地一下,声控灯亮了。 - 沈雪迟住的半地下室离学校不远,所以虽然环境不好,但租金依旧不便宜。 春归几乎一眼就能看完这里的所有布局,他闭了闭眼,一瞬间脑子里涌出了很多质问,却一个都说不出口,他回头走到沈雪迟的身边,心里更加难受。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几天的时间,沈雪迟竟然变高了。 春归说:“很累的话,休息也不是在犯罪。” 沈雪迟看了他一眼,歪头反问:“那你呢,很累的时候会休息吗?” 春归想了想,大概自己也觉得好笑:“正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快乐的笨蛋。”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他牵着春归的手走到床边。床用三件套是地下商城买的,印花是盗版哆啦A梦,沈雪迟是个精明的商人,五十块钱拿了两个套装,还说下次再来。 “或许你抱抱我会好一点。” 春归突然觉得,沈雪迟小时候一定也是个很会撒娇的小孩。 他坐下来,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沈雪迟可以枕上来。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天生就存在着一种松弛自然感,若是换了别人,多半就像在耍流氓了。 头顶的白炽灯被春归的脑袋遮住,倒像是春归本身就在发光。 沈雪迟:“那天……” 春归:“住在这里是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雪迟缄默了片刻,他望着春归,抿了抿嘴角,最后没忍住,喉间溢出低低的笑,“除了图书馆,我还有别的兼职,住在外面也是为了不打扰舍友。” 上辈子沈雪迟从未和春归提起他在做兼职的事,而且他高□□学前一直住在学生宿舍,更别提出来租房子了。 春归刚按下心中的疑惑,另一颗种子又长成参天大树:如果他的出现间接改变了沈雪迟做事的动机呢? 他有些紧张道:“什么兼职?” 沈雪迟好笑地看他一眼:“简单的程序编写。” 春归问:“你还会这?我从来不知道。” 沈雪迟说:“书上看来的。” “你刚才要问什么?” 沈雪迟认真地思考了两秒,一本正经道:“忘了。” 春归怔愣了片刻,似乎没想到还能这样回答,他皱着眉头,边说边伸手把沈雪迟的脑袋往外推,其实根本没使力,但心里偷偷记沈雪迟小账:“不可以这样回答。” 沈雪迟只是不擅长表露自己的情感,并不是真的不需要感情,他是人,会好奇、会难过。春归问问他,他很快就破功: “为什么偏偏那天和我做朋友,为什么说‘好想我’?” 甚至,他也会期盼。 “……”春归后仰倒,把头藏进被子里,闷声道:“也不可以这么回答。” 沈雪迟问:“为什么?” 春归自暴自弃地小声道:“因为我喜欢你。” 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有没有被那人听去,但好一会春归的腿上都没了动静。 春归不由得思考是不是他的声音太小,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听到,可他又觉得说得足够大了,因为两人的心跳几乎要把这二十五平方的房子填满。 反正他不打算再重复一遍了,死也不。 沈雪迟见少年一副苦恼的模样,勾唇笑了笑,开口时他又恢复原状,淡淡道:“你的头发长了。” “是吗?”春归听完抬眼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时之间拿不准主意,“我还打算留长呢,你会扎辫子吗?” 沈雪迟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而是抿了抿唇,不自然道:“嗯。” 春归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而沈雪迟只是很简单地想起了他第一次给春归扎辫子的场景。 那时候他的手算不上很巧,努力了半天依旧是乱糟糟的鸡窝头,春归还被他嘴里衔着的香烟烫了一脑袋灰,闹得晚饭也不肯吃。 后来沈雪迟专门买了一个假人头放在办公室,偷偷练习。 不过等他终于练好了,春归已经喜欢上了年轻人之间很流行的狼尾头,要长不长的,扎不起来,但吃饭时头发总会掉下来几绺,沈雪迟便去买了几只水晶发夹,一到吃饭的点就习以为常地给青年卡上。 春归突然想起二中的校规不让男生留长发,他不想听李咏唠叨,也不想去理发店,他用脚尖踢了踢男人的小腿,在对方转过身时,两只手斜捧在脸下,装自己是一朵小花:“给我剪头发吧,剪丑了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你。” 沈雪迟嘴上说着倒不如剃个光头,身子却老实地走到桌前,拿出抽屉里的剪刀,他可能早就想这么做了,连打薄款都有。 浴室堪堪容下两人,经年不见阳光,墙壁有些发黄,但看得出住着的人存在洁癖,角落没有霉点的迹象,防水帘也是新的。 沈雪迟拿来一个小板凳让春归坐下,简单地用一块毛巾围住春归的脖子。 春归笑道:“人家是挡碎发的,你倒好,这下全掉我身上。” 男人也不恼,但把头发全部梳他眼前,让他什么都看不到。 “沈雪迟。”春归闭着眼,听着剪刀在自己耳边咔擦咔擦的声音,他把缠绕自己心中好久的问题终于吐露出来: “那你呢?为什么要同意和我做朋友,甚至未来都要把我安排进去?” 沈雪迟只顾着手上动作,一时半会没有说话。 怨吗?其实他的心中是怨的吧。 他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解开手铐,结局会不会稍不一样,可春归的心怎么会这么狠,就连生日都不肯过完。从窗外顺着管子爬上六楼,到一定的高度跳下,沈雪迟在与他手指擦过、跟着跳下去的瞬间竟奇迹般地想了许多。 他想会不会是自己对春归太过溺爱,一直维护着对方心中理想的乌托邦。 众生平等,即便身份地位悬殊,贫穷或富有,他们依旧是人。 笑话。 若是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的年纪,他大抵真的会打断春归的腿,把人整日锁在床上。 可就连最后,他都选择了最温和的处理方式。 原来他才是那条被牵着绳子的狗。 沈雪迟说:“——” 春归的头被男人用手固定住,动弹不了,剪刀声还未停止,碎发落在少年的眼皮上,毛茸茸的,痒得慌,他忍不住拱拱鼻子,听见头顶上方的人在说话,他立直脊背,想更靠近对方一些。 春归问:“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剪刀声停止了。 沈雪迟用手拂去春归脸上的绒发,以上位者的姿势凝着他,可开口时男人却俯下身,与他平视,眼神渴求到好像要把他塞进眼里,男人轻声道:“所有你不知道的事,你想听的话,我以后慢慢和你讲。” - 春归今晚要在这里睡下。 其实沈雪迟是不愿的,这里过于简陋,空气也潮湿,仔细闻的话还有一股霉味,不好的东西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献给春归。 春归置气问:“那你要我来你家干什么?给我剪头发?” 沈雪迟被他狠狠哽住,不再说反驳的话。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加绒睡衣递给春归,这里没有空调,但冬暖夏凉,倒也能凑合。 不过他的睡衣对春归来说还是大了,少年看着拖到地上的睡裤,和把自己手掌全部遮住的长袖,不由得怀疑他们初次见面时的身高相当难道只是自己的错觉。 春归洗澡没有擦头的习惯,但沈雪迟就像料及到一般,拿着干净的毛巾早早坐在床边等候。 沈雪迟说:“把头发擦一擦。” 而春归的回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可男人偏要多此一举问他一嘴,好像这样就有了接近他的正当理由。是他让我这么干的,如果我不擦,他肯定会感冒,沈雪迟这样想到。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再次响起,春归站在屋中央,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看沈雪迟给他剪的头发,索性踩着大自己好几码的棉拖鞋趿拉到桌前。 笔记本电脑处于休眠状态,估计是从哪里淘来的二手,春归越过它拿起镜子,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的鬓角和额前都短了些,看着精神许多,现在他可以承认男人的技术确实不错了,至少没有让他非常难看。 正准备将镜子放回原处,他顿了顿,拿起下面垫着的那张照片。 上面的人他不认识,指不定是沈雪迟父母的旧照,他下意识翻过背面。 “……00528?”他疑惑道。 - 水声停止,沈雪迟粗-喘了一口气,双臂撑在两侧,他抹去镜面上的水雾,沉默地与里面的人对视。 他说:“你确定要把现实代码告诉他?即便这会导致他‘再次’毁灭?这是一个愚蠢的选择,你已经犯过一次错误,难道你还要——” 他说:“我很怕,可我……” 他说:“我想看看,或许他能……” “未来”,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存在的问题。 春归考虑的始终是有他的未来,却从不顾及自己的未来。 结合种种,他在那一秒几乎能想到很多关于春归行为的解释,却从没直视过那唯一一个占据心脏中央,溢满都要浮于表面的选项——春归在救赎他。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就让他看看吧。 春归能不能为他带来奇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小沈情感割裂的关键章之一,废了好多脑子,希望可以写好555,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给我投喂营养液!想要营养液!啾咪!(对戳手指) 15. 第 15 章 即便你没有一块钱,你也…… 直到四五点天空泛起鱼肚白,春归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的梦光怪陆离,毫无可辨性。一会是沈雪迟跳楼,一会场景人物转换,跳楼的竟成了自己。最后经历一场时空隧道,梦又回到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 说来奇怪,春归爱沈雪迟爱得那么深,却已经不记得他们是如何在一起的了,而梦里的世界就像他所经历的第二个人生,真实、却令人不敢相信。 当时他正读大二,趁着暑假期间在民宿当义工穷游,青涩的年纪,第一次发生关系,他大胆地把那称之为一夜情,大他五岁的男人却抽走了他的烟,递来一张卡。 春归拧着眉把他手中的黑卡拍开,能想到的脏话全一股脑地骂出来:“看你那么成熟稳重,做出来的怎么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 沈雪迟被骂了也不气恼,他见春归想歪了,缓声解释道:“你是我的男朋友,给你是应该的。” “男朋友?”春归喝水险些被呛到。 沈雪迟挑眉:“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春归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才是做下面的那个,可任凭他再怎么不知羞也说不出这种话,万一被对方捉住话柄,反过来对他负责怎么办? 于是春归看着他,不再说话,那天之后,青年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从长得很帅,变成了大概精神有问题。 后来春归逃回了自己的城市,却在电视慈善基金会上见到了熟悉的面孔,男人姓沈,全名叫沈雪迟。 两人再次见面是开学一个月后,那时春归已经全然忘了一夜情以及以为遇见神经病,逃跑差点忘掉行李箱的事情,生活重新回到疲惫的正轨,整天学校、兼职、出租屋三点一线。 送外卖的时候他听同学闲谈,说沈氏集团的家主过来谈资助,现身汉京大学了,不少人都捧着简历守在教学楼边,希望蹲到真人。 同学说:“春归,你也去打印一份简历试试吧,万一有戏呢?” 春归摇摇头,选择去喂流浪猫,他素来不与人争抢,因为人生只教会给他一个道理,他争不过别人,可他偏要嘴硬道:“浪费我一块钱。” 结果下一秒,他就在后花园拐角处,看见了被狸花猫围攻的沈雪迟。 沈雪迟说:“你这个年龄的孩子看起来像在读书,本是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碰到了,今天一定很适合谈合作。” 春归说:“那你快走吧,我得喂小七了。” 沈雪迟笑了,他牵起春归的手,把名片塞进青年的手掌心里:“如果你在经济方面有困难,一定要联系我。” “你在和我谈合作?”春归看着名片上用镀金嵌上的沈姓,还是觉得这位沈氏家主是在捉弄他,难道是惩罚他上次偷偷跑掉? 他补充道:“我没有简历,我也不愿意花一块钱,你快走吧。” 沈雪迟眨眨眼,语气像在哄小孩,他这时候才二十五,回国掌权沈氏不过一年,却以阴鸷毒辣的行事风格,从家族内战里裹挟鲜血只手遮天,带来未来最阴暗的三年。 可他说他想给春归很好的爱。 沈雪迟说:“小公主,谢谢你的纸蝴蝶。” 春归脸红,辩驳说:“不许叫我小公主。” 可他好奇,过了半晌忍不住问:“为什么叫我小公主?” 沈雪迟捏了捏他的手,笑道:“因为只有公主身边才会围绕蝴蝶。” - 春归睁开眼,他蜷缩成一个团,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顿了顿,手指摸向自己的脸,那里一片冰凉,早已泪流满面。 凌晨三点,他本意是不想打扰沈雪迟,可他转过身,黑暗中,男人睁开漆黑如墨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人的眼底好像带着怜悯,和道不清的、深沉的爱意。 即便你没有一块钱,你也胜过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现在才突然意识到有些读者没有看懂剧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写得过于烧脑了TuT,其实从第一章就是春归记忆混乱的开始,他以为沈雪迟自杀(这是春归认为的第一世),而现实世界里沈雪迟通过脑机连接虚拟世界,来到春归的身边,(春归重生,这是春归以为的第二世),一二章后面的分段都是描写的沈雪迟的现实世界,不懂的宝贝可以再去看一看~实在不懂的话作者再想想如何修改 16. 第 16 章 “怎么活过来呢?”“感…… “发什么愣呢!” 在鹿可燃第五次说话都被以无视告终,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叩了叩桌子,强行转移春归的注意力。 少年在早自习上已经补过觉了,醒来之后便一直持续着这副半死不活的放空状态。 鹿可燃以为是昨晚自己那番话刺激到了他,扭扭捏捏买了瓶依云给人道歉,好不容易磕磕巴巴说完了,却发现春归根本没有在听。 春归转过头,错愕地看着他:“嗯?你说什么?” “……”鹿可燃见他这副模样,沉默了一会,气焰一下子灭了,他百感交集地看着那人,担忧地把手背贴在对方的额头上,正常温度,也没把这个小傻子烧得更笨啊,他放轻声音道:“你吃饭了没?今早没和我一起走,我把保姆做的那份带过来了。” “吃过了,沈雪迟给我买的。”春归闷闷道,又把脑袋转过去。 鹿可燃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点,“你们早上一起走的?他不是住读生吗?” 可春归再次放空了脑袋,他呆呆地盯着草稿纸,大脑直接过滤掉周围的话。 鹿可燃别无他法,只好凑近他耳朵道:“沈雪迟来了。” “嗯?”春归警觉地竖起耳朵,却没有回头,他迅速抓住鹿可燃的外套衣角,接着猛地掀开,把自己的脑袋罩住不肯见人,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迟疑。 “……”鹿可燃见对方这副鸵鸟模样,算是找出少年不开心的源头了,他隔着衣物把手搭在春归的头上,轻拍了拍,无可奈何道:“我骗你的,他没来,你们又又吵架了?” 春归不信他的话,动作了一会,偷偷扒拉开衣服,往门口迅速瞟了两眼又立马缩回来,发现那里的确没人站着,他顿了顿,肩膀慢慢松懈下来,整个人脱力般坐回椅子上,他苍白地辩解道:“我们从没吵架。” “那你现在是在干嘛?”鹿可燃蹙眉,并不相信对方的说辞,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叹息道:“你变犹豫了,春归。” “……这是坏事吗?”春归不解道。 鹿可燃捏了捏眉心,他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了。在此之前,他曾迫切地希望春归回到从前: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养的那几只狗吗?” 春归怔愣片刻,三只小土狗排排坐的画面呈现眼前,他迟疑地点了点头:“记得。” 刚开始家里人并不赞成自己养它们,因为这是几只病狗,连狗肉馆都不肯收,谁知道有什么潜在传染病,可小春归一不做二不休,砸碎了存钱罐,烈日下抱着小狗走了一公里来到最近的宠物医院。 小春归说:“我要对它们负责。” 一年、两年,在小春归的精心照料下,小狗的确活了过来,可全都死于非命。 其中两只死在同一年,一只出了车祸,另一只在春归上学、没有人照看的情况下,从楼顶失足摔死,春归将它们埋葬在后花园最年老的那棵大树下,据说它活了很久,足足有一千年历史,他捧着最后一只小狗说:你一定要活得很久。 可夺走小狗性命的病有那么多,最终它还是病死了。 鹿可燃几乎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却发现春归表现得与平常并无二致,还是吃得多、睡得香,半夜偷偷爬起来打游戏。 鹿可燃放下心来,他想,春归的爱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几只小土狗不足以他挂念那么久。 就这样,春归正常了一年、两年,终于在第三年彻底爆发了。 他开始不吃不喝,用绝食来对抗这种虚无的情感,直到昏迷送往医院。 春归说:“鹿可燃,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吗?” 鹿可燃知道他在说哪件事,沉思了一会才道:“不对,你已经很用心了。” “没有。”春归反驳道:“我在欺骗你们,我根本不够用心。” “它们会饿得啃垃圾,因无法出门满屋子乱叫,我把它们关进卫生间,直到声音嘶哑才放出来,我对它们不闻不问,以为这样就可以减少它们死亡为我带来的折磨,……可它们还是很爱我。” 春归问:“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对的吗?” 鹿可燃说:“你没有错,你只是被杀死了。” “被谁杀死的?” 鹿可燃说:“……感情,这很正常,是个人都会有。” “那我还能活过来吗?我觉得我的心脏有点痛。” 鹿可燃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模棱两可道:“也许吧。” 春归却继续缠着他问:“怎么活过来呢?” 鹿可燃顿了顿,道:“感情。” - 他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春归和沈雪迟走得太近,尽管理性告诉他,沈雪迟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但他仍是下意识地感到不安,直觉灾难即将降临。 他说:“或许是好事,但春归,你得明白……沈雪迟不是过去的任何一只小狗。” “我知道,我只是……”春归张了张口,声音戛然而止,他抹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有时候他看向我的眼神,就好像他已经认识我很久了,可他总带着悲伤,或许是恨?埋怨?我,不知道……” 不明白他为什么悲伤,叹息为何故?他在留恋什么?他在恨什么?春归甚至不知道他与这个古怪的梦究竟存在什么关联。 春归想不通,于是下意识像面对过去那三只小狗一样,选择逃避。 可他的灵魂始终困囿在名为沈雪迟的牢笼里。理智和情感两端拉扯着他,这令他感到头疼欲裂。 他听见深渊有人在求救,但他没有勇气向下看。 “春归,有人找!”许卓雅喊道。 春归和鹿可燃同时回头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做修整,请各位大人品尝,狗狗非彼狗,这里是暗示(划重点),反派乔俊也即将上线,←暴打! 17. 第 17 章 他怯懦感情,可爱让他勇…… 来找他的人是二中体育协会的老师徐忠,估计是关于预选赛的事情。 冬季运动会和排名考的时间撞了,经开会商议,排名考落定在下周二、周三,而周四、周五用来开运动会舒缓学生的身心。 春归具体也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该是庆幸还是失落,他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起身离开座位。 果不其然,老师过来找他就是让他去参加一百米短跑的预选赛,二年级有十六个班报名,却只有十二个班可以正式参赛。 “春归,你文化成绩不好,真不打算走体考这条路?”下了楼梯,徐忠吹了声口哨,示意所有人过来集合,他瞥了眼一旁的少年,温声劝道:“你是个可塑之才,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努把力可以冲个本科,老师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对体育不感兴趣。”春归冷冰冰地拒绝道,以前他还能拿出国留学的理由搪塞过去,但现在他的心情不好,连敷衍也不想了。 徐忠还想再说些什么,转头看他耷拉着脸,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作为老师只能适当地给出建议,没有硬逼着人家去学体育的理由,劝一劝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还是得看学生自己的选择。 他拍了拍手,招呼道:“都去跑道上按位置站好,准备预选赛了。” 短跑预选赛分三批,一批五个人,最后一批六个人,春归分在了第二批。 此时还没上课,操场上有许多刚从食堂走出来或者赶去食堂吃饭的学生,春归的视线一道道从他们脸上掠过,尽管他知道沈雪迟吃过早饭了,但内心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期盼一下,操场找不到,他又把目光对准三楼走廊。 他好似全然忘了自己正在躲沈雪迟的事,只在心里一个劲地怪,像女生吵架互相扯头花那样,他想:我不去找你,你也不知道找找我。 “十三秒二四,这个还行,啧,十四秒五八,十七秒九三……都记上,下一批上跑道。”徐忠按停秒表,看向春归所在的方向,“你过来,上内道。” “哦。”春归脱掉外套,随意扔在草坪上,他活动着肩颈简单热身了一会。他没有去健身房锻炼的习惯,但常年滑雪、登山也塑造了一身完美薄肌,不显壮硕,却蕴含着爆发力。 这动作惹得不少人纷纷侧目,春归却还是没在人群中见到沈雪迟的影子。 三班的班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名字,诧异了一会,他回到班级走到二排二座面前,说:“沈雪迟,外面有人找你。” 男人正在用左手记录什么东西,他停下笔,抬头向门口看去,微挑眉,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来人。 鹿可燃倚在门口,说:“我们聊聊。” “说吧,你接近春归的理由。”走廊角落处,鹿可燃开门见山地问道。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好一会都没有动静,沈雪迟眼底透着疑惑,咬文嚼字般低低重复道:“理由?” 鹿可燃性子急,没有耐心,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沈雪迟知难而退离开春归: “他高中毕业就会出国,到了那时候你还会认为他心中有你?你的家庭情况我也了解,很需要钱吧?实话告诉你,你待在他身边捞不到好处的,如果你远离他,钱还是鹿家旗下公司的offer,我鹿可燃绝不食言。” “嗤。”沈雪迟低笑了声,似乎觉得这样的发言荒唐可笑。他轻瞥了鹿可燃一眼,漠然的眉宇间是明晃晃的轻视与不屑,他的语气冷到几乎要渗出寒冰: “你认为我接近他是有理由?” 鹿可燃说:“不然?” 不会有人相处是没有原因的。春归是个自私的人,他知道,但即便如此,他依然选择和春归玩。 人们带着私-欲靠近少年,接触后却失望地发现他与自己所想的完全不同,他们离开,独留春归在原地,捡拾所有人的痛苦。 沈雪迟呢? 他是否是这样的人? 男人舌尖顶着上颚,转了一圈,他想,即便掺入了自己的情感晶片,机器就是机器,一堆破铜烂铁的垃圾。 沈雪迟惋惜地说:“你照顾不好他。” 鹿可燃冷笑一声:“我不行,凭你?” “对。”沈雪迟笃定道:“只有我。” 鹿可燃闷笑了声,啐了一口,伸出腿猛地踹向他:“你特么找打!” “快去找老师,走廊有人打起来了!” “砰!”一声枪响,春归长长地吸一口气,肌肉在一瞬间绷紧,脚尖使力的同时身子向前倾倒,速度一秒又一秒地加快,风携他同行,春归什么都来不及想,周围的视线逐渐模糊,可眼前却始终摆着一条明路。 阳光穿透厚厚云层倾洒大地,春归觉得前方有人在等着他,可真正扑过去,那人影却如白雾般散去。 “十秒五八!”徐忠激动道。 春归的喉咙微微发干,心脏正强而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他想见沈雪迟,现在就要。 - “沈雪迟!” 春归在得知消息的第一秒就撇下徐忠直奔校医务室,刚跑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鹿可燃的求饶声:“嘶,校医姐姐你轻点……” 他正说得起劲,一见到春归便噤了声,目光游移,一副心虚的模样。 春归冷下脸,急匆匆地掠过他走进内室,里面上了帘子,只能大致看清楚人的轮廓。少年屏住呼吸,放轻脚步靠近,生怕惊扰了床上躺着的人。 鹿可燃那狗贼下手不知轻重,春归和他打架没少吃亏,沈雪迟瞧着那文绉绉的模样,怕是被按在地上打。 想到这,春归太阳穴上的青筋猛然一跳,决定把沈雪迟的伤势看完,立马去和鹿可燃打架。 “春归?”沈雪迟似乎刚醒不久,说话还带着鼻音,犯困似的。 肯定是伤到哪了,说不定严重到要缝针打麻药打点滴,才会把人困成这样,他边掀开帘子边心疼地说:“沈雪迟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鹿可燃……嗯?” 男人回过眸,全无睡意的眼睛从下到上好好打量了一下春归,微蹙着眉头道:“你的外套呢?” “忘记拿了,先不说这个,你伤到哪了?”春归抬起双手捧着沈雪迟的脸颊,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定脸上没伤,才把目光转移到其它部位。 男人无可奈何地捉住他到处游窜的手,淡笑道:“只是手擦破了一点皮,可能伤到骨头了,但没关系。” “他放屁!”鹿可燃偷听墙角,就知道沈雪迟要说他的坏话,他的嘴角青紫,张大嘴巴说话就疼得直哆嗦,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大半块的苹果,急声解释道:“是他把我按在地上摩擦,就手蹭到地上破了点皮。” “鹿可燃。”春归收回手,走到他面前冷声道:“你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谁让你私自找他麻烦的?” 这件事鹿可燃自知理亏,他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隐隐作痛,他哑声道:“我很担心你的状况,动手确实是我不对,但春归,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为你着想。” 春归认真道:“你能不能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沈雪迟半倚在床上,轻抿了口少年递来的热水,适时打断两人:“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春归重新把目光落在沈雪迟的脸上,意味深长。 鹿可燃垂眸,他攥紧手里的纸条,静默了半晌道:“我出去透会气。” 他决定听沈雪迟的话,并不代表他会信任沈雪迟,比起对方的三言两语,他依然会站在相处十几年的友人身边,好像他生来就有道程序规定他去保护春归一般。 他展开皱巴成一团的纸条,眉头微微蹙起,这是春归拜托他调查的数字地址,而这个地址之下,就藏着有关沈雪迟的秘密。 “嘶……”他倒吸一口气,指尖轻触嘴角的伤口,没想到那弱小子力气能这么大,想到沈雪迟的话,他的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如果不是那句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至少能和对方打个平手,而不是只有自己挂彩。 可那一瞬间,鹿可燃竟希望那句话是真的。 沈雪迟说:“你救不了他,只有我能。” 医务室内,沈雪迟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春归的身上,他缩回被少年涂了一遍又一遍药水的手掌,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钥匙扣,这是他挑选了很久,认为春归会喜欢的。 他抿了抿唇,失落道:“你不要再躲我。” 原来他都知道。 春归一时半会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小熊猫正对着他笑。他摸到塑料的背后藏着一个硬邦邦的冰凉金属物,转过来看,那里竟贴着一把钥匙。 那是沈雪迟出租屋的钥匙。 不会有人相处是没有原因的。沈雪迟当然理解这句话,甚至再赞同不过。 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没有理由地靠近春归,一次、又一次,病态到不惜放弃生命的代价也要如飞蛾赴火般来到他的身边。 明知道爱是慢性毒药,爱上的那一刻就宣布着生命的倒计时,可还是爱了。 为什么? 沈雪迟闭上眼,他说他怯懦感情,可爱让他勇敢无畏。 18. 第 18 章 他只是在渴求一个真正的…… 或许每个学校都会存在那么一两个校霸,但汉京二中为了完全杜绝校园霸凌的发生,可谓是做了不少努力,在对待打架斗殴的事情上更是强调一概而论,从严处理。 沈雪迟作为国宝级三好学生,和鹿可燃的打架自然惊动了上面一层的领导,他们叫来了当时亲眼目睹这场打架的学生,听完他们的描述,一行人又亲自前往保安室调取监控,直到人证物证齐全,才让三班和七班的班主任各自叫来这两名学生。 春归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出神,这里大门紧闭,隔音效果极好,他耳朵贴着窗户都偷听不到里面的人谈话。不过他不担心沈雪迟会被下通报批评,毕竟最先动手的人是鹿可燃,沈雪迟就算还手了也只算是正当防卫。 春归并不会因为他和鹿可燃认识很久、玩得很好,对方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就将这件事情简单翻篇,不然这对无辜的沈雪迟来说太不公平了。 他已经把鹿可燃这段时间逃课去网咖,不去家教的事情打包成了合集发给鹿伯父,并语重心长道自己已经开始好好读书,鹿可燃却依旧执迷不悟,身为朋友的他实在忧心对方的未来。 天知道鹿可燃回家会迎接怎样的一顿毒打,怕真打出人命,他还给母亲许春娟通了个电话,让同在国外旅游的鹿伯母尽快回家。 等鹿可燃受完了皮肉之苦,再趴在沙发上经受精神念叨。 他为自己这完美的计划感到满意,他双手插在兜里,不经意间又开始摩挲掌心处包裹的小熊猫头。 春归陷入了沉思,他正琢磨着该如何复制沈雪迟出租屋的钥匙,那人却像知晓他心思一般,竟主动送了过来。 对方拒绝资助的事情一直让他耿耿于怀,饶是沈雪迟再有能力,他也还是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而重症监护室一天的治疗费用就接近五千元,更别提其它的医疗支出了。 于是在那之后他立马托熟人去打听了一下刘玉珍的治疗费用,决定替沈雪迟偷偷缴清,可他却得到了一个令人十分咂舌的消息——拖欠的费用,沈雪迟一夜之间付清了一半。 二十五万。 他第一反应是沈雪迟会不会被坏人骗了,正在做违法的事情,可这猜测仅存在了一秒便被春归抹消。因为沈雪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就算真违法了,也是他作为顶层指使别人,轮不到别人来拿捏他。 春归查到了给沈雪迟进行汇款的账户,锁定了模糊处理过的ip地址,可以确定的是,这人就在汉京市,但具体定位的过程较为麻烦,需要鹿可燃请专人破解。 “呼……”春归裹着沈雪迟的外套,闻着衣物上属于男人的清香,他的大脑很乱,姑且只能梳理清楚一条路。 这个选择是否与未来沈雪迟的抑郁乃至自杀有关? 如果有关系,他该怎么做才能阻止沈雪迟,如果没关系,他究竟和那个人做了怎样的交易才能拿到三十万的汇款,而剩下的五万又用到哪里去了? 以及那个古怪的梦。 沈雪迟在他的面前始终蒙着一层雾纱,可春归依然觉得,沈雪迟只是在渴求一个真正的拥抱。 目前他只能将这一切寄托在那个汇款人身上,或许找到他,这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徐忠找到春归的时候他们刚下第二节课课间操,他本是打消了劝春归学体育的念头,却在看见少年的短跑成绩后想法再次重燃心头。 十秒五八,相当优秀的成绩。 他执教生涯这么多年,见过的优秀学生不在少数,春归便是其中一个。可春归又与他们有着极大的不同,这是一块未经过打磨的璞玉,没有专业培训就能挤进前十一秒,已经相当接近国家运动健将的水准了。 现今男子一百米的世界纪录保持者尤塞恩·博尔特跑出的成绩是9.58秒,尽管0.05秒就能划分出两个世界,但春归的身体机能还只是作为青少年的状态,若通过专业练习,徐忠可以保证,这孩子的前途不可估量。 “不要。”春归拒绝地迅速。 “你就跑一次,老师请你吃午饭!”徐忠堵在七班门口,不肯让春归出去。 “教练好!”有体育生打闹经过,差点撞到徐忠,等他们看清这人面孔,吓得脚尖都踮起来,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们两个!上次无故缺勤,今天十五圈记上。”徐忠面无表情道。 体育生叫苦不迭地跑了。 春归说:“你对学生太严,我不喜欢。” 徐忠青筋一跳,咬牙切齿道:“你再跑一次给我看,任何事我们都可以商量。” 春归上一世也参加过短跑项目,但从未跑进前十一秒,这次纯粹是感觉上来了,天大的巧合,他无奈道:“这次真的是意外,我跑不了那么快。” “胡闹!你知道有多少人渴望拥有这种天赋吗,你上一届、上上上一届学长,十秒三七,十秒三零,直接达到华清大学单招考试水平,有这样的天赋作为跳板为什么要浪费?春归,你难道不想为自己的未来努把力吗?”徐忠慷慨激昂道。 春归眨眨眼,好像并没有多大感触,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他们需要这种天赋,可我不需要啊,我都不知道我未来要干嘛。” “你!”徐忠简直要气晕过去,他算是理解李咏为什么对这孩子又爱又恨了,简直笨的无药可救! 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我看你这次考试能考多少分,如果反悔了随时找我,我这还有几张华清、汉京大学的观赏券,你可以带着朋友进去参观一下,感受一下大学的氛围,想清楚了找我拿!” “……哦。”春归不在意道。 - 直到临近中午放学,校长室的大门都是紧闭的,李咏和三班班主任也在里面没有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开□□大会,哪有那么多话说。 春归闷闷地想着,踹了一脚在门上,震得他脚踝发麻,觉得不解气,他又踹了一脚。 现在正值饭点,春归闻到楼下飘来的阵阵饭香,他想起二中对面新开了一家三星级饭店,沈雪迟没有吃过。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速度快一点的话,正好能赶在对方出来前买回来。 事不宜迟,春归立马小跑下楼。 只是越靠近校门口,他就越觉得站在马路对面的人影熟悉。 春归不是对人过目不忘的性子,相反有些脸盲,但神奇的是,只要是与沈雪迟有关的事或人,他都能很快地记忆住。 与人脸对应的名字从少年眼前一闪而过。 他缓慢停下步伐,眼里透着不悦地盯着那人,他的唇线抿直,神色紧绷着,看起来是少见地动了怒,春归开口,清冷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你找谁?” “好久不见,pupyy~”乔俊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容,他的长相不差,更偏阴柔那一卦,但他整个人乃至身边的磁场都让春归感到极度的不适,甚至反胃。 乔俊盯着春归的眼神阴鸷而狂热,好像一条对着猎物流哈喇子的疯狗,“我们进一步聊聊?” 春归的手机嗡了一声,他警惕地看了眼对方,拿出手机滑开锁屏,是沈雪迟发来的消息。 “你在哪里?” 19. 第 19 章 我想带上你送我的耳钉…… 春归不确定这人是不是来找沈雪迟麻烦的,但他不想让水泽的人总在他们面前晃悠。安全起见,他关掉手机,朝眼前人扬了扬下巴,道:“就在这说,别耽误我去买饭。” 似是未料到对方会这么嚣张,乔俊稍感意外,他顿了顿,眸光在春归脸上转了一圈,很快反应过来,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你在担心谁?刚才给你发信息的那个人……” 没等他说完,春归就拽住他的衣领,眼神冰冷,乔俊毫无防备地被扯着后退了几步,他下意识抡起拳头就向少年的脸砸去,可他看见的却是对方毫无惧色甚至充满挑衅的眼睛,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一咬牙,强行改变自己的惯性轨迹,在距离少年脸颊只差几厘米的地方偏离了方向,挥空了。 拳头堪堪擦过春归的侧脸,少年漠然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纸,故作嫌弃地擦拭了几下,余光瞥向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保安,嘲讽道:“你还真经不起激。” “呵……”乔俊捋了把头发,眼珠转了转,又一脸笑容诡异地盯着春归看,仿佛刚才发怒的人不是他一般,他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陈梦在和春归分别前曾千叮万嘱过不要在一个人独身的情况下与乔俊发生冲突。 “那人是个疯子,他爸经常家暴他,他就把怨恨转移在其他人身上,当然他也惹到过不该惹的人,被对方找人群殴了,可他打架完全不要命的,双腿都被人敲断了,还能咬掉对方半只耳朵。”陈梦说,“他还养狗,不过他的狗——,” “是人。” “我很喜欢你的长相,不然你来当我的小狗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光是想想就兴奋得忍不住颤抖,乔俊神经亢奋着,他见春归转身就要离开,并不急着阻拦,而是含着笑意缓声道:“啊,我倒是忘了提一个人。” 乔俊说:“他叫沈雪迟吧?是个成绩相当优异的孩子呢。” 春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垂在两侧的手却一点一点攥紧起来:“……所以?” “你不要误会,他拒绝了我爸代考的提议,可是你不知道我爸那人……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家伙,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区A栋301室,三阳路下游徐清村,以及,花园小区的那个半地下室,现在是他在住吧?” 乔俊故作苦恼道:“你护得了他一时,还能护得了他一世吗?” 春归问:“你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我当狗?” 乔俊耸耸肩,一脸不以为意道:“很明显,当我的狗你还不够格,但你那天的手势让我感到非常不满,回到正题,我们来做个交易。” “星期天下午五点水泽拳击馆,我们来一场回合制的格斗比赛,生死协议状,你赢了,我主动说服我爸不再打扰沈雪迟,并保证不会再出现你们眼前,你输了,未来一年任我处置,如何?” 春归闭了闭眼,想到那个跪在拳击馆含着毛巾的男生的背影,周围人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就生理性作呕,但能借此除掉乔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冥冥之中,他觉得乔俊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危险。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傻了?”春归抱臂道:“你是格斗社的社长,但我可对格斗一窍不通,除非,你换一个人和我打。” “哦?”乔俊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似乎认为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故意道:“那你想和谁打?” “上次跪在地上含毛巾的那个人。”春归淡淡道。 乔俊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春归身上,他沉思了几秒,突然想到什么,他拍手大笑道:“好,我知道了,就这么办。” 他的目光痴迷道:“真的很期待……你被我真正驯化的那一天。” 春归对这人的话置若罔闻,他将纸巾揉捏成团,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拍了拍手,问:“对了,你不喜欢我做那个动作?” 乔俊微楞,随即笑容越扩越大:“对啊,难道你……” “我当然能护得了他一世,你这巴结狗,傻、哔。”春归双手竖起中指,说话的尾音故意拖长音调,慢条斯理说道。 - 沈雪迟找到春归的时候,少年正提着饭菜往回走,男人的步伐略显急促,直到看见春归缓缓走来的身影,他心中提着的那口气才缓缓吐出。 “为什么不回消息?”沈雪迟开门见山地问道。 春归扬了扬黑屏的手机,道:“没有电了,我以为买饭只需要一会,没想到新店开业,人超级多。” 听到这,沈雪迟才把目光放到少年提着的布袋子上面,他默不作声地帮对方提了过来,如同做报告总结般说:“处罚下来了,通报批评一周,打扫游泳馆一个月。” 春归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其实这样的处罚在二中已经算轻了,鹿可燃那边估计不太好受,他在被家里人领回去的路上给春归连打了六七个电话,却都被一一挂断,最后还是春归觉得烦了,这才关了机。 春归捏了捏男人的小尾指,晃了晃,露出整齐的牙齿,嗓音隐匿着笑意:“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沈雪迟垂眸凝着他,目光直勾勾的,好一会没有说话。 似是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他抬起左手,轻轻抚上春归的耳垂,几乎一眼就可以认出自己曾亲手献上的礼物。 耳钉主钻用的是克什米尔蓝宝石,设计风格主打的低调奢华,没有围镶碎钻,仅仅是切割而成的三角形钻石,与当年拍卖的珍罕无烧蓝宝石胸针是一对。 男人的指尖连自己都察觉不出地微微发抖。 ……为什么突然出现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与春归的相遇,到他们早上分别前,他都可以确定少年没有耳洞,更没有佩戴任何耳饰。 可现在,耳洞为什么凭空出现了?两年前他参与拍卖并在现实赠予春归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雪迟一贯平淡冷静的眼睛出现了一丝迷茫,他的喉结轻滚,声音也有些暗哑,都快说不出话来,他艰难道:“你的耳钉……是在哪里买的?” 这句话乍一听似乎并没有什么,春归却忽然觉得大脑一阵刺痛,他的眉心蹙起来,皱成了一个小山丘,好像自己强行打开的是被封锁上的潘多拉宝盒,他没有钥匙,只能机械地往墙上砸,可把墙体都砸烂了,盒子依然完好无损。 沈雪迟,你帮我打一对耳洞吧,我想带上你送我的耳钉。 沈雪迟,溃烂的伤口好像总在我心尖上发炎,可你的存在让我幸福到都快忘记疼痛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牢牢记住一辈子。 这个就是克什米……尔?沈雪迟,它好漂亮,就像大海一样,所以我一点都不可怜哦,因为我是在你爱的海里幸福地溺死。 少年将手搭在自己的耳钉上,二十五岁的欢笑与十七岁的求救重叠,几乎如一座座盘山压倒在他身上,他试图分辨,但就像坠入梦中梦中梦的理想国泡沫般,顿时沤浮泡影。 沈雪迟,沈雪迟…… 这是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 春归惊出一声冷汗,才发觉沈雪迟正在叫他,将他从海底抱出来。 少年恍惚道:“我……好像不记得了。” - 凌晨一点,运行人员打了个哈欠,两分钟前,他的同事就该过来接他的班了,可是今天同事竟然迟到了。 “抱歉,我来晚了。”同事终于姗姗来迟。 “你可算来了,我该困死了。”运行人员看了眼脑机的数据以及两位的生命数值,确定他们都在安全范围内才起身。 “不过你在临睡前,想不想听一下珍妮的惊天大瓜,她居然和……” “滴、滴。”脑机短暂弹出两组红色警告,而在数值设置里,钟表样式的十二“咔哒”一声,指向了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还热到人吐舌头今天就裹上厚外套,一觉醒来还感冒了(泪)大家也要注意保暖,晚上盖好被子不要着凉啊!(鱼刺擤鼻涕版) 20. 第 20 章 拨开迷雾,却见深冬…… 中午沈雪迟惊讶的神情太让春归在意了,鹿可燃不在,他只能依靠看书转移注意力,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他在下面盯着课本想象数字变成一个个会奔跑的火柴人。 尽管他的学习成绩差劲,但他家庭幸福还十分有钱,梦里的他却与自己完全相反,学习成绩很好,读的还是汉京大学,可“他”很穷,就连维持最基本的生活都很艰难。 沈雪迟成绩优异,坚强、野蛮生长,家庭……春归蜷了蜷手指,跳过了这个问题,而梦里的沈雪迟是一手遮天的沈氏,心狠手辣最年轻的家主,和“他”天差地别。 唯一相同的是,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在的沈雪迟,他们的眉宇之间都透着一股傲气,可在面对春归时,他们又心甘情愿地低下头,接受他所有的无理取闹。 而“春归”…… 春归压下心中的不满,梦里的“他”好像很是懦弱,和自己一点都不相符。 因为抢不过所以不争不抢,因为穷所以活得没有尊严,谁都可以欺负,直到沈雪迟成为他的救世主。 春归微楞,这样的情节让他稍感熟悉,他一开始不就是作为沈雪迟的救世主重生的吗? 身份调换。这个词不自觉浮现在春归的心中。 “……”少年顿了顿,用力拍向自己的脸颊两侧,他这些天被这个梦境搞得神经兮兮,思想都快飘到外太空了。突然,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唰唰写下几段文字,就像无法解释那一秒灵感闪现的白光似的,春归有些愕然地盯着桌面。 或许,他知道三华杯要写什么了。 只是正当他准备编写大纲,一会下课拿给沈雪迟看时,浓浓的倦意却在此刻爬上春归的肩头,他的脑袋几乎在一瞬间就磕到了书本上,不可抗拒的困意疯狂吞噬他的意识,少年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墙头指向一点的钟表。 下一秒他两眼一黑,晕倒在桌上。 - “啧,你这拿了钱不好好办事我们也不好付尾款呀……”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双腿翘高交叠在茶几上,他用力吸了口雪茄,眼睛半眯着,盯着如木棍杵在一边畏畏缩缩的少年。 “嘶……”春归整个人砸在大理石地板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痛意,他揉了揉脑袋,刚才不正常的困意顿时散去,睁开双眼,他怔愣片刻,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看起来像是谁的办公室。 不知为何突然来到这里,他左手支撑着地面站起来,左右看了看,他迟疑地伸出手,打量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 ……做梦? 春归迟疑地伸出手,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穿过墙壁。 就连重生他都经历过了,这点小事对于他很快就能接受,他回过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二人,看来逃离的方法只能从这里找了。 “可是我们一开始说好了……”少年低着头,脸上始终糊着一层厚厚的雾,春归抬起手,试图将那团雾赶走也无济于事。 “你说什么?大声点!”啤酒肚男子口沫飞溅,他满脸不耐烦地将雪茄狠狠按在烟灰缸上,啐了一口,“长得跟个娘炮似的……” 春归目光下移,视线落在男子面前摆着的金色名牌上,乔贵安。 少年身子抖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可想到什么,他又鼓起勇气,把双手背在身后,用力扣着大拇指,断断续续地提出自己的不满:“我们一开始说好,我帮你们代考完,就立马付尾款……” “是!”乔贵安笑了一声,露出一口黄牙,无赖道:“可是现在有人质疑那篇文章不是我儿子写的,甚至还要闹到法庭!你说说,这怎么办?” “……”尽管问题并不出自少年身上,可他只能无力地垂下肩膀,机械道:“只要给钱,我什么都能做。” “行,”乔贵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他掏出烟盒,又抖出一根雪茄,点燃了,咧嘴哼笑起来。老祖宗说的话真是不无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根一百美元的雪茄,就可以买走一个人的尊严。 他轻蔑地看向少年,勾了勾手指,外面立马涌进来一群人,黑黝黝的相机镜头争先恐后地对准少年,他们不顾少年脸上的惊恐,贪婪的嘴脸躲在咔擦咔擦的声音后,无数的白光化身这世间最可怕的恶魔,顷刻间将弱小的人类吞噬其中。 这些全是乔贵安花钱雇来的演员记者,任务只有一个,他们按照台词本上的问题提问,少年只用回答“是”或“不是”。 “请问你是否抄袭乔俊……” “是。” “抄袭之后的每一天你都过的很煎熬吧……” “是。” “……” “是。” “是。” 乔贵安盯着他俯首帖耳的模样几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秘书叩了叩门,无视这一场闹剧,快速走到他的身边低语了几句,乔贵安皱了皱眉头,啧了声,额头青筋暴起,顺手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朝人群中心砸去:“告诉他,爱干嘛干嘛去,最好死外面别回来!” 记者们拉着少年足足重复了半个小时的问答,一旦少年面露疲色,他们就会相互对视一眼,按照乔贵安吩咐的那样道:“你不想拿到尾款了?!” 少年便又强撑着振作,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额角的鲜血缓缓淌下,似乎要流聚成他脚下一条晦暗的河。 “是……” 春归敏锐地听到乔俊、代考等熟悉的字眼,对方毫无意外同是三华文学杯的受害者,可他对沈雪迟之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更没兴趣成为其他人的救世主。 况且……春归抱臂坐在一旁,不耐烦地冷眼注视着这一切,他看不见这孩子的脸,只能依靠身形,模糊的声线判断出这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孩子。 这里并没有沈雪迟的踪影,这场梦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这半小时里,春归砸过、打过,穿过墙壁逃出去,却都无一例外地被传送回这里。 这里没有沈雪迟。 像被锁在原地望着主人远去的暴躁小狗,他的心情逐渐焦躁起来,终于,少年软弱的模样最大化地刺激到了他。 【为什么要哭?有什么好哭的?】 【反正也打不到他。】 春归举起拳头,咬紧后膛牙,狠狠的、凝聚全身所有的力气,用劲地,破风砸向少年的脸。 【没关系,没有人会知道他的暴行。】 拳头接触少年面庞的刹那,周身寂静了一秒,嘈杂的人声与快门声被海水抹去,咕噜咕噜,场景却突然转换,春归出现在红丝绒制成的观众席上。 周围的掌声震耳欲聋,黑压压坐满观众席的木偶机械地拍打着手掌,没有喝彩,没有尖叫,显得极为诡异。 “嘭“地一声,舞台聚光灯亮了,中心倾洒下窒息的暗红色,像冰冷的铁锈味的暗潮,是谁被杀死?是谁在求救? 尽管被装修得面目全非,春归还是认出这里是水泽学院的拳击馆。 “该死的老头,就知道耍威风,去死!去死!” 乔俊挥舞着拳头,一个人打得酣畅淋漓,他一会暴怒一会大笑,围绳不起眼的边缘处,一位少年正跪在那里,他浑身颤抖着,呜咽着,像条狗一样嘴里含着一块毛巾。 春归蹙眉,觉得这样的场景过于熟悉,他下意识离开观众席,向擂台中心沉步走去。 突然,掌声停止,无数的木偶人僵硬着转动脖子,齐刷刷地望向春归所在的方向,目光阴森,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他开膛破肚。 拳击馆内鸦雀无声,唯有青年的脚步声在回荡。 【那里埋葬着什么?】 席位到擂台本是一段很近的距离,不知怎的,此刻的楼梯变得极为陡峭,似乎故意将人抖得跌倒然后怪物趁机一口吞噬掉。 青年咬牙,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不服输的模样,他两阶台阶作一步向下跑去。 拳击台上,乔俊一把拽起地上跪着的人,强迫他带上拳击手套。 “……我,不会。”少年血色全无,不停地摇着头后退,似乎想要恳求对方放他一马。 可乔俊只是笑着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想一想你还在医院等着救命钱的奶奶,想要没有痛苦就拿到钱,这可不行啊。” “不……”少年嗫嚅道。 “乔俊选手一拳将对手击倒了!” “乔俊选手使用膝十字绞,对手无法动弹了!” “一!” “二!” …… “救救我。” 熟悉却稚嫩的声音在春归耳边响起。 不再是模糊处理的,不再是转身逃避的,弓终于放走了箭,它划破长空,嘶吼着,颤抖着,狠狠贯穿青年的心头。 可拨开迷雾,却见深冬。 春归有那么一刻好似忘记了呼吸,又或是全身的力气在顷刻间被抽干,他已经无法做任何事了。 他爬上擂台,却被绳子缠得踉跄了一下,他半跪在地上,一股反胃的感觉直涌喉头,他自暴自弃地吐到最后连胆汁都不剩。 “救救我。” 他颤抖着抬起头,从手掌心处的麻意一直泛向心脏,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可无论如何自欺欺人,那样的声音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这是与他相伴二十五年,从出生的婴儿啼哭,到五岁跌倒扑进父母怀里撒娇,十七岁的少年肆意,二十岁的青涩懵懂,二十五岁的绝望悲伤。 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乔俊的动作未止,鲜血飞溅,没有裁判阻止,没有观众谩骂,这是一场沉默的暴行,甚至连春归自己都是帮凶。 青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用力推搡开乔俊,却穿过了他的身躯,春归再次跌倒在地面,他崩溃地回过头,却看见少年双眼涣散地与他对视。 白雾散去。 “……救救我。” 十七岁的春归透过二十五岁的春归的眼睛,对上天如是祈祷道。 可声音太小了,根本没有神来救他。 “呵,……哈,哈哈哈哈哈!” 春归捂着胸口,好像巨大的波涛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击碎,他瘫倒在地上,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却再也撑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可下课后嘈杂的七班班级里,每个人都小心地绕开春归,害怕吵醒他,而将脑袋埋在自己手臂间的少年,小小地呜咽了一声,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泅湿了袖口。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章是小春归最难受,却是他开始成长的关键章了!鱼刺缝缝补补还是改成了自己最满意的一版,大人们看得开心的话请送营养液激励鱼刺吧!么么啾! 21. 第 21 章 春归在跳楼摔坏脑袋前,…… 三阳路下游徐清村,沈雪迟抬起鸭舌帽顶,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冬天是村民难得休息的时候,不远处的村广场正放着一部喜剧动作电影,时不时传来男女的笑声和起哄声,男人朝那个方向看了一会,收回目光。 倒是很符合春归曾经的描述,热闹,每周村干部都会组织一次露天电影给大伙解闷。 现实世界中,春归只带他来过一次这里,并且还不肯他进屋。青年说屋子里灰尘大,人吸入多了会生病。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体弱多病的是沈雪迟。 沈雪迟扬眉,俯下身捏了捏春归的脸颊,佯装凶横道:“我真要闯进去,十个你这样的小朋友都拦不住。” 春归心觉好笑,可这时的他已经忘了该如何笑,他任由男人在他脸上戴好医用防护口罩,然后虔诚地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他这才耐心解释道:“我知道你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 沈雪迟无声地叹息着,他这一生大概就败在这一句话,以及春归这个人身上了。 他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钞递给出租车司机,嘱咐道:“等两个小时就好,我会比原定的价格多追加两百,辛苦了。” 司机连忙双手接过,一口答应下来。 现实里,那天回去之后,沈雪迟就联系了靠谱的施工队为村子铺好水泥路,还修缮了一下那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老房子。虽然春归抗拒这里,但从小和亲人一起长大的地方怎么会不存在回忆呢? 沈雪迟相信,有他陪伴在春归的身边,青年总会一天天变好的。可心理疾病这种东西,不根治不去矫正病因也不过是好得了一时好不了一世,所以从发现春归有自杀倾向的那刻起,脑机就在研发中了。 “达到回到过去的可能”,这便是脑机的宣传语。 不过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还做不出真正的时空机器,他们不过是通过连接脑神经构成一个新的旧世界,在这里,人们可以补足过去的任何遗憾,甚至篡改他们的记忆,达到真正的替换人生。 而想要真正分清这里是虚拟世界还是现实,就需要一串特供的现实代码。每当深陷其中的人念出这串代码,现实发生的事情便会重新记忆起来,反之,则会愈陷愈深,分不清现实与虚幻,逐渐成为这里的一部分。这也是脑机尚未面世存在的风险。 那时的沈雪迟期盼着美好未来,等“达到回到过去的可能”实现,春归再次绽放笑容,他们就再去看一次日照金山。 可春归骗了他。 那会小骗子的自杀倾向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在没有尖锐利器的环境下,他学会了啃食。用自己的牙齿硬生生将手腕上的肉撕开,鲜血多到吞咽不下,从他的嘴角滑进衣领,染红了一大片,而后他用虎牙挑开动脉。 这不是沈雪迟第一次失态,他发了疯似地用斧头砍碎了黄花梨木制成的门,身后的医疗团队在第一时间将青年抢救过来,而这距离青年从进去到自杀,才过去了五分钟。 或许沈雪迟就是受不了春归撒娇这一套。春归生日的前一天,他蜷缩在自己的小被窝里,他不喜欢阳光,发病后尤是如此,可就算男人强行拉开窗帘,他也只会轻颤一下,然后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钻进沈雪迟的怀里躲着。 春归说:“沈雪迟,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可以松开一天手铐吗?我会很乖的。” 父母去世后春归不再习惯过生日,可和沈雪迟在一起的每一年,他的阳历和阴历生日都没有被落下,偶尔还会有惊喜生日弹出,比如“今天是新的一天,同样是你生日的证明”。 沈雪迟并不舍得将人整日铐在床上,可他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这朵花的思想。 或许是他根本无法拒绝春归的请求,或许是他太久没经受春归的撒娇。 总之,他解开了。 沈氏持续三年的财产纷争,一步步除掉自己身边所有亲近的人,就连母亲都因害怕他逃到国外去。他没有后悔。 搅得当年入局、针对沈氏不利的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被对方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这样的人注定孤独终生,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他没有后悔。 可解开那个布满内绒,刺绣着SXCACG、带着对方余温的手铐,却成了他付出巨大代价,此生唯一后悔的事。 明明说自己会很乖的是他,义无反顾从六楼跳下去的还是他。 春归用一次欺骗、差点死掉的结局用掉了沈雪迟仅有的善心,也丢弃了青年仅剩的自由。 可沈雪迟还有一件事情存疑。 他摘下口罩,重新关上腐朽破旧的木门,上面的门神已经褪成了很淡的一层肉粉色,他摊开手,三千万的克什米尔无烧蓝宝石胸针此刻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 男人的脸上极少有表情,只有在面对春归时,这座冰山才会柔和下来。 沈雪迟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淡淡地把胸针揣进兜里。和他猜测的一致,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崩坏了,或者,它被激活了。 运用脑机清除记忆不是件难事,无非是用两个重复的记忆相撞,就像消消乐那样抵消成功。 而春归来到这里,却还能记得他,只存在两种解释。 一,脑机程序植入失败了,但那样身份调换便不可能执行。 沈雪迟毫不犹豫地排除掉它,可当真正的答案呼之欲出时,男人却存疑了。 因为那样就代表…… 春归在跳楼摔坏脑袋前,本就不存在有关沈雪迟的记忆。 - 电话铃突兀地响起,亲自撕破安静的假象,惊得沈雪迟一激灵。他低垂着头,淡漠的眼底竟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他抓住电话的手过于用力,骨节都泛着白,心脏似被狠狠扼住那般,快令他喘不过气来。 “喂……?” 春归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出,隐隐透着哭腔。 “沈雪迟,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想见你,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wooo!剧情开始步入正轨了!今天剧情写得很上手,很开心!另外上一章我小修了一下,剧情无出入,但感情更深入了一点,献给各位大人~希望各位大人多多评论,求送营养液(打滚祈求),我会积极互动的! 22. 第 22 章 等会见到沈雪迟,先揍对…… 春归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像平常那样自然地和同学友好打招呼,他的思绪好像被泼上一桶漆黑的墨,白图上什么都看不清了。他从座位上离开,铁椅发出“刺啦”一道尖锐刺耳声,惹得前座的人频频回头看。 有人问:“春归,你还好吗?” 不知是不是梦境所致,春归鬼使神差地偏头问道:“别人也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为什么你只问我?” 同学们之间相互对视了一眼,不解道:“因为你是春归啊。” 春归:“……” 若放在平时,他大概会欣然接受对方的善意,可如今再听见这话,他竟只感到窒息与不自在,好像大家的好意都是批量生产,而他则是程序制定好的对象。 他从走廊的始端来到尽头,与他打招呼的有八人,送礼物的有三人。春归掠过他们并没有理睬,回过头,他们却依然笑意吟吟,脸上看不出有丝毫不悦。 春归转过身,他的步伐突然加快,来到三班门口,他叫住一位正准备出来的学生。 同学问:“春归,你有什么事?” “沈雪迟在吗?” 同学顿了顿,眼底透着疑惑:“谁?” 春归往一旁错了错身子,二排二座上没有人,他耐心告罄道:“沈雪迟,你的同班同学都不认识吗?” 他转身就愈离开。 同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歪了歪脑袋,问路过的张景明:“我们班有这个人?” 张景明像傻子一样看他,没什么好气道:“你成绩垫底就算了,脑袋也变得不好使了?他不是我们班的学神么。” “……是吗?”同学彻底怀疑人生了,他把目光投向年级排名表,小声嘀咕道:“我怎么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春归下了一层楼去办公室找三班班主任,女人正在批改作业,提起沈雪迟,她反应了好一会才拍拍脑袋,似乎刚想起来这人是谁:“你说沈雪迟呀,他找我请了一下午的假,说去医院看望奶奶,他的家庭情况我也了解,和护工核实了情况,我就批假了。” 李咏刚进办公室就看见春归缠着别人班的班主任问问题,他把试卷夹在腋下走过来,问:“你在这干嘛?” “我要去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请假。”春归站得笔直,一本正色地盯着他道。 “不批。”李咏蹙眉,他要信了春归的鬼话,今天他这个李字就倒着写。 可下一秒,春归当着他的面走到李咏办公桌前,“唰”地一下拉开抽屉,十几部被缴获的手机齐齐出现在他眼前,他精准地找到自己那部,然后开机。 “你是不是想挨处分了?”李咏伸出食指重重点了点空气,撸起袖子就要过来阻止他。 春归却在此刻转过身,他拨通了电话,开启免提,春季平的声音从另一端响起:“情况我了解了……那个老师啊,我替我家春归请半天的假。” 李咏被他的行为震惊住了,他停下步伐站在原地,怔怔地看向春归,似乎不理解这孩子这次为何如此较真。 分明以前都当玩笑话过去了,可现在,少年紧紧地握住手机,下颌线绷紧,唇咬得泛白,他的眼神坚定,好像真要去赴什么很重要的约。 “李老师,这个事情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春归语气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带着颤,“处分也好,检讨书也罢,我只想去追求对我而言更重要的东西。” - 二中门外,春归深深把头埋进手掌心里,他的双肩颤抖,身上还披着沈雪迟的外套,这个牌子他知道,衣服没有低于三千元的,可这件并不是他之前买给沈雪迟的。 少年的身子忍不住地发抖,手背因用力显出浅浅的筋骨,他攥了力,狠狠砸向地面。他的额头瞬间布满密汗,却忍着痛意,连一声闷哼都不肯发出,直到指骨部位破了皮,渗出血,青紫斑驳看起来极为可怖,他才停下动作,接着就用这只手拨打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春归面无表情地望着路面,任由眼泪一滴一滴兀自掉下来,豆大的泪珠砸在地面溅起些微灰尘,接着与它融合在一起,直至干涸。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现的红点定位,徐清村。 “嘟”地一声,电话接通。 春归红着眼,声音低哑,他淡淡地想,等会见到沈雪迟,先揍对方一顿,揍到自己解气为止,他说: “沈雪迟,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想见你,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雪迟的xp:被春归打也会很兴奋。今天发现多了营养液耶!开心地转圈圈,今天发现了一键感谢按钮!谢谢这位大人!(撒娇打滚)希望摩多摩多营养液灌溉,鱼刺会更加努力的!感谢在2023-11-0620:25:10~2023-11-0719:4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高悬不落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 第 23 章 咬嘴巴,是惩罚 一辆出租车急刹停在路边,刺耳的吱嘎声惹得保安从亭子里探出上半身,出声训斥道:“学校门前不准开那么快!” 下车的人却置若罔闻,连车门都忘了关,从前慢条斯理的绅士风度全然被抛掷脑后,他心切地向和花坛蹲在一起的少年跑去。 春归正低着头看蚂蚁成群结队地搬家,天色蓦地暗下来,灰色的影子逐渐拉长将他笼罩其中,他还没来得及向上看,对方便用力拽过他的手腕,少年顿时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朝前倒去,可他的心中却不含半分惧意,甚至动作还保持着原样,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彻底取代了皂香,代替暖阳给了春归一个更为温暖的怀抱。 在两人衣物相互摩擦的刹那,春归抬手扯过男人的衣领,再抬起头时他的眼底呈着愠色。 男人半蹲下来注视着少年的眼睛,为了保持身子平衡,他扶着脚踝单膝跪地,毫不在意灰尘是否会弄脏自己的裤子,他的指根修长,白皙宛如白玉,手掌却比春归足足大出一倍,很轻易就能将那人覆在自己手心底下,再也挣脱不开。 他的另一只手掐扶着春归的腰,他耐心开口询问道:“发生什……” 春归却在这时一把勾过他的脖子,沈雪迟怔愣在原地,他眼眸里那张好看且少年肆意的脸庞无限放大着。 瞬间,周身万籁俱寂。 一阵风刮来,冷气掺杂着雪屑消融在他们绵长的呼吸里,春归抿了抿唇,再张开时唇瓣沾了血,晕染开像古时候涂的口脂,他的睫毛很长,卡住了雪花,眼尾下垂略显无辜,眼神却像只偷肉吃的小狐狸,狡黠地盯着沈雪迟。 他以上位者的姿态压在沈雪迟的腰上,双手却本能地护住男人的后脑勺,细心地不让对方磕到: “你才是大骗子,而这,是我给予你的惩罚。” “……”男人的心脏几乎是在瞬间停止跃动,他从对方浅色的瞳眸中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怦”的一下,锈迹斑驳的心好像灌入了新鲜血液,齿轮再次转动,竟然重新活了。 沈雪迟的嘴唇被咬肿,渗出微微血丝,摩擦间感到刺痛,他轻抚着春归受伤的右手,不顾灰尘与血迹,甘愿以下位者的姿态捧起那只手,亲昵地蹭上去,他眼底映着光,且执着地只想抓住那道光,他沉声道: “荣幸至极。” - 出租车内,春归坐在副驾驶,他愕然地盯着男人极为熟练地使用手动挡轿车。 尽管他意识到上辈子的事情似乎与他所想的发生了不小的出入,可他考取驾照依然不是一件易事,他幽幽道:“你哪里来的车?还有,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分明连驾照都没有……不怕被警察捉走吗?” 沈雪迟面对连串的问题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默默将单手掌控方向盘改为双手扶持,才慢悠悠地回复春归前一个问题:“一开始本来是司机在开,可他太慢了。” 春归:“……” 他清咳了一声,别过脸,后颈泛着粉,方才发生的画面他后知后觉感到羞赧,他降下车窗降温,却发现这和他们回家的路完全相反,他问:“我们去哪?” 沈雪迟沉默了一会,随即他抓住春归的手,用力攥紧了,他好像真的很开心,就连笑容都加深了不少。 前方是红灯,他稳稳地停了车,侧过身轻啄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尾音勾着笑意,挠得春归心痒,可下一秒,男人的话却让春归如坠冰窟。 “小朋友,逞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想死的话,就乖乖打一针破伤风。”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打针好,打针妙,打完老婆扑我怀里哇哇叫。下一章有见父母环节!!本鱼刺很期待啊(搓手手)感谢大人们送的营养液!茁壮成长ing~感谢在2023-11-0718:00:00~2023-11-0819:4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eonrin11瓶;月亮高悬不落8瓶;忘了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 第 24 章 春归被亲得晕…… 春归没打过破伤风,但隐约听鹿可燃提过这玩意很痛,他蹙着眉看护士举起针管,细细的针头推出一部分药水,缓慢地靠近方才消过毒的肌肤,他瞪大双眼,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逃离,可愈是这样,男人按着他双肩的手愈是用力。 他急急回过头,破音道:“我觉得我们还有商量的余……” 沈雪迟捏着透明糖纸,硬邦邦的球形体磕到了春归的牙,少年闷哼一声,下意识闭紧嘴巴,橙子的甜味随即在口腔中蔓延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便漆黑一片,只是这并不能缓解针管刺入肌肤的痛感,男人一边揉捏着他的耳垂,一边贴在耳边说悄悄话希望可以短暂转移他的注意。 春归疼地说话都颤颤巍巍,用力掐着沈雪迟的小尾指,将男人视作唯一的避风港湾,而沈雪迟也很乐意与春归共享痛意,他小声安慰道:“可以再用力一点,咬也没关系。” 春归不明白这人三十七度的嘴巴怎么能说出打针这么冰冷的话,他咬牙道:“早知道就把你的嘴巴咬掉。” 针头抽离,护士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一会,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模样道:“等十五分钟。” 春归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雪迟,警觉道:“为什么还要等十五分钟?不是打完了吗?” “……”沈雪迟张了张口,似乎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刚才很痛的一针不过是皮试,接下来还有更痛的。 他揣着刚才在自动贩卖机里买的一兜糖,又塞了一颗喂进春归的嘴里,他轻抚着那人的嘴角,很平淡地说:“不知道呢,听医生的吧。” 十五分钟一到,沈雪迟领着春归重新来到打针窗口,护士看了一眼,转过头开单:“皮试过敏了,打的话得换成破伤风免疫球蛋白,费用会高一点。” “过敏?意思是我还要再打一针?”春归讶然道。 他有点后悔自己没好好听鹿可燃普及破伤风了,同时又觉得沈雪迟是在小题大做,他小时候摔了磕了都是个把星期就养好了,不至于死掉的。 他扯了扯男人的袖子,踮起脚凑到对方耳边:“我打这一针就够了。” 沈雪迟没直接拒绝他,而是接过收费单子走到自动缴费机面前,塞了几张红钞进去,才挑眉思考道:“我觉得你有点无情。” 春归愕然,不知道怎么就扯到无情这一层面来了,他辩驳道:“我哪里无情了?” “哪里都很无情,也不珍惜自己的命。”沈雪迟边说边把手掌抚在春归的后脑勺上,他给对方剪短了头发,扎不了小揪揪,堪堪捏出一小撮。 春归暂时没理他,全神贯注地偷抓起自己口袋里的钞票,大概十多张,结果还没有机会放进沈雪迟的口袋,他就在对方几近威胁的眼神中被迫松开了手。 春归认真想了想,他严肃道:“我觉得你有点小心眼。” 正拌着嘴,沈雪迟余光瞥到了正往这边走来的护士,他面色如常地继续回应着春归,少年还未察觉到危险将至,顺着男人的力道坐在软凳上,嘴里的糖还未完全化开,但舌尖已经开始发麻了,他正思考着干脆直接嚼碎吞下,后颈就划过指尖的触感,他痒地微瑟缩,刚抬起头,浅浅的气息落下来,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唇瓣一阵湿软的热。 硬糖被衔去另一个人嘴里,春归被亲得晕晕乎乎,心脏像灌入一百度滚烫的开水。 沈雪迟坐在他的身前,长腿分开夹紧他的双膝,捏着他的手把玩,整个人看起来漫不经心地笑:“你看起来有点紧张。” 春归实话实说道:“不然你摸摸?我的心脏好像跳得有点快。” 沈雪迟含着笑意没有说话,下一秒,他掀起春归靠腰的臀部位置的衣服,柔声哄过很多次那样道:“身体放轻松,很快就好了。” - 出了医院,春归的心情依然一般,他觉得沈雪迟在有意欺负他,奈何他没有证据。 或许是疫苗的副作用,春归变得有些嗜睡,沈雪迟已经联系司机来这里取回自己的出租车,并支付了之前说好的金额。 少年看见男人的钱包装着令人咂舌的钞票厚度,一时间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沈雪迟却已经收起了钱包,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沈雪迟抬起一根手指,似乎笑了一下,问:“这是几?” 春归说:“十。” 他又道:“你快扶着我点,我的脑袋要掉下去了。” 沈雪迟当真听话地双手捧着他的脸,没忍住,俯下身,鼻尖相互蹭了蹭,像小狗示好,说话也没头没脑:“那句话我没说谎,不过我更喜欢你不傻的时候。” 春归太困了,头重地一点一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沈雪迟这句打哑谜的话,可能听见了也不懂其中的含义,他强撑着问:“你不是过得很拮据吗,到底哪来的那么多钱啊……没犯法吧。” 沈雪迟闻言笑了,这个世界虽没有沈氏,但以他的能力绝不妨碍他再创第二个辉煌,却还是故意道:“嗯,你要报警把我抓进去吗?” 春归没有说话了,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沈雪迟听不清的东西。 男人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不满意地捏了捏春归的鼻子,直到对方喘不过气微微张开口才得逞似地松手。 医院的门前有很多停靠的空出租车,沈雪迟半蹲下来让春归倚在他背上,自己再托着少年的腿根往上掂了掂,等春归趴好后他才迈开步子。 沈雪迟问:“既然你请假了那我先送你回家,你家在哪?” “锦绣……花园。”春归迷迷糊糊道。 沈雪迟脚步顿了顿,心跳一瞬失衡,他余光瞥了春归一眼,却只能看见对方头顶的发旋儿,他谨慎开口道:“你从什么时候住在那里的?” 可春归再次闭上了嘴巴。 沈雪迟别无他法,他打开车门,抬手挡住少年的额头,小心把人放进车后座。 “沈雪迟。”春归枕在他的腿上,小声叫着他。 “嗯?”沈雪迟摸着那人的眉眼,用手盖住他的眼睛,感受春归眼皮的颤动。 他很享受这种完全占有、掌控春归的感觉。 “你隐瞒的真相,我不会放弃寻找的。”春归闷声闷气道。 “……” 可又有什么完全改变了。 手指卷玩着头发的手顿了顿,沈雪迟神色未变,他嘴角没有扬起,可春归确实听见一声轻笑。 沈雪迟平静地转移话题问:“你带了家钥匙吗?” 春归抬起手,挠了挠他的下巴,说:“在你那。” 沈雪迟微怔,手自觉地伸进口袋里,春归就像变戏法般——, 情侣小熊猫头上,多了一把201的铜色钥匙,亮着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春归:用力咬出血印,抬头看沈雪迟,低头舔舔伤口。这章是两人心理的过渡章,见父母得下章了(抹泪)作话居然没了,重新编辑了一下,上次遗漏了感谢名单,罪过啊!感谢小天使:风月营养液1瓶,谢谢大人们的营养液!感谢在2023-11-0819:47:48~2023-11-0920:4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F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5 章 带小沈来家…… 安顿完春归,替他掖好被角,直到细微的呼吸声入耳,确定少年已在熟睡中,沈雪迟才起身走出房间,重新打量起这间屋子。 家具、规格构造都是一比一按照现实还原,客厅烧着熟悉的檀木香,茶几上还放着一瓶男人曾经常用的男士香水。 再次触到口袋里的那把钥匙时,指尖仿佛灼烧般感到刺痛,沈雪迟的手心里沁出一层薄汗。他支着沙发扶手坐下,却一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后仰着陷进蓬松柔软的棉花里。 “……”沈雪迟硬邦邦地挺直身体,狼狈地如鲤鱼打挺,可越是这样,他越困在其中。 若是春归见了他,恐怕会像两人第一次坐在露天楼道里看星星那样,笑得捂着肚子直发抖。 春归说:沈雪迟,你好像一个老干部,坐楼梯还直着背。 在遇见春归以前,男人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楼道里也可以看见星空,吃饭可以买团购券,一百五的套餐可以吃饱两个成年男性。 尽管以沈雪迟的财力,一句想看极光,国家级别的旅行团就会立刻现身只为他一人服务,他的餐食是由星级厨师长准备,每日专航直运最新鲜的食材。 他不需要屈身自己来到这种地方喂蚊子,更不用吃孜然辣酱涂抹成的合成肉。 鹿可燃说:你没必要屈尊就卑,带他吃好玩好,买好穿好,把他拉到与自己同一高度就可以了。 可是心疼一个人,不只是着急带他逃离苦难之地。 正如沈雪迟刚开完会,还穿着一套手工定制的西装,春归也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那件衬衫要三万六,两人在大学城吃完烤肉,而后青年带着他来到秘密基地喂蚊子幼稚地看星星那样,沈雪迟想尊重春归的世界,走进对方的人生,而不是一昧地脱离,让春归一口气登上自己不适应的台阶。 于是男人松弛了坐姿。 可下一刻,他却看见自己密密层层、窒息无趣的人生,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他以为是自己帮助了春归,实则是春归让他见到了光彩。 沈雪迟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毫无动静传出的房门,从懒人沙发上坐起来。 他从纸袋里拿出新买的智能手机,将老人机的背面拆开,用镊子小心地取出里面的微型定位器,装进新手机里。 沈雪迟本来还没有发现对方的小动作,可那人的装置手法过于差劲,差点把他的手机卡死。 新手机开了机,制定好一些基础程序后,沈雪迟登录了一个虚拟域名网站,不过三分钟的时间,手机便传来了一阵短促音,不远处春归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双方已连接成功。 沈雪迟望着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定位小红点,听不出意味地笑了一声。 也算扯平了。 除了能掌握春归的位置信息,沈雪迟换掉老人机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没有拍照功能。 他伸直臂膀勾过春归的手机,少年的密码太好猜了,不是7654就是他们两人的生日混合在一起,即便小狗没有隐私,沈雪迟也没有偷窥春归聊天记录的习惯,他掠过七八个未接电话的通知,点开相册那一栏,想搜刮一些少年的自拍,却发现大部分照片都是植物、流浪动物。 男人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关闭手机,“叮”的一声,他下意识瞥去目光,却是春季平发来的一条短信。 “儿子,事情解决好了吗?带小沈来家里吃顿饭吧,我和你妈妈想见见他。” “……”沈雪迟放松的表情出现一丝错愕,他搭在膝上的右脚踝潜意识里放下来,整个人坐端正了。 春归醒来已经是傍晚六点,他摸索了好一会都没有看见手机,这才扶着脑袋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 他发现他的腰身舒服了不少,掀起衣服,男人不知何时替他缠上了一圈发热带,大概在他睡梦中还替自己按摩了一会,因为白皙肌肤上残存着红色指痕,少年脸红了一会,默不作声地捋了捋凌乱的头发,为自己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感到臊得慌。 走出房门,沈雪迟正在阳台替他照看多肉,春归并没有买很多植物,算上白玉兰总共是五株。他一向不会养植物,就连仙人球都能养死掉,可偏偏喜欢买,所以搬进家中多半是沈雪迟在施肥照料,而在沈雪迟走后,那些植物也陆续枯死在家中。 春归的鼻头有些酸,这样的画面能再次重现在他眼前,已经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眷顾了。 他拿起手机,看见春父发来的短信,第一反应是拒绝,他不是没有想过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喜欢的人带到父母面前,得到他们的祝福和肯定,可那是在沈雪迟愿意的基础上。 他不确定沈雪迟是否想与他的家人见面,尤其还是在自己父母过早双亡的情况下。 因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那个有待考究的梦境,他们的回忆中都没有涉及与对方父母的相见,可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向沈雪迟提及这件事时,男人好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垂眼淡淡道:“不带我去的话也没关系,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你看到短信了?你不愿意去的话也没关系,我……啊?”春归慢吞吞地捧着一杯凉水喝,好像这样就能缓解自己内心的期待与被拒绝的尴尬,可听见男人的回答,他上扬眼睛,脸上瞬间写满了开心,他与男人含笑的眼睛对视,急切地求证问道:“你愿意去啊?” 沈雪迟镇定地把凉水拿走,进到厨房换了杯温开水再塞进少年的手中,可灶台上撒漏的水渍也披露了他内心的慌张,他温吞道:“我很想……当面与伯母伯父问好,感谢他们将你带来这个世界。” - 长岛庄园。 这里是汉京市有名的别墅区,高端住宅的典型代表,其隐蔽性极强,不允许外人涉入,相传许多企业家、富豪或者国际巨星都在这里买过房。 不知是不是车内开了暖气的缘故,春归莫名感到燥热得慌。 他偏过头,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沈雪迟,在对方扭过头的刹那又迅速转回。 沈雪迟看着倒比春归要平静许多,可他开口的第一声竟没找着调,他抿了抿唇,清咳了几下掩饰自己的尴尬道:“伯父伯母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吗?” 这句话问得实在奇怪,可春归只顾着紧张,来不及思考男人字里行间的别扭。 至于朋友…… 他说话差点咬到舌头,不敢再看沈雪迟,少年语气里透着心虚:“……嗯。” 大概吧,他在心中默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春归:喜欢的人还没表白在一起,可不就是朋友嘛!(心虚地对戳手指)感谢大人送的地雷,啾咪!鱼刺会更加努力的!感谢在2023-11-0920:45:38~2023-11-1020: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柚子、月亮高悬不落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eonrin14瓶;月亮高悬不落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6 章 留他下来睡…… “老春,过来!我和你说件事!”厨房里,许春娟摘下粉红围裙,故作镇定地推开玻璃门,对坐在沙发上的春季平招招手。 春季平得到指示,心下松一口气,他抚了抚方才被自己捏的皱巴的裤腿,立刻转头语速飞快地对两个少年人道:“你妈叫我呢,小……沈同学啊,你先吃点水果啊,吃点水果。” 沈雪迟的面前摆着精致的水果拼盘,里面都不是当季水果,盒子的logo他知道,汉京市一家很有名的餐厅,预约订位都得提前两个月,春季平又往他手上塞了两个橘子,尽力挤出一脸和善的笑容。 “谢谢伯父。”沈雪迟剥开橘子皮,随后自然地将里面的果肉取出来放在春归的手上,他的余光瞥了一眼春归脚上的拖鞋,有些好笑道:“你怎么看着比我还要紧张?” 春归想说何止是我紧张,我全家都紧张的腿打颤了,可他莫名不想输给沈雪迟,他把两只色系不一样的拖鞋藏在腿后,塞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没好气道:“全场就你淡定的不行。” 春季平和许春娟虽然对他是放养式健康成长,但绝不允许他走上任何一条歪路。 他当时打电话的语气过于急切,成功引起了父母的警惕心,春归只好把事情缘由从头到尾地解释清楚,话筒另一边的春季平才安下心,“哦,朋友啊……” 可许春娟却跳过这些,问了春归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为什么要对一个朋友投入这么多关注? 身为母亲,她是最了解自己儿子性格的人,有时候表现得太过反常也不是一件好事。 春归坦然道:“因为我喜欢他。” 春季平声音徒然拔高:“等会儿子,你不是说沈雪迟是男孩吗?!” 许春娟沉默了一会,没有否定他的喜欢,只问:“你或许能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可你能分清楚家人、朋友与爱人之间的喜欢和爱吗?” “能。”春归很认真地说,他不强求父母能理解他,但喜欢这件事没必要因为性别去隐瞒:“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与他并肩而立。” “老婆,你炒的这几盘菜好像没有一盘是能给他们吃的。”春季平就知道许春娟叫他进来是为了这事,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灶台上几盘黑得噌亮的菜食,给出最真实的评价。 许春娟收回思绪,失落地把围裙套在春季平的脖子上,难得没有反驳对方的话,似乎她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身为母亲,她知道春归的喜欢绝不是说着玩玩,如果沈雪迟那孩子对春归抱有同样的情愫,她绝对会双手双脚赞同。 春归和她简单说明了沈雪迟家中的情况,女人惋惜并表示自己会给予一定帮忙的同时,她想到了电视上公益频道的宣传语:熟悉的饭菜可以唤起家的温暖。这才产生了亲自做饭的想法,只为给未来儿媳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和春季平在一起的这十几年,她被照顾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春季平只需要她美美的,穿吊带、小裙子,化取悦自己的妆容,天天开心就好,家中的柴米油盐都是春季平操心,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进入厨房做饭。 “老公,我是不是很差劲?”许春娟把脑袋埋进春季平的肩颈里,语气消沉了不少。 春季平只是逗趣,见她真不开心了,着急忙慌地拿起一旁的筷子,也不看那盘菜是什么就往嘴里丢,边嚼边哄慰道:“他们不能吃,不代表我不能吃,是那两小子没这个福气,老婆你这个大葱炒牛肉味道真的很棒。” 许春娟:“……这是番茄炒鸡蛋。” 女人叹了口气,从围裙口袋里拿出鸽子蛋大小的钻戒重新戴上,她拍了拍春季平的肩道:“行了,接下来几盘菜你来炒,我去招待他们。” 无论是从个人角度,还是从儿子喜欢的对象的角度来看,沈雪迟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他的行为举止恰到好处,不过分热情,却也不让人觉得生疏,许春娟路过少年提来的礼物时脚步顿了顿,她勾起嘴角,心里默默惊叹自己的笨蛋儿子其它能力不行,看人能力倒不差劲。 来到客厅,果盘里的水果已经被春归吃得差不多了,他的右手缠了纱布,包裹得像个小包子,此刻正枕在沈雪迟的腿上张着嘴巴等待男人喂他,见许春娟来了,他整个身子抖了一下,在女人像是要吃人的眼神里默默爬起来坐好。 沈雪迟被他逗得轻笑了一下,站起来向许春娟微微欠身,“伯母好。” 进门前只是紧张地匆匆一瞥,如今仔细打量,许春娟发现沈雪迟长相是真养眼,谁都不会讨厌长相漂亮的孩子,她露出笑容,抬起手隔空压了压,“坐坐坐,来来来,吃橘子。”她从果盘里拿起两个橘子放进沈雪迟手里。 春归一脸苦闷道:“妈,别给了,全喂我嘴里了。” 许春娟瞪了春归一眼,自从她知道这伤口是春归故意造成而且还是沈雪迟带着他去医院处理打针之后半天没给他好脸色,她转过头继续对沈雪迟笑:“小迟啊,听春春说你在学校成绩很好?” 沈雪迟抽过一张纸擦了擦手,笑道:“还可以,辅导春归学习不成问题。” 许春娟点了点头,过一会,她又抬头道:“你觉得春春人怎么样啊?” “嘘!”春归一惊,躲在沈雪迟身后竖起一根食指抵住嘴巴,疯狂向许春娟打手势。 “嗯?”沈雪迟动作微滞,略显迷茫地抬起头,接着不带任何意味地快速瞥了春归一眼,嗓音平淡,却像含着块玉似的:“他很好。” 春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有搭腔。他心里没底,尽管亲过了抱过了……但他们仍是心照不宣地没有捅破朋友那一层薄纸。 刚开始少年以为这只是一场命定般的重生,任务就是拯救沈雪迟。可沈雪迟的行为却与过去大相径庭,甚至给他一种对方也经历了重生的错觉,但他很快意识到,沈雪迟根本没有故意向他隐瞒重生的理由。 那现在的沈雪迟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而来? 他相信沈雪迟同样有着这样的顾虑,才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想到这,春归伸出食指,偷偷塞进男人的手掌心里,轻轻抠了抠。沈雪迟面上没什么反应,却在与许春娟说话的同时,用力攥紧了那根手指,给予少年自己内心最真挚的反应。 厨房的食材被许春娟消耗得差不多了,春季平紧急让司机送了新鲜食材过来做了四菜一汤,临近八点,一行人才真正意义上地坐在饭桌准备开饭。 春归事先吃了很多水果,并不是很饿,但沈雪迟夹进他碗里的菜他都会消灭掉。他的右手受了伤,用左手吃的不算顺利,有时候菜掉在碗外了也无可奈何。 许春娟叹息一声,她也不可能真的和春归置气,正打算让春归坐在她身边,自己喂给他吃时,沈雪迟自然地用纸包起掉在外边的肉,扔进垃圾桶里,随后夹起一筷子肉递到春归的嘴边,而后者也像早已习惯了似地张开嘴巴。 春归说:“别夹这个了,我要吃咕噜肉。” 许春娟和春季平:“……” 两个成年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再转过头时,两人怀揣着一脸复杂和欣慰的表情看向春归。 春归冷不丁被这样的笑容震惊到了,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沈雪迟注意到后正要回头看,“怎么了?” 春归伸出双手把他的脑袋强行掰过来,结巴道:“没,没什么……” 一顿饭心惊胆战地吃完已经过了九点,雪又开始下,窗外只听得见树叶雪落簌簌声,可屋内灯火通明,暖气充足。 期间许春娟问了沈雪迟许多关于未来的规划,毕业有什么打算,而男人的回答也让父母十分满意,堪称教科书般的标准回答。 春归一边装模作样地听一边偷偷在桌子底下勾男人的脚踝,后者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指腹却摩挲着少年的脚踝,直到春归觉得痒了想要缩回也不放手。 饭后春父去洗碗,沈雪迟也起身去帮忙,春归就像对方的腿部挂件,对方去哪自己都要跟上。 许春娟看了看他一副不值钱的德行,淡定地抓过少年的后衣领,把人强行揪了回来。 许春娟说:“说吧,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事。” 春归蹙眉小声道:“我在电话里已经跟你们讲清楚了。” 许春娟揪住他的耳朵,往上一提:“你那话骗骗你爸就算了,你还想把我也糊弄过去?” “嘶……疼疼疼。”春归求饶道。 许春娟闷哼了一声,望向厨房道:“我能看出来小沈是个好孩子,但他是否真的需要你所谓的帮忙?” “……”春归说不出个所以然,声音听起来又闷又低,他没有回答许春娟的问题,而是抛出一个困顿他已久的荒谬言论,“妈,你觉得我生活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你觉得它不真实在哪里?”许春娟既不否认,也不肯定,而是引导春归自己探索。 “我不知道。”春归闭眼又睁开,像只失魂落魄的小狗,他看向沈雪迟和春季平在一起洗碗的背影,心中不免觉得新奇,他喉咙动了动,前言不搭后语道:“我肯定会疯的。” 许春娟注视了他良久,眼神里带着慈爱,她摸了摸春归的脑袋,适当指条明路说:“既然这么想知道,你干脆留他下来睡觉,明天放假,妈妈保证不打扰你们。” 春归眼睛一亮:“真的吗?” 许春娟笑眯眯补充道:“不过哪些事情不能干,我相信你都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春归:汗流浃背了。今天好冷,鱼刺在宿舍敲了一下午的字,jiojio已经透心凉,这两天心态有些崩,希望可以尽快调整过来,希望写文是一件幸福的事! 第27章 第 27 章 对于这,你…… 或许梦境的主人公之一此时就待在自己身边,春归难得感到安心,他的床上摆放着很多毛绒玩偶类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春父春母从国外带回来的。他从小就惧怕雷声,但有了这些玩偶的陪伴,即便父母不在身边他也能勇敢面对。 沈雪迟本是执意回家,至少不可以和春归睡同一间屋子,可春归打头阵,春家父母做助攻,又是拿晚上回去危险,当父母的过意不去,又是拿春归从小到大还没邀请过朋友来家中过夜的说辞劝沈雪迟留下,最后好说歹说才用一间客房留下了男人。 春归偷偷摸摸把沈雪迟的床褥重新搬到自己房间来,男人蹙眉,正愈开口,春归便心知肚明地指了指地面,小声道:“你不要生气,我打地铺。” 男人被他的话噎了一口,微不可闻地叹气,他觉得这小孩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引狼入室,毫无防备之心。 只是春归胡闹归胡闹,他不理解为什么春家父母也能由着孩子来,支持留下他。 按理说这个世界除了“鹿可燃”是由自己的情感结晶制成,其他人一概称之为仿生人,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执行“爱春归”这一项任务,但对沈雪迟友好并不在程序编写内。 男人注视着镜子中的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心道自己有什么资格说他们,分明他才是最纵容少年的。 浴室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沈雪迟没有转身,只是通过镜子打量春归的一举一动。 少年紧闭着眼,摸索着门旁边的挂衣杆,沈雪迟进去洗澡前没有拿毛巾衣服,笨死了,难道要出来裸-奔吗?不像自己,好贴心,还带亲自送衣的服务。 可是热腾腾的雾气不停拍打在他的脸上,春归觉得皮肤痒痒的,耳朵也没有听见水声,他好奇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入目却是劲瘦精壮的上半身,胸膛肌肉紧实有力,与健身房刻意锻炼出来的身材不同,男人起伏着的肌肉弧度毫无人为塑造,满是野性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春归的视线下意识向下瞥,却在半路硬生生止住了,他对上沈雪迟玩味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话语声和对方头发丝上一滴一滴淌落的水珠般,断断续续的。 “你,你……”春归结结巴巴道。 沈雪迟接过他手中的衣物,撑开新拆封的内裤裤脚,淡淡道:“小了。我怎么了?” 春归的脸“噌”地一下红了,这可是事关男人的尊严,但他实在没有勇气朝下看,他怒道:“你伤风败俗!” 门“砰”地一声,被用力关上。 沈雪迟套好衣服,边拿着毛巾擦头发边走出来时,春归还气鼓鼓地缩在被子里。 男人走近他打的地铺,乱七八糟堆在一起,像个小狗窝。 他精准地判断出春归的脑袋在哪里,隔着鹅绒被子摸到了对方的后脖颈,捏了捏,笑道:“去床上睡。” 被子里空气稀薄,春归探出脑袋,嘴巴张开小口喘气,他脸蛋憋得通红,一副“这场冷战拉锯战中,是我赢了”的表情,任性地使唤道:“我要喝冰牛奶,给我拿。” 沈雪迟讶然地看着他,微挑眉,好一会没有答复。 春归半天等不到对方的动作,有些按耐不住地睁开一只眼看他,却发现对方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盯着他笑。 沈雪迟说:“我还不知道你会油画。” 春归愣了愣,声音有些低,还带着迟疑,“你怎么知道……” 沈雪迟大部分时候都没有明知自己做的不对,但抱着歉意的心虚感,他吻了吻春归的嘴角,想听对方自己解释。 春归不想吃他这一套,手脚并用着推开他的脸,“朋友之间不可以亲亲,我那间屋子上了锁,你怎么进去的?” “没有上锁。”春归的脚踝纤细,沈雪迟总错觉自己会一不小心把它折断,他把少年微凉的脚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耐心道:“但你未经我的同意擅自画我。” “那我不画了,我回家就把它撕掉。”春归残忍地说。 “不行。”沈雪迟蹙眉,低头张嘴咬了一口春归的鼻子。 少年挣扎得厉害,他无从辩驳,但实在生气,他闷闷道:“画你不行,不画也不行,没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 沈雪迟唇上的伤口还未愈合,春归的虎牙尖利,一口咬得极深,这会儿还刺痛着,他伸舌舔了舔,哄小孩很有一套:“讲理的,亲亲可以一笔勾销。” - “小迟,怎么还没睡?”许春娟下楼喝水,看见厨房的灯还亮着,以为是春归这只小老鼠出来偷零食,走近一看,却是穿着卡通加菲猫睡衣的沈雪迟。 沈雪迟嘴角噙笑道:“春归想喝牛奶。” 许春娟目光在煮得咕噜噜沸腾的牛奶上短暂停留了一会,皱紧眉头道:“这小子,哪有让客人替他做事的道理。” 沈雪迟笑容得体:“没事的阿姨,我很乐意照顾他。” 说罢,他顿了顿,“是我动静太大,吵醒您了吗?” 许春娟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睡就是为了等他落单,她举起水杯笑了笑,解释道:“口渴。” “那个,小迟啊,”许春娟放下水杯,抱臂靠在白瓷墙上,语气充满试探道:“春归这孩子最近疑神疑鬼的,今天还想咨询一下心理诊所,说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对于这——” “你有什么头绪吗?” - 沈雪迟端着牛奶回到房间的时候,春归已经抱着一个巨型猴子娃娃睡着了,他的睡相极差,半只脚已经蹬到了外面。 男人默然端量着这个画面,此刻才觉得空荡荡的心被什么填充了一些。 他把春归像小孩一样抱起来放在床上,不小心蹭过了对方腰上的痒痒肉,还被睡梦中的春归拍了一巴掌。 沈雪迟默默收回手,拿起边上的布娃娃,围着春归的脑袋摆成一圈,像个小太阳花,他失笑了一瞬,却又沉默了良久。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击着窗户,淅淅沥沥的,地上的白雪很快化成一滩泥污。月亮被乌云遮挡,漆黑的路面没有路灯的照明,真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乔野:东西收到了,到时候打通这个电话,他们就会动手,合作愉快。 沈雪迟:嗯。 讯息在阅读完成后的五秒钟会自动销毁,男人重新垫好地铺,选择了一个即便躺下也可以看见春归的地方,这才熄灭了床头灯。 他想,天又凉上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雪迟(抽烟):天凉了,该让乔俊下线了为了不让大家看混淆,涉及现实世界的事情会提及“现实”,而描述现实里春归发生的事情时“春归”会带引号,下一章开始就会插入春家父母双亡的原因啦(抹眼泪),还会引出一个新人物(可怜的坏东西)感谢在2023-11-1118:39:34~2023-11-1220: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高悬不落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第 28 章 绝望与希望…… “小春归”害怕打雷,在他的眼里,雷声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猛兽,每当这时,年幼的“春归”就会扑进许春娟的怀抱里,寻求安慰。 尽管他的家庭并不富裕,整间屋子只有三十几平,连他单独的房间都没有,但“春归”很幸福,因为爸爸妈妈的中间更为温暖。 春季平车祸死亡的那天,是春归的十岁生日。 那天下了大雨,他和妈妈在屋内布置着生日现场,他用力吹起银色的气球,把生日快乐几个大字吹得鼓起,抛向空中,在气球降落的瞬间,又“砰!”地一声,气球重新飞向高空。 “砰!” 电话砸落在地上。 春归接住气球,听见动静回头望去,发现刚才还一脸喜悦的许春娟此刻惨白着脸,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踉跄着后退几步。 “妈妈,怎么了?”春归小跑过去,见女人没有理他,他瘪瘪嘴巴,蹲下来捡起电话。 听筒那边还能听见轿车快速驶过水坑的冲刷声,陌生的中年男人持续不断地“喂?家属还在吗?” 春归问:“你是谁?” 听筒那边的男人顿了顿,声音突然放柔了,他说:“小朋友,把电话给你妈妈,好不好啊?” 许春娟一把抢过电话,春归觉得脸上有点热,迷茫地伸手触摸,却发现那是许春娟掉在他脸上的眼泪。 他笑道:“妈妈也下雨啦。” 女人把他抱起来,郑重地放在床上,她倒吸了一口气,抹净了眼泪,可下一刻它们又从那双好看的眼里涌出来,许春娟尽力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嘴角却在抽搐,她说:“春春,你在家里等着,我要去接爸爸回家。” 春归歪头:“爸爸在哪?” “他在,”许春娟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痛苦,她哽咽道:“他在等我。” 听说那天暴雨,视线受阻,加上货车司机超载违规,等发现春季平的时候,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按照监控画面上的线路,春季平下班后先是坐了201公交,在文教巷下车,然后花一百五十八元买了一个八寸的生日蛋糕,又在路对面的美妆店花三百二买了一支口红。 或许是觉得今日开销太大了,他撑着伞,左手提着蛋糕等了两个绿灯,准备抄小路走回家。 他就是在那条路上出的事。 那条路常年尘土飞扬,没有红绿灯,也没有监控,根据司机的描述,他是在转弯处,大货车进入视角盲区才撞到春季平的,他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报了警,可惜大雨倾盆,将地面证据冲刷得差不多了,而车载监控也因“年龄过大”,几个月前就坏了。 法院一审最后判决货车司机两年八个月的有期徒刑,并赔偿春季平的家属精神损害费两万元,死亡赔偿金二十五万元,丧葬费一万元,被抚养人生活费一万元,共计二十九万元。 这段期间春归被许春娟暂时送回了奶奶家照看。 因为司机的家属总是跑过来闹事,报警也没用,短短几天的时间,春季平用心布置的温馨家门被泼满了红色油漆,春归拿着马克笔涂涂画画的玻璃窗户也被人扔石头击碎。邻居受不了这样的骚扰,明里暗里找许春娟谈话,希望她能搬家。 判决结果出来的第三天,女人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她洗了澡、化了妆,给自己的头发抹上了护发精油,还在空中喷了几泵香水,徐徐走过。 口红还能上色,膏体一点都没融化,她想,自己涂的或许不是口红,而是春季平事故当天,攥在怀里没被暴雨浸蚀的爱。 在委托律师的要求下,她开始寻找、补足证据,提出二次申诉。 春归不明白为何以前最爱笑的妈妈变得少言寡语,奶奶为何终日以泪洗面。 春归对死亡没有清晰的认知,看见爸爸躺在灵堂,那么高那么壮,可以轻松把春归举过头顶的人最后荒诞地成为了骨灰盒里装着的□□,彩色照片替换成了黑白照,春归抱着他都可以轻松捧起的盒子,心想爸爸是在和自己玩游戏,一觉醒来,春季平会很温柔地把他叫醒,给他过迟到的十岁生日。 可有一天他放学避开了奶奶偷偷跑回自己的家,却发现银色的气球还存在,乐字已经从墙上掉了下来,家具上染了一层厚厚的灰。 许春娟大吼着踹开家门,拽住春归脱了他的裤子就是一顿打,后面跟着着急阻止、腿脚不便利的奶奶。 春归一边哭一边说“我要爸爸,我要爸爸!”,许春娟打不动了,也跟着哭,整个人跪在地上蜷缩成小小一团,奶奶双手拍打着腿,哭道:“作孽啊,作孽啊!” 他再也见不到春季平了。这就是死亡给春归上的第一课。 - 一声惊雷,春归蓦地睁开眼,他下意识伸手盖住耳朵,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困,整个人无法动弹。 昏暗的房间内白光一闪而过,很快一切又归于黑暗,而下一刻,房间的景象再次映入春归的眼帘,这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的点,他听不见雷声。 他整个人被抱紧在另一个人的怀里,连同双手都一并环住,他微微挣扎着,脑袋扭过来看,头顶却磕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是沈雪迟的下巴。男人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被雷声吵醒。 他吵着要喝的牛奶还放在床头,只是早已冷却,面上还浮着几粒尘埃。 春归小心地挪开沈雪迟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他的耳朵里塞了耳塞,所以并不知道男人的呼吸突然间变得很轻。 他来不及探究为什么沈雪迟会知道他害怕打雷的事,眼下还有更重要急需他确认的东西,他连棉鞋也来不及穿,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借着闪电带来的短暂光芒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来到二楼走廊。 带了耳塞的缘故,春归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没了外界的纷扰,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都出现了错误,冰冷的地板不停扭曲着,少年像踩在一团团柔软的云朵之上,他连忙扶着墙壁稳住上半身,一步一步缓慢地移动着。 他不停地告诫自己那只是梦,抑或是,上一世。可他的身子依然不可控地颤抖着,愈靠近父母的房间,他内心恐惧的因子愈无限放大。 春季平躺在木棺材里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身子都碎了,靠入殓师一块块拼凑完整。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这一次的闪电来得更为猛烈,一次能保持五秒,几乎照亮整个房间。 春归拼命扼住嗓子不让自己发出一丝悲鸣,他的双脚已经凉到透底,他看着被面微微隆起的两道身影,心中的石块还未完全落地,脑袋便像安装了定时炸弹一般,“砰!”, 把他炸个稀碎。 绝望的藤蔓慢慢攀上春归的脊背,紧接着那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深刻,窗外的暴雨不停将悲剧在春归脑海里重演,闪电如毒蛇信子吞噬幸福—— 可又在这一刻,一只温暖的手从他的背后伸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闪电被隔绝,绝望与希望之源从两端撕扯着他的臂膀,春归看见自己爬上六楼,就像拥抱太阳那样,他毫不犹豫地,像银色气球那样,飞跃高空。 “……沈雪迟,”春归颤着身,唇色发白,可他竟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了,“我看不见我爸妈的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写完了,颤颤巍巍端上,公主们请吃,小的退下了。这一周上的pc榜,收藏涨得好好好缓慢,更新一章居然还掉了一个收藏!感谢还愿意陪伴着鱼刺的大人们,呜呜呜鱼刺感动得爆哭,希望我编这周能大发慈悲分我一个app的榜单(撒娇打滚) 第29章 第 29 章 阴鸷毒辣,…… 春归后半夜才彻底睡着,阳台上站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只披了件灰色毛衣外套,磨砂玻璃看不清晰,只能隐约映出一个高大轮廓。他嘴里衔着根烟,说话含糊,直到和心理医生确定好预约时间他才放下手机。 沈雪迟抹了把脸,眼底布满了血丝与疲惫。 他是人,偶尔也会觉得累,一直以来付出的感情得不到明确的回应,他也会可怜现实世界的自己。他一边真心希望春归可以过好这一世,一边又阴暗自私地期盼春归能想起他们曾经经历的种种。 可事情的走向不是他想看到的。 屋内少年的哽咽再度传来,沈雪迟身子一僵,猛地冲了进来,却发现那只是春归的呓语。他不知在梦里经历着什么,每隔半小时就会被吓醒,而这时沈雪迟都需要陪伴在他的身边。 男人轻拍着他的背,像哄着婴孩睡觉那般低声喃语。 计划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停下的理由了。即便沈雪迟因现在心疼春归而感到后悔,但那悔意与春归相比,淡到几乎可以不作数。 “再等等,很快了,再等等……”沈雪迟轻声道。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春归说,还是对自己。 - 四年前。 沈氏集团的顶楼,巨大的落地窗纤尘不染,站在这里几乎可以俯视整个汉京。 助理叩了叩门,礼貌地等待几秒,得到回应后才推门而入,他微低着头,单只手伸向背后锁上门。 皮质座椅上男人正在小憩,助理躬身将资料放到男人面前,轻声报告道:“老板,当年参与的名单全在这了,按您的吩咐,我们有意透出消息,乔家别说考虑了,高兴都来不及,直接拿出全部资产跟着您投注了那块地。” “嗯。”男人面上没什么情绪,他随意抖出夹在资料中的彩色照片,夹在手指里凝视了一会,照片上的人面相极为普通,像橡皮泥捏成,五官毫无记忆点。 助理眼尖,手速飞快地从桌面拿起那人整容前的照片:“老板,这是他整容前的照片,他就是那货车司机的儿子,洛赫,高中当了三年乔俊的小跟班,现在在幼儿园当老师。” 原貌中,洛赫的脸上有一条很长很粗的疤痕,看着尤为狰狞。 沈雪迟丢开照片,道:“三华杯的管理层呢?” “都承认了,证据我们已经移交给公安处理了,”助理顿了顿道,“老板,那场舆论的作俑者我已经查到了,乔贵安的小儿子,乔俊,目前正在X国,据我们的人给出的消息,他常年逃课,英文很差,和本地人社交痕迹几乎为0,自从与王家的小儿子闹了矛盾后,他连留学圏都挤不进去。乔家极有可能为了保他阻止他回国,您看……” “那就埋了。”男人淡淡道,好像在说什么无足轻重的话。 X国这几年□□,从中作祟的反动派数不胜数,想要悄无声息地抹除掉一个外来裔,太简单了。 想起什么,他补充道:“照片寄到乔贵安手里。” 助理委婉提醒道:“那洛赫,我们也……” “他放着,我亲自处理。”沈雪迟揉了揉眉心。 “是。”助理话不多言,只管按老板的吩咐行事。 离开办公室前,他轻瞥了一眼大门紧闭的休息室,里面传来青年的嘶吼与砸东西声,许是又做噩梦闹脾气了。沈总有洁癖,不爱与人亲近,一向不允许外人踏进那里,一年前带在身边的小孩倒是例外。 外界传闻沈雪迟找了个年纪小、漂亮得像大明星的学生养在家中当金丝雀,不少上赶着讨好沈氏的人从这一信息里得出家主的口味,送了一整本图册过来,都是二十岁,干净清纯的大学生,虽比不上“正版”,但可以一起伺候。 男人收到的那会什么话都没有说,那群人还来不及欣喜,第二天男人的无名指上就多出一枚戒指,他当着他们的面烧掉图册,无声宣告着所有人对方“正宫”的身份。 听说那学生性子傲,不要奢侈品,就要沈雪迟手工的。于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沈氏家主前脚刚处理完谣言散播者,后脚就开着迈巴赫坐在大学城手工店里矮矮的凳子上,在那学生的指导下,严肃地亲手敲磨了一对铂金戒指当作定情信物。 不久之后,沈氏家主身上又多了一个标签。 阴鸷毒辣,但,是个恋爱脑。 门被彻底关上,助理再没听见尖叫。 或许是因为总裁办公室的门是隔音的,或许是因为沈雪迟早已进去哄慰他了。 谁知道呢。助理无声地叹息着,他只清楚风水轮流转,多年前欺负过青年的人,现在都落不得好下场。 - 红色的丝绸窗帘重重垂下,将光亮遮挡得严严实实,楼下的老式落地钟滴答滴答,时针指向一点时,发出悠久的鸣声。 春家的保姆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工作十小时,早上七点半过来,晚上七点半离开。 春归不肯下楼,他受了惊吓,夜里还有点低烧,沈雪迟凭借着记忆里的布局,准确地找到医药箱,用热毛巾不停地擦拭身体。 “沈雪迟,我妈他们呢……?”春归下半张脸藏在被子里,睁开迷蒙的双眼。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沈雪迟不准他把脚伸出来。 沈雪迟实话实说:“他们出去了。” 春归手指颤了一下,他垂眼藏住眼里的失落,缓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你能帮我把……那边抽屉的黑色相册拿出来吗?上面有只蝴蝶图案。” 男人闷不做声地把柜子拉开,相册的正中央手绘着一只白色蝴蝶,像是小孩子画的,几乎没有画工。 他转身把相册递给春归,在少年伸出手的刹那,他又收了回去,他抓住对方的手腕,唇瓣吻上去,试了试体温,没有再发烧了。 春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不怪沈雪迟有事故意瞒他,但他不想再事事相信沈雪迟了。总信这人的话,他怕是永远都触摸不到真相。 屋内的暖气还开着,沈雪迟先是替他换下汗湿的睡衣,拿毛巾擦拭干净,套上干燥的新衣服,又往他的头上搭了条毛绒毯子,围了一圈才道:“……你看吧,我去洗衣服。” 春归瞥了他一眼,心情一般地戳穿他的谎言:“你的借口好烂,坐下来,跟我一起看。” 沈雪迟:“……” 他不是很乐意,但别无他法。侧边被角微微陷下一块,春归嫌他靠得太远,粗鲁地扯了扯他的手臂,少年现在满肚子火无处撒,下意识地选择身边最能带给自己安全感的人。 沈雪迟没有吭声,心里觉得痒痒的。一点都不痛,很开心。 相册翻开第一页,春归刚看了一眼就扑哧一声笑出来。 男人虽表现得不想看,但眼神一直追随着春归的手指,他抬手戳了戳照片中孩子的脸,问:“这张是什么时候?” 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空篮子哭泣,那张脸一看就是缩小版春归,最多六七岁的样子,放到现实,那时候他的父母还没双亡,一定和这张照片一样幸福、开心。 春归笑道:“这个是我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园区组织亲子摘苹果,我跟我的同伴炫耀说我爸妈最高、最好看,老师听见了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本意是希望小孩子不要那么爱比较,结果那天他们打扮得非常隆重,乍一看还以为参加什么晚会,我爸甚至还偷偷往鞋里面塞增高垫。他们把我高高举过头顶,我轻而易举就能摘下苹果。” 沈雪迟挑眉:“那篮子怎么是空的?” 春归翻过这一页,叹口气:“出师不利,苹果没抓稳,砸我头上了。” 他补充道:“真的很痛。” 沈雪迟顿了顿,手下意识抬起摸向少年的脑袋,好像这样就可以缓解好多年前苹果砸脑袋带来的痛,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成年人对着一个哭泣的小男孩束手无策,而小孩哭完后又抱着空篮子傻笑,说:刚刚好像有人在摸我的头,痒痒的。 男人认真安慰道:“苹果砸脑袋会变得很聪明。” 春归瘪瘪嘴巴,不想和他说话,“你讲冷笑话真的很尬!”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照片上笑容灿烂的自己,和站在自己两侧五官被黑线团遮盖的男女身上,就在不久前,他已经彻底忘记春季平和许春娟的脸了。 他有些茫然,不愿意去面对,可逃避真的能躲过这一切吗? 他按住了自己摇摆不定的心,道:“沈雪迟,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春春终于不再摇摆不定啦!迈出一大步!鼓掌!(piapiapia)两人并不完美,爱都是深刻且自私的,一边又想他好,一边又希望他离不了自己,但正是这两个孤独可怜的人相遇,冬天才终于迎来了春天n_n 第30章 第 30 章 你秘密太多…… 沈雪迟沉默着,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春归的问题,而是给出自己早已知晓的答案:“你重生了,对么?” 春归张了张口,惨白着脸,他犹豫地点点头:“嗯。” 沈雪迟问:“上一世,我是怎么死的?” 那个画面春归不想再回忆,他像溺水的人似的攥住沈雪迟的尾指,缓缓道:“跳楼。” 他颤声道:“你忘了我,和我提出分手,最后在我给你租下的房子里……” “我知道了。”沈雪迟轻声道。他闭上眼深呼出一口气,面上瞧着平静,内心却压抑着波涛,“这件事交给我,好吗?” “你能做什么?”春归浅色的瞳仁清透,并不明亮的房间里他看着沈雪迟认真的眼神,不知为何,他感觉有点累,“想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还以为你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沈氏家主?” 春归说话带刺,男人听了却半点恼意都无。 他轻轻拉过少年的手,伸出舌头,修长如玉的指节被含进嘴里,偶尔发出一声令人眼红心跳的嘬-弄,他问:“真相有那么重要么?” “善意的谎言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他理直气壮的模样简直让春归气得发笑。 少年竭力想抽回手,而沈雪迟也并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握着,可湿热的口腔令春归的腰发软,他顺势倒在男人的怀里,少年的无名指口感到一阵痛意,他闷哼了一声,推开男人的脸,张开五指举到眼前,赫然发现自己白皙的手指上多出一圈红色的齿痕,宛如一枚戒指。 “你简直……不可理喻!那天教学楼的相遇你果然是装的吗!” “嗯。”沈雪迟淡笑凝着他,半晌过去才低声道:“早就不可理喻了。” - 就算没有沈雪迟,春归也有去心理医院的打算,所以在沈雪迟谨慎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异议。 他给许春娟和春季平打了三四通电话,想问问他们去哪了,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奇怪的是他们电话一直都处于没人接通的状态,在他第五遍听到机械女声响起的提示音后,沈雪迟抽走了他的耳机,捏了捏他的脸道:“我来打吧。” 出租车拐了个弯,远离繁荣街道,春归第一次知道汉京市还有这种地方存在,导航上显示他们距离医院还有一千米,也不知道沈雪迟上哪找的,竟藏得这么隐蔽。 他用脑袋拱了拱沈雪迟的侧脸,又把手举起来,左右端详了一下那圈齿痕,闷闷道:“你现在是一点都不装了,亏我刚开始还被你骗得晕头转向,以为我能反攻……” 沈雪迟扬眉,好像没听清后半句话:“什么?” “……没。”春归冷邦邦道。 在两人拌嘴期间,出租车稳稳停靠在医院门口。 这是一所私人疗养院,占地面积约两个高尔夫球场大,建筑采用的中式装修风格,无论是家具还是庭院都由实木打造,而类似屏风、青花瓷、挂画等装饰品,大多也是从拍卖会上得来的真迹。 就算是春家这种在权贵圈子里能挤进中上游的水平,春归也能感觉到,这样的疗养院不是他们这一阶级的人能够接触到的。 大门由门童拉开,刚跨进门槛,就有人半蹲下来帮忙脱鞋。春归受不了这种场面,连忙后退几步,自己把鞋脱了,穿上对方准备好的棉拖,他抬头看向沈雪迟,发现男人也学着他的模样,自己弯腰脱了鞋。 经理带着护理师上前,确认预约人的姓氏,女人含笑,双手搭握在腹前,微鞠躬道:“沈先生,春先生,请跟我来。” 心理部需要坐将近二十分钟的观光车到达,这里严格保护病人的隐私,安保设施连只天上的麻雀都飞不进来。 春归与沈雪迟面对面坐立着,看向他的表情欲言又止。男人从保暖箱里盛了一碗莲子汤,递到少年嘴边,他没有无视那略带谴责的眼神,抿了抿唇,解释道:“没有故意装穷,只是做了点投资。” “什么样的投资能预约的起一小时六万的心理咨询啊?沈雪迟。”春归认真道,“你秘密太多了,我有点想和你绝交。”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吃我最喜欢的熔岩蛋糕(递上)大家有什么建议也欢迎提出!想要评论贴贴,作者会边写边改进的(戳手) 第31章 第 31 章 那个梦里……… 与疗养院的中式风格不同,办公室是现代装修,隔音墙极大地保护了病人的隐私问题,里面只有一位医生坐着,春归打了个招呼:“您好。” 医生戴着眼镜,岁数看起来和李咏差不多大,他抬起头,站起身对春归笑了一下:“春归,你好。” “你的基础情况沈先生已经告诉我了,我这边暂时不建议你用药,但也不能任由这个事态继续恶化下去,请允许我向你提出几个问题。” 春归点头:“好的。” 医生按动鼠标,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他脸上的表情很轻松,至少让春归看了不会紧张,他随口和春归闲聊着:“尝过我们的红豆莲子汤了吗?味道很不错。” 确实不错,春归让沈雪迟替自己盛了两碗,喝得很饱,“还可以,再多放点白糖就更好了。” 医生笑了一下:“糖吃太多影响睡眠,最近睡眠怎么样?” 沈雪迟抱着自己的话就会睡得很好,反之一个人睡就有点差,春归如实作答。 医生:“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噩梦的?频率如何,醒来后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春归:“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开始的,频率不算很频繁,但有一次特别奇怪。” 医生写写停停,最后在噩梦这个词汇上画了个圈,打出问号,“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春归说得正是在学校做噩梦的那次,如果不是他心态足够好,恐怕醒来就当场崩溃了,可他奇怪的点不止是这一个,“正常来说,存在满足了健康睡眠状态,但还是抵挡不住困意、一秒就能入睡的人吗?” 医生蹙眉:“你的意思是在做噩梦前你以绝对清醒的精神做事,但下一秒就陷入睡眠吗?在医学领域我们能给出的解释只有嗜睡症这一类群体,可是很显然你的健康报告不属于这一病症。 医生沉默着,按了两下圆珠笔,笔尖在纸张上点触了几下,“梦境是以上帝视角出现的吗?” 春归:“是。” “都出现过哪些人?不认识的还是亲近的。” “在这个世界都是我身边亲近的人,可是在那个梦里……”春归顿住了,他缓慢地抬起头,好似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他低声喃喃道:“那个梦里……他们都是沈雪迟的朋友。” …… “感谢你今天抽出时间,我们下次再见,春归。”医生收好报告,起身送春归离开。 “还有下次?我和你聊了两个小时,已经花费十二万了。”少年眼皮跳了一下,就算沈雪迟再有钱,他也不信对方短时间内就能赚够自己接下来所有的心理问诊费,他都在思考该把银行卡藏在哪里才能以自然的形式出现在沈雪迟眼前。 按这个花钱速度,男人很快就要两手空空。 医生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沈先生是我们这里的vip会员,他带人过来不收费。” “这么好?”春归讶异道:“成为会员要多少钱?” 医生笑眯眯道:“这里可不是靠花钱就能办理入会的。” 春归:“……” 他叹口气:“你要把这次的报告结果发给沈雪迟看么?” 医生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点头,尊重病人的意愿是他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不然很难保证患者是否还会对他敞开心扉:“你不愿意的话,我会严格保护起来,坚决不让第二人知晓。” 春归满意地点点头,这里的机制他也不担心会泄密,无所谓道:“随便,你告诉他也无妨。” 医生还以为他极度排斥把隐私告知给别人,听春归这么一说,略带诧异道:“真的?” 春归拉下外套拉链,把手揣进口袋里:“对啊,反正你不告诉他,他也会想办法自己查到。” 医生不知道少年对沈雪迟是怎样的看法,但看得出他极为依赖那人:“沈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外面很冷的,你不拉拉链会感冒,欸,慢点跑,别摔了!” 春归回过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跑出只有病人可以进出的走廊,偌大的休息等待室内,一个男人围着蓝色围巾,怀里则捧着红色的,见少年走近了,他先是抬眸上下打量了一眼,接着将自己脖颈上带的取下来绕在春归的脖子上,他蹙眉拉上少年敞开的外套拉链,“里面很热吗?再热出来也要把拉链拉上,小心感冒。” 春归鼓起脸,他有些婴儿肥,此刻像生气的小包子,可心情却是雀跃的,他嘟哝道:“知道了。” 沈雪迟的手机开了震动,屏幕亮起,锁屏是一位少年的侧脸,手里正举着啃了一半的包子,浑然不知自己被偷拍了,还打着坏主意想趁同伴回来前偷喝一口对方的米酒糊汤圆。 患者:春归 潜在病因:#### 提出问题:梦境穿梭者(存疑?) 第32章 第 32 章 为春归清出…… “老婆,我记得咱家没亲戚住在这种地方啊,为什么突然来这里?”春季平关上车门,打量着头顶的木牌,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它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只能依稀辨认出徐清村这三个字。 村里大约一百多口人,青壮年都去市集进货了,村媳妇在家织布,只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口闲聊。 许春娟一路上愁眉不展,时不时还叹几口气,春季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好像从她昨晚在门口蹲点小沈,再到下楼待了一个小时开始,回来便是这副没有精神的模样,问她原因她也不肯说。春季平连大气都不敢喘,攥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生怕自己哪点懈怠就点燃了身边这枚炸弹。 “春季平,你还记得Lucy吗?”许春娟摘下墨镜,甩了甩自己的大波浪。村子里的人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熟面孔,突然出现的陌生相不由得吸引了村里老人们的目光,他们上下打量着这两个外村人,似乎在猜测对方穿的一身富贵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什么。 春季平和她站得近,措不及防被头发扇了一巴掌,左脸颊微微刺痛,他摸了摸脸,不知道女人提起Lucy做什么。 Lucy是他们前年在国外认识的催梦师,这个职业群体很神奇,听说工作就是唤醒被人们遗忘在心底的美好记忆。 许春娟一向是个敢于尝试的人,在二十岁出头还没认识春季平的时候,她已经跟随团队登顶珠穆朗玛峰了,催梦这种东西听着并不危险,在Lucy的邀请下,许春娟第二天就带着春季平拜访她的家。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催梦失败了。 本该美好的记忆变成了以春季平死亡、许春娟跳楼自杀的结局画上了句号。 催梦过程不允许第三个人的出现,当时春季平正在休息室等候,按Lucy的话来看,正常催梦都会在四十分钟到一半个小时内结束,可现在已经两个半小时了,催梦依然没有结束,贸然打断会导致被催梦者精神出现混乱,他只好抱着担忧的态度继续等待下去。 可半个小时后,春季平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尖叫,他立刻冲进催眠室,发现许春娟醒来后整个人接近疯癫状态,看见谁都躲,连春季平都近不了她的身,还是后来冲进来的麻醉师打了一针镇定剂才将她勉强控制住。 当时Lucy已经在被春季平捉去喂鲨鱼的路上了,她这时才明白温文儒雅只是这个男人的伪装,他脱下了人皮,露出残忍的本性。 “你不能这么对我!Mrs.Chun还需要治疗!” 春季平极少动怒,平时显露出的模样总是温和沉稳,可此时他看向Lucy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团烂肉,他拽住女人的头发,忽明忽暗的光影落在他经历过岁月的脸庞上,他轮廓英朗,若不是从左边眉间划至眼睛的伤疤过深,也是非常优越的长相了。 他沉声道:“行业内有比你更专业的人士,一开始我就不该同意你接近她。” Lucy心下一沉,男人早就看出她打的什么算盘了,她涕泪交流地乞求道:“不,不……我,我还有办法。” 春季平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她,侧过头倾听主治医师小跑过来汇报许春娟的具体情况,随后他抬手在肩头往后动了两下手指,两排站着的黑衣保镖立刻上前为Lucy松绑,男人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去地上,没什么感情道:“三天。” Lucy将许春娟的梦境严格记录下来,去请教行业里的各位前辈,再次见到许春娟时,女人已经平静下来了,可是依然没什么胃口,刚被春季平轻声细语地哄喝了半碗粥,她眨了眨眼,牵过Lucy的手,问:“你瘦了很多。” Lucy触电般缩回手,她知道这个房间被装上了微型监控,可她不能告诉许春娟真相,包括那天催梦的失败。 催梦的本质就是催眠,除非外界强行纂改了她的现实记忆,否则普通人根本不具备凭空捏造事实的本领。 三日期限已到,Lucy根本解释不出为什么许春娟明明还活着,但在她遗忘的记忆里她和春季平都死了。 可女人就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在某一天的晚上,她找到了被捆在废弃仓库里的Lucy,她的手里除了伪造的身份证明还有一叠厚厚的现金,她一边替Lucy松绑一边问对方:“如果我现在的存在即假象,是不是就能解释明白这一切了?” Lucy的嘴唇干涩,直到很久过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巴正在流血,她呆愣地盯着女人离去的方向,突然大笑起来。 隔日清晨,渔民在海滩上发现了一具被冲上岸的无名女尸。 许春娟没有烟瘾,但偶尔烦闷的时候也会抽上一根。她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细长女士香烟,夹在指间,回过头,她对上春季平欲言又止的神色,戏弄地呼出一口气吹向男人的脸,紧接着她把钥匙和一串手写的地址扔进春季平怀里。 “伯母,您可以装作不知情,继续隐瞒所有人,或许那正是我所期望的,不过我还是会尽我所能,为春归清出一条……真正圆满的路。” “看见小沈的第一眼……我就莫名想起了Lucy,不过他可比Lucy强多了。” 春季平黑眸微眯,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可疯狗怎么可能嗅不出同类的气息,他轻笑道:“这样的人缠上我们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老房子短时间内第三次被人拜访,阳光透射进来,一束束光线中依稀可以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 许春娟根据记忆里摆放的位置在梳妆台上找到了一个发夹。 梦境中最后把这枚发夹带出来的人是春归,那时发夹已经锈到不成样子,几乎看不出原样了。可许春娟还记得,那是当年春季平破产、她也有了身孕,她不想把所有压力都施加在男人身上,吵着闹着也要出去打工,那时春季平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第二天他顶着熊猫一样的黑眼圈敲响了房门,送给她一个水晶发夹。 “柴米油盐家长里短都是丈夫需要操心的事情,许女士请尽管貌美如花,大胆做取悦自己的事情吧。” 许春娟嗤笑一声,她将发夹握紧在手心,唯一疑虑的事情已经被验证了,接下来,入局的人该到齐了。 老房子的门再一次被关闭,也不知道下一次推开该是何时,又会是谁了。 “老公,你幻想过春春三四十岁的样子吗?” “啧,那混小子……我倒是幻想过我们俩白头的样子。” 许春娟瞥过村子里三五成群半蹲在雪地上玩乐的孩子,他们与春归小小的身影重叠,她驻足片刻,接着不带任何留恋地踩着高跟鞋、牵着春季平的手离开。 第33章 第 33 章 蝶变 晚饭地点是春归找的,提前一周预定的星级餐厅,夫妇俩在吃穿用方面从不亏待少年,所以这些年尽管春归物质开销大手大脚,但零花钱永远是充足的。 这段路距离餐厅所在的地方不远,春归提议想下去走一走,沈雪迟便和他一起在十字路口下了车。 路过蛋糕店时,他站在透明橱窗外,俯身打量着里面摆盘精致的奶油蛋糕,他喜欢草莓,不过只喜欢吃甜尖那一部分,每次回家的路上,春季平都会嘱咐保姆给他切好草莓尖尖,确保不会时间过长导致草莓氧化,又可以在他回家的第一时间吃到。 沈雪迟看出了他的内心想法,还未等人开口,便推门进去来到员工的身边请对方帮自己拿一个草莓蛋糕。 员工问:“要几寸?” 春季平看着不像爱吃甜食的样子,也就春归和许春娟分着吃了,沈雪迟想了想,说:“八寸,不用生日蜡烛,能多给我几根烟花棒吗?谢谢。” 员工笑道:“没问题。” 沈雪迟刚走出店门,春归本是侧身倚着玻璃,看见他就像成了软骨头,几步路走到他的身边,把脑袋埋进男人的胸口,兴致不算很高:“买蛋糕做什么?又没人过生日。” 沈雪迟捏了捏他的脸,语气温柔道:“庆祝你多活一天。” “哇哦,希望我能活过十八——,爸妈他们什么时候来?” 沈雪迟收回手机,把蛋糕盒子拎到左边,右手攥着春归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他们还有二十分钟到,今天怎么想着在外面吃饭?” 春归顿了顿,抬手摸了摸耳钉,仿佛确定什么般,这才安下心:“只是觉得……我挺废物的,成绩也好,未来也罢,没有一点能帮得上我爸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说说掏心窝子的话,能让我好受点。” 他说话的期间,沈雪迟一直盯着他的脸,男人的声音有些暗哑,意义不明道:“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最能生出愧疚吗?……吃散伙饭的时候。” 说完,他又兀自低低笑了两声,像是自嘲般:“抱歉,说个玩笑话。” 一阵冷风吹来,春归下半张脸往围巾里缩了缩,他戴了顶毛绒帽子,小鸟翅膀罩住他的耳朵,全身上下只有暴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最冷,细看还微微泛红,许是被雪粒刺激的。 春归吸了吸鼻子,说:“沈雪迟,如果你以后有了小狗,就叫他雪来吧,每天饭后我们都牵着它去散步。” 任谁听了这话都像交代什么遗言似的,沈雪迟抿了抿唇,神色紧绷,也只有春归才能让他生气,他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全身血液变得冰凉,连带着他的脑神经都迟钝了。 这条路突然很长、很长,或许两人都有意走得很慢,在这个街上行人都急着赶路、期待回家能吃口热饭的时候,只有春归私心希望长夜漫漫,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春家夫妇是十五分钟后抵达的餐厅,他们对春归请自己吃饭这件事感到惊讶又欣慰,几乎是在拨回电话听清的第一秒,许春娟就带着春季平冲去做了造型。 “春春啊,今天是什么日子,还请你爸妈吃饭?”许春娟保养得极好,一颦一笑都还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当事人春归表现得很平静,他还给鹿可燃发了个定位,邀请对方一起过来吃饭,只可惜野猪吃不了细糠,鹿可燃发了一张自己竖中指的图片。春归捧着手机看了一会,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坐着的三人。 除了沈雪迟,他看不清另外两人的脸,他的视线落在许春娟头上佩戴着的水晶发夹,愣怔了会,这个发夹与女人并不般配,甚至有一股低劣的违和感,就像两三块钱的地摊货出现在高奢品牌里,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拿起塑料刀漫不经心地插进奶油蛋糕里,像妥协了现实,可又不甘心走那命定的轨道:“用心记住你们的日子。” 他用舌尖卷了颗草莓入口,白齿相撞的瞬间汁水爆开,他微微眯眼。 鹿可燃被禁足在家,他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隔五分钟就要看一次春归有没有回复讯息。虽然他把提示音开到最大,但万一手机坏了呢? 一分钟刚过去,鹿可燃又解锁了屏幕,看着自己发出的十几条消息石沉大海,他嘟哝道:“小没良心。” 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上半身直起来,以跪趴的姿势伸直臂膀,努力勾过对面桌上的文件。 这是前不久春归拜托他破解的数字地址,最后定位三角范围一步步缩小,最终地址确定在徐清村。他派去的人寻了两天,几乎将邻里邻村的八卦都理了出来。只可惜鹿老头子大发火,前几天甚至断了他的所有网络,所以他没能第一时间把资料交到春归手上。 他想了想,倒出文件袋,他不知道沈雪迟这么大费周章下一盘棋是为了什么,但一旦棋面出现僵局,或是出现其它变数,到了那时,他会亲自掀翻这个局,这也是他唯一答应过沈雪迟的事,因为他们所努力的一切,最终都只是为了自己。 春季平的感动一直持续到春归结账掏出一张黑金卡为止,第一眼他还没认出来,可为了避免混淆,也是方便身份识别和特殊性,黑金卡左上角都会有一个镭射图案的标志,全球只有一百个人拥有这种定制标识。 “混小子……”春季平怒极反笑,他抬手摸了摸春归的头,百感交集道:“长得真像你妈年轻的时候。” 春归眨眨眼,嘴角翘起,“那你们可得活久点,看看我三四十岁还长不长这副模样。” 春季平还愈再说些什么,春归却回过头,看了眼沈雪迟所在的方向,打断他,“爸、妈,你们先走吧,我还有话想跟沈雪迟说。” 春季平顿了顿,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不适感,可那感觉稍纵即逝,他只好点头道:“行,早点回家,我和你妈在家等你。” 他不放心地叮嘱道:“一定要回家啊。” 许春娟出来的比几人要晚一点,她拽了拽春季平的袖子,随着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望去,“怎么了?” “……反正是不太好的预感,咱儿子好像要闯祸了。”春季平认真思考道。 “沈雪迟,你先回家吧,我想起我有东西落在鹿可燃家了,很重要,现在就要去拿。”春归和沈雪迟并肩走在一起,他并没有过多阐述那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静静地抬头凝望着对方。 男人有一瞬间感到心慌,这种感觉与当时他知道春归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后内心油然而生的恐惧如出一辙。 他动作僵了僵,手心冒着冷汗,无能的谈判家此刻竟不知说些什么才能挽留下对方,只好笨拙地从口袋里拿出几根未点燃的烟花棒,一股脑地塞进春归手里,“可以许愿。” 春归歪头,两根手指捏着铁签转了几圈,“今天不是我的生日,许愿神也不会听见的。” “会听见的。”沈雪迟伸手去握他的手指,像变魔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盒不那么精致的塑料盒子,春归这才反应过来他先前离开的半个小时,是去了哪里。 盒子里面装着的是满满一盒,削成一半的草莓尖尖,沈雪迟认真重复道:“我能听见的。” 周身仿佛安静了半个世纪。 “……” 春归舌尖顶着上颚,眼睛又开始发酸,风太大了。少年看着他,有些苦恼似的,默然半晌,最终还是没能抵过内心炙热的欲念,顶着少年容貌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靠近男人,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侧脸,随即退后两步,“沈雪迟,我送你个礼物。” 那好像是一团纸,男人没有看清,春归就快速塞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很珍惜地拍了拍,春归郑重道:“沈雪迟,草莓尖真的很甜,可是你以前为了照顾我,从没吃过,这次你留着自己吃吧。” 车鸣驶过,春归的后半段话被揉碎了携进风里卷走,沈雪迟听不太真切,只是这种感觉像极了泡沫幻影,似乎下一秒伸出手,所有人都该醒了。 这次水果不会烂了,你也可以好好生活了。 男人在原地驻留了许久,直到又一辆车子稳稳停在他的面前,一个寸头男探出脑袋,嘴里咬了根烟,神色懒散,他的眉骨硬朗,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含情,可浑身却散发着一股痞气,“哟,一个人傻站着干嘛呢?” 沈雪迟眉间染上一层淡淡的阴翳,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淡漠之色,他轻瞥了那人一眼,没有搭理,而是把方才春归塞在他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一张纸包成的团,展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纸折的蝴蝶。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春归的意思。 当一只毛毛虫破蛹而出,成为蝴蝶的那一刻,人们称这一现象为,蝶变。 - “你好,结账。” 现在这个点还来买厨房用具的人可不多了,营业员抬眸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看着像个高中生,这长相,在学校估计不少人追,他打趣道:“这么冷的天,家里大人舍得让你出来买刀啊?” 春归找寻着钱包,无意间摸到口袋里的烟花棒,顿了顿,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个打火机一并交给收营员,他抬头笑道:“……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哭哭,不要单机码字嘛不要单机码字嘛,和我讨论剧情也可以的orz大家一起来评论嘛TOT 第34章 第 34 章 “我叫春归…… 唱片机仍旧转动着,G大调第一号大提琴组曲流淌出来,密密麻麻的文件以及照片摆满了整个房间地板,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鹿可燃趴在床上,读完了最后一张新闻稿纸,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反应过来之后迅速捞过一旁被遗忘的手机,拨打电话第一栏的联系人。 “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人……” “艹!”鹿可燃一拳捶向枕头,太阳穴的青筋鼓动得厉害,他的脑袋隐隐作痛,窗外的雨夹雪有愈下愈烈的趋势,他担忧地收回目光,眼神落在始终未接通的电话上,依然有电话不停地拨打进来,可他一个都顾不上,“接电话啊,快接电话……!” 温暖的室内,壁炉里燃烧着木柴,劈里啪啦作响,暖黄色落地灯下,陈梦捧着一本文学名著,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茶几上的热茶已经凉了,她蹙眉拉开窗帘,站在高位处俯瞰半个汉京市。 就在刚才,鹿可燃给她发了几条短信,如果知道春归的去向一定要及时联系他,女生嗤之以鼻:“比起春归,你才更像那个离家出走闹别扭的人吧。”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鹿可燃急得在电话另一头跳脚,他怒道:“我们从头到尾都忽略了一个人!被耍得团团转!” 虽然陈梦大致弄明白了春归和乔俊的渊源,中间无非夹了个沈雪迟,但只要确保乔俊和他老爹不出什么幺蛾子,沈雪迟的奶奶那边医药费充足,他就不会替人代考了,藏着的第四个人是谁,重要吗? 可鹿可燃的声音太过焦急,就连陈梦的心都下意识咯噔一下,她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谁?” “洛赫!是他在背后煽动乔俊!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根据我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们在洛赫单独租的房子里面发现了大量春归的幼儿照和伯父伯母年轻时候的照片,并且,”鹿可燃顿了顿,沉声道:“洛赫不见了。” 说罢,鹿可燃又骂道:“我就不该把文件副本发给他,这个疯子!” “鹿可燃,”陈梦冷下脸道:“我现在联系我爸那边找人,你和春归最好想想明天怎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春家主宅。 晚上十一点,窗外浓云密布,一道闪电利剑般劈开树干,惊得人心一颤,热水跟着一并洒出,许春娟来不及管自己被烫红的手指,迫切地望向一旁打完电话的春季平,“春春找到了吗?” 春季平用力按了按眉心,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巾用凉水沾湿了包裹在女人的手上,这才缓声道:“警方正在调取监控,你先去睡觉,好吗?我保证你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他。” 许春娟痛苦地双手捂住脸颊,“那么大点的孩子还能去哪啊……” “连姨,把夫人扶回房,不要让任何东西吵到她。”春季平还保持着得体的风度,连姨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环过许春娟的一侧手臂,半强硬半安慰地把女人扶上楼。 待安神香、放有安眠药的热牛奶准备好,房间开启降噪模式后,连姨这才缓缓退出房间。 昏暗的房间中,许春娟瞪着眼睛,仰躺着看天花板上的夜光星星贴纸。 实际上,这栋别墅里根本没有星星贴纸的存在,当女人闭上眼睛再睁开,一切又恢复原状。 存在星星贴纸的是那个三十几平方的出租屋里,三个人紧紧地贴在一块。 法庭上,面对货车超重的指控,货车司机声泪俱下:“我是为了生计!不超重我连成本价都赚不回来,我家里还有小孩要养啊!” 一时间,货车超重撞死人这个话题在论坛上爆火,网络上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有人选择支持和同情,他们认为货车司机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谁能想到那条路上会突然窜出一个人?而有些人站反对票,这个司机毁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应当受到该有的惩罚! 可第二天,一条意想不到的词条直冲热搜榜第一名。 话题指向的矛头只有一个。 #死者的妻子全妆出席# “听说她早就出轨了,现在只是为了多赔偿一些钱。” “想博关注吧?丈夫死了还化妆!” “我看她流得都是鳄鱼的眼泪!” 在梦里,许春娟最后受不了舆论攻击,抱着春季平的黑白遗像跳楼自杀,只留了一封遗书在家中:他说,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是丈夫需要操心的事情,他就想我美美的,穿吊带,穿裙子,化取悦自己的妆容,天天开心就好。他说,哪怕以后有小孩了,我们都成白发老头老太太了,我也依旧是他心中最美的人。 许春娟将碎发别到耳后,顺带地,抹去了温热的泪水。 “啪!” 春季平随手抓起一个价格不菲的高脚杯狠狠砸向一边,玻璃碎片四溅,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入大理石地缝里,他烦躁地捋了把垂在眉间的额发梳在脑后,接通电话,他轻笑一声,嘴里吐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话,“都他妈给我查完了,一个老鼠尾巴都别漏!” - 整个区的地图在他脑中重新构建,哪个地方狭窄、无人经过,哪条巷子可以通往另一个出口,最重要的是—— 哪里可以抵达监控死角。 下水道里的老鼠趁着雨季悄悄探出脑袋,四处张望着,趁没人经过快速爬到垃圾桶边寻找着今天的食物。 这一片违章查得并不严,货车停靠在坑洼路边,积起的水潭倒映着少年的影子。军绿色的宽大雨衣几乎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全部遮盖,衣摆坠落的雨滴砸在水潭里,光影斑驳犹如走马观灯。 老小区没有保安,没有监控,谁都可以抄近路从这里路过,自建的秋千被雨水和风吹得吱呀乱动。他抬头,五楼的阳台正亮着灯,女人手摇着升降晾衣架,把刚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挂上去。 这个角度,雨衣帽檐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淌进衣领里,很快浸湿领口。 春季平的血液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冰凉。 “顾芳。”他缓声念道。 女人微颤,手中的衣架掉落在地上,她像心有所感地低下头,可是视线所及之处,空无一人。她搓了搓自己泛起鸡皮的手臂,只当是自己神经兮兮,她走回屋内嘀咕道:“哎哟……这雨怎么越来越大了,老张,你打通儿子电话了没!” 雨水滴在干燥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歪歪扭扭的弯曲水痕,老楼过道的角落处摆满了积满灰尘的自行车和电瓶车,一只躲雨的流浪小狗悄悄探出脑袋,与少年视线相对后又往后缩了缩身子,它身上的毛一绺一绺,流浪太久,与其说是白色,倒更像只灰色的小拖把。 太瘦了,瘦到就像梦境里的自己,别人对待他就像看待一只蝼蚁般,轻轻一捏就绝无挣扎的余地。 少年连眼皮都未抬,目光扫视了一圈流浪狗冷到发抖的身子,他面若冰雕,浅色瞳眸里丝毫没有情绪流露。 流浪狗彻底躲到了角落,发出嘤呜的求饶声,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它没什么力气,声音断断续续的,想也不用想,若今晚依然没有人发觉或帮助它,它绝对挺不过这个晚上。少年没有帮助的意思,却也没有打算离开。冰凉的刀刃贴着他的肌肤,他全身上下都像这只狗一样,冷到发抖、恨到发抖。 当他知道给沈雪迟转账的人是乔野后,他就试着通过陈梦去与乔野联系,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乔野竟然比他更早一步主动联系他。 “你不是想知道沈雪迟藏了什么秘密么?去找一个叫洛赫的,你或许认识,乔俊的小跟班。” “当然,我没什么恶意,只是很久没遇见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少年顿了顿,眼神微闪,只是眨眼的功夫,情绪再次被他隐藏得滴水不漏,他转身走出门口,五分钟后,少年的手上多了根火腿肠。 他站得笔直,脊背紧绷,坚定地揣着没人在意的尊严,他用牙齿撕开包装,折成两半,另一半丢向角落,另一半饿狼似地塞进自己嘴里。 当鹿可燃把那份文件发给自己时,他突然就明白了一直以来自己没有弄懂的事情。 三华杯的金银奖都落于水泽,为什么出现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乔俊? 除开梦境,他当时在拳击馆看见的跪在地上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记忆逐渐复苏,一切都随着飞镖击中的照片陨落。 当年三华杯的金奖获得者根本不是乔俊。 杀死春家夫妇的不止是洛赫一家人。 无论他与沈雪迟之间设下的谜线究竟如何,毋庸置疑的是,他要给两人都带来解脱。 - 顾芳打开门,见到来人愣了愣,她把目光投向沙发上的男人,“老张,这位是……?” 张明从沙发上探出头,同样露出疑惑的目光。 “阿姨,叔叔好,我是洛赫的朋友。”雨衣丢置一楼,干净的地方被翻面过来,尽管这样算不上温暖,但也足够流浪狗度过这一晚了。少年从书包里拿出学习资料,这是许卓雅交给他的,说是沈雪迟希望他好好学习,真可惜,这辈子他还是没能饱读诗书。 “啊……这样,你叫什么?洛赫现在不在家,这孩子,我们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小同学,你冷不冷啊?先进来坐会吧。” “嗯。”少年淡笑着,看起来平易又乖巧,却在女人转过身的刹那,眼底只剩清冷和漠然。 他轻声道:“我叫春归。”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其实春爸春妈年轻时候的爱情也很带感,现实春爸的地位和这差不多,破产是假,放弃家产和地位带春妈私奔是真,前期带一丢丢强取豪夺后期两人情投意合,大家感兴趣的话正文完结后鱼刺会写点他们的番外! 第35章 第 35 章 他是唯一能…… 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洗刷着这个世界,现下这种天气没法打伞,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雨衣,两辆迈凯伦相对而驰,突然一个漂移,轮胎与地面似要擦出火星子,陈梦一脚踹开车门,直直把鹿可燃准备打开的车门别住,她愤怒的语气在雨夜里听不真切,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 “你说的那个沈雪迟,究竟联系上了没!” 对此鹿可燃也感到十分委屈,早在他意识到不对劲之前,沈雪迟的电话号码就成了空号,怕这件事惊动了李咏,他只好拐着弯说两人约好一起去图书馆,结果突然联系不上人了,这才终于软磨硬磨着从三班班主任手里拿到了沈雪迟的现有住址。 可学生宿舍,没人;徐清村,没回来;强行撬开半地下室的门锁,里面早就被洗劫一空,干净得可怕,丝毫看不出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先别说这个了,”想起沈雪迟,鹿可燃暗骂了一声,“伯父那边同时联系了警方找人,两小时前,他们在一家厨具用品店发现了春归的踪影,他很不对劲……” “说话断断续续的,你声带连网了?”陈梦不耐道。 “啧,”鹿可燃闭眼,破罐子破摔快速道:“他买了把刀,你说他不会想不开去捅乔俊吧?” 话一经出口,气氛变得诡异的沉默。 鹿可燃睁开一只眼睛瞥向陈梦,女生却突然想起什么,踮起脚猛地拽过他的衣领,力道之大,鹿可燃措不及防,两人险些鼻尖撞到鼻尖,陈梦的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他们都了解春归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从两人共同隐瞒少年小时候缺失的一部分记忆开始,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了。 她颤声道:“他避开了监控,乔俊那暴发户可能住在连监控都没普及完整的地方吗?” 鹿可燃的雨衣帽檐磕在陈梦的头上,他噎了一下,雨水溅进他的眼里,眼前景色变得朦胧,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与陈梦大眼瞪小眼,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干涩无比,就连说话都困难,“洛赫不见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陈梦蓦地松开他的衣领,迅速向身后的人吩咐道:“去查洛赫他爸妈住在哪!快!” - “小同学,洛赫说他在回家的路上了,快拿着热水袋捂捂,哎哟,什么学习资料啊,大晚上跑过来,你家里人知道吗?”顾芳放下看不明白的学习资料,局促地搓搓手,拿了条绒毯披在肩上,她和张明交换了一个眼神,下一秒男人从茶几上拿走一包烟和打火机,上阳台待着去了。 “没事的阿姨,我就和洛赫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春归依旧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模样,他长相显小,身高也没有很出众,比起正在读高中,倒更像初中生,是那种长辈一眼看过去都会潜意识添上为人乖巧的标签的类型。 顾芳内心更加忧虑了,她可不认为“朋友”能在冬天晚上十一二点过来送学习资料,结合洛赫从前的所作所为,她沉吟半晌才道:“孩子,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呐?” 春归吃惊地看了顾芳一眼,他抿了抿唇,垂下脑袋很缓慢地摇了摇,轻声否认道:“没有的,阿姨。” 他这委屈的辩解发言一出来,顾芳的脑袋就嗡的一声,她把水杯重重砸在茶几上,玻璃之间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惹得始终注意这边的男人按耐不住地熄灭烟头,重新走了进来。 “我就知道他死性不改!”顾芳红着眼睛失控道。 张明的脸上尽显疲惫之色,细看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他双手摩挲着女人的肩头,安抚着她的情绪,贴近她的耳朵道:“这不还没确认是不是咱儿子欺负的呢,是不是?” 再转过头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小同学,你大胆点说,欺负你的人是谁?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助你!” 说得倒好听,全是冠冕堂皇的话罢。春归心中冷笑道。 他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两人,他嘴角微扬,平静中似乎压抑着某种波澜的情绪,倘若顾芳和张明再仔细看看,或许就会发现少年的目光根本谈不上友善,而是一种处于高位者的冷漠的审判,可惜他们此刻满脑子只期盼着儿子不要酿下大错,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少年悠悠开口道:“欺负我的人是乔俊。” 顾芳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张明的心还未彻底落回原处,少年的下一句话,再一次把两人的心提了起来。 “可是我听说洛赫在外面租房子的钱……是靠勒索同学得来的。” - “这么多人找你,看不出你还是个大忙人啊。” 废弃烂尾楼里,雨水肆意迸溅进来,寸头男吸完了最后一口烟,端在手里安静地注视了一会,接着举起烟尾那一面,张开嘴含了进去。“滋拉”一声,舌尖被炙烤出一个小小的烟疤,一圈粉肉像新冒出的嫩芽,寸头男微眯了眯眼,还是忍不住吐槽:“我从没抽过这么难抽的烟。” 从刚才开始,沈雪迟就坐靠在一根石柱子前,谁都不搭理的样子,手机号被他设置了一道程序,除非他指定的那人拨打,其余人拨打只会显示空号,可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是没等到那个人来电。 听见对方吐槽烟,他的大脑迟钝地转动了一下,混沌地摸向口袋,掏出来看,烟盒上印着一朵荷花。 他闭上眼道:“……是吗,我没抽过。” 寸头男嗤笑一声,见他一副失神的模样,他伸出舌头,用大拇指用力按住伤口处,直到痛意传达进脑神经,他才嘶地缩回去,漫不经心地回想着春归的模样,是个长相和性格都很可爱的孩子,他玩味地笑道:“你那个姘头?” “乔、野。”沈雪迟漆黑的瞳眸盯着那人,他的声音极为平静,可眼神过于凌厉,即便是以坐着的姿态仰望那人,也依然透露出上位者的威严。 乔野呼出浅浅的气息,肩膀微颤着,他莫名笑出了声,皮笑肉不笑地回盯过去。 一分钟漫长的对视,乔野最先撑不下去,他避开那道视线,双手向两边摊开,他的背后是没有防护的悬空处,五楼,若踩空掉下去非死即残,他无奈地叹气道:“好吧好吧,不过你的宝物要遇到危险了哦,还不去帮忙吗?” 沈雪迟慢慢抖出一支烟,划开火柴点燃,硬荷花味道较重,有股特殊的草木香气,他不常抽烟,对这些不了解,他只记得春归爱抽这个牌子的烟,而这也是那人曾说过的话。 烟没过肺,男人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手掌捂住嘴巴,喉咙火烧经过似的辣,乔野“贴心”地丢来半瓶水,沈雪迟瞧都没瞧,他和乔野不过是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刚才上来时两人双手空空,鬼知道这水是从哪来的,他死死地盯着墨黑的屏幕,全身仿佛陷入荷花泥地里。 如果可以得到救赎的只有一人,那么他早就拥有过了,他是唯一见证过太阳陨落的人,也是唯一能够放弃所有只为接住这颗太阳的人。 “春归……” - 春归抬起头,意有所感地看向门外,门铃声响起,顾芳比两人更快一步走到玄关门口,推开门,洛赫刚提起一盒燕窝礼包举到胸前,笑容灿烂的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啪!” “你看看你在学校都做了什么!我们送你去水泽就是让你去霸-凌其他同学的吗?!”顾芳的拳头尽数落在门外少年的身上,她崩溃道:“染发,打耳钉,逃学,不听爸爸妈妈的话逃到外面租房子住,你说那些是你打工挣来的钱,结果呢!洛赫,我对你太失望了,你把以前的儿子还给我!!” “够了!”张明怒斥着拉开两人,将顾芳护在自己身后,洛赫全程没有反抗,拉扯间,燕窝罐头从礼包里洒落出来,玻璃碎了一地,染脏了几人的鞋。 春归坐在沙发上,轻抿了一口塑料杯里放置到温的热水,他将茶几上私家侦探拍摄的照片一一整理好,图上金色头发的人嘴里含着烟,手中数着钱,而地上蹲着的则是身穿水泽校服的学生。 洛赫当然欺负不了像乔俊、陈梦、乔野以及更高一阶地位的子女,只能对与自己同一阶梯或者更低阶的人下手,不过在顾芳张明发现后,他是真的收手了,也老老实实在外面找起了兼职,可顾芳和张明从始至终都没有真的相信过,所以在春归轻轻地煽动后,他们彻底爆发了。 洛赫的嘴角挨了一拳,白净的脸上青紫尤为明显,他的长相不差,但比起春归,他既没有初见时的惊艳,也没有久看后的依然耐看,他面无表情地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泛疼的地方,目光穿过两人直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客人。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对视。 不,是春归第一次把他放进眼里。 他第一次见到春归,是在当地的法庭上,那人怯怯地拉着许春娟的衣摆,对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事感到不解。 当时的洛赫对一切感到乏味,他忽略了严肃的陪审团、神情麻木的法官和律师、哭到晕厥的母亲,只看见了这个长相漂亮,像糯米团一般的孩子。 他并不知道,这一刻、以及很久之后的遥远未来,他都将活在春归的阴影之下。 “怪不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原来家里来客人了啊!”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春、归!!”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让我看看是谁还没有收藏!(激光眼)给读者献上我的小爱心 第36章 第 36 章 他要熬出头…… 洛赫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重生,上一世他被春归害得家破人亡,父亲跳河自杀,母亲独自面对巨额债务,每天无数的媒体人蹲守在家门口,只要拉开那一扇铁门,他们顷刻间就会被白光吞噬。 “听说在判决书下达前,你们曾多次威胁、写血书警告许春娟造成她重度抑郁,现在她跳楼了,你有何感想?” “请问许春娟以死相逼货车司机偿还百万元巨款这件事属实吗?” “你知道许春娟的儿子目前正遭遇着网络暴力以及校园霸凌吗?货车司机是否是因为良心不安而畏罪自杀的呢?” 只关注热度吃着人血馒头的人争先恐后地涌进家门,洛赫只打开一秒就吓得再次把门关紧了。 自张明死后,顾芳日日酗酒,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洛赫吞了口唾沫,想到刚才的场景,心中生出一丝惧意,前门和后门肯定被人堵死了,他转身想从厕所的窗口爬出去。 经过顾芳的门口时,里面又传出砸东西的声音。补习班要交新一期学费了,他上的是市中心最好的一对一,光单科收费一个月就要四千五,这次四个科目一起催款,少说也要小两万。 洛赫瑟缩了一下,终是没有勇气敲开那扇门,这次期末考他只拿了全班第二十三名。若放在以前,就算他学习差劲,张明和顾芳还是会想办法替他凑齐学费,到了重大考试前夕,三人还会出去下馆子为他加油。 洛赫攥紧拳头,看着家中所剩无几的家具,就连去年他新买的电脑都被顾芳拿去二手店卖了,巨大的落差感让他极为不适应,张明都死了,凭什么还要活着的人还款! 门外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打断了洛赫的怨恨,突然间,他灵光一闪,眼睛也不由得瞪大了几分。 如今春归的爸妈已经死了,能说话的只有活人!这不正是翻盘的好时机吗?!春归那怂蛋还不知道上哪躲着偷哭呢,他完全有能力把有利的风头都朝向自己! 洛赫的指尖颤栗着,瞳孔震颤,越紧张越感到口渴,他大步冲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如沙漠中见到水源的难民,一整个把脑袋埋了进去,酣畅淋漓地大饮着。 现在能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的人只有自己了! 尽管学习一般,但他天天起早贪黑第一个抵达教室,周末也不偷懒参加了很多补习班;为了省钱,他每天步行去学校,顾芳准备的一日三餐里从没有荤菜的出现;张明自杀,顾芳没有工作,家中的存款所剩无几,就连水泽昂贵的学费都是个问题,哪还有钱赔偿春家! 就凭这些,都可以成为他抨击春归的证据! 洛赫的心脏怦怦跳动着,他极力压下心中那股不安、愧疚的想法,而后凭空生出对少年的怨恨。 对,春归没那么好,他是个只会装无辜的绿茶……快想想他做过哪些让自己难堪的事…… - 法院初次对案件进行审理的那天,春归的照片带着死者之子的标签登上了头条,虽然事后官方出面压下热搜,但刹那间,所有人都在心疼偷偷抹眼泪的漂亮小孩,而另一边,洛赫十岁拍下的温馨全家福被p上了黑白照,大家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纷纷要他们偿命。 深夜,洛赫做噩梦惊醒,他崩溃地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哭泣,他不停地告诫自己,大人的错事不要怪罪在小孩身上,就这样,他萌生出了见春归一面的想法。 隔天清晨,他在校园门口蹲守了一个小时才等到春归,精致漂亮的瓷娃娃眼尾泛着红,一看就和自己一样,晚上做了噩梦没有睡好。 洛赫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怜悯之心,他半蹲下来,伸出双手想要走近、拥抱春归,可下一秒,他的额头传来一阵刺痛,深黄色的蛋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鼻腔里尽是生鸡蛋的腥臭味! 他愤怒地把目光转向四周,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所有人都拿起手机默默地靠近他,把他包围在视线的中心。 “走开!杀人犯的儿子!” “他就是那个撞死春归爸爸的人的儿子!” 洛赫面色一变,喉头哽住,他下意识把目光对准春归所在的方向,可瓷娃娃早已被同学们护在身后,只能隐约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洛赫百口莫辩,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他这时也才比春归大一岁,对当下的局面感到不知所措,失望的同时,巨大的背叛感油然而生,紧接着比愤怒更可怕的情绪涌现出来,他发誓,他要让春归生不如死! 而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那种情愫名为:嫉妒。 - “都是春归的错!为什么他要过生日,为什么春季平要走那条小路,为什么许春娟不肯放过我们!二审结果都已经出来了,她还想怎么样?!如果没有他们,我的家依然幸福美满!这个该死的看脸的社会!!不就是看他好看才站出来支持他的吗!” 洛赫感到一股生理性上的反胃,他将刚才喝下的水全部吐出来,吐到天昏地暗,世界像一个巨型旋转的球,快把他转晕了,他双手撑着水池保持平衡,直到嘴里尝到了苦涩的胆汁味才停止动作。 他带着一脸鼻涕与眼泪推开了门,外面的人群一怔,下一秒连绵不绝的快门声重复响起。 洛赫哽咽道:“我本是为了还活着的人着想,可现下这种情况严重影响了我和妈妈的生活,今天我将亲自揭开被春归一家隐瞒的真相——” 自那天的报道再次冲向热搜后,学校的氛围彻底变了。 本是瞧不起洛赫一家行为的同学开始帮助、照顾他,学校甚至组织了一场捐款活动,不明所以的顾芳还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终归是一天天好转起来,也决定去找新工作了,对此,洛赫感到无比满足和担忧。 刚开始的几天,他根本不敢去看网上的帖子,生怕春归戳穿了真相,他飘飘然又胆战心惊地接受着周围同学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有几个替春归说话的帖子都被他举报了,后来还来了一群不嫌事大的造谣者,他们根本不认识春归却装作是他的同学,故意往少年身上泼脏水,演变到最后,只要有人提起春归,后面必然跟着一串不堪入目的脏话。 洛赫不止一次做梦,梦里是春归站出来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而他根本站不住脚的蹩脚谎言就像膨胀到最大的气球,被一根针轻飘飘地戳爆了,大家再次舍弃了自己,回到春归的身边。 谎言是需要无数个谎话去圆的,假的东西编织的越多,就越怕真相到来的那一天。 春归是否会说出真相,春归什么时候会说出真相,这些都是未知数,在等待断头刀落下的一天又一天里,洛赫的心理防线最先崩溃,他再也等不了了! 水泽和二中是相邻关系,虽然管理严格,但有一条路可以自由通行两个学校,那就是两所学校共用的中心垃圾场,只要穿过那片垃圾场,就可以轻松抵达汉京二中。 刚到达垃圾场,洛赫就被腐臭的垃圾气味熏得眼泪直流,他准备了一套新衣服,等他确定春归不会轻举妄动,或者根本不敢澄清这件事情后,他就换上新衣服,从此迎接崭新的人生! 而事情正如他所预想的那般,春归回到学校后,一切都变了。 从最开始的同情到鄙夷、不屑,最后大家心目中高岭之花的形象完全坍塌,他成为了人人都可以践踏的泥污。 洛赫找到春归的时候,他正在老教学楼的厕所里被人殴打。 这栋楼年数很大,属于危房,学校明令禁止学生踏入,准备年后拆除,若没有学生打报告,老师根本不会想着到这边来,可春归的风评太差劲,听说有人看见他和混混有染,还和社会上的人有那种交易关系,无论是曾经喜欢他的,还是本就嫉妒他的,大家都潜移默化地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打死人就没有事。 洛赫趴在墙角悄悄探出半颗脑袋查看里面的情况,但真实发生的似乎与他所想的有很大出入。 他潜意识认为人多的那一方是完全占上风的,也理所应当地认为春归肯定打不过一群不良少年,可矮半个头的少年发疯一样咬下对方虎口半块肉,抢过拖把往厕所里捅,再狠狠甩到一群人的头上。 春归打起架来是不要命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感受不到疼痛,相反他体质比别人特殊,寻常人感受到的疼痛放在他身上可能会放大两至三倍,可这种时候疼也没有意义了。 他要熬出头,他要活下去,他要把书读完,带奶奶过上好日子。 春归顶着磕破了的脑袋,来到水龙头前想要洗掉手上的血污,但学校早就把老楼的水电停用了,他蹙了蹙眉,半蹲下来,把血擦在倒在地上疼得蠕动的学生衣服上,洛赫自以为躲藏得很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可下一秒他侧过头,与洛赫对视。 他淡淡道:“你跟他们一起的?” 洛赫疯狂摇头。 “哦。”春归收回目光,不是很在意的模样,好像来一群他就能打趴一群。 “你,你……”洛赫本是想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看吧,你就算有张好看的脸又怎样?我们的身份地位还不是颠倒过来了! 可当他真正走到这人面前后,巨大的挫败感让洛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瞠目结舌道:“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针对吗?” 少年擦拭手的动作微顿,下一秒又恢复寻常,始终没有正面看洛赫一眼,“为什么?” 洛赫双手叉腰,这才找回一些心理安慰,原来对方是还没有看到网上的帖子,正好,他可以近距离欣赏一下春归的窘迫,他得意洋洋地笑道:“你拿手机看看网上那些帖子,全是骂你的!” 春归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疑惑道:“你是说这个?” “噗!”洛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带着讥讽的眼神盯着少年手中的老人机,彻底安下心来。现在没有同学愿意接近春归,更不会把手机借给他看帖子,而等过了这个时间段,也没人会相信春归姗姗来迟的澄清,那人一辈子都没办法戳穿自己的谎言了! “啊~没事了,我走了。”洛赫笑嘻嘻跟着站起来。 “等会,”春归一脚踩住他的肩膀,把他重新踩坐在地上,少年俯下身,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了,但看着依然吓人,洛赫被吓得不敢动弹,屏住呼吸看着少年一寸寸地靠近自己,仔细打量,“你是……” 洛赫心下一紧,难道对方认出他了?! 在他关注春归的时候,对方也有在偷偷关注自己吗?如果这个时候少年可以正确叫出自己的名字…… “哦,认错了。”春归面无表情地挪开脚,随即视线撇开,洛赫的右肩衬衫只留下一串灰扑扑的脚印证明这不是梦境。 “认,认错了?!”洛赫吃惊地瞪大眼睛。 春归没有再搭理他,转身下楼。 “等,等等,春归!”洛赫急急叫住他。 少年的脚步停住,没有答话,也没有回头。 “你这种长相不适合打架!”洛赫嫌弃地扫视了他一眼,还是没忍住说道。 半晌过去,春归都没有多余的动作,正当洛赫以为对方把自己苦口婆心的话听进去时,少年哼笑了一声,浅色的瞳眸里含着一丝戏谑,仿佛对这荒谬的言论感到可笑至极。 洛赫立马感到自己颜面扫地,他结巴道:“你,你笑什么?” 少年的发尾被风扬起,白净的脸庞带上一抹嘲讽的笑意,牵扯间,伤口再次被撕开,一股股温热的红河淌出,它抚摸着少年的眼睛和鼻梁。春归冰冷的视线停留在洛赫被垃圾汤汁染脏的裤子上,他依然是一贯的冷淡疏离,可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翻滚涌动,他的唇瓣微抿。 下一刻,他举起拳头,狠狠砸向洛赫的鼻梁。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提醒现实世界里的洛赫已经被沈雪迟处理掉了,他的死亡地点在这一章有暗示,至于这里出现的“洛赫”又是谁呢?(捂头,脑袋好痒,要长脑子了,啊!)距离小沈出场倒计时还有一章!(叼玫瑰)感谢在2023-11-2320:52:31~2023-11-25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敌猫猫战士2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