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璀璨如星》 再遇 华灯初放,灯火霓虹。 京州的夜刚刚开始。 夏末的夜已经有也许的微凉,许南星披上外套,衣服在收放间滑出几个硬币,叮铃铃的咕噜到地上,是刚刚出租车司机找给她的零钱。 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捡。 刘丽丽焦急地寻出来,见人低头捡着什么,三步并两步地冲过去拉起她, “还捡,就等你了!” 边说边拽着许南星的胳膊往酒店里带, 许南星挣脱开,捡起最后一个硬币用手指揩了揩表面的灰尘放到口袋里,这才随着她的脚步进了大门。 刘丽丽看她那个执拗的样子,长出一口气, “你要是不挑工作,银行卡的余额早就是现在的好几倍了,还至于在意这几个叮当响的硬币?” 许南星笑笑,并不解释。 刘丽丽慢下步子,挽紧她的胳膊,靠近她小声道, “今晚的宴会请的可都是业内知名的传媒公司,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的机会。” “阿嚏!” 许南星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脸,嘟囔着回了她一句, “知道丽丽姐想着我,回头请你吃饭。” “你这个性子真是白瞎了你那个长相。”刘丽丽白了许南星一眼,“今晚你要是能好好表现,兴许明天就能一步登天,还用四处找人去演出?” “我又不想出名,我…………” 后面一句话在刘丽丽扫射过来的眼神里咽了回去。 “你不想出名?那你想不想挣钱?” 刘丽丽浓密的长睫使劲夹了一下。 许南星觉得自己要是个小飞虫会被夹死在她的睫毛下,想到那个场面她心底瑟缩了一下。 她是刘丽丽的代理艺人。 毕业之后她一直靠四处零散演出赚钱,和刘丽丽也是因为合作了几次之后觉得对方不错,所以就签了约。 她签的是代理约,合作分成,又互不干涉。 刘丽丽是给她负责外联的经纪人。 说好听是经纪人,在晨星这种小公司就是身兼数职,也叫公关经理,平时谈业务拉广告都是她的活儿。 说话间到了更衣间的门口,刘丽丽拉着她进了门。 进门就被按到椅子上坐下,马上就有化妆师过来开始上粉弄发型。 许南星透过化妆镜看对面的刘丽丽在一排架子间穿梭,一会拿起一件冲镜子里的她比画:“哎,这件怎么样?” 许南星嫌弃地摆了摆手, “我可不穿!” 刘丽丽横了她一眼, “我要是长了你那个身段,我天天穿深V!” 说话间,又扔了一件过去。 许南星伸展手臂从空中接过衣服,提溜起来看了一眼。 果然,大露背…… 扫过身后那几个女孩身上的衣服,她知道刘丽丽已经算是照顾她了,呲牙冲刘丽丽笑了一下, “等结了款我一定请你吃饭!” “说好了,这次我可要吃好的,别用大牌档糊弄我啊!” 刘丽丽见她画得差不多了,拍拍手,喊了屋中其他的女孩过来,正色叮嘱, “今晚的宴会不光有行业内数一数二的传媒公司,还有业内知名的导演和经纪人,大家好好表现,把握机会!” 几个女孩子都面露喜色。 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总能遇到的,真能落进哪个能人眼里兴许就能一飞冲天,一炮而红。 许南星却很平常心。 她没那么大的抱负,她只想多赚点钱,早点完成自己心里的那几件事。 刘丽丽领着几人出了更衣间一路向右,七扭八拐。 越是临近宴会厅,越是灯火通明。 头顶的光影吊顶虚虚实实打在墙上,走廊经过处能看到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热聊在一起,隐在这如华梦影中,似真如幻。 有安保人员推开宴会厅沉重的大门,几人鱼贯而入。 许南星抬头看去,偌大的大厅里衣香鬓影,宾客如云,几人的进入丝毫没有搅动这一室繁华。 刘丽丽把几个女孩交给公司的其他工作人员,又嘱咐了几句,带着许南星和林清影朝宴会厅的深处走去。 “贵宾室里才是今晚的正主,一会我介绍给你们认识,一定抓住机会!” 说话间伸手拍了许南星后背一下, “把腰挺直!” “知道啦!” 许南星挨了一下,忙把腰板挺起来, “这样总行了吧!” “你看看清影,拿出点样子来!” 刘丽丽朝着林清影比画了两下给许南星看。 许南星歪头看了一眼。 确实,林清影站姿挺拔,走路的样子更是妩媚婀娜,脚踩高跟鞋也如履平地,再看看自己确实是没点儿样子。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并不愿意出现在这里。 思踌间,华丽的雕花大门已经向内推开,许南星看到林清影愈加挺拔的背,这才换了一副标准的笑脸跟着进了门。 门里金碧辉煌,闪得人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许南星低头阖眼适应了一会,听见前面刘丽丽带着笑的声音:“来晚了,来晚了,让各位老总久等了!” 有人笑着跟刘丽丽打招呼:“丽丽,今晚可真是光彩照人啊!” “看你说的,李总,我再怎么光彩也比不上您身边这位明艳动人啊!李总的眼光那是一顶一的!” 被叫李总的男人显然很受用,开怀大笑起来。 刘丽丽是什么人,那是商场上刀光剑影滚过来的,来之前就把这里的人摸得门儿清,讲的每句话那都是往人心坎里插的。 跟在座的各位老板寒暄的同时,也不忘将身后的林清影和许南星拽到身边跟大伙介绍起来, “来来来,我给各位老板介绍一下!” “我们晨星新签的艺人林清影,许南星!” “这可是我千挑万选的好苗子,各位老板有机会可要多多照顾啊!” 场上的目光一时都聚焦到了两人身上,许南星却在一众探究的目光中扫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许南星愣怔了一下,心脏不由自主地紧缩。 顾淮之跟卢骁低声聊着并购的事情,听到声音也看过去。 四目相对。 一个局促不安。 一个淡定从容。 许南星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她拔了拨耳边的碎发,挺起腰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随意,心中却如擂鼓般咚咚咚地响个不停,手指也在身侧蜷缩,掌心渐渐濡湿。 顾淮之的视线在那个玫粉色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 波鳞式亮片裙,本是略显俗气的样式,穿在她身上却性感撩人。 鱼尾的裙摆勾得人细腰丰臀,曲线玲珑,玫粉色更是衬得人白得发亮,站在灯下似罩了一层细密的珠光。 五官明艳动人,妆容精致如同锦上添花,丝毫未减半分风采。 确实是个妙人。 “粉色这个不错!” 卢骁指了指许南星。 “是吗?” 顾淮之收回视线,嘴角勾了勾,“还好。” “你的眼光倒还真是不一般!” 卢骁撇撇嘴,“这样的颜色在顾氏影业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这都算还好,看来你手里还有比这更好的?” 顾淮之瞥过去一眼,嘴里吐出个烟圈, “你有好色的闲工夫,不如想想英博耐代理权的事情。” 说到这卢骁来了兴致, “我听说你已经接洽了欧拓博斯,打算什么时候飞过去谈谈?要不,一起?” 顾淮之未答。 将指尖的烟送到嘴边,看着那个玫粉色的身影走到厅中角落的钢琴那里。 不知谁关了流光溢彩的水晶灯,只余顶棚四周的顶灯昏暗地照着,角落里闪了两下,射灯亮起。 玫粉色的身影背对而坐,映出亮闪闪的一片柔腻…… 许南星余光扫了一眼,林清影已经架起琴,手中捏着琴弓。 她点头示意一下,对方站到了她身后。 C小调主和弦响起,乐声跌宕起伏,旋律气息悠长。 林清影愣了一下,随即跟上节奏切进和弦里。 小提琴与钢琴竞奏,琴键在许南星指下急速跑动,和小提琴的弦乐形成强烈的对比,时而高昂,时而低缓,含蓄而隐忍的情感从乐声中流淌而出,飘到这里的每一处…… 许南星闭上眼,感受这首弹过无数遍的曲子里动人心魄的那份情感。 那是遇见爱恋之人的欣喜,和对这份没有结果的爱意的痛楚和纠缠。 最后的音符收在指尖,许南星睁开眼,眼角还有淡淡的潮湿,她平复下情绪,缓缓起身,和林清影牵手鞠躬。 水晶灯亮起,惊了还沉浸在音乐中的众人,掌声雷动。 顾淮之远远看过去。 看到许南星在灯光下微微闪着水光的眼,他缓缓抬起手。 “C小调第三号钢琴四重奏?” 卢骁的声音在掌声里传过来,“两个人能奏出四个人的和弦……厉害!” 顾淮之眼神微动,仍然看着前方, “你懂?” “切,小看人。”卢骁轻呲了一声,“勃拉姆斯嘛,有什么稀奇的?!” 顾淮之这才睨了他一眼, “这又是为了追那个女孩子恶补的知识吧?” “陪囡囡听了几场。” “难怪。” 除了自己妹妹,他还没见卢骁有耐心陪那个女人听音乐会。 说话间,前面热闹起来。 有人对着刘丽丽提议让两位美女再跳个舞。 刘丽丽倒是想让两位爱将展示一下,可瞅着两人身上的包身裙和脚上高跟鞋,她心里犯难。 “李总,你看今天来得仓促,也没什么准备。……要不改天,改天我窜个局,咱们……” “丽丽,跳个舞而已,做什么准备,随便扭两下让大伙开开心!” 被唤李总的人说完搂着身旁的女人轻佻地笑。 厅中的众人听完也是笑而不语。 许南星听着这话就来气,拿她们当什么人了,面色更加的难看。 刘丽丽听完也是千百个不乐意,自己虽不是什么金牌经纪人,好歹也在圈子里呆了这么些年,手下带的人虽不是什么当红小花,却都是堂堂正正的。 如果是从前,听到这话她一定带人扭头就走。 可如今的圈子不是从前,资本决定一切。 她赔了笑脸,倒了满满一杯酒, “李总,改天我请您,地方您挑,我带着人给你演出儿大的。……这杯酒算我赔不是了。” 李总隔开她的手,随手指了指她身后的许南星, “你喝就没意思了,她来!” 说完拿过桌上的酒壶,注满杯递了过去。 许南星看着那杯酒,深红的颜色注入透明的浓醇里,汇成一道涓流,渐渐融为一体,想也知道如何浓烈。 她静默地立在那里,局促不前。 气氛一时焦灼。 故人 刘丽丽阴着脸,脚步微动,伸手要去拿那杯酒,却见一片皙白闪过。 许南星已经笑意盈盈地拿过酒杯仰头喝下。 酒渍晕在嘴角,她抬手轻轻抹去,将酒杯放下。 “好酒量,再来!”李总抬手再到。 许南星敛下眉眼,细密的长睫轻颤,胸口一丝燥热升腾,再一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李总明摆了就是捉弄人,厅中的众人权当做好戏看着,无一人出手阻拦。 刘丽丽面色更加阴沉,却无法。 “李博文这个下三烂,就爱弄这些欺负女人的事。” 卢骁自顾自说着,转头发现身旁的人已经起身从侧门走了。 “诶,你去哪?”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落拓的背影。 第三杯酒注满,许南星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一定双颊酡红。 手指触到杯壁,指尖收紧,她深吸了一口气。 酒杯沾到唇角,身后忽然有人出声道,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刘丽丽识得来人,顾淮之的助理徐志年。 徐志年看向李博文, “李总,实在不好意思。……顾先生还想再单独看一遍刚刚的表演,这里可能得失陪一会儿!” 李博文是个有恶趣味的人,如花似玉在前,并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可他心中虽有不忿,却也不敢得罪顾淮之,讪笑了声, “既然是顾总相请,我也不好强留,那你们请便!” 徐志年道谢,领着三人离去。 出了门,徐志年带着三人拐到一处回廊。 刘丽丽心知顾淮之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能插手今天的事必然是事出有因,但毕竟是得了人家的照拂,忙堆着笑脸朝徐志年道, “徐助理,刚刚多谢!” 徐志年抬抬手,打断她的话,指了指许南星, “不必道谢,确实是顾先生想听钢琴曲,不知许小姐是否肯屈尊再弹一首?” 话里只提了许南星,却并未邀林清影同去。 刘丽丽愣了一下,随即面如常色,看了许南星一眼, “南星?你,方便吗?” 奢靡的夜,孤男寡女,强权弱势…… 在圈子里这么久,刘丽丽懂这其中的含义。 她希望自己带的女孩子都能争气,一朝成名,可这里面暗含的那些潜规则不知许南星能不能受得住…… 许南星只迟疑了一瞬,便点了点头。 刘丽丽心下一松,似乎有一丝欣喜,却转瞬变成了深深的担忧。 她懂圈子里那些东西,但南星是个好苗子,她仍然希望她是因为优秀而出类拔萃,而不是这种方式。 可, 这世道就是如此。 但愿,一切都是好的。 手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她垂头掏出来扫了几眼,朝林清影说道, “那边有几个资方要见见,咱们过去。” 说完朝许南星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醉意上头,许南星并未掩饰自己的难受,却懂她想说却未开口的话, “你们快去吧,我这边忙完就过去找你们。” 刘丽丽叹了口气,推了林清影一把, “清影,你先去。我跟南星说句话!” 看到林清影的身影远去,她才四处打量了一下,握着许南星的手说, “南星,一切莫要强求,先保护好自己。” 许南星眼眶一热,却瞬间忍了回去, “我知道。” 刘丽丽拍了拍她的脸,重新步入那一室繁华…… 回廊里难得的幽静。 眩晕感来袭,许南星有些站不稳,扶着墙壁喘息。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阖上双目,脑中却来回闪现那人的脸,心底也蒙上一层细细密密的蛛网,将她圈住无法挣脱。 空气中飘来阵阵香气。 许南星睁开双目,循着香气走过去。 徐志年等在拐角处,见她踉跄地行过,却并未出手搀扶,只是退到一侧,朝前方指了指, “许小姐,顾先生在芙蓉居。” 许南星心下抖了抖。 海宸大酒店的芙蓉居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修建之初本是海宸集团为了招待贵宾之所。 还未投入使用,海宸集团便因为一些原因被顾氏收购,听说芙蓉居也成了顾氏当家人回京州的临时居所。 据说里面植了两棵芙蓉树,不知有多少年的树龄,每年花期,郁郁葱葱地挤满庭院,远处看去,似两团粉云罩满了那一片的天空。 回廊幽深,她一路行过,经过楼梯下到庭院中。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许南星深吸了一口气。 月光洒下一片银辉,庭院的墙角盘旋着茂密的绿植,黄白色细长花茎掩在铺天盖地的一片葱绿中,合着月色,摇摇曳曳,似要破花而出的小妖般颤动。 闻着这熟悉的香气,许南星的思绪渐渐飘远。 脑中虽混沌,却没忘自己因何而来。 她揉了揉额角,迈步朝那栋古色古香的建筑里走去。 大门虚掩,她推门进去。 偌大的厅中没开大灯,只有角落里钢琴上方的角灯透出疏疏淡淡的微光,照出室内仅有的一丝光亮。 她试探地问了一声, “有人吗?” 却无人回应。 二楼的楼梯口隐隐透出一丝光亮,她本想拾级而上,却立在原地踟蹰了一阵,借着月光转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庭院里的花海出神。 顾淮之睁开眼,透过雕花隔断望向那个身影。 视线从修长的脖颈滑到一片雪白,掐指就能束住的腰肢下,玫粉色和白腻的分界线里隐隐透出一片风情。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 佳人立在一片清辉中,恍似画中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许南星的脚掌传来钝痛,久到手机已经叮铃铃进来了好几条消息。 许南星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刘丽丽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她想了想,回了几个字过去。 刘丽丽的消息下方,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姐姐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许南星看了几秒,斟酌了一阵,才回道, “这就回去。” 息屏。 弯腰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她转身朝外走。 刚行了几步,门边传来咔哒一声,电子锁的声音响起,许南星愣住。 目光四处搜寻。 宽敞的屋中只有家具静静的立在夜色里。 视线移向侧面的雕花屏,越过镂空的花纹,她隐约看到一片轮廓。 她略思索,定在原地没有动。 良久,雕花屏后有了动静,屋内的灯也随即亮起。 几乎是在瞬间,许南星便识出了那个身影。 褪去了在人前的锐气,此刻的他身上多了几分儒雅和淡定,衬衫领口随意的敞开,袖口也挽到了手肘。 裸露在外的手臂有好看的线条肌理,向上延伸到衬衫里,不知里面还藏着怎样诱人的风景。 许南星喉间几不可见的轻咽了一下。 顾淮之在外间的沙发落座,随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坐!” 男人倚靠着沙发的靠背,神色隐在光影里看不分明。 屋里一时安静的许南星能清晰的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 她顿了片刻,走到沙发坐下。 “为什么来这里?” 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许南星有些局促。 捏紧手机又放开。 掌心又是一片濡湿,额角也沁出薄薄的一层汗,她轻咳了两声, “您的助理说您想听钢琴……” “为什么来这里?” 顾淮之并未让她说完,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许南星愣了一瞬,随即低声道, “公司安排的工作。” 顾淮之的视线落在许南星的脸上,想从中看出什么,却并未看到除了醉态以外的任何神色。 许南星在他的灼灼目光下有些不安,局促的动了动,随后便见他倾了倾身体,从茶几上摸到烟盒抽出一支,却并未点燃,捏在指尖把玩。 “没什么想法吗?” 许南星愣了一下,一脸茫然,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不是的,我……” “不是什么?”顾淮之的长指在香烟上来回的滑动,“不是带着目的而来,不是想要获取什么?” “只是工作?” 长眸懒懒的扫过去,可眼中却一片阴寒。 许南星心中激愤,脸色更红,胸口因生气剧烈的喘息,羞愤的说, “对,只是工作!” 顾淮之狭长的眼望过去,眸底黑沉沉一片,在夜色里闪着别样的星辉。 许南星在这样的注视下微微别过脸,余光里睨了一眼他的神色,随后敛下眉目, “如果顾先生不想听钢琴曲了,那我先告辞了,还有工作要忙。” 顾淮之的眼神在她脸上定住,指尖轻轻捏住香烟的外皮,微微使力。 烟断成两截落到地毯上,星星点点的烟丝落在他的脚边。 虽未出声,可那让人不安的压迫感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笼罩着许南星。 犹豫了半晌,她似再也受不了般站起身, “顾先生,您不回应我就当您同意了。” 说完恍似赌气般道, “下次您想听钢琴曲,请安排您助理联系我的经纪人。再见!” 脚步轻动,脚掌的痛传来,她顿了一秒迈步离开。 离门还有几步远的距离,许南星微微松了口气,心中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有庆幸,有失落,还有懊悔…… 可心底却还是为能早点离开这里感到轻松。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心中一紧,脚步加快,却还是慢了一步。 温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挥舞的手被遒劲的手臂箍紧,她被他压向墙面。 许南星的鼻子磕到墙壁上,闷哼一声,心下愤懑,刚想开口叫喊,却在听到耳边的声音时渐渐停了挣扎。 顾淮之温热的唇抵着她的耳,似柔情,却冰冷, “许南星,我说过——再让我见到你,我不介意亲手毁了你!”” 试探 “我记得。” 许南星哽咽的开口,这一刻她只想逃,忘了自己原有的目的,忘了自己为何而来。 有温热从眼角滑落,许南星伏在墙上,被身后的男人紧紧压着,用一种很羞辱人的姿势。 下巴也被男人的大手从后捏住,很疼。 她心中虽抵触,却再也不敢挣扎,眼里的泪如潮水般涌出,从无声到嚎啕大哭。 许南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当初明明是她戏耍了他,如今却好像受委屈的是她自己一样。 顾淮之并不意外许南星的嚎哭。 垂目看去,怀中的人低着头,身体轻轻颤动,如藻的长卷发荡漾着从肩头滑落,露出光洁白皙的裸背,晃得人心口发紧。 冷笑了一声,顾淮之松开钳着她的手,不知从哪拽出一条手帕扔到许南星的脚边,淡漠的说道, “收拾好你自己!” 话音落下,人已经抬步上了楼。 许南星回转过身体,从墙面滑坐在地上,忍住想再看他一眼的冲动,死死咬着唇哭的不能自已。 嘴里有甜腥味道渐渐弥漫开来,她却仍咬着唇角,手中紧紧攥着那条手帕。 直到大门咔哒一声响起,是电子锁解锁的声音,止住了她汩汩冒出的眼泪。 许南星仰头看去,男人逆着光站在楼梯口,看不出表情,可说出的话却叫她心口如冰沁过一般的凉。 “许南星,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她来之前盘算了很久。 她赌他对她还有怜惜,先前李博文逼迫她喝酒,他从中阻拦,她以为他赌对了,却还是高估了自己。 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 男人如看小丑一般俾睨着自己,许南星心中又酸又涩,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渐渐蓄满了眼窝。 顾淮之从上至下的看过去。 许南星靠着墙,皙白的长腿弯曲成秀美的弧度侧坐在地上。尽管此刻涕泪横流,如此的狼狈,却仍挺着修长的脖颈,水汪汪的眸子就那样戚戚的望着自己。 他骤然想起曾经有过那么一刻,她也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自己。 心底有什么轻轻挠了一下,却转瞬即逝。 他静静的注视她一阵,才开口说道, “你走吧,不管你是何目的,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敢保证下一次还能放过你。” 随即转身离去。 许南星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泄气般靠着墙壁,眼里的泪争先恐后的滑落,抬手胡乱的抹去,有淡淡的白檀香气一晃而过。 她看向手中的手帕,呆坐良久。 耳边隐约听到二楼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她并不是刻意偷听,可那带着无奈和诱哄的声音却魔音般钻进耳里,又打着旋儿转到了心里。 她苦笑了一声,自己今天是自取其辱了。 一刻也不能停留,她踉跄的爬起来开门离开。 顾淮之坐在黑暗里,挂断电话,抬眼看向面前的大屏幕。 那道倩影跌跌撞撞的走出院子,顺着来时的路渐渐消失不见。 他关了幕布,靠向椅背,点燃手中的烟。 猩红的火星在指尖忽闪忽灭,脑海中闪过那个玫红的身影,雪白的锁骨下缀着细小的红痣,也如这般红彤彤…… 烧的人躁动不安…… 许南星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难堪至极,不想再回那浮华如梦的喧嚣场合,发了微信给刘丽丽,独自拐到洗手间收拾自己。 镜子里的人眼睛通红,黑色的眼线糊成一团氤氲在眼周,黑乎乎的一片,看着人心里直生厌。 许南星拽了几张擦手纸晕湿,在眼睛上使劲揉了几下,可那眼线却跟焊在脸上似的丝毫未下来一分一毫。 她不知是在气什么,又使劲擦了几下,直到眼周的皮肤传来痛意,渐渐皴红一片她才泄气般扔了那团纸。 擦不掉也索性不擦了,拿起手包打算离开,视线落到那个手帕上。 许南星默了几秒,然后将手帕一点一点的折叠好塞到手包里,这才转身离开。 等车的间隙刘丽丽来了微信,让她在门口等一会。 许南星本想应付几句直接回家去,可一想到过后她还得打电话过来细问,不如当面交代清楚,免得她猜来猜去的。 今晚这样的场合,顾淮之的助理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们带走,过后儿还不知会被人怎么八卦。 这圈子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明天一早这件事就会传遍。 她本在决定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论他对她做了什么,她都认。就是委屈了林清影,不知会不会影响她的发展。 林清影是她在这行里为数不多的朋友,性格温婉,身上自带江南人的吴侬软语,让人很难不去亲近。 刚刚在宴会上,她咋见顾淮之,心中思绪万千,鬼使神差的换了定好的曲子,可林清影只是讶异了一瞬便附和着她完成了演出。 不知顾淮之会不会因为自己迁怒到她。 想到顾淮之,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么久未见,他仍是记忆里的模样,看似儒雅温和,其实却是内敛锋芒。他好像对谁都是一副淡如水的样子,可自己却见过他狠厉的一面。 脑中闪过他刚刚看向自己的眼神,许南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那是猎人看向猎物的锐利锋芒。 刘丽丽的声音从后传过来,打断了许南星的思绪。 “丽丽姐。” “怎么回事啊?” 刘丽丽走近才看清许南星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许南星躲过她伸过来的手,侧过脸撩了撩耳边落下的碎发,将自己隐在门边的阴影里, “没事,丽丽姐。” “顾……” 刘丽丽住了嘴,朝后望了望,见身后无人才低声问道, “顾淮之对你用强了?” “没有。” 许南星怕她意会错了,又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刘丽丽的神色明显带着不相信。 许南星身上的裙子是她从一个新晋的设计师工作室借来的,借的时候还被主理人科普了一下裙子上亮片的来历。 她没记错的话,亮片分两面,一面玫粉,一面七彩。顺茬儿穿在身上是通身的玫粉,如果逆茬儿穿就是七彩团辉。 此刻许南星身上的裙子整体看虽然还是玫粉为主,但腰腹间明显是被人逆着拂过,已经换成了一片七彩盈光。 视线向上,许南星的下颌角通红一片,有明显的指痕。双眼的眼线也晕成一片,眼角通红,显然是哭过。 要说什么都没发生,她是不相信的。 许南星在她窥视的目光里有些不自在,她并不想被人知道跟顾淮之的过往,牵了牵嘴角,说道, “我真的没事。” 刘丽丽睨了她一眼,知道她不想说的事怎么问她也不会开口,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喏,你自己的衣服。” 许南星接过,叫的车也到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刘丽丽说道, “今晚的事明天就会传出去,会不会影响清影后续的发展?” “你啊,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事保不齐对她来说也是一个转机。” 刘丽丽说完朝远处看了看, “快走吧,车还等着你呢。” 许南星没再说什么,跟她告了别上车离开。 上了车远离了那个地方,许南星才彻底放松下来,从袋子里找到外套穿在身上,掏出手机给姐姐打电话。 电话接通,姐姐许菘蓝软绵绵的声音响起来, “南星,你什么时候回来?天气预报说降温了,冷不冷啊?这么晚,你不要图便宜叫那种黑车,打车回来哦!” 一叠声的问话,许南星并未觉得厌烦,一一作答。 末了,她问, “姐,你想吃宵夜吗?我顺路带回去给你。” “不要不要,你不要乱花钱,我什么都不想吃。” 许南星都能想到姐姐此刻的样子,一定是板着脸直摆手,一本正经的说教。 一想到家里还有人等着自己,她心里暖融融的。外面的世界再精彩繁华,也不及自己家里的那个小房间让她觉得安心 电话里许菘蓝还在不停的嘱咐着什么,许南星笑着打断她, “好了,姐。我一会就到家了,先挂了。” 挂了电话,许南星朝司机道, “师傅,回去的路上能走南华路吗?我想在那下车买点东西。” 司机爽快的应了一声, “没问题,你想走哪都可以,在哪停车你提前给我指路就行。” 车子一路开过去,南华路的街景一帧帧的滑过视线,数不清的商铺鳞次栉比,繁华依旧。许南星摁下车窗,夏末的凉风吹过,吹走了酒后的燥热。 夜幕四垂,浓黑的夜色仿佛泼水般从天而落,将这座城市紧紧包围。 繁星高悬,万家灯火,本是平凡的夜晚,却因这熟悉的道路让她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逐渐被唤醒。 是长久以来,她刻意压制不去想的那丝情感,还是对那人又愧疚又想走近的纠结,她有些分不清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看见那人那一刻的心动是真的。 这样的夜晚总能勾起人心底里的伤感,许南星鄙夷自己今晚如此的试探,却又私心的想知道他对她是不是仍是不一样的。 事实证明,她错的离谱。 没有人能在被欺骗后还会一如往昔,更何况是他那样骄傲的人。 许南星想,这样也好,自己也算死心了,顶多就再辛苦点,多跑几场活儿而已。 就是不知道姐姐的腿能不能等到那个时间。 南星 司机说话的声音唤回许南星的神思,她歉意地朝司机道, “不好意思,没听到您叫我,就在前面停车吧。” 离她要去的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她付了钱下车步行,远远地看到潮汕海鲜砂锅煲的招牌,她循着扑面的烟火气一路过去。 夜虽已深,但小小的店铺里仍然挤满了食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寻常饭馆,不是那些奢靡的场合,自己身上的礼服裙子有些过于显眼了些,许南星拉上外套的拉锁,这才进了门。 老板娘显然对她还有印象,见她袅袅婷婷地立在柜台前,爽朗的一笑,招呼她道, “美女,好久没来喽。还是老样子吗?” 许南星笑着应她, “老样子。” 说完闪身站到一旁躲避后厨来来往往的端进端出。 餐食还得一会能好,许南星掏出手机看了看,锁屏界面有新消息进来。 点进去看,是林清影发来的。 林清影:【南星,丽丽姐说你回家去了?你怎么了?】 许南星知道她只是关心,想了几秒,回了过去。 几秒钟,那边又过来一条信息。 林清影:【你……没事吧?】 许南星叹了口气,连身边的人都觉得她被顾淮之带走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更不要说别人。 懒得解释,草草回复了一句没事结束了对话。 环顾四周,小小的店铺忙忙碌碌,人来人往,老板娘忙得脚不沾地。 又等了好一阵儿,老板娘才满头大汗地从后厨挤出来, “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你的餐。” 身后的厨房里又有人喊老板娘,她为难地看着手里另一盒东西朝后厨喊道, “客人在马路对面等着,我过去送一下,马上回来。” 这时又有人过来点餐,老板娘嘴里招呼着,急得直喊后厨的人快出来帮忙。 许南星想着自己反正也要过马路去打车,便朝她说道, “不介意的话我帮我带过去吧,我正好要去对面打车。” 老板娘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排着长队的收银台,歉意地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客人的车就在马路对面,车牌号是京A……。” 许南星笑着道没事,然后拎着餐盒出了门。 往远处看去,果然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打着双闪停在对面,她绕到马路围栏的一侧,顺着人行道过去,朝那辆车走去。 核对了车牌号,她转到驾驶室的一侧敲窗。 车窗降下,许南星愣了一下。 车里的人显然也没想到是她,也明显愣怔了一下,但随即便神色如常, “许小姐,好巧。” 许南星点点头,并未答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下巴点了点马路对面的潮汕海鲜砂锅煲, “我也是过去买东西,正好顺路帮忙带过来。” 徐志年了然,接过。 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转了转又吞了回去。自家老板的事情不是他能随意谈弄的,索性闭口不言。 他神色变幻,讳莫如深,看在许南星眼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确实,曾经的那些事说起来确实挺难堪的,也难怪徐志年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不予多停留,她开口道别。 徐志年看着她走到车尾不远招手打车,心中斟酌要不要送她一程。 自己老板的心思近一年越发的让人猜不透,明明处处回避许南星这个名字,今晚的宴会上却又出手替人解了围。 可看许南星刚刚的样子,估计今晚两人是不欢而散。 远处有隆隆的雷声响起,车里的收音机实时传出播报,今晚会有雷阵雨降临。徐志年看了一眼车尾,许南星还孤零零的站在路边,他换了倒挡将车退到了她跟前。 “许小姐,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许南星笑着摆摆手,“我打车回去,你快回去吧,一会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要是能打到车,我们也不用说这些话了,对吧?” 徐志年解了锁,示意许南星上车, 天空已经有零散的雨滴落下,许南星不是矫情的人,没再多说,拉开车门上了车。 “谢谢。” 客气地道了谢,她便将头转向窗外,没再理会徐志年探寻的目光。 南华路离许南星的家就很近了,车开出去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 下车道谢告别,许南星站在路边看着徐志年的车驶离这才疾步朝家里跑去。 气喘吁吁地进门,姐姐许菘蓝闻声从房间里转着轮椅出来,见她一身凌乱,嗔怪道, “快去洗澡,把湿衣服换了,可别感冒了。” 许南星将手里的粥放到餐桌上,又去厨房取了碗勺来,先给姐姐盛了一碗这才取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热气蒸腾,也带走了一身的疲倦。 手中习惯性地擦洗,心中却仍是不由自主的闪过顾淮之的脸,如果不是一念之差,他们今天可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至少不会被他如此的痛恨。 思绪万千,渐渐飘回初见的那年。 那年她刚刚考上京州大学,也终于从厦城回了京州。 用了终于两个字是因为她并不是在京州长大的。 父亲徐建国是京州本地人,是跑车的车伙夫,常年往返于京州和厦城。一次跑车的途中遇到事故,搭救了她的母亲陈雪娥。 有着救命之恩的单身男女,一来二去便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异地一年,两人受不住思念,陈雪娥索性辞了工作离家来了京州跟徐建国生活在了一起,虽然婚礼未办,正经的手续却是到民政局登记过了的。 不出一年就有了姐姐许菘蓝,徐建国继续跑车,陈雪娥应聘到了一家民办学校做了老师,三口之家虽不富裕却也过得有滋有味。 变故发生在她出生的那一年夏天。 货站给了徐建国一趟活计,还是去厦城。当时陈雪娥的肚子里怀着许南星,月份已经很大了,徐建国本想着推了这趟活儿。但一想到货站说的价值不少的运费,咬咬牙还是应下了。 许菘蓝放暑假,央着徐建国说想去厦城的外婆家看看,徐建国想着货送到就回来,也就两三天的功夫,索性就带着她一道过去了。 本来陈雪娥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但她怕肚子里的许南星随时会发动,所以就独自留在了家里。 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凑巧,父女俩刚刚到厦城,便接到邻居的电话,陈雪娥肚子疼被送到了医院。 徐建国急得团团转,求了邻居帮忙先照看一下陈雪娥,卸了车上的货便往京州赶。连着开了两天的车,连盹儿都没打一个,心中又担心陈雪娥,尽管知道夜间行车不安全,可徐建国还是将车开得飞快,恨不得马上回到京州去。 本是为了迎接家里的新生命,却不料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难料。 意外如何发生的,许南星不知道,但她长大后从外婆的嘴里得知,父亲徐建国的车当晚在高速路上跟另外一辆车相撞,发生了严重的事故。 父亲当场身亡,姐姐重伤被送往医院,抢救后却被告知双腿需要截肢。 就在那一晚,许南星出生了。 谁都没想过,一家四口的第一次相聚是在医院里。谁也想不到,这个家庭的新生伴随着的是一个生命的消亡。 许南星从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可以在自己妈妈身边长大,她却只能跟着姥姥在舅舅家生活。 只有每年寒暑假才会跟着外婆回到京州看看妈妈和姐姐。 她小时候不懂,以为是妈妈照顾残疾的姐姐太过辛苦,没办法再照顾年少的她。长大了她才在母亲冷淡的神色里窥出一些端倪,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孩子。 直到她考上大学回了京州,在逐渐频繁的相处中和日常的只言片语中才知道,原来母亲把这个家所有的悲剧都刻意转化成了对她的怨念。 如果不是她忽然提前发动,父亲不会着急赶夜车回京州,也就不会发生那场意外,父亲的命和姐姐的腿就都不会失去。 许南星那时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起名为南星。 南星,又名天南星,味苦,食之有毒。 对爱的渴求和对家世的自卑让她心中有过落寞,可她从未对母亲和姐姐有过怨恨,反而珍惜这弥足珍贵的亲情。 和外婆生活的那些年,虽然舅舅一家对她视如己出,从未有过偏颇,明知学钢琴是个花费不菲的专业学科,却并未拒绝过她。外婆更是省吃俭用,将大多数的退休工资都用到了她的学习上,一直到她考上京大,拿了奖学金。 尽管这样,在厦城的那些年,她仍然过得小心又谨慎,担心会因为自己让舅舅和舅妈产生龃龉。 幸好,舅妈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嘴上有时候说得不好听,但对她从未苛待过。 可,她心中仍然想念京州的家。 所以虽然母亲对她很冷淡,她仍然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选了京州。她甚至觉得能每周课后回家见到母亲和姐姐,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这已经是她设想中的最好的生活。 渐渐地,母亲对她也不再那么淡漠,偶尔还会问问她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需不需要钱之类的。 血脉亲情,终究也是割舍不掉的。 许南星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却没想到连这都是奢求。 回忆 大一下半年,母亲频繁地咳嗽,她试图劝说妈妈去医院检查一下,可母亲只是回她是感冒了,并未多说什么。 许南星也以为她只是着凉了,课业繁重也没顾上再问。 直到姐姐许菘蓝打来电话她才知道情况的严重,陈雪娥背着她们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是肺癌。 电话里许菘蓝哭得不能自抑,许南星在这端也是泪如雨下。两姐妹都知道这两个字对于她们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日子还得一天天地过下去,许南星不能继续悲伤,姐姐尚且需要照顾,母亲的病更是迫在眉睫。 她不停地收集关于肺癌的资料,看到有些病例经过放化疗和手术之后预后良好,她心中落了地。在网上挂了京州医科大的专家号,打算周末回家的时候跟妈妈和姐姐讲一下自己了解到的信息,也让她们安心,顺便说一下检查的事情。 周五下了课,她便坐车回了家。 妈妈还是老样子,对待她总是热络不起来,可她也顾不上矫情这些,进了家门就去了姐姐的房间。 展开检查结果,许南星的心好像在油锅里滚了一滚。姐姐当时在电话里并没说清楚,许南星以为只是普通分型的肿瘤,可这报告上却清清楚楚地写着陈雪娥体内的是小细胞肺癌,肺癌中最凶险的一种。 许菘蓝嘘着她的神色也是心中忐忑,直到在许南星的沉默里再也挺不下去,才艰难的开口问她, “没有可能了吗?” 许南星还记得那个沉闷的傍晚,自己心中百感交集,嘴里却坚定地对姐姐说道, “姐,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妈的!” 尽管她知道希望如此渺茫,仍然想努力尝试给妈妈找寻一条生的路。 她所在的京州大学是国内知名的综合学科大学,除了她学的艺术类专业,还有专门的医学院。 学校的图书馆里各类专业学科的书也是应有尽有,许南星从知道母亲具体病症的那天开始,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查各种各样的文献资料。 埋头努力了一个月,再检查的时候母亲的病灶还是渐渐扩大了。得知消息,许南星心情落寞,整日没有个笑模样,上课也频频走神,被专业课老师点名了好几次。 同寝的好友卢骊雪私下问她,她才在对方的追问下说了实情。 卢骊雪是京州本地人,性格外向又爽朗,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得知许南星妈妈的事情也是心中唏嘘,当即表示要帮许南星打听一下有没有更好的医疗方案。 许南星没有推辞,她知道卢骊雪家里是做医药生意的,门路比她广,多一条路总归是好的。 没到半个月,有天下了晚课,卢骊雪便将一张邀请函给了许南星。 许南星刚刚在琴房补了一周的专业课,抖着手腕接过, “这是?” 卢骊雪挑挑眉,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许南星翻开,快速的扫过,心中激动万分。 这是一张锐顾医药的新药发布会的邀请函,地点就在京州大学的大礼堂。 她合上那张小卡片,小心的捏在手里,然后一把抱住卢骊雪,嘴里不停的说着谢谢。 这一刻成了许南星命运的转折点。 拿到邀请函的那一刻,命运就将两个完全属于不同世界的人紧紧牵在了一起。 许南星如今再回忆起那一天,都觉得自己是走进了一场迷幻梦境里。 夏日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换个衣服的功夫就阴云密布,雨点儿也说砸就砸下来。 那天的课程有点儿多,专业课老师拖了一会儿堂,下了课许南星快步回寝室换了身衣服便撑着伞往大礼堂走。 锐顾医药的新品发布会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计算了一下女寝到大礼堂的路线,原路过去时间有些赶,思来想去,她从女寝侧面走了小路。 侧面的小路比较偏僻,四周植满了高大的银杏树,平日里大多都是谈恋爱的同学携手逛逛,一度被京大的同学戏称为情人路。 雨势初时并不大,走了一阵儿便噼里啪啦地砸下来,银杏树的叶片簌簌地落下来,铺了满地青翠。若是平时,许南星一定会停留一阵儿欣赏一下这难得的雨景,可今天她实在是着急,脚步踏得飞快。 身后渐渐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许南星自觉的往旁边让了一下,可那脚步声却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渐渐慢了下来。 随即一道暗影遮住了她伞下大部分的光线。 “你好,请问一下,大礼堂是从这里走吗?” 许南星侧头望过去,入目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硬挺的眉目氤氲着水汽,发丝上的雨滴渐渐汇集在额角,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啪的一下滴落下去,最后隐在他的外套上瞬间便不见踪迹。 细密的雨丝似雾气般在男人的身后弥漫,他似从雾水里凭空化出的精怪,深邃的眼神恍似摄魄般撞的她心底软软的塌了一块。 微怔了片刻,许南星回过神来, “对的,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左拐就到了。” “好,谢谢!” 那个男人道过谢,冒着雨大步离开。 许南星望着伞外渐渐密集的雨水,也快步而行。 快要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她微微顿了几秒,然后紧跟了上去,将自己的伞抬高了一些移到了他的头顶。 眼前的光线一暗,头顶的雨水被什么止住,顾淮之抬头望了一眼,蹙起眉不耐地道, “怎么才过来?” 身后响起的却不是助理徐志年的声音,而是一个娇娇软软的女声, “我也去大礼堂,顺你一路吧。” 顾淮之回过头去,收起不耐的情绪,细细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女孩扎着马尾,蓬松的发尾散在脑后随风而动,似海草般轻盈跳跃,身量高挑丰盈,容色浓烈昳丽。 许是他打量的目光太过刻意,女孩微微移开视线,抿了下唇,嘴角便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像是谁在水上划过的一道涟漪,荡漾着晃悠进人的心里。 “我赶时间,你还去大礼堂吗?” 娇软的声音又响起来,顾淮之收回打量的视线,笑着应了一声, “刚刚不好意思,以为是别人。那就麻烦你了。” 身旁的人身量有些高,许南星撑伞的手要高高举起才不至于碰到他的头顶,行了几步,许是察觉了她的吃力,男人伸手握住了雨伞把手的边缘, “我来吧!” 有干燥温暖的触感擦过许南星的手掌边缘,她眼睫慌乱的眨了一下,耳根一红,松开了手。 雨伞隔开了里外的世界,淡淡的白檀香气在鼻息间流转,许南星恍似身处一个未知的世界,随着身旁人的脚步快步而行,连本来想问的问题都忘了问。 神思恍惚的一路而行,很快就看到了大礼堂的牌子。 男人将伞举到许南星的手边, “我到了,谢谢你顺我一路。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 “不用客气,我也……” 许南星接过雨伞,想说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 “顾先生,我来晚了。” 徐志年长出口气,将雨伞移到老板的头顶,这才悄悄打量老板的神色。 顾淮之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朝向许南星的方向, “你刚刚想说什么?” 许南星看了一眼徐志年,咽下了想说的话。 “没什么。那……再见。” “再见!” 男人朝她颔首,随即跟着来人离开了。 许南星咬了咬唇,怪自己刚刚太过犹豫。今天来大礼堂参加发布会的必然是各个医药公司的领导和代表,如果能认识一个,最起码对妈妈来说多了一条求生的途径,可自己刚刚竟不知在想些什么,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哎…… 摇了摇头,她拾步进了大礼堂。 礼堂里已经坐满了来参加发布会的企业代表,还有各家媒体的记者,发布会还未正式开始,就已经有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起来了,舞台的两侧还布置了两台摇臂摄像机,看场面就不是一般的新药发布会。 许南星寻了半天才堪堪在角落里找到个座位坐下。刚落座,舞台上主持人便已经开始热场了。 她对主持人说的那些专业术语都没什么概念,专注地看着手里刚刚在签到处领取的资料,在看到肺癌临床试验招募的时候,她眼前一亮。 随即便听到台上主持人的声音, “下面有请锐顾医药董事长顾淮之先生为大家介绍关于新药的临床试验招募项目,大家欢迎!” 如雷的掌声中,许南星仿佛被真空包围,眼里只剩下台上那个俊朗的身影。那人的鬓发还有些微的湿润,却眉眼如星,光彩熠熠。 远远地看着他,许南星恍然。 原来他叫顾淮之。 定定地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男人,许南星的鼻息仿佛又闻到了白檀的气息。 那人就像阴雨天忽然雨过天晴照下来的阳光,温暖而耀目。而她却像墙角刚刚露头的野草,第一次有了想冒出去看看那温暖的念头。 雨菲 “南星……南星……你没事吧?” 许南星在哗哗的水声中听到姐姐焦急的声音,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在浴室呆了好久。 门外的许菘蓝喊了两声没人应,心中焦急,使劲的拍门。 洗手间的门嚯的一声拉开, “姐,我没事。” 许菘蓝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道, “我还以为你又低血糖晕倒在浴室里了。” 许南星拢了拢半干的头发,推着姐姐回了客厅,“你放心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视线投到桌子上,她嗳了一声,“姐,你怎么没吃啊?” “我等你嘛!”许菘蓝摸了摸碗边,嗔怪的瞧了她一眼,“洗这么久,粥都凉了。” “我去热热。” 许南星把姐姐的轮椅刹车点上,端了粥去了厨房。 粥在炉子上咕噜咕噜的冒着泡,许南星倚着橱柜发呆,不一会儿有粥液噗噜噜的喷出锅盖,她慌忙关了火,拽了几张厨纸擦了擦,随手将纸巾扔到了垃圾桶。 回身的瞬间却被垃圾桶里的几篇细碎的纸张吸住了全部的目光。 那被撕碎的边缘有清晰的落款。 ——锐顾医药。 许南星俯身拾起那几篇细碎的彩页拼接上,细细的看了一遍,是关于欧拓博斯和英博耐的宣传海报。 她这才想起出门前有邮政的挂号信发到家里。当时着急走,并没顾上看,拆开就递给姐姐急急忙忙的出门了。 作为残疾人的家属,她当然了解欧拓博斯和英博耐这两个世界知名的义肢品牌。这俩个牌子的义肢轻便适度,可比拟原生的肢体,是多少想要更换义肢的患者梦寐以求的品牌。 许南星也曾带姐姐去做过系统的检查,医生说姐姐有佩戴义肢的条件,但普通的义肢笨重又不适体,对于姐姐这种瘦小的女孩来说是很大的负担。所以她曾托京大的校友帮忙找寻过合适的义肢,最后是一位远在国外的师兄帮忙打听到这两个品牌。 她一度觉得苦尽甘来,却在询问过品牌的官网客服后得知,它们只在少部分地区销售,而且价格异常的昂贵,当时的她并没有能力负担。, 所以这些年她拼命努力的赚钱,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给姐姐换上最好的义肢,让她重新站起来。 人一旦有了目标,好像就有了努力的意义,接再多的商演她都不觉得累,只不过她有底线,那些擦边的活儿她绝对不接。 刘丽丽对于她所谓的挑活儿总是嗤之以鼻,转头却又按照她的喜好给她联系商演,这多少也惯出了一些她的小窃喜,让她以为赚钱这件事不算是那么难。 直到行业内整顿,很多演出机会被取消,坐吃山空,她才着急起来。 经纪公司指了一条明路给她,让她走大路线,往大荧幕走,有了名气后出场费自然水涨船高,不至于还跟以前一样跑野路子。 她并不在意能不能出名,但她想赚钱。 今晚这样的场合,换作原来的她是决计不会去的。她曾经见过有些女孩子在这样的宴会里被人看中,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的贵妇,潇洒又风光,却也见过她们被人遗弃沦落风尘的样子。 她曾不理解那些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女孩子,现在想起来,自己没有什么资格不理解那些人。 因为,她曾经也做过那样的人。 为了钱,放弃了原则,也算计了一个自己放在心底的人。 今晚她去,除了是想给自己找个赚钱的机会,还有其他的原因。可不管是出于何种缘由,那人对自己的态度她已经清楚了。 想到那个人,许南星轻轻叹了口气,掖起嘴角的苦笑,端着锅走了出去。 夜色如水,细雨霏霏。 缠绵的雨丝撩动有情人的心底事,撩起许南星不敢提起的过往,也撩动顾淮之压抑许久的那丝未知的情感。 黑色的轿车在夜色雨雾里穿梭,后座的人垂着双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志年打量一眼,不知该不该跟老板说自己遇到许南星的事情。 以往连宠爱的侄女儿提起许南星的名字,老板都会冷脸,今晚却叫他替人解了围。明明单独叫了人过去,看老板的脸色,又好像不太好的样子,看来自己猜的没错,两人定是不欢而散。 正思索要不要开口,安静的车厢里响起老板的声音, “去哪了?” 徐志年愣了一下,旋即答道, “去了南华路,您不是让我去给雨菲买海鲜煲吗?” 顾淮之轻哼了声,手指点着车窗轻轻敲打,顿了半晌才缓缓说道, “再好好想想。” 徐志年斟酌了几秒,明白过来,惊觉老板说的应是他送了许南星回家的事,小心翼翼道, “买东西的时候遇到了许小姐,她……” 话说半截他从后视镜扫了一眼顾淮之,见他并未有什么表情,这才接着道,“她没叫到车,又赶上落了雨,我便送了她回去。” 顾淮之看着窗外的夜景不知在想些什么,仿佛没听到徐志年的话。 徐志年跟着顾淮之多年,自然知道老板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除了揣度了老板的心思,他确实也是对于许南星于心不忍,那样娇柔的女孩子站在路边淋雨,任谁都不会弃之而去。 车厢里安静无声,徐志年在这份静默里渐渐有些不安,他动了动嘴角, “顾先生……我……” “你怎么?” 顾淮之看向徐志年的方向,在镜子里与他对视了一眼,“接着说。” 车里的空调温度明明很适宜,可徐志年的额角却还是渐渐渗出了薄汗, “我做错了。” 顾淮之靠向椅背,垂目看向指尖,缓缓说道, “错在哪,说来听听。” “我不该送许小姐回去。”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徐志年打着方向盘,不敢再看后视镜一眼,一门心思看着前方的路。 顿了几秒才听到顾淮之低缓的声音, “你,错在不该对她心生怜惜!” 这话不知是对徐志年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顾淮之说完这句话垂目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微微摩挲,轻动间指缝里露出圆润的粉红色光泽,是一枚缀着孔克珠的耳坠。 耳坠的插针刺着他的指尖,有尖锐的痛意从指尖弥散,他却恍若未觉,仍然细细的拨动。 车子平稳的停在南山墅,徐志年轻唤了一声, “顾先生,到了。” 顾淮之止住了他要下车的动作, “粥给我。” 徐志年将副驾驶座上的粥递过去,便看到顾淮之扔了什么在后座上,随着关门声响起地还有顾淮之淡漠的声音, “让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扔下,人已经进了门。 徐志年愣怔了一会儿,才打开车顶灯探身到后座仔细的看。 待到看清后座的东西,才惊觉自己是如何被人看破了。 雨虽不大,雨滴却很密集。 顾淮之进门的时候头发已经有些湿了,脱了外套,将手里的粥递给早就等在门边的保姆,拿过保姆手里的毛巾胡乱的擦了一把头发,问道 “雨菲睡了吗?” “没有,还在等您。” 顾淮之点点头,松了领口缓步朝楼上走,经过保姆身边的时候,他脚步微顿, “你是新来的?” 那保姆应了一声, “嗯,我是英姐的女儿,我来替我妈妈上工。” 顾淮之这才想起,管家跟他提起过。 他住的南山墅有早晚班两班保姆,之前的晚班保姆英姐自年轻时就在南山墅上工,算上顾淮之母亲,算是服务了顾家三代人了。前一阵英姐上工的时候意外伤了手腕,需要在家修养,管家本想另找人过来,但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恰好英姐的女儿大学毕业还在待业中,无事可干,便主动替英姐过来上工了。 顾淮之点点头,拾步而上,行至楼梯中间,回身吩咐道, “把粥热一下送上来。” “好的。” 女孩欢快的答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似曾相识的一幕,回忆里仿佛有什么画面与刚刚重叠,顾淮之握紧扶手,立在楼梯间,心口中的跳动仿佛被什么捏住又放开,又疼又涩。 “小叔,是你吗?” 电动轮椅滑动的声音伴着小女孩询问的声音响起来,顾淮之大步上了楼,赶在拐角处截住了一人一椅, “不是说好了在房里等,怎么自己出来了?” 顾雨菲嘟着嘴,仰头抱怨道, “谁叫你不早点回来,我都等着急了,出来看了好多遍,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食言过。”顾淮之拍了拍她的头顶,推她回了房间,“今天过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 “哦?是谁惹咱们雨菲了?”顾淮之将顾雨菲抱到床边,拿过一旁的薄毯盖到她的腿上,笑着问她,“告诉小叔,什么叫不怎么样?” “小叔,能给我换个家庭老师吗?” 顾淮之拽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挑眉问道, “这个家庭老师怎么了?” “我就是不喜欢。”顾雨菲搅着手指,垂头说道。 顾淮之盯着她的发顶,知道她是有别的话想说。 “你心里怎么想的,告诉小叔。” 嗫嚅了半晌,顾雨菲嘘着自己小叔的脸色,慢慢说道,“小叔,我在网上看到南星姐了,你……能……让她回来继续……” “不能!” 顾淮之眼里的笑渐渐隐下去,面色也冷下来。 女孩倔强的坐在床上,眼里含着一包泪,面色冷峻的男人和她对视着,眼里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叔侄俩僵持着,谁都不让谁。 耳坠 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倔强的对抗。 顾淮之起身去开门。 “顾先生,粥热好了。”保姆端着托盘静静地等在门边。 “给我吧。”他伸手接过,看了一眼腕表,“你下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了。” 保姆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等!” 女孩转过身,看着面前眉目冷峭的男人,垂手而立,“什么事?顾先生。”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明曦!” 顾淮之点点头,接着问道, “我听管家说你刚刚大学毕业,念的哪所学校?” 陈明曦笑着应道,“我在海州师范,读的是教育学。” “好,你下去吧。” 门随着话音关上,陈明曦立在原地,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刚刚那段场景,直到确认自己表现得无可挑剔才转身下楼。 门里的人自然不知道门外人的别样心思,还陷入在刚刚的僵持中。 顾淮之将碗递到顾雨菲的手边, “先吃宵夜。” “我不吃!”顾雨菲推开碗,话里渐渐有些哽咽,“你刚刚问她是哪毕业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谁都可以,只有南星姐不行。你明明说南星姐出国进修去了,等她回来了就继续来教我,她现在回来了,你干嘛不找她来?你……骗人!” 顾淮之沉默,脸色越发的难看。 顾雨菲眼里含着泪分毫不让地与他对视着。 心中的烦躁被渐渐放大,顾淮之将碗放到一旁的矮几上,碗底和玻璃面板发出咚的一声,声音不算大,却也足够让顾雨菲停了哭声, “顾雨菲,给你请家庭老师只是你学习的途径之一,并不是你拿来与长辈讨价还价的理由。如果你觉得哪个家庭老师都不如你意,那明天我就安排人给你登记报名,去公立学校上学。” 听到公立学校四个字,顾雨菲抿着唇簌簌地掉眼泪,不一会儿腿上的灰色绒毯便晕湿了一大块。 焦灼了一阵儿,顾淮之终是不忍心,缓缓叹了口气, “好了,别哭了。你不喜欢这个老师,那就换一个。” “你……为什么……不能让南星姐回来?” 顾雨菲红着眼,渐渐号哭起来。 她如今的样子让顾淮之想起她小时候,他为了给她讲规矩,拿走了她每夜入睡都要搂着的一只玩偶小兔子,她当时也如这般嚎啕大哭。 缓缓叹了口气,他耐心哄劝道, “我答应你,只要这学期你的功课是全A,我就带你去见她。” “真的?” “真的。” 一大一小终于握手言和,安静地吃起宵夜。 哄睡了顾雨菲,顾淮之才回了自己房间。 洗过了澡,却毫无睡意。他推开落地窗,有风卷着碎雨细细密密扑进来,潮湿又缠得人心口窝儿发闷。 套了浴袍下楼,到酒窖里找上次卢骁送他的红酒,也不知是被保姆收到了哪一层,寻了几趟都没找到。 “顾先生,您找什么?我帮您。” 午夜惊梦,有少女呢喃的嗓音,顾淮之回过头。 陈明曦穿着睡袍,外面裹着一件大大的毛衣,静静地立在酒窖的门边。 他的视线掠过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又移到她的脸上,女孩神色坦然,似乎只是想帮他找酒而已。 顾淮之移开视线,勾了勾唇角,回绝到,“不用,谢谢。”然后随手选了一瓶酒拎着离开。 擦肩而过,有淡淡的橙皮香味弥漫在四周,顾淮之停下脚步,侧头问道, “认识沈如珍吗?” 陈明曦压下心中的惊愕,面色平静的回道, “不认识。” “好。” 话音落下,那属于他的气息也跟着渐渐消散。 挺拔颀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陈明曦抚向胸口,那里正剧烈不安的跳动着。 顾淮之拎着酒去了露台。 凉风袭来,恍似吹散了脑中的那丝混沌。 他从浴袍的口袋里摸出电话打了出去,电话接通,传来卢骁气急败坏的声音, “顾淮之,你是不是跟我有仇?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我……” “少废话。”顾淮之听到电话那边有女人发嗲的声音,打断他问道,“沈如珍是不是已经回国了?” “那是你未婚妻,你问我?还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英博耐……” 顾淮之还没说完,电话那边的卢骁马上便道,“是回来了,前几天跟知煜打高尔夫他提了一嘴。” “知道了。” “嗳,你倒说说英博耐代理权……” “时间不早了,改天再说。” “顾淮之,你用人朝前,不用人……” 卢骁还在那边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但他今天没有心情陪他贫嘴,想知道的已经知道,抬手摁断了电话。 夜色浓稠,雨滴打在角落的龟背竹上,发出规律的响声。 顾淮之仰头喝下杯里的酒,眺望远处,脑中有什么在这雨夜里渐渐发酵,膨胀,最后嘭的一声炸裂。 ——年轻的女孩 ——家庭老师 还有忽然回国的沈如珍。 之前是许南星,现在又来了一个陈明曦,不同的人,相似的伎俩。 顾淮之嗤笑了一声,还真是锲而不舍。 有些明明好像已经尘封在脑海中的东西好像一下都翻涌出来,迫得人不得不去回想。 那样旖旎的夜晚也如今晚这般缠绵,许南星昳丽浓烈的眉眼仿佛就在他眼前,她柔软的掌心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手臂攀附着他的臂膀,在他怀里娇娇软软地唤他的名字。 一丝燥热从身体的某一处渐渐扩散。 他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指尖,那里仿佛还停留着抱过她的体温,耳边回响的却是她压抑的哭声和仓皇的脸。 他明知道她的目的,却纵容她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 - 许南星在睡梦中惊醒,脸上潮湿一片,看了一眼手机,凌晨四点。 拽了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她翻过身闭上双眼。 脑海中翻涌着梦中的场景,顾淮之的眉目不停地在眼前闪现,身体明明疲乏困顿,可大脑深处仍然活跃,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迷蒙中好似看到那人立在床头,她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明明抬起了手,却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自己的手仍然在枕边。 直到耳边响起一阵铃铃的声音,她才渐渐清醒。 原来刚刚是梦魇了。 摸到手机接了起来, “喂。” “南星,昨晚的礼服还有首饰今天带到公司来,我要还到工作室去。早点儿来啊!” 是刘丽丽提醒她去还昨晚穿过的礼服。 许南星扫了一眼床尾的礼服,嘴里含混道,“知道了,今天送到公司去。” 挂了电话,咕噜到床的另一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样好像才有了点儿安全感,迷迷糊糊刚睡着,听到姐姐在客厅喊她, “南星,起了吗?早餐好了,起了就出来吃饭吧。” 赖在床上清醒了几秒,她才应道, “马上来。” 草草的洗漱出门,许菘蓝已经将早饭端上桌了。 简单的馒头鸡蛋,还有昨晚剩的海鲜粥,配上一碟酱菜,看得许南星肚里咕噜一声。昨晚她心中有事,草草喝了两口粥便洗漱睡下了,肚子还真的饿了。 捏了一口酱菜到嘴里,许菘蓝端着碗从厨房滑过来拍了她一下, “盛粥喝,小心咸得你嗓子难受。今天不是有试镜吗?” 许南星拍了拍脑门,这才想起来,怨不得刚刚刘丽丽让她早点儿去公司。 刘丽丽前一阵儿给她约了一场试镜,据说是博雅影业投资的一部大制作的片子。虽然是个女三号,但戏份不少,也算是个重要的角色。听说有不少已经有了些名气的女星也想竞争这个角色,博雅影业搞了一场海选,闹得整个圈子里都沸沸扬扬的,但最后入选的好像寥寥无几。 公司里只有她和林清影入了选。 吃过了饭,许南星回房换了衣服,顺道将昨晚穿过的礼服整理好,收拾饰物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只耳坠。 她记得昨晚明明摘下来放到手包里了,可打开手包翻来覆去地检查,连里袋都掏出来抖落了几下,却还是没有。 昨晚的gala是博雅影业牵头的一次慈善晚宴,因为是行业内比较知名的gala,很多设计师都期待自己的作品都能在这样的场合露露脸,所以一听说是参加博雅慈善晚宴,连许南星这样不知名的小演员都得到了赞助。 许南星记得那耳坠,虽然看起来朴素,但她认得,那是孔克珠,而且是罕见的火烈鸟色,上面还有细密的火焰纹。 当时她正化妆,刘丽丽站在她旁边絮絮叨叨地给她讲了讲那耳坠的来历,她特意多看了两眼,确实很好看,小小的一对儿耳坠散发着金钱的气息。 丢了一只耳坠就无法配成对,自然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 许南星想了想刘丽丽当时说的价格,好像是五万,还是八万? 她在心里哀嚎了一声,不管几万对于她来说那都是一笔巨款。 许菘蓝听到她噼里啪啦翻找的声音,摇着轮椅过来, “怎么了?” 许南星起身去了客厅和厨房,边走边找,“姐,你今早在屋里有没有看到一只粉色的珍珠耳坠?” “没有啊。”许菘蓝随着她一起出去,也四处帮她找着。 哪处都没有。 许南星回忆了一下昨晚经过的路线,心中骤然一动,闪过一个可能。 试镜 如果真的是落在了顾淮之的那里,找回来的可能几乎微乎其微。 想到耳坠的价格,许南星心里烦闷得狠。 许菘蓝见状问她,“是丢了很贵重的东西吗?” “没事,姐,不是要紧的东西。” 许南星不想将自己的情绪转嫁到姐姐身上,这本就是她的大意,怪不得别人。她情绪不好尚且有机会出去走走排遣一下,姐姐整日窝在家里,已经够让人心疼的,她并不想让姐姐跟着自己着急。 收拾了衣服和剩余的首饰,许南星打算先把东西送到公司,然后回海宸酒店找一找,万一能找到也说不定。 临出门时,许菘蓝叫住了她, “南星,我知道你这么奔波是为了什么。姐姐现在过得就很好,能天天见到你,我们都健康快乐,这就是对于我来说最好的生活了。” 许南星心里一酸,蹲下身,握住了许菘蓝的手, “姐,你的生活还会有更多的可能,这间屋子并不是你生活的全部,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走出这间屋子,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伸手抚了抚许南星的发顶,许菘蓝湿了眼眶, “不要那么累,姐姐希望你开心。” “嗯。”许南星站起身,笑着朝姐姐挥了挥手,“我去公司了。” 门关上,许南星收起脸上的笑,长叹了一口气。 早些时候带姐姐去检查,她曾央求医生帮忙找寻合适的义肢,在医院留存了电话和住址,想来昨晚那些资料应该是医院发来的。她知道姐姐也想站起来,却又不想她太过于辛苦,不然那些资料不会被撕碎扔到垃圾桶里。 可是她不想让母亲的事情在姐姐身上重演,这个家已经太过脆弱,再也禁不起一丝的风吹雨打。 哪怕有一线希望,她也想试一试,无非是多花点儿钱,她愿意努力去争取一下。 坐上地铁,许南星打开手机银行APP看了一眼余额,今早刚刚发了演出费,加上之前的剩余,不多不少正好十万。 离给姐姐换义肢还差十万,这只是第一期的义肢费用。后期如果姐姐的腿适应良好,还需要根据肌肉的活动力和走向定做第二三期的义肢,加上康复的费用,至少也要提前准备好五十万。 再加上丢的那副耳坠…… 许南星想想就觉得肉疼,不就两颗破珍珠,怎么就能卖得那么贵呢? 试镜后一定要回海宸酒店找一找。 到晨星见了刘丽丽,许南星便将丢耳坠的事说了。 果不其然,刘丽丽眼睛瞪得溜圆,“丢了一只?那可是八万块啊!” “我知道啦,不要在我心上戳刀子了。”许南星心道你明知提钱我难受,还跟我八万块八万块的。 刘丽丽见她颓在沙发上瘫成一团儿,怕影响了她一会试镜的情绪,赶忙道, “得,一会你先去试镜,我替你去酒店找。” “行吧,我先化妆去了。” 许南星虽心中烦闷,却也暂时没别的法子,她总不能直接打电话问顾淮之有没有看到她的耳坠吧? 昨晚他撂了那样的话,她躲都来不及,哪还有上赶着等着给人报复的。 刘丽丽哪里知道她心中的事,三下两下将她推去了化妆间, “今天好好表现啊!想想片酬,想想你的银行卡余额。” 许南星应着, “别忘了去帮我找耳坠。” “行了行了,我忙完就去。”刘丽丽朝她摆摆手,颇有些不耐烦。 晨星之前签了一个小网红,长得清纯可人,名字也起得好听,叫白莹。之前一直不愠不火的,年初的时候不知道刘丽丽通过什么渠道给她接了一部改编的仙侠剧,本意是让她走迂回路线,曲线救国,靠刷脸跻身二三线的行列。 没想到这部仙侠剧一经播出,居然在网络上大火,白莹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代言和邀约忽然多得挑不过来。 刘丽丽最近因为白莹忙得脚不沾地,许南星自然知道,可一想到那耳坠的价格,她合掌朝刘丽丽哀求道, “好,您大忙人,帮帮忙,行个好?” 明白许南星是什么意思,刘丽丽瞥了她一眼,说道, “那试镜我不过去你俩能行?” “能行,能行!” 本来是应该她陪着许南星和林清影去试镜,可她若是不答应,恐怕许南星连试镜都没心情。 “行吧,我先去给你找耳坠,回来去博雅接你们。” “好咧,丽丽姐最好!”扑到刘丽丽脸上亲了一口,许南星闪出了门。 “嗳!好好表现!” 刘丽丽追出门又嘱咐了一句。 “知道啦!” 试镜的地方安排在了博雅影业的总部,离晨星倒是不远。许南星本想约着林清影过去,化好妆去艺人部转了一大圈,最后问了新来的小宣传才知道,林清影早就去了博雅总部。 心中有些异样,却也并未想太多,许南星叫了车自己去了博雅总部。 到了地方在前台自报家门,不一会便有一个自称副导演的人出来接她,将她带到了一个会议室。 许南星进门的时候屋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有艺人也有经纪人。她扫过一眼,每一个女孩都跟看情敌一样的眼神瞥向她。 她尽量减少自己发出的声音,找到林清影位置,一点一点地挪过去。 “你怎么不等我啊?” 林清影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略有些不自然,却转瞬便笑着对她道, “我不是来给你占位置吗?” 许南星睨了她一眼,多少看出她的尴尬,便转了话头, “你来这么早除了占位置就没打听出来今个儿试镜的题目?” 林清影眼神扫过周围一圈人,朝许南星小声说道, “你快小点儿声吧,你看看这周围的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的,谁能漏出来消息?” 正说着,刚刚那个副导演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朝着所有人道, “说一下试镜的规则。本次试镜的选题采用抽签制度,三道题目随机抽取,表演时间每人三分钟。本次最终人选采用评委打分制度,得分前三名进组。下面念到名字的人跟我走,其余人等候。” 林清影被点到了名字,跟着副导演和其他一组女孩先出去了。 许南星打开手机打算看一看表演教材的视频,刚把耳机带上看了个开头,便有陌生电话切进来。 她接起来起身走了出去,“你好,哪位?” 电话那端传来徐志年的声音,“许小姐,是我,徐志年。” 许南星默了几秒才再度开口, “你好,徐助理。有事吗?” “许小姐,昨晚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你把耳坠落在车上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送过去。” 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得人心头发晕,她脱口而出,“不用,不用,我过去取吧。”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不妥,去见徐志年势必有可能会遇到顾淮之,如今这情形,她还是别再去触霉头。 “不好意思,徐助理,我今天有点儿忙,你帮我送过来吧。” “那你发个位置给我吧,我一会不忙的时候抽空给你送过去。” “那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许南星赶忙给刘丽丽发了微信过去,消息发完,整颗心都欢欣起来,终于不用割肉了。 好开心。 回到会议室看了会视频,林清影她们一组人便回来了,有几个看着脸色不太好,还有一个眼里还含着泪。 许南星打量林清影的神色,好像还可以啊,等人在自己身边落了座才小声问了一句,“题目难不难啊?” 林清影凑过去,耳语道, “导演脾气看着不太好,你正常发挥就行。” 耳中听到副导演叫自己名字,许南星整了整衣襟,小声道,“我先过去了。” 跟着一组人一起经过走廊,便到了试镜的地点。 一个一个进去,又一个一个出来,没一个带着笑模样的,这多少搞得许南星有些紧张。不一会便轮到许南星了,她理了理妆发,敲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她便知道完蛋了。 屋里一共四个人,其中三个的桌子上都放着桌牌,导演,制片和出品方,剩下一个坐在三人的斜后方,见她进来面上微微一笑。 许南星心道这真的是冤家路窄,是昨晚那个逼她喝酒的男人。 导演见到许南星眼前一亮,点头示意,“开始吧。” 她抽到的题目只有四个字,悲痛欲绝。 对于别人来说可能题目很难,但对她来说,并不算难。生活给了她太多次悲痛欲绝的打击,反倒让她能自然地诠释出这样的情绪。 结果既然已经差不多可以预知了,许南星也不那么紧张了,索性放开了演。 无声的哭泣结束,许南星直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前面的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导演忽然抬头问了一句,“你是哪里毕业的?” “京大艺术系。” 导演点点头,“有点可惜了,你应该去科班院校镀镀金。” 许南星乖巧地应了一声,“谢谢导演提点。” 察觉到一抹审视的目光,许南星用余光捎了一眼,是导演后方的那个男人,那人似打量一件物品般盯着她瞧,看得人心里很不舒服。 好在导演很快便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她礼貌地道了别快步走了出去。 八卦 回到会议室,刘丽丽已经到了,正拉着林清影说着什么,见她回来,朝她招招手。 许南星过去刚坐稳,刘丽丽便一叠声的问, “怎么样?演的顺利吗?导演都问什么了?你演完导演什么表情?” “姐,你能让我喘口气吗?” 许南星坐到林清影旁边,小声抗议了一句。 “行啊,你快喘,省的一会憋坏了还得讹我?!”刘丽丽朝许南星白了一眼,惹的林清影捂嘴一笑。 许南星想起什么,朝林清影道,“你怎么没说里面试镜的有昨晚那个李总啊?” “我是要说来着,没等我说你就走了啊?!”林清影看了刘丽丽一眼,才开口解释。 刘丽丽一听今天的试镜有李博文,瞬间变了脸。 千算万算忘了李博文的来路了。博雅影业是由行业内几大头部影业公司一起合股创建的,创建的初衷本是为了肃清行业内的不良风气,推动整个影视业的发展,可近些年影视业越来越资本化,搞得博雅这种正统公司都变得资本气息弥漫。 李博文自己没什么大本事,但他老婆家里在京州可是大户,在博雅也占了不小的股份,李博文便因为这在博雅做了一个主管宣传的副总。 她想到了导演可能会出难题,却没料到李博文会进来掺和一脚。 看来这次的试镜是悬了。 三人说完话,那边副导演也回来了,通知大伙回去等消息,试镜的结果会在博雅的官网上公布。 会议室里的人也都各自离去了。 许南星三人本也打算走了,却在拐到电梯口时又看到了副导演。刘丽丽摆摆手让她俩先回去,自己追上副导演将人拉倒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挤电梯的人有点多,许南星和林清影等了一会儿才进了电梯。 电梯里面的人上上下下的,等到了最后下楼的只剩了她们俩个人,林清影突然凑到许南星身边,问道, “嗳,昨晚你怎么忽然就回去了?” 许南星不想多说,只答了两个字,“有事。” “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嗳,你跟顾……”林清影仍是不依不饶的想问出点儿什么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收起你的联想,什么事都没有。” 许南星翻了个白眼,干脆利落的答道。 “不说拉倒!”听许南星没什么好气儿,林清影这才讪讪的收了声。 出了电梯,林清影走在了前面一点,也没有等许南星。 许南星看出她有些不高兴,也觉得自己刚刚语气确实有些重了,几步赶上她, “干嘛,生气啦?” “没有。”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林清影站在路边叫车,一直低头看手机,没朝许南星看去一眼。 许南星不知还应该说些什么,两人都有些讪讪的。 不一会车来了,林清影开门上了车,却没关门,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你走不走?” 许南星的视线略过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回道,“我还有点儿事,一会回公司。” 林清影看也没再看她便关了车门,车子缓缓驶离。 许南星摇了摇头,转身朝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徐志年看到她走过来,马上开门下了车。 “许小姐。” 许南星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啊,还麻烦你跑一趟。” “没关系。”徐志年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绒布盒子递过去,“您的耳坠。” 许南星打开看了一眼,果然就是自己丢的那只,心中不由的更加的感激徐志年,想说些请他吃饭之类的感谢的话,可她现在的处境挺尴尬的,最后也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两声谢谢。 徐志年想到老板昨晚扔下的那句话,心中也是替自己和许南星捏了一把汗。 碰上这个主儿,他都不知道助理的工作该怎么做了。 “许小姐,公司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先忙吧。”这次徐志年可不敢自作主张的送人回去,再阳奉阴违,估计他就离失业不远了。 许南星又道了声谢,这才和徐志年道别。 白日的这一幕本就是寻常的一件事,却被下楼取车的李博文瞧见了,再联想到博雅慈善晚宴上的事情,这不是明摆着的八卦吗? 李博文本就因为晚宴上被顾淮之驳了脸面心里不忿,正愁找不到机会谈弄,这不就上赶着送上来了。 晚间恰巧有个圈子里的小聚会。 酒过半酣,有人提到了博雅刚刚公布的新戏《惊梦》。 另一个人说道,“听说投资不小,请了名导蔡华,就是不知道男女主角选了哪个大明星?” “前一阵不是海选来着,听说男主定了三金影帝刘孟涛,加上名导和大制作,也不知道哪个女孩子有这个好命进了这个组。” 说到海选女演员,有人朝着李博文道, “诶,李总,最后到底选了谁了?” 李博文正掂量怎么把白日的八卦讲出来呢,这就有人起了头子。 他举杯环顾,随即神秘一笑,小声说道, “就博雅刚刚启动的‘惊梦’项目,我还真去了来着。你们别说,那来试镜的演员个个不错。而且……” 李博文刻意顿了顿,倒了杯酒, “来,先喝酒!” “吊人胃口呢,先说,先说!”有人不乐意了,催着他赶紧继续讲。 李博文放下酒杯,缓缓说道, “来试镜的里面有两个是顾淮之看上的新人。博雅慈善晚宴,还特意把人叫走单独听了一曲‘二重奏’!” 说完还挑了挑眉,嘴角含着一模意味深长的笑,明显是话里有话。 二重奏这三个字显然是有别的意思,在场的人听完全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随即便都笑了起来。 有人出声问道, “是那天晨星刘丽丽带来的两个女孩子吗?” 李博文干了杯里的酒,点点头,“就是!” “那两个女孩可是难得的美人,看不出来,顾总倒是挺有情趣!”其中的一个胖脸男人一脸猥琐的笑。 “情不情趣倒是不知道,但人却是真美。叫林清影那个女孩子清新淡雅,气质好的不得了,另外那个叫许南星的,长的昳丽媚人,颇有些异域美女的味道。”李博文嘴里虽然是在评价两人,可眼里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不说别的,就说那个许南星。慈善晚宴那天,她坐在那里弹钢琴,那满背的皮肤在灯光下面都闪着光,看的人心都痒痒。你们说说,连背上都白的跟扑了白面似的,那别的地方不是更扎眼?哎呀……那晚我就看上了,可让顾淮之先下了手,白天我还见他助理过来给那个许南星送东西。这么标致的尤物被顾淮之先看上了,不然……嘿嘿嘿……” 李博文干笑了几声,惹的在座的人又都是哄堂一笑。 “嗳,我听说《惊梦》这回的戏里有激情戏,你就不能走走后门把人选上,然后中途加两场脱戏,到时候咱们也去探个班,饱饱眼福,看看到底像不像你说的那么白?” 猥琐的笑声四起,听得倒酒的服务员都耳根一红。 包厢的连接处看似是一堵墙,其实只是薄薄的一层屏风,隔壁狭笑的声音一阵阵的传过来,还伴着不堪入耳的淫词浪语,很是煞风景。 卢骁嘘了顾淮之一眼。 顾淮之仍然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面色没有任何波澜,可就因为这样卢骁才觉得心里发憷。 “嗳,要不要我过去提醒一下?” 顾淮之睨了他一眼, “提醒什么?提醒他们嘴里谈论的人就在隔壁吃饭,让他们收敛点儿?” “我不是怕你心里犯膈应吗?” “你家邻居的狗总是三番四次的试图咬你,你一般都用什么方式处理?”顾淮之喝了口水,仿佛在谈论一件很正式的事情。 卢骁心中起疑,这大哥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回道, “当然是拿棒子打它喽!” 顾淮之给了他一个你好像是傻子的眼神, “你果然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卢骁过了两天才明白过来顾淮之在饭桌上问他的那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公司和博雅公司有生意往来,往常去都是李博文亲自接待。虽说李博文在他们圈子里被人说是上门女婿,平时有些不正经,但工作上可都是兢兢业业的,像这种情况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项目对接完,临走的时候他好奇的问了一句接待的副总, “李总今个什么情况?” 那副总跟他也是老相识了,叹了口气,“你知道前一阵博雅集团总部架构调整,要增设新媒体部门的事吧?” 卢骁点点头,“听说了,这跟李总有什么关系?” “别提了,本来定好了新增设的部门调李总过去管理,流程都走的七七八八了,这边也交接的差不多了,接任李总的人都上任了。结果,昨天集团内部公告下发,新部门的老总由田总兼任。李总新岗位没了,旧岗位还有人接替了,你说他这处境尴尬不尴尬?”副总说完又叹了口气,“这两天请假了,听说跟太太还闹了点儿矛盾,也不知道这是走了什么背运。” 卢骁眨了眨眼,心道这事我可得赶紧告诉顾淮之。 出了门电话便打了过去,顾淮之正开着会,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结果一听是这事,啪的就挂断了电话。 卢骁看着电话寻摸了一阵儿,这才反应过来,这人的反应明显是知道这件事,难不成是他做的? 越想越觉得像他的为人。 他就说顾淮之不是那种有仇不报的人,幸好自己是他朋友,要不然…… 哎,李博文惹上他也真是倒霉。 康复 一周后,博雅的试镜在官网公布了结果。 许南星看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刘丽丽为了让她有机会上更多的戏,给她安排了密集的形体课和专业课,她上完了课这才有时间上网看一眼。 果然,没有她。 倒是挺意外,林清影上了。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新戏的简介,原来这次要拍的是《惊梦》。她上学的时候看过老版的,是一出缠绵悱恻的爱情剧,倒是很符合林清影的气质。 其实当天便已经知晓会是这个结果,许南星并不觉得难过,反倒有些放松,如果那个李总真的想做点什么,估计她就算上了,也不一定就能顺利地拍到杀青。 她可听说有很多小演员因为得罪了人,或者被带资进组的人顶替,戏都拍到一大半了忽然就被换了。 不上也挺好,兴许有别的更好的戏等着自己也说不定呢。 林清影能上是好事,她也跟着高兴。 想着试镜那天跟林清影的不愉快,这几天两人见面也是没说几句话,许南星关了电脑出门拐去林清影的休息室。 快到的时候碰到负责她的宣发妮娜。 对方一见她,将她一把拉住,拽到一旁的小房间, “南星,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许南星眨了眨眼,不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啊,怎么了?” 妮娜四处看了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惊梦》的试镜你的分数比清影的高,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公布的时候你却被拿了下来,清影上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 “别提了,今早你没在,消息出来了大伙都挺高兴,最起码咱们组又有人进了个大项目。结果中午的时候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你的分数比清影的高,却不知道啥原因被下了,这才轮到了清影。你是没看到当时清影那张脸,啧啧啧……丽丽找关系问了一下,还确实是这么回事,清影就不干了,闹腾了一天了。” 许南星把听来的消息消化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 怨不得这一下午都没看着刘丽丽,平时形体课她人都恨不得长在训练室里看着自己,今天却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妮娜见她有些发呆,以为她是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拍拍她的手臂, “你也别太难过,还有机会。最主要是想一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忽然就被拿下去了呢?……嗳?你这是要干嘛去?” 许南星嗯了一声, “不干嘛去。你忙着吧,我回去了。”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休息室,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刘丽丽这一下午一定是在做林清影的工作,自己这时候过去怕不是会被别人以为是故意看笑话去了。 她本就是代理艺人,不是公司亲生的,这种事以后多的是,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心神。 看了眼时间,该回去陪姐姐做理疗了,她收拾收拾东西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许菘蓝早就穿戴好等在门口了。 许南星见她衣领掖在了里面,裤腿也没弄平整,伸手帮她整了整衣服, “姐,下次你不用这么辛苦,等我回来帮你。” “说的什么话?我还能永远等着你回来照顾我啊,你以后不嫁人啦?” 许菘蓝是打心底里心疼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跟她们分隔两地,长大好不容易回来了,母亲却又去世了。 听到嫁人两个字,许南星神色微顿,却并未说什么,推着姐姐出了门。 自从知道了许菘蓝的腿可以佩戴义肢,许南星几乎每周都会带她去做理疗康复。康复中心有试用的义肢和上下肢训练器,可以让姐姐提前适应一下。 康复中心是师兄宋寅成介绍的,上次帮她打听完义肢的事情,师兄就建议如果短期内无法安装,可以先去康复中心做复健,让身体提前熟悉一下,以后佩戴义肢的效果也会更好一些。 推着姐姐进门,前台的小护士便迎了出来, “南星姐,过来啦!” 许南星笑着和小护士打招呼,“小美,你好像瘦了诶?” “真的吗?”小美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替换许南星接过许菘蓝轮椅的扶手,“还不是你上次告诉我的方法好用,我感觉走路好像都轻快多了。蓝姐,你看看我瘦了没?” 许菘蓝仰头笑着道,“瘦了瘦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去了康复室。 走到门口,小美叫住许南星, “南星姐,上次你跟我说想给蓝姐换个更专业的医生,我帮你问了一下。五楼的VIP室新来了一个医生,听说是京西医大毕业的博士,专攻康复学科的,你要不要上去了解一下?不过……” “小美,有啥话你直说。”京西医大的名号许南星还是知道的,却也知道一定不那么好约。 “就是收费比较贵。” 听到贵这个字,许菘蓝连忙拍了拍许南星的手,“南星,我现在的医生就挺好的,不用换了。” 许南星知道她是心疼钱, “姐,你去做康复吧,我先去了解一下。不见得一定就换这个医生。”说完朝小美道,“那个医生叫什么名字,今天在医院吗?” “在医院。你上五楼,到导诊约安琪医生。” 看着小美推着许菘蓝进了康复室,许南星转身上了楼。 跟导诊说明了来意,导诊便摆手示意她到一旁的等候区等待。 许南星从玻璃门看到等候区里面有个小女孩,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觉得有些眼熟,却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她推门进去,寻了个靠墙的座椅坐下,翻看手机里的消息。 刘丽丽问她去哪了,怎么没等她。 许南星知道她一定是想说《惊梦》试镜的事,她不想听刘丽丽那些为了一碗水端平显示她不是后娘养的那些话,索性直截了当回复, 【丽丽姐,你是想说惊梦的事吧?我已经知道了。】 消息刚发出去几秒,刘丽丽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许南星长出了口气,走到门边接起。 刘丽丽的语气多少有点小心翼翼,把许南星已经知道的经过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还顺带安抚了几句。 许南星其实并未在意,刘丽丽如此刻意反倒让她觉得挺没趣的,开口截住了话头, “姐,我现在有点儿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刘丽丽知道她的性子,没再多说便挂了电话。 息了屏,许南星站在门边呆了几秒,身后有咕噜咕噜的轮椅滑动声音,随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南星姐,是你吗?” 许南星转身,惊在原地。 怔了一阵儿,她才蹲下身,看向面前的女孩,“雨菲,你怎么在这?” “我来做复健啊。” 许南星四处看了看,等候室里并没其他人,“你自己一个人?” “志年叔叔下楼给我取外套去了,小叔刚刚出去打电话了。” “你小叔也来了?”许南星心下一惊。 顾雨菲指了指她后面, “这不回来了。” 关门声响起,有脚步声一步步接近,许南星僵在那里,蹲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 顾淮之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背影,他脚步没停,一直走到了两人身边,居高临下的打量许南星。 顾雨菲还沉浸在见到许南星的欣喜里,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身边这两个成年人波涛暗涌的情绪。 “小叔,你快看看我遇到谁了?” 顾淮之嗯了一声,恍似那晚没在海宸酒店见过许南星般, “许老师,好久不见!” 许南星蹲得腿都麻了,再蹲下去估计她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索性直起身,朝顾淮之笑道, “顾先生,好久不见!” 明媚的笑颜,弯成一道圆弧的眉眼,还有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记忆中的那些画面洋洋洒洒扑进脑中,勾起一些熟悉的场景。 顾淮之嘴角掖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看着许南星心里发毛。 她还记得晚宴那晚他在耳边说的那些话,心中更是不安。 “小叔,小叔?” 顾雨菲出声打断了这片刻的局促。 顾淮之望向顾雨菲,“走吧,时间到了,该去做康复了。” 顾雨菲拽着顾淮之的衣袖,可怜巴巴的问道, “能让南星姐陪我进去吗?” “不行!” “不行!” 同时开口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许南星从顾淮之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嫌恶。 她望向顾雨菲恳求的眼,耐心解释道, “我今天是陪家人来的,一会我还要下去。下次吧,下次我陪你来,好吗?” 说完她朝顾淮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人的眼里渐渐涌现的寒意。 “南星姐,下次你真的陪我来吗?那我们……” “雨菲,许老师很忙,不要麻烦人家。”顾淮之出声打断了顾雨菲的话。果不其然,小女孩听完眼里又慢慢涌上一包泪,憋着嘴不吱声。 一大一小又僵在那里。 许南星这个外人不知该走该留,但矛盾的中心是因为她。斟酌了一阵她走到顾雨菲身边蹲下身,握了握她的手, “雨菲,你先进去做康复,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好不好?” 顾雨菲这才点了点头。 顾淮之瞥了她一眼,将顾雨菲推进了康复室。 许南星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雨菲到底是个孩子,她不想欺骗她,可刚刚如果她不那么说,不知她会不会当场就哭出来。 不想再跟顾淮之碰面,她出了等候室,跟导诊说了一声,便拐去了旁边的消防通道。一般的复健时间都是一个小时,她可不想在候诊室迎接顾淮之的死亡凝视。 不管她先前有什么想法,从慈善晚宴那晚开始,她所有的想法都已经烟消云散,再也不想跟顾淮之有任何的牵扯。 靠在墙边,从包里摸出电子烟,淡淡的薄荷味道弥漫在鼻端。 身后的消防门一开一合,有三三两两的护士和病患从旁经过,她往旁边让了一下,躲到了角落,待人散了才又重新将烟送到嘴边。 感应灯灭掉,有沉沉的脚步声接近,然后指尖一空,许南星抬手去推,却被人一把摁在墙上,不能挣脱。 又遇 消防通道里光线微弱,男人背光而立,光影似将他的眉目罩了一层阴霾,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冷漠的打量着许南星。 许南星在这眼神下浑身都透着不舒服,使劲挣了几下,却引来男人更加的贴近。 “放开!” 明明是很严厉的语气,经过她软软的嗓音说出却像是撒娇。 顾淮之轻呲了一声,手上用力,将许南星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不要你管!” 许南星扭过头不想再看他,下巴却被一只大手捏住,不得不又转回了头。 “回答我!” 顾淮之手下渐渐用力,许南星嘴里咝了一声,“疼!” 下颌的束缚松了一点儿,许南星垂着眼,看着顾淮之外套的扣子,小声说道, “抽着玩儿的,平时不抽。” 话音落下,下巴的力度消失了,接着就是物体落底的声音,清脆的一声响,惊的感应灯也随之亮起。 许南星看了一眼地上。 果然,电子烟已经摔成了两截。 手臂被压的酸的不行,手腕也被他握的生疼,自己的东西他说摔就给摔了,许南星心中有气,使劲挣了几下, “你放开我!” 顾淮之没动,定定的看着许南星,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 半晌,他突然俯身靠过去。 距离挨得很近,有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周围,鼻腔里都是属于他的浅淡味道,许南星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不敢再动,身体使劲的后缩,连呼吸都缓了下来。 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燥的她渐渐有些发热,脑袋也有些发昏。 “你接近雨菲到底想做什么?” 顾淮之低缓的嗓音骤然响起,许南星的神智一瞬归了位。 原来他以为自己今天是刻意来的这里,就是为了接近顾雨菲,刚刚灭了的火气又隐隐冒了出来。 许南星侧过头,躲开他的逼视, “你先放开我!” “你先说!” 许南星咬了咬后槽牙,一字一句道, “顾先生,麻烦你尊重一下我,有什么话请放开我之后再说。” “尊重?”顾淮之轻哼了一声,忽然贴近了许南星的耳边,“你为了钱几次三番引诱我的时候怎么从未想过尊重我一下呢?” 许南星愣在原地,再也无话可说。 是啊,他说的对,自己当初为了钱引诱他的时候,怎么从未想过他是不是愿意,也从未尊重过他的想法。 人真的不能做那些违背自己良心的事,一旦做过了就成了心里永远也抹不去的执念,不管何时何地是谁说出哪怕一个字,都会成为自己痛恨自己的理由。 就如此刻的她。 回忆如潮水般涌动着滚入脑海,那一夜的自己也被他如此压在怀里,他红着眼问她值得吗? 自己是怎么说的? 值得! 可他不知道的是,面对着他说出这两个字需要多大的勇气。 为了钱做了自己最唾弃的事,伤害了一个自己放在心底,心心念念很多年的人,是需要怎样的勇气将自己割裂成两个自己去做那件让人不耻的事情。 鼻头一酸,眼角渐渐湿润,许南星咬着唇,将头扭的更远,不想让顾淮之看到自己如此的模样。 顾淮之看着她此刻的样子,沉默了半晌,松开了箍紧她的手,却扭过她的脸,一寸寸的细细看过,沉声说道, “你说你是需要钱才那样做,可那晚我已经给过你了。如今,你又如此的挖空心思接近我,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还是为了钱?” 修长的指掠过许南星的脖颈,停在锁骨细细的摩挲,指尖勾起皙白锁骨上的珍珠项链, “给了你那么多钱却还戴这种劣质货。许南星,你如果还是为了钱接近我,我想……你这次的算盘打错了。” “我的钱只用在我认为值得的地方。你……不值。” 温润的笑还挂在嘴边,如果不是许南星对他熟悉,大概会以为他只是在说笑。 他就是有这种让人无地自容的本事,不熟悉的人只会认为他为人矜持有度,却不知他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润有礼,实际上却城府极深。 心中涌起淡淡的酸涩,他说的都对,是她先耍了他,她做了那样不耻的事情。可明明钱已经还给他了,为什么他还这样说。 许南星咧了咧嘴角,低声道, “钱我已经还给你了。” 顾淮之手下渐渐用力,捏的许南星下颌的皮肉都跟着扭曲起来, “你不会以为陪我过了一夜就算是将钱还我了?” “你说什么?” 许南星瞪圆了双眼,伸出手去推他,连声音都提了起来,“我说我将钱还你了,你为什么不相信?” “你这样的女人嘴里还能有什么真话?” “不管你这次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警告你,离雨菲远一点儿。” 心中的怒火烧的许南星理智全无,她当初明明已经将他给的卡寄到了他的公司。别的指责她都认,这件事她明明就没错,为什么他要这么说自己。 心里太过委屈,眼里的泪也憋得难受,可残存的一丝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得罪顾淮之,停顿了几秒,许南星才哽咽的开口, “不管你信与不信,今天真的是个巧合。你放心,我不会私下联系雨菲。还有,钱我已经还了,希望你别再提那件事。” 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却还是见到面前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你该不会以为你说的话在我这里还跟以前一样有分量?” 顾淮之松了手,轻笑一声,退后一步站定,似乎是在看笑话一样看着许南星,“许小姐还真的看得起自己!” “既然你不怕死的送上门来,那就等着迎接生活的残酷吧!” 说完,顾淮之脚步轻动,越过许南星朝外走去。 许南星的泪簌簌的落下,可理智胜过了情感,肢体已经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回过神时候,她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了顾淮之的衣袖, “顾先生,你……能放过我吗?” 顾淮之停在那里,垂目看向捏住自己衣袖的手。 因为用力,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皙白的手背上指骨用力的鼓出皮肤,蹦的紧紧的,细小的青色脉络隐隐浮现。 他静默了半晌,伸出手掰开那只手,却在下一秒被她一把反握在手里。 面前的女人眼里含着泪,随着说话的动作,那泪珠顺着眼角串串的滑落,看的人心中烦闷。 娇软的声音哽咽的响起, “我不该招惹你的。可……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你……能忘了那件事吗?” 许南星说完已经泪如雨下。 她确实不该招惹顾淮之,不该惹上他这样一个人。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她已经受到了那样残酷的惩罚,为什么他不放过她。 “还不够!” 声音落下,人已经出门而去。 忽然挣脱的反作用力将许南星推的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她看着顾淮之的衣角消失在视线里,慢慢蹲下身,任由眼泪滑落, 啜泣的声音一声声的传进耳里,顾淮之蹙了蹙眉,抬步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的泪都已经干了,皮肤也被干涸的泪绷的紧紧的,许南星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直起身缓了一阵才走出消防通道。 走出来便看到徐志年推着顾雨菲朝电梯的方向走,却没看到顾淮之的身影,她不想再和他遇到,去导诊台问了洗手间的位置,拐进去洗了把脸。 再回来的时候,五楼的VIP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导诊小姐见她回来,朝她比了比诊室的方向, “小姐,可以进去了。” 许南星推门进了诊室,见到安琪的一瞬她便明白过来为何会在这里见到顾雨菲。安琪就是顾雨菲的康复医生,她在顾家做家庭老师的时候见过安琪,只不过当时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安琪也认出了她,对她笑道, “我们是不是见过?” 许南星没有掩饰,也笑着回道,“是,我做过雨菲的家庭老师。” 安琪点点头,问道, “找我是?” “安医生,我来是想咨询一下关于我家人的事情。” 许南星将姐姐的情况和盘托出,安琪听完问道, “你姐姐来了吗?” “来了,在楼下做复健。” “那我跟你下去看一眼吧,看看有没有不要转到我这里。”安琪说完歉意的笑笑,“我想你应该也提前了解过,VIP室的收费比较贵,如果效果差不多,那我一般都是建议患者还是在楼下的普通科室做复健。” 许南星点点头,“我明白,安医生,您能先帮我看看我姐姐的情况吗?” “没问题!” 两人一起下了楼去了许菘蓝的复健室。 安琪看过了许菘蓝的情况,将许南星叫到了一旁。 “你是想给姐姐安装义肢是吗?” “是。安医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安琪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姐姐的情况我也看到了,如果想安装的话我建议尽快,目前残肢有比较严重的肌肉萎缩,如果拖的时间过久,可能会无法佩戴。” “你作为家属,我想应该懂我的意思,如果条件可以,就尽快安排。复健只是缓解,并不能逆转身体的损伤。” 许南星明白安琪的意思。 跟安琪分开她摸出电话打给了刘丽丽, “丽丽姐,给我接赚钱的活,什么样的都行,只要赚钱我都接。” 解约 刘丽丽在电话这边目瞪口呆,拿下手机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她啊。 “南星,你……遇到什么事了?” “是。”许南星不想在这些上面浪费时间,索性敞开了说,“我现在急需用钱,公司里有什么活都可以给我接。” 刘丽丽本来还想着给她打电话说这件事,结果前一个电话没说几句她就说有事给挂了,正好也就借着这个电话说了。 “南星,刚刚我给你打电话不光是想告诉你《惊梦》的事,你说有事我也就没往下说。”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你和林清影在博雅慈善晚宴的事现在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本来也没啥,可有人传出了你独自从芙蓉居哭着离开的事情,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你得罪了顾总。你也知道顾家在京州是什么样的存在,现在不光《惊梦》,其他已经签了的约也都找过来说要解约,怕因为你吃了瓜落儿,我今天已经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 许南星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了。姐,麻烦你了。” “南星,姐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这个性子再不改改,往后想继续吃这碗饭恐怕是难了。”刘丽丽又是长叹了口气,她实在是可惜许南星。 可眼下这纷至沓来的解约也是让她焦头烂额,无暇再顾及许南星的情面,说出的话也是有些扎心。 “我知道了,丽丽姐,给你添麻烦了。”许南星说完便挂了电话。 刘丽丽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再想到妮娜跟她说的那些话,眼下看来她真的是得罪了人。 得罪了谁自然不用想就知道。 许南星觉得心口越发的憋闷,伸手推开了窗。窗外树叶沙沙作响,远处的天边一抹月色被云层遮挡,露出若隐若现的轮廓。 就似她现在的生活,似乎罩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网,挣脱不开,又无力阻拦。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是不是就都不一样了? 可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可谈,当初的选择是她自己做的,她理应承担那些事情所带来的恶果。 “南星,可以走了。” 许南星回过头,姐姐被小美推了出来,她快步走过去,接过轮椅。 “南星姐,安医生怎么说?怎么样啊?”小美关切地问道。 许南星垂头看了一眼回头望向自己的许菘蓝,心中一酸,面上却还是笑着应道,“安医生说没啥大问题。” 小美连忙捏了捏许菘蓝放在扶手上的手,“蓝姐,你看我就说行吧。你长得这么漂亮,如果真的能站起来,肯定也是大美女一个!” 许菘蓝又回头看了一眼许南星,这才说道, “我这样就挺好,以后的事我没想那么远。” 出了医院的门,许菘蓝捏住了轮椅的车闸,示意许南星停下。 “怎么了,姐?” 许菘蓝看着妹妹的脸,抬手摸了摸才说道,“你哭过了,南星?” 许南星眼角一酸,却强忍了回去, “没有,姐。眼睛不太舒服,揉的。” “傻孩子,你什么样姐姐看一眼就知道。”许菘蓝将许南星落在耳边的一缕发别到耳后,摸了摸她的眉眼, “南星,姐这样就很好,真的。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姐姐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不要因为我那么辛苦。” 许南星眼角有些湿润,却仍然笑着说道, “姐,你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许菘蓝知道她的倔强,摸了摸她的头顶,“走吧,回家吧。” “好,回家。” 回到家吃过饭,许菘蓝看出许南星有心事,早早就回了房,许南星便也回了房间。 无事可做,又心中烦闷,她找了个抱枕倚着窗台,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万家灯火,各自幸福,更衬得她如此的落寞。 手机叮铃一声响起,她拿起看了一眼,是刘丽丽的微信消息。 【南星,我说的话有些重了,你别往心里去。这事倒也不必想得太悲观,也许过一阵儿风头过了,也就没人揪着这事了。正好你也可以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把专业课和形体课密集地补一补,等这阵子过了,我再给你安排工作。】 许南星看着这段话不知回些什么,违心地说些好听的话不是她的性格,但要是说出自己想说的那些话,估计跟刘丽丽的这点儿情分也就到头了。 索性不再回复。 晨星这里的工作暂时停了,但她不能不赚钱,点开手机的通讯录,从上到下的一一划过,最后选了几个最有可能给她介绍演出的一一联系了一下。 有些已经听说了传出的那些事,也是旁敲侧击地问来问去的,无非是想从她这里多打听点八卦消息,好说出去成为自得的谈资,许南星懒得继续聊下去,果断的挂了电话。 最后只剩下上大学时候做兼职认识的一个演出经纪,叫景明。这人是她在一家演艺吧演出的时候认识的,专门给各个酒吧和演艺吧介绍演员的,算是个中介。 景明介绍的演出价格高,但是要求也高,一般都在一些比较高端的商务场合。之前晨星因为想打造她的人设,怕这些演出会影响到她后续的发展,所以许南星已经好久都没从景明手里接演出了。 眼下晨星那里的工作都停滞了,她只能找些目前能做的工作,不然等在家里坐吃山空,等到晨星那边的事情缓解了,可能自己那点存款早就消耗殆尽了。 电话接通,景明活泼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宝贝儿,想我了?” 许南星对景明这个称呼还是有些不适应,颦了颦眉,开口说了正事, “小景,你那边现在有演出吗?” “有啊,多得很,你要出来接活儿吗?”景明那边很吵,听声音估计又是在哪个酒吧里。 许南星等那边的音乐声稍稍弱了下去,才继续说道, “是,我想接一些演出。” “没问题。这周末在‘沸点’有一场,你要不要试一下?” 沸点许南星是知道的,她之前在那儿演过一场花式钢琴,演出费用可观,而且观众的素质都挺高的。 她没迟疑的回道,“行,你把时间和服装要求告诉我,我准备一下。” “等一等,这么着急呢?!”景明的声音伴着嘈杂的背景音乐一声声的传过来,“这次需要跳舞。” “跳舞我也可以。” “是稍微有点颜色的舞!你行吗?” 许南星在电话这边咬了咬唇,隔了几秒才回道,“脱衣舞?” 景明在电话那边笑的前仰后合,跟身旁的人示意了一下,换了个安静的地方继续跟许南星说道, “行了,不逗你了。这次的演出是私密演出,不像你想的那样,但服装确实有些轻薄,不过不至于露肉,符合你以往接活儿的条件。” 许南星这才松了口气,“那就行,你介绍的活儿我放心。” “那是自然。”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许南星的心里这才觉得舒畅了很多,最起码还有工作可以做,管它是不是正规的演出呢,只要赚钱就行。 她跟景明也认识好几年了,景明的为人虽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实际上却很靠谱,他说的没问题那她也能放心的接下来。至少比外面那些黑经纪好很多,说是正规演出,结果人去了却常常被要求做一些超限的演出,更有甚者,还要陪那些演出赞助方喝酒,想想心里就堵得慌。 演出的事暂时不用担心了,她想了一阵儿,去电脑那里给师兄发了EMAIL。 之前她拜托师兄打听义肢的事情,师兄前一阵儿回复说有了新消息,让她抽时间联系一下,这一阵她一直很忙,就没顾上联系师兄。 邮件发完,心里好像有一些事都有了着落,许南星觉得连用旧了的书桌都看着顺眼了很多。 看了一眼时间,师兄那边应该是在上课,估计下了课就会给她回复,她便出了房间去洗澡。 泡澡回来邮箱还是空空的,没有新邮件进来,倒是手机来了几条信息,是景明发过来的演出时间和大概的服装样式,还有当天的舞蹈示例,让她这几天有空提前熟悉一下。 许南星点开视频看了一遍,是桃花谣。这个曲子她在学校的时候跳过,熟悉起来并不难,眼下就希望当天的演出能顺利一些,早点拿到演出费。 对着视频又练习了几遍,许南星才累得瘫在床上。临睡前,她脑海中幻想的都是演出成功,耳边响起钞票进账的声音。 可她忘了一件事,这世上有一种效应叫墨菲定律。 越是担心一件事情,越容易出现差错。 生活就是这样,处处埋伏着噬人的怪兽,一个不慎就可能被拆骨入腹,吃干抹净。 顾淮之将顾雨菲送回了南山墅。 陈明曦听见车的声音早就迎了出来,接过了徐志年手里的轮椅,待顾淮之将顾雨菲抱到轮椅上,便推着顾雨菲进了门。 徐志年望着陈明曦的背影愣了一下。 顾淮之睨了他一眼,问道, “是不是觉得很像?” “是。”徐志年说完又摇了摇头,“也不像,她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同一个人,却同样有心机。”顾淮之捏了捏眉骨,拍拍徐志年的肩膀,“你也累一天了,回去吧。” “好的,顾先生。明早我来接您。” 顾淮之摆了摆手,拾步上了台阶。 陈明曦站在回廊的一角,看着徐志年离开,这才整了整衣襟,下了楼去。 明曦 楼下空无一人,陈明曦愣怔了一下,然后拐去了书房。 顾淮之平时回来呆的最多的地方便是书房。 陈明曦立在书房门外,小心的抚了抚脑后的马尾,轻轻抿了抿唇,打算抬手敲门的瞬间,却被身后的声音惊了一跳, “你找我?” 顾淮之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立在走廊的暖色光线下,褪去了正装带来的锐利,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彩。 陈明曦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底对他的渴望叫嚣着翻涌。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有人要处心积虑的远离?如果她是沈如珍,一定死心塌地地守着这个男人相伴到老。 仿佛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顾淮之垂下眼帘,无声的笑了笑。 陈明曦的一颗心就要溺毙在这一抹笑意里,羞涩地躲开了顾淮之看过来的眼神,未看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寒意。 “顾先生,我是想问你吃宵夜吗?” “不用了,谢谢。”顾淮之越过她推开书房的门,礼貌的回道。却在关门的一瞬停住,然后忽然俯身靠近陈明曦,眼见着视线里的女孩脸颊绯红一片,他才缓缓道,“上次忘了告诉你,我最讨厌香水味,下次别再让我闻到。” 陈明曦脸色一白,刚想开口解释,男人已经飘然进门,书房的门也应声合上。 顾淮之打开电脑,查看关于英博耐和欧拓博斯发过来的签约资料。 顾家名下的产业众多,除了广为人知的娱乐传媒,还有医药,医疗器械,人工智能等等。他大学毕业后便到了锐顾医药实习,从底层开始,每个岗位都体验了一遍,最后才将公司全盘接下,不到十年的时间便将锐顾医药做到了行业前三。 锐顾医药是他倾注最多心血的地方,所以他工作的重心大多在锐顾医药上。 医药改革之后,整个行业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给企业提供了各种不同渠道的契机,锐顾医药在传统药品行业的基础上也推出了器械和义肢矫正器等产品。 但目前自主研发的技术能力不够成熟,现成的产品只能引进进口产品,所以年前他特意跑了一趟国外,接洽了英博耐和欧拓博斯。 目前合作前期的商谈已经接近尾声,只差签约了,法务部已经将合同做过初步的检查和整理,需要他最后再确认一遍。 鼠标滚动,合约的条款一条条的看过,基本没什么大问题,看到授权资格里的独家代理这几个字,顾淮之轻笑了声,不知道卢骁知道他是签了独家代理之后会不会跟他闹一场。 电话在桌子上震了两下,他垂目扫了一眼。 说曹操曹操就到。 刚想到那人,电话就进来了。 “喂,什么事?” 卢骁那边吵吵嚷嚷的,估计又是在那个酒吧喝酒,“干嘛呢?大忙人。” “你都说我是大忙人了,你说我能干嘛?” 顾淮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含混的说道。 “给你个放松的机会,来喝酒?” “没空,不去!” “切!”卢骁不依不饶,“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大哥,努力也不是这么个努力法儿,适当的享受享受生活,出来看看美女!” “我没你那么闲!”顾淮之点了点烟灰,问他,“你还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诶诶诶,别挂啊!”卢骁连忙道,“我有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周末有个私人聚会,在沸点,你来呗?” “不去!” “有海州宋家的人,你不来?” 顾淮之沉吟了片刻,道,“时间?” 卢骁的语气明显轻快起来,“回头我微信发你。诶,问你个事,我听说你跟上次晚宴那个女孩……” 顾淮之不想听他唠唠叨叨,挂了电话。 不一会微信进来一条消息, 卢骁:【周六晚上七点,沸点顶层VIP。】 顾淮之:【知道了。】 卢骁:【你跟那个女孩到底是不是传说的那回事儿啊?】 顾淮之回了个你是猪的表情,便熄了屏。 卢骁看完消息,气得酒都不喝了,回拨了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打了几个,最后听到电话里的提示音,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这才作罢。 顾淮之不想听卢骁八卦那些事,关了手机提着红酒去了露台。 刚在露台的沙发上坐定,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顾淮之回过头去,看到陈明曦端着一盘什么东西站在不远处。 见他望向自己,陈明曦脚步轻动,向前走了几步, “顾先生,您回来还没吃过饭,我给您煮了碗面。” 顾淮之细细地打量她,在看到她闪烁的眼神时轻勾了勾唇角, “端过来吧!” 陈明曦的心里又升腾起希望,脚步轻快的几步走到顾淮之的身旁,将碗放到了他的面前, “有点热,您慢点吃。” 是一碗点缀着翠绿,冒着点点葱香的阳春面,香气扑鼻。 顾淮之却并未动筷,点了点对面的沙发, “坐。” 陈明曦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搓动。 “英姐的手好些了吗?”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随着夜风飘过来,也飘进了她心里。 “我妈她挺好的,再休息两个月就能上工了。”陈明曦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看向顾淮之的方向。 “顾先生,您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是谁告诉你我喜欢吃阳春面的?……英姐?” “嗯。”陈明曦应了一声,眼神看向那碗面,又补了一句,“我问的我妈妈。” 顾淮之笑了笑,仰头将杯中的酒喝下,才缓缓说道, “那你妈妈可能没告诉你,我不吃葱花和香菜。” 果然,看到陈明曦眼神飘忽地看了他一眼,又在接收到他玩味的眼神时慌乱地垂下头。 顾淮之靠向沙发靠背,望了望远处的夜色,半晌,才朝着仍然低头的陈明曦说道, “我知道你的目的,但只要你安分守己,你仍然可以替代你妈妈在这里工作。如果……你还是这般玩弄心机,那就别怪我不顾念你妈妈照顾顾家三代人的情分。” 陈明曦抬起头惊慌地看向顾淮之。 “怎么?惊讶我怎么会知道你和沈如珍的那些交易?”顾淮之神色渐冷,慢慢说道,“我只能说你太过明显了!” 后背有冷汗冒出,头皮一阵阵儿地发紧,她不是没想过被顾淮之知道真相的后果,可她心底总是有些侥幸。 她看过沈如珍给的照片,自己的模样肖似那个女孩五成,稍加打扮也足能以假乱真。她初始本以为沈如珍找她就是一场钱色交易,她过够了没钱的日子,她忘不了为了给她凑学费妈妈出门借钱被人冷眼相待的画面,也看透了同学间互攀家世的卖弄。 她不惧怕世俗的眼光,只要能过上有钱的日子,管她什么道德约束和世人眼光。 所以,她想都没想地答应了沈如珍。想着弄好了兴许还能通过这个走了捷径,改变现在的生活。 可在见到顾淮之的第一眼,她便生了不一样的念头。 除了钱,她还想得到这个男人。 可自己还是太过心急,被人当笑话一样看穿。 既然人得不到,那钱她不想放过。 “顾先生,我知道您也不喜欢沈小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帮你拿到沈小姐急于撇掉这段婚约的证据,您能给我想要的东西吗?” “你想要多少?” “三百万,还有厦城的一套房子。” 顾淮之挑了挑眉,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起身, “等你拿到东西我再看是否值得这个价码!” 说完,人已经大步离开。 陈明曦看着那个落拓的背影,心底一酸,同人不同命,自己终究不是那个女孩,做得再多也如东施效颦,只会让人看笑话。 顾淮之回房洗过澡,想起刚刚和陈明曦的对话,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她和许南星咋看起来有些相似,但了解的人一眼便能认出她们之间的不同。 陈明曦看起来太过精明,所有的动作都好像精心设计好的一样。而许南星却随意很多,她从不在意自己在他面前是不是端庄有礼,活得如骄阳般热烈。 她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坦诚。 脑中闪过一些记忆深处的画面,耳边好像又响起那晚许南星在他身下辗转啼哭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嗓音带着哭腔在他耳边呢喃细语,他明知她的目的却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灵魂深处的激荡一点点地褪去,他揽着她陷入沉睡。 夜已过半,怀中一空。他睁眼去寻,却看到她俯身在矮榻边找着什么,听见他起身的声音,她惊慌失措。 他在她惊恐的神色中举起手中的东西,问她:值得吗? 她流着泪摇头,却又坚定地说道,“值得!” 他记得自己猩红了眼,又问了一遍,“值得吗?” 她仍然笃定地回他,“值得!” 他的手掐住她的脖颈,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急喘却不求饶,只是一味地流泪。那泪似炎炎烈火,落在他的手背上,却灼烧到他的心底。 从回忆里抽离,顾淮之静静地立在窗前,脑中纷乱,心中却空的发闷。 早知道就应该答应卢骁去跟他喝酒。 夜已深,不知谁在谁的梦里。 聚会 许南星难得有休息时间,在家好好地陪了陪许菘蓝,买菜做饭,收拾屋子。吃过晚饭还能推着姐姐下楼遛个弯儿,这样悠闲散漫的生活也让人暂时忘了那些纷乱复杂的烦心事。 期间刘丽丽也发过几次微信,说的无非都是些劝慰的话,许南星起初并不想回,可思来想去以后兴许还得靠人家,便回复了一句知道了算是应付一下。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性子太执拗,可她就是一时转不过来这道弯来。 不管平时对待自己多么好,涉及到金钱权利的博弈,她这样没靠山没背景的永远都是被牺牲掉的那个。 其实她也懂刘丽丽有苦衷,所以她并未去找她讨个说法,毕竟这件事的缘由并不在她。可她想了再想,自己心中的不开心归根结底是因为刘丽丽在这件事上如此干脆利落地就将她撇开了。 被放弃的感觉并不好。 日子一天一天走,懒散的休息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周六。 许南星安顿好了姐姐,便出门直奔沸点。 因为之前来演出过,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演艺人员的休息室,景明见她到了一把将她拉到跟前, “宝贝儿,这么久没见,又漂亮了!” 一声宝贝儿叫出来,惹得屋里的其他人都纷纷开过来,明显都带着探究的目光。 许南星有些不自在,嘟了嘟嘴,不好意思地朝景明小声道, “小景,你喊我南星就行,不要叫宝贝儿,我有点儿适应不了。” 景明推着她坐到妆台前,摊了摊手, “一瞅见你这个小模样儿,我就想叫你宝贝儿,你说怎么办?” 许南星看着身后这个上了全妆,眉眼精致的男人长叹了口气,知道跟他多说无用,只好妥协道, “好吧,你愿意叫啥就叫啥吧!” 景明拍拍手,那边的化妆师便过来了,开始给许南星妆发。 “南星,一会你化好妆再熟悉一下舞蹈,今晚的VIP来的都是重要的客人,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明白。” 又嘱咐了一句,景明便去招呼其他人了。 许南星将手机支在梳妆台上,趁化妆的间隙又看了几遍舞蹈视频。 妆画好了,化妆师将她领到一个独立的更衣间,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服装, “美女,景明说这是你今晚要穿的,你先换吧,我出去了。” 许南星点了点头,将门上锁,走过去取下衣服。 提溜起来一看,桃粉色的轻纱看着挺厚,却因为材质的原因很透明,透过轻纱都能窥见自己的手掌,幸好她提前做了准备,穿了无痕的肉色内衣。 换好衣服,在镜子里前后照了一下,确保万无一失许南星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都行色匆匆的,有演出人员从外场回来,许南星嘘了一眼她们,年轻的女孩们都画着浓艳的妆容,身上穿着暴露的三点式。 她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了有些透,其他地方还算遮得比较严实,心道小景还算是够意思。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又看了一会视频,景明便找了过来。 “走吧,宝贝儿,我带你上去。” 许南星提着裙摆跟着景明出了门。 景明领着她走了内部专用电梯,电梯一路上行,最后停在了顶层。 “你今天的舞用的舞蹈布景有水系,你跳舞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滑倒了。” 景明个子高,步子迈得快,许南星紧赶慢赶的跟着他,听到他说水系,停了一下, “啊?水系?” 景明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对啊,水系。” 许南星瞅了瞅身上的裙子,这裙子要是沾了水那可就跟没穿一样了, “小景,能跟布景打个招呼吗,把水系关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你跳的这支舞需要水雾才能有飘飘欲仙的效果,关了水系,谁愿意看你干巴巴地在舞台上跳。你小心点儿就好了。” 许南星咬着唇不吱声,往后退了两步。 “你不会是临阵想逃吧?”景明睨了许南星一眼,掏出手机给她看,“宝贝儿,我钱可都收了。沸点的老板我可得罪不起,你要是跑了,没有舞蹈演员顶上,以后咱俩就都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许南星看了一眼景明手机界面上的金额,咬了咬牙,“好吧,我跳。” 景明将许南星送到了VIP室的侧门,临走的时候拽住了她, “宝贝儿,好好的啊!” 许南星嗯了一声,回道,“好。” “GOOD GIRL!”景明帮她理了理头发,这才离开。 两人之间本就是正常的工作互动,可落在旁人视野角度里却说不出的亲密。 卢骁眼看着身旁人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了,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不就是一男一女有些亲昵的动作吗? 男的长得不错,就是有些娘炮,居然还化了妆。女的穿着粉色的纱裙,脸上的妆粉嫩嫩的,额头和嘴角还贴着跟裙子同色的花钿,瞅着倒是很漂亮。 再仔细看了两眼,诶?女的好像有点儿眼熟呢! 他指了指远处的人,问顾淮之,“诶,你看那女的像不像博雅慈善晚宴那晚弹钢琴的那个?” “不像!” “诶,不对啊,我越看越像呢。淮之,你再好好看看?”卢骁眼睛还望着许南星的方向,嘴里朝着顾淮之说道。 顾淮之推开VIP室的门,见他还朝着许南星那里看,抬腿朝他小腿上使劲踹了一脚, “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儿干了?” “哎呀……你……也太狠了!”卢骁摸了摸自己的腿,疼得龇牙咧嘴的,“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顾淮之斜了他一眼,“你在我这什么时候有过面子?赶紧进来。” 卢骁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VIP室里只开了顶层的一圈暖灯,沙发上已经坐了几个人,顾淮之扫了一眼,都是圈子里的公子哥,自己要等的人还没到。 今晚窜局儿的是沸点的老板程昱,见顾淮之和卢骁走了进来,忙起身招呼,客套道, “淮之,我这从开业就邀请你来,你总说忙,今天可算把你请到了,难得你肯赏脸。” 顾淮之知道今天的局是为他攒的,回道,“哪里,我也一直想来,就是没机会跟大家凑到一起,今天借卢骁的光跟着来凑个热闹。” “我就说我请他肯定来吧!”卢骁在边上有些得意,说罢朝着屋里的众人伸出手机,“来来来,把你们输的钱都赶紧转到我微信上。 顾淮之侧头睨了卢骁一眼。 卢骁接受到他凌冽的眼神,凑过来小声在他耳边道,“给点儿面子,赢得钱给你买红酒行了吧?!” “我要上次那个。”说完人已经落了座。 留卢骁在那儿恨得牙痒痒。 上次那酒是他去迪拜公干,对方公司老板送的,据说全球限量发售十二瓶,到他手里三瓶,他送了家里老爷子两瓶,剩下的一瓶给了顾淮之。 酒的价格贵倒是其次,主要是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得到,看来只能厚着脸皮回家跟老爷子讨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坐下寒暄了几句,VIP室的门再次推开,有人被服务生引着走了进来,程昱见状赶紧迎了上去,点了点来人, “怀瑾,来晚了啊,一会可得罚酒!” 宋怀瑾连忙笑道,“没问题,按你们京州的规矩来。” 在座的人听到来人的名字,都在心里暗惊。 海州的宋家向来低调,宋怀瑾更是从来不参加这样的聚会,今晚能请到他,看来程昱的本事不小啊! 卢骁怼了怼顾淮之,朝宋怀瑾点了点下巴,“我可是拿新买的球杆跟程昱换得今晚的聚会,你知道我那球杆多少钱买的吗?……这次我可是下了血本,英博耐的事你可别忘了我!” “是吗?”顾淮之给了他一个我会信你的眼神。 当然,是疑问句。 卢骁说的确实是真话。 顾氏在京州起家,虽然在国内外都有产业,但近些年的发展有些缓慢,他一直想在锐顾医药拓展人工智能机器人手术设备,但研发了试验了很多遍,都不尽如人意,缺少了关键的一个芯片精准度就差了很多。 而海州宋家是专做芯片起家,不但是行业的龙头企业,宋家更是有五十多项技术专利是其他企业所没有的,这里面的其中一项便是顾淮之眼下最需要的。 他之前接洽了宋怀瑾几次,但因为宋家跟沈家多年合作。沈家和顾家又属于同业,宋家不可能将同一项专利授权给同业的两家企业使用。 所以,这件事便迟迟没有进展。 前一阵儿他听说沈家自主研发的芯片有了进展,跟宋家因为专利的价格上起了点龃龉,他跟卢骁是闲聊了一句,没想到卢骁还挺能办事,这就挖门盗洞的约到了宋怀瑾。 程昱知道里面的缘由,特意将宋怀瑾安排到了顾淮之的旁边。 本来是挺随意的气氛,因为不常出现的两个大人物显得略有些拘谨。 卢骁可受不了沉闷闷的气氛,给顾淮之和宋怀瑾倒了酒,朝着在座的人说道,“来来来,今天这场面可是难得,都别拘着了,都来喝一杯。” 一杯酒下肚,气氛便活络了起来,相熟的凑到一起聊天,卢骁则满场飞。 顾淮之和宋怀瑾聊了起来,一聊才知道两人居然是校友,关系又近了几分。 酒过半酣,宋怀瑾朝着顾淮之道, “顾总如果下次想约我,可以让程昱知会我一声,不必到这样的场合,我其实还挺不习惯的。” 说完,他有些歉意的笑笑。 顾淮之听出他的画外音,朝他比了比手中的酒杯,“那就改天找个安静的地方喝茶。” 话音落下,屋中的灯光忽然熄灭。 诱惑 前方舞台上射灯骤然亮起,便有潺潺的水声伴着悦耳的乐声缓缓流淌在屋中,轻纱般的水雾里罩着一个婀娜的身影。 顾淮之目光沉沉的看着台上那个身影,半晌,神色渐渐变冷。 许南星摆好姿势,前奏结束便随着乐声婀娜起舞。长袖翻飞间,洋洋洒洒的桃花瓣从天而落,隐约还有淡淡的花香传来。 台下的众人都被这袅袅的背影吸引,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只见漫天花雨中,那曼妙的身影似空谷幽兰般展露,随着轻快飘忽的舞步慢慢回转过身体。昳丽浓烈的眉目似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如雪的肤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整个人闪闪发亮,美目流盼,似仙似灵,跃动在水雾里犹如妖灵从幻境中走来。 顾淮之冷冷地看着台上跳舞的人,桃粉色的轻纱在她舞动间沾了水,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浸湿了裙摆,眼见着水渍一点点地攀上大腿位置的轻纱,凝脂般的长腿就在那薄纱后若隐若现,透着勾人的风情。 他喉间的凹凸上下滚动了一下,心中莫名地有些烦躁。 卢骁离舞台很近,看着这人间尤物更是心中痒痒的,索性往前走了两步,等到凑近看清了舞台上的人,他迅速摸着黑寻了回来,凑到顾淮之耳边道, “诶,你还说不是,这不就是晚宴那晚的女孩。”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听出顾淮之语气不善,他讪讪地闭了嘴。 顾淮之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刚刚在外面离得远,他并未仔细去看许南星身上的服装,眼下这般样子,看来这是一出儿艳舞。 耳边听到有人小声的嬉笑声,“这女孩身材不错啊!” 还有人朝着程昱的方向道,“诶,程昱,一会能安排让这美女陪大伙喝两杯吗?” 程昱笑骂道,“一群色胚子,人家是正经演员,不是陪酒的。” “那又怎么样?在你程总这里演出,陪着喝两杯酒能怎么了?还是……你没这力度?”这话说完,一群人都跟着起哄。 借着舞台上的光线,卢骁瞧着顾淮之的脸色,沉得仿佛山雨欲来。 再联想一下听到的传闻,饶是再没脑子,他也明白了舞台上跳舞这女孩和顾淮之必然是有关系的。 不然,这人的脸干嘛那么难看。 难怪,刚刚在外面见到那亲昵的场景他那个样子。 在座的人都还笑闹着起哄,宋怀瑾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跟顾淮之和程昱打了个招呼,便先行离场了。 程昱送了宋怀瑾出去,回来的时候抵不过众人的起哄,安抚道,“这样吧,一会儿我让演出经纪问问,如果人家女孩子愿意,那就请过来喝两杯。如果不愿意,那我给大家安排新招进来的公主,行不行?” “就陪着喝个酒,又不干什么,有什么不行的,大不了多花点儿钱呗!你就把人叫来,多少钱能陪酒,钱我出了!” 顾淮之眼神瞥过去,明显带着一股子寒意。 卢骁看着那个大放厥词的公子哥,心说你小子下次出来除了带着脑子,还是带着点儿眼镜吧! 这都看不出顾淮之的眉眼高低,以后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 许南星哪里知道自己成为了此刻场下众人的谈资。因为有水系,她怕眼睛会不舒服,上台前摘了隐形眼镜,所以现在屋里的所有人和物在她的视线里都是模模糊糊的。 跳舞的间隙她垂头扫了一眼身上的裙子。 坏了,裙子的下摆湿得透透的,难怪觉得凉飕飕的。 舞台其实离场下还有段距离,但她还是有些担心会露点,便稍微往舞台的后方挪了挪,将身形隐在了水雾里。这一退越发显得整个人朦朦胧胧的,更是诱得台下的某些人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想面见真容。 等到曲子放完,最后一个音符停下,许南星觉得后背都黏腻腻的,应是那水顺着裙摆晕湿到了背部。她草草的鞠个躬,飞快的挪动步伐闪到了舞台后方。 此刻裙摆都贴在身上,浑身都湿漉漉的,自然没办法这么大咧咧的下楼去,她三步两步跑去了休息室。 VIP室都有专门给服务生停留的备餐室,以备客户有什么需要能马上提供。 她刚才来的时候见过专管VIP的服务生,是个圆脸的小女孩。她闪身进去,那女孩站了起来,“演完了?” 许南星点点头,朝她恳求道, “妹妹,能帮我下楼找负责演出的景明要一下我的衣服吗?” “你有他电话吗?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许南星摇了摇头,她刚才来的时候将包锁在了景明的储物柜里了,她又背不出景明的电话号码,只好央求道, “帮帮忙,妹妹。”说完比了比自己身上,“我这个样子出去不太方便。” 那女孩看看了她,见许南星身上的裙子都已经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除了重要部位,其他的地方跟没穿衣服一样。 她犹豫了一下,“这?要是客人找我怎么办?” 许南星忙说道,“那这样好不好,如果里面的客人要东西,我替你送进去行吗?拜托你了。” 她想着刚刚VIP室里黑洞洞的,摸黑送点儿东西进去总比这么光溜溜的下楼明晃晃地被来来往往的人看光强。 其实她心里赌的是就这么上下楼的一点儿功夫,VIP室里面又不一定能出来点什么东西。 那女孩迟疑了一下,又看看她哀求的神色,嘱咐道,“酒在第三层的柜子里,看瓶子的名称能对上。果盘和冰块都在冰箱里。” “明白,明白!”许南星一叠声地答应。 那女孩才快步地下楼去了。 许南星走到角落的椅子那里坐下,长长地呼了口气,想到刚刚景明给她看的收款界面,她嘴角弯了弯,跳了一支舞好几千进账,也不算白来。 要是这样的演出能常有就好了,就是希望下次的服装不要这么暴露了。 正想着,门口有脚步声接近,许南星以为是那服务生女孩折返回来了,连忙站起身去开门。 “怎么这么快?” 无人回答,门却从外被推开,她也被人一把搡进了屋中。 许南星惊讶地站在那里,半天才找回一丝神志, “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顾淮之靠着门,冷笑了一声,“你从顾家离开这么久,杳无声息。最近又忽然出现,还几次三番地凑到我眼前。许南星,这一次,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抬起手放到了门锁上。 许南星听到门锁咔嗒一声上了锁,心也跟着一沉,却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我是来工作的!” “哦?”顾淮之的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勾了勾唇,“我还从未听说过艺人需要穿这种衣服来这样的地方工作。” 许南星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却并未出声,侧过身抱着双臂躲闪他探寻的视线。 行动间濡湿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扭动,抬起的双臂暴露出如握的细腰和后腰下的曲线丰盈,修长的腿从腰间延伸下去,在裙摆里挪来动去,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勾人心魄。 一想到那些人刚刚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顾淮之心口窝着一口郁气,没处发泄。 偏偏眼前的女人恍似不自知。 许南星并不知道顾淮之心中所想,她想的都是这次该如何在他面前全身而退。 上一次她招惹他,他却放了她离开。 慈善晚宴那晚,她在入场的时候看到了门口的登记表,才知道他也在场。她以为自己早已经麻木了,却还是在看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心乱如麻,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叫嚣,她知道那是对他的渴望。 那晚的人很多,她以为不会碰见他,却没想到会跟他在那样的场面下相遇。 后来的几次相遇,都不是她刻意为之,却被他认为又是自己怀揣恶意想再次算计他。 想到这里,许南星牵唇,嘴角溢出一抹不易觉察的苦笑。 脚步声响起,她侧头,顾淮之已经近在咫尺。 她退后两步,想躲,却被一股大力扯进一具熟悉的怀抱里。 顾淮之的手移到许南星的颈间,细细地摩挲,低醇的嗓音似诱引, “回答我?想要什么?” 许南星闭了闭眼,嗫嚅着开口,“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刻意出现在你面前,我只是来赚钱的。” “赚钱?”颈间的手停住,许南星察觉到修长的指尖渐渐收紧,喉咙也跟着疼起来,“又是想寻个有钱的男人用同样的手段再敲诈一笔?” “你……”许南星咽下喉间的话,眼角一酸,扭过头去,苍白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泪珠从眼角滑落,一路向下,落在了顾淮之的手背上。 顾淮之看着那滴泪,松了手,却手腕一转,长指勾着她的衣襟,一点点地下滑。 许南星瑟缩着发抖,闭着眼流泪。 半晌,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点了一下,随即她听到顾淮之毫无感情的声音, “许南星,你但凡有点儿心,结果可能都不会是这样!你好自为之吧!” 关门声响起,许南星缓缓睁开眼,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浅淡的白檀香气提醒着她,刚刚那人来过。 喝酒 又过了一阵儿,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许南星去开门,却看到景明跟着那个服务生女孩一起上来了。 许南星朝景明伸手,“我衣服呢?” “宝贝儿,你先等会儿。” 景明推着她一闪身进了房间,把手里拿着的衣服递给那个服务生女孩,连人带衣服都锁在了外面。 许南星警惕的退后一小步,“你干嘛?小景。” “别误会,别误会。”景明举起手晃了晃,“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许南星仍然有些防备的环抱着胸口,将身体掩在料理台后方。 景明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可一想到那在眼前不停跳动的数字,他便觉得试一试倒也无妨。 他看向许南星,并未直接说明来意,而是问她, “宝贝儿,你是不是很需要钱?” “什么意思?” 景明试探的说出来意, “有个活儿,大概也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能赚一万,你接不接?” 许南星第一反应便是他想介绍她去当外围。 也不能怪她这样想,上一次她来演出,给她伴舞的其中一个女孩就在演出结束后被一个客人看中,当晚便领走了。 后来她也听景明说过,那女孩给那客人做了情妇,听说过得还不错,还惹得当晚一起演出的其他女孩们眼红。 不过,她并不羡慕。 “不接!”说完许南星朝景明伸手,“把衣服给我。” 景明看她撂了脸子,便知道她意会错了,赶紧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哎呀,我跟你实话说了吧,VIP室里有人想认识你一下。” 见许南星脸色愈加的不好看,他又补充道,“没别的事,真的,就是喝两杯酒。我要撒谎,就让我银行卡余额归零。” 许南星见他言之灼灼的样子,知道他应该是没撒谎。 可这一层楼没有其他的房间,只有一间VIP室。刚刚顾淮之能出现在这里,那说明VIP室里一定有他在,自己如果真去了肯定会跟他再次照面,她现在的情绪实在是无法再应付他,她摆摆手, “小景,我今天很累了,你帮我回了吧。” 景明倒不是一定要说服她,但程昱他不敢得罪,往后还得靠着人家吃饭。虽说程昱说的是不强求,但如果他真的能把人带到,除了中间不菲的佣金,往后在沸点的演出他更能游刃有余了。 “宝贝儿,一个小时一万块钱不是谁都能赚到的。而且……今晚是沸点的老板在VIP室招待朋友,你目前的境况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如果你以后还想接到赚钱的演出,我建议你还是别得罪他。” 这一句话踩住了许南星的命门。 晨星那边算是已经断了她的生活来源,如果连这样的演出都没有了,那想靠外面随便找个普通工作攒钱给姐姐换义肢,估计她得干上个二三十年才能攒够那些钱,更不要说后续还有复健的那些费用。 她迟疑了几秒,便被景明看出了她的犹豫,朝她比了比手机, “你要是行,我马上给你转账。” 许南星叹了口气,“好吧,先把衣服给我,我先换上。” “别别别,我给你准备衣服了。” 说完开门朝外面的女孩道,“把那条黑色的裙子给我。” 服务生女孩将裙子递了过去,景明放到了手边的台子上,朝许南星示意了一下便关上门出去了。 许南星走过去锁好了门,这才脱下身上的湿裙子。内衣已经微微的浸湿了,眼下没有能更换的,她将就换上了景明拿来的裙子。 景明带着她又回到了VIP室的的门口,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演出,许南星有一瞬的犹豫,却听手机叮铃一声,她拿起看了一眼,是一条银行进账的信息。 景明是懂她的软肋的,她长出了口气,跟着进了门。 门内已经亮起炫彩的灯光,推杯换盏,喝的正是热闹。有人瞅见许南星跟着景明进来,朝程昱喊道, “程总可以啊,有求必应啊!” 程昱朝那人笑笑,示意景明将许南星带过来。 卢骁正缠着顾淮之商量英博耐的事情,闻声看了过去。一看真是许南星,他连忙转头去看顾淮之的表情。 顾淮之早在许南星进门的时候便瞧见了。 他瞥了一眼,便再没看过去一眼。 卢骁看了一眼还在吵吵嚷嚷的商量谁先跟许南星喝第一杯酒的那帮人,心道你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儿了。 程昱附耳跟景明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叫景明出去了。 许南星在一众赤裸裸的打量里看到了顾淮之。他并未看向自己,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可她却觉得莫名的发憷。 程昱站起身,止住了七嘴八舌的公子哥们, “行了,别闹了,差不多得了,什么你先我先的。人都请来了,就别让人姑娘看笑话了。” 说完朝许南星道,“许小姐,我这帮哥们儿被你的舞姿迷的神魂颠倒的,又听说你是演员,说什么都想见见你,耽误你一点时间没事吧?” 许南星知道程昱这是抬举自己的说辞,来都来了,还矫情有什么意思? 她弯起嘴角,笑着道,“没关系,能认识在座的老板们也是我的荣幸!” 程昱见她并不扭捏,倒觉得这女孩挺爽快,便带着她从包房的一侧开始挨个认识了一下。别人倒是都很客气,只是喝杯酒互聊了几句就完了,只到了王明浩那里却停住了,说什么都要让许南星坐自己旁边,陪着多喝几杯。 许南星本以为景明说的认识一下,只是简单的喝几杯酒就罢了,可照这主儿的架势是把她当陪酒的公主了,自己要是真的照做了,保不齐一会还会被他揩点油。 她躬身倒了杯酒,和王明浩的杯子碰了一下,笑着道,“王老板,我下一场还有演出,可能没办法在这里呆太久。这杯酒算我赔罪,下次有机会再遇到您我一定陪您喝好,我先干为敬。” 说完仰头将酒先喝完了。 “那可不行,叫你来就是陪喝酒的,你呆一会就走算怎么回事?怎么?是程昱给的钱不够,我给你加!要多少,你开个价!” 说完王明浩便掏出个皮夹,从里面抽出一沓子钱扔到了茶几上。 “够不够?不够还有!” 又扔了一沓子。 王明浩是个富三代,王家到他这辈儿就这么一个男丁,家里宝贝的不行,平时就飞扬跋扈的,什么事都要咬个尖儿,朋友们都懒得搭理他这个性子,今晚叫他来也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关系。 程昱心里也烦他这个脾性,但也不好当成大伙的面驳了他的面子。 许南星心里嫌恶的不行,可脸上却还是挂着笑,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王明浩哪被这么对待过,气的将皮夹里的钱都扔了出来,“你就说说多少钱你能陪爷坐着好好喝点酒?” “不好意思,王老板,我不陪酒!” 王明浩被许南星绝了面子,心里不爽,可却也不能当着大伙的面儿和她较劲,眼光一扫看到茶几上的酒壶。他将那酒壶推了过去,拿起一瓶白兰地对了进去,那酒壶瞬间注满,红白色混合在一起,看着便烈。 “不陪也行,你把这壶酒都喝了,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说完又将茶几上的钱推了过去,“这些钱也归你!怎么样?” 王明浩见许南星娇滴滴的,怎么也不像有胆子能喝下的样子,到最后肯定会服软,遂了自己的心意。 程昱知道那酒壶的容量,心中也是觉得王明浩过分了,刚想出声阻拦,却没料那看着娇媚的女人却一把端起那壶酒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卢骁叹了口气,嘘了一眼顾淮之的神色,见他虽然并未有什么动作,好似没听到那边的动静,可那隐隐跳动的额角却让他替王明浩捏了把汗。 自求多福吧,惹谁不好你惹这大哥的身边人! 浓醇的烈酒下肚,许南星的喉咙被灼了一下,然后那股子热辣的劲儿翻滚着涌到了胸口,烫的她心口窝火烧火燎的疼。 脸上热腾腾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汗,可她的意识却还是清楚的,脑中竟然还想着喝了这么多酒一会回家前得去洗手间吐一下,不然吐到了出租车上还得多给人司机一两百的洗车费。 眼前渐渐有些虚幻,头顶的壁画也打着转儿旋转,耳中有嗡鸣声一阵阵的传来,她将壶口拿开一些,艰难的呼了口气,余光里看到王明浩玩味的眼神,她又将壶口送到嘴边。 呛鼻的酒气扑面,她有些难受,咬了咬牙,还是将酒壶贴到唇上。 斜刺里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拿走了她手里的酒壶,然后许南星便见那壶中的酒一滴没剩的都泼在了王明浩的头上和身上。 她扭动脖子,便看到顾淮之模糊的脸。 程昱在一旁愣了一下,随即便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陪着笑脸打圆场道,“淮之,误会误会,明浩也是闹着玩的。” 顾淮之没理会他说了什么,将酒壶扔到王明浩的身上,拽着许南星摔门而去。 开价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程昱朝还呆愣着的王明浩点了点手指,咬牙切齿的道, “你啊,以后收敛点儿吧!” 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半天才缓过劲来,都朝着卢骁的方向问, “卢骁,怎么回事啊?那女的和顾……” “你们可别害我啊!” 卢骁摆了摆手,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又问了几句,卢骁都打哈哈的回了过去,只有王明浩还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程昱见他那个样子,心里更是来气,走过去给了他一脚, “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收拾收拾。” 王明浩这才找回点儿神思,往洗手间去了。 许南星眼前模糊一片,头也越来越晕,只能看到顾淮之大概的轮廓。男人身高腿长,走的很快,她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喘息得厉害。 “等……等我一下……”刚刚喝下的酒在胃里翻涌,许南星捂着嘴,很怕一张嘴就会吐出来。 顾淮之恍若未闻,继续拖着她大步地朝前走。 电梯边上的服务生远远地瞧见这两人,早就将电梯叫了上来。 顾淮之回身攥紧许南星的胳膊,一把将人推进了电梯里。 后背摔到电梯冰冷的铁皮上,凉得许南星打了个寒颤,她握住电梯的扶手,眼看着顾淮之步步逼近。 下巴一阵钝痛,她喘息着去掰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反剪在身后。 顾淮之淬着寒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许南星,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 “你不懂。” 许南星当然记得他说过什么,可她需要生活,她还有要做的事。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让顾淮之有片刻的停顿,却也是转瞬即逝。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你能耐啊?” “我没有。” 头越发的涨,身上也热乎乎的,脸上也出了些汗,许南星觉得很不舒服,不停地扭动身体, “难受,你放开我!” “这时候知道难受了,喝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犹豫?”顾淮之手下微微用力,迫的许南星只能仰着头看他。 英挺的眉微微蹙起,冷峻的脸明明看起来很吓人,却让她忍不住想去抚摸,深邃的眼中翻滚着看不清的情绪。 许南星脑中乍然闪过他的话,如果当初她不那样做,是不是他们之间会有另外一种不一样的结局? 电梯运行的铃声响起,顾淮之拖着许南星走了出去。 一路天旋地转,许南星挣脱了几下,却被他攥得更紧,直到被推进车里,他才松开手一起上了车。 车门咔嗒一声上了锁,顾淮之朝司机吩咐了一声,便将前后排的隔板降下,隔开了两个空间。 酒意上头,许南星头晕得厉害,听到芙蓉居三个字并未质疑他为何要带自己去那里,反而想的是,晚宴那晚他那般耐心去哄的女人是不是也经常被他带去那里。 理智早已被抛到脑后,她脑袋里只有这一个问题不停地打转,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许南星迷蒙着双眼朝顾淮之道, “我不去其他女人去过的地方!” 顾淮之解领口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嘴角含着一抹讥笑。 许南星讨厌他这个样子,她是做错了,可她也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凭什么他要这样对待自己。 伸手去扯他解领带的手,“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老实呆着!” 顾淮之拨开她的手,仿佛撒气般扯下袖箍扔到了座椅下方。 许南星却不依不饶,扑上去拽着他的胳膊, “你送我回家,我不去那里!” 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一点点地渗进去,渗到皮肤上,透过毛孔钻到皮肉里,又顺着血液流动的方向缓缓回溯到心脏的位置,那里似被什么轻轻搔过,又痒又麻。 她的身体贴着他的肩膀,有浅淡的橙花香气从她身上一阵阵的传过来,搅得人心神都跟着乱了。 顾淮之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里一片清明, “没有其他女人去过那里。” 许南星神色仍然呆愣愣的,闻言停顿了一阵,才哦了一声,却仍是趴在他肩膀那里,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她身上的香气随着她呼吸的动作,时不时地飘到鼻端,顾淮之心底的烦躁更甚,偏偏她还似不知情般贴得他如此的紧。 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他推开许南星, “去那边坐好!” 语气算不上好,但其实并未有多冷淡,偏偏听在此刻的许南星耳里却觉得委屈的不行,她瘪了瘪嘴,却并不离开,嘴里还小声道, “我不!” 顾淮之蹙了蹙眉,将她的爪子扯开,连人一起推到了一边,“坐好!” 许南星的头磕到了车窗上,她愣了几秒,然后咬牙切齿地又扑了上去,又抓又咬, “你干嘛推我?……你干嘛总欺负我?” 温热的身体扑到怀里,顾淮之显然没预料到许南星会如此举动,第一下没躲开,颈间被她的指甲刮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他伸手想去制住她,却被她一把抓住,低头便咬了上去。 手臂传来被撕咬的痛意,他用另一只手捏住许南星的两腮,使劲用力,胳膊从两排贝齿下解脱了出来。 两排齐刷刷的牙印嵌在皮肉里,红彤彤水汪汪的一片。 脸被掐得生疼,许南星去拽他的手。不料下一秒,一块手帕怼进了她嘴里,然后手腕一疼,两只手被一条领带捆得个严严实实。 顾淮之掐着她的腰肢,将人从自己身上挪开,拽过一张纸巾去擦胳膊上的痕迹。 许南星看他嫌弃的样子,眼角酸涨涨的。 到最后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晕头转向的,胸口也觉得恶心的想吐,她想下地,头顶却传来一声呵斥, “别动!” 她贴着他的胸口,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时近时远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嘴里的手帕已经被拿掉了,许南星忍住翻涌上来的难受,小声道, “你放我下来,我想吐!” “忍着!马上就到。” 许南星听见他冷淡的声音,往后缩了缩。 顾淮之将人抱去了洗手间,然后便出去了。 许南星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头皮的神经都跟着绷得紧紧的,食道里一阵阵的痉挛,最后吐到嘴里泛出淡淡的苦味,她才滑坐在地上。 顾淮之上楼换了衣服回来,等了一阵见许南星并未出来,走过去敲门。 门内没有声音。 他推门进去,见许南星坐在地上睡着了。 裙子的带子已经滑到了小臂位置,因为坐姿的缘故,被扯得从胸口滑落下去,露出里面肉色的内衣,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一点美感都没有。 一想到她喝酒的原因,顾淮之皱了皱眉,走过去将人扯起,几下便扒了她的衣服扔到了垃圾桶里。 忽然的凉意让许南星瞬间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水劈头盖脸地砸在脸上身上,淋得她瑟缩地躲在墙角。 男人动作粗暴地扯下她的内衣,许南星惊叫一声,转过身去, “你出去!” 顾淮之手上的动作没停,长指勾着她内裤的一侧,嘶啦一声,将那单薄的布料撕碎随手扔到了地上。 许南星心中愤懑,回转过身体狠狠推了他一下, “我说了,你出去!” 顾淮之踉跄的退了两步,扔了手里的花洒,锐利的目光落在许南星的身上,眼中却含着一抹嘲讽。 花洒撞到浴室的玻璃墙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又荡起,又落下,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遮住了许南星哽咽的声音,她抱着双臂紧紧咬着嘴唇,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开个价吧!” 顾淮之明明笑着,却看不出一丝柔和的情绪,反而让人觉得心里没来由的发冷。 许南星看着那笑,心中悲凉,咧了咧嘴角, “我不卖身!” 顾淮之嗤笑了一声, “你需要钱,而我今晚需要你这副身体,这买卖对你来说不亏,至少我比外面那些不知道哪来的男人更可靠!” “顾淮之,你一定要这样羞辱我吗?”许南星抖着唇,哽咽地开口。 “羞辱?”顾淮之笑了笑,朝她走近,“你想赚钱,我给你机会赚钱,严格来说,这算一笔生意。” 一步步的逼近,许南星仓皇地退后,眼见顾淮之长臂伸展褪去了上衣,露出紧实健壮的胸膛,她心中更加的惶恐。 温热袭来,男人将她压在墙上,遒劲的长腿挤进她的腿间,许南星伸手去推,却将胸前的春光暴露在男人的眼前。 粉嫩的娇艳跳动在雪白的细腻上,随着许南星的动作上下跃动,惹得顾淮之喉间一滚,浑身的燥热一瞬升腾。 滚滚的泪顺着脸颊滑落,许南星胡乱地推拒着顾淮之,却被他攫住了呼吸,呼吸交错,她在慌乱间咬住他的唇瓣,下了狠力。 血腥气在口齿间弥漫,顾淮之动作更加的猛烈,恨不得将她吃下肚去。 良久,才放开她。 许南星大口喘着气,使劲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 顾淮之额角跳了跳。 半晌,忽然笑了,然后松开许南星开门走了出去。 生病 许南星打开花洒,在哗哗的水流声中哭得不能自抑。 男欢女爱本是男女之间情之所至才会顺其自然发生的事情,在她这里却成了一笔生意,被自己喜欢的人如此羞辱,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她实在错得离谱,才会答应沈如珍做那样的事情,可扪心自问,那时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想试探顾淮之是不是也同样喜欢自己? 可喜欢又如何,她还是算计了他。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身上冷的一阵阵的打颤,许南星才扶着墙站起身来。 光着身子在浴室里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寻到了一件浴袍穿上,她扭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空无一人。 许南星环顾一圈,发现这应该是顾淮之的卧室。 跟南山墅的房间一样,这里也是简单的灰白调,除了一张大床和两个床头柜,屋里并没有过多繁琐的家具,风格简洁的似那个人的性子。 酒劲还没下去,刚刚好像又有些着凉,许南星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很想回家躺下睡一觉,可她的衣服刚刚被顾淮之扔掉了,内衣也被扯烂了,连手机都落在了沸点的那个房间里。 她连回家都成问题,眼下只能去找顾淮之。 扭开卧室的门,门外的走廊没开灯,黑漆漆的,只有走廊尽头投出微弱的光线。她光着脚走过去,里面传出哗哗的水流声,她等在门边,没敢进门。 地砖的凉意透着脚底的皮肤钻进身体,她裹紧浴袍,却还是冷得一阵阵的打颤。头仍是昏沉沉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就在她将要支撑不住的下一秒,门被拉开。 顾淮之头发还滴着水,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浴巾,胸膛上未擦干的水珠一点点的划过他肌理分明的肌肉,最后落入那浴巾下的风景里。 许南星舔了舔干涩的唇, “你能借我件衣服吗?” 顾淮之没理她,推开她大步离开。 许南星望了望那紧实的背影,呼了口气,小跑跟了上去。 卧室门啪的一声关上,将她关在了门外。 没有衣服,也没有电话,她走不出这间屋子,现在更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许南星自嘲的笑笑,自己真的是,惹谁不好惹这个大爷。 腿软的厉害,她有些站不住,索性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上,脑袋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支撑,许南星满足的喟叹了一声,放任沉甸甸的眼皮垂下。 顾淮之换好衣服出来发觉门外没了声响,他大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外并没有想象中等待的人。 心中莫名的有些烦躁。 却在关门的一刻余光里扫到走廊一旁的位置,有个小小的白色身影窝在墙角。 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走过去。 许南星听到了脚步声,可她实在难受,眼睛睁开又想睡去,想站起来却浑身都没力气,挣扎了片刻便感觉被人拉起,然后身体便腾空。 她想挣扎,却真的没有力气,晃晃悠悠间睡意更深。 顾淮之将许南星放到床上,她便陷入了沉睡。 发觉她的脸色越来越红,鼻息间的呼吸也渐渐的沉重,他伸手到她额头上探了探,有些烫。 他记得芙蓉居里好像有医药箱,便起身去楼下找。 找了一圈没寻到,他拨了电话给徐志年。 徐志年好不容易能提前下班陪女朋友,正在厨房洗菜预备和女朋友吃火锅,听见电话响还以为是刚刚外卖点的其他火锅食材到了,刚想喊女朋友帮忙接一下,便见自己的小女朋友捧着他手机跑进了厨房。 “你老板!” 徐志年赶紧接起来,“顾先生!” “芙蓉居有药箱吗?” “顾先生,你受伤了?需不需要我过去?”徐志年第一反应是顾淮之出了什么事,不然干嘛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在哪?” “我在家啊,马上就能过去!”徐志年说完便示意女朋友帮他解了围裙,预备马上出发。 顾淮之揉了揉眉间,“我问你药箱在哪?” “在一楼衣帽间左侧第一个柜子里。” “知道了。”顾淮之那边响起翻找的声音,半晌,徐志年听到他说,“找到了。你不用过来,明早先去南山墅取一套许南星留在那的衣服送到芙蓉居来。”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 徐志年对着电话呆了几秒。 去南山墅? 取许南星的衣服? 还问他药箱的位置,难不成许南星在芙蓉居?然后两人又是一言不合,老板发了飙将人弄伤了? 可不能等到明早上了,老板的心情阴晴不定的,指不定一会就得让他送衣服过去。 徐志年看了眼时间,现在去南山墅还来得及,跟女朋友交代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到了南山墅,他径直上了楼。 陈明曦听见声音出来,见是徐志年,打了个招呼,“徐助理!” 徐志年在楼梯上头都没回地应了一声,“你好!” 陈明曦见他行色匆匆的,便又回了厨房。 不一会,又听楼梯咚咚咚地响起来,她关了火,走出去。 徐志年朝着她道, “你好,能麻烦你跟我上楼取点东西吗?” 陈明曦愕了一下,才道,“取什么?” “我要拿几件衣服。”徐志年面露尴尬,“是女人的衣服。” 陈明曦顿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好的。” 二楼的卧房她是第一次进去。顾淮之的房间平时都是白班的保姆打扫,夜间的保姆只需要做晚饭和照顾顾雨菲,顾淮之反倒很少有什么需要。 卧室里飘着淡淡的香气,跟顾淮之身上的味道一样。 徐志年走在前面,停在衣帽间的门口,朝里指了指, “衣帽间的最里面有个衣柜,帮我从里面拿一条长裙,再拿一套内衣出来。” 说完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才急匆匆的上楼,忽然想起芙蓉居那边可能会需要贴身衣服。对于许南星来说,他毕竟是个外人,还是不太好,这才下楼找了陈明曦。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许南星的衣物在哪个位置?当然是老板在挂电话的同时已经将具体的放置位置发了过来。 陈明曦走进衣帽间,按照徐志年说的位置打开,果然有一排的女装挂在里面,看着很新,有些连标签都没拆过。衣柜的旁边放置了一个斗橱,里面放置着成套的女士内衣,包装都没拆,外面套着透明的封口袋,里面用雪梨纸裹着。 她回身问徐志年,“随便拿吗?” “是,都是一个尺码,你随便帮我拿一套就行。” 陈明曦四处找了找,在另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一个空的手提袋,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一条裙子叠好放在里面,又从斗橱里拿了一套内衣也一起放到了手提袋里,都整理好才递给了徐志年。 “徐助理,顾先生今晚还回来吗?” 说完觉得有些不妥,陈明曦又解释道,“我刚熬了些粥,如果顾先生回来我就先放炉子上温着,他回来马上就能吃了。” 徐志年这才细细地打量了一眼陈明曦,女孩的背影虽然肖似许南星,但此刻仔细看起来,两人并不像,她眼里的企图太过于明显。 “我不太清楚,我今晚没跟顾先生在一起。” 有言外之意,又语带双关。 陈明曦还想问什么,却在见到徐志年审视的眼神后笑着闭了嘴。 “那徐助理回去开车慢一点!” 徐志年点点头,跟她道了别便离开了。 陈明曦立在门口,目送徐志年开车离去,沉思了一阵,掏出电话拨了出去。 “沈小姐,我们见一面吧!” 徐志年取了衣服,本想直接回家明早再送过去。 思来想去,还是发了个消息给顾淮之, 【顾先生,衣服我取到了,需要现在送过去吗?】 徐志年消息进来的时候顾淮之刚给许南星贴了退热贴,正哄着她吃药。怀里的人不知是不是发烧热的,不安分地扭来动去的。 额角的头发被汗浸湿都贴在了额头上,浴袍也被她扯得有些松散,顾淮之垂头便能窥见她的玲珑曲线。 手机偏偏这时候响了,他放下许南星,看了一眼,随即回了过去。 【送过来吧!】 徐志年到的时候没敢上楼,立在门厅那里连多余的一步都没跨进去。 顾淮之安顿好许南星才下了楼。 “东西呢?” 徐志年将袋子递过去,又补了一句“我让保姆进去拿的。” 顾淮之点了点头,朝袋子里看了眼,突然问道,“你让陈明曦去拿的?” 徐志年怔住,不明白顾淮之怎么忽然这么问,难不成让保姆进去拿也不对了? 但他还是如实答道,“是,我毕竟不太方便,正好她在,就让她帮忙拿了一下。” “行,我知道了。”抬头扫了一眼,见徐志年穿着家居服,顾淮之朝他道,“行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回去休息吧。” 徐志年这才安心回了家。 拎着衣服上楼,卧室里的人已经将被掀到了一侧,皙白的长腿明晃晃地露在外面,浴袍的下摆堪堪能遮住臀瓣。 顾淮之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燥热,将袋子里的内衣拿出来,走过去给许南星换上。 折腾了一阵,他也累得满身是汗,又去洗了个澡回来倒头便睡。 羞辱 许南星醒来便觉得头痛欲裂,喉咙似被刀割般痛,她揉了揉酸胀的脸,这才渐渐清醒过来。 腰间沉甸甸的,她动了一下,想坐起身去看,身后却有一只手伸到了她脸上轻轻探了一下。 她惊慌地回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又掀起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还穿着昨晚的浴袍,可明显能感觉到身上已经换上了内衣。 昨晚后续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扇了顾淮之一巴掌,然后去找他要衣服,什么时候进的卧室,跟他睡在了一张床上,她都忘得一干二净。 额头上有些异样,她摸了上去,扯下了一张退热贴。 她迟疑了半晌,问道, “我和你……” 顾淮之轻哼了一声,低哑的声音传过来, “放心,我对生病的女人没兴趣的。” 说完,人已经掀开被子去了洗手间。 许南星坐着呆愣了半晌,也翻身下了床。 站在地上她才想起昨晚借衣服之后便没了下文,眼下她没衣服可穿,便站在原地等着顾淮之出来。 哗哗的水声停了,洗手间的门唰地拉开,她将脸移向旁处,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昨晚顾淮之没穿衣服的样子,强壮而又诱人遐想。 顾淮之的目光扫过她光着的脚,脚趾尖无意识地轻轻勾着,淡青色的经络从指尖蜿蜒向上,延伸到纤细的小腿,最后向上隐入浴袍里。 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许南星如砧板上待宰的鱼,焦灼又不安,脚趾也蜷得到越来越紧。 顾淮之颦了颦眉,转身出去了。 听见关门声,许南星颓然地坐在床边,心中怅然若失。 不知过了多久,有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便见顾淮之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随手扔在了她的脚边,然后人便进了衣帽间。 她拿起袋子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条长裙,还有一件内衣。 衣帽间的门关着,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里面隐约的人影,许南星扫了一眼,便脱了浴袍,捞起内衣穿上,低头系搭扣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身上的内裤,跟内衣应是一套的。 昨晚的记忆虽然模模糊糊的,可她仍是能想出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顾淮之是个有洁癖的人,不知看到她昨晚的模样该如何的嫌弃。 她还记得第一次去南山墅的时候遇上大雨,她跟他借了一把雨伞,第二次过去她将伞还了回去,却在南山墅附近的垃圾站里看到了那把伞。 她为什么能认出那把伞,是因为那伞的伞柄上刻着锐顾医药的铭牌。 那一刻,她才彻头彻尾地明白,自己跟他终究是隔着山海的距离。 手指在搭扣上摸索,她将内衣的扣子一一地扣好,身后的门咯噔一声响了,她没回头,将床边的裙子套上。 身后的拉锁有些难拉,她试了几个角度都没能将拉头拉到位置,身后的脚步渐渐接近,她松开了手,有温热的指尖掠过她的脊背,一阵酥麻从那暖意掠过的位置传遍全身。 清浅的呼吸从后传来,许南星受不住这煎熬,想说点什么,可那暖意却倏的离开,然后脚步声重新响起。 “我早上有会,你还有半小时时间。” 许南星急忙跑去洗手间,台面上搁着一把新牙刷,她拆开刷了牙,又潦草地洗了把脸,将头发拢了拢便下了楼。 顾淮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她下楼指了指茶几上的粥, “吃点东西吧,吃完把药吃了。” 许南星走过去看到粥碗边上还搁着三两个药片。 报纸翻页的声音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声音,许南星搅弄着碗里的粥,却没有想吃的欲望,心里有两个声音不停地在争吵,闹得她心神不宁。 一个问她为什么不跟他解释清楚? 一个问她你要解释什么,你当初没有私心吗? 她心里满涨涨的,有很多话想破口而出,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想吃就放下!”顾淮之将手里的报纸啪地扔在了茶几上,看了眼腕表,“把药吃了,徐志年要到了!” 许南星惊了一跳,见他眉心蹙起,明显有些不悦。 她低头快速地吃了两口,端起水将药吃下。 顾淮之见她吃完药,站起身欲走。 许南星放下水杯,抹了抹嘴边的水渍,叫住了他, “能聊两句吗?” 顾淮之在原地停了几秒,然后又退回来坐回到沙发上,长腿分开,手臂支在腿上,说不出的随意落拓,“说吧,想说什么?” 许南星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 “我知道过了这么久再说对不起有些晚了,可我还是欠你一句道歉……” “知道晚了就别说了!”顾淮之嗤笑了一声,“你不会是想说现在觉得后悔了,想跟我说对不起吧?” “你……”许南星闭了闭眼,“你一定非要如此刻薄地对待我吗?” “我刻薄?……”顾淮之理了理袖扣,直直地看向许南星,“许南星,你长心了吗?……你以为我没办法把你怎么样是吗?……还是你觉得我没有能力封杀你?……” “许南星,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你当初那样对待我,如今这般,我以为已经对你够宽容了。” 许南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惊梦》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如果真的想置她于死地都不用亲自动手,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为他当这个出头的人。 她现在解释再多都显得太过做作,可她仍然不希望他再误会自己。 “我当初是有苦衷的。”干巴巴的开口,许南星也觉得这个说辞过于绿茶了,可这就是事实,当初如果不是妈妈的病急于用钱,沈如珍又答应会帮她提供最新的肺癌药品临床试用名额,她怎么会那样做? “你的苦衷是那笔钱吗?”顾淮之靠向沙发的靠背,望着角落里那架钢琴,语气也渐渐冷了下来,“你想要钱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击垮了许南星的所有坚强。 是吧,为什么不去找他?她要怎么告诉他自己当初有多想走近他,却又自卑地不敢靠近他,自己要如何开口去跟他要那样一大笔钱?自己是什么身份? 心口堵得难受,也忍得太过难受。 “你问我要钱为什么不告诉你?” 鼻子一酸,眼角又渐渐湿了,她吸了吸鼻子,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一个普通女人找一个身处上流社会的男人借钱?一个家庭老师找雇主借钱,而且是那样一大笔钱?你告诉我,你会怎么想我?” “你会把我当成那些贪慕虚荣,想靠男人过好日子的女人。你会认为我得了你的一点点另眼相看就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顾淮之看向她,眉目间透着隐隐的不耐,他捏了捏眉心, “所以,你就要答应沈如珍做那样的事情?” “所以,你觉得你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你还希望我原谅你?” “不是的!”许南星摇着头,声音也有些哽咽, “我知道让你原谅我是奢求,我只是……” 剩下的话她说不下去了,顾淮之看向她的眼神明显带着嘲讽,她心里的煎熬似要冲破牢 笼的猛兽,抓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你还想说什么?”顾淮之脸上挂着一抹笑,可眼底却冷冰冰一片,“你是不是还想说希望我不要因为你对这个世界失去信任,希望我能找个对我好的女人好好的过这一生,还希望我能忘了你的欺骗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许南星僵在那里,眼泪夺眶而出。 “顾淮之,你为什么把我想得那般龌龊?” “行了,你这样不过是怕我毁了你的前途,让你失了赚钱的手段。”顾淮之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道,“可你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我可以放过你。”他看向许南星,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喜悦,“回南山墅继续做雨菲的家庭老师,然后把经纪约签到顾氏……” 话锋一转,他接着道,“下面的暮雨传媒正好缺一个你这样的艺人。” 许南星心中骤然一惊,泪更加的汹涌。 暮雨传媒是顾氏去年才收购的传媒公司,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新媒体公司,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顾氏为了商业合作准备的公关公司。 她没签给刘丽丽的时候暮雨传媒曾经找过她,但当时她并不想走新媒体的路线,所以签给了刘丽丽。后来她跟刘丽丽闲聊的时候提过这事,刘丽丽才跟她说了暮雨传媒的那些个不入流的事儿。 顾淮之嘴上说放过她,可签到暮雨传媒摆明了是不给她活路,一旦她同意了,以后这个圈子里便再无她的出头之日。 她想堂堂正正地在演员这个行业里赚钱,几乎没有可能了。 抹了抹脸上的泪,她抖着唇,一字一句地问他, “你非要这样羞辱我,是吗?” “是!”顾淮之看了眼腕表,“昨晚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放弃了……你回去考虑一下!……我时间到了,该走了,可以顺你一路。” 说完人已经朝门口走去。 “顾淮之,你要我考虑什么?”许南星急跑过去,拦住他,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说你给我机会了?难道我就应该笑着接受,出个价陪你睡一晚,然后你我就相安无事,你不再追究那件事?或者我就应该接受你的建议,去你说的公司当个公关女郎来弥补我犯下的错?” 顾淮之点了点头,说出的话浸满寒意,“你理解的没错!” “啪”的一声。 “你就是个浑蛋!”许南星任由滚烫的泪滑落,心中羞愤难当,“我错了!我错就错在不应该惹上你,不应该对你这样的人抱有幻想!” 说完,人已经夺门而出。 小妮 顾淮之抵了抵腮侧,火辣辣的疼。 想到许南星哭着的模样,心底越加的烦躁。他喜欢她明媚笑着的模样,她那样浓烈的长相,还有唇角勾起一瞬展露的小小梨涡,每一样都似撞在了他的心上。 可一想到她骗了他之后便逃得没有踪迹,刻意的回避所有与他有关的场合,他便觉得她真的是为了那些钱,那些温暖和小意都是刻意的引诱。 他恼的是,尽管是这样,他仍然在意她。 可她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也激起了他埋在心底的破坏欲。 徐志年刚进院便看到许南星抹着眼泪跑出来,他唤了一声,“许小姐?” 许南星看都没看他,顺着芙蓉居的小路跑走了。 徐志年心道,坏了,这怕不是又是一言不合,一拍两散了。 他三两步进了门,便见顾淮之立在玄关那里,左脸颊有些红,衬衫的领口处隐约露出几条抓痕。 “顾先生?” 顾淮之扯了扯领口, “通知一下股东,改成视讯会议,时间不变!” “明白!” 徐志年掏出手机准备挨个打电话通知,却听顾淮之又吩咐道,“你先去送她,时间来得及!” 徐志年脑中转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她是谁。 “知道了,我这就去!” “等一下!”顾淮之捡起门边的高跟鞋递给她,“把鞋给她!” 接过鞋子,徐志年麻溜儿地出了门,很怕慢了一瞬老板就会发飙。 小跑着去取了车,徐志年沿着大路慢慢的开,开出不远就看到了许南星。 他把车慢慢地开过去,摁下车窗, “许小姐,我送你吧!”说完怕许南星不愿意,解释道,“我正好要出去办事,时间来得及。” 快到秋初了,清晨已经有些微微的寒凉,脸上的泪落下片刻便凉了,人也更觉得冷。许南星抱着双臂站了几秒,擦了擦脸颊,开门上了车。 “徐助理,送我去一下沸点!谢谢!” 徐志年没问她为什么去那里,爽快地应道,“没问题。” 车子一路行驶过去,许南星的泪一直都未停过。她知道当初自己骗了顾淮之是她一念之差做错了事,可却从未想过他是那样想自己的。 被他如此看待,她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 徐志年从后视镜看了两眼,拽了几张纸巾递了过去。 “谢谢!”许南星擦了擦眼泪,想起上次他也送自己回家的事。顾淮之对自己这样的态度,也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徐志年送了自己会不会拿她撒气。 “徐助理,你车里的行车记录仪他会看吗?” 徐志年几乎是秒懂了她的意思,笑着道,“你放心,许小姐,顾先生一般不看这个。” “那上次的耳坠他没看到吧?” 徐志年迟疑了几秒,斟酌着说道,“许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顾先生并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样子……” 许南星默了默,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她已经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样子,再有什么幻想都是自取其辱罢了。 沸点的牌子远远便见到了,昨晚来的时候灯火通明,霓虹闪烁,繁华热闹得如同人间幻境。到了晨间,那里却晦暗一片,无比的寂寥。 许南星叹了口气,从虚幻回到现实,也该认清了。 “徐助理,就在这里停车吧,我走过去。” 徐志年并未停车,直接将车停在了门口,才回身朝她道,“早晨温度比较低,送你到这里,省得感冒了。还有……” “谢谢!”许南星不等他回话便开门下了车。 从温暖的车厢中下来,脚底板触及地面,便觉冰冷寒凉。 徐志年已经从驾驶室那端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许小姐,你太着急了,我刚想说把鞋子给你。” 许南星的视线落在那双高跟鞋上,是她昨晚穿过的。 再一想到徐志年刚刚在车上的欲言又止,便想明白了徐志年为何会忽然出现在那条大路上。 她牵了牵唇,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默默地接过鞋子套在脚上,转身进了沸点的大门。 徐志年回到车上,先给各个股东打电话通知了一下会议的事情,然后拨了电话给顾淮之,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志年。” “顾先生,人送到了。各位股东也都通知过了。” “知道了。”顾淮之揉了揉发胀的脸,问,“她……情绪怎么样?” 徐志年不敢撒谎,委婉地说道, “许小姐起初哭了一阵,后来估计是碍于我在,便没再哭。” “好,回来吧!” 徐志年应了一声便调转车头往回返。 - 许南星进了沸点的大门便有保安迎了出来,“客人您好,现在是下班时间,下午四点才营业呢。” “我是昨晚在这演出的艺人,我来取衣服和手机。” 保安哦了一声,“但是现在都下班了,你知道衣服放在哪了吗?” 许南星回忆了一下,朝他道,“衣服应该是在顶层VIP室的那个服务生女孩那里,昨晚我走得着急,就忘了拿。” “你说小妮吧?”保安举起手在脸上比画了一下,“是不是圆脸,单眼皮的,长得不太高?” “对,是她。”许南星问道,“她在吗?” “你等一下,我看一下。” 保安回到门卫室,对着电脑查了一下道,“她应该还没下班,我帮你联系一下。”说完,便打了个电话出去。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放下电话,保安便告诉许南星可以上去了。 坐电梯到顶楼,许南星拐到备餐室,小妮正站在门口等她,见她过来连忙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小姐姐,你的衣服。” “我想换一下衣服,能借用一下这里吗?”许南星指了指备餐室。 “没问题。”说着小妮便闪了出来。 许南星换好衣服出来,小妮还等在门边。 她朝着小妮问道,“小妮,昨晚VIP室是你收拾的吗?” 小妮摇摇头,“不是,我只负责餐食,打扫都是有保洁阿姨的。”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看没看到我的手机?” 昨晚喝酒的时候她将手机放到了茶几上,然后就忽然被顾淮之拖走了,压根就没时间去拿手机。 “你等一下,我下楼去帮你问问。” 许南星点点头,看着小妮下了楼。 没等多久,小妮就返回来了,气喘吁吁的,“小姐姐,我帮你问了,手机是被老板收走了。” “老板?” 小妮点点头,“对,就是我们老板程总啊!” 许南星心说真是想躲都躲不掉,不想再跟顾淮之身边的人扯上关系,却总是不可避免地逃脱不开。 “小妮,那你们老板一般都什么时间在?” “那可说不准了。” “那谁有他电话呢?” 小妮摇了摇头,“除了经理,我们见老板一面都难,哪里会有老板的电话。” 许南星知道小妮没骗她,看了眼时间,跟小妮说道, “小妮,你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小妮将电话递了过去,许南星道了声谢,走到一旁给姐姐许菘蓝打电话。 她之前也有过演出完了住在外面的时候,所以许菘蓝并未说什么,只嘱咐她早点回家休息就挂了电话。 “小妮,你能帮我联系一下你们经理吗?我想约一下你们老板来取手机。” “这……”小妮有些犹豫。 许南星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小妮,我知道已经麻烦你很多了,但我的很多信息都在手机里,不拿回来很多事我没办法做。” “好吧。” 小妮调出经理的电话,说明了原因,经理便让她把电话给许南星。 “你好。” 电话那端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许小姐是吗?程总昨晚临走的时候交代过了,让你下午三点在店里等他。” “好,谢谢你。”那边道了句不客气便挂了电话。 许南星将电话递给小妮,“小妮,真的很谢谢你啊。帮我这么多忙。” “没事,小姐姐。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下班回家了。” “没有了,谢谢你啊。” 许南星是真心的谢谢她,素不相识却能帮她也是难得,这世道大多人都是自扫门前雪,哪还有人愿意多管闲事。 从沸点出来,她本想打车回家,却想起昨晚出来没背包,手机又没拿到,自己哪还有钱打车回去。 摸了摸外套的口袋,摸到了几个硬币,还是博雅晚宴那晚打车去海宸酒店剩下的零钱。 她看了看路牌,这附近应是有公交车可以回家,她沿着大路找过去。 走了没多远便远远地看到公交车停靠站,她心下一喜,脚步也跟着快了起来。 有公交车的鸣笛声传来,身后便有大群等车的人一拥而上,许南星想躲却没躲过,被拥挤的人群挤得歪倒在地,脚踝有剧烈的疼痛袭来,她扑倒在地。 有人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可更多的都是着急赶车的人,看都未看她一眼,甚至还有人从她腿上直接跨了过去。 她想站起来,脚腕处却撕裂般的疼,挣扎间,有人搀起了她, “小姐姐,你没事吧?” 是小妮。 崴脚 许南星疼得冷汗直冒,艰难地摆了摆手,“没事的,小妮。你上了一夜的班早点儿回家去吧。”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啊?”小妮扶着她坐到了等车用的长椅上,“小姐姐,你的腿能走吗?” 许南星动了一下,还是疼得厉害,可她不想再麻烦小妮,说道, “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快回家去吧。” 小妮咬着唇,看着像似在做什么剧烈的心理斗争,半晌开口朝许南星道,“小姐姐,我送你去医院吧?或者,我也可以先送你回家。” 许南星明白小妮刚刚在犹豫什么。 小妮看着也就是二十左右的样子,虽然自己没比她大多少,但小妮跟她比起来看着仍然像个孩子。这么早就出来工作,不是家里困难便是从农村出来的,挣的每一分钱都弥足珍贵,送她去医院或者回家,势必要打车,那钱也许是她几天的饭钱。 她也有过没钱的日子,上大学的时候,为了攒钱听一节大师公开课,她暑期连打了三份工,一分错钱都不舍得花,中午常常就是馒头就咸菜,和食堂免费的清汤。 所以,她格外的能体会小妮刚刚的犹豫。 她想了想,眼下她的脚确实无法支撑回家,可能真的需要小妮送她回去,过后等拿到手机再把花销转给小妮。 “小妮,这样。先麻烦你送我回家,过后等我拿到手机了,花了多少车费我微信转给你好不好?” 小妮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许南星疼得冷汗直冒,她实在是不想跟小妮因为这个问题再争论一番,摆手止住了她的话, “好了,小妮,别争来争去的。我们刚刚认识,你就帮了我那么多,现在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家,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花钱。别说这事了,先打个车吧。” 小妮心里其实也松了一小口气,京州这么大,打车少说也得花个几十,那都够她买好几天的菜了。 刚刚她那么说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许南星注意到小妮脸上那微妙的表情变化,仍是觉得那只是人之常情。 早高峰车很难打,小妮在路边站了很久才打到一辆车,司机本来还不愿意拉,结果看到小妮指的方向是个美女坐在路边,忙下了车帮小妮一起将许南星扶上了车。 上车报了地址,小妮一拍手掌, “小姐姐,你住在风雅苑啊?我就住在那附近,你知道那边有一片城中村吗?我就住城中村那里。” 许南星忍着痛意勉强回了一句,“那离我很近。” 小妮又继续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那里什么地方买菜最便宜,什么地方的饭店最好吃,许南星只嗯啊地答应着,却全然未听进去,脚踝钻心的疼,皮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似的,一蹦一蹦的。 半天没听到许南星的声音,小妮才反应过来, “小姐姐,是很疼吗?” 许南星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前面司机听到她俩的对话,见后排的人疼得梨花带雨,眼含薄泪,脚下的油门也狠踩了两下,加快速度朝前开去。 下车的时候,司机又帮着将许南星搀扶到了楼门口,这才驾车离开。 许南星抓着小妮的胳膊,几乎是用拖的方式拽着腿回了家。 许菘蓝闻声出来,一见到许南星这个样子,着急得不行, “南星,出什么事了?” 许南星摆了摆手,“没事,崴了下脚。”说完指了指愣在门边的小妮,“姐,这是小妮,今天多亏她送我回来。” 小妮进门咋见到许菘蓝坐在轮椅上,才反应过来为何许南星坚持要回家,家里有个需要照顾的姐姐,自然是担心。 “谢谢你啊,小妮。”说完许菘蓝又略有歉意地朝小妮道,“能麻烦你帮我把南星扶到她屋子里吗?” 小妮闻言又将许南星送回了她的房间。 坐在床沿,许南星看了一眼越肿越高的脚踝,心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下子估计得养个一段时间才能出去演出了,又得吃老本儿了。 想到钱,她喊了许菘蓝一声, “姐,你帮我拿一下包。” 许菘蓝摇着轮椅把柜子上的包取出来递给了她,许南星从包里翻出两百块钱递给小妮, “给,小妮!扣掉刚刚花的车费,剩下的钱你自己买点水果吃的,就当我的感谢了,钱不多,你别嫌少。” 小妮连忙摆摆手,“小姐姐,这我可不能收,你快收起来吧。”都是辛苦人,小妮也觉得许南星不容易。 许南星想了想,朝她说道, “这样吧,小妮,你把钱收着,再帮我个忙。” “你说,只要我能帮上的。” “下午我跟你们老板约了去拿手机,眼下我估计也过不去了,你能帮我去取一下吗?然后下班的时候顺路带回来?” 小妮想了想,倒也不耽误什么事,便一口答应了,又跟许南星推辞了几下,才收下钱走了。 许菘蓝见许南星的脚踝肿得老高,摇着轮椅去柜子里找了些消炎药止疼药,还有红花油和药膏回来,边抹药边叹气, “昨晚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成了这样……” “姐,我就是崴了脚,休息几天就好了。”许南星知道许菘蓝担心她,故作轻松道,“我也正好能在家休息几天。” 许菘蓝把药膏贴到她脚踝,无奈道,“你啊,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好了,姐,我想睡一会儿,你给我做点好吃的去呗?”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睡觉。”许菘蓝点了点她的额头,“我去把上次你买的乌鸡拿出来,给你炖点汤喝。” 许菘蓝摇了摇头,摇着轮椅出去了,她虽然身体有缺陷,但做个饭菜都是可以的,最起码一般的生活自理能力是有的。 她不想做一直被妹妹照顾的人,也不想拖累妹妹。尽管对她来说,锻炼到能做饭做菜,生活自理这些事,是需要比正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她觉得这些困难都不算什么,自己已经不能帮妹妹分担养家的重担,但最起码有的时候妹妹回家晚,也能让她吃上一口热乎饭。 吃过了消炎药和止疼药,许南星蒙上被子躺了一阵儿,才觉得脚踝的痛好像好了一些,应是刚吃的药起了作用。脑中仍是昏昏沉沉的,思绪也是七零八落的,她不愿意再想那些糟心的事,索性闭了眼睡觉。 迷迷糊糊间有人站在自己的床头,许南星想睁眼却睁不开,却听到那人跟自己说, “开个价吧!” 她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不停地挣扎,想喊姐姐,却挣脱不开,最后终于大喊一声,“滚蛋!” 她也倏然醒来。 窗外的太阳已经斜斜地挂在远处的天边,黯淡的光线照到窗边,她苦笑一声,连梦魇里都是顾淮之的样子。 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五点了,自己这一觉真的是睡了好久。 屋子里都是鸡汤和红枣的甜香味,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两声,她下床随便套了件衣服,趿拉着鞋一点一点的朝屋外挪去。 还没走到客厅,便听见小声的说话声,她探头看了一眼,姐姐和小妮正小声的聊着什么,看见她,两人止了话头。 “南星,你醒了啊?腿还疼吗?”许菘蓝朝许南星招招手,“过来坐着,我留了小妮在家里吃晚饭,你来陪她,我去把菜炒了。” 许南星应了一声,小妮连忙过来把她扶过去,许菘蓝说完了话便进了厨房。 等姐姐进了厨房,许南星才朝小妮问道, “小妮,你翘班啦?我手机不着急的。” 说完她又比比了厨房的方向,“我姐没问你什么吧?” 小妮笑笑,“小姐姐,她就问了问我在哪里工作,家里的情况。” “别叫小姐姐了,我叫许南星,我姐姐叫许菘蓝,你随便叫吧。”许南星说完继续道,“你去取手机,你们老板没为难你吧?” “没有啊。”小妮笑眯眯道,“我们程总可亲切了呢!哦,对了,程总还跟我打听了你的情况。”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崴了脚,挺严重的,连路都不能走,还是我送回家的。”说完想起什么,小妮把背包拽过来打开,把手机递给她,又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是临走的时候程总给的,他说昨晚的事他挺抱歉的,这是给你的补偿。” 许南星心说她昨晚受的委屈怎么能是钱就能弥补的,这群有钱人处理问题的方式永远都是用钱了断,就如同当初沈如珍找她一样。 一想到昨晚王明浩的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子,她恨不得拿钱甩他脸上,然后跟他说一声,“赏你了,你把这壶酒喝了!” “南星姐?南星姐?”小妮摇着信封在许南星眼前晃了晃。 “啊?你说什么?”许南星回过神。 “我是说补偿。” “哦。”许南星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那信封的厚度,接了过来。 她如今处境艰难。而且昨晚景明说好了只是喝两杯酒认识一下就完事,却没说里面还有那个纨绔子弟,那般为难她,她这钱拿得也不亏心。 “南星姐,你是不是认识昨晚VIP里面那些人啊?”小妮把背包口袋拉上,有些好奇地问许南星。 “不认识。”她可不想跟那些人有什么牵扯,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 小妮想到昨晚她看见许南星被顾淮之拉走的场面,又嘘了一眼许南星的神色,估计她是不想说,便也就没再多问。 许菘蓝喊了一声,小妮忙起身过去帮忙。 饭菜上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几十平的小房子里变得热闹而又喧嚣。 酒局 程昱下午得了许南星的信,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告诉顾淮之一声。 电话还没等打,卢骁那边先来了信,说顾淮之要约他吃个饭,让他务必把时间留出来。 正好他还想找顾淮之,这就不用特意打电话说了,程昱一口应下来。 吃饭的地方在隐舍,是一家私房菜,卢骁之前带他来过,程昱倒是轻车熟路,进门朝定好的包厢走。 引路的服务员说包厢里已经来了客人,程昱倒觉得稀奇,往常顾淮之可从来不会等别人,向来都是人到齐了他才到。 推门进去,果不其然,顾淮之和卢骁已经到了。 卢骁见程昱进门,忙招呼,“来来来,程昱,快来点菜,今天淮之请客,想吃什么还不麻溜儿的!” 说完还朝程昱挤了挤眼。 程昱指了指卢骁,“你啊?难怪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们家老爷子对你还不放心,时不时的还要把你喊回家修理一下。” “诶?程昱,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不是?”卢骁扬眉一嗮,朝顾淮之道,“淮之,你看他这人,我给他机会敲你一笔,还反过来埋汰我一通。” 顾淮之喝了一口茶,撩眉看了他一眼,“程昱说的倒也是事实。” “诶?你们俩,合起伙来气我,成心不让我好好吃这顿饭吧?”卢骁气得喊了服务员过来,“我刚才看今天有帝王蟹,先给我来一只。还有黑金鲍,再给我打包十只。再给我来这个,还有这个……” 卢骁手指点着菜牌上的菜品,嘴里一刻都没停。 服务员面不改色的下了单转身出去了。 “怎么,点这么多都能吃完?”顾淮之朝卢骁瞥去一眼。 卢骁哼哼了两声,“吃不完我打包,带回去给我家莱昂吃。” 程昱噗呲一声笑出来,“卢骁,你们家狗现在待遇都这么高了?黑金鲍刺身?清蒸帝王蟹?” “淮之,一会菜上来,咱俩还是别吃了,要不然不就跟他家莱昂一个档次了吗?” 顾淮之眼见着卢骁的脸黑的像锅底,茶壶差点儿没端住,难得开怀笑出声来。 “我说今天早上出来怎么右眼皮直跳,就知道碰见你俩落不着好儿!”卢骁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跟你俩一般见识。” 顾淮之递了杯茶过去,“嗯,卢总心胸宽广!喝茶。” 卢骁这人有一点好,就是给个台阶就下,这也是这么多年他能跟顾淮之成为好哥们的原因。 顾淮之性格冷淡,对谁都不那么热络,要不是卢骁自娱自乐,估计这些年两人也早就处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原谅你们了。”卢骁朝程昱道,“说点儿正事吧!” 程昱心说顾淮之这是知道了许南星的事了。想了想倒也不稀奇,两人昨晚那样离开的,关系自然不是一般的,没准当时就联系过了。 但昨晚王明浩是他叫来的,他于情于理该跟顾淮之解释一下。 “明浩那个性子是不咋滴,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昨晚卢骁在,他知道,我还狠狠地给了那小子一脚。还有许南星,我今天已经让店里的员工给她送过一些费用,让她补补身体了……毕竟昨晚那些酒下肚,对身体也……” “不是,等会儿!”卢骁止住了程昱的话头,“你说什么呢?我说的正事是让你再给淮之单独约一下宋怀瑾,你怎么提上昨晚的事儿了呢?……” “嗨,就这事啊。”程昱一拍脑门,“这不是整串了吗?我还以为是那女孩的事儿呢。” 顾淮之听到许南星的名字,眼神略有些沉,手指在茶杯的边缘轻轻的略过,看似漫不经心,却将程昱说的话都听进了耳中。 他放下茶杯,朝程昱道, “以后别再让她去那跳舞!” 这话说的可就有多重意思了,程昱心里画了个魂儿。这是迁怒了人家不让跳啊?还是准备金屋藏娇不让跳? 他虽然现在干夜场了,但是从前也在影视业圈子里混过,经他公司培养出来的流量明星也不算少数,不过像许南星这样底子的艺人确实不多。 他心道可惜了,要是能好好培养培养,还真能成流量小花。 可惜归可惜,他倒是也想探探顾淮之的口风,以后要是再遇到那姑娘自己也好看怎么处理。 “淮之,我倒是好说,不过京州这么多夜场,人家姑娘要是去了别的夜场跳不也还是一样吗?” “那你就替我传个话。”顾淮之抽出支烟点上,“谁要是找了许南星去演出,那就是与我顾淮之为敌。” 卢骁八卦的心思又起来了,凑到顾淮之边上,“诶?你不是说你跟那女孩没事吗?干嘛断人家生路?” 顾淮之朝卢骁脸上吐了一大口烟,呛得卢骁咳嗽着老老实实坐回了自己座位。 瞧着顾淮之的脸色,程昱大概是明白了这主儿的心思。 “淮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现在那情况哪还能出来跳舞?” “什么情况?”顾淮之点烟灰的手顿住,神色间隐有迷惑,“我……知道?” 卢骁那八卦的心思又起来了。 不能跳舞? 顾淮之还知情? 难不成是……怀了?…… 不能够啊?就一晚不至于吧?难不成除了顾淮之那女孩还有别人? 不敢想,不敢想。 卢骁朝向了程昱,急切地说道,“程昱,怎么个说法,快讲讲?” “你不知道?”程昱说道,“那姑娘昨晚被你带走,衣服和手机都落在了我店里。早上她过来取衣服,结果回家的时候赶公交车被人推倒了,脚踝应该是扭伤了,我估计没有两三个月是不能出来演出了。” 顾淮之抽了一口烟,焙烤过的烟雾在口腔里转了一圈,最后又吸进身体里,直到胸腔里传来憋闷的痛意,他才长舒一口,将那缭绕的白烟缓缓吐出。 “我不知道!” 卢骁和程昱对视了一眼,多少是看出了点儿意思。 “你说你也是的,把人带走了,怎么也不把人送回家啊?还让人自己过来取衣服……可真是……” 卢骁真是不怕事儿大,多少是含了点火上浇油的意思,反正他平时在顾淮之那里占不着什么便宜,能痛快痛快嘴也是好的。 话刚说完,有什么东西忽然砸在了他脸上,疼得他哎呦一声,捡起来一看,是顾淮之的烟盒。 “你快闭上你的臭嘴,吃你的帝王蟹和黑金鲍吧!”顾淮之撇了他一眼,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 服务员进进出出了一阵儿,菜便布齐了。 程昱摆摆手示意服务员可以出去了,三人举杯喝了起来,谈起了正经事。 卢骁将顾淮之的想法大致表述了一下,程昱一口答应帮忙再约宋怀瑾出来。正经事说完,卢骁又把话题扯到了圈子里的八卦上, “诶?你们听说李博文的事了吗?” 程昱道,“听说了!我听说他现在闲散人员一个,在博雅影业里连个后勤的经理都不如,你说他太太怎么那么狠?真是,得罪谁可别得罪女人!” 卢骁碰了碰顾淮之的胳膊,“他那事是不是你弄的?” “怎么?……”程昱倒也好奇上了,跟着问道,“他惹了淮之?” “他嘴贱!活该。”卢骁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好奇地问顾淮之,“你上次挂我电话,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你干的呢?” “不是!” “我不信。” 顾淮之喝了口酒,慢悠悠道,“我就是顺水推舟而已。” 卢骁这一听像是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高兴得什么似的,把来龙去脉又给程昱讲了一遍,末了还问了一句, “你说我厉不厉害,听说了李博文的事马上就猜到是这位爷干的。” 程昱笑着摇了摇头,“厉害厉害!来,喝酒。” 三个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快,一瓶红酒喝完都有些微醺,卢骁提议去沸点再玩一会儿。 程昱要不然晚上也会过去,自然没什么意见,倒是顾淮之说有事,叫了代驾便走了。 卢骁见他那翻脸无情的样子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你瞅瞅这个冷脸的样子,谁愿意伺候他这么个大爷?” 程昱自然不能跟卢骁一样随便谈拢顾淮之,拉着卢骁,“行了,快走吧,一会开场的钢管舞就跳完了。” 一听说这,卢骁来了精神,上了程昱的车便去了沸点。 顾淮之有些上头,上了车报了南山墅的地址便闭上眼休息,车行半路,他忽然叫住了代驾, “师傅,能麻烦你送我去风雅苑吗?” 代驾师傅朝后视镜看了一眼,迟疑了片刻,道,“可以!但临时变换路线费用可能会比正常的多一些。” 顾淮之摆了摆手,“没关系,费用就按照代驾的规则来。” 代驾应了一声,将车开到了风雅苑。 车子停下,顾淮之从钱夹里掏出一张钱递给代驾,“谢谢,不用找了。” 说完不等代驾答话,便下了车。 代驾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从兜里找了半天才凑够了零钱递给顾淮之,“先生,我们有规定,不能多收您的钱。” 顾淮之站在路边,刚刚燃起的烟滞在嘴边,看着代驾递过来的那几十块钱的纸币,瞬间觉得了无生趣。 命运 远处的小区看着有些年月了,外墙斑驳晦暗,间或还有砖体大片的脱落,露出里面的水泥底色。 小区的门口,歪歪斜斜地立着几个垃圾桶。里面的垃圾堆的冒了头儿,溢出了很多掉落在外面的路面上,不知里面装过了什么东西,从桶底隐隐露出了蜿蜒的水渍。 有一个衣衫褴褛看着像是流浪汉的人在那几个垃圾桶里来回穿梭翻找着,不知在寻找什么东西。 尽管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仍然能闻到那隐约传来的垃圾腐臭的味道。 顾淮之叼着烟,忽然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真的是有些可笑。 从出生开始自己过的便是如今这样的生活。世家子弟,云上之子,从小到大他从未为生计奔波过。 他这样的人为何要站在这里,对着这样一个破烂不堪的小区迷茫的不知所措,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在这一刻想了在想,便觉得自己定是被许南星的一身好皮囊撩拨得失了心智,亦或是今晚的酒太醉人,才会让人如此的失态。 指尖的烟已经堆了长长的烟灰,顾淮之将代驾的钱推了回去,“这些钱你收着,麻烦送我去南山墅。” 代驾师傅挠了挠头,又点了点头,拿着自己那套装备又上了车。 顾淮之将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碾过,转身上了车。 - 许南星将小妮送出去,这才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房间。 手机已经没电了,她把手机充上电,视线掠过手机边上的信封,拿起来打开粗略的看了一眼,目测应该是有一万块钱了。 加上那晚景明转给她的钱,两万多块进账了,这可能是最近唯一的一件让她高兴的事情了。 手机电量有了存量便自动开机了,嗡嗡嗡的一直震动,许南星探头看了一眼,待机界面里闪进了很多的消息。 最上面一条显示是刘丽丽的信息。 她点开,刘丽丽的声音传了出来。 【南星啊,什么时候过来上形体课和专业课啊?】 紧接着又自动播放了下一条。 【怎么不回话?还生我气啊?南星啊,你也得理解姐的难处,要不是你和顾总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惊梦还不是就你上。我当时都跟副导演打了招呼了,谁知道半路出了这件事?!哎……】 长长的叹气声,许南星在电话里都听出了刘丽丽的无奈。 过了这些天,她也算想明白了,刘丽丽干脆利落地让她在家休息,其实也算是变相的保护她。圈子里传的那样神乎其神的,她如果继续抛头露面的,这件事就会被人时不时的拿出来说起。 她没回复,继续往下看了看消息。 林清影发了微信过来,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想约她逛逛街,说自己要进组了,想采购点用品。 许南星将手机扔到桌子上,朝虚无翻了个白眼。 她跟林清影同一时期进入晨星,林清影那个人性格比较温婉,跟人交往挺柔和的,跟她这种大咧咧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她一度很喜欢跟她在一起说说话,逛逛街。 可自从上次博雅晚宴之后,她总是觉得林清影对她有些若有似无的敌意。初始她以为是因为她临时换了曲子,林清影心里不愿意。 可后来,在知道惊梦试镜结果那天,她跟妮娜告别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休息室,而是拐到了林清影那里,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跟她说声祝贺,却不料听到了她气急败坏的声音。 “凭什么她被刷下来才是我?我比她差很多吗?丽丽姐,你说,我哪里不如她?我是没她漂亮还是没她有才华?凭什么……” “丽丽姐,你说为啥我什么都比不过她?她不就是长了一张狐媚的脸,让男人见了就走不动路,一个李博文还不够,还多了个顾淮……” 刘丽丽呵斥的声音传出来,“你真是昏了头了!” 许南星记得自己当时惊愕地站在那里,她一直拿林清影当朋友,却没想过她心里居然是这样想自己的。 她觉得刘丽丽那句呵斥好像也是在说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许南星坐在那里想了一阵儿,眼下她的情况暂时不能回公司里去上课。她心里也并没想好该怎么去面对刘丽丽和林清影。 思索了片刻,她回了条消息给林清影, 【不好意思,清影,最近有点忙,没时间陪你了。】 然后又敲了几个字给刘丽丽, 【丽丽姐,我手机这两天坏了,没看到你的消息。】 没说回去,也没说不回去。 那边也没有消息再进来。 许南星忽然想起前几天给师兄发的邮件,她打开电脑点进邮箱看了一眼。 里面有几封垃圾邮件,她打开随意看了两眼,都是些广告和会员推送的信息,最下面还有两封,一封是闺蜜卢骊雪发来的,还要一封是师兄的。 她先点开了卢骊雪发来的。 大学毕业后,卢骊雪就去了国外留学。许南星演出的时间一般都是晚上,卢骊雪那里正好是上课的时间,所以一般她们都是邮件联系,互相发一发近期的日常,讲一讲发生的趣事,偶尔也会视频聊天,看看彼此的近况。 卢骊雪在邮件里说,近期就要回国了,许南星心里很是高兴,心里觉得好像又多了一个倚靠的感觉。 她这样的家境,卢骊雪却从未瞧不起她,反而因为两人脾气相投,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她回了邮件过去,问卢骊雪具体回国的时间,想去接她。 等了一会,那边敲过来一行字,具体时间和航班信息。 她咧了咧嘴角,这回有什么高兴的和难过的事终于有人可以倾诉了。 挪了挪鼠标,她点开师兄的邮件,一行行地细细看过,原本还笑着的嘴角渐渐便僵在了那里。 这一刻,许南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师兄在邮件里说,帮忙打听到了英博耐和欧拓博斯的最新情况。目前中国区已经开放了销售,而且是独家授权给了国内的一家医药公司。她看着那四个字,心里很想对老天爷说,能不能不要这么玩儿自己? 邮件上明晃晃的四个大字,锐顾医药。 难怪那天出现在家里的宣传彩页上只印了锐顾医药的落款,难怪她过后托了好多人打听都说没听过还有别的公司代理过这两个牌子。 连最后一点点的希望都落空。 原本自己以为钱才是大问题,现在看来除了钱是最容易做到的,其他的事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大的困难。 自己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顾淮之。 许南星颓然地坐在那里,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从心底渐渐炸开,遍布全身。 自己早上打了顾淮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却转身就要去哀求他帮助自己。那种人格的割裂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身体里,一面是抵触,一面是妥协。 关了电脑,她艰难的挪回床上,脚踝虽然消肿了,却因为这瞬间的移动拉伸得丝丝拉拉地疼。 刚在床上坐稳,外面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然后是脸盆落地的声音,还有许菘蓝刻意压低的惊呼声。 许南星腾的起身,蹦跳着打开门, “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许菘蓝慌张的声音传过来,“你快去床上休息。” 许南星看着地上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水,又捎到许菘蓝的动作,她忍着痛挪过去, “姐,你手给我看看。” “没事没事,就是水烫了一下,什么事都没有。”许菘蓝直把手往后藏,“你脚没事吧,快回去躺着。” 许南星扶着轮椅的把手,将她的手一把抓了过来。 入目便是刺目的红,许菘蓝的手背已经有些肿了起来,许南星连忙借着力将轮椅推到水池边,打开冷水,将许菘蓝的手浸了进去。 “姐,有事你可以喊我,我帮你弄,看把手烫的。” 许菘蓝垂下头,“南星,姐给你添麻烦了。” 许南星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她叹了口气,“姐,别老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是亲人,我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南星,姐真的觉得自己挺没用的。”许菘蓝压下喉咙的哽咽,“连最简单的想倒盆水给你擦擦身子都能搞成这样。” 许南星心口一酸,眼圈渐渐有些潮湿,她望着哗哗流淌的水沉默了几秒,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说道, “姐,我会让你站起来的……以后你就是个正常人,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南星,姐说的不对。”许菘蓝擦了擦眼睛,焦急地解释道,“姐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姐只是不想再拖累你……” “姐……南星,姐……”许菘蓝的眼泪汩汩地往外冒,急得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妹妹明白她的心思。 最后只能呜呜地哭,紧紧攥着许南星的手。 许南星心如刀绞,姐姐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决绝她都看在眼里,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和母亲,不能再失去姐姐。 回握住姐姐的手,许南星的泪也再也忍不住,姐妹两人在这寂寥的夜哭成一团。 梦魇 路又黑又长,许南星加快脚步,却还是看不到有车的影子,她开了手机的电筒,却只能照到身前短短的距离,却也是这黑夜里难得的安稳。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心中一喜,想问问身后的人这附近还有没有光亮一些的大路,却在转头的瞬间看到那人有些不正常的神色。 她惊慌失措,脚下更是几乎用跑的,却也在瞬间听到身后也逐渐接近的脚步声,那人粗重的呼吸仿佛就在耳后。 她仓皇地跑起来,不管不顾的朝前方仅有的一点光亮跑过去。 跑得近了,她才看清那是一辆轿车。 心中的恐惧战胜了矜持,她大步冲过去,拦在了车前,听到车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滋滋声,车头险险地停在了她的身前。 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那人,停在离她几米的位置静静地打量她,那眼神让许南星想到了动物世界里看到猎物的豺狼。 她几步窜到车后门的位置,使劲拍打车窗,手指在门把手的位置开了又合,却始终没有打开那扇门。 车窗里映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她眼见着追她的人已经挪动脚步朝着这里慢慢地走过来,紧张,害怕,又无能为力。 倏然,手下咔嗒一声,门应声而开。 她迅速地坐进车里,抖着手使劲地甩上车门。 却在惊魂未定间看到了那张魂牵梦绕的脸…… 冷硬的下颌线,清冷的气质,闭着的眼睫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颤抖着双手想去触碰,男人却倏然睁开眼。 眼底一片寒凉,寸寸逼近。 许南星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渐渐放大的脸,闭上双眼大喊…… 心脏的紧缩搅得人呼吸急促,许南星睁开双眼,压下心里的那份惊恐,她坐起身,看向浓墨般的黑夜,那里一片虚无,让人心里落不到底。 想到梦里的一切,她心中的落寞点点攀升。 那次是她毕业后第二次见到顾淮之。那晚她做家教的家庭临时改了时间,上完课已经很晚了。南山墅那片别墅区在离城郊很近的地方,建在一片森林之中,住户很少,路上的路灯晦暗不明,投在林子里说不出的吓人。 她沿着小路一路朝下山的路寻过去,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出来的男人尾随上了。 她害怕又惊慌,只能朝着下山的方向使劲地跑,那里有星点的光亮在视线里亮起来,她越加拼命的跑过去。 车子停下,她仓皇地想去开车门,车门却被锁得死死的。 她嘴里哀求着,眼泪滚滚而落,却在惊慌的须弥间拉开了那扇门。 司机在听到她的地址后调转车头,一路向市内行去。 她不敢去看身旁的那个人,却从车窗的倒影里清晰地看到那个人的侧影。那人手支着下颌,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锐利又清冷。 不似第一次在学校见到那般和缓柔和,却真的是她心上的那个人…… 眼睛有些发酸,许南星坐在黑暗里,想着那些从前,觉得顾淮之说的那些话也没错,扪心自问,自己确实是怕他的嫉恨,怕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 自己对于他确实太自私了。 做了那样的事,还要让他放下那些与她冰释前嫌。 如果这一次,她再一次用同样的手段接近他,这一生她跟顾淮之便再没有任何的可能了…… 可让她就这样看着姐姐有站起来的可能而不做任何的努力,她也做不到。 小时候的那些往事终究是成了她心中的执念,所以她才会因为母亲的病答应了沈如珍的条件。 所以,如今她才如此的纠结。 枯坐到天光从远处的城市边缘升起,窗外已经有了小商小贩的叫卖声,她才终于是活过来般,心中也渐渐有了计较…… 又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许南星的脚能走路了。 期间刘丽丽来过电话,询问了她的情况,并没过多地说些解释的话,只说让她养好身体再回公司上课。 许南星想如果刘丽丽知道她马上就要解约了,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可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往下做的都是自己一定要做的事。 手机锁屏界面提示微博消息有新的推送,她点开看,是博雅影业关于《惊梦》的发布会视频。林清影立在一众演员中,虽不是最美,但胜在气质绝佳,也是让人一眼便能注意到。 发布会现场去了很多博雅影业的股东,可见对这次翻拍《惊梦》的重视,毫无意外,她在视频里看到了顾淮之的身影。 儒雅淡然,明明是笑着,可身体的姿态却又跟身边的人透着不远不近的疏离。 许南星将视频看完,也明白了林清影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来自哪里,那整场都看向顾淮之的眼神她很熟悉。 她在那眼神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放下手机,继续化妆。 化好妆许南星看向镜中的自己,桃粉色的妆,勾人却又不显得妖媚。起身打开衣柜,在一排衣服里挑来拣去,最后选了黑色的斜肩长裙,轻薄的裙摆荡漾在腿间,看着都觉得心神荡漾…… 穿着这样一身衣服站在南山墅外面的时候,许南星才觉得自己真的是蠢的可以。 成群结队的虫子便不说了,南山墅这里四处都是茂密的植被,一到晚上气温更是比市内温度还要低上两度。 此刻的她冷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后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子邪风,吹得她连骨头缝里都觉得凉飕飕的。 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她从七点就守在顾家的门口,到现在已经四五个小时了,哪里有顾淮之的影子? 按照他以往的性子,除非有特殊的事情,不然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回南山墅陪顾雨菲,今晚也不知是不是临时有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等的时间越长,心里那星星点点的勇气便越来越少。 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是犯贱,说狠话的时候,打人脸的时候那股子劲头都哪去了,现在蹲在这里等人家回来,不是贱是什么? 她往山下走了几步,可一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心里那点自尊又都碎了一地,她又挪了回去。 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她蹲下身,尽量蜷缩身体抵御夜间山风的侵袭,心中却安抚自己,再等半小时,如果半小时后顾淮之还不出现,那她就回去。 顾淮之确实是被特殊的事情耽搁住了。 发布会结束后有个小型的聚会,博雅的几个股东难得能凑得这么齐,主要是顾淮之确实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所以大家都兴致很高。 酒过三巡不知道是哪位老板叫来了几个女孩,非要让大伙热闹热闹,玩点儿不一样的,灯光熄灭,女孩们的站位变换,老板们随机选,选到的不光能配合喝酒,一会还可以带走。 顾淮之懒得跟他们玩这种低级的情色游戏,灯光刚灭,他便起身离席了。 回到芙蓉居刚洗过澡,门铃便响了。 他下楼开门,一个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你是?……” “是王总让我过来的。” 说话的间隙,裤袋里的手机响了,顾淮之接起,电话里是博雅影业的股东王意之的声音, “淮之啊,人给你送过来了。春宵苦短,好好享受,我就不啰嗦了。” 说完不待顾淮之答话,便挂了电话。 顾淮之收了电话,眉间蹙起,朝着那个女孩道, “你可以走了。” “顾先生,我不能走。”女孩咬着唇,面有戚色,“我要是今晚就这么走了,王总一定会迁怒于我,以后我就再也接不到活儿了。” 顾淮之挑了挑眉, “好,那你就在这待着吧。” 女孩面露喜色,心想着凭着自己的手段,一定能拿下这个男人,这样俊朗又有钱的男人可比那些油腻大叔强多了。 她侧身准备进门,却见男人闪身出了门,将门咔嗒一声锁上了。 “这是……” “不是不想走吗?”顾淮之已经下了台阶,剩下的话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愿意等那就在门口等吧。” 走出芙蓉居的院子,管家迎了出来。 “顾先生,您要出去吗?需要安排车吗?” 顾淮之朝管家点点头,“麻烦了。” 管家应了一声,用对讲机喊了一声,一会功夫远远的便驶过一辆车,稳稳地停在两人身前。 管家上前一步打开车门,手隔着边框, “顾先生,您请!” 顾淮之躬身上了车,跟司机报了南山墅的地址,车子便一路朝那边开去。 午夜的京州仍然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车子一路经过市区到南山墅所在的城郊,从繁华到寂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也让人的心境多有不同。 司机按照顾淮之的指引将车停在了顾宅门口。 顾淮之下了车,视线却被不远处蹲在地上的人吸引住。 入目便是裸露在外的瓷白肤色,蹲在地上的姿态恰好能看到从裙摆的开叉里露出的大腿侧面,大半夜穿成这个样子蹲在他家门口,估计又是王意之那帮人安排的。 顾淮之摆摆手,示意司机可以回去了,然后便朝院子里行去。 经过那人身边的时候,他连眼光都没捎去一下,摁开电子锁便准备进门。 却被一道娇软的呢喃声止住了脚步。 “你回来啦?” 南山 顾淮之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站定,电子锁咔嗒一声又上了锁。 “你为什么在这儿?” 许南星眼底还有惺忪的困意未消,眨着迷蒙的眼,软软地开口, “等你。” “等我?”顾淮之手插在裤袋里,踱到许南星的跟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你心里又再打什么主意?” 许南星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就在顾淮之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她带着哽咽的声音, “我是在打你的主意,不然我也不会说了那样的话之后还来找你,也不会在做了那样的事之后还出现在你面前……顾淮之,我也恨这样的自己……可很多事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想从没发生过那件事,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总是揪着不放……我不是出生在你那样的家庭里,很多事我都身不由己……” “我……不该招惹你的……可……我失去的东西比你……多……很多……” 说到最后,不知是不是太过伤心,许南星控制不住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心里的那些难过。 顾淮之静静的站在那里,审视着她的神色,问道, “你喝酒了?” 许南星抹了一把眼泪,垂着头看着他的鞋尖就不答话。 顾淮之揉了揉紧绷的眉心,今晚自己算是踩了女人窝了,芙蓉居门口守着一个,家门口又蹲着一个。 偏偏这个还是让他咬牙切齿的那个。 事到如今,他还是吃她的这套。 她做出这般认低伏小的态度,软软糯糯的声音就像是在他心口挠痒痒,搅弄的人脑中乱糟糟的一片。 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他有些不耐烦道, “说话,喝没喝?” 又等了一阵儿才听见一阵猫儿一样软糯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响起来, “嗯,喝了一点儿。” “许南星,你长本事了,离了我身边抽烟喝酒都学会了,还学会穿成这个样子蹲在男人家门口堵人了?!” “愿意蹲在这胡言乱语随便你!” 顾淮之说完转身便走。 许南星着急地站起身。 她守了一晚上,被蚊子咬得满身都是包,冻得浑身都冰冰凉的,图的就是要跟他修复关系,现在让他走了,那这一晚的功夫就白费了。 下一次再让她豁出脸皮来做这样的事情,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 蹲的时间太长,许南星的腿都麻了,却又着急去追顾淮之,仓皇间腿一软,扑到了顾淮之的身上。 顾淮之被忽然而来的力道冲撞得脚下踉跄了两步,然后便听到人摔倒在地的噗通声。 回过头便看到许南星跪趴在地上,看着摔破的手掌又哭了起来。 他颦了颦眉,无声地叹了口气,朝着地上的人道,“进来!” 许南星瘪着嘴哭得梨花带雨,看得他心烦得不行, “三个数,不进来就滚回家去。” “我腿疼,起不来。”许南星指给他看。 顾淮之扫了一眼,瓷白的釉色上确实多了几道淡淡的红痕,有一道还渗出了血色,他长出口气,走过去将人拽起来,拦腰抱起大步进了门。 淡淡的白檀香气又弥漫在鼻息间,许南星偎在他胸口,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他怀里的感觉还是那么暖,那么让人依恋。 可他们毕竟不是从前的他们了…… 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陈明曦骨碌一下从床上坐起,拢了拢头发,将吊带睡裙向下拉了拉,这才披了件开衫外套走了出去。 却在看到外面的画面时愣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襟紧紧攥着。 顾淮之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陈明曦,也看清了她外套里面的穿着,他抱紧许南星,目不斜视的上了楼。 陈明曦手脚冰凉,心底的不甘盘旋而上,直冲向头顶。 不知站了多久,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她揉了揉脸,换了一副神色迎了上去, “顾先生,您需要什么?” “医药箱给我。”顾淮之神色平静,视线掠过她单薄的衣着,又道,“或者告诉我在哪,我自己找。” “我去给你拿。” 陈明曦说完便去储物间寻到了医药箱拎了回来。 顾淮之接过,转身上楼。 “顾先生?” “有事?” 顾淮之立在楼梯间居高临下,陈明曦仰头看着这个如画报中走出来的男人,不甘又嫉妒,300万和厦城的房子算什么,得到这个男人才是她最想做的。 她斟酌了片刻,说道,“那个女孩……” “她怎么了?” “我是想说,她在外面呆了那么久,会不会着凉,要不要我煮点姜糖水送上去?”陈明曦在顾淮之审视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 顾淮之听完勾了勾唇角, “你是怎么知道她在外面呆了多久的?” 陈明曦一刹那慌乱的神色出现在眼底,顾淮之没等她回答,继续朝楼上走,上了几层,才又开口吩咐道, “做一碗送上来吧。” 许南星坐在卧室的矮榻上,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膝盖,脚踝刚刚能走路,膝盖又摔伤了,难不成这是老天爷在惩罚自己? 不过刚刚顾淮之的态度倒让她松了口气,没把自己扔在大门外,说明这事有缓儿。 早知道他是这样的态度,早来认错好了,何至于之前几次搞得鸡飞狗跳的,把他惹毛了,对自己还真没啥好处。 正寻思着,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抬头望去,顾淮之逆着光走进来,领口解开到第二颗纽扣,露出脖颈间诱人的凸起,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看着倒也不那么冷峻了,反倒多了些慵懒和随性。 顾淮之没理会她打量的眼神,几步走过去坐到她对面,一把抻过她的腿架到自己的膝盖上。 许南星措手不及,朝后仰去,头磕到矮榻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她气急败坏的坐起来,心道这人真的是不禁夸,连心里夸都不行,三俩下就原形毕露,根本就不像表面那样儒雅柔和。 看向那个罪魁祸首,那人仿佛全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专注的看着手里的棉棒。 长指将棉签的一头扭断,管子里的碘伏失去了真空快速的落下,不一会就将另一头的棉棒浸湿了,然后许南星便见那棉棒摁到了自己的伤口上。 刺痛袭来,她嘴里长长地‘嘶’了一声,腿也往回挣了一下。 “别动!”顾淮之捏着她的小腿,捎了一眼她的神色,缓缓道,“这时候知道疼了,要是我没回来,你下山遇到坏人,估计会比这还疼。” 许南星知道他知道说的是真话。 南山墅这里背靠南山,虽说是高端别墅区,但地广人稀,曾经就有不明身份的人从南山的后山翻越到园区里,偷进了一家常年没人的别墅,还光明正大的住在了里面,这事当时还上了新闻。 就是在那段时间她在南山墅遇到了陌生男人的尾随。 自那之后,虽然南山墅加强了园区的戒备,但毕竟人力有限,这么大的园区,周围还有森林覆盖,想做到每个角落都监控到毕竟没那么容易。 一想到会发生的那些事,许南星便觉得后怕,自己今晚如果真的没等到顾淮之,就这么摸黑下了山,万一再遇到之前那样的事,这一次她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 可话虽是这么说,他也不能这么粗暴啊? 腿上又狠狠疼了一下,许南星刚要发作,抬眼便对上顾淮之的视线,显然自己刚刚走神的样子都被他看在眼里了。 碘伏接触伤口的刺痛火辣辣的,男人看她的眼神也是凶巴巴的,许南星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软下神色,小声抗议道, “我自己来,真的很疼。” “疼也忍着,不疼怎么能长记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许南星明显感觉到他的动作比刚刚柔和了许多。 顾淮之消完毒,从医药箱里找了点白药撒在了她的伤口上,然后合上了医药箱。 许南星手掌心也是火辣辣的一片,她把手伸过去,小心地嘘着顾淮之的神色,说道, “把医药箱给我,我手也疼。” 顾淮之颦了颦眉,狭长的眼微微眯起,细细的审视着面前的女人。 屋中一时有些静默,许南星不安的吞咽了一下,将手收回蜷起放到了身侧,自己的小腿还搁在顾淮之的腿上,她轻动了动,想挪回来。 刚一动,男人带着暖意的掌心覆在了上面,随后低沉暗哑的嗓音响起, “许南星,既然来了……你不妨直说,到底想要干什么?” 尾音慢慢拉长,语调慵懒又直接。 “我……” 许南星有些犹豫。 这片刻的迟疑间便感觉到小腿上的暖意顺着腿侧游走,渐渐攀升,酥酥麻麻的痒意从下至上的传来,她倒吸了一口气,心口也跟着剧烈地跳起来。 “说,想要什么?”顾淮之的声音里有酒后的沙哑,褪去了平日的犀利,语调低低缓缓的仿佛带着蛊惑。 许南星咬了咬唇, “我是有事求你。” 顾淮之轻笑了一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后斜斜的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打量许南星, “想好开什么价了?……” 宣泄 许南星蓦地抬头看向他,脸上一片羞恼, “顾淮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顾淮之手指捻着软塌一角坠落的流苏,眼底一片晦暗,“想骂我的时候直呼我的大名,上次求我放过你的时候喊我顾先生……许南星,在这种事上你倒是拎得清!” “我……” 许南星想解释,却见倚在软枕上的人倏然起身,她急忙站起来,一把拉住男人的胳膊, “你别走!” 声音不大,娇软甜糯,虽然有些着急但却还是像撒娇。 顾淮之垂目扫了一眼捏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细长白皙,指甲干净,在灯光下透着晶亮的折射面,掌心的温度也不冷不热地熨贴着他的身体。 手的主人仰着明媚的脸,眉目间轻轻蹙起,欲言又止。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最受不得她这个样子,这副昳丽的长相吐出那样软糯的声音才一点点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保姆上来送东西,你要跟我一起去拿吗?” 许南星这才察觉门外好像是有脚步声从楼梯那边传过来,她尴尬地松开手,又坐回了矮榻上。 顾淮之打开门,陈明曦已经走到了门口。 “顾先生,我端进去吧,别烫着您。” “不用,给我吧!”顾淮之伸手接过托盘,见她还穿着刚刚的睡裙和外套,不知是忙碌的还是怎的,外套的领口大敞着,隐约还能看到睡裙里若隐若现的风情。 淡淡的嫌恶浮现在眼底。 陈明曦透过门的缝隙只看到女人裸露的小腿,她立在那里心底的情绪翻涌不停,想再多看几眼,却突然听到顾淮之的声音, “上次说的证据进行得还顺利?” 陈明曦愣怔了片刻,讪笑道,“还没联系上沈小姐。” 顾淮之笑着点了点头,“好,下去休息吧,不用再上来了。” 说完人已进门。 厚重的雕花门在眼前合上,陈明曦眼中的嫉妒似要冒出身体。她是想要过好日子,可她也想要这个男人。 两样东西,她都不想放过。 听见房间里女人隐约的说话声,她掏出手机发了个信息给沈如珍,这才转身下楼。 许南星坐在那里,手指无措地揪着矮榻的边缘,隐隐听见门口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刚刚楼下的那个女孩子。 她当时窝在顾淮之的怀里,只看到女孩隐约的轮廓,看起来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 顾淮之端着姜糖水回到矮榻,把托盘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将碗递给她, “喝了,驱寒的。” 许南星看着那碗姜水,脑中蓦然想起借伞那次自己淋了雨,她并未在意,上完课出来便看到桌子上放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糖水,保姆英姐说是顾先生交代的。 她喝了那碗姜水,虽入口辛辣,到最后嘴里却只留下一片甘甜。她在那一刻忽然发觉,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溺了进去。 沉溺在这个男人不经意的关注里。 热气氤氲了眼眶,许南星眨了眨眼,感觉一股酸涩又涌了上来,她讨厌自己没出息,总是在他面前掉眼泪,可她真的控制不住。 卢骊雪说过她,眼窝子太浅,脑袋瓜子也一根筋。 许南星想想,说的真对。自己当初但凡用点儿别的手段,也能从顾淮之这里讨到好处,何必非得走沈如珍那条路,反而伤害了顾淮之,弄得两败俱伤。 顾淮之看她一直盯着姜糖水不吭声,以为她是在闹脾气,收回手要将碗放到一边。 却不料许南星忽然伸手来抢,一碗滚热的汤水全都泼在了那瓷白的胳膊上,他的手也跟着被灼烫了一下。 许南星惊呼了一声,自己的胳膊一片赤红,却先去看他的手, “我不是故意的,要不要紧……” 话未说完,人已经被抱起。 许南星着急地拨弄他的胳膊,要去看他被烫伤的手,却被顾淮之制住,头朝下地抱到了浴室。 冰凉的水流划过手臂,暂时带走了灼热的刺痛,许南星看向捏着自己手腕的手,已经比刚刚更加的红,她心中焦急,开口道, “我自己来,你的手也烫到了,你快冲一冲。” 顾淮之脸色并不好看,好看英挺的眉紧紧地皱着,许南星见他丝毫未动,拿另一只手去拽他的手。 “消停点儿!” 男人低声的呵斥并未阻拦得住许南星,她仍然倔强地想去让他被烫伤的手尽快得到纾解,纠缠挣扎间,水流因为忽然的干涉变了流水的路径,朝着两人身上喷溅了过去,几番挣扎未果,搞得两个人身上全都水淋淋的。 许南星仍然未放弃,再一次伸手过去。 却在触到男人手臂的瞬间被他摁住,后背和没受伤的那只手臂一齐靠到了身后的镜子上。这个角度,许南星能清楚的看到顾淮之的神色,男人眼底的晦暗如深海般暗流涌动,搅着好看的漩涡吸引夜航的旅人陷入其中。 又似林中的猛兽,看到心仪的猎物,等待时机,一击即中。 这一次她不敢再动,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近在咫尺的顾淮之会一口咬过来,了结了她。 冰凉的水流已经将被烫伤的手臂镇的又麻又木,手腕也被他钳得生疼,胸口的衣襟濡湿一片,粘腻腻的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许南星皱了皱眉,嘴角也微微撇起,小声的跟顾淮之商量, “你这样我难受,放……” 话还没说完,顾淮之便松开了她,又去看她被烫伤的手。 许南星小心斟酌道, “你的手……” “你要是消停点儿我的手能这样?……” 顾淮之冷冷地撇过来一眼,许南星委屈的红了眼眶。 她刚刚以为顾淮之是要去倒掉才去抢的。 嗫嚅着开口,开口的声音又含了哽咽,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淮之看她委屈的样子,无声的叹了口气,时隔这么久再见的这几次她好像特别的爱哭,委委屈屈的看着就烦躁,就想把她摁在身下狠狠的打一顿才好。 “许南星,我这个人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哭哭啼啼这套在我这并不好用,你如果是为了让我心软,那你的算盘打错了。” 冷硬的话说出口,许南星硬生生地逼回了眼眶里的泪。 想滑下洗手台,另一只手臂还被他捏在手里。 她拽,他便紧握。 一时间两人又僵在了那里,手腕处的肉已经被捏得变了形,酸疼酸疼的,许南星的火气从心口烧了上来,她不管不顾的用另一只手朝着顾淮之的身上打了过去,嘴里除了不停地骂他,还在他脖子和胸口撕咬着。 许南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又误解自己。她明明就是怕他把那碗她想喝的姜水倒掉,别的什么都没想过,却要被他这么说。 眼泪又止不住地往外冒,她不想哭,可就是控制不住。 顾淮之躲都未躲,任由她朝自己身上厮打。 直到她哭累了,也打累了,他才松开她走了出去。 许南星靠在镜子上,如同被抽空了灵魂般木然地坐在那里,直到顾淮之去而复返,将一叠衣服扔在了她旁边。 “洗澡,换衣服,胳膊别沾热水。” “你去哪?” 顾淮之停下脚步,回转过身体看向她, “你这样问,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邀请我?……” 许南星闭了闭眼,又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明明刚刚对着楼下那个女孩子他都是笑着的,为什么对她却是这个样子。 可是,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他虽然也对人有些冷淡,却并不冷漠。 原来,那件事不止改变了她,也改变了他。 “顾淮之,我们一定要变成这样的关系吗?你狠狠的羞辱,我卑微的承受?……这样……你会觉得心里好受些吗?……” 许南星呢喃开口, “你以为我好过吗?只从那件事之后,我几乎每天都被自责包围,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偏偏选了最难走的一条。可顾淮之,直到今天我都不确定你当时对我是一时的欢喜还是真心的喜欢,我又怎么能跟你开口求你帮我。” “所以,你选择相信沈如珍?你觉得她能帮你?……”顾淮之敛下眉目,视线定格在许南星的脸上,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偷拍的那些照片公布出去,对你对我会有多大的影响?” “我知道。” “你知道,可你仍然做了。所以,这是你在预料到所有最坏的结果之后做出的决定,你就应该受到惩罚。” 许南星悲戚的开口,“我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多吗?我妈妈离开了我,我失去了作为少女最珍贵的东西,我还失去了……失去了……” 她眼睛看着他,却再也说不下去。 心里想说的是自己喜欢的人,却发觉自己没有资格说喜欢两个字,掺杂了算计和心机那并不能算喜欢。 压制不住的情绪让她的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她不想如此的难堪,抖着腿滑下洗手台,背转过身体故作平静般道, “我要洗澡,你出去吧。” 顾淮之面色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转身出去了。 往事 门咔哒一声关上,许南星才放任自己哭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今晚明明是来求他的,可最后却又变成了互相伤害。 那件事终究成了他们心口的刺,就算拔出去了,也留下一个不能愈合的伤口,只要想起那里就会流出鲜血…… 那是妈妈刚查出肺癌的那段时间,她四处寻找治疗的途径,最后在海州找到一家据说治愈率能达到80%的民营医院,她便趁着周末休息抽空去了一趟。 本还带着怀疑,到了以后才知道,那是大名鼎鼎的沈氏集团下属的全资医院,每周都会请国内各大领域的专家轮诊。尽管看病的费用不低,但据说排队预约专家看诊的病人已经排到了三个月以后。 她看过之后便想着带妈妈去面诊一下。 治疗是需要钱的,她当时已经做了三份兼职,但这些钱只够维持她上学的费用,妈妈看病的钱光靠她兼职还远远不够。 她想到外婆说过当年父亲出事虽然被判了次要责任,但事故方也给了相应的赔偿,这笔钱应该足够给母亲看病了。 她回家跟妈妈提起,妈妈却缄口不言,一再说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不用白费力气,不想治疗了。 她觉得心中诧异,偷偷去问姐姐,姐姐说不知道,可话里的犹豫也让她心里觉得不对劲。 那时外婆刚刚离世,她联系了舅舅,问他知不知道父亲当年的事情,舅舅在电话里沉吟半晌,才告诉她。 原来,自己从小到大的开销,包括她学琴的费用都是母亲偷偷给舅舅的。 她只记得舅舅的叹气声,“南星,舅舅和舅妈就是普通工人,家里多你一个孩子无非就是多个碗筷罢了,可你从小喜欢钢琴,这里面的费用多高你现在应该了解了。我和你舅妈,加上你姥姥的工资都拿出来可能也就够给你上半个暑假的钢琴课……” “你妈妈她不让我们说,怕你心里有负担。哎,你们老许家到你们这代只剩你们姐俩儿了,你姐姐又那个样子,你妈是把所有剩下的希望都给了你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断的电话,最后又跟舅舅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晚的家教课,她教错了顾雨菲好几道题,被旁听的顾淮之指了出来。 到最后,她实在没有心思上课,提前跟顾淮之告了假离开了南山墅。 也是那天她遇到了来找顾淮之的沈如珍。 后来,当沈如珍提出可以给她一笔钱,还能安排她母亲提前得到专科专家的面诊,她动心了。 可沈如珍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我要你引诱顾淮之,我还要你们在一起的照片……” 她当然知道沈如珍说的是什么样的照片。 顾淮之是她放在心上的人,自己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是亵渎了自己的感情,对顾淮之也并不公平,所以一开始她拒绝了。 可是回到家面对母亲,一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对妈妈的误解,她便觉得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妈妈和姐姐。 这种精神上的煎熬不停地灼烫着她,将她磨得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沈如珍第二次找到她,告诉她,可以给她沈氏集团最新研发的抗癌药的临床实验名额。 面对这样的选择,这一次,许南星妥协了。 她其实并未刻意引诱,却不知为何两人间的关系渐渐隐秘又暧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他借给她雨伞开始,还是从他若有似无的关注开始? 现在回忆起来,一切好像有迹可循,一切又都好像只是巧合。 最后那晚,她喝了酒,借着酒劲跑去了芙蓉居。 顾淮之见到她的时候眼里没有惊讶,神色平淡,甚至还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从容。她记得自己问他, “你喜欢我吗?” 顾淮之并未回答,只是浅笑着递给她一杯温水。 她却并未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有水珠顺着嘴角淌落,男人的长指摩挲在她的下颌,神色如打量一件珍宝般审视着她。 她一仰头看见他如刻的轮廓,还有喉间诱惑的起伏,垫起脚便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顾淮之只是愣了片刻,便揽着她的腰将她揉到怀里。 那杯水从手中滑落,掉到地毯上,咕噜噜地滚远了,却并未惊到纠缠中的有情人。 她笨拙地回应着顾淮之的攻势,手指探到他的腰间,从衬衫的下缘钻进去,触到紧实的肌理,她听到男人低低地长叹一声,随后天旋地转,人被他一把抱起。 再回过神,她已经到了床上。 顾淮之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居高临下地俯视,问她, “要反悔吗?……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摇了摇头,双臂揽上他的颈后,将唇迎了上去。 撕裂的痛楚袭来,她无措地推着他的胸膛,有眼泪顺着眼角滚滚而落,却又被他细细地吻去。 起伏纠结,缠绵旖旎。 她在昏昏沉沉中睡去,感觉自己被带进一个暖融融的怀抱,她不安地靠进去,却并未睡熟,直到身后传来匀长的呼吸声,她才小心地下了床。 屋中的一角亮着顶灯,她取了手机回来拍下那些照片,又小心地放了回去。 脑中一片混乱,做了噩梦。 夜半惊醒,想到这些照片如果被沈如珍透漏给其他有心人,可能会给顾淮之带来麻烦,她又小心地摸下床去寻自己的手机,想要删掉那些照片。 睡意还未消,她以为自己放错了地方,又去旁边的地方寻,却还是未寻到,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惊慌失措地回头,便看到顾淮之手里的东西。 那是她的手机。 手机在他手中滑动,他找到那些照片,举到她的眼前问她, “你很缺钱?” 她颤抖着环住自己的身体,并未否认。 顾淮之又问她,“值得吗?” 那一刻所有的解释都苍白无力,她只能流着泪回答,“值得。” 男人的手指捏在她的喉咙上,很用力,却并未下死手。她流着泪看着他猩红的眼,发觉自己真的是错得离谱。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握在颈间的手渐渐松了,她堆坐在地上无声地流泪。 顾淮之穿上衣服出去,片刻又回来,将一张卡片扔在了她面前,“沈如珍给你的不会比这卡里的多,你想要钱,我也可以给你。但我最恨别人骗我,许南星,刚刚我给过你机会,如果你开口,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可你,选了最蠢的一条路……” “你走吧!以后不用再去南山墅了,我会跟雨菲解释。”顾淮之转身朝门外走,开门的瞬间又停了脚步,语气虽平缓,却让人心口都跟着发凉, “许南星,你我之间到此为止,你好自为之。” 事到如今,她仍然能清晰地忆起他说这话时语气里的凉薄,他看似如雪般柔和俊雅,其实却似雪化后冰冻的冰棱,处处都刺人心脾。 她捏着那张卡片,如游魂般离开了芙蓉居。 她已经打定主意删了那些照片,沈如珍必然不会再履约。可是她需要钱,需要钱来维持母亲的生命,所以她带走了顾淮之的银行卡,想着用了多少,以后赚钱还上再将卡还给他。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她一定不会这么做,可惜她当时太小,想法也太简单。 她拿着和沈如珍谈话的录音,告诉沈如珍自己没有照片,如果沈如珍不帮助自己,就将录音公布,让她身败名裂。 她却低估了人性。 沈如珍表面答应,背地里却找人将她去南山墅工作的事情添油加醋地编排了一番,她成了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的小三,沈如珍却成了未成婚就被绿的受害者。 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就将她叫了回来,她虽然解释了自己是为了打工做家教才去的南山墅,可明显感觉到妈妈难过。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第二天便被人在家门口贴了大字报,说她是为钱卖身的小三。 陈雪娥一辈子要强,丈夫去世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拉扯残疾的许菘蓝长大,从未说过一句苦喊过一句累,老了老了却被别人背后讲究议论。 默默地收拾了家门口那些东西,陈雪娥什么都没说,还嘱咐许菘蓝不要告诉许南星。 却在之后连续几天出门都看到了门口写着小三两个大字的白纸贴在自家的门上,一时急火攻心,吐了血。 许南星接到姐姐电话,匆忙赶回了家里,将母亲送去了医院。 她不想再跟沈如珍纠缠下去,趁着母亲睡着的功夫打电话给沈如珍,低声下气地求她放过自己,却被一口拒绝,任她如何哀求都没松口一句。 打完电话回来病房里没有了母亲的身影,走廊里有护士和医生急促的跑步声,还有人喊着,“有人跳楼了。” 她心中不安,眼皮一紧一紧地跳动,仓皇地跑出去。 刺目的红色,粘稠地摊在地上,她抖着双腿挪过去,只能从医生抢救的缝隙中看到母亲微阖的双目。 世界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像坠入深渊…… 溺水 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腔,许南星胸腔里阵阵的泛呕,仿佛一闭上眼就是那天的场景。她从未想过母亲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自己。 直到料理完后事,回家收拾母亲的遗物,才在衣柜里发现了母亲留下的遗书。 原来母亲早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再拖累她们。 可是许南星知道,如果没有自己这件事,母亲不会走得这般决绝。 她心中的愧疚和煎熬没有人能知道,那是对自己做错事还无法挽回的懊悔和痛苦,那样纠结的情绪日夜折磨着她。 母亲刚刚过世的那段日子,她常常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的日子,好像这个家从她出生开始便被苦难笼罩了。 她的出生伴着父亲的去世,姐姐的身体残缺; 她回了京州妈妈便生了病。 现在又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让母亲提早地离开了她和姐姐…… 她流着泪问自己,是不是她活着才是这个家的不幸。 闭上眼想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念头在心里盘旋了无数遍,直到终于狠下心,却被姐姐的一声哭喊止住了动作,她仓皇间回头,看到姐姐绝望的眼神…… 那样难过的日子许南星如今再回想都不知是如何走过来的。姐姐常说她天性乐观,可能吧,不然,换做其他人可能都无法面对过去发生的这些事。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逼退脑海里的那些不堪的回忆。 前二十多年的生活真的是太苦了。往后,她只想要甜。 浴缸里的水哗哗流出,她从回忆中抽离,脱了身上的湿衣服迈进去。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身体,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烫伤的胳膊碰到热水又刺痛起来,她想起顾淮之临出去前的叮嘱,微微有些出神。 其实除了最初的交往,顾淮之对她算是个比较温柔的人。 那些给顾雨菲上课晚归的日子,她总能意外地遇到他要出去,碰巧还是去她家附近的地方。 她上课的时候总需要不时的帮助雨菲纠正指法,弯腰垂头,一堂课下来其实也很累,尤其是生理期的那几天上完课出来都觉得腰要断了似的。可上了几堂课之后再去,就发现雨菲的钢琴凳换了双人的,连钢琴都换了珠江的。 那不过是她跟雨菲上课间歇聊天的时候随口提到的,自己最喜欢的钢琴品牌。 这些不经意间发生的小事每一件都似乎是踏在了她的心口上,每发生一件就会让她更加的克制不住对他的渴望。 那晚发生的一切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和沈如珍的交易,她曾问过自己,如果没有沈如珍那件事她还会不会那般主动? 答案是肯定的。 那是对顾淮之长久以来的渴慕,那是感知到自己喜欢的人也欢喜着自己的原始冲动。 所以,顾淮之说的那些话都对,她存了私心。 所以,母亲出事之后她才那般愧疚。 眼泪又涌上来。 她是自私的,想要爱情,也想要亲情,可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不会成双成对地到来。 她太过贪心。 所以,老天爷夺走了她的母亲,也带走了她的爱情。 许南星垂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水面,心想自己如果就这样沉下去,是不是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是不是就不用这般辛苦地活着? 母亲临走的那一刻是不是也这般想过。 这一刻,她很想知道人在濒死的时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鼻尖在水波里荡漾,有水在脸上流淌,她闭上眼,任自己慢慢地沉下去,温暖的水从鼻腔灌进嘴里,又很快流到胸腔,憋闷得要炸开一样,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她听到门外有人喊她的名字, 是顾淮之。 她很想坐起来却没有力气。 脑海中没有恐惧,反而很想笑,笑自己应该是第一个想体验自杀的感觉却被自杀的人吧,不知道自己这样会不会又惹得他不高兴。 意识消失前,她听到他咬牙切齿地喊声, “许南星!” 顾淮之扭开洗手间门的那一刻,心口一阵紧缩。 刚刚还如泼妇般打骂他的人在浴缸里没有一点儿声息,他喊她的名字,没人回应,只有浴缸里偶尔有一声气泡声飘在水面,而她的衣服散落在浴缸边。 他几步冲过去将人从水里捞出来,使劲敲打她的后背,一阵水从她嘴角流出,人却还是没有反应,瓷白的身体绵软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他拽过一旁的浴巾垫在地上,将人放平,双手交叠在她胸口做心肺复苏。做的间歇伸手探她颈间的脉搏,微弱细小,他垂头封住她的唇做人工呼吸,然后又继续心肺复苏,来来回回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人终于歪头又吐出一口水,接着便有细小的声音从她口中溢出, “疼……” 顾淮之听到她喊疼心中的火气寸寸升腾,嘴里低声的咒骂了一句。 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流到领口,他将手放到许南星的颈侧,那里的脉搏已经不似刚刚那般微弱,这才起身去柜子里又找了一条浴巾。 他返回来将许南星裹得严严实实地抱出了洗手间。 许南星在颠簸间又呕出几口水,全吐在了顾淮之的胸口,她担心他会生气,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并未有任何不耐的表情。 将人安置到了床上,顾淮之拿着电话去了阳台。 许南星缩在床上,胸口好像被谁揍了一般闷痛,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背上,说不出的难受。她坐起身,担心地看着被她弄湿的枕头,掀起被子下了地。 脚刚触到地面,便被一声呵斥吓得缩了回去。 “你想死吗?” 抬头便看到顾淮之阴沉着脸大步朝她走过来。 她垂着头不敢吱声,发梢的水滴答滴答地落在身上,屋里开着空调,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却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哆嗦了一下。 顾淮之看了她一眼,转身又走了。 许南星想自己今晚真的是弄巧成拙了,来的时候想得好好的,结果一见到顾淮之就什么都变了模样。 哎…… 她心里长叹一声,自己这般一根筋的性子真是不讨好。 脚步声又响起,她看过去,顾淮之手里拎着吹风筒回来了。 “坐好。” 许南星乖乖地坐好,温热干燥的风落在头顶,一会便暖融融的。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一张嘴才发现嗓子哑了,“我不是故意的。” 顾淮之没有任何的回应,手指在她发间穿梭,专注地给她吹头发。 许南星的视线掠过他的胸口,那里濡湿一片,除了水渍应该还有她刚刚吐过的东西,已经顺着胸口位置的布料氤氲到了腰侧,贴在了他的身上,露出里面隐约的肤色。 她想,他这样性子的人怎会忍受,心中一定是厌恶极了。 头顶的风停了,顾淮之低缓的声音响起, “你刚刚说什么?” 许南星仰头看着他,小声说道,“我是不小心滑进去的。” 说完看到他仍然红肿的手背,估计是因为刚刚她临时出的状况做了什么抢救的措施,此刻那里已经起了一个晶亮的水泡,她从浴巾下摆伸出手想去触碰,却被顾淮之躲开了。 许南星讪讪地收回手,以为他不会理自己的时候,却听到他说, “我知道。” 顾淮之扯了扯领口,坐到许南星对面的矮榻上,仿佛是在给她解释般说道,“你不是性格柔弱的人,不可能因为我的几句话就想不开。” “所以,”顾淮之敛了敛眉,开口问道,“我很好奇,刚刚如果我没发现你的异常,你要怎么自救?” “我……” 顾淮之的话问住了她,刚刚沉下去时候她是很想知道人在临死的那一刻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心中到底会想起些什么。可是当水灌入身体,人求生的本能让她害怕了,但是涣散的意识却无法再调动身体去做任何的补救,她无能为力,只能徒劳的挣扎。 如果,顾淮之那时没有发现她,估计过一会她就算不死在里面也会因为大脑缺氧成了个傻子。 “怎么?笃定了我会进去找你,所以你才那样做?”顾淮之眉目间渐渐蹙起,“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心软,会愧疚自己对你太过于冷酷?” 许南星移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 顾淮之说得很对,沉下去的那一刻她也这么想来着,她很想知道如果顾淮之看到她这个样子会不会心软,会不会有一丁点的害怕。 害怕失去她。 这么看来,自己还真的挺作的,差点给自己作死不说,看眼下顾淮之的神色估计又把他惹得不高兴了。 她没忘今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打量了一眼顾淮之的脸色,她软下神色,哑着嗓子说道,“你说得对,我就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心软,会不会救我。” 顾淮之眯起眼,隔着暖色的灯光打量许南星。 默了几秒,他轻笑了一声,朝着许南星道,“你不是这样性子的人!行了,别绕弯子了。说吧,你今晚来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说完,他侧头看了一眼挂钟,“我刚刚联系了家庭医生过来给你检查身体,在他来之前,你还有半小时的时间。” “这一次,我要听真话!否则,我便立刻把你扔出南山墅!” 条件 许南星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开口,脚趾无意识的一下一下的搓着脚下的地毯,过了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她抬头看向顾淮之,见他眉目间愈加的不耐,这才开口, “我想要一套你们公司独家代理的义肢品牌的产品。”说完,还补充了一句,“要最新的最好的!” 指向性这么明显,顾淮之当然知道许南星说的最新的最好的是哪个品牌的哪一款。 他默了几秒,摇了摇头,“不太可能!” 许南星站起身,着急地走向他,几乎是两步便跨到了他身旁, “为什么?是因为那件事吗?” 她抓着顾淮之的手臂,捏得很紧,“我跟你解释过的。顾淮之,你相信我,那些照片我从未给过沈如珍,我都删了,真的!” 顾淮之哼笑了一声,侧头看向她,“我给了你那么大一笔钱之后你如果还将照片给了她,那我只能说你太贪心。” 许南星没心思细究他话里的含义,仍然抓着他,仿佛抓着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般,“你告诉我,怎样你能帮我?” 顾淮之浓墨般的眼眸看向她的,眼底晦暗一片,如深潭般叫人看不到底。 许南星在他的打量中渐渐有些无措,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不安地撩了撩耳边的碎发。 小巧的耳廓别着咖色的藻发,耳廓的主人素白着小脸,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微微濡湿的嘴唇桃粉色一片,顾淮之脑中忽然闪过刚刚人工呼吸时留在唇上的触感,是记忆中的柔软清甜。 心底的燥热噬咬着胸口,烧得人没来由地烦躁,身上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顾淮之侧过头解了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慢条斯理,精壮的线条肌理在衣襟的缝隙中若隐若现,麦色的皮肤闪着健康的光泽。 许南星半天不见他回答,又见他解了衣服的扣子,却没有下一步举动,心中思索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相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顾淮之站起身,许南星也跟着站了起来,拽着他的衣襟说道, “你帮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顾淮之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勾了勾唇,“你有的选吗?” 许南星上前一步,与他面对面,直视着他的眼睛,笃定的问道, “你想对付沈如珍吗?” 顾淮之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明显讶异了一下,却转瞬即逝,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沈家的核心医药技术,你跟沈如珍联姻也是因为沈家答应共享资源是吗?” 顾淮之挑了挑眉,没料到许南星竟然能知道这个。 “接着说。” “我有沈如珍和她姐夫蒋兴耀在一起的照片。” 许南星靠近他一步,低声说道,“我知道她和蒋兴耀的关系。” 肉眼可见,顾淮之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许南星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一定可以让他帮自己。 这是临出门前收到的师兄发给她的最新一封邮件,里面是她拜托师兄帮忙查的关于沈如珍的所有资料。 顾淮之垂头打量她,见她眉目间光彩熠熠,显然对这件事胸有成竹,可他并不想如她所愿。 “许南星,你想没想过……” 许南星诧异地应了一声,“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你都能查到的事,难道我会不知道?” 顾淮之上前一步,迫得许南星退后一步,他继续走,她又继续退,直到退无可退,他仍然逼近。 许南星的腿弯触到床沿,噗通一声仰躺到床上,身上的浴巾也摔的七零八落的散开,未着寸缕的身体明晃晃的裸露在顾淮之的眼前。 许南星想遮,却被忽然压下的身影制住,肌肤相触,他的灼热熨帖着她的冰冷。 男人灼热的掌心一点点抚上来,最后停在她的耳边细细地摩挲, “许南星,其实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来求我帮你。” 许南星闭了闭眼,她知道顾淮之是什么意思。可是,这是她最不想走的一条路。 她抓住他留在她耳边的手,抖着唇,问他, “你一定要这样吗?” 顾淮之哼笑了一声,将头埋在她颈侧细细的描摹,直到如愿听到她嘴里长长的抽气声,这才放开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留在她脖子上的杰作, “至少目前看来,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方式。” 许南星眨了眨眼,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好。” 顾淮之见她如此回答,停了手下的动作,坐起身, “既然你接受,那说说条件吧。” 许南星拢紧身上的浴巾,也跟着坐起身,“好,你说。” “第一,将你的经纪合约签到顾氏。第二,从现在开始到义肢交付为止,你要保证随叫随到。第三,义肢的费用你自己来付。” 许南星听完在心里骂了顾淮之八百个来回。 把经纪约签到顾氏,那以后所有的工作都需要通过他,她就没办法还跟从前一样,什么赚钱接什么,义肢的费用得赚到何年何月才能交付? 这人明摆着就是欺负她。 可有求于人,她不得不低头,只能应着,“好!”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你说的是签到顾氏,还是下面的暮雨传媒?” “怎么……你觉得,除了我你还能有精力应付其他人?” 顾淮之扫了她一眼,沉声道, “不过如果你有这个意愿和能力,等到我腻了,倒可以安排你去试试。” 许南星瞪圆了眼,气得扭过头去,却不能再跟他撕破脸皮,只能应道, “好,就签到顾氏,但和晨星的解约你来处理。” “没问题。” 这边刚刚应下,许南星便听到男人低缓的嗓音又响起来, “哦,还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锐顾承接的是独家代理,所以之前官网的所有未交付的订单也一并转了过来,目前大概已经排到了两年后。” “就是说,在你交完预付款后最快也要两年后才能拿到义肢。” 许南星听完心底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一瞬间便涌到了头顶,她看着顾淮之那张平淡的好似无事发生的脸便觉得窝火的很, 偏偏那人眼里好像还隐约含着一抹笑意。 胸口更加的憋闷,偏偏胳膊这时候又隐约的疼起来,一阵阵的抓心挠肝,想想这一晚的遭遇,许南星更觉得生气,朝着顾淮之便扑了过去,翻身跨到他身上捶打起来。 “你耍我?顾淮之……你太过分了……” 顾淮之怕伤了她烫伤的胳膊,不敢使劲去掐她的身体,只能左右的闪躲,可这举动却让许南星更加的生气,情绪无处发泄,迎面看到他敞开的衣襟,便对着他裸露的胸口使劲咬得上去。 “嘶……” 顾淮之深吸了口气,眉间皱成一团,一把将许南星带到怀里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解气了吗?” “没有!”说完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还抬手在他腰侧狠掐了一下。 顾淮之拧着眉,在痛意里低下头,噙住了那片润泽的桃粉,软绵绵的触感让人触到便不想分开,只想辗转在她的清甜里。 许南星想躲,却被他牢牢摁在怀里,呼吸相接,她尝到他口中浅淡的酒气,也仿佛醉了般,大脑有片刻的迟钝。 只这片刻,便被他攻城略地,辗转厮磨,舌根发麻。 许南星急促地喘息,无力的推拒着他的身体,嘴里轻哼了两声提醒他,顾淮之却恍若未闻,仍然在她唇上流连。 直到她发狠的在他舌尖咬了一口,他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指尖轻轻揩了揩唇角, “我觉得刚刚的条件里应该再加一条……不允许咬人……” “谁叫你不放开的!”事到如今,既然已经谈好了条件,再矫情也没什么必要,许南星索性随着性子来。 她抬手推了推他,指了指门口,“刚刚好像有人敲门。” 顾淮之朝挂钟看了一眼,翻身坐起,抬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将衬衫扣好,起身去了洗手间。 不一会,手上拿着给许南星的衣服回来了。 “衣服先换上,家庭医生过来了。” 许南星仰躺着看过去,立在床边的男人酒意渐消,星眸幽深,俊朗的眉目,刚刚跟自己厮磨过的唇瓣此刻也是绯红一片,半湿的衬衫里隐约透出里面的起伏风景,她回想刚刚手下的触感,硬挺又遒劲,诱人又性感。 尽管过了这么久,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多的事情,她仍然控制不住对他的爱慕和渴望。 顾淮之见她一直未动,捡起床上的衬衫坐到许南星身边,伸手就要扒开她的浴巾,“是需要我帮你穿?” 许南星一骨碌坐起来,抢过他手里的衣服,“我自己来。” 说完也没避讳他在场,将衬衫套在身上,纽扣系好,从衬衫的下摆将浴巾抽出来扔到了床尾。 又扯过内衣三下五除二地套上,利落的下了地。 门口又传来敲门声,她朝顾淮之看了一眼,见他盯着她一直在看,她比了比门, “可以进了吗?” 顾淮之点了点头。 许南星垂头找了一圈的拖鞋,却没找到,想想应是落在了浴室里,估计刚刚闹了那么一场也都润湿不能穿了,索性光着脚去开门。 合约 顾淮之倚在床头看着许南星的背影,想起刚刚在浴缸里捞起她的一瞬,心口还是绞痛了一下。 虽然她醒着的时候很气人,但看到此刻活蹦乱跳的她,他却觉得很安心。 这才是他记忆中的许南星,从不在一件事里纠结很久,一旦做了决定便会全力以赴,大方而潇洒。 就如同当初那件事发生后,虽然是他说的到此为止,可她却也真的再也没出现过,消失得仿佛他的生活中从未有过这个人。 上一次,他从一开始便知情,只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有多重要。看到她手机里那些照片的时候他并不意外,却还是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扎得他即使过了这么久还隐隐作痛。 他以为,看不见她便能自愈,可事实证明并没有,反而在那些酒醉的夜晚,愈加的想念那带着橙花香气的身体,和她娇软的声音。 现在想想,自己说要毁了她也不过是想逼她低头。如今,她这般低姿态,他知道她是因为有所求,但他愿意陪她再玩一场。 这一次,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他不想再放过她。 许南星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刻已经再一次落入顾淮之用深情编织的巨网中,她立在门边,跟陈明曦说话。 陈明曦看着眼前的女孩,脸上挂着笑,心中想的却是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给了这女孩如此娇艳的面容,还给了她顾淮之的宠爱。 她们如此相似,为何命运却如此的不同? “明曦?明曦?”刚刚陈明曦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见她有些发愣,许南星开口喊了她的名字。 “嗯?”陈明曦回过神,“你说什么?” “我说你让医生上来吧。” 甜糯的声音听得陈明曦都觉得心动,也怨不得顾淮之会喜欢她。陈明曦又看了一眼许南星这才下楼去了。 许南星关上门回来,床上空无一人,倒是衣帽间那里亮了灯。她走过去,靠着门看顾淮之换衣服。 顾淮之脱下衬衫,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把鞋穿上,要不就去床上呆着。” “鞋在洗手间里。” 地板确实有点凉,许南星挪到了衣帽间的地毯上站着,“洗手间里面全是水,湿漉漉的。” 反正话里话外是不想自己进去拿。 “全是水因为谁?”顾淮之轻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整那么一出儿,我们俩至于这么狼狈?” 许南星嘘了一眼他的手背,水泡已经破了,露出里面血红的皮肤,看着便吓人。 她看向自己的胳膊,只有星星点点的小水泡,倒是看起来比他轻了一些。她想起那碗姜水洒的时候,他的手下意识地遮住了她的胳膊。 顾淮之套上衣服,见她在那里发呆,便越过她走了出去,许南星跟了上去, “你去哪?医生马上就上来了。” 顾淮之指了指她的脚,“我让保姆送双鞋上来,你先去床上。” 难得的没有对她冷脸色,许南星乖乖地窝回床上,见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一阵儿,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顾淮之带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回来了,进门便指向了许南星的方向, “白泽,她大概半小时前洗澡呛了水,你给她检查一下。” 白泽心里翻了个白眼,洗澡呛了点儿水就大半夜的把他喊过来,幸亏他住得近,不然得被这大哥折腾死。 心里这么想,但他面上还是笑着应道,“放心,交给我。” 顾淮之点点头,将手里的拖鞋放到许南星下床那侧,然后便靠在一边的矮榻上看白泽给许南星检查。 听诊,看诊,量血压测心率,反正不能去医院检查的初级项目都做了一遍,白泽甚至还带了便携的采血箱,许南星见他拿出针头,赶紧摆了摆手, “不用不用,我感觉没什么事了,就是嗓子有点哑,胸口有点疼。” 白泽其实也觉得没必要采血,呛口水又不是多大的事。他看向顾淮之,顾淮之却看向许南星。 得,他算是看出来这女孩的不一般了,这针是放下也不是,扎了也不是。 许南星见顾淮之一直不说话,忙朝他道, “我真的没事了,你让他先给你看看手背。” 白泽这才留意到顾淮之的手背, “淮之,我先给你处理一下吧,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 “她胳膊上也有,你先给她处理。” 顾淮之又指了指许南星。 白泽叹了口气,又将手里的消毒用具转到了许南星那边。 处理烫伤的时候其实有点疼,但许南星嘘了一眼顾淮之沉下来的脸,连眉头都没敢皱一下。 怪谁呢?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 手臂被上了冰冰凉凉的药膏,终于是舒爽了一些,许南星轻轻舒了口气,终于觉得心口畅快了一些,不然手臂上火烧火燎的刺痛疼得人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白泽处理完许南星这里,才挪去了矮榻处理顾淮之的伤口,看顾淮之阴沉的脸,他恨不得一秒都不要多待,赶紧离开这个屋子。 终于是处理完了,临走白泽留了药膏给许南星,叮嘱她和顾淮之要按时抹药,如果明天早上起来如果还是红肿,就要赶快去医院。 许南星一一答应,临了问了一句,“会不会留疤?……” 却被一声冷硬的话叱得闭了嘴, “留疤你也活该!” 许南星撇了撇嘴。 白泽看气氛不对,逃一般的便走了。 等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许南星下床挪去了矮榻那里,斟酌着问道, “咱们的合约是从今天开始吗?” 顾淮之拧着眉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今晚需不需要留……” 宿字还没说出口,便见顾淮之脸色又冷了下来,“不留宿难道你要自己从南山墅走回家去?” 许南星见他这个样子,识相地闭了嘴。 “你喜欢白泽那样的男人?”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许南星一头雾水。 她有些懵得问他,“什么?” 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怎么忽然冷了脸。 她刚刚想看清白泽都用了哪几个步骤处理伤口,所以便多看了几眼,估计顾淮之是误会了。 许南星默了几秒,开口说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喜欢不也在你做选择的时候变成了被放弃的那个。”顾淮之轻哼了一声,“你向来拎得清。” “你怎么又提从前的事?”许南星说完默了一阵儿,然后拿过一旁桌子上的药膏,又在他手背上补了一点,这才缓缓说道,“顾淮之,这一次是我们约好的。你给我想要的义肢,我答应你提的条件,义肢交付,钱货两清。” “行吗?” 许南星将手轻轻搭在顾淮之的胳膊上,似乎是在恳求,却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再遇顾淮之后发生的这些事,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不管如何规划,都抵抗不过命运的安排。如果,老天给她的命数就是要这样跟顾淮之走一场,才能达成心中所愿,那她愿意走这一遭。 顾淮之坐起身,将手支在膝头,仿佛不认识般审视着许南星,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不愿或者是不甘,却并未看到。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拉近一些,却也只看到她平静的面容。 “你想的倒是挺清楚!” “想得不清楚又能怎么样?”许南星同样回看着他,“只要我还生活在京州,早晚有一天还是会碰到你,还是要走这一趟,早来晚来都是一样的。” “所有的事老天已经安排好了,就算我换了一条路,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有的路好走,有的路有些坎坷罢了……” “好。”顾淮之松开她,轻轻勾了勾唇角,“你好像比前一次更聪明了。” 许南星牵了牵唇,苦笑了一声。 她只是更识时务了而已。 “行了,睡吧,闹腾了一晚我也累了。”顾淮之起身,去了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上了床。 许南星见他并没躺下,而是靠着床头看手机,显然是在等自己,连忙也站起身。先去柜子那里取了手机给姐姐发了个微信,告诉她晚上有演出不回去了。然后才绕到另一侧上了床。 顾淮之见她上床来也放下了手里的手机,关了他那侧的台灯,“睡吧。”说完人已经躺下了。 许南星想起什么,伸手碰了碰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老实点儿,我很累。” “我就是想问问你……”许南星离他近些,小声道,“明早如果遇到雨菲,我要怎么说?” 顾淮之默了默,说道, “明早六点我要去机场,你如果能起来便跟着我一起走,估计那时候雨菲还没起,如果……” “我能起来,能起来。” 面对顾淮之她想怎样可以随心意来,不高兴了还能朝他发个火,但是对待顾雨菲她可不能,那样温柔的小女孩,她可不敢再对孩子撒谎。 上次骗她说要陪着去做康复,说完她都后悔了好久。 “那睡吧。”顾淮之松开她,又将她烫伤的手臂拿到了被子外面,叮嘱道,“注意点儿,别压到。” 说完越过许南星探身关了另一侧的灯。 屋子里一刹黑了下来,只余淡淡的白檀香混着橙花的味道飘荡在屋中,搅在一起说不出的甜腻。 心动 许南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却睡得很好,整夜都没做噩梦,感觉自己身处一个温暖的地方,暖融融的让她不愿意醒来。 半梦半醒间,那份温暖骤然离开身体,她渐渐苏醒,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是顾淮之下床去了。 她翻个身朝声音望过去,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 眼皮还是有些沉,她又困顿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给她盖了被子,她费力的睁开眼,便看到顾淮之正俯身给她掖着被角。 “醒了?” 许南星应了一声,看向顾淮之。 他应是洗过澡了,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的,身上还散发着他独有的白檀香, “你起来怎么不叫我?”开口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许南星心里想着回家要怎么跟姐姐解释。 顾淮之直起身,看了一眼挂钟,“你如果不舒服可以多睡一会,等起了可以找管家安排司机送你回去。” 许南星坐起来,朝他摇了摇头, “不了,我跟你一起走吧。”说完又怕顾淮之误会,解释道,“我只是不想骗雨菲,上一次我本来答应了要带她去海洋馆,结果那晚之后……” 接下去的话她没说完,但从顾淮之的神色里能看出来他应是懂了她想说什么。 “那你去洗漱吧,徐志年应该快到了。” 洗漱的时候许南星瞥到昨晚自己穿过来的衣服,她走过去拎起来看了一眼,不说往下滴水也差不多了,肯定是没办法穿回去了。 她匆忙的洗了把脸便出去了。 顾淮之正靠着床头翻看手机里的文件,许南星拢了拢凌乱的长发,朝他道, “我的衣服还湿着,有衣服借给我吗?” 顾淮之看过去,见她素净着一张小脸捻着自己的发梢,身上还套着他的衬衫,裸着一双长腿站在那里,瓷白的身体透着诱人采撷的风情。 他颈间的起伏上下滚动了一下,眼里的神色略有些晦暗。 “顾淮之?” 许南星见他一直未回话,喊了他一声。 顾淮之这才懒洋洋的站起身朝她走过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衣帽间,指着最里面的那个衣柜说道, “里面都是女装,你自己去找一件吧。” 许南星本来还想说别的女人的衣服她可不穿,也不想惹那麻烦。结果开了那衣柜才发现,里面都是之前顾淮之送给她的衣服。 她一时语塞,惊讶的看向顾淮之, “这些衣服?” “你以为我都退回去了?”顾淮之靠着离她不远的斗橱,平静的说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要回来,也从来不会退回去。” 许南星心中酸涨涨的,她还记得那次要陪顾雨菲参加一场音乐会,出席的要求需要穿晚礼服。 可她那时候母亲重病,还要攒生活费和学费,哪里有多余的钱买礼服。 不知道顾雨菲跟顾淮之怎么说的,有一天上完课出来便有专柜的人送来了好几个拉杆架的衣服,各式各样,各种款式,甚至还有冬季的。 她哪里敢要,只挑了一件看起来朴素一些的连衣裙,其余的连试都没试。 她以为顾淮之将剩下的衣服退回去了,却是没想到,那些衣服竟然还在南山墅里。 从回忆里抽离,许南星没再言语,伸手挑了一件裙子,等穿戴整齐往外走的时候她才发现顾淮之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她走出去,看见顾淮之站在阳台上打电话。见她出来,朝她看了一眼,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走吧,徐志年已经到了。” 许南星点点头跟着他朝外走。 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她又跑回床边拿了东西才离开。 拐下二楼的楼梯,许南星便看到了陈明曦,她立在厨房门口,脸上挂着乖巧的笑,明明是很平常的样子,可许南星却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是什么呢?她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直到坐上车子,她才反应过来,那是一种雌竞间的敌意,她曾经在林清影的眼睛里也看到过。 清晨的晨光轻轻薄薄的笼罩着万物,南山墅的密林从车窗里一帧帧的倒过,车窗的暗影里,还有顾淮之的影子。 许南星靠着椅背,看向那道影子,如削的下颌紧紧绷着,绷紧的筋络顺着颈侧的线条延伸到领口里,尽管看不见,但她仍然能想象的到里面的风景。 这般外表的男人还有着良好的家世,难怪一个又一个的女孩沦陷在他那里。 这样一个男人站在谁面前估计都要动心吧? 徐志年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两位紧绷的神色,心里一直悬着。 刚才他等在外面,见到顾淮之后面跟出来的许南星的时候,眼睛差点儿没揉瞎了。不过,看后面那位胳膊上的伤,估计昨晚又是一场惨烈的争斗。 正寻思着,车座被人敲了敲,徐志年看向后视镜里的顾淮之, “顾先生!” “一会送完我,把许小姐送回家。然后去一趟晨星,给她谈解约。” 徐志年其实都要惊掉下巴了,可却还是面色如常的应了一声,“知道了,顾先生。” 许南星听到他们提了自己,转头看了顾淮之一眼,见他吩咐完又垂头专注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件。 食指和中指间捻着一页纸,手背上经络拱起,掌心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除了手背上的烫伤有些破坏了这美感。 她拿起车座上刚刚带出来的药膏,先给自己的胳膊抹了一些,又挤出一些在手指上,探手过去轻轻地摁在顾淮之的手背上。 两人之间坐得有些远,她需要伸长手臂才能够得到他的手,身体也需要微微前倾,多少显得有点儿吃力。 手背上一阵沁凉,顾淮之翻看文件的手顿了一下,轻扫了一眼伸过来的手臂,随后便将手里的文件放下,将手朝许南星的方向移了移。 轻轻柔柔的触感在手背滑过,细细密密的发痒,手的主人神情专注,长睫不时的轻眨一下,微微抿紧的唇勾起了小小的梨涡,看起来懵懂又无害。 顾淮之回想,当初便是她的这番模样,让他有了心动的感觉。 那次他喝醉了酒,又夜半回家吹了风,到了夜里便发起了高烧,他抹黑走出来去书房找药,却在头晕脑涨中看到她。 她穿着棉布的睡裙,头发估计是因为起来的匆忙,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怯生生的鹿眸定定地看着他,软糯的嗓音唤得他心头一紧, “顾先生,您怎么了?” 看到她,他才想起白日里管家说起过保姆请了假,顾雨菲没人照顾,临时找了她帮忙照看顾雨菲一晚。 他找到药便回了房间。 吃了药躺下,浑身还是一阵阵的发冷,大脑更是昏沉一片,迷迷糊糊间有轻轻的敲击声,他细听了一阵儿,才发觉是敲门声。 费力地爬起来,打开门,是她。 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汤里浮着两个荷包蛋,闻起来还有姜的味道。 “顾先生,我看您刚刚拿的退烧药。”说完脸色一红,着急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看的,我只是见您脸色不太好。” 笨拙又冒失。 顾淮之靠着门,等着她的下一句。 她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她说,“这是我老家的土方法,您试试!我小时候只要发烧姥姥就会给我做,好用得很。” 他任由她将那碗汤端进了房间,又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喝了半碗。 重新躺下,昏沉地睡去,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那碗汤发挥了能量,后半夜他在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大汗,身上难受得厉害,他却懒得起身,又沉沉地睡去。 一夜辗转反侧,翻来覆去,迷蒙间察觉头上有轻柔的触感,他睁开眼,便看到桃粉色的唇瓣和她嘴边的梨涡。 见他醒来,她有些惊慌,捏着毛巾直起身, “顾先生,我不是故意进来的,您摁了铃,我以为您是……” 他看了一眼床头的按钮,才反应过来昨晚她睡在了保姆的房间。 昨晚睡到夜半他想喝水,却起不来,迷迷糊糊地摁了床头的按钮,却忘了保姆请假的事情了。 他朝她看去,见她紧张地绞着手中的毛巾,脸色绯红,不安地望着自己。 那般澄澈的眼神,她羞怯低头的样子,还有萦绕在自己鼻息的橙花香,都如同一尾胖鼓鼓的锦鲤摇头晃脑地从他的心口盘旋着钻了进去,再也拔不出去。 药抹完了,许南星直起身,扭上药膏的盖子,顺手将药膏放到了顾淮之的口袋里,放完还不放心地从外面摸了摸,这才满意地坐回去,叮嘱道, “你要按时抹药,不然这么大的伤口会留疤的。” 全然没在意顾淮之昨晚呵斥她的那句话。 顾淮之掏出那管药扔给她,“你留着用吧,我落地了让秘书再买。” 许南星捡起座椅上的另一只朝他晃了晃, “白医生留了两支。” 说完便将那支药又揣了回去,问他,“你要几天能回来啊?” “也许一周,你有事?” “我想等你回来先去把预定金交了。”说完许南星看了顾淮之一眼,语气里带着商量,“还有,我想看看实物。” “实物你暂时看不到,等我出差回来,可以先带你去锐顾医药看一下ai模拟场景。” 许南星斟酌了一阵,还是问出了心底的话, “我的订单能快些吗?” “不太可能。”顾淮之挑了挑眉,接着又说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锐顾医药的家属……锐顾医药的员工有优先购买权,并且还能想享受相应的折扣。” 徐志年已经听得七七八八,大概也猜出来许南星到底要预定什么了。 听到顾淮之说员工有福利,差点笑出声来,老板可真是的,忽悠人不带这么玩的,哪个员工愿意享受这个折扣,愿意要这个的优先购买权? 明明就是一句玩笑话,偏偏后面那位正主好像还真听进去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哎,真是为许小姐着急…… 信封 送走了顾淮之,许南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跟他独处,她的脑袋永远都绷着一根弦,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很怕哪句话惹了他,那可能谈好的事就又泡汤了。 既然已经看到了希望,她不想再放手,哪怕需要等待很久,但她仍然愿意。 回去的路上,她有些好奇地问徐志年, “徐助理,这次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徐志年心道可不是要一起去来着,结果早晨起来便接到顾淮之的电话,让他留在京州处理一些事情,什么事电话里没说,只说让他先过去南山墅接他。 什么事这不明摆着的吗? 但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那么说。 “顾先生有其他事交代我。” 许南星点点头,又看了徐志年一眼,见他也刚刚移开打量的目光。 她对着后视镜朝他道, “你心里一定觉得我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吧?” 徐志年看着前方的路,笑着摇了摇头,“许小姐,我从未那样想过。” “如果是别的女孩跟他闹成了那样,一定不会还回头来找他,甚至跟他讲条件讨价还价,你就算真的那样想我,也正常。” 初升的太阳射下刺目的光,透过车窗斜斜地照进来,很晃眼。许南星抬手遮了遮,眼望着窗外喃喃出声。 徐志年在心里叹了口气,却没回应许南星的话。 如果是其他女孩跟老板闹成了那样,估计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能有机会回头,说明许南星是不一样的。 清晨的路很好走,快速路一路顺畅,很快便到了许南星住的风雅苑,临下车,徐志年叫住了她。 “许小姐,你跟晨星签的合同什么时候能给我,我拿到之后还要给法务看一下,没问题就去谈解约的事情。” 许南星回忆了一下,合同应该是在家里放着,她看了一眼时间,刚刚七点。 “徐助理,你方便在这里等我一下吗?我上楼找一下,然后就给你送下来。” 解约的事情越快越好,她不想再拖了。 晨星那里显然已经做出了利弊权衡,她再留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不如趁这个机会签到顾氏,也许能寻得另一片生机也说不定。 既然跟顾淮之已经有了约定,那莫不如顺其自然。 徐志年上午的工作没那么紧张,便应了下来,等在了小区外面。 许南星到家的时候,许菘蓝在洗手间洗漱,听到声音探头问了一声, “南星?” “啊,姐,是我。”许南星换了鞋便进了自己屋子,在书柜那里翻找合同,上上下下都看了也没找到,她喊了一声, “姐,你给我收拾房间了吗?” 她记得当时合同应该被她放到了书架上,一定是姐姐趁她不在都收拾了起来。 “啊,我前几天是给你收拾来着。”许菘蓝摇着轮椅过来,“你要找什么?” “我有一份合同找不到了。” 许菘蓝过去从抽屉里翻出一沓子文件递给她,“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 许南星翻了几页,便找到了合同。 “姐,这么高你怎么收拾的啊?万一摔倒了可怎么办?” 许菘蓝笑着道,“你放心,我很小心的。我现在自己在家每天都锻炼着干这些家务事,估计再锻炼一段时间,我就什么都可以自己干了。我也能照顾你了,南星。” 许南星蹲下身,握住许菘蓝的手, “姐,再等等我,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许菘蓝摸了摸她的头顶,“知道了,别太辛苦。” 合同交给了徐志年,许南星看着他的车开远,拐去了街对面的小吃店,买了许菘蓝喜欢的油条和小笼包才慢悠悠地朝家走。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小区里晨练的人们已经三三两两的形成了队伍,正像模像样的比画着,晨起送孩子的爸爸妈妈牵着孩子着急地催促着,许南星看着这寻常的生活气息,没来由的欢喜,恍似有什么东西打破了硬壳从心底钻了出来,渐渐弥散在身体里。 那是希望,也是新生。 徐志年办事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给了许南星消息,说谈妥了解约的事情。 许南星在电话里问那什么时候可以跟顾氏签约,徐志年懵了一下,说要问一下顾淮之再告诉她。 没多久,许南星便接到了顾淮之的电话。 彼时她正在菜市场买菜,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电话里,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过来, “听志年说你着急签合同?” 许南星用肩膀夹着电话,腾出一只手将钱递给卖菜的大姐。 “我着急赚钱,不然怎么付义肢的费用。诶,姐,刚刚不是便宜我两元吗?” 卖菜的大姐又算了算,不好意思地笑笑,“搞错了,给,找你的钱。” 许南星接过钱,“喂”了一声,电话那端却没有声音。 她将电话拿下来看,通话还在,她又朝电话那边问了一声,“顾淮之?你还在吗?” “嗯。” 男人懒懒地应了一声, “给了你那么多钱,怎么还在菜市场跟人讲价?” 许南星脑中又闪过那晚他说给了她那么多钱之后还将照片给沈如珍便是她太贪心的话,迟疑地问道, “顾淮之,我之前说过我已经将钱还给你了,你……” 顾淮之在电话那端皱了皱眉,以为她又要因为这是耍小脾气, “行了,不说这事了。我这边还要耽搁几天,等晨星的解约结束,你联系徐志年带你去顾氏那边签约。” 挂了电话,顾淮之打给了徐志年,交代了许南星签约的事情,临挂电话,他问徐志年, “许南星这两年有拿过什么东西给你吗?” 徐志年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有。 那是许南星离开南山墅的两个月后,公司的前台曾经交给过他一个ems,说是寄给顾先生的。 他当时看了一眼,发信人是许南星,便拿给了顾淮之。 结果顾淮之拆开后看到里面是一个信封,看都没看便又扔回给他,让他拿去烧掉。当时顾淮之对许南星还在气头上,他哪里敢烧,万一过后再找他要他上哪弄去。那晚送顾淮之回家的时候便给了保姆英姐,让她收拾书房的时候找个稳妥的地方收起来,省得过后顾淮之要找的时候找不到。 也不知道顾淮之说的是不是那个信封。 “我印象中是有,但是拿给您,您说让我烧掉。” 顾淮之在电话那端静默了几秒,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徐志年还想再说什么,电话便被挂断了。他对着电话摇了摇头,明天得去一趟南山墅,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东西。 挂断了电话,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外面暴雨如注,远处天边有隆隆的雷声伴着一道道银光,心中越加的起伏不定。 自己有些事是不是错怪许南星了? 自己高烧那晚后,他对许南星便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每周来上课的那两天晚上他都不安排行程,早早便回家,只想多看她一眼。 甚至有几天晚归,他居然还用蹩脚的理由骗她说要出去应酬顺路送她下山,其实只是为了能多跟她呆一会。 他想直接点儿告诉她自己的情感,却又怕吓到她。 不过,他却也享受那种隐秘的暧昧。 那晚他开车送她下山,他问她,“如果对一个人,有想说但是却没办法当面说的话要怎么办?” 她在光影交错的副驾驶眨了眨眼,“那就写信啊!” 他到现在仍记得她嘴角弯起的弧度,还有俏皮的梨涡悬在嘴角,说不出的活泼明媚。 现在回想,可能当初邮寄来的那个信封里便装着她对他想说但是说不出的那些话。 徐志年下班回家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行,打了转向将车停在了路边,联系了南山墅的管家。 管家告诉了他英姐的联系方式,他又打给了英姐。 英姐在电话里告诉他,东西被她放在了书房,她一会便联系陈明曦帮忙找出来,等着徐志年过去取。 徐志年松了口气,一刻都不敢耽搁的赶去了南山墅。 到南山墅的时候,陈明曦正在给顾雨菲做饭,见他进来连忙关了火。 “徐助理,我还以为你明天来取呢。” 顾雨菲在客厅玩着什么东西,看到徐志年来了,朝他喊道,“志年叔叔,来陪我下棋啊,小叔出差了好无聊啊。” 徐志年本想取完东西就走,可看到顾雨菲期待的眼神,不忍心拒绝她,便走了过去, “行,就陪你下一局,一会我还有事赶着走。” 说完朝陈明曦道, “就麻烦你帮我取一下送下来吧。” 陈明曦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打开书房的门,里面一侧的正面墙都是落地到顶的书架,屋里有淡淡的檀香的味道,陈明曦环顾四周,靠窗那里的茶台边放着燃香的器皿,应是顾淮之喜欢的。 这是她第一次进顾淮之的书房,心里有着离他更近一步的窃喜。 按照妈妈告诉她的位置,她找到了那个信封。 里面有薄薄的一页纸,还有一张类似卡片的东西,心中的好奇心作祟,她打开了那个信封。 快速的看完那封信,陈明曦的心里一阵窃喜,本来她还想着跟沈如珍见面的时候要如何引导沈如珍说出那些能作为证据的话,这就送上门来了。 她将那封信塞到了围裙的口袋里,然后那个信封下了楼。 下楼的时候徐志年和顾雨菲的棋局还未散,陈明曦站在边上看了一阵儿,黑白棋子相互围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明明看似已分胜负,却又险象环生,又逢生机。 就如此刻的她,所有的事都一步步的朝着她预想的方向走着,她想要的东西,她想要的人一步步的都会有的…… “志年叔叔,你输了。”顾雨菲高兴的拍着手,“明曦姐姐,我厉害吗?” 陈明曦笑着应,“厉害,厉害!” 徐志年站起身,“好了,我该走了,改天再来跟你下棋。” 陈明曦见状送徐志年出去,顺便把手里捏着的信封递了过去。 徐志年接过信封,略有些迟疑的看向陈明曦,却见她一脸坦荡,他心里思索了片刻,憋会了心里的话,跟陈明曦告辞离开。 陈明曦送走了徐志年,安置好顾雨菲吃饭,找了个借口回了房间,打开那封信按照信尾的网盘地址输入进去,然后输入密码,显示登录成功。 里面只有一段音频文件。 她点开来听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第三十三章 顾氏 徐志年离开了南山墅,在路上打了个电话给顾淮之。 电话很快便接起,顾淮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志年,什么事?” “顾先生,您现在方便吗?” “你说。”顾淮之朝对面的人示意了一下,起身去了窗边。 徐志年将来龙去脉重新讲了一遍,末了说道,“东西我已经取到了,我打开看了一眼,只有一张银行卡。” 顾淮之问道,“里面没有信吗?” “没有。” “那卡是我的名字,密码是许南星的生日,你明天去银行查一下。”顾淮之想了想,又问道,“志年,你确定里面只有一张卡?” “目前来看是的。”徐志年略迟疑,没敢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毕竟那是自己的猜测,当初信封里的东西他并没有亲眼见到。 “行,我知道了。”顾淮之挂断电话前又吩咐道,“查一下许南星当年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了,顾先生。” 顾淮之收了电话回到座位,朝对面的人道, “不好意思,怀瑾。有点私事要处理。” “理解。”宋怀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道,“我这一趟来也是私事。”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顾淮之便将话题引到了芯片的事情上。上一次跟程昱说再约宋怀瑾一次的事情,因为两人的时间一直串不到一起,所以没能成行。 万事都讲究一个巧字。 他落地德国的第二天,程昱便来了消息,说宋怀瑾也去了那边,两边一约,两人算是在异国他乡见了面。 宋怀瑾倒是很欣赏顾淮之这个雷厉风行的劲头,是个干事的人,难怪锐顾医药这几年的业绩突飞猛进,让业内的友商都望而却步。 跟沈家合作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想继续墨守成规,希望能有点新的突破,锐顾医药的智能手术机器人项目他也很看好,只不过碍于跟沈家这么多年的情面,合作的事还是需要多加斟酌。 顾淮之也看出宋怀瑾的顾虑,便没再多说什么,端起杯子喝茶。 茶未饮尽,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顾淮之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起,话筒里传来脆生生的说话声, “淮之哥,你来柏林了?” “囡囡?”顾淮之顿了片刻,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当然是我哥说的啊!”卢骊雪在电话那端开心的不得了,她正愁回国的时候行李太多,卢骁又太不靠谱,说自己那天可能要出差,不能去接她。正好顾淮之来了,到时候可以蹭他的车回家去。 “淮之哥,你在哪,我去找你啊?” “我在夏洛滕堡这里,约了朋友吃饭。”说完顾淮之看了宋怀瑾一眼。 宋怀瑾挑了挑眉,“一起吧!” 卢骊雪在电话那边听到了,“你朋友都说一起了,那我过去了,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正好离的不远。” 顾淮之挂了电话,无奈的朝宋怀瑾道, “卢骁的妹妹。” 宋怀瑾笑笑,“没关系,多认识个朋友而已,没什么不好。” 卢骊雪挂了电话便收到了顾淮之发来的信息,她按照地址导航了一下,距离不算远,拿了车钥匙便出发了。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她还抽空给许南星发了个消息。 等到风风火火到了餐厅的时候,只有顾淮之一个人,她大咧咧的坐到了对面,“淮之哥,干嘛出了国还来吃中餐啊,要不咱们换地儿吧,我请你去施普雷河那里吃米其林二星的餐厅。”说完好奇的问道, “诶?你不是约了朋友吗?” 顾淮之瞥了她一眼,放下手机,指了指她身后, “被你占了位置!” 卢骊雪回头,看到身后高大的身影,莫名的觉得眼熟,眯起眼又仔细看了看,脑海中有什么和眼前的面孔重叠,她瞬间傻了眼。 宋怀瑾看着卢骊雪,连眼底都带着笑,他就知道她见到自己一定是这个表情。 卢骊雪弯着腰小心的挪到了顾淮之的旁边,把座位还给了宋怀瑾。 一餐饭,卢骊雪都很老实,反倒是顾淮之觉得她反常的可以,以为是有宋怀瑾在所以收敛了些性子。 卢骊雪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掏出手机看邮件的消息。 许南星刚刚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马上就想吃到的,她可以接她的时候带到机场去。 卢骊雪现在哪还有心思想吃,马上就把遇到联姻对象的事说了出去。 许南星那边马上有了回复,“咱俩微信上说?发邮件好麻烦。” 卢骊雪点开wechat,把她和宋怀瑾的事说了一遍。 许南星对着微信里的消息怅然若失,世界真的太小了,她应该想到的,卢骊雪家里也是做医药生意的,应该会认识顾淮之。 如果,卢骊雪知道了她和顾淮之私下里的关系,不知她会不会唾弃自己? 忽然没有了聊天的心思,她回复卢骊雪有事,便退出了对话框。 手机捏在手里,脑袋里乱糟糟的。 电话嗡的一声响起,惊了许南星一跳,她看了一眼屏幕,是刘丽丽。 不想接,可电话锲而不舍的一直响着,仿佛没人接就不罢休的样子,她想了几秒,摁下了接听键, “喂!丽丽姐。” “南星,恭喜你啊!”刘丽丽开门见山,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什么异样,“上午徐助理过来,找了王总谈你解约的事情,你在晨星确实屈才了。” 许南星哦了一声,并不想多说,事到如今,多解释一句都显得多余。 刘丽丽叹了口气,“南星,姐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也得替姐考虑,姐打拼了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也很不容易,王总答应今年底完成任务便给我公司的股份。所以,我只能权衡利弊。” 说完,又补了一句,“南星,以你的条件,在哪都能发光发热,清影就不一样了,如果不是你落选了,清影不可能上得去《惊梦》。现在公司里后起之秀太多了,我只剩她一张王牌了。如果,你当初也能跟我签经纪约,可能,我……” “丽丽姐,我懂。”许南星打断她,“我当初也并不是为了要成名才进的晨星,所以一早我就想好了会有这样的事情,我并不怪任何人。” “南星,以后都在这行里混日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跟我和清影一定常联系。” 许南星敛下眉目,低低的应了一声,“好,丽丽姐。会的!” 刘丽丽放下电话,林清影朝她抱怨道,“姐,你干嘛还要特意打这个电话?” “你啊……” 刘丽丽长叹了一声,心里感觉有些疲累。林清影表面上看着为人处世很通透,实际上私底下多少是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对自己自视甚高。 她心里还是可惜许南星。 如果能留下她,说不定还真的能成为自己手里的一块宝。 可眼下,顾淮之亲自派人来解约,留是肯定留不住了,但却也不能成为敌人。 许南星其实也知道刘丽丽特意打电话过来的意思,但回想这两年跟林清影相处的种种,她才恍然自己有很多事都错看了。 她之前容忍的太多了。 往后,不想再忍了。 心里想做的事已经一步步的靠近,等做完了这些事,如果有可能,她想找一个有海的城市,带着姐姐开一家小客栈,好好的过往后的日子。 - 估计是顾氏的名头太大,解约的事意外的顺利,连欠着许南星的演出费用都提前结了出来。 收到入账短信的时候,许南星正跟着徐志年在顾氏签新的合约。 顾氏影业这边负责艺人经纪的叫刘楠笙,是个看起来便爽快利落的女人。合同签完,徐志年单独跟刘楠笙交代了几句,这才留下许南星离开顾氏影业。 刘楠笙送走了徐志年,沉思了几秒,才缓缓踱回了办公室。 许南星见她进来,站起身。 刘楠笙朝她摆摆手,“坐下说。” 远远的打量坐着的人,身材标致,容色娇美,浓烈深邃的五官,艳丽而青春,底子不错,就是不知道这特殊进来的关系户能不能吃的了她给的苦。 摁下内线电话,“柳青,你进来一下。” 不一会,一个年轻的女孩敲门进来。 刘楠笙对许南星道,“南星,这是柳青,往后她就是你的经纪人。” 柳青朝许南星腼腆的笑笑,“你好,南星。” “你好。” 许南星看向柳青,又看了一眼刘楠笙,便知道顾氏也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好混的,不过没关系,她来不是为了混日子的,也不是为了顶着顾淮之的名头耀武扬威的。 一视同仁也挺好。 出了刘楠笙的办公室,柳青带着许南星回了艺人的休息室。 一路行过,顾氏影业办公区的所有人好像都行色匆匆的,迎面遇到了好几个人,都只是打个招呼便匆匆而过,反观柳青和她倒是其中最悠闲的两个人。 柳青看了一眼许南星,有些无奈道,“是不是觉得我们俩很闲?” 许南星点点头。 柳青刷开休息室的门,示意许南星进来,自己去冰箱那里拿了两瓶水,“我是新来的,你是楠笙姐分给我的第一个艺人。你没来之前,我要嘛帮其他组的人跑跑宣传,要不就是呆在这里,每天都很闲。” 说完有些歉意道,“你要是觉得我没啥经验,可以找楠笙姐换经纪人。” “不用。”许南星想都没想便道,“你就很好,正好我也没什么经验,我们在同一起跑线上,互不嫌弃。” “你真这么想?”柳青将手里的水递给许南星,倒是有些意外她如此洒脱。 “真的。” 许南星举起水瓶,跟她的碰了碰。 “那以后就多多关照了!” 柳青哈哈大笑,“互相关照。” 暖阳透窗而过,照在两个女孩身上,和谐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