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竹马将军一起走上人生巅峰》 1. 第一章 为您提供大神 菜不言 的《和竹马将军一起走上人生巅峰》最快更新 1. 第一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二章 接到赵闻清来信,已是六日之后。 彼时看完信中所书,赵澄安还以为,又是哥哥从外地给她来回来了什么稀罕物件儿,并未分散几分注意到这上边。 直到竖日清晨。 辰时刚过,赵澄安正用着早膳,绿蘅急急忙忙,一路小跑至赵澄安身前,说话时还喘着粗气,“小姐,小姐.....” “何事如此着急?”赵澄安咽下口中的水晶虾仁蒸饺,抬头看绿蘅,乳帽镶银象牙著放落在玉石筷托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紫央递过一方丝帕给赵澄安擦拭嘴角,才走过去给绿蘅顺了顺背,一边嗔怪:“你呀你,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点?小姐面前都敢如此没规矩。” 紫央与绿蘅,都是赵澄安身边亲信的大丫鬟。紫央比赵澄安年长三岁,自小便开始服侍她,性格最是沉稳;绿蘅则是赵澄安十岁那年,跟随父亲去苏州时,从人牙子手中救下的,那时她八岁,精瘦但看着古灵精怪,颇对赵澄安的眼缘,便买来后将她带在了自己身边。 绿蘅哎呀一声,“小姐,是福管事,福管事说今日萧公子遣随从过来递了拜帖,说是要登门拜访老爷呢!” 说着还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激动的看着自家小姐。 萧公子就要回来了,她们小姐就不用日日担心他的安危了。 紫央也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一下被四只眼睛咕噜盯着,赵澄安有点不自在,脸上爬上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佯装嗔怒,“看我作甚!难不成他萧庭琰说一声来拜访,本小姐还得准备戏班子锣鼓喧天的迎着他吗?” 说完便站起了身,又神色微妙假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口,“这月新做的那件绛紫色白兰纹半臂高腰裙还没穿过,天气渐热,再不穿该得压箱底了。” 说完便起身走向内间,“早膳你们分食了吧,稍后进来替我更衣。” 女为悦己者容。 留紫央与绿蘅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难掩饰住的笑意。她们小姐啊,有时候就爱口是心非呢。 只超澄安换完衣服,又看了一本账本,快接近午时,赵旬寒还未派人过来通报。 赵澄安心里等的焦急,但面上不显,沉吟片刻,叫来绿蘅,"去禀报爹爹,就说,就说昨日西南那批货物出了些问题,我 拿不准主意想去请教他,问他是否有空。" 反正萧庭琰又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他今日来,起码先刷个存在感,但又不好上赶着去见。 绿蘅应一声,撒腿跑出去。 却在外房门厅迎面撞上走进来的几人。 走在最前边之人,是福管事,他年过半百两鬓斑白,年轻时随赵旬寒走南闯北,后有一次一批番货被山贼所劫,他拼死相护,也因此重伤,索性就由外转内,改为掌管整个赵府内务。 绿蘅堪堪停下脚步,还未看清后面之人,转而低头行礼,“福伯。” 福康哎了一声作为应答,“绿衡有何事如此急忙,去禀报小姐,午间一起至前院用膳。” 说着便退后一步向身边的男人躬身,恭敬更胜从前,“劳烦萧将军此处稍后片刻。” 绿衡此刻才敢抬头,细细打量一眼。复又匆匆福身,“奴婢这就去。”转身快步进去回禀。 是萧公子,不,应称萧将军。 时下男儿身上若有功名,为表尊敬,便大都以官职相称。 经过战场历练,他身上气质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使人不敢莽撞直视。绿蘅有限且贫瘠的文学素养并不能准确的去形容现在看到的他。只觉,以前萧公子如天上月,清朗艳绝让人不敢肖想,而现在,便如,便如是草原上上久经鏖战的孤狼,无人能直夺其锋芒。 心里这样想着,绿蘅不由得加快脚下的步伐。 绿蘅这次学乖了,稍微在外边停了停顺了一下气才去回禀,“小姐,福伯在外厅候着,老爷让去前院用午膳。”又补充道,"我还未去禀报,就在门口遇见福伯了。"说完便紧张地低下头,生怕小姐问别的事情。 关于萧将军就在外边的事,还是先别告诉了,给小姐一个惊喜吧! 赵澄安没注意绿蘅的小动作,她放下手中的账本,走至铜镜前,看一眼镜中人,伸手扶正髻上的海棠流苏垂珠步摇,又转一转圈仔细看看,方才抬头挺胸道一声,”走吧。 ” 只是看似从容的步伐中,到底是带了一丝急切。 一路过连廊、影壁,及至外房门厅,见到垂花门外那一道挺直伟岸的身影,赵澄安方觉,这悬挂多日的一颗心,忽的落到实处了。 许是人真的对别人的注视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超澄安还未收回目光,萧庭琰便目光直直的看过来。他沉静的黑眸清冷洞察,仿若能吸入万物,却在此时荡漾出徐徐笑意,他笑着开口,“肆肆。” 那声音卸去兵戈铮铮的清冷,穿透阔别了三年的时间维度,走过北疆的漫天风雪,终于,在此刻,沐风凝云的温暖三月,传到了赵澄安的耳朵里。 超澄安忽感眼眶温热。 福伯极有眼色,“小姐,老奴先去前院准备,劳小姐带着萧将军随后过来。” 赵澄安点点头。暗自深吸一口气,走到萧庭琰身边,“萧将军。” 有久未相见的疏离感,也有少女扭捏的心事在其中。 萧庭琰伸出手,欲轻抚少女圆润饱满的头,但试探着还是放下了手。转头叫远远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厮:"长柏。" 长柏哎一声,小跑过来,"公子,"又笑嘻嘻地躬身给赵澄安行礼,"小姐。"说罢将手中精致木盒呈上。 萧庭琰接过,笑意极深的看着超澄安,"肆肆看看,给你带的礼物。" 赵澄安打开,是一把小巧的弩。她惊喜的抬头,看着眼前身量极高的男子,还能分神想一想,自己好像只到了他的肩膀高。 "庭琰哥哥还记得!" 那是萧庭琰出征之前的事情了,两人有约定,萧庭琰战胜归来,便教她习武,萧庭琰于是亲自给她选了一件武器,就是这弩。 长柏跟了自家主子多年,自是明白主子对赵家小姐的心意,再加上赵澄安平日里对他们也是随和有加,说话间便多了几分大胆,眼睛滴溜溜一转,笑嘻嘻地开口,"我们公子啊,每次打完仗回来,便做一点,这弩和箭矢,都是一点点亲手做出来的!就为了小姐您用的时候,最顺手!而且这上边的东珠与玛瑙,都是战利品哩!" 萧庭琰抬手给了长柏一个手栗子,乜他一眼,”就属你嘴贫。” 长柏哎哟一声,麻溜弯腰认错,”长柏知错了。” 主仆两人互动引得赵澄安失笑,"好了长柏,可别为你家公子再说好话了。"说着从金丝绣海棠花样的荷包里拿出几颗金豆子给长柏,"自去吃酒去吧。" 长柏双手接过,"多谢小姐。"而后极有眼色地看向自家公子,"那小的便去吃酒去了?"主要是给公子和小姐留出相处的时间嘛不是。 长柏走了,只绿蘅抱着弩箭远远的跟在后边。萧庭琰说话间便少了几分顾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我前些时日才从边疆归京,本想着第二日便动身来找你,可不想圣上召见,是以耽误了一日。"从京城到扬州,这才几日便能到,他也是一路上快马加鞭,期间累趴下了两匹马,夜晚若是没有客栈,便席地而眠,一刻也未曾停歇。 “何必如此着急,总是得好好休息些日子,昨儿个我只熬了半宿夜,今早便觉不舒坦,将军如今为国征战,更得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肆肆,我先同你说声实话,这次回来,我预备是来向你提亲的,家里我业已表明心态,现在只需听你与伯父是如何作想的,肆肆可同意吗?”他的话语中带着赵澄安熟稔的温和,他在她面前就是这样,总和大哥哥一样,温柔包容又充满着耐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也许是从那一次他俩一起外出,她不小心崴脚他扶起她时,两人间忽如其来脸红心跳的陌生感觉;又或许是,与其他异性有交流时那种陌生的占有欲,两人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早就随着彼此年龄的增长与心智的成熟,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赵澄安红了耳廓,竭力维持着镇定,“庭琰哥哥这种事情何以来亲自问我,我自是听爹爹的安排,不过,可真有那么容易娶我?” 她从小到大,心思最是通透。时下虽商人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地位,可到底士农工商中商人还是排在最末。而国公府,那是 京城勋贵圈一等一的权贵之家。有些沟壑就如天堑一般与生俱来的就在眼前,真想迈过去,不可谓不难。 好在萧庭琰是懂她的。他放慢步子配合着她的脚步,缂丝暗纹长袍随着主人走动的脚步在空中激荡出好看的弧度,"这些你自是不用担心,肆肆,你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不必因家世而妄自菲薄,况且,我家中人你往常也见过,不是那些古怪难缠的人。" 提到他的家人,赵澄安歪头想了想,点点头肯定,"国公爷与夫人都是顶顶好的人。"国公爷一身戎马,为人正直,而夫人亦是出生书香世家,举止有度,既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待人亦是平和近人,这些都是她之前见两位时,自个儿咂摸得来的。 赵澄安倒也不是真的妄自菲薄,她生来便在锦绣堆里,养的一身傲气,若不是与萧庭琰有打小的情分在,她倒也不会生出这几许愁思来。她叹了口气,道一声也罢,左右思虑再多也不过庸人自扰之,有些事情等它真正来临便自会有解决思路。 萧庭琰目光一直未曾从赵澄安身上离开过,此时见她老气横秋的感叹世事,颇有些忍俊不禁,伸出那冷白如玉的手,曲指刮了刮她挺翘的鼻,语气无奈,"你呀你,别担心这些,都交给我便好。" 3. 第三章 那日下午,萧庭琰同赵旬寒,以及刚到家的赵闻清三人,在前院书房呆了一下午,具体谈论了些什么,外人无从可知。 日暮之时,福伯带着长柏来了羡云苑。跟在身后的是四个小厮,抬着两个红木箱子。 长柏依旧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样子,躬身回禀:”公子在这两年搜罗的一些好玩儿的玩意儿,今日下午刚送来,特命奴才给小姐送过来,还请小姐笑纳。” 看着紫央着人将两口箱子搬入内间,长柏才接着开口:”公子今日须得返程京城,无法亲自与小姐作别,还望谅解。” 这事赵澄安是知道的,午间萧庭琰曾说过,这次来扬州是百忙之中挤出时间过来,战事刚定,琐事极多,而最重要的,该是对战士们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他须得回京一趟。 萧庭琰在此战中表虽极为出色,此前虽已有一道圣旨颁出,但这次的赏赐才是重头戏——从此便能看出圣上对于他是如何作想,放在何种位置上。 他本就出生于国公府,这些年远离京城,相当于在一定程度上远离了朝堂的权利斗争。此前他在知道他的人面前一直是一个身子欠佳的形象,现在却是骁勇善战,他一回来,便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如今各方表面平衡的局面。 此后不管是兵部任职,亦或是作为纯武将,他都将是各方势力关注拉拢的重点。 他本身既是不可多得的善战之才,何况,背后还有一个作为纯臣的父亲。不管哪方势力得他相助,都将是如虎添翼。 前朝之事,萧庭琰没有细讲,但赵澄安也能料想,这中间定是危险与困难重重,实则不必拘泥于未能亲自与她道别这种芝麻小节。 “无妨,你自去赶路吧。”赵澄安颔首应答,又转头看了眼眼里止不住兴奋的紫央,兀自失笑,”紫央,替我送一送长柏。” “是,小姐。” 紫央依旧稳重老成的一本正经作答,许是觉得自己掩藏的很好吧,却不想正值妙龄的少女,见着心怡之人那眼神是藏不住的,便如碧绿湖波遇见风而盈盈而动,外人一看便能知晓。 福伯并未离开,转而眼神慈祥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家小姐,”老奴得了吩咐,这几日便会有教导嬷嬷进府,教授小姐与身边丫鬟一些规矩;府中中馈这几年一应都是您在主理,此方面断是没有别的担忧,改日您有空闲,便叫着老奴一道,会同府中所有管事,再同您过一下账目。其余的,便等过几日事情具体落定,老爷亲自同您交谈” 这些年府中没有主母当家,姨娘是上不得台面插手这些事情的,福伯便管着府中实际事宜,近几年随着赵澄安年纪慢慢大了,也接手了一部分内务。 福伯此话一出,赵澄安即是有了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当朝只有快要议亲的女子,家中才会在这之前延请嬷嬷前来相授礼仪。 其实赵澄安身边有一位奶嬷嬷。孙嬷嬷今年知命之年,是赵母的陪嫁嬷嬷,出生宫廷,礼仪上无甚可挑剔,这些年赵澄安待人接物等多是受她的教导,在扬州一应商家小姐甚至于官家小姐中,都颇有美名。 只是今日孙嬷嬷回家省亲去了还未归来。 赵家的气氛,从萧庭琰走了之后就开始明显的变化了起来,众人脸上都有了喜气洋洋之感。但府中众人的重心,依旧还在预备一月之后赵澄安的及笄礼上。 及笄大礼上一应嘉宾皆已找到合适人选,只正宾之位一直悬而不决,女子笄礼上正宾乃是重中之重,由此能看出女子的地位,一般而言需得找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只是赵家人丁算不得兴旺,故而一直未曾定下。 之前赵澄安偶尔还能听父亲念叨几句,这正宾是找刺史夫人还是找节度使夫人,亦或是大司马夫人,只是近日也未曾再听闻。 这日晌午,日头正好,日光洋洋洒在窗台上,透过窗柩在木质地板上折射出斑驳的光影。 赵澄安正预备着出门去胭脂铺子瞧一瞧,绿蘅却是来禀报,门房递进来了信,曹司马家嫡小姐曹悦薇在外,想着见一见赵澄安。 赵澄安放下手中已经拿起的帏帽,“怎得还要通传?还不快去接曹姐姐进来?”,脚下步子未停,亲自去迎接。 赵澄安与曹悦薇自幼相伴长成,是闺中多年的手帕之交,情谊深厚。这份情谊是从上一辈传续而至,曹悦薇母亲张氏与赵澄安母亲亦有闺阁之交,后两人一人嫁给了新科状元曹彻,一人对偶然见过的商人赵旬寒钟情。后来曹彻调任扬州任职,两家的关系也更近起来。 曹悦薇比赵澄安年长一岁,幼时赵澄安就是她身后那条跟屁虫。只是曹悦薇婚期将近,已有许久不曾出门参加聚会亦或是去人府中拜访,不知为何今日突然造访。 “安妹妹许久不见。”人未近而声先至,赵澄安快步迎了上去。 两人却是有段日子未曾见面了,亲密贴手互相行礼。 “曹姐姐越发标志迷人了。”赵澄安一点也不掩饰夸赞出口。 曹悦薇身高与赵澄安相当,只是要比赵澄安更为清瘦一些,今日她着一件裙边绣上了缠枝花纹的天水碧对襟襦裙,再配了一条浅藕荷丝绸外衫,乌黑浓密的头发如瀑布一般垂落在她纤瘦的肩头,发间只簪了一只通体碧绿的莲纹玉簪,整个人绢丽又不失清雅。 “你这小嘴甜的。”视线一转落在赵澄安身旁的绿蘅身上,打趣道,“绿蘅说说,今早是不是给你家小姐吃了蜜了?”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氛围轻松。几人一道往里走。 “我看呀,是咱们安妹妹如今才是越发迷人。”一边走,曹悦薇一边打量赵澄安,她本就生的极美,衣装只是展现她美的部分罢了。说罢又接着打趣,“还算他萧廷琰是个有眼光的人。知道一回来便先来看我们安妹妹。” 赵澄安丝毫不掩惊讶,“曹姐姐是如何得知的?”虽然知道萧廷琰来的事情会有人知道,可未曾想这传播速度如此之快,这才几天,连处于闺中的曹悦薇都知道。 “你啊你,还和你姐姐我见外不成?此时若不是我母亲告诉我,我只怕还要蒙在鼓里。定亲如此重要的事情我竟将将才知晓。” 曹悦薇嗔她一眼,有些不满。 “好姐姐,你这可真是误会妹妹了。定亲之事我自己都还未知晓,也不知外头竟如此疯传起来。”天可怜见,她这几日一直在家跟着新来的嬷嬷学规矩,一步未曾踏出府。 又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外头竟真是这样传的?这要是最后萧廷琰未来提亲,我岂不是清誉全无了。” 后来成亲之时,赵澄安方才知晓,原是萧廷琰临回京之时,自找人来散布了这消息。 曹悦薇和她十几年的交情,最是清楚她不过,别看她对外人一副骄矜无比的样子,但在熟悉的人面前就是有个娇憨的小姑娘罢了。 “那听你这意思,外头也不算是空穴来风,快与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个细节?”两人跨过门槛,进到赵澄安闺房外的小厅。 赵澄安将曹悦薇引到右边主座上,又吩咐紫央泡近几日刚得的明前新茶,才自己落座于左侧另一个主位。 “姐姐你不是外人,我自是与你说实话。你是知道我的,打小就不爱围着内宅打转,好在我们府内关系也简单,兄弟姊妹算的上相亲相爱。往后嫁了人,总得找那种知根知底家宅和睦的,最好相公敬重,婆母知书达理,这样以后我出去接着做我的生意,也不至于扯起皮来。” 恰紫央奉上茶,赵澄安卖宝似的,”姐姐你快尝尝这茶,还合你的胃口吗?”自己也喝了一口润喉,又接着道,”庭琰哥哥家中,虽有权势,但我也算不得高攀,更何况,他愿意娶我,我也愿意嫁给他,其中之事便不用再多费口舌。” 赵家虽无权,但有财。有时权势未能成之事,钱财可以。 曹悦薇了然。 “以后安妹妹可就要迁居京城了,咱姐妹几个啊,再见面可就不容易。”真是有些悲伤与不舍之情在的,她婚期在年底,新郎官在苏州任职,婚后她便要去苏州。 往后一个在江南,一个在苏州,再见面到底多有不便。 眼见赵澄安神情变化,曹悦薇赶忙自己先收拾好情绪,岔开话头,”我今日来,倒也不全是来八卦你的,是我母亲,着我来问问你,及笄礼当日可要她当你的正宾?” 赵澄安生母与她母亲原是手帕交,平日里待赵澄安也极好,再者,大司马夫人,在扬州的地位也是不低的。 曹悦薇能主动来说担任正宾之事,极为不易,也让赵澄安极为感动。 她上前拉住曹悦薇的手,”曹姐姐对我是没得说的,正好近日爹爹也为正宾之事忧心,这下可算解了我们一大忧心事了,只哪有你上门来说的道理,我们原想着伯母要筹备你大婚事宜,不晓得能不能抽出来空,今日你说了这话我也是放心了,改日亲自上门送拜帖去请柬。” 曹悦薇回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两拍,”咱们俩谁跟谁,姐姐只希望你啊,一生顺遂无忧。” 有微风掠过窗柩,柔柔地吹拂起少女们入瀑布般的黑丝,也见证着少女间纯真的感情。 所有人,都以为不日萧庭琰便会来提亲,但日子一天天流逝,却并没有消息。那天是个艳阳高照天,赵澄安去参加赏花宴,宴会主人乃是扬州刺史裴彻之女,素日与赵澄安算不上对付。实则是,她虽为贵女之首,却总有人在提及时,说她与赵澄安难分伯仲,心高气傲的大小姐便咽不下这口气,偶会刁难赵澄安,但人算不得坏。 只今日,裴语嫣并未冷言相对,而是一脸的看好戏和怜悯:“赵澄安,你还等着你的庭琰哥哥来提亲呐?圣上都赐婚他与长宁郡主了,是万万不可能再娶你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4. 第四章 与裴语嫣平日里交好的几位官家小姐,也是紧紧跟着裴语嫣的步伐,很好地扮演了落井下石的角色。 一绿衣女子一直坐在裴语嫣的下首,不用谁招呼,就自是眯了眯本就小而偏黄的双眼,呵呵两声就开始说话,声音尖细: “咱们赵大小姐啊,也许本就不稀罕这桩婚姻呢?” 她就是看不惯赵澄安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个商家女,样样都胜过她去了。 “哪里是不稀罕,我看呀,说不定那坊间萧将军欲要求娶她的传言,是她自己放出来的也不稀奇。” “一个未及笄的女子,就这样上赶着倒贴,还真是丢咱们女子的脸呐,怎么一点也不知羞。” 赵澄安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况且这是在拿她的清白说事啊,看着那几个你一嘴我一嘴说的不停的官家小姐,赵澄安不气反笑。 她眼神沉沉的盯着她们,内里的惊愕与怒意皆被很好地隐藏,外化成了比平日里更凌冽的气场。 绿衣女子正准备接着说话,却在赵澄安的眼神和气场下弱弱闭了嘴,又外强中干气势不足的找补:“你如此看我作甚,还容不得本小姐说实话了?” 只这话语细细听,还能听出其间声线的微微颤抖。 赵澄安呵笑一声,“陈小姐自是能说话,只是是否是实话还请你斟酌好了再说。另外,我看你,自是看你美若天仙的容貌与水灵灵的大眼睛了。”对于绿衣女子这样口无遮拦的人,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尝尝言语炮弹的威力。 周围响起阵阵嗤笑,场面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绿衣小姐母亲家里有些许权势,只是貌若无盐,遂招赘她父亲,穷苦但长得俊美的书生。却不想,她母亲的基因太过强大,儿女们全都继承她的样貌。而绿衣女子平日里,对于自己的外貌最是耿耿于怀。 平日里赵澄安自是不可能说出此番伤人诛心之话的。 “你…你…”绿衣女子脸气的通红,却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了。 但赵澄安却没再管她,抻了抻自肩部落在手中的天蚕丝披帛,转而笑里藏刀的接着回怼,“我们女子嘛,婚姻大事自是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萧将军清清白白来往,家中父兄都未有置喙,但拦不住有些宵小之辈要管事管到人家家里去了。” 顿了顿,自觉颇为贴心的给大家一点消化时间,又接着道,”另外我可从未在外说过要嫁与他这种话,也不知道是谁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乱传出这谣言了。” 环顾一周,视线在那几个诋毁她最欢的几个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各位姐姐妹妹平日里最是明白事理不过,想也知道今日这事情当不了真,这样说出来澄安的清名还要不要了?说那些话让澄安好是伤心呢。” 只从她的模样上是半分也看不出有任何伤心的痕迹,倒是那几个女子被她话语中的映射所刺到,脸上都露出不自在地神情。 有平日里跟赵澄安交好的小姐此刻也终于在赵澄安这一堆洋洋洒洒的反击之后,找到点开始替她说话了。 “澄安说的是,我们谁不知道,萧公子与澄安那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以前啊,萧公子还未变成将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说风凉话,说他无权无势空有其表?” “就是,干什么都是人家自己的自由,有些人,还是少议论别人为妙,免得到时候被砰砰打脸,疼的啊,可是她自己呢。” 这些话中颇掺杂着些夹枪带棒的意味,宴会的气氛古古怪怪。 裴语嫣受不得,今日她主办这个宴会,其实也不算是为了落井下石的,她原本只是想看赵澄安那可怜样子罢了。眼看演变成了一场口水战,她作为宴会主人公,不得不下场稳住场面。 “各位姐妹都别生气,我今日说这话也不算空穴来风,是我兄长昨日从京城回扬州,闲聊时我才得知,想着澄安平日里与姐妹们都叫好,万一真有那些事,澄安也别被蒙在鼓子里才好,今日若有说话难听的,我代她们与澄安你赔个不是,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惯是会说场面话。 但她贵女之首的身份摆在那,这些话一出,绿衣女子眼珠一转,能屈能伸的开口:“裴小姐说的极是,是我今日有些口无遮拦了,澄安你别见怪于我。 ” 于是又开始了新的来往,众人各自表达着歉意与虚假的姐妹情。 但赵澄安此刻心思却全都在裴语嫣刚刚所讲之话上。 裴语嫣的姑母,便是如今大邶最为受宠的丽妃,多年盛宠不衰,膝下育有皇子一位,而这位皇子,也有那能力与当今皇后嫡出的二皇子争一争龙椅那位置。 赵澄安并未听闻过长宁郡主,但料想也是一位家世极好,并且颇受宠爱的女子。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同样家世极好的萧庭琰吧? 她也见过不少身边的男子,或是在内三妻四妾,或是在外寻花问柳,哪有半分对女子的真心可言。虽则她心里对于萧庭琰的人品极是信得过的,可…… 可万一圣上真的下了旨意赐婚他与长宁郡主,他会为了对她的承诺而去反抗当今天子吗? 就算他会,他家里人呢?会支持他吗?又或是会阻挠他?据说他家里有位老太君,是已故先皇的胞姐,是个极为传奇的人物,在国公府有着极大的话语权,那......这位老太君会阻挠吗? 裴语嫣虽一直与她不是很合,但她人品确是没有污点的,也没有必要为了中伤她而在此事上弄虚作假。 那....... 想到裴语嫣这话的可信程度,赵澄安心里一颤,长袖下指甲嵌入娇嫩的手心中,再松开时手心上多了几个红红的指甲痕。但她面上却是不显不露,窈窈站起身,一个眼神示意,紫央立即过来给她整理坐皱了的蚕丝裙摆。 赵澄安脸上如往常一般堆着笑意,"今日多谢裴姐姐的茶了,澄安改日请各位去湖上游船赏景,今日府中还有些杂事需要处理,就先行离开一步了。" 而后微微与众人点头示意,在紫央与绿蘅的簇拥下,自昂头挺胸转身离去了。只留给众人一个清高孤傲的背影,在场人无不面面相觑。 甫一出裴府,赵澄安立即登上了马车,她面上无甚表情的端坐在车内主座上,闭眼假寐。紫央与绿蘅对视一眼,紫央轻轻摇头,绿蘅口中即将说出口的话就就这样咽了下去。 平日里在这马车中绿蘅耍宝似的,总能逗笑赵澄安,可今日 ……绿蘅小心翼翼的坐在赵澄安左手边,一动也不敢动,紫央则是动作极轻的往香炉中添加了些许安神香。 主仆三人一路无言,赵澄安从上车后也再未睁开眼。 赵府位于城东,而刺史府位于城中,两府间距离算不得近,按平日里的马程须得半个时辰,今日,马车刚走到康乐街,街道上人声鼎沸,有小摊小贩的叫卖吆喝声,也有孩童玩闹的声音。 “哥哥,我要吃这个冰糖葫芦。”是小女孩撒娇的声音从外传进来。 “好,哥哥给你买,但是只能吃一个哦,吃多了腹中会不舒服。”是她的兄长,宠溺又关心的语气。 ...... “庭琰哥哥,肆肆还想吃一个柿子。”小姑娘刚吃完一个结霜时候朱红的柿子,唇边还残留着一些黏腻的汁液,却丝毫没有意识到的想眼前的人讨要柿子吃。 萧庭琰拿起帕子轻轻地擦拭了小姑娘的唇角,“但是只能吃最后一个了,万一晚间闹肚子。” 久远的记忆与现实的情景相重合,更多幼时的相处的记忆化成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闪过,赵澄安忽的睁开眼。 眼神与思绪一样,并未落到实处。她面无表情的开口,轻唤一声,“莫邪。” 紫央与绿蘅听赵澄安一唤,便极有规矩的主动出了马车,与车夫同坐。 不过片刻,车窗外应起一道沉静的男声,“小姐,莫邪在。” “你快马加鞭赶去京城一趟……” 具体说了什么,第三人无从可知,只车窗外那个穿着一身墨黑便装的男子,轻轻对着车内人点头后,悄无声息地淹没进了人群之中。 “紫央,绿蘅,进来替我沏茶罢。” “是。” *** 京城气温渐渐回升,寒冬之中枯败的树草都重新长出了绿叶与枝条,长安大街上有青年打马游街,有颜色各一的年轻小姐们组团闲逛,一派热闹祥和之气象。 但篪国公府老太君所居的集福堂内却是一派剑拔弩张之势。 “承晋,文蓉,你们看看,这便是你们养的好儿子,这便是我们萧家的好子孙,如今就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商贾之女来忤逆于我,好啊,好啊,好啊。” 老太君近些年早已经不管府中日常之事,国公府有权有势,子孙们有才有官,她乐的享受含饴弄孙的闲适日子。但她在国公府中却具有绝对的威严,连国公爷都要顺着她来,何况这府中其他人。她已经多年未曾动气,今日一连三个好啊,吓得周围的人噤若寒蝉。 目光纷纷投向这事情的始作俑者,此时正笔直跪在厅中的萧庭琰。 被点名的篪国公萧承晋拉住了正要上前一步回话的妻子,国公夫人章文蓉。摇摇头示意她此刻不宜多说,但章文蓉此刻看着独自跪在地上的小儿子,理智全失。 她生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反驳了婆母。 第五章 气极 章文蓉多年的礼仪教养让她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她依旧保持着当家主母该有的大家风范: “母亲,庭琰自幼一直养在江南,我与国公爷这做父母的,看顾他太少,他说是国公府的子孙,其实又蒙受了多少府里的荫庇呢?我和国公爷,从他生下来,见他的次数巴掌可数,何谈悉心养育。” 说起此母子分离的场面,章文蓉悲从中来。当年她怀萧庭琰时,年纪算不得年轻,年近三十才有了身孕,发现有身孕不久,国公爷就带兵出去西南剿匪,直到快生产之时才返回京城。 怀孕期间,因着年纪稍大的缘故,属实有些难捱,害喜、孕吐、水肿,样样都经历过,真真算得上是含辛茹苦才成功诞下萧庭琰。 再为人父母的她与国公爷对这个幼子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只是刚出月子,便不得不以萧庭琰身子不好的理由将他送往了扬州。从此母子分别十数年,见面次数寥寥可数。 思及此,她眼中泪光盈盈,再开口的语气不自觉的加快,难掩激动,“如今他有一身功名,那是他自己从尸山血海中拿命挣出来的,不是咱们国公府给他的!母亲,今日文蓉要反驳您的话语了,我儿的婚姻他自己说了算,我不愿他十八年前因为我们的缘故,远赴他乡,十八年后,又因为我们,而与自己心悦之人错过,与自己不爱之人浑浑噩噩蹚度一生。” 她说完这话,场面一静。章文蓉平日里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说话也是如和风细雨一般,何时像今日这样与人据理力争过。 许是因为太过于激动,她的身体止不住开始轻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文蓉!”萧承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妻子。 章文蓉冷静看着恩爱多年的丈夫,而后一手拂开他扶着她的手,昂首挺胸站定,一字一句道,“今日文蓉所言,字字呕心沥血,若,萧家再逼迫于我儿,母亲,公爷,妾身便自请和离,往后与萧家再无任何瓜葛。” 言罢,一滴清泪划过她的脸庞。 “文蓉!” “母亲!”萧庭琰依旧跪着,“母亲,孩儿明白母亲的心意,只是,庭琰长大了,相信儿子能处理好这些事情,母亲快别生气,身子重要。” 萧承晋也是被章文蓉的话语所惊讶到。他与章文蓉可是先帝爷赐婚,这么多年两人亦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今天连和离这种事情都说出口了。 看着妻子现在这副强装镇定的样子,他心疼的无以复加。不顾章文蓉的挣扎与反抗,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转而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太君。 “母亲亦是不要为此忧心,太后那边您若是不好回绝,自是把过错往儿子身上推塞即可,今日圣上亦与儿子畅聊了此事,只是他尚未做出定夺。改日会召庭琰进宫,皆时自会知道此事是何结果。” 萧承晋身高八尺,形貌出挑,眉眼冷峻,侧脸上有一天自脸颊至下颌的一条长长疤痕,看着颇有些可怖,整个人气质也是刚正不阿,说话间带着斩钉截铁的落定感与不容反驳的霸气。 圣上想要赐婚这事他们几天前便知道了,但圣旨一天不颁布,他们就只能当做不知此事,否则便要落得一个窥测圣心之罪。 但今日,圣上先是召见了萧承晋,君臣二人密谈了数个时辰,他刚到家还未来得及与老太君及妻子说今日之事,不想太后已经在前,从老太君这里入手了。 老太君是个聪明人,原本这桩婚事是太后托她来说合。长宁乃宜亲王之女,但从一岁起便一直养在太后膝下。她亦是见过几次长宁,长得貌美,为人端方有礼,又深得太后与皇帝的喜爱。如今十五芳华,与自家孙儿这桩婚姻怎么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了,她出生皇家,知道一个出生好的贤内助对于男子在官场行走有多么大的助力,而商贾之家…… 罢了罢了,她心底自暗叹几声。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话语间充满了岁月的沧桑痕迹,“也罢,今日是我老婆子多言了。庭琰,你起来吧,多安慰安慰你母亲,都散了吧。” 今日集福堂内之事如一场闹剧般,就这样匆匆收场。 却不想第二日,国公府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什么?这谣言已经传到了扬州?”原本只是男子与萧庭琰正在谈论此事,却不想被进来送甜汤的章文蓉听见了正着,她忍不住推门而进惊呼出声。 “那澄安是否已经知道此事?” 男子朝着章文蓉恭敬行礼,而后退立到一旁,缄默不语。 章文蓉这才反应过来屋内还有外人在场,不自在咳嗽一声,拿捏起当家主母的气势,“不知这位公子是如何得知这谣言?现如今可是很多人知晓?” 又转而看向萧庭琰,“快说,澄安是否知晓此事?” 萧庭琰面色为难的点点头。他也是刚从莫邪这知道,赐婚长宁郡主的事情已经在扬州传开了,赵澄安向来是爱憎分明的性格,她既派了莫邪前来,说明她内心里真的对此事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如若不然,她不会派人来京。 “可知这谣言从何而起?” 莫邪低头,轻声道:“扬州刺史之女,裴语嫣。”顿了顿,又补充细节,“其兄长日前曾到京城。” 章文蓉与萧庭琰顿时都清楚,是丽妃。 “好啊,她裴婉柔还是这么不做人事。”还没有定论的事情便往外传开了,傻子才会不知道她是何种居心,章文蓉怒气渐起,十八年前便是因着丽妃的谏言,如今她又出来兴风作浪。 母子两个对视一眼。 萧庭琰颇有些为难的开口,“儿子不日便要进宫,时间上怕是来不及。母亲可否有空,代儿子去一趟扬州。” 章文蓉轻哼一声,“我正是如此想的,左右我与你父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去扬州散散心,且等他想明白再说。” 做母亲的哪有不明白儿子的心意的,只她还是忍不住再向儿子确认一遍,“你可真是有把握?要知道,母亲这一趟一去,可是再难反悔了。” 按照路程来算,她这次去了扬州,过不了两日便是赵澄安的及笄大礼了,她若是出现在大礼之上,则相当于将萧庭琰与赵澄安二人的关系在众人面前过了明路。 “儿子早已做了决断。另外事急从权,还望母亲能带着人同去,帮儿子把此事一并定下来,我随后便会赶去。” 这是要定亲的意思。 这确实是有些着急了。 不过昨日都与老太君撕破了脸皮,萧承晋晚间入睡时也同她承认错误并通过气了,此事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 但……“圣上那边?” “母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只是怕您再不去给澄安吃一颗定心丸,您的儿媳妇到时候真得自己跑掉了。” 他是知道赵澄安的,万一气性上来了,说不定真的能干出这事情来。 “你这孩子……” “咳,我走时,小姐也说立马动身去苏州,想来,如今也是刚到。”莫邪神色不变,默默补刀。 章文蓉的话语就这样卡住了。 萧庭琰无奈,“还望母亲不日便能动身。” 赵澄安确如莫邪所说,刚到苏州。 连着几日的赶路,她脸上带了一丝疲惫之色,但还是有条不紊的吩咐紫央,“先去会新街的铺子里瞧一瞧,找个眼生的丫鬟与我同去,紫央你们其余人等先回客栈即可。” “是,小姐。“ 会新街是苏州城区最为繁华的一条商街,琳琅满目的商铺的坐落在街道两旁,幡旗飘飘。有玉金楼、满玉楼等这种京城有名老字号金店、玉石店的分号,也有遇仙楼这样本地颇有美名的本帮菜酒楼。当然,作为苏绣的源起之地,这里的绣楼与丝绸店也是四处林立。 赵澄安与一个眼生的丫鬟刚走到秋生馆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争吵之声。帷帽下,赵澄安神情颇为严肃。 这趟苏州之行,是原本就决定好的,只不过原来日期是在及笄礼之后,这次,算是因着心里不痛快而提前了。 上个季度,赵澄安便发现,一向盈利可观的秋生馆,利润毫无预兆的有大幅度的下滑,究其原因,管事只说周边新开了好几家有名的丝绸铺子,分走了一大部分秋生馆的客源。 今日赵澄安一路走过来,这会新街东头至此,若是没记错,只增加两家丝绸铺子,而且从门头上便能看出,是做下等丝绸营生的,与秋生馆的上等苏绣供应,完全不在同一维度。 而这足以说明,这秋生馆可能出了一些问题。 赵澄安默不作声,不着痕迹的进了秋生馆内。 “原本想着你们秋生馆算是老字号,是故才斥巨资从这给我家娘子订购了一条襦裙,可谁曾想,黑心的商家打着上等苏绣的名头,实则挂着羊头卖狗肉。”说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胡子满脸,皮肤黢黑,说的话可是一点也不客气。 他手里拿着一套襦裙,面上看确是秋生馆所卖的上等苏绣。 说着仿佛是气急,还往秋生馆内的小厮身旁唾了一口沫子。又把自己手中的襦裙,粗暴的扔到了小厮身上。 小厮哎一声,“你这破皮,真的还耍起无赖来了?早就说过,你家娘子全身长疹子与我们无关,谁知道是如何弄得,怎就扯皮到我们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各位小可爱踊跃在评论区发言~另外捉虫会有红包感谢,大家动起来!也可以猜猜这个丝绸铺子到底是咋回事呢 第六章 提亲 “我呸,我家娘子之前从未出现过长疹子这种事情,怎么第一次穿你家衣服就有了?医馆的大夫都瞧过了,也不是吃食引起的。那既然如此,不是这衣裳的问题还能是什么?” 黑脸男子越说越激动,眼睛一瞪出口威胁道;“还不叫你们管事的出来,不然今天这事情可不能善了,我要去报官,让官家来为我们主持公道。” 眼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黑脸男子干脆哭诉起来,“各位乡亲们,大家伙给评评理啊,这秋生馆的衣裳本就比别家要贵,打的名号不就是原料上等的苏绣吗?可我家娘子刚穿上不久就全身长了疹子,可怜见的,在家痒的抓心挠肺,现在全身都留下了印痕,现在因着此事在家寻死觅活的。” 说着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珠,又言语凄凄道:“我原以为不会是秋生馆,是以都没来找过,但昨日我听说,别人也有穿了他家的衣服而起疹子的,我这才来为我家娘子讨个说法。”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了他的话之后,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嘀咕起来。 在靠近大门的角落里,有个小娘子着一身华服,戴了一顶天青色帏帽,不着痕迹掐了一下身边丫鬟扶着她的手。 “就是,上个月我家表小姐亦是穿了秋生馆的衣裳,全身起了红疹子,好一番折腾才治好,这样来看,秋生馆的衣裳有问题还不是个例。”小丫鬟得到示意,忙不迭开口出声。 “是呀是呀,他们家的衣裳一般老百姓都买不起嘞。” “以后啊,我们看还是别来这家了,那如意堂哪些不比秋生馆划得来呀?人家啊。也是正儿八经的苏绣呢。” 从那个小丫鬟开始说话,赵澄安就注意到她了,此时听着她极具有煽动性的话语,赵澄安忍不住眯了眯眼,如意堂,乃是整个会新街上秋生馆最大的竞争对手了。 两家同营苏绣,只不过在原料与针法上秋生馆更甚一筹。 秋生馆的绣娘,一应是宫里退下来的绣艺精湛的老绣娘,亦或是她们退下来之后收的关门弟子,水平极高,有擅长绣花鸟图案的、有擅长山水的、亦有擅长人物描绘的,秋生馆真真儿担得上一句:无所不工。 再者,秋生馆的原料渠道亦是独一份的。时下苏州有”家家养蚕,户户刺绣”的说法,但蚕丝中,又以桑蚕丝质量最为上乘,又名曰真丝。赵家自己在西郊有一片养蚕地,占地极为广阔,并盖了木屋以便在室内养蚕,日常以上等桑叶为料饲于蚕,由此每一批蚕丝出来皆是珍品。 而其他绣房,再难有秋生馆这样上佳的条件,这也成就了秋生馆在整个扬州,乃至整个江南的头牌名号。 一般来讲,原料是断不可能出问题的。而今日,偏偏听闻了因着穿了衣裳而起疹子的事情,且还不是个例。 前因后果一思考,赵澄安心里大概有了些数。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时,一道略带沧桑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各位,我是秋生馆的掌柜,今日之事我一定给诸位一个交代。只有一点,若不是属于我秋生馆的问题,我们断不能认的。做生意最讲究一个美名,还请大家不要以谣传谣。”自称掌柜的中年男人说完,和气的冲大家抱了抱拳,“请大家今日先散了吧。” 又转头看着黑脸男子,“这位公子,您说的情况我业以了解,不知可否请您楼上稍坐片刻,段某人定给您及娘子一个交代。断不会让贵夫人白白蒙受冤屈。” 黑脸男子狐疑的看一眼掌柜,点点头,大声道:“行,我就看,你们怎么把黑的说成白的。”便在小厮的带领下,与掌柜一起去了二楼。 人群渐渐散去了。 赵澄安悄无声息走到了那位着华服的小娘子身旁,一不小心撞到了她。 “哎你这是作甚?可别碰到我家小姐,这衣服碰坏了你可担待的起吗?”她旁边的丫鬟立即咋咋呼呼了起来,拦在了她家小姐面前。 好一个嚣张跋扈。 “实在是抱歉,我刚刚许是站的久了些,腿有些发软,不小心碰到了小娘子。”赵澄安面上带着歉然的笑意,声音听起来很是温柔。 “无妨。小娘子下次小心些即可” “姐姐身上这件衣裳看着可真是有质感,能否冒昧打听一下,是何家所出?”说完,赵澄安又不好意思地一笑,“实不相瞒,我刚从外地过来苏州,小城市时兴的花样倒是与苏州不能比,身上的衣服看着是有些过时,上不得台面了。” 那年轻小娘子看了一眼赵澄安的衣裙,眼神里露出些许轻蔑,而后轻哼了一声,微微颔首,“如意堂。” 说罢便越过赵澄安,在丫鬟的搀扶下径自离开了。 “小姐,这小娘子怎的如此无礼?”赵澄安身边的丫鬟,名唤柳絮,就是前不久第一次见赵澄安便被迷倒了的新来的丫鬟,因着做事情老实忠厚,此次出行便将她带了出来。 柳絮第一次跟着小姐出门,还不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再者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略有些嘴笨了。 “小事,咱们再进去逛逛。” 在秋生馆内随意看了看,问了问价钱以及最近的销量,赵澄安便回了客栈。自始至终也并未透露出身份来。 及至返回了客栈,赵澄安方唤来紫央。 “着人查一查,如意堂东家最近可有什么变动?另外,段掌柜的最近的行踪明天也给我一份。这些都查到了之后,便让段掌柜带着秋生馆近日的账册以及买家登记的内账,来与我汇报吧。” 行商之家,消息的门道四通八达,天下就没有钱买不回来的消息,如若有,那便是给的钱财还不够。 “是,小姐。可是段掌柜有什么问题?”紫央应了,但又忍不住疑惑,秋生堂作为赵家在苏州最大的丝绸铺子,自然也不止于做丝绸的营生,还兼具着调度赵家丝绸资源以及与苏州官场交往的门头。 自然这掌柜人选,是再重要不过。这段掌柜,便是赵澄安母亲嫁进赵府时,所陪嫁的打理嫁妆的先生。她母亲未亡故前,便亲手打理着秋生馆,后来她母亲走后,便由段荣在这任掌柜。 可以说,段掌柜是赵澄安手底下最信任的人之一。 只是…… 赵澄安摇摇头头,却并未言语,有些事情她自己都没有完全确定。只吩咐人进来替她梳洗更衣。连着几日赶路,赵澄安并未休息好,舟车劳顿,她的肩颈都有些许酸涩。 沐浴完之后,便留下紫央为她按摩,松散筋骨。赵澄安半阖着眼,轻声道,“紫央,今年除夕一过,你便已经十八岁了,从小你一直站在我身后,处处妥帖待之。你可有别的想法?这一生啊,能嫁给一个心仪的男子,是多少女子们求知不得的事情。” 紫央手上的力道没变,笑说道,“小姐莫不是忘了,紫央可比您还年长三岁,怎的您还给我分享起来了?” “紫央啊,哪也不去,就陪在小姐的身边,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以后啊,紫央还要陪着小小姐和小少爷一起呢。” 赵澄安叹气,“你与段掌柜一样,都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人。罢了罢了,今日是我有感而发说的有些多了。” 又忍不住,“原本想着,晚些时候再去京城开一些铺子,可我这心里啊,不弄明白我不踏实。等这次及笄大礼之后,我便要跟父亲与哥哥说清楚,我与萧庭琰之间,不管是何种结局,总要有个了断才是。纵然最后当不成夫妻,可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还在。我到时候……” 紫央等了些许时间,没有听见赵澄安的下言,轻声唤一句小姐,并未有应答。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看,赵澄安竟睡着了。转身将绒毯给她盖上,离开时却看见,小姐眼下的藏青色枕巾上,有一块深色。 是眼泪将其晕染。 紫央默不作声,心疼的在一旁看着她家小姐许久。 章文蓉到扬州时歇脚在往日萧庭琰住的府邸,隔壁赵府上已经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她这次来,特邀了张阁老的夫人作陪,实则请张夫人做媒人。 二人简单修整了一日后,便递了拜帖与赵旬寒,实则她们应改将拜帖递于夫人才对,万没有直接递于前院的规矩。但,赵府情况特殊,况且,章文蓉想在两日后的及笄大礼之前,便先将此事定下来。 竖日一早,章文蓉与张夫人装扮完毕,带着一众抬礼的小厮,正行至府门外,却在遇见刚下马的篪国公,风尘仆仆,脚下烈马嘶鸣。 章文蓉难掩眼中惊讶,一双美目微瞪,“国公爷如何在此?” 他不是还有差事在身吗? “夫人,此事应该我与夫人共同出面才更为妥当,更显重视。”萧承晋眼下乌青,昼夜未停追赶而来。他这个夫人,前些日问他是否一起来参加赵澄安及笄礼,他想着以他的身份去参加不太合适,是故拒绝了。可谁知道,后日上朝时,遇见张阁老,说是章文蓉邀了阁老妇人同游江南。萧承晋这才品出来不对劲! 阁老夫人与他家夫人何时出远门同游过? 他这个夫人,可别是要去提亲了! 第七章 商谈 章文蓉有点理亏与心虚。照理说,提亲这种事情合该老太君与公爷都首肯之后,众人一起合议定下来,方延请媒人去女方家商讨具体事宜。 不过,老太君那儿上次她闹了一通后,已然是全然不管这件事情,至于她家公爷……她忍不住轻哼一声,还不是得千里迢迢追她到这里,过来给她撑腰善后。不过她执掌国公府中馈多年,该有的礼数自然是周全的,这次来邀阁老夫人做媒人,商议定亲之事,也不算失礼。 外人面前还是要全篪国公的面子,章文蓉端庄道:“原想着公爷忙碌,是故才自己独身来办此事,现下您来了,妾身就有了主心骨了。昨日我业已向赵翁①递了拜帖,如此便一同去吧。” 萧承晋点点头,拿自己的妻子是一点办法也无。只匆匆回去府中将自己打整了一番,几人这才一同去了赵府。 萧府虽与赵府相邻,但由与两府占地面积较为广泛,两府的正门距离,寻常倒是要走上一炷香的时辰,众人走到赵府门口时,福伯已经迎在门口。 福伯恭敬朝着萧承晋行大礼,“恭迎公爷,夫人。我家老爷特命奴才在此迎候。”说罢依旧低着头保持行礼之姿,听一声起后,方才起身。 “老爷已在书房等候多时,公爷请随我来。” 在福伯的引导下,一行人行至厅堂。这里只有赵旬寒会见重要人物,商讨重事时方会来此。 萧承晋甫一进门便爽朗一笑,主动开口打招呼,“旬寒兄,多年未见,依旧如此丰神俊朗。” “公爷,您才是风姿更甚从前。” “哈哈哈哈,咱们旧友之间就不必如此生疏客气了。”说着便为赵旬寒引荐,“这位是内阁张阁老的尊夫人。” 几人又寒暄一番方才坐下。 赵家厅堂格局方正,上首两把金丝楠木雕兽纹大交椅是为主座,左右各另有三把椅子对称而置,是为客座。 为表尊敬,赵旬寒请萧承晋与章文蓉落座上首主位。 萧承晋单刀直入,也不铺垫多余的话语,“旬寒兄,实不相瞒,我知令媛不日便要及笄,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不知澄安是否已经议亲?如若还未曾,我便舔着脸为我家庭琰求一求。” 说起来,萧承晋与赵旬寒有过故交,二十五年前,他曾外派到扬州任职,与当时还未继承家业的赵旬寒便已经相识。当时扬州因洪灾遇险之时,二人通力合作,虽一人为官,一人为商,但都把百姓安慰摆在了最前面,赵旬寒曾捐款十万两用于受灾百姓重建家园,并广布粥堂救助流民,也正是因着赵家的慷慨相助,扬州的洪灾妥善解决,萧承晋也因此事顺利右迁调任。 两人当时,也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私交甚笃。这也是为何,萧庭琰幼时会被送往扬州,且就住在赵府旁。 况且澄安那姑娘,他也曾见过几面,除却身世,其他各方面倒也是极好的,不比京中那些世家贵女逊色。 思及此,萧承晋忍不住暗叹,不管圣上与京中如何考虑,他私心里倒是很同意这桩婚事。 赵旬寒面上不动声色,“我们澄安自小没了娘亲,但我与她兄长都是把她当做掌中珍宝相待,她自小骄纵,在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待惯了,只怕……”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还不明白这只是赵旬寒的自谦之语,赵澄安只怕自小生活条件比大多数人都优渥,真真是娇养起来的。既然定了要来提亲,自然不可能拆台子说些败兴地方的话。 章文蓉接过话头,“赵翁这话也太过于自谦了,澄安这丫头呀自小就聪明伶俐,端方知礼,在家是娇养的小姐,断没有去了别人家就要吃苦的道理,我们萧家,上有祖训,下有家规,对女眷一惯是宽容爱戴有加。” 又心疼道,“她自小没有母亲在身边,别说赵翁您,就连我,都只会心疼,觉得这世间所有好东西给了她倒还觉得不够。” 章文蓉自己没养育女儿,己出的就三个儿子,国公府庶出的姑娘都各自养在姨娘屋里头,她甚少操心。 丫鬟恰在此时奉茶上来。几人的话题顺势转开。 赵旬寒起身将青花纹盖碗亲自奉给萧承晋,温和道,“各位尝尝,这是今年新得的白毫银针。” 张夫人品尝一番,“真是好茶,不知咱们澄安丫头现在何处?听见大家都在夸赞与她,老身真是按捺不住相见一面这丫头的心了。” 赵旬寒面上做无奈状,“她呀,前些时日苏州那边的铺子出了一点问题,那铺子她母亲生前就极为重视,到澄安这也是一样,马不停蹄就赶过去处理了。” 赵澄安不是一个甘心囿于内宅的女子,出生经商世家,对于女子出门在外与人打交道,都持有开放态度。 “这去苏州得好几日的路程,她一个女子可多遭罪,京中多有女子去城外寺庙上香都嚷嚷着太累的。” “不过这几日也该回来了。” ...... 福伯在外见屋内谈话应是差不多要完事,掐着时机轻步走进来,朝着众人点一点头,压着嗓子像赵旬寒汇报:“老爷,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移步。” “公爷,两位夫人,时日也不早了,府上午膳已经备好,还请赏脸。” 这场谈话自上午朝阳初升时始,到午间用膳时方停止,因着有了萧庭琰的坚持以及上次赵澄安的口风,是故两家这次都是往拢了谈。 午膳过后,萧承晋又单独与赵旬寒在书房密谈一个时辰,无人知晓二人谈论了些什么,只能从二人结束谈话出书房时的脸色上来推测,算是相谈甚欢。 至此,萧赵两家的婚事,就此落定。关于前些时日的赐婚一事,两家都是点到为止,既然确认此事并不是既定事实,倒也不必深究下去,只中间哪些人扮演了何种角色又是何种居心,倒是给众人又提了个醒。 这边赵澄安费了心思终于将秋生馆的事情查清楚,马不停蹄的往扬州赶,以免耽误及笄大礼,却不知,就这短短几日间,自己的婚事已然尘埃落定了。 马车一路疾驰,到扬州城外时,却见到了赵闻清身边的小厮在城门处。马夫是赵家家生子,对赵家人都熟悉的紧,轻轻勒了下马绳,“小姐,大公子身边的青槐在前面。” 紫央一手推开车窗,“去问问何事,公子是否在此处?”紫央这句话恰说完,那名唤青槐的小厮便一路小跑过来。 “小姐可休息着?”青槐跟着马车慢慢踱步,一面轻声询问着紫央。 车内赵澄安原本正在小憩,迷糊中听见说话声便悠悠转醒,抬手轻轻掩面,漫不经心地出声:“我刚醒,可是哥哥有何事?” “公子亦是刚从长安返程,上午刚到府中,算着日子着青槐在此处迎小姐回府,公子说是请您先去一趟松雾院。” “可知道是何事?” “青槐不知。”顿了顿,“不过,扬州城内前些时日所传,萧小将军与长宁郡主的婚事,似是谣传,这些日子已无人再议论此事。” 前些时日因着这事乱了的心绪,此刻又荡起了涟漪。赵澄安拨开挡帘叫一声“青槐。”又似笑非笑乜一眼此刻正视着她的男子,“本小姐不想听这事。”语气是毫不掩饰地冷淡。 青槐低头,“青槐冒犯,小姐恕罪。” 赵澄安没再说话,放下了帘子,声音冷清,“走吧,回府。” 原来她把青槐也是当哥哥看待,虽然是下人,但自小与赵闻清相伴,也曾多关照赵澄安。但是,一想到他竟然有那种龌龊的心思,赵澄安心里就只觉恶心,是故对他一向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到松雾院时,老远就听见院子中一片热闹的欢声笑语。赵澄安微微驻足,仔细听了一耳朵,而后轻轻眯了眯一双美目。转头问紫央,“紫央,看看我的妆容与发饰是否有何不妥?” “啊?”紫央有点措不及防,一时间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仔仔细细替小姐检查了一番。 今日赵澄安着一身苏绣襦裙,梅染丝绸上绣几束栩栩如生的盛开着的玉玲珑②,再加上赵澄安本就身子挺拔,与这身衣服相得益彰,清丽出尘。为着搭配这身衣裳且适宜坐着马车长时间赶路,便只梳了简单的丱发上簪一只玳瑁钗,简单却又不失质感,与赵澄安不施粉黛自有颜色的脸极为相配。 紫央点头,又轻咽口水,“小姐这样是极好看的。” 少女脸上有着云淡风轻的笑意,“走吧。” 赵澄安的出现,让室内的氛围都是一顿。赵闻清先站起身,“肆肆回来了。” 这话语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在座有三个姑娘,除穿着一身缃色的女子并未起身,另外两个姑娘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长姐。” 是赵家两个庶出的姑娘,年长的名叫赵沅兰,今年十二岁;年幼的名唤赵渝兰,今年刚十岁。平日里与赵澄安算不得多亲近,更多的是敬重这位长姐。 赵澄安笑着点头,和煦道:“好几日未曾见你们俩了,长高了不少,今日我从扬州回来亦是给你们带了礼物,晚些时候着人给你们送去院子里。” 又转头看向着缃色衣裳的女子,“表姐何时过来的?不知晓你过来为曾提前给你准备礼物,还望见谅。” 袁墨华一噎,脸色并不是很好,不情不愿站起身来,“表妹不要见外,姐姐也不是为了要你的礼物才来的。” 赵澄安并未出声,挑了挑眉,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翡翠玉簪上。 几人的视线都落在她手上。她挺胸扬声,“这是表哥送与我的。” “好了,都各自挑了礼物会院子里去吧,我与澄安还有事情要谈。沅兰带着墨华表姐去花园里逛逛,赏一赏景。”赵闻清发话了。沅兰渝兰两个小丫头最是听兄长的话,乖巧点点头,拿过自己的礼物,开心道:“谢谢大哥,谢谢长姐。” 沅兰是个机灵的,十三岁的年纪也懂了很多事情,又转头对着赵澄安甜甜一笑,“也恭喜长姐,萧将军就快变成咱们家姑爷了。” 赵澄安:“???” 作者有话要说: ①翁,对人的尊称。此处表示对赵旬寒的尊敬②玉玲珑:水仙花③丱发:即将发顶平分两大股,梳结成对称的髻或环,相对垂挂于两侧,多用于未成年少女。(参考甄嬛进宫之前的头发) 第八章 落定 姑爷? 赵沅兰突然蹦出来的这个全然陌生的词汇,让赵澄安大脑有一瞬间的恍惚,怎么几日未回,萧廷琰快成赵家的姑爷了? “好啊沅兰,几日未见,竟敢开起你长姐的玩笑了?” 赵沅兰这个时候倒也没被赵澄安色厉内荏的话语给唬住,笑嘻嘻地回,“长姐,沅兰才不敢开玩笑,不信你问渝兰,不,你问大哥和墨华姐姐!这是真的!” “果然连你自己也觉得是天上掉了馅饼一样吧?以后啊,赵家可就要出一个官家夫人了,连我们这些亲戚也跟着沾光呢。”袁墨华一边拿着赵闻清送予她的礼物,一边酸言酸语。 她们两个的母亲是为一母同胞的姐妹,当初姨母下嫁给一个商人,与母家关系此后便是疏远了。而她的父亲,却是一名官吏,社会地位高于商人,所以她一直以来便觉得赵澄安应该巴结着她,毕竟赵澄安是商家女,而她,却是官家小姐。但奈何,赵家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超澄安也不是柔柔弱弱的菟丝花,她在赵澄安那非但占不到任何便宜,很多时候还占下风,心里颇多不平衡。 赵澄安对袁墨华这人最是了解不过,除了嘴上讨人嫌,心眼倒不是真坏,所以看她心情,偶有些时候倒也乐的和她斗斗嘴,但显然今天她没有这个心情。笑话,她在外奔波好些时日,浑身都乏累的紧,哪有这些闲工夫和她斗嘴。 赵澄安径自走到小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酌一口润了润嗓子,方才要笑不笑的开口:“哦?表姐是如何得知澄安如何作想的?我成不成官家夫人与否,表姐都沾了不少光吧?表姐明年都是要结亲的人了,说话间最好还是有个数才好。” 袁墨华的未婚夫,乃是扬州下边一个知县的嫡子,地位放在普通百姓中,着实不低。只是比上亦是多有不足,袁墨华心里十二分个不满意这桩婚事,她本心比天高想着高嫁,奈何父母之命不得不从。 “你!”她被捉住痛脚,脸面算得上被赵澄安摁在地上摩擦,粉面气的通红。 “好了,墨华你别往心里去。和沅兰一道去赏景吧。”赵闻清心里也是厌烦袁墨华这幅嘴脸,但多年的教养在这,也不能多加评判。 哼! 袁墨华就知道,表哥也不会帮她!跺跺脚,气鼓鼓的转身跑了出去。沅兰拉着渝兰出去追她,稀稀拉拉好一阵这松雾院才平静下来。 “你呀你,你同她置气作甚?平白坏了自己的心思。”人走后,赵闻清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妹妹,顺手从摆台上拿过一个盒子递给赵澄安,“你的礼物。” 赵澄安这会脸色倒是看不出任何不虞,接过盒子一边打开看,一边漫不经心回道:“哪里是同她置气,她的性子我又不是不了解。只是我累了多日懒得听她在这嘀咕罢了。对了哥哥,”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盯着赵闻清,“沅兰说的话可是真的?” 赵闻清坐到了赵澄安的对面,平日里再温和不过的人,说起这些话也带了些认真的神色,“今日回来,父亲便告知了我此事,就在五日前,篪国公夫妇以及内阁张阁老的夫人,来咱们府上提亲,”他没有错过妹妹脸上惊讶的神色,“父亲已经答应。” “来府上提亲?”赵澄安惊呼出声,“可分明前些时日说圣上已赐婚长宁郡主!”她不顾仪态蹭的一下站起来身来,满脸的不可置信,说出来的话都带了些许颤音,“难不成,难不成让我去他们萧家做妾?” 莫邪去京城已经多日,到现在未曾给她传消息回来,她心中对于赐婚这件事的真实性已经有了考量——空穴不来风。 “肆肆!”赵闻清起身轻拍赵澄安的肩膀,“说什么胡话呢?父亲如何能答应你去做妾?自然是正妻。”又扶着她坐下,“先缓一缓,如何就这么沉不住气。” 赵澄安忽的,抬手抓住了赵闻清的袖子,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哭腔,“哥哥,肆肆近些日子心里难受极了。” “哥哥都知道,都知道。”赵闻清轻轻拍打着赵澄安纤瘦的背,“肆肆,你想要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哥哥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父亲在你身后,赵家也在你身后。” 他们肆肆,就应该永远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但,人生不是非黑即白,既然已经不是一张白纸,就只能祈祷,在这俗世中能独善其身了。 “不看哥哥给你带回来的礼物了?小时候可是我一回家便跟在我后面的,看来长大了,感情也是淡了。” 知道哥哥是想缓和气氛,赵澄安很给面子收起来自己的情绪,勾唇微笑,“哪有,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哥哥,一辈子也不离开你。” 及至看到盒子中那些物件,超澄安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里面,有宅子,有铺面,有金条,有银票,另外,我在钱庄也给你存了一大笔钱,只有你能去取出来。这些你都收好,都是哥哥私下里给你的,除了父亲、我、你,再无其他人知晓。” 无论何时,钱财会给他们底气。 赵澄安无声的落下了泪,眼泪如珍珠一般,一颗颗落下。这些铺子宅子,都是京城的。她吸吸鼻子,第一次对于自己有了些怀疑,哽咽道,“肆肆的选择,到底对不对?是不是让你和父亲为难了?” “好了好了,怎么还哭起来了?”拿了自己的金丝竹叶纹手帕给赵澄安擦着眼泪,轻声安抚着,“哥哥早就说过了,我们肆肆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只有一点,肆肆,切记万事不要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到的或看的便是全部。” 赵澄安点点头,“放心吧哥哥。” 回到羡云苑,已经是日暮之时,窗柩外有鸟发出“咚咚”的声响,带着万物归入夜色与寂静当中。 从松雾院离开后,赵澄安又被叫去了前院书房,折腾了一天,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孙嬷嬷早已经在门口迎着了。 “嬷嬷!”赵澄安难掩惊讶,“您什么时辰回来的?家里事情可都预备好了?”又懊悔道,“怪我这几日忙的,也没能去接嬷嬷回来。” 孙嬷嬷个子中等,腰背略微有些佝偻,一头银发整整齐齐梳理着,其上簪着两根简单的银钗子,但从她穿的一件棕褐色大襟窄袖镶花边襦裙上,也能看出她在仆妇当中是极有脸面与地位的。 “小姐这些日子奔波劳累,还能记挂着奴婢,奴婢心里都慰贴的很呐。”她说话时声音沉静,有种经过岁月洗礼的醇厚滋味,嘴角因着常年间衔着一抹笑意而有了两条深深的印纹。她在赵府一辈子没遭过什么孽,吃穿用度比一些小门小户的当家太太还要好上许多,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心里自然是记挂着嬷嬷的,嬷嬷今日刚到吗?快些去休息吧,明日我有事想与嬷嬷说呢。”少女面对着如母亲一般的人,话语间多了许多真心实意的情感在,这些年她的母亲早逝后,孙嬷嬷给了她许多关怀,许多应该从母亲那里学来的知识和特质,她都是从孙嬷嬷这里学到的。 孙嬷嬷见着她疲累的眉眼,慈爱地点点头,“绿蘅已经备好了热水,小姐快去沐浴吧。” 竖日,是多日来少见的阴雨天,天空昏暗,纷纷扬扬的雨丝落在树叶上回荡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淅淅沥沥复不停歇。只这些声响都没有吵到屋子中睡得正酣的人。 及至孙嬷嬷进来看第三次时,赵澄安终于悠悠转醒。“嬷嬷怎的,还像小时候一般给肆肆守着床吗?”小时候下雨,她害怕,孙嬷嬷就是这样,一直守在她床边。熟悉又温馨的记忆在一大早上重回到了赵澄安的脑海里,她坐起身来,自己拿了枕头垫在背后,拉住了孙嬷嬷的手。 孙嬷嬷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替她拈好被角,“小姐是不是要同老奴说与萧将军的婚事?” 赵澄安惆怅一笑,“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嬷嬷。”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讲的,左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只不过这桩亲事真的定下来,我反倒有些踌躇。” 过往这些年与萧庭琰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走马观花一般略过,两人从陌路不熟,到现在谈婚论嫁,“我总觉得对他不公平。” 孙嬷嬷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话,思忆起过往,她的眼神悠长,“小姐打小,长得雪白可爱,任谁见了都喜欢,但你从来不喜欢和别人过分亲近,还记得大公子有位同伴,幼时想捏捏你肉嘟嘟的脸颊,结果你不乐意,故意摔了一跤告状说是他推的你,害他回去被他母亲好一顿罚。” 是啊,赵澄安从小便是那样一个人,喜恶分明,除了赵家人,她谁也不亲近。七八岁了也多是独自一人,在外没有什么相交的伙伴。 但变化不知因何而起,“但七岁那年,知道旁边府上住着的公子是国公府的人之后,小姐忽然就主动与他交往了起来。” 那时候都年纪尚小,周围人都惊喜于赵澄安愿意与人交往的改变,却不知为何,亦是不知为何这人就恰恰是萧庭琰。回忆渐渐拉远,孙嬷嬷脸上没有了笑容,“起先,我也不知小姐为何做出这样的改变,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小姐做了噩梦梦魇,在梦中惊哭醒来。我问你梦见了什么,你只说有坏人。” 孙嬷嬷眼里渐渐有了泪花在闪烁,话语间亦是带了几分哽咽,“可小姐你不知道,我分明在你梦中呓语里听见了那个人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小可爱看出来!肆肆到底是什么感情! 第九章 吾这一生,为国亦为…… 赵澄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孙嬷嬷,眼中情绪从惊讶慢慢的转变成了悲伤,“原来嬷嬷你都知道。”握着孙嬷嬷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那……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接近萧庭琰了?”眼见着孙嬷嬷肯定地点了点头,赵澄安忽的,笑出了声,只是眼泪流过的痕迹还清晰的印在脸上。“真好啊嬷嬷,我一个人守着这秘密这么多年,一个人守了这么多年,真的好累啊。” 言语间颇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孙嬷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如今都已经过去了啊。”又伸手将她额边的几缕碎发撩至她耳后,“只是,嬷嬷一直想知道,小姐到底是如何得知的?”想问这个问题太久了,自从知道赵澄安知道了那件事,她好长一段时间都坐立难安,她曾和老爷夫人发过誓,要永远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她入土,可终究还是让小姐知道了。 赵澄安眼泪止不住流,久远的记忆涌入脑海,她是如何得知的? 她记忆中的母亲,生的极为貌美,说话永远温声细语,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与柔和,对她和赵闻清从未有过打骂。小时候她不爱和人说话,也不爱和人接触,母亲就会在房间给她读好多书,有的是诗集,有的是游记,有时候是在白天,有时候是在她傍晚入睡前。 若是父亲在家,便会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玩耍,或者是出去踏青,又或者是在院子里踢蹴鞠。母亲的唇边永远都带着笑意。 但是四岁那年,有一段时间母亲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没有日常的关心,没有读书,没有玩乐,她每天都哭着要娘亲,但只有嬷嬷在旁边陪伴着她。父亲、嬷嬷、哥哥都说母亲是去外祖家了,过段时日便会回来。 后来,母亲回来了。只不过,不是鲜活的人,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再没有任何令人流连的温情,甚至她都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便匆匆下葬。那时候她还小,信了大人们说的话,母亲是生病而亡。 直到七岁那年。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赵澄安又梦见了母亲在床边为她读书,读的是史记,说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后便消失不见,她吓坏了,醒来哭喊着叫母亲,却没有人应声。她想起来,母亲已经去世了。 她开始叫姆妈,叫孙嬷嬷,但孙嬷嬷也没有回应,她慌慌张张跑去母亲生前的院子里去找父亲,慌乱中甚至忘了穿鞋,一路上冰冷的雨水将她淋透、浇湿,从身体到心里。 但是她并没有在母亲房间见到父亲,准确来讲,她并没来得及进去房间,因为她在门口听见了孙嬷嬷的声音,在嬷嬷一字一句的控诉和描述里,她凭着自己聪明的头脑拼凑出了一个几近完整的残酷真相: 原来她的母亲,不是病死,是因为她的美貌被京中权贵看上,想据为己有,但父母皆未屈从,于是那个人便趁着父亲外出行商时,使了计谋将母亲掳了去,她母亲生前惨遭□□与□□,最后被父亲费力寻回来时,已经不成个人样,所以不敢让她这个独女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手臂,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而后悄无声息地自己回了房间。那天过后她整整烧了好几天,迷迷糊糊的装傻,将身边人对于那晚她为何全身湿透的异样给遮挡了过去。 后来,她变了。 知道隔壁府上那个病恹恹的小公子是京中国公府的公子时,怀着目的的她第一次主动于那个小公子说了话,并且笨拙的装作着云淡风清的小大人模样,说:“以后跟着我混吧,这单薄的身板可别被人欺负了去。” 就这样,她与萧庭琰的来往多了起来。 孙嬷嬷猛地一把搂住赵澄安,哭喊道,“我的小姐啊,你原谅嬷嬷,你原谅嬷嬷,嬷嬷不想让你知道这些的。”又抬起头自责地往自己脸上重重的抽了一巴掌,“都怪我!都怪我!” “嬷嬷!”赵澄安亦是哭着拦住了孙嬷嬷再要往自己脸上抽打的手,哽咽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苦了我的小姐啊,独自守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 赵澄安抬手,慢慢擦掉了自己脸上的眼泪,笑容重新在她脸上荡漾开来,她一字一顿道,“嬷嬷,我不苦,你看,我马上与萧庭琰成婚了。我们赵家,不再是只有钱财空无权势了,以后父亲、我们,都不会再任由别人□□了。” 孙嬷嬷失神的看着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如此陌生,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没来由让人心里发寒,她说: “肆肆要让欺辱母亲的人,付出代价,不得善终。” 轰! 轰隆! 窗外扯起了仲春的惊雷,也惊醒了怔忡的孙嬷嬷。 “小姐!您,您,您……”她嗫嚅着嘴唇,好不容易拼凑起一个完整的句子,“您如何要拿自己的一生去做赌注啊?!若是夫人还在,必然希望她的肆肆能安稳和乐一辈子的。” 赵澄安呵呵笑出声,“嬷嬷,你说女子这一生,什么才重要呢?男人的宠爱?万贯的家财?可这些,母亲都有啊。” “我赵澄安,也不缺这些。”见孙嬷嬷受到的惊吓太大,赵澄安转而道:“嬷嬷您也别太过于忧心,虽然我对于萧庭琰未曾有几分男女之情,但是这些年他如何对我的您是看在眼里,您就放心吧,就算与他成婚,我也断不会委屈了自己的。” 赵澄安本来是想同嬷嬷说,自己有些犹豫了。不知道拿自己的一生去追逐那虚无缥缈的权是否正确,是否值得,又是不是,对于那个满眼都是她的少年将军有所不公。但,血淋淋的往事又摆在了她的面前,倒让她先前生出的迟疑全然消失不见了,只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网还柔弱无痕的覆在她的心间,一时半活儿她还发现不了罢了。 这件事情,随着太阳升起,降雨停歇,而深埋在了赵澄安与孙嬷嬷的心里。再过两日,便是赵澄安的及笄大礼。这些日子赵澄安的名字多次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届商贾之女,竟与国公府家结了亲事。 “小姐小姐,萧将军来府上拜访,老爷叫奴婢来叫您呢!”府中的绣娘正在赵澄安屋内,量最后一次尺寸,根据这些天赵澄安身量的变化,对大礼当日她要穿的衣服做最后的修改。以便更合身,更妥帖。 绣娘是府里的老人了,赵澄安幼时就是穿这位绣娘绣的衣服长大的,与赵澄安之间也多有亲近之时,按住赵澄安预备向外转动的肩膀,“哎哟我的小姐您可别急,奴婢就这一个地方就量完了。等量完您再去见姑爷,奴婢得回去加班加点的修改衣服呐,几天未见您,您这瘦了不少,这次腰上可需要改紧很多呢!” “可别打趣我了,您且量您的,我不动便是。” “肆肆,你瘦了。”萧庭琰见到赵澄安的第一句话便如是,前些时日见着她时,脸上好歹还有些肉感,今日一见,她的下巴却是尖了许多。 赵澄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语气轻快笑嘻嘻道,“刚刚绣娘也说我瘦了呢,看来我这些时日刻意减肥还是有所成效的,这样好,后日穿衣服便会更好看了。” “肆肆!”萧庭琰加重语气,“你原来就很好。”又往前一步,两手握住赵澄安的肩膀,迫使她抬起头,“你看着我。” 恍然一下,四目相对,萧庭琰眼里的认真让赵澄安有些莫名地害怕和不自在,她故作轻松转开视线,“庭琰哥哥这是干什么?男女可是授受不清啊。” 不给赵澄安任何闪躲的机会,萧庭琰把脸凑过去,紧紧地盯着赵澄安,“我没有和长宁郡主有婚约,没有不想娶你,让你受委屈了。”时下谣言对于女子极为苛刻,更何况赵澄安这样本就在众人眼中极为耀眼和出众的女子,她的自尊心本就强,听见这些,指不定自己在被窝多么伤心呢。 果然,听见这话,赵澄安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将军可知,谣言之所以能起,是因为空穴不来风?” “我自是知道,这次也不全是谣言。” “哼!我就知道。” “圣上确实是想赐婚长宁,甚至太后还找到了府中老太君施压。”看着赵澄安那双发亮的眸子,萧庭琰可怜巴巴道,“我未曾与老太君相处过,还以为她和寻常祖母一样都是疼孙子的,却不想,我因着这桩婚事顶撞了她,她便罚跪与我,想逼我就范。” 如愿看见赵澄安严重浮现关心的情愫,“我跪了好几个时辰,推都快废了。还好我父亲与母亲都是站在我这边,力挺我拒绝此桩婚事,这才给了我喘息的时间。” “老太君罚跪你了?那你的腿可有大碍?”去岁萧庭琰还在边疆打仗时,曾在一封信里提及过,他的腿曾受过一次伤,也不知有没有留下什么后症。 “有肆肆心疼我就无碍。” “快别贫了,你现在可是大邶最有名的少年将军了。” “那又如何,在外我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在肆肆面前,我才可以这么轻松。” “后来呢,后来是如何解决的?” 萧承晋一脸毫不掩饰地骄傲,“我自己与圣上陈情,说我已心有所属,望他成全。” “圣上这就答应了?” “那是自然,我一身的功勋拿来求取我心爱之人怎么了?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圣上一向宽厚爱民,自然是应允的。” 赵澄安自然不相信圣上能如此容易便同意了这桩婚事,但萧庭琰显然没有往深处说的想法。罢了罢了,这其中,他肯定也背负了很多压力,做了很多的取舍。 “庭琰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吗?” “记得。” “如今恍然,多年已过,咱们俩,竟也真的谈婚论嫁了。” 记忆里,赵澄安永远是那个明媚又天真的少女,偶尔狡黠,偶尔骄矜,偶尔也有恶趣味,萧庭琰忍不住开口,神情认真又严肃,“肆肆,你可做好准备了吗?我们的前路,并不是一片坦途。” 赵澄安展眉,肯定道,“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话语都在其中,不必言,两人都懂。 从宽袖中拿出怀揣许久的物件,“送你的及笄礼。”是一只红玛瑙簪子,上嵌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当时我带兵夜袭敌军军营时,在其主帅帐中所缴,我第一次打胜仗时的战利品,送给我的肆肆当做及笄之礼。” “好看!”她有数不尽的金簪银簪,也有金钗宝石玳瑁钗子,但这一只,最为珍贵。因为送它的人,因为它的来历,因为它所蕴含着的心意。 “希望我们肆肆,成长无忧,一生顺遂。庭琰这一辈子,为国,亦为卿。”华簪插入少女如瀑布一般的黑发中,阳光照耀下,光芒闪闪。 吾这一生,为国亦为卿。 第10章 第十章 萧庭琰你烦死人了…… 赵府地处城东泮河南巷,赵家世代居于此,并在有能的后代手中不断修砌扩大,发展到如今,这巷子多半都是赵姓人。再往西行不过数里路,便就到了扬州最为繁华的地界。 今日赵澄安及笄之礼,赵家不仅邀请了扬州官场之人,亦有赵家商场上的好友,洋洋洒洒数百人聚于此,侍女们着喜庆的衣饰穿行期间,好不热闹。赵旬寒为表对这个嫡女的重视,不仅在府中设宴,更于昨日便遣人在城郊施粥与流民乞丐,为期三日,一来算是有喜同享,二来也算是积善行德。 天光刚泛起鱼肚白,赵澄安便呵欠连连的被孙嬷嬷和绿蘅从被窝中扶起来。沐浴、上简妆、着采衣采履后便于东房内等候。 及笄这日,萧庭琰与萧承晋父子二人因着公事并未能出席,提前送予赵澄安及笄礼之后,便连夜返回了京城。近日虽则边疆战事稍定,但因着西南匪患愈演愈烈,前去剿匪的军队又一次吃了败仗之后,圣上终于坐不住,急于再寻对策与合适的人带兵前往。 不出意外,这差事多半是要落到萧庭琰身上。 正厅内,丝竹声乐起,绕耳暂明,赵旬寒迎着曹司马夫人入场,曹夫人此次担任正宾一位,欣然落座于主宾位。而后遵循礼制历经“三加三拜”,及笄礼便到了尾声。 时下并不兴字笄者,女子除却名以外,多在幼时便取小名亦或者字,而赵澄安所唤肆肆,便是满月之时,她的祖母所取,许一生恣肆顺遂之意。 丝竹音乐并未停止,有见识多的几位官家太太早就发现低调出席的张阁老夫人以及篪国公夫人,都不免上前招呼。 因着刺史夫人并未出席,所以论丈夫的地位,曹夫人便是这一众夫人之首,只今日她当着正宾之位,倒是不太方便与宾客相谈。 录事参军事许巍的夫人年前有幸随丈夫上京述职,天家宴请朝臣及其家眷之时,她曾在殿门外末尾的座位上,远远地瞧见过殿内的二人,彼时她们坐于几位亲王妃的下首,相谈正欢,她虽未能上前与之交谈但远远望见一眼,也足够再认出来。 许夫人惯是一把交际的好手,她丈夫是一个闷头干事的实干派,有些时候多亏她会来事,为她丈夫在外行事提供了不少便利,眼睛滴溜溜一转悠,便想清楚为何那两位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出现在赵府,许是婚事真的板上钉钉了。 她拂了拂自己的广袖,脸上带着热络又不见谄媚的笑意,便凑近了章文蓉。“张夫人,萧夫人,今日惊喜能在此见着二位。”不待张夫人与章文蓉露出疑惑的表情,便自报上家门,“妾乃录事参军事家,去岁在中秋宴上,妾曾瞻仰二位尊荣。” 章文蓉因着萧庭琰在扬州的缘故,对扬州的局势和关系颇为关注,此刻听面前妇人自报家门,纵使她不识得人面,但也能大概明白她与赵家关系是否亲近,随即面带微笑,笑的雍容,“原是许夫人,去岁一别,夫人今年气色更胜。” 许夫人掩面一笑,“不敢当夫人的夸赞,在您面前不过东施效颦罢了。”又伸手轻轻拂面,“不过自从这几年用了秋粉堂的红玉膏,这皮肤倒是真的细腻了不少。” 秋粉堂乃是赵家的产业,是盛和街上,有名的胭脂铺子。 原是在这递敲门砖了。 章文蓉目光真诚,仔细打量了一番许夫人的脸,而后颔首,“饶是再有用,抵不过夫人本就好的底子。不过赵家的东西,功效还是值得信任的。” “今日夫人是特意来参加澄安这丫头的及笄礼吗?前些日子听说两家好事将近,现下看来妾身能抢到前面跟夫人道一声恭喜了?” 今日宴会上来了不少人,很多人都没有见过章文蓉,但最近两家结亲的消息实则已经小范围的散播起来,此时大家都明里暗里的关注着这里,毕竟在扬州,许夫人上前交际的次数算不得多,大多是人家主动与她打招呼。 有些人侧耳倾听的样子不要太过于明显了。 今日也算的是一个广而告之的好机会,女眷之前传播消息的速度断是不能小觑的。章文蓉端方一笑,“许夫人消息倒是及时,正是如此,澄安能与我们家定亲,是庭琰那小子的福分。” 嚯! 果不其然,隔日整个扬州官场、商场都知道萧赵两家结亲之事,毕竟从国公夫人嘴中亲口说出来的事情,众人都明白,这桩婚事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情。这桩婚事已经引起了热议,凡有聚会或者宴席,两人的事情不出意外都成为了大家的谈资。 “说起来,原来不知道萧庭琰在京城居然有那样好的出身,都以为是个闲散的富家公子罢了。” 这人这话一出,立马有人嗤笑,“要是知道这出身,估计早就让女儿贴上去了吧?” “还是赵家有眼光,早早地便与萧庭琰亲近了起来,现在议亲便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 “这话说的是,他们青梅竹马间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大多是些吃不到葡萄便说其酸的酸言酸语罢了,两位当事人并不知情,就算知道,也不过叹一句“可笑”而已。自然,也有人祝福,只是都与当事人无关了。 大礼之后,赵家便在仔细谋划赵澄安去京城的一应事宜。 赵闻清三年前便已经与苏州一位商家女定亲,本来商定婚事在去年。但两年前姑娘嫡亲的祖父去世,她热孝加身,二人的婚事便因此耽搁了下来,算一算,也得明年年中方能除孝,故赵闻清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八月,毕竟两人的年纪都算不得小。 家中兄长还未成婚,妹妹婚事自然不好提前,况且萧家都还未下聘,等着一应流程走完再到请期的时候,中间的日子还足够长,商量的余地也还多着。 但为了赵澄安嫁去了京城以后,行事能更为便宜,赵家便预备让她提前搬去京城。 今日赵家一应人都在前厅,开许久未齐聚的家庭会议。赵闻清、赵澄安,以及赵沅兰、赵渝兰两姊妹并姨娘冯氏、幼子赵闻谨并姨娘陈氏,都端坐在各自席位上,等着赵旬寒主持大局。 两位姨娘宠爱算的上平分秋色,但都是自重自爱之人,平日里老实本分的待在自己院子里,又因着赵家没有女主人在,是以几位儿女也都是养在各自膝下,再加上一应用度都活泛的很,后宅之中倒也是一片祥和,没有别人家那起子勾勾绕绕的事情。 “今日无他,都是自家人,就商量一件事情,肆肆业已经与篪国公府定亲,我思虑着她先去京城,以后也能便宜些,茹娘,瑛娘,你们可愿带着孩子们一同进京常住?” 两位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陈姨娘开口作答:“我们自然以老爷为准,不过大小姐去京城,最好是有人照应为好,她一个姑娘家独身一人在外我们在家里断是不放心的。” 冯姨娘点点头,认同陈姨娘的话,“瑛姐姐说的不错,只不过……”她转头看看身边的幼子赵闻瑾与两个小姑娘,考虑的相对长远一些,语气中略带担忧,“只不过闻谨年纪尚小,两个丫头过两年也要到开始议亲的年纪,若是我们一大家子都跟着进京,国公府那边……那边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冯姨娘说这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本来两家一定亲,便有很多人说闲话赵家高攀,更何况一大家子人都去京城,虽则他们并没有指望篪国公家能给他们助力,但外人不会清楚,只会觉得是赵家攀上了萧家这门亲事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家递话柄吗? 赵澄安看着父亲和兄长深思的神色,慢悠悠开口,“姨娘为我考虑的周到,不过此确实是多虑了,我们上京,自有生意买卖要做,又不是去投靠萧家,况且,三人成虎,嘴长到人家身上,我们也管不住,何必在意别人口中的我们是何种模样。” “夫子昨日才教:‘闻毁勿戚戚,闻誉勿欣欣,自顾行何如,毁誉安足论。’①长姐说的才对,日子是自己过的,何必在意人家怎么看待。”赵文文谨不过六岁的年纪,在读书上却颇有天分,又受父兄悉心教导,小小年纪说话很有一番自己的思考在内。他说罢这番话,又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赵澄安身旁,软绵绵地蹭蹭她,道:“不过长姐去哪,闻谨就去哪!” 一家人都被他这模样逗笑,赵澄安亦是笑意难掩,伸出手来揉揉他的头顶,“那我们阿谨啊,可要好好跟着长姐。” 赵闻谨重重点头,又郑重其事地回复道:“长姐放心,阿谨这一辈子都好好跟着你,往后取了媳妇,也不要离你太远。”他自小最爱赵澄安,现下这样挨着她,只觉她身上香的醉人,忍不住又蹭了蹭。 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引得冯姨娘莞尔,“等你长大了再有这种想法,未来媳妇该是不满意了。” 跳过这个插曲,一家人有商有量的讨论了半个时辰之久,最终拍板决定:举家迁往京城!但由于赵家的底子都在江南,且赵闻清婚事未办,是故在赵闻清大婚之前,父子二人须得两地奔波,兼顾家中生意。而家中女眷与老仆便俱都迁往京城。 当天晚上,赵澄安沐浴之后便端坐在书桌前,埋首写信与萧庭琰,将白日里的决定告知了他,另外,细细述说了她的一些担忧。 几日后,随萧庭琰的回信一同到来的,还有风尘仆仆的他本人。 赵澄安这已经是病的第三日了,前两日高烧不断,现下好不容易睡着,却又好似迷迷糊糊听到了萧庭琰的声音。又有紫央的声音。 低声地、杂乱的交织在一起,吵得她头更疼了。 “能不能不要吵?” “萧庭琰你走开,烦死人了。” 萧庭琰刚到。此刻确是在一旁低声与紫央询问着赵澄安的详情,她一向身子骨好,轻易不会生病,果不其然一番询问下得知,又是因为贪凉晚间多食了一碗冰镇桂花酒酿团子。 四月才过,气温才略有些初热,哪是吃冰的季节,再加上晚间她掀了被子,导致寒气入体,病来如山倒,当晚便高烧不断,好一番折腾才降温,但这两天却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 说话间也时刻关注着赵澄安的萧庭琰,一见她嘴唇在动,还以为她快醒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见她呓语着什么,他小心把耳朵凑过去,便听到一句: “萧庭琰你烦死人了。” 呵。 萧庭琰兀自失笑,满腹的担心倒在此刻消散了些许,毕竟,还能骂他。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引用自白居易《续座右铭》 第11章 第十一章 肆肆,不苦,是甜的 “肆肆?肆肆?” 赵澄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见着眼前棱角分明的脸,她懵懵得一瞬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心里暗道这梦还挺真实的,萧庭琰竟然还到眼前了?紧紧闭了一下眼而后再睁开,眨眨眼,人还在。 “庭琰哥哥?”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并且嗓子有点刺痛,她不适地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萧庭琰点点头,探出手来覆上她的额头,如释重负的叹气,“已经不发热了。”又小心翼翼地扶起赵澄安,将枕头塞到背后让她靠坐着,去案几上端水之前还不忘将被子提上来给她盖好,并掖紧了被角。 “感觉好些了吗?”萧庭琰先自己试了试杯中白水的水温,不烫不凉正相宜,而后才将杯子转了一个方向,小口小口喂着赵澄安喝水。 赵澄安就着萧庭琰的手喝了几口水之后,觉得嗓子略微舒服了些许,这才回答:“感觉好多了。”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超澄安内心里柔软的不像话,近些日子来的一些事情她都自己扛着,此刻萧庭琰就在一旁陪着她,她心里那些委屈的小种子就好像忽然受到了阳光雨露的浇灌,在内里疯狂向上生长,终于破土而出。 她微微撇嘴,语气中有些许小委屈,“你怎么在这?”其实认真算起来,自他三年前回京,而后又是去边疆征战,她们之间一月一封有时候甚至几月一封的书信就是唯一的沟通和牵绊,而直到上月他战胜回京,她们才见了寥寥数面,“不是朝中很忙吗?连第二天的及笄礼都来不及参加。” 若是放在平时,赵澄安是不会在意也不会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点的,但现在,她生着病呢。 萧庭琰听了这些话,心里揪成一团,这些日子他的肆肆确实是受委屈了。随手放下手中的杯子,默默拉起了赵澄安的手,轻轻在上摩擦了几下,温柔开口:“因着你之前给我来信,再加上西南匪患的事情圣上也已经安排好,这次并不由我前去,再加上现在我还并未正式进入朝堂,并不需当值,还有一些时间能来看看你。” 又回答着下一个略有些抱怨的问题,“是我之错肆肆,回京后我忙着在京中周旋,又因着距离的缘故,探望和陪伴你的日子很少。” 从小到大多年的相处经验,萧庭琰很清楚,赵澄安每次生病之后就会格外脆弱,平日受了委屈一定会在这个时候释放出来,又或者没有委屈她也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过这次也确实是他的问题,扬州与京城两地相隔千里,路上本就要耽误些时间,他甫一回京,京中各方势力都在观望,也有人蠢蠢欲动,上次与长宁郡主的婚事便是一些人的试探而已,这些事情亦是费心劳神。算起来,倒是真真忽略了肆肆。 喟叹一声,抬手捏捏她的脸,“以后境况就会好很多了。等你迁到京城,我们之间就能更常见面了,到时候我们肆肆呀,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满腹怨言喽。” “哼,”赵澄安很不满,“明明是你不对,竟倒打一耙说我怨你?”又撇撇嘴,心里有什么就说了什么,“以后你要天天陪我才能补偿我。” 看着萧庭琰眼里沉沉的笑意,赵澄安的理智略微回来了些许,“你是怎么来的?怎么能进我房间?哥哥呢?紫央呢?男女授受尚且不亲,你怎么还进了女子的闺房……呜……呜” 他的肆肆真的好能说话,因病带着些许潮红的软唇一张一合,鬼使神差的,亲一亲,她就不会再说话了,萧庭琰这么想着也确实付诸于行动了。 两唇相碰的感觉对于两人来说都是陌生与奇妙,赵澄安呆呆的看着眼前比平时放大的俊脸,一时间竟忘了呼吸,只有一双玉手,一只被萧庭琰握在手心中略微有些汗意,另一只手在被子中无措地揪住了身下针脚细密的蜀绣床褥,带起整个褥子有了些许褶皱。 并没有什么其他深入的举动,唇角只是单纯的贴碰在一起,赵澄安便觉得略微有些缺氧,心脏似乎有些不合常理的跳动加快,她整个人都被萧庭琰身上的雄性气息包裹住,陌生,炙热,又引人战栗。 时间仿佛在此刻冻结,连平日里的风声也消散在无形的空气里,带不动丁点涟漪,周遭静谧无声,只有两人咚咚咚的心跳声在热烈回响,气息交织,滚烫如焰。 萧庭琰见着眼前人面色潮红,终于偏头将唇挪开,埋首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揉揉她柔软的发,开口时声音喑哑,“肆肆,张嘴呼吸。” 大脑那根绷紧的弦忽地绷断,仅剩的理智悉数回笼,赵澄安略有些局促的大口呼吸,额间几缕碎发随着她动作的起伏遮住了她的眉角,我见犹怜,风骨自成。 两人间,第一次有如此亲密的举动。时下虽对于定亲男女间的约束没有那么强,但从小所循的礼制与教养,让赵澄安与萧庭琰相处时始终恪守着礼教,从未有过逾距。 今日……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萧庭琰抬起头,目光沉沉,“肆肆,我……” “小姐,该是服药了。”伴随着笃笃笃的敲门声,紫央的声音在外响起,打断了正预备说话的萧庭琰,也打破了这一室的暧昧氛围。 萧庭琰坐直身体,帮着赵澄安整理了一下头发,方才说一声进。而后接过紫央手里的药,预备亲自喂赵澄安服药,“你去给小姐拿一些蜜饯过来吧,这有我便可。” 紫央一进来,便敏锐的感觉到了意思不对劲,今日小姐与萧将军间的氛围比平日里要怪异许多,她看一眼自家小姐,见她眼神虚虚不知落在何处,神色有不同往日的潮红,心里大概也能模模糊糊明白是发生了何事,但……这事算不得逾距,也归不得她瞎管,见小姐没有别的吩咐,只好垂首应答一声是,便转身退出屋子去取蜜饯了。 汤药本就晾了一会,这会子入口温度正相宜,萧庭琰还是虚虚的在嘴边试了试药温,确保不会烫到,“吃药,肆肆。”汤匙随着话语递到嘴边,他的动作并不见生疏,虽平日里不常做这事,但每次赵澄安生病之时,他总会如此。 赵澄安一字不言,只沉默的张开嘴喝药,一碗汤药见底,她反常的没有同往日一般纠结药是否苦,又讨价还价说不要服药。 萧庭琰见她这般模样,在心里叹一口气,暗自思衬自己是否操之过急,“肆肆可觉得今日我有所冒犯?我只是……心之所动。” 心之所动。 实在是,自确认自己对她的心意起,便偶尔会有一些这样卑劣的想法,况且,好不容易,两人定下了亲事,亲近自己的未婚妻子,也是他心中隐秘的念想。 赵澄安猛地抬起头,撞入萧庭琰略有些晦涩的眼眸中,而后主动倾身往前,将唇凑到萧庭琰唇角,又不顾他的惊讶,试探性深处粉舌,轻轻舔舐了一下。 软软的,柔柔的,又……若即若离带着一丝湿滑的糯意。 萧庭琰心下一紧,一手拿住药碗,一手搂住她的肩膀,想要加深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却不想赵澄安矫捷的退了回去,并扯起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两只璀璨的眸子,言语中带着一丝娇气与促狭,“刚刚是你主动占了我便宜,我自然也要占回来才对,另也该让你尝尝,这药有多么苦。” 其实被子下少女的脸,早已红透,那颗心,也跳的剧烈。 若放在平日里,赵澄安这样主动招惹,萧庭琰必定不会就这样轻易让她退回去,可今日,姑且看在她身子尚且未好的缘故上。随手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声音中带着几许笑意,“不苦,是甜的。”又顶着赵澄安瞪着他的视线,抬手将赵澄安手中的被子拿下来,“小心被捂着自己,现下身子觉得好些了吗?” 赵澄安点点头,“好多了,我的蜜饯怎么还不来?紫央呢?” “哎小姐,奴婢在,这就进来。” 紫央在门外,竖着耳朵听见小姐叫她,方才垂首走进去,天呐,她刚刚就是想着小姐喝完药嘴里会发苦,所以想快点将蜜饯拿过来,可谁曾想,刚刚跨过门槛,便见自家小姐凑上去亲人家萧将军,她脚下一个打旋便快速的退了出来,心里暗怪自己莽撞,以后有萧将军在,在小姐面前可不能再如往常一般随意了。 赵澄安在病重,反应比平日里慢半拍,并未发现紫央微妙的神色,但萧庭琰却是眼尖的看到了,伸手接过果盘,便挥手让她下去。 紫央忙不迭点头,这会也是不敢再看赵澄安一眼,匆匆的退下。 “哎?她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有事情没说。” “何事,肆肆与我说便是。” 与你说?怎么与你说?赵澄安默默在心里白一眼萧庭琰,如厕则怎么与你说?只好气呼呼的拿了一粒蜜饯放入嘴里,算了,也不是不能忍住。 萧庭琰不知她是因着这事,只想着紫央多半是看见了,再待在这里,一会赵澄安意识到以后又该别别扭扭起来。此刻见赵澄安精神头尚好,便开始说其正事,“不日我便要商上朝当值,你们搬入京城时,我恐怕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业已经请我二哥帮忙,届时有何突发事情找他即可,自然我会尽量找出时间的。” 不等赵澄安说话,想着她在信中所言的担忧,不免贴心安抚道:“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万事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萧哥终于亲上啦,庆祝一下,本章评论有红包降落 第12章 第十二章 岂会事事皆如愿…… 赵澄安这一病,前前后后五六日才算是彻底好利索。这日难得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萧庭琰便要带着她出去透气解闷儿,这正和她的心意,在房间憋闷了这几日,她浑身上下难受得紧。 于是便决定去寺庙一趟,一来散心赏景,二来还愿祈福。 萧庭琰出征北疆时,她常来此许愿平安归来,如今也该是去还愿供奉香火的时候了。 辰时刚至,萧庭琰便至赵府,等着赵澄安用完早膳后便预备着出发,恰好今日赵闻清赋闲在家,赵澄安便提前邀约了曹悦薇一道前去,毕竟往后若是搬去了京城,再加上曹雨薇嫁到外地,二人再相见的日子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是以现在倒是很珍惜能在一起见面的时日。 前些日子赵澄安生病之时,曹悦薇业已经来探望过一次,不过那时候赵澄安正病的厉害,迷迷糊糊的烧着,曹悦薇便默默照顾了她一下午,两人并没有说上话。 今日四人一起同游,赵澄安也是存了一些小心思在的,一来哥哥担心她与萧庭琰单独出游遭人闲话,二来,她想着干脆趁此,叫上曹悦薇,也算全了她的一点不为人知的心意。她知道,曹悦薇心悦于兄长,只是,尚未来得及表露心意,便得知了赵闻清心悦一女子的消息,最终多年的暗恋惨淡收场。 萧庭琰与赵闻清二人骑马在前,赵澄安与曹悦薇两人则乘着马车在后。至于侍女们,便另乘一辆马车在其后跟着。 “身子骨可好利索了?前些日子来看你,还烧的迷迷糊糊,可给阿姐好一阵心疼。”曹悦薇乃是家中独女,再加上与赵澄安的感情极好,平日里多半是把赵澄安当做亲妹妹相待。伸手捏了捏赵澄安的脸颊,心疼道,“瞧着这脸,都瘦了。” “我好多了,就是在家憋闷的久了,今儿个一出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再加上啊见着姐姐你,别提多开心了,我真瘦了?等身子大好了,我再多吃些补一补便是。” 时下女子多以瘦为美,讲究一个弱柳扶风的姿态,而赵澄安则不然,她虽算不得胖,但也是略有些丰腴,身姿挺拔,前凸后翘,恰到好处。再加上她外表生的极美,平日里穿戴用度也都是顶顶好的,锦绣堆里精细滋养出来的气质,更使得她风姿绰约,在整个扬州都鲜少能有姑娘越过她去。 她自己许是家中父兄也从未苛责过她的体态,不限制她每顿吃食的量,她自己也不过分讲究这些,反而对自己的身材很是满意。 曹悦薇拉过赵澄安的手,放在手心里爱怜地拍了拍,“往后我们姐妹二人,见面的日子可就越来越少了。你呀,可得自己照顾好自己,要是去了那,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找我们找些娘家人给你做主。不过呀,女子终究还是要自己立起来,夫家人才不敢轻视了去。” “曹姐姐,肆肆都明白,你就放心我吧。你还不了解我吗?往日里谁招惹了我,从没有好果子吃的。”又宽慰她:“往后我得了空,定是要常常回来扬州的,我们家祖辈都在这,哪能这么轻易的完全搬走?到时候姐姐你可别嫌弃我,哪怕你去了苏州,我也能去见你的,路途也不是很遥远。” 有些话,说的时候必然是真心的,但却不知,是否能做到。往后人生路途漫漫,嫁人生子之后,生活自是与闺中无忧无虑的日子相差甚远,曹悦薇无心总是给赵澄安灌输悲观的思想,闻言只笑着点点头,“好,阿姐等着与肆肆再见面。” 气氛略微有些低沉,两人一时间竟沉默了去,相顾无言。 “你……” “我……” 却不想两人同时开了口,噗嗤,两人相视一笑,“好了肆肆你先说罢。” 赵澄安抿嘴,声音放的很轻,“阿姐你……要不要与兄长说清?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并没有立马得到相应的回答。 马车哒哒驶过弯曲的山路,穿过一片一片茂密的树林,带过的风吹起路上点点灰尘,而后又无声落下,复归于地面的泥土。 四月了,山林中有鸟开始叽叽喳喳地鸣叫,轻快的声音传入了马车中。 曹悦薇神色隐忍,“说了又如何呢?我今年便要大婚,他明年也要娶心爱的女子回到家中。”言辞之中,已然有了些许哽咽的味道。 她与赵闻清,相识十余年,但,见面依旧只会疏离的叫一声“闻清哥哥”。因为,他只把她当做与赵澄安无异的妹妹,从未有过意外,从未有过特殊。 不,也是有过一次的,唯一的一次,也是她这辈子难忘的记忆。 那日傍晚,她带着侍女从外祖家中打道回府,外祖母遣了平日里最是温文尔雅的大表兄相送。可谁知,表兄竟买通了马夫,暗自将马车往城外偏僻处驶去,等她与侍女察觉时,为时已晚。她的侍女被马夫强行捂了嘴巴掳走,而她,也因着喝了马车中提前备好的茶水,毫无防备的中了药。 浑身酸软无力,一阵一阵钻心的热浪席卷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平日里养在深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何时知晓这种下作手段。直至,平日里对她有礼有距的大表兄,用那样一种陌生的、肮脏的、猥琐的眼神打量她,在她面前说着污秽不堪入耳的话语,她才后知后觉,这位表兄究竟起了何种恶毒的心思,又,用了何其恶毒的手段。 她呼救,但并没有人回应,反而让对面的大表兄更加兴奋。她至今忘不了他的眼神,像老鼠一般,阴暗的让人浑身战栗,猥琐的让人胃中作呕。 许是觉得她已经中了药无力反抗,又加上地处荒郊野外并不担心被人发现,是以男人并不急着动手,就那样,一分一秒,一时一刻的瓦解着她的心里防线。 她害怕的哭喊,却徒劳无功。 当男人扑到她的身上,上下其手时,她拼命反抗。但平日里骄养的大小姐,力气太过于微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外裳被男人粗暴地扯落,平日里温润的脸狰狞丑陋的在她面前。 眸中恨恨地泛红,眼泪汹涌而下,她绝望了。她想,不如,死了算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下头上的簪子,插入到男人的脖颈,但是男人的皮肤太硬,她的力气太小,并未深入半分,反而激怒了眼前的男人。 男人一巴掌打到了她平日里精细养着的粉面上,很疼,火辣辣的钻心的疼,她闭眼,再没有力气反抗了。她以为她会失贞于此,她觉得今天就是自己的末日。但是,紧要关头,面前的男人被人一把拉开,身上陡然一空,恍惚间听到了男人痛苦的嚎叫,又仿佛,听到了赵闻清的声音。 这件事她回到家,绝口未提。曹夫人看着自己不成人样的女儿,气的晕厥,最后曹悦薇在家闭门修养了半年之久才勉强走出这个阴霾。 从此以后,只要有赵闻清的地方,总会有她紧紧跟随的视线,她不知道那日赵闻清是如何将她送回家的,又是如何与曹家交代的,她不想,也没脸去问。她只知道,自此以后,内心里隐秘的角落装下了一个男人,但是她,从未想过让他知道,也不奢求能与他修成正果,他便如天上皎皎明月,她经历了那样一遭,又如何能配的上他。就这样,默默看他几眼便就足够。 她也知道,赵闻清对她无意,他看她的眼神再干净不过,所以,听闻他遇见自己心仪的女子定亲之后,她也毫不留恋的遵循了家里安排的亲事,嫁给父亲眼中相配的人。 既然不能与他共白头,那余生,身旁是何人,都不过是得过且过,俱都无所谓了。 这件事情,赵澄安并不知晓,她只凭借自己的观察,得出了曹悦薇对兄长有意的结论。而曹悦薇,也永远不会让她知晓这件事情,她有她自己不为人知的骄傲与自尊在。 “阿姐你别哭呀。”赵澄安见曹悦薇暗自出神流泪,略微有些着急,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着。 “阿姐没事,不过被风迷了眼。” 马车窗户并未打开,哪有什么风浪在。 赵澄安叹气,“罢了罢了,也不必事事求得圆满,只是,阿姐,我原来真的很想,你做我的阿嫂。” 曹悦薇家世极好,模样也好,人品才学样样都好,原是赵闻清高攀的。 “是啊,哪有什么事事圆满。肆肆,今日能再看他一眼,我已经足够了。往后各自都有崭新的生活,我断是不会再去打扰他。”又勉强压下自己的心绪,故作轻松道:“我做你的阿姐,不比做你的阿嫂亲近吗?我一辈子都是你的阿姐,永远是你的娘家人。” 这个话题过后,两人都有意盖过,故意说着一些轻松的事情。马车内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让马车外两个骑马的男人脸上都挂起了难得的笑意。 肆肆开心,他们就开心。 只有马车内的两个女子知晓,这一路看似轻松的旅程中,有人悄无声息埋葬了过去,砍断了多年的情丝。 他们这次要去的,是寒山寺。寒山寺位于城南小姑苏山上,建寺已有几百年历史,在扬州香火颇盛,在这里,有求姻缘,求仕途,所求多半都能如愿。今日天气很好,来寺内供奉香火的人也不少,一路上赵澄安她们遇见了好几家相熟人家的马车。 众人开开心心的到达,却不想,在此遇见一位不速之客。 第13章 第十三章 终见佳人面,倾…… 赵家每年给寒山寺供奉香火不知凡几,银两都数以万计,寺中一直视赵家人为座上宾,并专为赵家的女眷辟出来单独的几间房屋,以做平日里她们累了之后歇脚的场所,且赵澄安凭借着手中的牌子,亦不必被后院的小僧弥过多盘问,可直接进入后院。 这是极少有的待遇,毕竟,刺史夫人名义上,也没有单独常备的屋子。因此这事情彼此都秘而不宣,从未向外宣扬过,知道的人反而是极少数。 今日因着曹悦薇在马车上动了情绪哭了一场,两个姑娘家便想着先去院子的屋子,先净面打整一下自己,而后再去大殿上香还愿。是以几人便没张扬,直接绕路去了后院。 而萧庭琰与赵闻清则留在前厅,稍作等候。 寒山寺的后院,是依山而建四进的宅院,东边一般作贵客歇息用,正房便是方丈之室,西边则是平时供普通香客偶尔歇脚用,后院厢房则是普通僧弥所居。院中巧思的用了绿植来做指引,各个院子以不同的树木来做装点,环境清幽怡人,乃是修养身心的绝佳居所。 正值孟夏,树叶繁盛,静谧又充满生机,赵澄安与曹悦薇两人带着各自的侍女,边走边闲聊:“这木樨长得颇为繁盛,上月我来,这叶子还稀疏着呢。” 上月因着萧庭琰未能按时来信,赵澄安担心之余,便来了这寒山寺祈福。 “确实,等着八月里来,采一些花蕊回府中,届时做了桂花酒酿丸子,再请你来府上做客。”赵澄安喜好甜食,而她又颇有些兴致在这厨艺上头,便时常做些吃食,邀着赵澄安品尝。 “好呀!肆肆最爱吃这口,还要吃你做的松子百合酥。”谈起吃的,赵澄安想吃的可太多了,却不想声音一落下,便听到一点女子微弱的呼救声。 几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面面相觑,绿蘅忍不住低呼出声:“是有女子在喊救命吗?”而不断传来的啜泣和□□也确是印证了几人的想法。 像是对面寺中为她们留的屋子中传来的,赵澄安环顾一周,除了她们这几人,并不见别的人影,又定定地仔细听了几耳朵,大概确认声音确实是从那里传来,方低声吩咐了绿蘅几句。绿蘅只忙不迭点头,而后匆匆向前院跑去。 听着女子的呼叫声越来越小,并且伴随着其他怪异的声响,赵澄安心底有了不好的猜想,此刻身边也没有小厮,光只有几个女眷,就这样贸然过去恐怕不好,但……万一真有什么不好的,就在眼前却没有去救,良心才是不安。 与曹悦薇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彼此的未言之语,轻轻吞咽了一下口水,伸手握住了曹悦薇的手,强装镇定地开口:“曹姐姐,我们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得到曹悦薇的回应,三人便循着声音过去。那间屋子外,并没有人在外看门把守,曹悦薇的侍女如意是个有几分蛮力在身上的,得到自家主子的示意,上前一脚踹向房门,“砰”的一声门便开了。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仿佛间只剩下了三人心脏扑通狂跳的声音。 但时间不过凝住瞬息,屋子里面便传来了一道暴躁如雷的声音:“哪个不长眼的在外面弄出声响?扰了本王的美事!” 听这声音,男子年纪不大,只是这盛气凌人的气势,太令人不适。不过那人,自称本王?是哪位王爷?可她们久居扬州, 对京中与禁中都不是很熟,也猜不出证不明是否是王爷,又是哪位王爷,于是索性忽略了去。 赵澄安只佯装淡定地开口:“里面是哪位公子在?”是男子,那她们几人就不便再进去了,于是三人停留在门口,并没有接着往里走,顿了顿,赵澄安补充道:“这间屋子原是寺中为我们准备的歇息之处,公子如何在里面?若是方便,还请您出来。” 屋内并没有人再说话,但依稀间还能听到女子的啜泣声。 屋内,颜色姣好的女子发髻凌乱,此刻双手正被自己原来的披帛绑住在床头,口中也被堵上了一团衣物。眼中惊恐又无助,现下听见外面赵澄安等人的说话声,便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想说话,奈何嘴被堵住,只发出了一些啊啊呜呜的声响。 男子看着眼前在床上扭曲的女子,伸手轻浮地拍了拍她的脸,一脸遗憾:“可惜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找你。”说完不顾女子惊恐的眼神,自顾在一旁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的仪表,听着门外赵澄安的声音,不见坏事被人撞破的慌乱,反而眼中带了一丝兴味,啧啧,听这声音便能让人一酥,也不知这小娘子长的如何?带着这个念头,他信步走出去。 走到门口,并不见自己的随侍,而他的目光,轻易就被中间那女子吸引了去。 她比时下纤瘦的女子更显丰腴,明明一丝肌肤也未曾裸露在外,但就是勾人的很;一双妙目仿佛能说话一般,望进去就觉到了色彩缤纷的春日,迷人眼的紧;穿着绛紫色织金襦裙,那气质比他见过的一众贵女还要出挑多了。阅女无数的他,忍不住心里暗叹一句极品。 萧庭琰及赵闻清跟着绿蘅一路到这里时,便看到那男子用轻佻又晦涩的眼神盯着赵澄安,两人不由得加快脚步走过去,萧庭琰过去先是安抚的拍了拍赵澄安的肩膀,然后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冷眼打量一圈,言辞间不掩冷峻:“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是再看,只觉面前的男子颇为熟悉,却模模糊糊地想不起来人名。 但他没认出来那男子,那男子却是认出了他。 李弘深眼中露出玩味的笑意,清咳一声,方才懒散回答道:“庭琰这是,贵人多忘事啊。前几日咱们还在太和殿中见过。”恰此刻他的随侍回来,低眉顺眼地从几人身边走过,站在了他的身后。 萧庭琰今年才十八虚岁,并未成年,是故还未有表字,平日里别人大多以官职相称他,长辈或官职比他高的,便直接称呼名讳。 太和殿,乃是当今圣上处理政务面见朝臣之地,前些日子所见……再加上,刚刚那随侍走路的姿势已经通身的气质,萧庭琰已然确认了眼前男子到底是何人。 当即不卑不亢抱拳,躬身行礼:“参见瑞王殿下,庭琰眼拙,还望殿下恕罪。” 萧庭琰话落,其余几人心里都是震惊,这人原是瑞王?震惊过后复又齐齐行礼问安。 瑞王,李弘深,乃是陛下第三子,他的生母,便是宠冠六宫的丽妃娘娘,因着年纪到了,下半年便要为他选妃,是以元宵过后,圣上便晓谕天下封其为瑞王,出宫自行开府,而他的封地,就在京畿。 日前禁中并未册立太子,大皇子乃中宫嫡出,也只封齐王,封底在齐。二皇子是德妃所出,封端王,而余下的皇子皆还未成年。李弘深也是朝中很多人看好的一方,一来他母家颇为显赫,二来,丽妃现下受宠的很,并不比失了势的中宫,自古以来,枕边风都有奇效。 但……萧庭琰抬头目光沉沉直视李弘深,端看他刚刚看肆肆那个眼神,便知传言中他好色成性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回京以后,本王邀你去王府多聚聚,自会熟悉。”李弘深伸手虚虚扶起萧庭琰,又视线落在赵澄安身上,面上很有风度的笑笑,“几位也请起罢。” 等着众人起身,李弘深才开口,“这位可是赵大小姐?”他也是近日才听说,萧庭琰已经与赵澄安定亲,今日一见这女子真容,方有些后悔自己的动作还是慢了。前些日子,人家向他进言后,他就该立刻行动,将人弄到手,只放出一个将她纳入府中的消息,白白让萧庭琰抢了先。 赵澄安心里讶异,不知为何这从未谋面过的天潢贵胄会单独问起她,心里思虑却于面上不显,她并不抬头,只微微向前一小步,低眉恭敬答道:“民女赵澄安,请瑞王殿下安。” 少女本就雪白的脖颈此刻在躬身的动作下呈现出优美的线条,与那娉娉袅袅的身段相得益彰,李弘深眼里精光乍现,但碍于萧庭琰还在一旁,便稍微有所收敛,只轻浮地夸赞一句:“闻名多日不如今日一见,佳人果真是倾国倾城貌。澄安,”他在唇间咂摸出声,“也是个好名字。” 一室寂静,落针可闻。 并不认识的年轻男女,第一次意外见面,不仅论其容貌,还议其闺名,几人都觉被冒犯。 “殿下!您.....” “殿下谬赞。” 萧庭琰刚开口,便被赵澄安轻柔的声音打断,“当不得殿下夸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间也饱含父母深沉爱意,澄安亦是很喜欢。” 言下之意,她外貌如何,名讳如何,与他一个不相干的人有何关系? 在场的几人都不傻,赵闻清他们心里都笑开了,这个妹妹呀,不管是谁,都敢怼。绿蘅还小,藏不住心事,听见这话直接低头提起了嘴角。 “大胆,竟敢在殿下面前出言不逊!”随侍的声音不同于寻常男子的浑厚,反而同女子声音一般尖细,但一说话的气势拿捏的恰到好处。 绿蘅与如意见过的世面不多,又加上那随侍是从宫中出来,气势这样足,倒是把她们两个吓到了。 李弘深倒是无所谓,反而兴致更浓,她这样牙尖嘴利的样子,反比那些循规蹈矩唯唯诺诺的贵女生动可爱百倍,他挥挥手示意随侍退下,说一句无妨,转而和萧庭琰谈话,“庭琰何时到的扬州?父皇前些日子还念叨着让你早日走马上任呢。” “到了些时日,在这处理些私事。殿下可否要去府上一叙?只不过府上久未有人居住,怕是简陋了些,还望殿下莫嫌庭琰怠慢。” “改日吧,我不日便要返京,回京再叙。”说罢抬着步子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又转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内间,“哦,那里面,劳烦庭琰给我处理干净。”而后便阔步离开了此处。 等李弘深背影彻底消失,赵澄安与曹悦薇方才慌忙带着侍女进去,便见女子被绑在床上,口中塞着东西,许是刚刚因为外面有人,是故没有发出声响,这会见了她们几人,那女子便疯狂摇头摆动身体,眼泪连连呜咽着求救。 曹悦薇看着眼前的场景,面色难看眸色泛红,握紧手中的帕子,咬牙从嘴里吐出一句:“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也有红包 第14章 第十四章 此后阿姣,便跟…… 赵澄安并不知道曹悦薇曾经历过那样相同的遭遇,见她反应这般不同寻常,还只当她第一次见这场面被吓着了,遂一边叫着绿蘅去给这女子解绑,一边过去安抚曹悦薇:“姐姐快先出去缓一缓,可别待在这里了。” 又扭头吩咐如意:“如意,快带你家小姐出去歇歇,另叫我兄长吩咐人去马车上取我的披肩来。” 如意恭敬应是,搀扶着魂不守舍的曹悦薇去了外面。 绿蘅已经帮那简单打理了些,因着她原本的衣服已经被撕烂,是以暂且用被子蔽体。此刻那女子只暗自啜泣,赵澄安与绿蘅心里见着这模样也都很不是滋味。 “姐姐莫哭了,那人已经走了。你别伤神,可否告诉我你是哪家的,我送你回去罢。”见她不回应,赵澄安又接着问道:“你的侍女呢?怎不在你身边陪你?” 那女子终于转过头来,面上遍布泪痕,但能看出来颜色较好,说是梨花带雨也不为过。她定定地看着赵澄安,“我认得你,赵小姐。”见赵澄安面露疑惑,又自顾自解释:“我家就在小姑苏山脚下,那有一家茶水铺子,不知小姐还记不记得?去年我和父亲被一群地痞流氓欺负,还是小姐从那经过救下了我们。” 经这女子这样一说,赵澄安脑海中倒是有一些印象,只是……“可我分明记得,那铺子中只有一位老翁和一位瘦弱的男子。” 女子弱弱点头,“那男子便是我,女扮男装十余年,从未有人知晓我是女儿身。因我年少失恃,父亲为保护我,便一直女扮男装。” “那你今日为何……?”为何又落得现在这番境地。 女子悲从中来,“这两年,赋税层层加重,家中经营铺子,本就是勉强维持生计,哪里经得住这样剥削,前些日子一队官兵在山脚那一片,将那些铺子搜刮了个干净。我,我父亲也被他们打死了。”说着又嘤嘤嘤的地哭了起来。今日本是她父亲的头七之日,白日里在家设灵牌,焚香明烛后,便想着来寺中再为父亲求一点功德,却不想,遇见了李弘深,将她逼到了这处,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在自己父亲的头七,在热孝里,遇见这样事情,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赵澄安拿出自己的帕子,也并未言语,只默默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热泪。 世道就是这样不公,上位者玩权弄势,当权者尸位裹素,下位者唯上马首是瞻,只有最底层这些百姓,生于水深火热之间,求天不灵,告地无门,期间许多苦楚并不足以为外人所道,只能和着血泪打碎银牙往肚子里咽下去。 “今日,若不是遇见小姐你,我……我断是不会说这些。我,反正在这世间已然了无牵挂,又遭此羞辱,还不如,不如去寻我父亲,好歹黄泉路上我们父女还能再为伴。” 她那会的想法就是,死了算了。女子受此辱,往后贞洁名声皆是流水,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今后还不是任人捏圆搓扁。但眼前的人,曾救过她一次,若是..... “你信我吗?我能救得了你第一次,便能救得了你第二次。”赵澄安神色认真,没有过分激动,亦不带任何煽情,就这样平实的说了出来,但莫名地,女子的哭声停住,怔怔地看着她。 眉眼带笑,眼中带着鼓励,赵澄安重复一遍:“你信我吗?刚才那个男人,是当今圣上第三子,瑞王殿下。” 王子皇孙?女子眼中掩饰不住的惊恐,她平生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县衙里的捕头,连他们手里丁点权势都能使袢子置人于死地,何况是王爷?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就会有再被瑞王掳走的风险,毕竟,那男人走时还轻飘飘的留下了一句: “以后有机会再来找你。” 以后。 再来找她。 再来找她,找她继续刚才那样肮脏的事情么?那样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她,不想死。她与父亲相依为命数十年,日子虽艰难,但也算幸福,平日里父亲也是竭尽所能的呵护着她。她知道,父亲一直以来的愿望不过就是想要她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让她女扮男装亦是其间的一种自保手段罢了。 若是想死,早在赵澄安她们进来之前,她便会撞墙寻死了。可她,还是等着人进来了,求的,不过便是一线生机罢了。 她要,为自己报仇,为含恨而终的父亲报仇。 “我信!我信!”我信你,能救我一次,也能救我于水深火热不必求死。她挣扎着下床,想要给赵澄安行礼。 起身的动作却被赵澄安拦下,“你好好休息,过会让我的侍女带你去打整一下。”给她重新把被子掖好,挡住她刚刚随着起身动作露出的皮肤,轻声问道:“我还不知晓该如何称呼姐姐?” “民女姓秦,单名一个皎。” “秦皎。是个极好听的名字。那我以后便叫你,阿皎如何。” 阿皎,她母亲去世前也曾这样亲切唤她。她眼含热泪,哽咽道:“好。阿皎此生,便跟着小姐了。“这后面还有她的一句囔囔之音,“阿皎又,又……有家了。” 但赵澄安并未听清。 阿皎,她母亲去世前也曾这样亲切唤她。她眼含热泪,哽咽道:“好。阿皎此生,便跟着小姐了。“这后面还有她的一句囔囔之音,“阿皎又,又……有家了。” 但赵澄安并未听清。 如意送来了赵澄安放置于马车上的应急衣物。赵澄安简单吩咐了几句,让绿蘅与如意在这帮着秦皎,又问清萧庭琰他们在何处,得知此刻他们几人正在隔壁屋子中等着她,便去寻他们了。 这边几人坐在这,一直是相顾无言的状态,除了一开始萧庭琰礼貌问询曹悦薇状态以外,几人都未再多言。大家心里,都各自装着心事。 萧庭琰内心里亦是在思量今日之事,刚才听如意简短的说了一下情况,大概知道是怎么一个情形,看来这个事情属于被他们无心撞破,但这种事情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隐患,指不定哪天瑞王便会拿此事做文章。 帮他处理?萧庭琰在心里冷哼一声,内心里对于李弘深这种行为极为不屑且愤慨,作为皇子,竟能面不改色做出这种事情,真是有失君子德行,而更深层次的,萧庭琰则是在权衡自己之前为娶肆肆,与圣上的交易。 还在深思中,他便听见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迎出去,是他疏忽,赵澄安到底是病了几日不如平日一般有活力,又加上今天经历了这么一遭,身体许是有些劳累。 赵澄安用帕子遮掩着鼻子,低声咳嗽完,正预备伸手推开房间门,却不想被人从里面;拉开,猝不及防对上萧庭琰沉沉的视线,她严重难掩惊讶,“怎的忽然出来了?” 萧庭琰眉头微皱,侧身让赵澄安先进屋,“适才听见你咳嗽,可是还难受的紧?” 赵澄安摇摇头,“没有,只是喉间有些许痒意罢了,不碍事。”说罢便走过去,拦住曹悦薇起身的动作,“阿姐可觉着好些了?”刚刚曹悦薇那样子,怪让她担心的。 得到了曹悦薇无碍的回复后,赵澄安方才走到她旁边木椅上坐下,萧庭琰倒上一杯茶水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她端起来喝茶时,发现竟还是温热的。抬头看他,却捕捉到他眼里的关心。她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并无大事。 赵闻清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赵澄安下意识的反应做不得假,他心里有些计较,眉头轻皱,他这妹妹,只怕自己还没弄清对萧庭琰到底是何情绪吧。罢了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才清,还是让赵澄安自己去细细体会吧。 赵澄安并不知晓自己兄长心里有何想法,她小口喝了几口茶水润嗓,感觉舒服了一些之后,才将自己了解到的具体情况向他们几人娓娓道来。 最后坦诚自己的想法,“我见她并没有真的想求死的意思,便做主将她留在了身边。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还能坚强的站起来,这女子倒也是个可敬的。” 确实。自古以来,女子的贞洁便大过天,未婚女子若是失了贞,除了她自己会受人唾弃,连带着她整个家族皆都会被人另眼相待。 那女子当真,是个心理承受能力极强的,虽未完全让李弘深得手,但总归,是不太光彩。 几人都赞同的点头,曹悦薇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只怕,这姑娘日后嫁人便是有些艰难。等你带她回府上修养几日,我再去探望她。肆肆你也多开导一下她,千万别让她在心里钻了牛角尖去。” 她是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的,最是知道女子遭遇了这些事后,心里有多脆弱,能像她一样,摒弃过去,大步往前走的人,少之又少,多数便困于其中,终其一生也挣脱不开这世俗的牢笼与枷锁。 “阿姐放心,以后她便是我的婢女,我定会好好待她。”她从来善待自己身边人,只是,她对于秦皎的身世来历,还不是特别相信,还得着人好好查探一番,确保清白后才会放心留在自己身边。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来罢了。 “瑞王殿下走时,让我处理此事,如今想来,你这个处理的法子才是稳妥的,不过记得,以后我们与瑞王见面的机会还多着,期间的度,还得细细琢磨。”这件事,可以是瑞王拿捏攀咬他们的把柄,也可以是他们刺向瑞王的利器。 赵澄安细细一思量,便懂了萧庭琰话语中的含义。总归,她以后入了国公府,日子便不会如在闺中时简单无忧了。不仅有府中之事,更会有朝中之事情。 几人把这事情揭过,今日看来,想去后山上散心是不用做打算的了,不过去前院中上香拜佛总是不能耽搁的。恰有绿蘅前来禀报,道是那姑娘一应都收拾好了,几人便匆匆去前院上完香祈福,便带着秦皎返回了赵家。 * 瑞王作为皇子,虽然母族裴家在扬州,但由于他从小长在宫中,规矩颇多,且皇家不是平常人家,是故他一次也未曾来过,见外祖父与表兄的次数都寥寥可数,无一不例外都是他们上京述职或赴宫宴时。是以今岁他封王出宫建府后,约束不似从前那般严厉,又逢着前月边疆胜仗,父皇高兴,便准了他的探亲之请。 他想着刚刚见着的女子,遗憾道:“若她不是萧庭琰的未婚妻子,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得到手。” 夺嫡之事,向来难测,谁手里的筹码多,自然夺得那位子的胜算就要大些。萧庭琰作为一颗在朝中冉冉升起的新兴,自然是吸引着他们这几位莫大的关注。就他所知,前些日子大皇子便主动给萧庭琰递上了橄榄枝,只不过最后结果却不如他那大哥所愿。他还未来得及有何动作,不想今日在此竟碰见了萧庭琰。 一时间又有些懊恼,毕竟萧庭琰常年在江南,他对其知之甚少,也不知今日被撞见这事,是福还是祸。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小太监是从小跟着瑞王的,最是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现下见主子还对那女人念念不忘,少不得拍马屁道:“殿下,现下您何苦忧思?饶是那女子现职是萧庭琰的未婚妻,就算以后成亲了又如何?” 满脸谄媚的笑意挡都挡不住,声音都死快飘了起来,“往后只要您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不管是谁,只要您想,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届时,您大可以让萧将军自己把娇妻送上去,岂不是更美?” 李弘深乜他一眼,一脚踢向这小奴才,却是并未生气,笑骂道:“你个小杂碎,还怪会替本王想。” 不过心里确是受用的。 是啊,等他登上了那位置,想要谁得不到。自顾笑了起来,只那笑,有些阴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