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岭南后,权相一家崩人设了》 第1章 权相一家在岭南艰难求生 周时棠摔了一跤,等她醒来时,脑子多出了一堆记忆。 她穿书了,还是胎穿。 只是她前十二年都没有现代的记忆,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现代的记忆觉醒了。 她穿到了一本名叫《权相一家在岭南艰难求生》的书里。 她爹是权倾朝野的丞相,被疑心病重的皇帝怀疑其野心,加上有很多大臣吹耳边风上眼药。 她爹就被夺权,然后全家流放岭南。 书中描述周家人来到岭南后很不习惯,每天艰难生存。 背后也有朝中势力不肯放过他们,家里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最后家破人亡。 周时棠想到这里,蹭地坐起来,看到父亲那张放大的脸,连忙问道:“爹,我昏迷多久了?” 周砚呈眼里还带着担忧,看到小闺女醒来,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不久,才一炷香。” 周时棠脑子闪过今天发生的事情,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记得书中剧情,她三哥今天去山上打猎,什么也没有打到,最后摔下山坡死了。 “爹,我不帮你打水了,你也暂时别烧水了,快跟我去找一下三哥。”周时棠翻身下床,动作迅速穿鞋。 还好她的记忆觉醒得及时,不然她可怜的三哥就要升天了。 周时棠拉着周砚呈,风风火火跑出去。 周砚呈一脸莫名其妙,“那臭小子自己有脚会回来,我们去找他干什么?” “他这么久还没回来,我担心他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他一个文弱书生,啥也不会,我怕他出事。爹,我们还是走快点吧。”周时棠内心着急。 周家人来到岭南之后就被扔到这里自生自灭,岭南四处环山,环境湿热,蚊虫也多。 流放的犯人大多会被扔到这里,等需要修城墙,修水渠,种田了就会被拉去干活。 岭南瘴气多,环境也与北方大有不同,很多北方来的人受不了这里的环境,没几年就去世了。 所以北方的人都不愿意踏足这里,甚至提岭南色变。 周时棠不知道三哥去了哪里,她没有武功,没有医术,就是一个娇气的弱女子,她只能凭借那一丁点生活常识和书中剧情去寻找三哥。 她记得书中描写的是三哥掉下一个山坡,周围有很多大叶榕树。 她锁定这一片地方然后去找就容易一点,不然茫茫大山想要找到一个人太难了。 周砚呈一点也不想去找小儿子,儿子那么大个人了还要他这把老骨头去找人,真是丢人。 他转头,看到小闺女着急担忧的神色,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儿子那么弱,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陪女儿去找一下他吧,免得在这荒郊野岭出什么意外。 周砚呈轻咳一声:“糖糖啊,听说这个山头很大,你知道你三哥去哪里了吗?我们锁定目标去找就容易多了,他离开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往哪个方向走?” 周时棠也不知道大叶榕树在哪个方向,她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他一个文弱书生走不了多远的,而且他肯定会沿着被人踩过的路走。” “爹,我方才昏迷的时候梦到他去了大叶榕树所在的地方,大叶榕树树皮灰色,平滑。” “现在是五月份,大叶榕树应该结果子了,榕果成对腋生,椭圆状卵圆形,成熟时为红色或黄色,顶部脐状凸起。” “爹,我们就按照这个方向去找。” 周砚呈听了觉得玄乎玄乎的,他看着女儿娇小的身子,一脸好奇,“糖糖,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还有这个梦是怎么回事?” 周时棠脚步不停,视线在四周扫射,同时快速说道:“你忘啦,我以前有空就去看书,我脑子里的宝藏多着呢。” “至于梦呀,大概是上天给我的警示,也是我们一家被迫流放到岭南艰难求生的补偿。” 有了这个借口,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她说出来就容易被人相信。 周砚呈记忆中的小女儿确实是经常捧着一本书在看。 而且这个世界上也确实存在一些玄之又玄、不能用常理去解释的事情。 周砚呈点头,“那我们就赶紧找他吧,他最好祈祷他不要出事,不然我非扒了他的皮。” 周时棠侧头看一眼亲爹的表情,知道他已经给自己脑补好了她说的那些话。 不愧是曾经的权相大人,心理接受能力就是强大。 两人一路走,周时棠走在前面,周砚呈走在后面,两人都是娇弱的主,走了一个时辰已经累得不行。 这还是他们一路从京城走到岭南锻炼出来的体力,搁在以前,他们一刻钟都走不了。 周时棠身为权相千金,这十二年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都是最好的,从未受过苦。 流放到岭南后,住最差的屋子,穿破烂的衣服,吃糟糠粮,她真的要哭死了。 周砚呈少年时期生活艰苦,不过后来一朝得势,生活水平迅速提高,再也没有吃过苦,除了天天用脑子应对别人的针对。 二十几年的娇生惯养,他也废了。 周砚呈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吐槽,“糖糖啊,你那个梦到底靠不靠谱?” “肯定靠谱,我们还是再坚持一下吧。”周时棠也累啊,但为了三哥的命,她还得咬着牙坚持,不过她也不忘提一嘴,“爹,如果我这个梦靠谱,以后我再做什么梦,你要信我呀。” 周砚呈嗯了声:“我信你。” “不过我倒是希望你少做这样的梦。”周砚呈拍走爬到自己身上的蚂蚁,“我听说这种气运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我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免得折损命数。世间一切自有定数,旁人改变不了什么。” 周砚呈深深看了周时棠一眼,他看得出女儿对他的隐瞒,不过女儿不愿意说,那他也就不问。 周时棠惊讶,“爹,你懂得还挺多。” 周砚呈傲娇,“不然我怎么是你爹?” 流放这一路走来,他五谷不分,不会烧水,吃喝拉撒全靠妻子,他在家里的形象一落千丈。 这会儿可算逮着机会在小女儿面前重新树立起高大威猛的形象了。 哼,大家长的威严不能丢。 第2章 还好还好,三哥还活着 两人找了一路,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找到大叶榕树,再一路过去,看到狼狈坐在地上的周时野。 周时棠眼睛一亮,“三哥,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三哥还活着。 周时野内心几乎要崩溃,这里荒郊野岭的,还很脏,他太难受了,冷不丁听到小妹的声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慢悠悠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他顿时激动得脸色通红,“糖糖,真的是你!” 周时野看到周时棠准备冲过来,赶紧出声制止,“你先别过来,这边很危险。”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人在这里布置了很多陷阱,我一不小心就踩中了,我的脚啊,好痛。” 周时棠闻言,果断停下脚步,“这边是山林地带,可能有很多动物,大家来这边打猎就会布置很多陷阱。三哥,你辛苦了,坚持住。” 周砚呈气喘吁吁来到周时棠身边,看到周时野就是一顿呵斥,“你能了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还要我们两个出来找你。” “爹,你怎么也来了!”周时野看到父亲很震惊,忍不住为自己反驳,“我也不想把自己搞成这样,我出来是想找一些吃的回去,谁知道会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陷阱。” 他太委屈了。 自从流放之后,家里过的都是什么悲惨日子啊。 他只要一想到琴棋书画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他就难受得想哭。 周时棠看到曾经清雅隽秀的三哥变成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再次想起自己的处境,凄凉。 她伸手拨开前面的荆棘,往前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回去。三哥,你能站起来吗?” 周时野摇头,“我站不起来了,我尝试了很多次,一动就痛,我根本站不起来。” 如果遇到什么凶猛的动物,他的小命得交代在这里。 害怕。 周砚呈伸手拉住女儿,“糖糖,前面危险,你就站在这里,我过去拉他。” 周时棠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周砚呈看了眼儿子的方向,计算着如何才能绕开那些陷阱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儿子身边。 但是太多杂草了,他只能一步步过去。 野草湿润,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虫子也很多。 山林清风挟裹着一股草木的气息吹来。 就在所有人心神在那些陷阱上时,一道突兀的声音猛然响起。 “哼哼!” 周时棠扭头看过去,看到了两头野猪。 这两头猪身强力壮、双眼发红,做着蓄势待发的动作,看起来异常凶猛。 周时棠心里一个咯噔。 完了。 他们三个老弱病残怎么打得过。 三哥此时的腿动不了,上辈子可能就是被这两头野猪害得丢了性命。 周砚呈也看出了那两头野猪不好对付,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脑子快速运转。 要如何才能弄死这两头猪离开这里。 最后发现,得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还不一定能活着离开。 周时棠视线转到周时野身旁,她之前就看到三哥身旁都是陷阱。 她记得方才她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悬崖。 她在思考是把野猪引到悬崖那边让它们摔下去,还是引到三哥的陷阱旁。 两种方式都必须要有很好的体力,跑得快,不然都是死路。 周时棠手上拿着一根结实的木棍,她看了看自己娇小的身体。 她从小力气大,不肯吃苦不愿练武,空有一身力气却没有相应的体能。 不行,为了活下去,若是以后有机会,她必须习武。 周时野看到那两头野猪,脸色瞬间发白。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极力抑制心里的恐惧,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免得惊扰那两头猪。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父亲和妹妹。 如果他们没来,死的是他一个人。 可是他们来了,死的就是三个人。 太不划算了。 祖母和母亲还需要人照顾。 周时野在心里挣扎了一下下,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爹,糖糖,你们还能跑,赶紧跑吧,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周时棠瞬间就知道周时野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嫌弃拧眉,“你别笑了,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明知三哥有危险,她怎么可能丢下三哥一个人离开。 周砚呈更加嫌弃,“你这王八羔子的腿都断了,还怎么照顾自己?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我丢掉,你就老老实实呆着不要乱动。” 周时棠终于得出结论,“爹,我们把野猪引到悬崖那边,只要我们跑得快,就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把野猪引到三哥旁边的陷阱,那些陷阱可能无法一下子困住野猪,野猪疯狂起来会伤到三哥。 她和父亲也无法迅速打死两头野猪。 所以还是把野猪引到悬崖比较好。 虽然他们的体能不太好,但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身体往往会爆发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能量。 而且那两头野猪明显受伤了,拼一把,他们还能活。 周砚呈脑子里闪过一堆想法,最后得出的结论与周时棠一样。 他想过自己引开两头猪,但是他无法保证两头猪都会追着他来。 万一只有一头猪追着他,另一头发狂了,女儿没有做好准备,受伤的还是女儿。 周砚呈点了点头,“糖糖,必须跑快点,知道吗?” 周时棠扬起笑容,“知道。” 她前世是个植物学家和美食家,认识很多食材和药材,她认出不远处就有吸引猪的野草。 周时棠缓慢走过去拔下一堆,递了一堆给周砚呈,“爹,这些野草能吸引野猪,我们就拿着它。” 周砚呈知道女儿做事一向有分寸,接过来嗯了声。 两头野猪距离他们大概有十米远。 周时棠和周砚呈缓缓向野猪的方向移动。 周时野看到父亲和妹妹的举动,眼睛瞬间湿润了,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糖糖。”周砚呈手里拿着女儿给的野草,视线紧锁着野猪,再次叮嘱,语气严肃而缓慢,“你必须跑快点,去到悬崖边后就把野草扔下去,然后快速离开悬崖边。” 第3章 父亲和糖糖一定不会有事 “一刻也不能耽搁,有我在,你不要怕。”周砚呈温声说道。 周时棠也一直紧盯着那两头野猪,听到父亲郑重的叮嘱,眼角余光看了眼父亲的表情,缓缓勾唇,点头,“我不怕。” “爹,我看你体能比我还差,你一定要跑得比我快,知道吗?不然嘎了就丢人了。” 周砚呈:“……” 这臭丫头就是有本事把悲伤的心情赶跑。 他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 内心焦急恐惧的周时野一阵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人还有心情开玩笑! 周时棠左手拿着木棍,右手拿着野草,她抽出几根野草朝其中一头野猪扔过去,“笨蛋野猪,想不想吃?想吃就过来!” 刚好一阵风吹来。 野草的气息吹入野猪的鼻子里,它们疯狂而激动地哼哼了两声,四只蹄子同时动了。 周时棠瞅准时机,拔腿就跑! 周砚呈有样学样,也丢了几个野草过去吸引其中一头野猪的注意,看到野猪动了。 他的脸色肉眼不可见的白了一下,赶紧逃跑。 高大威猛的男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去跑。 他曾经对付朝中的几个老狐狸都没有这么费劲。 体力活果然不适合他。 两头野猪视线里只剩下了他们手里的野草,疯狂追过去。 周时野看着父亲和妹妹一前一后消失在自己面前,心里又难受又自责又感动,抬手擦了擦眼里的泪水。 他试着动了动腿,下一瞬,锥心的痛传来,浑身出了冷汗。 周时野不敢动了,只好待在原地,心里祈祷:父亲和糖糖一定不会有事。 周时棠记得来时的路,她一路狂奔,尽量不让自己回头,耳朵同时听着后面的动静。 父亲的跑步声和喘气声,野猪的哼哼声。 很好,野猪追上来了。 这里有好多条通往悬崖的路。 周砚呈看准其中一条路,用同样的办法吸引了一头野猪的注意,拐个弯,与周时棠分开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要保存体力逃命。 野猪的身体肥胖而笨重,但是它们的战斗力强,速度快。 周时棠不敢掉以轻心,她听不到父亲的脚步声和喘气声了,她猜测父亲应该是跑了另外一条路。 她仔细听了野猪的哼哼声,大概计算出野猪距她的距离,确定还有一小段距离。 她快速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野猪的眼睛更红了,也看到了野猪的疲惫,没有方才那么精力充沛。 周时棠也很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但是后面有一头野猪,她不敢停下来,只能继续疯狂往前跑。 不能被野猪追上。 不然她肯定会被野猪撕成两半。 周时棠跑了很久,有好几次差点被野猪追上,在生命危机关头,她身体爆发出强烈的力量,引导野猪往树上撞,然后又与野猪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她的心脏都要被吓得停止跳动了。 她感觉双腿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呼吸也很急促,很累很累。 她只能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 再坚持一会,悬崖就在前面。 周时棠又跑了一刻钟,看到不远处的悬崖,疲惫的眼里猛然迸发出一抹光亮,身体也好似恢复了一点力气。 她加速往前跑。 快了,还有一点点距离。 她要想办法把野猪甩下去。 眼看就要到达悬崖边,周时棠缓缓减速,最后在距离悬崖边两米远的地方稳住脚步,然后双腿假装在跑动。 她眼角余光看到野猪越来越近,而且速度没有缓慢。 周时棠压住内心的喜悦,提起十二分精神,在最关键的时刻,必须提高警惕。 野猪视野里只有周时棠手里那些野草。 这时,恰好一阵风吹来,野草的香味再次传入野猪鼻子里。 野猪的速度瞬间变快,像箭矢一样冲出去。 就在野猪即将靠近周时棠的那一刹那。 周时棠把手里的野草丢出去,然后飞快往旁边挪了好几步。 野猪的速度很快,因为惯性,它刹不住脚步,再加上它眼里只有野草。 它纵身一跃,跟着野草跳下了悬崖。 周时棠看着疯狂的野猪在自己面前跳下悬崖,瞬间脱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狠狠松了口气。 满脑子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赌赢了。 不知道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周时棠抬起头,向远处看去,刚好看到周砚呈往旁边挪,那头野猪跳下悬崖的画面。 她缓缓勾唇笑了,在她心里,父亲老谋深算,就没有父亲做不到的事情。 虽然流放后父亲四肢不发达,五谷不分,但是一点也不影响父亲在她心里的地位。 周砚呈看着野猪跳下悬崖之后,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那头野猪太难对付了,他差点就被咬死。 他的一世英名差点毁于一旦。 周砚呈也没忘记女儿,抬头朝四周看去,看到女儿同样坐在地上就知道追女儿的那头野猪也跳下悬崖了。 父女俩视线对上,同时笑了。 等休息够了,体力恢复,父女俩汇合。 周时棠竖起大拇指,“爹,你好厉害,比野猪跑得快。” 周砚呈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我当然是在夸你了。”周时棠点头,“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野猪奔跑的速度比人类快一倍,战斗力比老虎还要强。” “我们把野猪弄下悬崖,我们比野猪厉害。不过还好那两头野猪受伤了,不然我们都要玩完。” 周砚呈看着小女儿认真的模样,宠溺一笑,“是是是,我们比野猪厉害,你尤其厉害。” 周时棠:“……” 爹这夸奖也太不走心了。 周时棠想到肥美的猪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爹,把三哥安全送回家后,我们去悬崖下找到那两头猪吧,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肉了,十分想念。” 野猪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残了。 周砚呈也很久没有吃肉了,点头同意了女儿的想法,“行,把那臭小子送回去后,喊上你二哥一起过来运猪。” 第4章 很好,不愧是他的女儿 周时棠和周砚呈往周时野所在的地方走去。 周时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噎噎,眼睛红得像只兔子,看起来狼狈至极。 父亲和糖糖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不会遭遇什么不测了吧。 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苏淮礼出现在这附近,看到他布置的陷阱进入了一个人,微微诧异了一下,缓步过去,“你有看到什么动物吗?” 周时野一怔,抬起头,看到是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年,赶紧止住眼泪,哽咽着说道:“看到了两头野猪,它们追着我父亲和妹妹去了。” 苏淮礼眼里闪过可惜的神色。 他看了看周时野,准备走过去救他出来。 他布置的陷阱,他知道威力有多大,这个人的腿估计暂时动不了了。 周时棠回来看到三哥不远处站了一个少年,瞬间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 周砚呈打量着苏淮礼,没有出声。 苏淮礼闻声看过去,注意到周砚呈打量的眼神,脚步停下来,也不隐瞒,“住在附近的村民,上山打猎。” “那两头猪被你们引到悬崖下了吧。”苏淮礼缓声说道。 野猪的战斗力不小,没有武力的人摆脱野猪的办法就是把野猪引到悬崖边,让野猪跳崖。 如今两人平安回来,显然就是用了这个办法。 他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才布置好这个陷阱。 结果连野猪的毛发都没有见到,陷阱反而困住了一个男人。 太亏了。 苏淮礼继续说:“我布置这些陷阱就是为了那两头野猪,但是野猪现在被你们引走了,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周时棠闻言,瞪了周时野一眼。 肯定是三哥跟这个人说的,这下子他们不能吃独食了。 周时棠双手叉腰,把问题丢回去,“你布置的陷阱困住了我三哥,你说应该怎么办?” 苏淮礼淡定说出自己的目的,“我们可以各退一步,那边悬崖比较高,野猪跳下去必死无疑,我们一人一头猪。” “不行。”这个人太黑了,周时棠疯狂摇头,“凡事先来后到,虽然你布置了很多陷阱,但是那些陷阱也使我三哥受伤了。” “那两头猪也是我和我爹用生命弄死的,总的来说弄死那两头猪你几乎是没有出什么力气,所以不能给你一头猪。” 周砚呈听到苏淮礼说要分走一头猪,正想出声就听到了女儿那一堆话,很欣慰地笑了笑。 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被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流放之后,他还担心女儿会不习惯这边的生活,没想到女儿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强。 如今也能及时反应过来,不进入这个少年的圈套,有自己的想法。 很好。 不愧是他的女儿。 苏淮礼沉默了。 因为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话没有错。 周时棠注意着苏淮礼的神色和举动,没看到他想来抢的行为,勉勉强强开口,“这样吧,你把我三哥背回去,我们分你半头猪。” “爹,你觉得怎么样?”周时棠扭头问周砚呈。 爹看人比她准,如果爹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他们吃肉,总要给人喝汤,这样才能友好相处。 住在附近的村民,就是他们的邻居,嗯,打好关系总是错不了。 让这个人背三哥回去,不仅有了一个免费劳动力,而且他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就无法一个人提前去悬崖底下捞猪,也无法告诉其他人。 周砚呈点了点头,“糖糖的想法很好。” 周时棠得到亲爹的肯定,嘴角翘起,视线落在苏淮礼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苏淮礼毫不犹豫,“没问题。” 他还以为他什么都得不到,没想到还能分到半头猪。 这个小姑娘还挺好骗。 不过……他看了周砚呈一眼,知道这个男人不好对付,没有说话。 苏淮礼朝周时野走过去,动手解开困住周时野的工具,缓缓蹲下去,然后直接将他背在身上。 周时野都没有做好准备,突然被人背起,牵扯到了腿,痛得他尖叫一声。 “啊!” 山林里的飞禽走兽被他的叫声吓走。 周时野咬着牙齿,面目狰狞,缓和下来后,忍不住说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让我做好准备。” 苏淮礼表情不变,“告诉你,你做好准备之后会更痛。” 苏淮礼身姿挺拔,轻轻松松就把周时野背起来了,好像一点也不费力气。 他扭头看向周时棠,“从哪个方向走?” “那边。”周时棠伸手指了指。 周砚呈开口,“糖糖,你在前面带路,我殿后。” 周时棠觉得没问题,大步走在前面。 苏淮礼背着周时野跟上。 周砚呈盯着苏淮礼看了许久,随口一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我总觉得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苏淮礼也随口回答,“苏淮礼,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个嘴巴,大家都长得差不多,你觉得我看起来眼熟也很正常。” 周砚呈听到苏淮礼的话,忍不住笑了,眼神愈发深邃。 姓苏? 这个小伙子长相很有北方人的特性,又眼熟又姓苏。 若是没猜错,估计就是曾经的镇北侯一家了。 周砚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他与镇北侯斗了二十多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镇北侯一家三年前被流放岭南,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现在好了,他们两人又在岭南相遇了。 真是孽缘。 周砚呈又问:“你家住在哪里?” 苏淮礼瞬间警惕起来,眼珠子转了一圈,直接开摆,“大叔,我们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必要打听得这么清楚吧。” 北方人和南方人的长相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这一家子看起来就是北方人。 这个大叔明目张胆打量他,一点也不掩饰,看起来气度不凡,会出现在这里,只能是被流放或者被贬了。 说不定还是他爹曾经的政敌。 他疯了才会告诉他他家在哪。 失策,他就不应该告诉他自己真实的名字的。 周时野盯着苏淮礼的后脑勺,他觉得这个少年很好骗,看起来很单纯,忍不住抛出友好的橄榄枝,“淮礼,你别这么紧张嘛。” 第5章 曾经的镇北侯和权相大人 “你是附近的村民,那我们就是邻居了。说不定我们八百年前还见过面,如今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是可以友好相处的。” “互帮互助,我们能生存得更好。”周时野努力抛出诱饵,吸引大鱼。 这个人布置的陷阱那么厉害,身手也不错,先捞过来,以后就能常常吃肉了。 苏淮礼挑了下眉,“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周时野认为与人相交还是要真诚点,认真介绍,“周时野,那是我爹,那是我妹妹。” “姓周呀。”苏淮礼拉长了尾音,眼神意味深长。 他知道这一家子是什么人了。 他长得与他爹很像,觉得他眼熟的人,肯定认识他爹。 又姓周。 那肯定就是爹曾经的政敌权相大人了。 权相一家被流放岭南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 他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特意拿出珍藏了一年的美酒欢快畅饮了一夜。 周砚呈听到苏淮礼故意拉长声音的那三个字,知道他已经猜出他们一家是谁了。 没想到四肢发达的镇北侯还生出了一个小狐狸。 而他这个小儿子…… 周砚呈看了周时野一眼,满脸嫌弃。 还想捞别人过来,自己的信息都泄露得一干二净了。 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并且觉得自己很聪明。 周时棠的注意力都在周围环境上,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暗波涌动。 她在寻找能吃的野菜或者药材。 三哥的腿受伤了,祖母身体不太好,都需要药材,他们家如今穷得揭不开锅,没钱去买药材,只能自己上山找了。 虽然她不懂医术,但她认识药材,也知道一些药材的作用,一些小病小痛还是能自己治的。 周时棠走了一段路,不放过目光所及之处的任何东西,看到长得像药材但是又不确定的东西就走过去蹲下细细查看,最后确认是药材就小心翼翼拔起来。 没一会工夫她手里就拿了好几株药材。 有治疗外伤的,也有治疗内伤的。 苏淮礼看到周时棠手里那些东西,忍不住开口,“没想到周姑娘还认识药材。” 周时棠此时正站在一株药材前,听到苏淮礼的话,侧头看向他,“略懂一些。” “苏公子布置陷阱的能力很不错。”周时棠眨了眨眼。 就目前接触来看,这个少年品行端正,若是能与之交好也是一件美事。 他们一家子老弱病残,想吃肉太难了。 与苏淮礼交好,说不定还能常常吃肉。 苏淮礼微微偏头,躲开周时棠的视线,“一般一般。” 一个两个都打上他的主意。 哼,他是那么容易接近的人嘛? 而且他们还是他爹政敌的儿女。 远离,必须远离。拿到那半只猪之后他就离开。 周时野也积极道:“淮礼,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你上山打猎可以带上我,我力气很大的,可以扛很多东西。” 周时棠:“……” 三哥为了交好人家,这牛吹得未免也太大了些。 就三哥那身板,一桶水都扛不起来。 苏淮礼油盐不进,“我们是不是兄弟,你说了不算。再说了,我自己就能打猎,用不着别人帮忙。” 周时野没有放弃,“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助力啊,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你那么容易就掉进陷阱去了,我觉得你不是助力,而是累赘。”苏淮礼压根不懂什么叫做委婉,直言不讳。 周时野焉了,委屈巴巴低下头。 周砚呈笑而不语,静静听着几个少年少女聊天。 “爹,快过来脱衣服!”周时棠看到不远处一堆水芹菜,顿时双眼放光激动说道。 她这话一出,三个老少男人都惊呆了。 她,她在说什么话? “糖糖,你委婉一点。”周砚呈无奈,他了解女儿的性子,问道,“你看到什么好东西了?” 周砚呈穿着粗衣麻布,破洞补丁的衣服。 他一边走过去一边脱下最外层的衣服,递给周时棠。 “这是水芹菜,我在书上看到过,能吃的。”周时棠介绍。 现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能遇到一种能吃的野菜已经很幸运了。 再难吃的菜,碰到她也会变成一道美味的食物。 周时棠接过父亲递过来的衣服,展开铺在地上,开始拔菜,也不忘招呼亲爹,“爹,你也过来一起拔。” “苏公子,你若是累的话,可以先把我三哥放下来,你休息一会,等我们拔够之后再走。”周时棠提出建议。 周砚呈嗯了声,走过去开始拔水芹菜。 虽然他觉得这些东西长得很像草,看起来也不好吃,不过女儿已经开口了,那就拔吧。 他们家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这什么水芹菜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确实有点累了。”苏淮礼其实不累,不过周时棠这么说了,他也就这么顺着坡下了。 他把周时野放到一旁,不让周时野碰到那些水芹菜,然后也走过去开始手动拔水芹菜。 周时野的腿再次不小心被触碰到,痛得惨叫出声,他看着那三个狂拔草的人,忍不住吐槽,“这些草真的能吃吗?” 周时棠:“三哥,等我们拔回去之后,要不你别吃了?” 周时野:“不,我要吃。” 周时棠:“呵呵。” 周时野:“糖糖,你这么阴阳怪气,我害怕。” 苏淮礼不认识这些水芹菜,他以前经常看到,还当成野草踩踏着过去。 如果真的能吃,那他以前就是有眼不识泰山,暴殄天物了。 周时棠提醒,“有些有毒的草跟水芹菜长得很像,所以不确定的时候不要随便采,中毒就惨了。” 苏淮礼点头,默默把话记下。 三人疯狂拔水芹菜,直到把这片地方的水芹菜拔完。 周砚呈的衣服上放满了水芹菜,周时棠打包好,把包袱递给亲爹,“爹,有劳。” 周砚呈接过来背在身上,紧紧护着。 这可是他们家的口粮,必须保护好。 苏淮礼淡定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把水芹菜装进去,然后把包袱背在胸前。 他经常出来打猎,有时候会碰到一些野果,一开始口袋装不下,后面有经验了,他出门都会带着包袱,遇到什么能吃的就拔下来带回家。 第6章 糖糖能和淮礼发生什么? 周时棠看到苏淮礼的举动,继续夸奖,“苏公子不愧是苏公子,有先见之明。” 为了吃肉肉,她拼了。 苏淮礼看向周时棠,对上她纯真善良的目光,思索片刻,点了下头,“嗯,习惯了。” 周姑娘认识药材和水芹菜,说不定还认识其他的菜,听她话里的意思,她经常看书,懂得很多东西。 与她交好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两家之间的矛盾……他们都被流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还重要吗? 一起携手走上美好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周时棠意外地眨了眨眼。 苏淮礼竟然接下了她抛出去的友好橄榄枝。 周时棠看到亲爹身上的包袱,想到自己这一路展现出来的本事,顿时了然了。 互帮互助嘛,利人利己。 陌生人一上来就应该讲究利益,不讲利益一开始就无缘无故对你献殷勤的那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她与苏淮礼身上都有对方眼馋的本事,这样很好。 平等相处,友好往来。 周砚呈注意到苏淮礼的目光在自己宝贝女儿身上,及时出声:“阿淮啊,这些水芹菜都拔完了,我们该上路了。” 苏淮礼:“……” 周伯父这句话怪怪的。 他没有说什么,沉默走过去背起周时野。 周时野又是一声惨叫,“我的腿真的要废了呜呜呜,痛!” 为什么最可怜的总是他。 周时棠心疼道:“三哥,你忍忍,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周时野委屈,“我都快成忍者了。” 周砚呈走在最后面,想了想还是开口了,“糖糖,那两头猪需要人去守着,不然可能会被别人先捞走。” 他想过自己去找到那两头猪,但是他不放心女儿与镇北侯的儿子单独相处,孤男寡女,这合适嘛。 苏淮礼一个人去找猪,他也不放心。 虽然苏淮礼目前没表现出什么不好的想法和举动,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至于让女儿一个人去找猪,他担心女儿遇到危险出事,就像小儿子一样。 让女儿和他一起去找的话,又怕遇到什么危险,他救不了女儿。 还是让女儿带路回去然后和大儿子一起来吧。 苏淮礼:周伯父终于想起那两头猪了。 周时棠也反应过来了,“对,爹,要不你先去悬崖底下找到那两头猪吧,不然被别人捡走了我们就啥都吃不到了。我先带三哥回家治伤。” 周砚呈半响没说话。 周时野回头看了亲爹一眼,发现亲爹盯着苏淮礼看,想了下就知道亲爹在想什么了,他忍不住嗷嗷大叫,“爹,我在你眼里就不是个人,对吗?” 就他对爹的了解,爹肯定是觉得不应该让淮礼与糖糖单独相处,这对糖糖的名声不好。 但是,他还在啊,糖糖能和淮礼发生什么? 周砚呈给了周时野一个冷嗖嗖的眼神,“行吧,那糖糖你先带他们回家,然后你叫上你二哥一起过来,我先去找猪。” 周时棠点点头,细细叮嘱,“你注意安全啊,不要被陷阱困住了,也不要脚滑摔下山坡。” 周砚呈对女儿的关心美滋滋,把包袱递给周时棠,“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周时棠接过包袱背在身上。 苏淮礼注意到了周砚呈打量的眼神,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想了下,随口说道:“周伯父,您安心地去吧。” 他能理解父亲对女儿的担心,所以他从头到尾没有出声发表自己的想法,随他们安排。 他的半只猪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 周砚呈:“……” 他又不是去送死。哼。 周时棠带着苏淮礼和周时野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住的这个小村子基本是流犯,需要帮官府干很多活。 不过上个月水稻种植好了,其他事情暂时不需要做,所以他们现在可以自由活动。 她母亲和二哥姐姐出去找活计赚钱了。 这里就两间矮小的茅草屋,一间男性住,一间女性住。 周围野草遍地。 周砚呈被迫和妻子分开住,他不满好久了,但是他也知道没办法。总不能他和妻子住一间,几个儿女住一间吧?不行不行。 他就委屈一点好了,他已经决定等他们彻底安顿下来就要加盖房子。 周时棠走进其中一间屋子,苏淮礼背着周时野跟上,把周时野放到床上。 周时野的脚又不小心被触碰到,痛得他满头大汗、呲牙咧嘴,“要命了,我再也不想上山打猎了。” 苏淮礼看了眼周时野的腿,“你的腿没什么大碍,敷点药休息十天半个月就好了,注意不要碰水免得引发其他疾病,那才是最糟糕的。” 周时野瞪大双眼,他眼里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看起来可怜兮兮,“我这腿还叫没什么大碍吗?阿淮,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他感觉他的腿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快废了呜呜呜。 苏淮礼:“腿没断,手没折,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时棠翻出一堆药材,精准找到治疗外伤的,听到苏淮礼那堆话,随口说道:“看来苏公子也会治疗外伤。” 苏淮礼点下了头,“久病成医。” 他们苏家被流放岭南三年,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一堆事情,很多曾经不懂的事情现在都懂了。 曾经看不上的东西现在却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多讽刺。 周时棠碾碎药材敷在周时野的伤口上,撕了一点布来包裹伤口,“好了,三哥,你好好休息不要动乱动,我们去捡猪,你乖乖等我们回来。” 周时野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死鱼眼,轻轻嗯了声。 这会安全了,伤口也处理好了,他终于注意到周围的环境,鸡皮疙瘩忍不住起了一地。 忍住忍住。这里不是京城,容不得他任性。 周时棠看到周时野的表情,叹了口气,“三哥,我们家一时半会估计是无法离开这里了,你努力改一下你洁癖和强迫症的毛病吧。” 三哥好可怜啊。 不仅有洁癖,还有强迫症。 第7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流放之后吃穿住行都不太干净,三哥的反应最激烈。吃不下穿着难受住着也难受。 但是没办法,环境就这样了,他只能去接受去适应。 不然就等着被淘汰。 周时野麻木的又嗯了声。 他们从京城走到这里用了三四个月的时间,然后又在这里生活了半个月,他还是无法习惯这样的生活环境。 浑身难受,崩溃。 他也知道,他只能去适应了呜呜呜。 十分想念曾经美好的生活。 周时棠再次让周时野好好休息,然后与苏淮礼往外走。 周时野突然开口:“苏公子。” 苏淮礼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周时野。 周时野认真而郑重,“谢谢。” 苏淮礼笑了下,“我送你回来,半只猪是酬劳。” 所以谁也不欠谁。 周时野:“……” 就不能说一句好听的话,然后顺理成章成为兄弟吗?啊? 周时棠走出屋外,坐在门口等二哥周时牧。 苏淮礼不小心瞥到周时棠双手通红,甚至青紫了。 他赶紧移开视线,他不是故意偷看人家小姑娘的手的。 苏淮礼沉默一瞬后,开口,“你的手不用处理一下吗?” 周时棠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看到曾经白白嫩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变成如今粗糙不堪的手,心里又是一阵凄凉。 她摇摇头,“不用了。” 娇生惯养十二年,她的手一抗东西就会变红变青紫,流放之后都是这样,她已经习惯了。 而且,现在的环境不允许她娇气,她只能去适应了,先活下来再说。 她清楚朝中还有很多她爹的政敌,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其他一些东西暂且放一放。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苏淮礼哦了声,没再继续说什么。 周时棠在门口坐了大概一刻钟,站起身,“苏公子,我二哥估计没那么快回来,我们先去找猪吧。” 她力气大,一个人抗一头猪没什么问题。还是赶紧把猪抗回来才放心一点。 苏淮礼点头,“也可以,我没什么意见。” 于是两人就出发了,徒留周时野一个人在家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周时棠记得路线。 苏淮礼经常上山打猎,也清楚悬崖底下在哪。 为了不浪费时间,他直接在前面带路,就怕去晚了猪被别人捡走了。 马上就能吃到猪肉了。 开开荤,洗刷刷。 周时棠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吃那头猪。 红烧的、清蒸的……一百八十种做法。 猪脑子、猪耳朵、猪蹄、猪尾巴、猪排骨,猪浑身上下都是好东西啊! 两人怀揣着兴奋又激动的心情来到悬崖底下。 然而,他们看着空荡荡的地面,傻眼了。 野猪那么大只,他们一眼望去,居然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的猪呢?!我的猪呢?!”周时棠被刺激到了,转了一圈,没看到周砚呈的人影,一脸泄气,“我爹呢?他不会是走丢了吧。” 苏淮礼的好心情也没有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半只猪居然没有了。 他以前经常来悬崖底下,很少看见什么人,他这才放心大胆的跟周时棠回家一趟。 可这会…… 他的半只猪呢?! 他还想给祖母和母亲改善一下口味的! 许久之后,苏淮礼双手一摊,认清现实,“两头猪可能已经被别人捡走了。” 这里的环境就是这么残酷,迟了一步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在这里不是镇北侯公子,也不是权相千金,他们在这里什么也不是,就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死去的流犯,没有会人在乎他们是死是活。 这里也有很多凶神恶煞的人,若是野猪被那些人捡走了,他们抢不过的。 这里没有道理没有世家礼仪规矩可讲,就看谁的拳头更大一些。 官府也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反正一批流犯死了,还会有新的流犯过来。 也有被平反,然后恢复身份的人,但是很少。 大多数流犯来到这里,直到死去,也没有得到释放的机会。 他们这些流犯,有被冤枉、被污蔑的,也有真的犯了事被送过来的。 反正就是乱七八糟的处境。 周时棠耸拉着肩膀,看起来随时能倒下去,“我可怜的猪猪啊。” “苏公子,抱歉,让你白送我三哥回家了。”周时棠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但她还是好难过。 到嘴的美肉就这么飞了,生气。 苏淮礼深深叹了口气,“就当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了。” 他说完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滩血迹,然后又看到旁边折断的树枝。 他抬起头,看到悬崖壁上有横着生长的树木。 周时棠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这些,心里又升起一点希望,“你说,会不会是猪摔下来没死,自己逃跑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苏淮礼深思,但他不得不打断周时棠的美梦,“有挺多人进山打猎的,两头濒死的野猪很容易就被人弄死扛走。” 迟了就是迟了,不应该还抱有侥幸的心理,不然会再次收到失望的消息。 失望一次就够了。 周时棠忍不住跺了跺脚。 她用生命弄死的猪便宜了别人了。 憋屈。 如果猪真的被别人捡到了,他们也无法上去要,因为他们没有证据证明那猪是他们弄死的。 而且就算有证据能证明,别人好不容易捡到的猪还会乖乖吐出来吗? 肉那么珍贵,谁都眼馋。 周时棠一脚踹向地上的树枝,没精打采,“我去找我爹,你随意。我顺便顺着血迹去找找那两头猪,死我也要死得甘心。” 苏淮礼嗯了声,转身就走。 他不抱什么希望,他要去看看能不能打到别的动物。 周时棠走了几步,听到细碎的声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悉悉索索的。 她缓缓停下脚步,视线紧盯着传来动静的地方,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条黑色带着点点黄斑的蛇缓缓爬来,吐着蛇信子,它柔软的身体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 周时棠注意力都在那个未知物体上,还以为是什么小动物,猛然看到一条蛇,她魂都快被吓走了,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啊!救命啊!有蛇!” 啊啊啊啊! 她最怕蛇这种冷血动物了。 她怎么忘了,这里荒郊野岭的,最多蛇了。 好可怕,她要回家! 第8章 已经死了,你不用怕 苏淮礼听到周时棠的惨叫声,回头,看到她朝自己的方向跑来,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他赶紧冲过去,免得蛇被周时棠的叫声吓跑。 苏淮礼跑过去看到蛇往反方向跑了,捡起一根木棍就冲上去打蛇的七寸。 没一会,蛇被他打死。 他蹲下去,把蛇拿起来,双眼放光。 猪没了,来了蛇,也不错。 周时棠看到苏淮礼从自己身边冲过,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还带着后怕。 她转身,看到苏淮礼手里的蛇,吓得拍拍胸脯,口齿不清,“它,它死了吗?” 苏淮礼点头,“已经死了,你不用怕。” “你要吃蛇肉吗?我可以分一点给你。”苏淮礼说道。 毕竟是她先发现的蛇。 周时棠疯狂甩手,“不,我不吃,打死也不吃!” 这么可怕的动物,她下不了口,也不想看见。 苏淮礼见周时棠实在是怕,也不勉强,然后顺便把自己的包袱拿出来,把蛇装进去。 见不到蛇了,周时棠松了口气,她感觉自己手脚发软。 她看到苏淮礼很宝贝那条蛇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你最好检查一下那条蛇有没有毒,有些蛇的毒很毒的。” “毒蛇一般有毒囊,或者毒液藏在牙齿内,把这些毒处理掉就好了。还有呀,记得把蛇煮熟煮透,野生蛇很多寄生虫,要消灭掉才能吃。” 她曾经有一个很爱吃蛇肉的损友,经常故意发图片给她看,她都要被吓死了,图片上的蛇也很可怕的好不。 然后她好奇上网查了查,发现蛇还有挺多价值,不仅有营养,还可以入药,还有其他一些作用。 “谢谢周姑娘告知。”苏淮礼点点头,认真记下她所说的话,然后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其实我以前也不吃蛇肉的,也不知道蛇肉能吃,来到南方之后,看到大家在吃,我也开始吃了,蛇并没有那么可怕。” “不,你不懂我的害怕。”周时棠疯狂摇头,过了会儿,她忍不住打量了苏淮礼一眼,看他这年龄估计也才十几岁,看在他打死了蛇的份上。 她好心提醒了一句,“虽然蛇肉能壮阳,但是像你这般年纪的少年还是少吃点吧,会早衰。想吃的话以后长大点再吃呀。” 苏淮礼原本还很认真地听周时棠说话,冷不丁听到后面那句,他的耳朵噌噌噌就红了,“你,你一个小姑娘……” 怎地肆无忌惮与他一个男子说这些话。 周时棠无所谓地耸耸肩,“恰好我知道这些,恰好你救了我,恰好你在吃蛇肉,所以我就告诉了你。” “说起来还挺巧啊。”周时棠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苏淮礼见周时棠大大方方的样子,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样吧,我陪你找你爹,我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动物能吃。” 周时棠闻言,激动得立即转身对苏淮礼九十度鞠躬,“谢谢。” 太好了,有这么一个不怕蛇的人在身边,她看见蛇就不用逃跑啦。 苏淮礼愣了下,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你说的那些知识对我挺有用的。” 他以前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每天吃喝拉撒睡,不看书不学武,流放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学,很不容易。 他一开始也不会打猎,经常受伤,然后就去模仿别人怎么打猎,慢慢的他才懂了。 他爹会武,他有空就跟爹学武,身体素质这才好一些。 周时棠眨眨眼,“壮阳的知识吗?” 苏淮礼的脸猛地涨红,看着周时棠,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你……” 周时棠捂嘴偷笑。 苏淮礼磕磕巴巴,“是那些怎么,吃蛇肉的知识,不是你口中,那个。” 周时棠认真点头,“我懂,你不用解释。” 苏淮礼:“……” 她笑得花枝招展,别以为捂着嘴他就不知道她在偷笑。他真的很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懂。 两人出发寻找周砚呈。 苏淮礼转移话题打破尴尬,“南方很多蚊虫,你以后可能会经常遇见蛇,打七寸就好了,无需害怕,动作要快。” 周时棠闻言,牙齿都软了,“死了的蛇也很可怕,不过我会努力克服的。” 山里的东西不花钱,药材和一些能吃的食物水果都在山里,她以后肯定会经常进山。 只要进山就有很大几率看到蛇,除了克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呜呜呜,想想还是好可怕。 稳住,她必须稳住。 周时棠又道:“我爹不在这里有可能是他没看到猪,然后顺着血迹去找猪了,我们也跟着血迹去找吧。” 苏淮礼赞同她这个想法,嗯了声。 周时棠看到一只蚂蚱,扭头看向苏淮礼,“蚂蚱也能吃,可以油炸、烧烤、白灼……很多种做法,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吃好吃。” 苏淮礼也看到了那只蚂蚱,他听到周时棠的话,顿时头皮发麻。 一只小小的虫子,他怎么下得了口。 苏淮礼摇头,“不,我不吃,你可以留着自己吃。” 他还有蛇,生活还没有艰难到非要吃虫子的地步。 周时棠也摇头,“不,我暂时也不想吃这个东西,如果以后没有东西吃了或许会吃的。我听说很好吃,但至今还没有吃过。” 主要是下不了口。 “相比吃虫子,我更喜欢吃蛇肉。”苏淮礼说完忍不住好奇道,“蛇一堆肉,死了煮熟放到餐桌上就是一道美味的菜,你为什么不想吃?就因为害怕吗?可是它已经死了。” “我对蛇的害怕是那种从灵魂到肉体的害怕,就算蛇被剁成肉泥,我也不敢吃。”周时棠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跟一个陌生人大谈特谈她的弱点。 不过方才看到蛇的时候她已经暴露了,那就无所谓了,她继续开口,“或许等到没有什么东西吃,逼不得已的时候,遇到蛇会忍着恶心和害怕吃下去。” 苏淮礼无法理解,但他选择尊重,点了点头,“人被逼到绝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第9章 他觉得自己这会就是个文盲 周时棠:“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路顺着血迹找过去。 血迹已经干涸、变暗,一滴一滴的。 周时棠忍不住开口大喊,“爹,你在哪里呀?听到我的声音就吱一声!” 爹是家里的顶梁柱,绝对不能出事。 她话音落下,啥回应也没有,倒是有鸟扑腾着翅膀飞走的声音传来。 苏淮礼眼疾手快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 他射击能力不错,那只鸟被石头砸中,掉在地上。 苏淮礼大步过去捡起来,心情不错。 周时棠眼馋了,鸟肉好吃呀,她忍不住道:“你挺有准头的呀,以前专门学过?” 她看他也是北方面孔,但是以前在京城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京城的人。 苏淮礼笑道:“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骑射了。” “你也可以学一下,以后进山遇到动物就能打下来。手要稳,动作要快、要狠。” 周时棠认真听着,“我知道了。” 不会的东西就从头学起,一切都是为了改善生活质量,冲。 她过去十二年真是个废物,啥也不学,就学会了享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一路过去。 周时棠又挖到了不少药材。 居住在附近的除了流犯就是村民,大多数人没有文化,有文化的也不一定认识药材,就算看到了药材也不知道这是药材。 苏淮礼有那么一点点文化,但他全程也像个文盲一样看着周时棠挖呀挖呀挖。 多多的药材,挖回家。 周时棠看着自己手上的药材,吃不到猪肉的悲伤心情被冲散了不少。 吃不到猪肉,至少她还有药材,不久前还挖到了不少水芹菜,她该知足常乐。 苏淮礼努力让自己记住周时棠手中那些药材的模样,这样他以后上山打猎碰到了也能挖回家。 他辨认了许久,最后发现有些药材长得就像草一样,混在草丛中的话他不一定能认出来,而且就算认出来他也不知道这些药材都有什么作用。 还是得多看书多学习啊。 他觉得自己这会就是个文盲。 周时棠注意到苏淮礼求知若渴的眼神,她盯着他手中的鸟看了一会,清咳嗓音,“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些药材有什么作用?” 苏淮礼点点头,“想知道。” “知识是很宝贵的财富,拥有知识就像拥有了一座财富,所以你要多多学习。”周时棠正经说了一句。 苏淮礼以前不赞同这句话,但是他今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亲眼见到周时棠又是挖药材又是挖野菜又是说蛇的作用,所以他此时此刻非常认同这句话,“你说得对,知识确实很宝贵。” 他认识药材的话不仅可以自家人用,还可以拿去卖钱。认识野菜就能填饱肚子。 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填饱肚子,就足够了。 他还想吃得好,就像以前一样。但是,哎,就现在处境,还是不想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他要向前看。 周时棠见苏淮礼认同自己的话,知道鱼儿上钩了,这才正式切入主题,“这样吧,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苏淮礼不解,他们不是在说知识吗,怎么就说到交易了? 他不懂就问:“什么交易?” 他说完,注意到她盯着自己手中的鸟,后知后觉,大概猜到她想做什么了,“你是想用知识和我交换?” 周时棠扬起一个笑容,不用她过多解释他就猜到了,真是省心,“没错,你愿意吗?” 苏淮礼沉默了,他思考许久,最终点头,“我愿意。” “你说吧,我们怎么交换?”苏淮礼也不扭捏,如果她说的交换能让他满意,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就相当于互惠互利了。 到最后,他肉有了,知识也有了。 这就是一个双赢的过程,他没必要拒绝。 周时棠在思考如何才能让双方满意,又走了一段路程,她才缓缓说道:“我教你认识药材,了解药材的作用。五种药材换一斤肉,你觉得如何?” 苏淮礼点头,“可以。” “野菜我也要认识。”苏淮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周时棠点头,“没问题。” 然后她就指着自己方才挖的药材开始讲了,“这是苘麻,种子苦,平。清热利湿,解毒,退翳。用于角膜云翳,痢疾,痈肿。” “根:用于小便淋痛,痢疾。” “全草或叶:苦,平。解毒,祛风。用于痈疽疮毒,痢疾,中耳炎,耳鸣,耳聋,关节酸痛。” 苏淮礼听得恍恍惚惚,听完后也没有记住,依旧两眼茫然。 他忍不住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可以写在纸上吗?若是可以的话,把药材的模样画下来就更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带在身上,有空就拿出来看,看多了他就能记住了。 周时棠摊摊手,给了苏淮礼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不可以哦,我家很穷,没有笔墨纸砚。我会写字,不会画画,不过我三哥会,他画的画很好,就是可惜没有工具。” 苏淮礼:“……” 他家也没有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他们如今的处境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有钱还得存着买粮食啥的,根本不可能去买纸墨笔砚这些暂时用不到的东西。 周时棠看出来了,苏淮礼就是一个不爱学习的少年,她把苘麻递到他面前,“喏,你拿着,仔仔细细辨认,然后把我方才说的话背下来,死记硬背吧。” “不懂也可以问我,我包售后的。” 苏淮礼接过那株苘麻,不解,“售后是什么意思?” 周时棠:“简单解释就是你有什么不懂就可以问我,只要我还在岭南,你就可以问。” 苏淮礼懂了,她这么大方,他也应该有点表示,于是他把鸟递过去,“这只鸟脱去羽毛估计也没有半斤,给你了,我会补齐一斤给你。你后面再给我说药材的作用吧。” 他现在脑子里记不住那么多东西。 周时棠没有客气,笑眯眯把鸟接过来,“那就多谢啦。” 鸟到手,快乐也有了! 第10章 就是不知道她爹到底跑哪里去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沿着血迹走。 周时棠对于苏淮礼的疑惑都耐心解答。 说话声说不定还可以吓跑几只鸟,然后打下来。她爹也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 一举多得。 就是不知道她爹到底跑哪里去了。 这时,微弱的声音传来:“糖糖!” 周时棠仔细听了一下,脚步停下来,“我好像听到我爹的声音了。” 苏淮礼闻言,静下心努力去听了下,摇头,“我没有听到。” 周时棠确定自己听到了,她的听力向来比较敏锐,她大声喊道:“爹,你在哪里呀?我来找你了!” “糖糖,我在这!”周砚呈掉进一个大坑了,爬也爬不起来,于是就盘腿坐下,等儿女来捞他上去。 等了许久,才总算听到女儿与苏淮礼的谈话声。 周时棠顺着声音找过去。 苏淮礼这次也听到了,他跟在周时棠后面。 两人来到一个地方,发现一个深好几米的大坑,而周砚呈正淡定地坐在下面。 周时棠:“……” 她爹这心态也太好了。 周时棠小心翼翼挪着小碎步过去,在深坑前站定,探出一个脑袋往下看,挥挥手,“爹,你怎么掉进去了?猪呢?你有看见猪吗?” 周砚呈这会算是体会到小儿子凄惨的心情了,“我去到悬崖底下的时候也没有看见猪,看到了那一滩血迹,然后就顺着血迹找过来了,谁知猪没有找到,反而掉进了这个乱七八糟的陷阱。” 他已经很小心谨慎了,一路走来东看西看,就怕踩到什么陷阱。 他一路找过来还算顺利,然后突然就一脚踩空,掉进了这个陷阱。 摔得疼死了。 屁股、腿、胳膊、手掌、腰,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他知道大儿子和女儿过来找猪,没找到猪的话会顺着血迹过来的,然后就必然会看到他。 所以他索性就不挣扎了。 苏淮礼呆呆望着这个陷阱,许久没有出声。 因为他想起来了,这个陷阱是他前两年挖的,时间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这个陷阱,没想到被周伯父踩中了。 尴尬在他周身蔓延。 他的陷阱坑了一对父子,他本人还亲自遇上了。 周时棠抬头寻找结实的植物藤条,不小心瞥到苏淮礼的表情,发现他的表情怪怪的。 她思索一瞬,微微眯起眼睛,狐疑道:“苏公子,这个陷阱不会也是你挖的吧?” 苏淮礼轻咳一声,尴尬点头,“是,我不是故意害周伯父掉进去的。” 周时棠:“……” 他们家与苏淮礼的陷阱还真是有缘呐。 一个两个都掉进去。 周砚呈也听到了苏淮礼的话,他抬起头,“苏小子,你挖陷阱的能力超强啊!” 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周家与苏家果然是八字不合,不是我克你就是你克我。 苏淮礼听着周砚呈阴阳怪气的话,尴尬挠挠头,“周伯父,对不起,我这就想办法拉你上来。” 周砚呈叹了口气,“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掉下来也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倒霉。” 他还是一个分得清是非的人的。 周时棠和苏淮礼一起去找植物藤条。 周时棠忍不住问:“你在这里挖了多少陷阱?不会经常困到人吗?” 苏淮礼想了想自己这三年来的生活,“大概陆陆续续做了好几十个陷阱吧,大家都是这样做的,我也就跟着这样做了。” “大家都默认掉进陷阱就是自己倒霉,那些陷阱要不了命,最多就是被困住。一切都是为了抓到动物吃肉。” 周时棠又道:“如果你布置的陷阱困住了一只动物,被别人先发现了,动物被捡走了,你恰好看到你会去要回来吗?” 苏淮礼:“要不回来,被别人先捡到就是别人的了。别人做的陷阱也是一样的,我先见到动物也会把动物捡走。” 他说完就猛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周时棠的背影。 周时棠突然回头,盯着苏淮礼,“那你不久前还想坑我一头猪,按照你这意思,我们先捡到那两头猪,那猪就是我们的了。” 苏淮礼对上周时棠清澈敞亮的眼神,顿时哑口无言,许久,他吞吞吐吐,“我这不是,看看能不能凭口才骗来一口肉吗?” “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有人会很大方、有同理心,就会分我一点肉。” “那你的口才还挺好的。”周时棠竖起大拇指,然后精神又突然萎靡了,“可惜了,我们的猪没了,谁都吃不到肉了。” 苏淮礼同款悲伤的表情,耸拉着肩膀,“唉。” 周时棠很快又打起精神,找到了结实的植物藤条。 她摘下藤条,藤条不够长,她就把两根藤条绑在一起。 苏淮礼也过来帮忙。 最后,苏淮礼拿着藤条来到深坑边缘,把藤条放下去,“周伯父,您用藤条绑住自己,记得绑结实一点,免得在半路掉下去,然后我们拉您上来。” 周砚呈点头,“知道了。” 他拿藤条对着自己的腰绕了好几圈,然后打一个死结,他走到深坑边缘,双手握住藤条扯了扯,“我准备好了,你们可以拉我上去了。” 他不相信苏淮礼的力气,但他相信他宝贝女儿的力气。 女儿的力气很大,可以扛几百斤的东西。 他只有一百多斤,肯定能把他拉上去。 苏淮礼在前面,周时棠在后面。 周时棠看了看苏淮礼,“要不我在前面吧,我力气比较大。” 苏淮礼:“我力气也很大,我能扛起两个周伯父。” 周砚呈:“……” 他脸都黑了。 苏小子这是当他不存在吗? “那好吧,我们可以拉了。”周时棠点头。 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两头猪,想赶紧把父亲弄上来,然后去找猪,说不定还没有人碰到那两头猪呢。 周时棠和苏淮礼一起用力。 周砚呈双手紧紧握住藤条,双脚踮着洞壁缓缓往上爬。 所有人精神高度集中。 苏淮礼绷着嘴唇,双手用力,使劲往后拉。 周时棠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身体向后倾斜,用力一拉。 第11章 他这算是乌鸦嘴吗? 周砚呈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悬空了,心情有点激动。 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他要赶紧回家求妻子安慰。 就在这时,周砚呈绑的结突然散开,绕着他身体的藤条一松,身体没有支撑的东西,他整个人猛地往下掉。 “砰!” 周砚呈摔下去,砸在地面,哎哟一声。 这一切就发生在一息之间。 周时棠感受到手上轻了,下一瞬就听到了父亲的惨叫声。 她以为是藤条不够结实断了,赶紧把藤条拉上来,然后发现藤条完好无损。 她的表情僵住了。 她就不应该相信她爹,她爹在动手能力方面就是个废物,连打个结都不会,还不如她呢。 “爹,你先在下面缓缓。”周时棠转身去弄藤条。 苏淮礼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已经事先叮嘱周伯父,没想到周伯父还是没有把结打结实。 他这算是乌鸦嘴吗? 周时棠和苏淮礼很快又弄来一条藤条。 周时棠把藤条往身上绑,然后看着苏淮礼,“苏公子,我下去帮我爹打结,麻烦你在上面拉一下我们。” 苏淮礼点头,“没问题。” 周时棠确定打结打结实了,让苏淮礼拉着藤条,她走向深坑。 周砚呈坐在深坑底下,看到女儿下来了,老父亲的脸色恹恹的。 哎,他一家之主的形象。 又没啦。 苏淮礼一点一点放藤条下去,周时棠缓缓往下挪动。 周时棠很快来到深坑底下,她拿着另外一根藤条走到周砚呈身边,关心道:“爹,你身体没事吧?没有摔到哪里吧?” 周砚呈看着女儿不嫌脏下来捞他,来到下面之后又第一时间关心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没事,还能走。” 女儿以前最怕脏了。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让全家人一起跟着他受苦。 周砚呈叹气,“糖糖,是我让你们受委屈了。” 周时棠用藤条绕着周砚呈的身体转了几圈,动手打结,“我们以前优渥的生活是你给的,你被政敌打倒,那苦难的生活我们也应该一起承担。”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爹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他尽心尽力为国为民,却因为皇帝的疑心病和某些朝臣的眼红,被削去官职夺走权力流放岭南。 自古以来,好官都干不过奸佞的大臣。 做官难,做一个好官更难。 周砚呈一脸感动,“还是闺女贴心,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周时棠挑眉,“那你先提升你的动手能力吧。” 周砚呈:“……” 他已经很努力了。 他点头,“我会继续努力的。” 周时棠:“爹,你先上去。” 苏淮礼先把周砚呈拉了上来,随后又把周时棠拉了上来。 父女俩坐在地上喘气,面面相觑。 今天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 周砚呈视线转了一圈,最后道:“糖糖,你二哥呢?没来吗?” 周时棠摊摊手,一脸郁闷,“我坐在家门口等了他一刻钟,他也没有回到家。我担心猪被别人捡走就先过来了,没成想猪真的不见了。” 她说完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爹,走吧,我们继续顺着血迹去找猪。” 周砚呈也站起来。 三个人出发了。 他们来到一个地方,看起来一片狼藉,再往前,就没有血迹了,猪也没有看到。 苏淮礼转了一圈,“那两头猪摔下来应该没死,然后跑到了这里,有人与野猪打斗,最后在这里野猪被打死带走。” 周时棠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疑惑,“有两头野猪,它们受到惊吓应该会分开逃跑吧,可是只有一条带有血迹的路。” 苏淮礼深思。 周砚呈说道:“我在悬崖底下看到有两个坑,其中一个坑的血迹蔓延到了这里,另一个坑的血迹就断在那里了。” “可能是有一头猪摔下来就死了,然后有一头猪还活着,跑到了这里,最后还是被打死带走了。” “没了就没了,都想开点,我们还活着,没被野猪咬死已经很幸运了。”周砚呈安慰两个年轻人。 他也觉得很遗憾很可惜。 他们去找人意外遇见凶猛的野猪,好不容易弄死野猪,眼看马上就能吃到猪肉了,猪却没有了。 他为了找野猪又掉进一个陷阱。 今天是哪哪都倒霉,诸事不顺。 周时棠当时没看到猪很沮丧,就没有关注什么坑不坑的东西,她认命地点点头,“知道了,还好我们挖到了水芹菜和一堆药材,也算是一大收获吧。” 苏淮礼也同样如此,他不久前碰到这两头猪,他一个人刺手空拳打不过,他发现两头猪很喜欢待在那个地方,就布置了那个陷阱。 他期待吃猪肉已经很久了,今天也是过来碰碰运气,好不容易分到了半只,突然没了,他心痛,没有心情再去观察周围。 “爹,我们今晚吃鸟肉。”周时棠举起手中的鸟。 周砚呈诧异,“你也学会打猎了?” 周时棠指指苏淮礼,“不是我打的,是苏公子打下来的,然后我与他做了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周砚呈眉头微皱。 女儿单纯,没出过远门,他怕她被骗。 苏淮礼出声说道:“我用打猎来的肉与周姑娘交换药材和野菜的知识,一斤肉换五种药材。” 周砚呈闻言,给了周时棠一个夸赞的眼神。 就应该这样,无论何时何地、处于何种境地,都能想办法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周时棠被父亲慈祥和蔼的看着,笑眯眯接受了这个夸赞。 周砚呈扭头看向苏淮礼,“苏小子,你回去告诉你爹,就说我来了。” 苏淮礼点头。 周时棠一愣,眼神在周砚呈和苏淮礼之间来回打量。 她爹这句话的语气不太对劲啊。 她爹认识苏淮礼的爹? 苏淮礼看起来又是北方面孔…… 周时棠想到这里,脑子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 她爹曾经在朝中有一个争锋相对的大臣,爹经常吐槽,那个大臣就姓苏,是镇北侯。 后来就不怎么听到爹吐槽了。 她不关注朝政,也没在意这些事。 第12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偶然间听八卦的时候听到镇北侯一家被流放了,流放去哪她不记得了,原来也流放到岭南了呀。 爹又遇到了他的死对头。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算了,老一辈的事情她不掺和。 周砚呈摔了两次,走路不太自然,也走得比较慢。 三个人慢慢往回走。 走到半路的时候碰到了两个人,那两人坐在树木底下休息,面前放着两头猪。 他们咧开嘴大笑着说话,笑得皱纹都出来了,看得出心情很好。 曾楚生心情激动,“我们今天这运气也太好了,居然遇到了两头濒死的野猪,说起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猪肉了,虽然野猪肉不好吃,但也是肉呀。” 储福嘿嘿笑了两声:“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两头野猪是从悬崖上面掉下来的,它们也太蠢了,便宜了我们哈哈哈。” 曾楚生在心里计算着如何把野猪用到刀刃上,“野猪还可以拿去卖钱呢,卖来的钱可以买点其他的东西。” 储福忍不住闲扯,“我之前让你去悬崖底下看看有没有动物,你还不愿意去,看吧,如果不是我的话,你连猪肉都吃不到。你是不是要好好感谢我?” 曾楚生连连点头,哈哈大笑,“是,幸亏有你,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我们可是一辈子过命的兄弟。” 两头猪被藤条捆绑着,看起来那么大一只,那么多肉,对人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周时棠三人听到他们的说话内容,确定这就是他们之前弄下悬崖的野猪,脚步同时停下来。 喷香的猪肉就在前面,他们用命弄死的野猪,如果就这么走掉,想想就不甘心。 周时棠咽了咽口水,神色遗憾,压低声音,“爹,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那就是我们弄到悬崖底下的野猪,好可惜啊,被别人先一步捡到了。” 她当初弄死野猪之后就应该第一时间去悬崖底下捡猪的。 至于三哥被陷阱困住,又不着急,让他多困一会也没事。 现在好了,一步错了步步错。 好想冲上去把野猪拖走。 周砚呈深思,“如今只能想办法与他们交换了,别人吃进嘴里的东西不可能再吐出来。” 最主要的问题是应该用什么与他们交换。 他们家没钱,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当初抄家流放带的那点东西在流放路上已经花完了,现在什么也没有。 苏淮礼点头赞同,“周伯父说得对。” 曾楚生发现有三个人盯着他的猪,不耐烦挥手赶人,“你们都别看了,这是我们的猪,你们看得再久也不可能变成你们的猪,赶紧走吧。” 储福也抬起头,语气冷冷说道:“我告诉你们,你们最好不要打上我们这两头猪的主意,不然我们跟你们拼命。” 对方一个大人,两个小孩,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 但是那个男人气场强大,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有点深不可测,也不知道对方武力如何。 若是那个男人是个会武功的人,那他们这两头猪就保不住了。 这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捡到的猪,绝对不能被抢走,谁敢抢,他就跟谁拼命。 他家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天天野菜汤水,都要吃吐了。 周时棠:“……” 好气人,但是又好无可奈何啊。 周砚呈面色从容,即使穿着粗衣麻布也掩盖不了他那身气质,在官场沉浮二十多年,他早已在外人面前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他观察了许久,发现两人不是那种凶神恶煞之徒,那就好办多了。 他听到有个人说用野猪卖钱,卖了钱也是用钱去买东西,那就看看他们有什么需求。 周砚呈笑着上前,走路一拐一拐的,他直接开门见山,“两位老兄不要生气,我其实是想与你们做个交易。” “野猪一顿也吃不完,可以一部分用来吃,一部分拿去卖了补贴家里,你们拿到钱也是要去买东西,我们可以用东西与你们交换。” 曾楚生看到周砚呈走路不太自然,他又扫了扫他的穿着,紧张感消失了一些。 衣服一堆泥,明显是摔的。会武功的人怎么会让自己摔得如此狼狈? 所以这个人不会武功。 他怎么忘了,出现在这山里的人基本是流犯,既然大家都是流犯,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曾楚生笑了笑,“如果你能让我们一家子脱离流犯的身份,离开这个鬼地方,别说一口猪肉了,我这头猪都可以给你。” 周时棠:“……” 好大的口气。 她爹有这么大的本事还会站在这里吗? 苏淮礼默默看着,看周砚呈怎么处理这件事。 周砚呈就是看到他们紧张看着自己才故意暴露自己走路不自然的事情,这会看到他们降低警惕性了,也跟着笑了笑,“老兄,如果我有这个能力说不定就真的按照你的要求做了。” 他看他们也不是普通百姓,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气场可以看出他们是读书人,说不定曾经也是做官的。 周砚呈开始拉家常,唉声叹气,“唉,这日子是真的艰难呀,我妻子嫁给我之后受了很多苦,如今还跟着我流放到这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 储福闻言,感觉像似找到了同道中人,也忍不住跟着抱怨,“可不是,我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让妻子过上好日子,不后悔嫁给我,所以我努力考科举,中了进士。” “结果好不容易当了一个官,这屁股底下的凳子还没坐热呢,就因为一些事情,流放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一顿肉都吃不上。” “那些事情也不是我做的,我完全就是被无辜牵连的。” 说起这件事他就气闷。 他压根没有犯什么事情,但是他主家犯的事比较大,主家被诛九族,然后他这个百八十年与主家没什么来往的人就被牵连了。 他真的太无辜了,他辛酸泪与谁说去呀。 第13章 周伯父不愧是他爹口中的老狐狸 周砚呈顺着储福的话,给他提供情绪价值,“这么说你确实真的很无辜,十年寒窗苦读是真的很辛苦,我是深有体会,我知道那种辛苦是真的很辛苦,我以前为了买一本书到处求人,就差跪下来了。” 曾楚生闻言,也忍不住加入闲聊,“老弟,这么说你也是跟我们一样的,看你面孔比较陌生,你是才流放过来不久吧。” 周砚呈点点头,忍不住吐槽,“上个月来到这里,这里蚊虫太多了,被蚊子叮了一个个大包,没想到这里的蚊子那么大一个。” 曾楚生大笑两声:“老弟,你只能习惯了,看你这样子,你不是南方人吧?” 周砚呈:“我是北方人,不太习惯这边的生活环境,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们只能选择适应,大概就是入乡随俗吧。” “我方才路过的时候听到老兄说要把猪卖了换钱,不知道我之前那个提议怎么样?两位老兄要不考虑一下?” “主要是我妻子不习惯这边的生活,水土不服生病了,所以就厚着脸皮过来找两位老兄,不然我也不好意思过来,毕竟猪肉挺珍贵的。”周砚呈看差不多了,正式切入主题。 他说的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谦虚、可怜、真诚,凄惨。 储福有点于心不忍,“这样吧,你说说你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与我交换,如果我满意的话,我会与你交换。但我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我不满意我是不会换的。” 他生活也艰难,他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别想着随随便便就能换到他的野猪。 从头听到尾的周时棠:“……” 爹好能说,她要学。 这不,两位伯伯一开始还叫他们赶紧走人呢,这会就老兄老弟同意换猪了。 苏淮礼:“……” 先降低别人的警惕性,然后开始套近乎拉近关系,最后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学会了。 周伯父不愧是他爹口中的老狐狸。 如果换成他的话,他的做法是直接问他们可不可以交换,他们不同意,他也不会与他们说那么多,直接就走人了。 “那是自然。”周砚呈点头,“我们可以用药材与你们交换,这里环境湿热,比较容易生病,有了药材就可以治病了。去药铺买的话,挺贵的。” 他记得糖糖挖了不少药材,留下一些家用,其他的用来换猪肉。 糖糖认识药材,以后还可以继续挖,但是错过猪肉,以后就不一定能遇到了。 储福惊喜道:“你真的有药材?可以,我同意用药材交换,不过我要知道是什么药材。” 药材很珍贵,比猪肉还珍贵呢。 猪肉可以不吃,但生病了药材不能没有。 他一开始根本就不觉得这个人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药材。 真大方啊。 不过想想也正常,刚流放到这里的人不知道买药材的艰难,他们身为流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药材。 他见过很多人生病了买不到药材,然后去世了。 周时棠:“……” 该她上场了。 周时棠拿出两株药材,留下一些带回家,家里人生病了也要用到药材的,不能全部用来交换。 她走到周砚呈身边,展示出手中的药材,笑容乖巧,“两位伯伯,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吧。” 储福和曾楚生看过去。 周时棠:“这是积雪草,它的作用是清热利湿,消肿解毒。咳血,目赤,喉肿,风疹,疥癣,疔痈肿毒,跌打损伤。” “经常打猎受伤了也用得上这个药材。” 周时棠指着另外一株药材继续解释,“这是苦地丁,也有清热解毒的功能,咳嗽,伤口脓肿都可以用。” 她把两种药材的功能都说了一遍,然后又说了如何处理药材让药效发挥最大的作用,如何熬制药材、要多大的火候。 面面俱到、通俗易懂。 就算不懂医术的人听了也知道如何使用这些药材。 储福和曾楚生意外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娃,看她年龄也不大,居然懂得这么多。 曾楚生看到药材根部有泥,挑挑眉,“小姑娘,这是刚挖出来的药材吧,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你学过医术?” 如果这个小姑娘会医术,那他可以用多一点猪肉与他们交换,就当交个朋友了。 他知道山里会有药材,但是他不认识药材,这就很难。 周时棠自信地笑,大大方方展示自己会的东西,“没有学过医术,但我看过的书比较多,大部分药材都认识,也知道它们的功能,所以即使我没有学过医术,我也会治疗一些小病小痛。” 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会的技能。 一个人有价值,在某些时候不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让别人知道你的本事,这样那人就会笑着来与你交好了。 她不久前也是用同样的方法与苏淮礼做交易的。 储福扭头看向周砚呈,好奇,“老弟,这是你闺女吗?” 周砚呈点头,“是啊。” 储福赞扬,“你闺女真厉害呀,还能给人看病。” 曾楚生思考了一下,“这样吧,我用两斤猪肉与你们交换一株药材,老弟意下如何?” 他一株,老储一株。 他本来打算一株药材交换一斤猪肉的,不过这个小女娃懂得那么多,他不介意多给一斤。 打好关系以后还可以继续来往。 家里人有点小病小痛就可以上门求助。 小女娃看过的书多,说明曾经的家境不错,见识也不会低。 周时棠:“……” 她口水都说干了,才换来四斤猪肉呀。 不过,也很不错了。 他们多给了。 周砚呈点头,“可以。” 苏淮礼:眼红,想吃猪肉。 周时棠把药材递过去,“两位伯伯,请拿好。” 曾楚生和楚福一人拿了一株。 曾楚生看着周砚呈:“你们可以跟我回家,我把猪杀了就把肉给你们。或者老弟你可以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杀好猪会把猪肉送过去。你放心,我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不会赖账。” 周砚呈:“我们跟你们走一趟吧,不用麻烦你们来回跑。” 他要亲手拿到猪肉才能安心。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弄来四斤猪肉,要看好了。 第14章 苏淮礼:听得他都饿了 曾楚生没什么意见,人有防范之心很正常,他能理解,因为换成他自己他也会这样做,笑着点点头,“也行。” 曾楚生和储福一人扛起一头猪,他们两个人走在前面,周砚呈三人走在后面。 苏淮礼恰好顺路,也跟着一起走了。 储福很兴奋,但是他又有点苦恼,“野猪很难才遇见一只,能吃肉是让人激动的事情,不过激动过了感觉又开始不满足了。” “野猪很难吃,那个味道太难闻了,如果能像家猪一样没有难闻的味道就更好了。” 曾楚生嫌弃,“行了,你也别不满足了,能遇到猪已经很不错了,将就着吃吧,别老想那些有的没的。” 周时棠眼睛一亮,她或许可以用如何制作美味野猪肉的方法去换取一点猪肉。 野猪又柴又老又有腥臊味。 猪肉好吃来源于肉中的脂肪,所以肥肉多且分布均匀的五花肉总比里脊更香浓,适合红烧。 野猪生活在山林里,经常去撞树,瘦肉多但是皮比较厚,脂肪很少,颜色呈暗红色,脂肪分布也不均匀,腥臊味特别重。 这也就决定了它的口感会比较韧且难烹饪。 周时棠想了下,“两位伯伯,你们家里有调料这些东西吗?比如葱段、姜片、八角、青花椒这些。” 曾楚生摇头,“没有这些东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吃不起。” 周时棠:一时大意忘记了。 这里是岭南,他们的身份是流犯。 香辛料挺贵的,普通百姓都吃不起,更别说流犯了。 她想想,还可以用水焯,用盐腌制…… 不行,盐也很贵。 周时棠把脑子里的想法通通甩掉,没有调料,她想交换猪肉的美梦破灭了。 储福:“小姑娘,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周时棠老实说道:“我知道怎么去除野猪的腥臊味,也知道如何让野猪肉更好吃。软嫩滑爽,一口下去溢出满嘴的肉汁,口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苏淮礼:听得他都饿了。 周砚呈:看来闺女通过看书学到了很多东西,还记下来了,不错。 储福和曾楚生:能不能别说了,想吃。 曾楚生想到周时棠问了一堆东西,好奇问道:“就用你方才说的那些调料?” 他没做过菜,也不知道如何做菜,那些调料那么厉害还能去除野猪的野味? 周时棠颔首,“是的。” 没有调料,再好的厨艺也无法做出美味的食物。 四个男人同时叹气,“可惜了。” “老弟,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我姓储,储福,他叫曾楚生。” “周砚呈。” “老弟这名字一听就是大气大幅之人。” “两位老兄的名字也是如此。” “哈哈哈哈!” 周时棠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靠近苏淮礼,“苏公子,为了感谢你送我三哥回家,我们分你一斤猪肉。” 之前答应过给半只,后来猪没了,只能作罢。这会他们弄到了四斤,那就给一斤吧。 做人要言而有信。 苏淮礼眼里划过意外,周姑娘学识渊博,但是性子如此单纯,但凡遇到心眼坏的,估计会被骗得连骨头都不剩。 “谢谢。”他点头,“不过你不用先问过你爹吗?” 周时棠:“不用,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这片山头附近居住的基本是流犯,再往外一点有一大堆田地,那些田地属于官府,他们这些流犯需要种水稻种菜种树等。 这个月没什么活干,他们才可以自由活动。 曾楚生和储福是邻居,认识了很多年了,两人各自扛着猪回了家。 周时棠几人去了曾楚生的家。 储福与周砚呈聊了一路,对他这个人印象很好,他冲他挥挥手,“周老弟,我把猪杀好了送过来给你。” 周砚呈:“麻烦储老兄了。” 储福:“哎,不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几人来到曾楚生家,曾家人都不在家,曾楚生搬出几个小板凳,倒了三碗水,招呼他们,“你们先坐着,我去杀猪。” 周砚呈本想说需不需要他去帮忙,但想了想他自己最近做过的事情,他打消了这个想法,他还是不去帮倒忙了。 周时棠不会杀猪,也不想烧水,于是她懒洋洋坐在小板凳上,休息。 走了一天,她累了。 苏淮礼见他们俩都坐下了,他也没说什么,跟着坐下。 曾楚生扛着猪进了厨房。 苏淮礼忍不住开口,“周伯父,我能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吗?” 周砚呈在闭目养神,听到苏淮礼的话,睁开眼睛虚看了他一眼,“什么问题。” 苏淮礼看着周砚呈:“药材比野猪肉珍贵,您一开始为何不直接拿出药材跟他们交换?我觉得他们知道是用药材交换一定会毫不犹豫就同意换了,无需说那么多话,费那么大的功夫。” 说那么多话,很浪费时间。 有这个时间他都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周时棠也扭头看向亲爹。 周砚呈深深看着苏淮礼,笑了下,也不吝啬,“如果在时间紧急的情况下,你说的那种做法是很好的。” “但我现在时间很充裕,我又是刚来到这个地方不久,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可以说是两眼抹黑。” “人都是群居动物,不可避免要与人沟通。与他们多交流一会我也可以多打探一些消息,以后省事很多。” “具体怎么做,你根据你自己的情况去分析吧,没有固定的答案。” “像你在这里住了很久,很多事情都知道的话,不想花那么多时间去交流,直接用药材交换也行。” 苏淮礼懂了,感激道:“谢谢周伯父。” 周伯父与他爹关系不好,却还能如此耐心与他说这么多,心胸宽阔,行事大气。 周时棠抿唇一笑,对周砚呈竖起大拇指,“爹还是爹,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厉害的。” 周砚呈忍不住笑骂,“你这臭丫头。” 拐着弯说他是个粗人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曾楚生拿着两斤猪肉过来,他用竹子简单编了一个篮子,猪肉就放在里面。 第15章 拜师? 曾楚生笑哼哼把猪肉递给周砚呈,“周老弟,你拿好了,里面是两斤猪肉,以后有空我们再聊。” 若是以前当官的时候,他会邀请他们留下来吃一顿饭,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他们自己也要紧着吃。 虽然他相信以周老弟的为人会拒绝留下来,但他也懒得说那些虚的了。 遇到会行事的人还好,若是遇到贪小便宜的人,他邀请了,那人真的留下来吃了,家里的东西没了,他心里会不舒服。 所以何必整那些虚头八脑的玩意。 他做事得先考虑家里,然后才是其他人,自己舒服了才是最重要的。 他与周老弟的关系还没好到免费送他一顿吃的地步,而且还有两个小娃娃,一顿吃下去要大出血。 周砚呈接过猪肉,笑着点头,“大家都是住在这里,以后总会遇见,到时候再聊。” 周时棠看着那个装猪肉的小篮子,好奇,“曾伯伯,这个篮子是用竹子做的吗?看起来挺新的,也很实用。” 苏淮礼闻言,也扭头看了过去。 曾楚生满脸笑容,“确实是用竹子做的,把竹子切成薄薄的一条一条,然后随意编了个东西。” 周时棠佩服,“好厉害啊,手艺人。” 曾楚生笑容更大了,“小时候无聊跟着村里的老人学过一些,后来读书去了,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这些东西,没想到人到中年竟还捡回了小时候学的本领。” “山里面有许多竹子,也可以自己种,可以用来做很多东西,随便捣鼓一下就行。” 曾家有几间茅草屋,屋子前面有一块空地,周围围上了篱笆,篱笆是由竹子做的,包括周时棠三人坐着的小凳子也是竹子做的。 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东西也是用竹子做的。 有一些是树木做的。 万物皆可用。 周时棠看到了,忍不住感慨,会一项手艺果然很好,去到哪都能用上,没有环境就自己创造环境。 她想到家里落落破破,连围墙都没有。 周时棠开口,“曾伯伯,您收徒弟吗?” 她可以推荐她哥哥们。 她知道有些东西只传弟子,曾伯伯人挺好的,哥哥们会一项技能也能改善家里的生活。 周砚呈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女儿想做什么了,忍不住笑了笑。 苏淮礼眨眨眼。 周姑娘想学编篮子吗? 曾楚生不太好意思,“我家里这些东西都是随便做的,做得也不好,哪能收徒弟耽误人家啊。” 周时棠认真道:“我觉得曾伯伯做的很好,很实用,就比如这个小凳子,我爹那么大一个人坐下去都不会塌。” 曾楚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他扭头看向周砚呈:“周老弟,你闺女太会说话了。” 周砚呈:“……” 他不过就是一百多斤而已。 曾楚生继续说:“凳子用木头做会更结实一些,我当初砍了很多竹子回来,有多余的就随手编了几个凳子,然后就用到现在了。” “既然你不嫌弃,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不收徒。拜师是人生大事,哪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就拜了。” 他不想耽误人家。 周时棠笑眯眯点头,“其实我是想推荐我哥哥们跟曾伯伯您学。” 曾楚生也不墨迹,“行,我教了,哪天我有空你让他们过来就行。” 周时棠感激,“那就多谢曾伯伯了。” 苏淮礼:这父女俩是真的能说会道,这就跟人学上本事了。 他当初真的太笨了,做什么都是自己摸索,撞得头破血流。 他今天长本事长见识了。 周砚呈三人跟曾楚生告别,走出曾家大门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小姑娘。 曾双燕看到家里走出那么多人,又看到周砚呈手上拿着的那个小篮子和肉,不动声色扫了周砚呈一眼。 她认得这个篮子是他爹做的,那里面的肉就是她爹给的了。 爹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还有,家里什么时候有肉了? 爹竟然把珍贵的肉卖了? 曾双燕压下心里诸多想法,对周砚呈几人点点头,然后走到一边,让他们先走。 周砚呈几人也冲她点点头,没说什么,继续离开。 曾双燕看到他们离开了,大步冲进家里,走进厨房,“爹,你今天去山里打猎打到肉了?” 曾楚生在厨房里烧水准备刷猪肉,听到女儿的声音,随手添了一根木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完,想到周家人刚走不久,女儿估计是看到了周老弟手上拿的篮子,又道:“你看到你周叔叔他们了?” 曾双燕点头,“我看到一个叔叔拿着一个篮子,认出是你做的,应该就是你口中的周叔叔了。你怎么把肉卖了呀?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了。” 曾双燕不太赞同父亲的做法。 曾楚生示意女儿稍安勿躁,缓缓说道:“我今天捡到了一头野猪,有几十斤肉呢,他们用药材与我换了一斤肉,你母亲经常咳嗽,他们那株药材刚好能治疗咳嗽。” “我们双方都有需求,就做了这个交易。” 曾双燕惊喜,“一头野猪呀!这也太好了!够我们一家吃很久了。” “不过,你没有在蒙我吧。”曾双燕回想了一下她看到的那个篮子大小和里面的肉,大概估算了一下,挑眉看着自家父亲,“不止一斤猪肉吧?” 曾楚生笑着点头,“我女儿果然是慧眼识物,确实不止一斤。你方才应该也看到了一个小女娃,她认识很多药材,也知道如何治疗一些小病小痛。” “我想着多给他们一点猪肉,与他们交好,以后求人做事方便点。那株药材如何熬成汤药的方法她也大方告诉我了。” 曾双燕恍然大悟,“还是爹想得长远,是女儿狭隘了。” 曾楚生毫不掩饰内心的高兴,对曾双燕招了招手,“快过来烧火,我去切猪肉,今晚我们就大吃一顿,剩下的猪肉用一点点盐腌制好好收起来,留着以后吃。或者也可以拿去与别人换东西,怎么着都行。” 第16章 我们家的地址是啥? “来了。”曾双燕乐颠颠走过去,动手添了一根木材,她想到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吐槽,“爹,我今天遇到了一个毫不讲理的女子,我忍不住跟她大吵了一架,真是气死我了。” 曾楚生切肉的动作没停,抽空看了眼女儿,询问,“如何不讲理?” 曾双燕提起这件事就来火气,啪的一声就把木柴砸到了地上,劈里啪啦一顿输出,“我去河边洗衣服,在回去路上看到了一种能吃的水果,那个地方比较偏僻。” “我伸手去摘,然后一个女子突然冲出来对我大喊了一声,让我不要摘她先看中的东西。” “她先看中的话她为什么一开始不摘啊?所以我怀疑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就是为了把水果据为己有。” “这种人我见过多了,见一个我骂一个。” “最后我俩大吵了一架,一人抢了一半,她好过分。” 曾楚生:“如果真是的她先看中的呢?” 曾双燕:“如果真是这样,可是她又走了,那个水果是野生的,没有主人,谁先摘下来就是谁的。” 曾楚生:“野生的东西拿到自己手上才算真正属于自己,所以理论上来说,那个水果还挂在树上,还不属于你们。” “你们一前一后看到了,凭本事各摘了一半,也没什么大问题,好了,你也不要太生气了。” “在这里本就是凭本事生存,我们捡到了吃的,要护得住自己的东西,护不住,除了认命也没办法了。” “燕燕,想开一点,心情才能顺畅一点,有些事情无需计较那么多。” “我知道了。”曾双燕气呼呼点头,用力握了握拳头。 她还是好生气啊。 周时棠三人走出曾家大门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走了,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周砚呈目光转向苏淮礼,没有露出丝毫茫然,他语气和蔼,“阿淮,你认识路吗?” 苏淮礼眼神坦诚,“不认识。” 周时棠眨眨眼,“你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没有到处转转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年?”苏淮礼疑惑,他以前在京城从来没有见过周姑娘,他今天也一直都跟在这对父女身边,周伯父猜出他的身份之后应该没有跟周姑娘说吧。 身份不身份的也不重要了,他现在就一流犯。 周时棠真诚说道:“我猜的,没想到还真的猜对了呀。” 苏淮礼哦了声,也不纠结这个事情,“流犯都要帮官府干活,干完活之后我就会去山里转,找吃的,不想来这边耽误时间。” “我们能自由活动的时间很少,还要去赚辛苦钱,我想把时间花在刀刃上。” 这三年的苦日子真是受够了,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少年,他们还有希望离开这个地方吗? 算了,不想了,还是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周时棠懂了。 周砚呈出声:“我们找个人问一下。” 周时棠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什么人,“回去问曾伯伯吗?他在这里生活了挺久,应该知道我们住的地方在哪里。” 周砚呈正有此意。 苏淮礼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三人转身,准备往回走。 储福拿着猪肉出来,看到周砚呈三人,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周老弟,你们这是准备去哪?” 周砚呈转身,看到是储福,又看到他手上拿的东西,这才想起来他拿到曾楚生给的猪肉就走了,他好像忘了与储福交换猪肉的事情。 周砚呈笑笑:“我们这不是来到这个地方没多久吗?也没来过这边,不认识回去的路了,想找个人问问,正好储老兄你就出来了,我们都不用去问别人了。” “那你正好问对人了,我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不敢说对这里一清二楚,但大致的位置还是知道的。”储福把猪肉递过去,“你家地址是啥?” 周砚呈接过猪肉,扭头看向周时棠,眨眨眼,用眼神传递信息:我们家的地址是啥? 周时棠懵了,她也眨眨眼:我也不知道呀。 她走了那么久那么长的路才来到岭南,她整个人都废掉了,来到这里又被这里的生活环境折磨着。 好不容易想通要努力生活,不能放弃斗志,她才重新打起精神,但还是好苦,好凄凉。 她哪里有闲情雅致去打听什么地址。 她只知道她生活在一片山林附近。 周时棠抬头看向储福,一本正经介绍,“我们家有两间茅草屋,屋子前面有一个不久前才搭起来的简易厨房。” 那个厨房还是她亲亲娘亲费好了好大劲才搭起来的,生活真的很不容易。 她也是那一刻才深刻意识到,前呼后拥的美好生活再也没有了。 储福:“……” 这是什么地址?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好多人家都是两间茅草屋,这片山头很大,到处都是这些房子。 储福对上周时棠认真的目光,又问:“你家周围有没有比较特殊的东西?说不定我见过呢。” 周时棠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来也奇怪,是单独一个地方,周围没有邻居,要走挺远才能看到别的人家,不像储伯伯你家隔壁就是曾伯伯家。” 储福听完,眼睛猛地瞪大,一脸惊恐,“你们怎么住到那个地方去了?” 周时棠疑惑不解,“官府分配的,那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大了去了!”储福重重点头,心里满是对周家的可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那个地方死了很多人,谁住进去谁就死了,有些一两年就死了,也有不到几个月就死了。” “大家都不敢靠近那个地方,你们有点倒霉呀,怎么就分配到了那个邪乎的鬼地方。” 周时棠皱眉。 闹鬼吗? 苏淮礼这才想起来他曾经也听说过这个事情,不过没咋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天被他碰上了。 他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肯定是有人在搞事。 周砚呈神色瞬间凝重起来,“是干活累死的还是被人杀害的?” 第17章 那个地方有邪气会吞噬人的生命 储福摇摇头,“都不是,总之就是邪乎得很,好像都是生病死的,听说官府派人过来查过,也没查出什么东西。” “我们都觉得那个地方有邪气会吞噬人的生命,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你们要多加小心,好自为之吧。” “你们往这个方向一直走,会看到有三条小路,记得走中间那条路,继续一直往前走,然后再左拐,一直走就到了。”储福说完挥挥手,“我家里还有事情,不跟你们多聊了,我先走了。” 储福步履匆匆离开了。 苏淮礼看着储福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又把话咽回去了。 他还没问他家怎么走呢。 周砚呈收回所有思绪,转头看向苏淮礼,“你知道怎么回家吗?” 苏淮礼摇摇头,“不知道。” 周砚呈拍板,“那你先跟着我们走吧,等遇到了人你再问一下。” 他能明显感觉到储福对他们的态度淡了很多。 不过这也很正常,一旦遇到会危及生命的事情,人们往往会第一时间远离。 苏淮礼点头,“好。” 周砚呈诧异,“你不怕?” 苏淮礼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我觉得这个没什么好怕的,事情发生了总会有原因,只不过是官府无能、也不上心,查不出来而已。” 他不久前去过一趟周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就算有奇怪的地方,把事情解决就是。 周时棠赞同,“我也是这样觉得的,苏公子说话够犀利,一针见血。” 如果是人为,一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他们一家需要更加小心谨慎了。 她看小说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这一段,所以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家以后的处境更加艰难了,别人听到他们住在那里,恐怕都会敬而远之吧。 苏淮礼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缓缓低下头,盯着脚尖。 周时棠看了看周砚呈手上的四斤猪肉,然后看向苏淮礼,“恐怕你又得跟我们跑一趟了,回去之后才有刀切一斤猪肉给你。” “没问题。”苏淮礼点头,随即走到周砚呈身边,“周伯父,我帮您拿一些吧。” 周砚呈正好拿得手累了,听到他这句话,统统把猪肉递给他,一点也不客气。 苏淮礼:“……” 周伯父还真是信任他啊。 储福匆匆回到家,等了许久,好几次踮起脚尖往外看,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周家人应该走了,假装很自然地走出去。 他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没看到周砚呈几人的身影,步子一迈,大步跑向曾家。 “老曾,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储福知道曾楚生这会肯定在厨房杀猪,他经常来曾家,所以他直接跑到厨房,一脸惊恐的样子。 曾楚生手起刀落切猪肉,听到储福略显着急的声音,手一顿,抬头看向他,“你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了?” 储福大大地喘了几口气,微微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断断续续把自己方才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周家如今就住在那个闹鬼的屋子,我们与他交换了药材,你说,我们会不会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我是真的怕,我也没想到随便遇到一个人,那个人恰好住在那个谁都不愿去的房屋。” 曾楚生一愣,“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楚福重重点头,“那个小女娃说的,她家周围没有什么邻居,在这个山林附近,没有邻居的屋子只有那一个了。” 曾楚生脸色严肃,思考了许久,出声:“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们就是与他们正常交换药材,不会有什么事的。” 储福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缓缓放松下来,一脸后怕,“我太害怕了,与周老弟聊了一路,他人真的很不错,但是他偏偏住在那个地方。” “我也不是故意要疏远他的,而是我不敢拿我自己、甚至拿我全家人的命去赌。” 周砚呈就是一个与他见过一面的人,交情不算多深,他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搭上自己全家人。 储福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喃喃低语,“老曾,你说我是不是变得越来越势利了,前脚还与他称兄道弟,后脚就想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曾楚生看他这样子,叹了口气,“你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对,可以说是很明智,远离危险是人和动物的本能。” “不过我觉得吧,也没有必要如临大敌,正常来往就行。” “那个房子到底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现在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也无法得知。” “总会有原因的,真相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储福把这些话听进去了。 老曾比他聪明,想得比他透彻,他相信老曾的判断。 储福站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继续周老弟来往,是吗?” “是。”曾楚生点头,“我不相信什么邪乎的东西,放宽心态。” 储福也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嗯,老曾,我信你。” 曾双燕在旁边烧水,听到了两个大人谈话的全过程,她笑着安慰,“储叔,我爹说得没错,你不用太过忧虑,好好过日子吧。” 听她爹的描述,周叔和周妹妹人很不错,行事磊落,人也大气。 他们住到那个地方已经很倒霉了,他们再去落井下石,不好。 而且,她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就是住在一个曾经死过很多人的屋子而已。 储福挠挠头,“侄女回来了啊。” 他方才没注意到侄女,他居然在一个小辈面前惊慌失措,毫无形象可言。 曾双燕看出储福的尴尬,笑着转移话题,“储叔,你和我爹今天运气不错,各自捡到了一头猪,省着吃的话可以吃很久了。” 储福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咧开嘴笑,笑得好大声:“是啊,运气太好了,不聊了,我得回去处理那头猪了。” 他转身跑回家。 第18章 时隔三年,死对头再次相遇 储福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咧开嘴笑,笑得好大声:“是啊,运气太好了,不聊了,我得回去处理那头猪了。” 他转身跑回家。 周时棠走在中间,一路观察,地形、树木、花草。 她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家里穷,缺物资,但凡能吃的都不能放过。 三人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个有三条小路的分岔口,走上了中间那条路,一路走过来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大概走了两刻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肩膀宽阔,穿着一身破旧的、灰扑扑的衣服,他扛着一个锄头,晃悠悠地走。 周砚呈视线落在那人身上。 苏淮礼看到那个男人,眼睛亮起,激动大喊:“爹!” 苏柏安闻声,回头。 他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他儿子,而是周砚呈。 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三年前,他们一个是镇北侯,一个是权相大人,在朝堂上吵得你死我活。 三年后,在岭南这个他们眼里野蛮的地方,两个斗了十几年的男人再次遇见。 苏柏安从肩膀拿下锄头,单手拎在手里,他面无表情,大步走向周砚呈。 每走一步都仿佛要把泥土狠狠摁到地底下去。 周砚呈脚步停下来,平视前方。 苏柏安越走越近。 他抡起锄头,用力往周砚呈面前叉过去,声音暗含嘲讽,“周砚呈,你也死到这个地方来了啊。” 周时棠看到这一幕,眼皮子跳了下,下意识往旁边挪。 苏淮礼看到亲爹狂怒的模样,也跟着挪了几步。 砰的一声。 锄头插到地上,距离周砚呈的脚尖仅有一厘。 周时棠偏过头,不敢看。 苏淮礼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周砚呈纹丝不动,气淡神闲。 他微微一笑,淡声开口,“苏柏安,你还是如此暴躁,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周时棠听到周砚呈依旧淡定的声音,悄悄把头移回来,忍不住吐槽。 一见面就死不死的,两位大人也是够够了。 苏柏安看到周砚呈这个死样子,怒气更甚,“你闭嘴。” 他曾经是武将。 北方游牧民族经常攻打大黎疆土,他申请出兵,周砚呈上奏皇帝驳回他的申请。 他不想出兵的时候,周砚呈又跟他唱反调,硬是上奏皇帝派他出兵。 到底他是武将还是周砚呈是武将? 周砚呈一个文人插什么手,他真想把他的手跺了喂猪。 真是气煞他也。 每次想到周砚呈为了和他作对,不顾大黎百姓的死活,他就生气。 一肚子火气。 他被流放岭南之后,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个死人了,没想到他也被流放了。 流放去哪里不好,偏偏流放来岭南。 皇帝知道他和周砚呈不对付,所以故意把周砚呈弄来岭南气他的吧。 周砚呈知道苏柏安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在气什么,他曾经解释过很多遍为何出兵、为何不出兵。 可是苏柏安这个一根筋的粗人就是听不进去,非要坚持己见。 他也没有反对他很多次,不过就是两次而已。 一次反对出兵,一次派他出兵。 其他那些意见不同都是小事。 反正他也看苏柏安不顺眼,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与他聊天。 苏柏安抽出锄头,看向苏淮礼,皱眉,“跟我走。” 他冷冷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走。 苏淮礼哎了一声,把手里的猪肉塞到周时棠手里,大步追上去,在苏柏安耳边压低声音:“爹,我们还有一斤猪肉在周伯父手里呢,必须要回来。” 苏柏安狠狠皱眉,无法理解这个蠢儿子怎么会把猪肉放在周砚呈手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转身走到周砚呈面前,视线斜斜地看着他,硬邦邦道:“猪肉,拿来。” 不能便宜了周砚呈。 面子是什么,能吃吗? 在岭南三年,他早已练就了一身厚皮。 周砚呈嫌弃哦了声:“给你三个选择,要么去我家切,要么去你家切。” 他顿了下,看向苏柏安拎着的锄头,继续说道:“要么用你的锄头切,反正你力气大,用了三年的锄头,想必你应该可以切得很好。” 苏柏安皱眉,“能不能说人话?切什么切?” 苏淮礼撇开眼。 爹好像有点蠢。 周时棠咳了一声,弱弱举起手中的猪肉,“苏叔,这一大块是两斤猪肉,必须切成一斤您才能带走。” 苏柏安这才看到一个小女娃站在周砚呈身边,看她眉眼长得跟周砚呈一模一样,想来是周砚呈的女儿。 不过,他微微拧眉,“叫什么叔?叫伯伯。” 这么水灵的小女娃,便宜周砚呈了。 他与周砚呈的恩怨,不牵扯到小辈身上。 周砚呈上前一步,挡在周时棠身前,隔绝苏柏安望向宝贝闺女的视线,眼神冷下来,“我比你大,叫叔没错,你儿子才叫我伯伯。” 苏柏安狠狠拧眉,他方才好像确实听见蠢儿子喊周砚呈为伯伯了。 但是,他不服,“你不过就是比我大一个时辰而已。” 周砚呈寸步不让,“那也是大。” 涉及原则性问题,他绝对不能让步。 周时棠和苏淮礼对视一眼,又齐齐移开视线。 两个大人这么幼稚的吗? 苏柏安冷冷一笑,最后选择忽视,“周小女娃,你把猪肉拿过来,我切!” 周时棠从父亲背后站出来,乐颠颠地把那个小篮子递出去,“苏叔,您切。” 切完她就可以走人了。 她要回去吃猪肉,吃鸟肉。 也不知道三哥一个人在家怎么样了。 苏柏安接过小篮子,他前后左右看了看,抬手摘下一片芭蕉叶,铺在地上,把小篮子里面的猪肉倒出来。 他抡起锄头,正想砸下去。 砸到一半,他又顿住了。 苏柏安又摘下一片芭蕉叶,垂下头,仔仔细细把锄头上的泥擦干净。 就像他曾经仔仔细细擦他的红缨枪一样。 今时不同往日,肉很珍贵,即使是他曾经不屑一顾的猪肉,如今也变得尤为珍贵。 周砚呈看着苏柏安的动作,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19章 抱大腿 苏柏安把锄头擦干净之后,再次抡起锄头,一锄头下去,生生把猪肉分成两半。 苏淮礼摘下一片芭蕉叶,递给苏柏安。 苏柏安用芭蕉叶把猪肉包好,重新扛起锄头,转身,“走了。” 苏淮礼嗯了声,对周砚呈父女挥挥手,然后小跑跟上父亲的脚步。 周时棠也摘下一片芭蕉叶把猪肉包好,放在小篮子里。 她抬头,望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突然出声:“苏叔,我叫周时棠,小名糖糖,您可以叫我糖糖,我们下次再见。” 苏叔身手看起来很厉害,而且也没有因为与爹不对付而迁怒于她。 是个明事理的人。 她要抱好大腿。 苏柏安闻言,脚步没停,抬起左手挥了挥,表示知道了。 苏柏安与苏淮礼越走越远,很快消失不见。 周砚呈和周时棠也拿好东西,启程回家。 他们走了许久,又来到一个分叉路口,有两条路。 两人同时停下来。 周时棠:“爹,我们走哪一条路呀?储伯伯说的时候我走神了一下,没听到他说什么。” 她当时的注意力在家里的房子上了,储伯伯说得也很快,她就听到他嗡嗡嗡地说,具体说啥,不知道。 周砚呈沉默半响,他方才见到苏柏安那老鬼,他的思绪被打散了,记得不太清楚。 许久,他说道:“走右边。” 周时棠感觉亲爹不太靠谱的样子,忍不住发问:“你确定吗?” 周砚呈点头,“我确定。” “那走吧。”周时棠欢快走在前面,“我要回家啦!” “爹,我们还是走快点吧,三哥那傻子估计一个人在家哭死了。” “我看你是想吃肉了才想快点回去。” “还是爹了解我,关心三哥只是顺带的,不过谁让他是我哥呢,就关心一下下好了。” “还是闺女贴心。” 苏柏安和苏淮礼并排走在小路上。 苏柏安侧头看了眼苏淮礼,眼底透着嫌弃,“我看糖糖手上有三四斤猪肉,你怎么才一斤?” 苏淮礼:“……” 这就喊上糖糖了吗? 他们俩才见了一面,也没说什么话吧。 苏淮礼压下心里的吐槽,老实交代,“我在山里布置了一个陷阱,准备抓野猪,过去的时候看到周时野被陷阱困住了。” “从他嘴里得知周伯父和周姑娘把野猪吸引到了悬崖底下,毕竟是他们弄死的野猪,我也不好抢走。” “然后周姑娘让我把她三哥背回去,她可以分我半只猪,我同意了。” 苏柏安正认真听着儿子说话呢,突然没声音了,等了半响也没有听到他继续说。 他侧头看过去,发现儿子的表情稀奇古怪,抬手拍了他一巴掌,“还不快继续说。” 苏淮礼想到他马上就要到手的半只猪突然就没了,他就气闷,“然后周伯父去找猪,我和周姑娘送周时野回家。” “但是等我们来到悬崖底下的时候猪没了,被别人捡走了。” 苏柏安打断他的话,就像一头暴走的雄狮,“周砚呈不是去悬崖底下找猪了吗?怎么还会把猪弄丢?他是乌龟吗?走路那么慢!” 苏淮礼:“……” 突然不敢接话。 苏柏安继续狂骂:“我就知道他做事不行!慢慢吞吞!你怎么不去找猪?让他一个瘦弱的文人去找?我一个锄头下去他就爬不起来!” 苏淮礼:“我今天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去找,我能理解他们的顾虑。” “我和周姑娘去找的话,周伯父也不放心,毕竟孤男寡女。” “周姑娘一个人去找,周伯父也不放心。” “周姑娘和周伯父去找,周伯父也怕他自己护不住周姑娘吧,所以他让周姑娘和她另一个哥哥过来。” “所以,周伯父一个人去找猪是最稳妥的方法。” “我和周姑娘送周时野回家,有周时野在,我与周姑娘也不算孤男寡女单独相处。” 苏柏安又炸了,“他这不放心,那也不放心!他做事怎么总是瞻前顾后,前怕虎后怕狼!我方才就应该一锄头叉走他。” “就不能你们几个一起去找猪吗?非得回家一趟?到手的猪都飞走了!” 苏淮礼叹了口气,“周时野的腿受伤了,走不了,带着他一起去找速度更慢,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有这么一个病人,我们谁都走不掉。” 苏柏安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脑子里全是周砚呈那冷静自若的死样子。 就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激怒他,让他露出一丝别的表情。 认识十几年了,周砚呈都是那死样子,经常说话刺激别人。 生气。 苏柏安又问:“那最后你们的猪肉哪里来的?去抢劫了?” “我们怎么敢?”苏淮礼摇头,“我们在半路上碰到两个人,他们捡走了猪,我们也不好上去要猪吧?别人都捡到自己手里了,我们突然上去要猪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估计要打个你死我活,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两个。” “周姑娘认识药材,她一路上挖了许多药材,她用药材与那两位伯伯换了猪肉,然后分了我一斤当作送周时野回家的谢礼。” 苏柏安感慨,“我看到糖糖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个睿智的小女娃,没想到她还这么聪明,利用自己的本事得到几斤猪肉。” “再看看你呢?你会什么?活该你只有一斤猪肉。”苏柏安扭头盯着蠢儿子,“我当初让你跟我学武你不学,你母亲让你去考科举你也不去,你是想上天吗?” 苏淮礼摊摊手,“过去的事情能不能不要总是挂在嘴上?我们要向前看,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已经在跟你学武了吗?现在开始也不迟。” “啪!” 苏柏安又抬手打了苏淮礼一巴掌,“还学会嘴硬了。” 苏淮礼面无表情:“实话实说而已。” 苏柏安冷笑了声:“出息了。” 苏淮礼大步向前走,不想理会父亲的阴阳怪气。 他走了一刻钟后,突然说道:“爹,他们住在那个奇怪的茅草屋。” 第20章 忘记了要哄你 苏淮礼面无表情:“实话实说而已。” 苏柏安冷笑了声:“出息。” 苏淮礼大步向前走,不想理会父亲的阴阳怪气。 他走了一刻钟后,突然想起一件事,脚步慢下来,等亲爹走到身旁才道:“爹,他们住在那个奇怪的屋子。” 苏柏安愣了下,不在意摆摆手,“不过就是以前死过很多人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苏淮礼点头,“我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他瞅了眼他爹的表情,“我今天跟周伯父和周姑娘学到了很多事情。” 苏柏安一怔,随即狠狠说道:“学!把那老狗的本事都学到手!” 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周砚呈在某些方面脑子比较灵活,不然怎么会成为皇帝近臣十几年。 也不知道那老狗做了什么,让皇帝放弃了他,还把他流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苏淮礼:如果没猜错,爹嘴里的老狗是周伯父吧,这是多大的怨气呀。 苏淮礼试探,“你今晚还要喝酒庆祝一下吗?” “庆祝什么?庆祝终于与周砚呈见面了吗?”苏柏安睨了儿子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不喝,喝酒耽误事。” 最重要的是,家里已经没有酒了。 他上次听说周砚呈流放岭南,他高兴得把珍藏了许久的酒喝了,他本来想留到过年喝的。 然后喝了直接在地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难受死了,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干活。 苏淮礼高兴了。 爹不喝酒就好,不然受累的还是他。 爹喝醉之后就开始发疯,把他当成周伯父来揍,揍完还乱吐,他还得去收拾,心累身体累。 再也不想伺候人了。 周时棠走了一炷香,走得口渴,腰酸背痛,她忍不住仰天长叹,“爹,我们还有多久到家呀?我的脚快废了,走不动了。” 周砚呈也累得满头大汗,很想就地躺下。 他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口干舌燥,“我也不知道,我记得储老兄说右拐一直走就到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到,这么远的吗?” 周时棠耸拉着眉眼,满身疲惫,步子慢慢挪动,“爹,我们要把家里闹鬼的事情告诉娘亲他们吗?” 周砚呈说道:“说吧,他们天天出去,我们不说,他们也会从别人嘴里知道,还不如我们直接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心神慌乱。” 周时棠想摆烂了,“你跟他们说吧,我回去要睡觉了,好累。” 这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两人只能继续往前走。 前方有一个小山坡,一个姑娘双手扒拉着山坡上的草,缓慢向下移动。 她一身破旧的衣服,一头乌发随便绑起,个子高挑,浑身充满干劲。 她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东西,等到终于来到小路上,她喘了口气,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眼睛蓦然一亮,大喊:“爹,糖糖,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她紧紧抱着手里的东西,跑向周砚呈和周时棠。 周时棠抬头,一脸惊喜,“姐,你也在这里啊!” “我们不是专门来找你的,我们是在回家的路上恰好路过这里,好巧呀。”周时棠实话实说。 周时若:“……” 她瞪着周时棠,“你就不能说一些好听的话哄哄我?” 周时棠睁着无辜的眼睛,“忘记了要哄你。” 周砚呈笑看着两姐妹打闹。 周时若哼了声,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确定周围没有人,她满眼兴奋喜悦,指着自己怀中抱着的东西。 “我今天到处逛,摘到了一种红彤彤的水果,我吃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很好吃,以前都没有见过。” 周时棠双眼冒星星,凑近周时若,好奇,“哇,是什么?” 周时若用芭蕉叶包裹着那些水果,她小心掀开芭蕉叶一角,“你看,看起来是不是很好吃?” 周时棠眼睛蹭的亮了,探出一只手去拿。 “啪!” 周时若把她的手拍掉,“刚摘下来还没有洗,等回到家洗过了你再吃。” “哎呀。”周时棠嘟嘟嘴,不在意,“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现在好累啊,急需吃一个果子补充一下体力。” 周时若比周时棠高出一个头,她低头看到妹妹小小一个,满眼疲惫的样子,心疼道:“小娇包,既然你不嫌脏,那你吃吧。” 妹妹以前用最精致的暖手炉,吃最美味的食物,穿最好看的衣服,用最好的香。 什么都是最好的,累了哇哇叫。 如今却要装作坚强。 他们家的小娇包,受苦了。 “爹,你也吃吧,不要吃完啊,还要留一些带回去给娘亲他们吃。”周时若扭头对周砚呈说道。 她不提醒的话,爹万一在思考什么东西把水果全部吃光就完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现在可不是以前那种悠哉游哉的生活,一切都得省着吃、分着吃。 周时棠拿起一个丢进嘴里,咀嚼几下,溢出满嘴酸酸甜甜的汁,她眉眼一弯,一脸满足,“好吃。” 周砚呈嗯了声,也拿了一个吃起来,“味道不错。” 周时若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他们吃,心里也很高兴。 周时棠吃了一个就不吃了,“姐,你赶紧包好,免得别人看见了过来抢。” “对了,你是在哪里摘的呀?”周时棠脑子快速运转,扒拉出一堆关于这种水果的信息。 周时若伸手指着不远处那个小山坡,“挺远的,大概要绕过这个山坡,在另一边的山脚下。” 周时棠抬头看过去,目测了一下山坡大小,刚亮起的眼神瞬间暗下来,“好远啊,我真的走不动了。” 周砚呈看向小闺女,小闺女重点提问了这个水果,说明这个水果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问:“这个水果是不是还有别的用处?” 周时若疑惑,“除了吃还能干什么?” “这个水果叫蓬蘽[lěi],全株及根可以入药,能消炎解毒、清热镇惊、活血及祛风湿。”周时棠解释,“岭南这个地方天气湿热,吃东西也很容易上火。” 第21章 她温柔可爱善良的姐姐怎么变成这样了? “尤其在外面干活的时间比较长,需要在家里准备一些解暑的东西。” 周时若愣了下,上上下下打量周时棠,不可思议道:“糖糖,你可以啊,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了?” 周时棠腰杆挺直,理直气壮,“我一直都懂很多呀,只是以前没有发挥的余地而已,如今来到这里,到了我发挥的时候了。” “你厉害。”周时若笑眯眯,“那我们要爬到山坡那一边去把那个根拔回来吗?” 周时棠:“你从那边走到这里花了多久?” 周时若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不确定道:“大概一个时辰?” “那肯定比一个时辰还长。”周时棠放弃了,“我们还是回家吧,姐,你以后再碰到这种水果,记得拔回家。” 周时若点头,“没问题。” 周砚呈看了眼天色,“你们就算想去也不能去了,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必须赶紧回去,晚上比较危险。” 两姐妹同时点头。 三个人继续走。 周时棠:“姐,你认识回家的路吗?” 周时若:“我只认识我走过的路。” 周时棠又问:“那你看看我们回家是不是这条路?” 周时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突然茫然了,“完了,前后的路都长得差不多,我,不认识。你们不是认识吗?不然为什么会走来这边?” 周时棠叹气,“其实我也不认识,是一个伯伯说走这边,所以我和爹就走到这里来了。既然你出现在这,那我觉得这条路肯定没有错。” 她又顺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们今天收获满满,回去就能吃到好吃的肉啦。” “等一下!”周时若震怒,“你们那么拼命弄死的猪就这样被别人捡走了?然后你们还要用自己好不容易挖来的药材与他们交换?才换来几斤猪肉?” 她气得手抖,差点拿不稳蓬蘽。 “他们家在哪里,看我不骂死他们。”周时若气炸了,巴掌大的脸瞬间红起来,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人撕成碎片。 周时棠看得目瞪口呆。 她温柔可爱善良的姐姐怎么变成这样了? 周时棠走到周时若身边,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安抚,“姐,不要生气了,是我们自己慢了一步。” “山里的东西本就是无主的,谁先捡到就是谁的,他们先捡到了,我们是无法与他们争的。” 周时若咬咬牙,“我今天也遇到了一个讨厌的女人。我看到了蓬蘽,但是我没有东西装,衣服太脏了。” “然后我想起我在路上看到了芭蕉树,我就去摘了几片芭蕉叶,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站在蓬蘽树前,我要去摘,她还骂我。” “气死了,明明是我比她先来的,她让我拿出证据,我哪里能拿出什么证据。” “最后我与她拼手速,一人抢了一半蓬蘽。最好别让我再看见她,不然我见她一次骂一次。” 周时若说起这件事真的很生气。 先来后到,懂不懂。 周砚呈看着大闺女,缓声道:“若若,你转换一下思维去思考问题。” 周时若结合周时棠方才说的话思考了一下,最后恹恹的,“好像确实是谁先捡到就是谁的,但是太憋屈了。” “哼,我就是看那个女人很不顺眼。”周时若撇开脑袋。 周砚呈又道:“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们必须保护好自己,有时候遇到什么事情只能暂且忍一忍,具体事情你们具体分析。” “我没法像以前那样护住你们了。”周砚呈觉得必须跟孩子们说清楚现在的处境,让他们知道他们没有任性的资格了。 “以前在京城,你们闯了祸,我可以给你们兜底。” “但这里不一样,在这里我们是流犯,谁都可以轻易弄死我们。” 周时棠和周时若闻言,心里哇凉哇凉的。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悲伤的情绪。 她们这几个月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但从她们最尊敬的父亲嘴里听到这些话,她们心里是真的很难过。 难过父亲努力半辈子,却被皇帝放弃。 也难过她们现在糟糕的环境。 周时若点头:“爹,我知道了。” 周时棠也跟着点头,“爹,我也知道了。” 周砚呈抬手,分别揉了揉两个女儿的脑袋,温声说道:“我们回家吧。” 他率先走在前面。 高大挺拔的背影,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他的宽肩厚背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 不过,周时若盯着父亲的脚,皱眉,“爹的脚怎么了?” 周砚呈的表情一僵。 周时棠开口,“爹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深坑,幸亏我坚持去找猪,这才发现了爹,不然爹就待在深坑里面出不来了。” 周时若想象了一下父亲掉进深坑的画面,莫名觉得不忍直视。 她甩甩脑袋,让自己不要再想了。 一刻钟之后,周时棠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惊讶,“苏淮礼,你家在这里呀?” 苏淮礼坐在院子里劈柴,脚边摆了一堆已经劈好的木柴,他双手握着斧头,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他额角冒出几滴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浸入衣襟,消失不见。 冷不丁听到周时棠的声音,苏淮礼手一顿,扭头,看到三个人,他愣了下,疑惑道:“储伯伯说走左边那条路,我家在右边那条路,你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周时棠沉默扭头看向亲爹:爹,你不是说没记错吗? 周砚呈对上女儿的眼神,移开视线,轻咳一声:“好像确实是记错了,阿淮,如果往前直走,我们能回去吗?” 往回走的话,太远了。 苏淮礼仔细想了一下,他对家附近的位置还是比较熟悉的,“走小路的话,你们是无法回去的,得上山,走到山的另一面。” “天快暗下来了,我不建议你们进山,比较危险,毕竟山里面很多陷阱,天黑容易中招。” 周时棠:“……” 大白天他们就有两个人中了陷阱,晚上的话估计要全军覆没。 第22章 读书人和普通人 苏淮礼放下斧子,站起来,“我送你们回去吧,从山里面走,我知道一条一比较好走的路,大概走一炷香时间就到了。” 周砚呈立即点头,“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们赶紧走吧。” 再不走苏柏安就要出来了,他现在不想看看他。 于是苏淮礼送周家人去到了山的另一边,又给他们指了路,然后原路返回。 苏淮礼回到家,看到父亲站在他劈柴的地方,他瞅了眼父亲的表情,发现父亲脸色很黑。 他挪着小步子过去,“爹,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在厨房烧水准备炒猪肉吃吗?” “炒完了。”苏柏安拿起斧子,拎在手里把玩,“你不是在劈柴吗?去哪里了?” 他方才在厨房好像隐约间听到了周砚呈的声音,等他出来一看,什么也没有看见。 原本在劈柴的儿子也不见了。 苏淮礼耸耸肩,也没有隐瞒,“周伯父一家路过这里,迷路了,我送他们回去,毕竟从山里穿过的话,天黑了很危险,万一遇到什么凶猛的野兽,小命要没。” “他们今天遇到的那两头野猪受过重伤,所以他们侥幸逃脱了,但不是每一次都会这么幸运。” 苏柏安听完,没说什么,随意挥挥手,“你继续劈柴,劈完跟我习武。” 苏淮礼拱拱手,“遵命。” 周时棠走了几步之后才想起蓬蘽,扭头看向周时若,“姐,这是山的另一边,你摘的蓬蘽在这附近吗?” 周时若正在观察着这附近,听到妹妹的问话,收回视线,“我没记错的话,就在这附近,我们可以找一下。” 周时棠:“……” 有了亲爹在前带错路的情况,她突然觉得亲姐也不是那么靠谱。 “反正这里距离家里挺近的,去找一下不耽误时间。”周时若说着扭头看向周砚呈,询问他的意见,“爹,你觉得呢?” 周砚呈点头,“那就去吧,一刻钟之后找不到也要回家了。” 周时棠嗯了声,不忘提醒,“爹,你要注意脚下,别踩到什么陷阱了。” “臭丫头。”周砚呈笑骂。 他对女儿的关心很感动,但是想起他掉入陷阱这事,他就想挖个洞钻进去。 三人找了一刻钟,就在周时棠不抱什么希望准备回家时,听到了周时若激动的声音。 “我找到了,爹,糖糖,你们快过来。”周时若对他们挥挥手,满脸激动。 糖糖说这个东西有大用处,那就统统摘回家。 周时棠和周砚呈走过去,看到一大片蓬蘽植株,心情喜悦。 又是一大收获,果然还是要多来山里转转。 蓬蘽植株有点多,全部挖走是不可能的。 周时棠说道:“能带回去多少就挖多少,剩下的就让它们继续长,以后还能过来摘果子吃,也可以挖回去。” “根茎上有很多刺,不要被刺到了。”周时棠小心翼翼地挖。 周砚呈和周时若开始挖。 三人一刻钟挖了三捆。 周时棠找芭蕉叶包起来,免得碰到刺,最后一人抱了一捆,继续回家。 他们走了一刻钟之后,看到远方走来一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扛着一捆柴,走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能倒下去。 他突然跌坐在地上,恰好挡住了周时棠三人的去路。 他嘴唇干裂,脸色发白,脸上全是汗水。 周砚呈盯着中年男子看了许久,到底于心不忍,上前询问:“老兄,你怎么样了?” 中年男子抬头,晃了晃脑袋,“我感觉有点头晕眼花,手脚发软,我没什么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见自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抱着那捆木柴,用力往旁边挪动,让出位置。 周砚呈:“我看你这症状不轻,要不还是请个大夫看看吧。” 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家里没什么余钱了,我这不是什么大病,熬一熬就好,不碍事,我家里还有几个娃娃和妻子要养,我不能乱花钱。” 周砚呈抿了抿唇,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时棠本不想多管闲事,看到中年男子这个样子,听到他那些话,不像是撒谎。 她上前一步,“老伯,你是不是感觉到口渴、头痛、注意力不集中、眼花,甚至耳鸣?” 中年男子惊讶,“你怎么知道?” 周时棠瞬间了然,“你大概是中暑了,这里天气炎热,湿气重,你劳累过度就会这样,你回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待着,用冷水敷一下,喝碗冷盐水,再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中年男子长期曝晒,皮肤黝黑,他用力睁大眼睛,“小姑娘,你是不是读书人?” 只有读过书的人才会懂得这么多。 周时棠笑了笑,“曾经是,现在不是了。” 中年男子看看周砚呈,一眼就看出周砚呈是个读书人。 皮肤白,明显没干过什么活,那就只有读书人了。 读书好啊,可惜他家世世代代都在这里,他赚不到钱,没钱读书,走不出去,只能过这样的生活。 中年男子眼里沁出温热的泪水,感激道:“谢谢你们跟我说这么多,我还是第一次与你们读书人说话哩,我好开心哩。” 周时若疑惑,“你以前没与读书人说过话吗?” 中年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嘲笑笑,“以前也见过读书人,但是他们嫌弃我们这些人,从来不会搭理我们。” “我没读过书,不认识字,但我知道,他们就是看不起我们。” “这也没什么,我们这些人与他们读书人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说话就不说话,我管好我自己,养活一家子人就好哩。” 底层百姓生活困苦,这位中年男子不过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在许多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很多人艰难生活着。 为了一口吃的,拼命努力。 周时若闻言,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想去帮帮他,但是她自己如今的处境都不好了,她如何去帮呢? 周时若低头看到自己手里拿的东西,她上前一步,把那捆蓬蘽植株放到中年男子脚边,“老伯,这是蓬蘽,它会结果子,你把它记在脑海里,以后碰到就可以摘果子来吃。” 第23章 回家 “我妹妹说这个植物也有很多作用,可以消炎解毒、清热镇惊、活血及祛风湿,你可以熬汤水来喝。”周时若耐心解释。 爹和妹妹手里各有一捆,够他们家喝很久了。 她明天也可以继续来挖。 中年男子愣了下,赶紧把蓬蘽推回去,慌忙摇头,“不不不,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小姑娘你拿回去。” 周时若让他收下,他坚决不要。 周时棠叹了口气,“老伯,你往前一直走,然后右拐,再走一会你就可以看见蓬蘽了,你也可以自己挖回去。” “不过你如今身体这个症状,你还是赶紧回家休息吧,以后再去挖,不用着急。” 周时棠担心他为了蓬蘽然后不顾性命去挖,又多说了一句,“吃的再重要也比不过命,任何东西都没有生命重要。” “你此时此刻就应该回家休息,要是你为了挖蓬蘽而陷入昏迷,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我们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些吃的,不希望你为了蓬蘽连命都不要。” 中年男子本来听到可以自己去挖很开心,决定立即去挖,但是又听到周时棠后面那些话。 他吓得赶紧摆摆手,“我不挖,今天不挖,以后再去挖。” 万一他昏迷了,那就是小姑娘的罪过。 小姑娘告诉他这些是为了他好,他怎能连累小姑娘哩。 周时棠见他听进去了,含笑点头,“你还能站起来走路吗?” 中年男子试着站起来,有点艰难,不过还是站起来了。 他感激对他们三人说道:“谢谢你们,你们家在哪里哩?我让我媳妇送点东西过去。” 周砚呈看着中年男子,见他确实能走路,拒绝他送东西,“老兄,你是家里的顶梁柱,还是快点回去休息,若是以后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我们也需要回家了。” 他说完带着两个女儿离开。 中年男子转身,看着他们的背影,眼里挂着泪珠,心里滚烫。 他要回去告诉媳妇,他今天遇到大大的好人哩! 他扛起柴,背部有点佝偻,朝家的方向走去。 周时若紧紧抱着蓬蘽,抿唇,“我没想到这里的生活会这么难,也没想到这里的人连一口热乎的白米饭都吃不上,甚至舍不得花钱去看病。” “不过就是跟读书人说几句话而已,他居然能高兴成那样,感觉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周砚呈在内心叹气,“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是这样的,我们如今也在过这样的生活。” “你们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适当帮一帮某些人,但你要学会辨别,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善良淳朴。” “有些人会利用你们的善良去做一些伤害你的事情,最后受伤的是你们,你们要擦亮眼睛。” 周时若认真听着,点头,“我记住了。” 周时棠摸摸肚子,“我们快点回家吧,我饿了,再不回去三哥要发狂了。” 三哥腿受伤,腿不能动,下不了床,无法去找东西吃,估计他也要饿死了。 他这会指不定在家里唠叨他们呢。 周时若疑惑,“三哥怎么了?” 周时棠嫌弃,“他呀,他掉进了苏淮礼做的陷阱,腿受伤了,如今在家里养伤呢,他本来干活就不行,现在受伤了,家里就少了一个勉勉强强的劳动力。” 周时若惊奇,“苏淮礼还会做陷阱?那他岂不是可以猎到很多动物?” “是的。”周时棠点头,“所以我和他做了一个交易,我教他认识药材,他给我肉。今天我与他交换了一只鸟,今天出门一趟,收获还是很大的。” 周时若高兴,“还是你有办法。” 周时棠说道:“姐,只要我们一家人积极努力,即使是在这种环境下,我们也可以过得好。” “爹,你说是不是?”周时棠转头看向周砚呈。 周砚呈笑着点头,“是,你们能想明白就好,我就不用费心思劝说你们了。” “不不不,爹你还是多多费心思跟我们说吧,不然我怕我长歪了。” “长歪了我就给你们掰回来,掰不回来就不要了。” “爹,你忍心吗?” “不忍心。” 女儿再不好,也是他掌心的宝贝啊。 周时棠和周时若哈哈大笑。 周家在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周围也没有什么邻居。 周时野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口渴得要命,奈何床头那一盅水被他喝完了。 他又无法下床,他现在是又饿又累。 等了很久也不见一个人回来,他几乎要抓狂了。 周时野双眼盯着破旧的屋顶,许久,他听到了周时棠两姐妹的笑声,忍不住委屈大吼,“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失踪了呢,去了这么都没有回来。” “你们还有心情大笑,我快渴死了,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这个残疾人。” 周时棠放好东西,小跑进屋子,麻溜给周时野重新弄了一盅水,递到他手边,“好了好了,赶紧喝。” 周时野伸手接过来,费劲巴拉扬起一点点脑袋,咕噜咕噜喝水。 喝完之后,他终于舒服多了。 周时野:“你们去抗野猪要这么久的吗?野猪抗回来了吗?” “没有。”周时棠摊摊手,三言两语解释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周时野的反应和周时若一样大,气得嘴巴鼓鼓的,“真是气死我了,这也是我不在,如果我在的话,我一定上前与他们好好理论一番。” 周时棠打破他的幻想,“你说破嘴皮子也没有用,你还是认清现实吧,你不再是权相公子,这里可没有人会顾及你的面子。” 周时野瞬间焉了。 周时棠伸出两个手指在周时野面前晃了晃,“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生活已经很苦了,我要先听好消息。”周时野毫不犹豫。 周时棠:“我帮你和二哥找了一个师傅,你们可以跟着他学手艺,用竹子和木头做各种东西。虽然他说你们不用拜他为师,但跟着他学了手艺,你们还是把他当师傅来对待吧。” 第24章 周家人在岭南 “什么?”周时野瞪大双眼,不敢置信,激动得身体蹦了一下,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他盯着周时棠,“你确定这是好消息而不是坏消息?”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噩耗。 学什么手艺,他不想学。 不学不学。 “这当然是好消息了。”周时棠循循善诱,“你看啊,我们家都没有篱笆,什么动物都能爬进来了,晚上睡觉都没有安全感,睡不好第二天起来就没有精神,干不好活,会被打。” “如果你们去学了这个手艺,可以做小凳子,做篱笆,做小篮子装东西,都不用花钱去买。” “如今家里没什么钱,为了过上好日子,我们只能自己去学手艺讨生活了。” 周时野听着妹妹的一字一句,莫名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我去试着学一下。” “大哥那边呢?你要跟他说一下吗?不说的话大伯母又要在背地里编排我们了。” 周时棠:“当然要说了,待会我送吃的过去给祖母,顺便与大哥说一声。” 周老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如今跟老大一家子住在一起。 老大周砚绍,生了一儿两女。他儿子周明义排行第一,大女儿也是排行第一。小女儿排行第四,从小体弱多病,在流放路上去世了,草草找了个地方埋葬。 老二周砚呈,生了两儿两女。周时牧排行第二,周时野排行第三,周时若排行第二,周时棠排行第三。 男女分开排。 祸不及出家女,周老夫人的女儿如今还在京城。 周时野又道:“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坏消息吗?坏消息是什么?有了前面那个好消息做铺垫,我觉得坏消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时棠:“还是等娘亲和二哥回来,让爹来跟你们说吧,我就不多说了。” 周时野:“不知道你又想打什么哑谜。” “糖糖,家里的水快没了,你快去打点水回来。”周砚呈走进厨房,准备烧水烫猪肉,结果发现水没有多少了,大声喊道。 “知道了,这就去。”周时棠应了声,拍拍周时野的肩膀,“你好好休息,休息好就可以干活了。” 原本感动得要流泪的周时野听到后面那句话:“……” 敢情关心他只是为了让他干活? 还有没有一点对亲哥的关爱了? 周时棠走去厨房,拿起一个破旧的大水桶。 她看着满屋子破烂,哀叹生活不易。 他们家是用泥土做的,破旧的桌子和凳子还有其他一些东西是屋子里面本来就有的,他们刚来到的时候擦干净了就用。 什么都是破破的。 官府给他们发了三个月的粗粮,算是先贷给他们,后面他们要干活赚钱还回去,吃完了就没有了。 周时棠看了眼家里的粮食,觉得还是要多多出去逛山,大山就是一座宝库,可以填饱肚子。 周砚呈倒了一部分水进大口锅里,然后用剩下的那点水洗了猪肉,拿起菜刀准备切猪肉,一刀下去,什么也没有切到。 他们这半个月没有肉吃,只有野菜,用不到这把菜刀。 周砚呈没想到这把菜刀这么不经用。 周时棠扫了那把刀一眼,“爹,那把刀已经钝了,得拿出去用磨刀石磨一磨,外面应该有磨刀石吧。” 他们现在用的东西都是从上一家继承过来的,家具厨具都有,就是很旧很烂,勉勉强强能用。 “行吧,我出去磨一磨菜刀,免得你娘回来说我什么也不做。”周砚呈拿着菜刀走出去,埋头寻找磨刀石。 周时棠赶紧拿起周砚呈方才洗过猪肉的水,这些水装在一个盆子里,另一只手拿起大木桶,快步走出去。 周砚呈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磨刀石,“糖糖啊,我们家好像没有磨刀石。” 周时棠不信邪,她把大盆子和大木桶放下,开始寻找,最后在墙边一个长满青苔和野草的地方找到了磨刀石。 野草再高再茂密一点就要完完全全把磨刀石挡住了。 周时棠弯腰,拨开野草,一只手拿起磨刀石,阔步走向周砚呈,骄傲笑道:“爹,这不是嘛,以后你的眼睛放亮一点,什么都看一下。” 周砚呈点头,“知道了。” 周时棠把磨刀石放到周砚呈脚边,又把那个装着水的大盆子拿过来,“爹,你洒点水到磨刀石上,然后就可以开始磨刀了,不要伤到手指。” 受伤了,伤口没有处理好的话很容易发炎,严重起来是要命的。 家里最小的妹妹走了,她不希望再看到谁也这样。 周砚呈:“……” 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他觉得等他下次见到苏柏安,很有必要跟他探讨一下如何在岭南生存。 为了家里能过上好日子,他不能再这么废物了。 至于面子那些东西,谁也别嘲笑谁。 苏柏安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应该很有经验,他去问他准没错。 周砚呈点点头,“你去打水,快去快回。” 磨刀石周围长满了青苔,周砚呈用手刮了一下,刮不掉,干脆不管了,他用水把磨刀石表面处理干净,开始前前后后磨刀。 他动作笨拙,也很慢。 周时棠看亲爹上手了,觉得没什么问题,拿起大木桶往外走。 周时若在劈柴,她是最近才学会劈柴的,劈得她满头大汗,手臂酸胀,腰也很累。 她看到周时棠准备出去,抽空看了她一眼,“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姐,你安心劈柴等我回来。”周时棠潇洒挥挥手,大步朝外面走去。 这边有一条河,大家都在河里洗衣服,天热的时候还会有很多小孩子偷偷跑去河里洗澡。 那条河距离周家比较远,周时棠没打算去那边打水。 还好她知道这附近还有一口井,他们家最近都是去那口井打水用。 周时棠来打过几次水,她轻车熟路来到井边。 这是一个深井,井口被石头围住,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洞口。 周时棠缓慢把木桶放下去,看到木桶接触到水面了,一屁股坐在一旁等待。 第25章 家里肯定很有钱,也很舍得花钱 方大娘也拿着木桶过来打水,她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坐在井边,双眼蹭地亮了。 她扭着肥硕的腰肢大步走过去,满脸笑容,皱纹都出来了,“小姑娘,看你长得白白嫩嫩,你是天天吃鸡蛋长大的吧。” 她还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小姑娘呢。 家里肯定很有钱,也很舍得花钱。 周时棠扭头望去,摇摇头,“没有天天吃鸡蛋。”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晒得漆黑和因为干活而变得粗糙的手指,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也变差了。 不过与从小干活的姑娘相比,她还是比较白嫩的,怪不得大娘说她长得白白嫩嫩。 方大娘才不信周时棠说的话,长得这么水灵,那得吃多少好东西。 她没有放过这个推销家里鸡蛋的好机会,继续说:“我家里养了很多老母鸡,老母鸡下了很多鸡蛋,你如果想吃鸡蛋可以来我家买呀,我可以便宜一点卖给你。” “对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方大娘伸手一指,热情介绍,“就是这条路,你一直走一直走,门口有两棵树的就是我家,你走过去之后一眼就能看到了。” 周时棠:“……” 她长得很像有钱人吗? 虽然,可能是有点像,但从她身上穿的衣服也能看出来她现在过得不好吧。 周时棠笑了笑,“大娘,若是我以后想吃鸡蛋了,会去你家买的,我已经记住你家在哪里了。” 方大娘脸上的笑容扩大,挥挥手,嗓音愉悦,“随时欢迎你来哟。” 周时棠点点头,觉得水差不多满了,赶紧把水拉上来。 方大娘热情走过去,“你这么小就一个人出来打水啦,你估计都没有力气,我来帮你把水拉上来。” 她刚走到周时棠身边,准备帮忙,就看到周时棠已经把水拉上来了。 方大娘惊讶,“没想到你人小,力气倒是不小。话说你家在哪里呀?”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知道很多流犯会被流放到这里。 这个小姑娘曾经家里肯定是大户人家,不然可养不出她这细皮嫩肉的模样。 这些大户人家啊,就算被流放了,家里的钱也不会少,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呢。 周时棠没忘记储福知道她家在哪里之后态度瞬间就淡了,这里的人恐怕都不太想靠近她家。 她含含糊糊说道:“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我打好水了,我该走了,大娘再见。” 周时棠拿起木桶就离开。 方大娘一堆话还没说完呢。 她看着周时棠的背影,忍不住嘀嘀咕咕,“我又不抢你家的钱,不过就是想做点生意而已,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真是的。” 方大娘手脚麻利把木桶放到井里打水。 周时棠提着木桶,迎面看到一个熟人,笑道:“大哥。” 周明义手里也提着一个木桶,他远远就看到周时棠了,大步跑过来,弯腰去拿周时棠手里的桶,“三妹,你怎么一个人出来打水了,你两个哥哥呢?” “水重,我来帮你提,我顺便送你回去。”周明义眉目清秀,性子憨厚耿直。 周时棠快步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周明义的手,“他们有事要忙,我就自己出来了,我从小力气大你也是知道的,这桶水对我来说不重。” “大哥,你也是来打水的吧,你赶紧去吧,不然你回去晚了,大伯母又要念叨你。我可以自己回去,不远,我走一会就到家了,你不用担心我。” 周明义看到妹妹提着水轻轻松松的模样,点了下头。 不过,他想起一件今天听到的事情,压低声音道:“你们如今住的那个屋子的情况你听说了吗?” 周时棠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哥也听说了这件事,点头,“听说了。” 周明义欲言又止。 周时棠不在意笑笑,“大哥,你怕吗?” 周明义立即摇头,他担心妹妹误会,赶紧说道:“我不怕,有二叔在,再大的困难都不再是困难。” “你也不要害怕,大不了我们以后想办法换个房子。”周明义安慰。 周时棠笑着点头,“好了,大哥,你快去打水吧。” “对了,有个大娘比较热情,她看到你长得白白嫩嫩可能会向你推销她家的鸡蛋,你要学会拒绝呀。”周时棠想到不久前遇见的那个大娘,细细叮嘱。 “家里如今困难,一切都要省着花,你不要怕拒绝人不好意思。” “自己舒服了才是最重要的。” 大哥一向很善良,也从不会拒绝别人,她怕大哥乐颠颠就同意了买鸡蛋,他们如今哪有什么钱。 以后有钱了再买也不迟。 周明义听进去了,爹说了,谁聪明就听谁的,二叔一家都很聪明,他得听。 周明义郑重点头,“好的,我记住三妹的话了。你快点回去,天快暗下来了。” 周时棠挥挥手,“那我走啦,大哥你也要小心点。” 一路上,她脑子不停地转,思考以后该如何生活。 祖母年纪大了,从京城走到岭南,身子虚弱了很多,加上这里的鬼天气又不好,祖母很容易就会生病。 生病就需要看大夫,要花很多钱。 家里穿的、吃的、用的,也要花钱。 太费钱了。 所以,要想办法改善家里的生活。 周时棠提着水回到家,大喊:“爹,我打水回来了,我把水倒进水缸呀。” 周砚呈磨完刀后,切了一小块猪肉,然后开始烧水准备炒猪肉,准备等妻子回来给妻子一个惊喜。 他手忙脚乱掀开大口锅的盖子,看到里面都快没水了,惊得赶紧大吼一声,“糖糖,哎哟,快拿水来,锅里的水快被烧干了!” 他说完赶紧把正燃烧着的柴火全部拿出来丢到地上,看到有零星的火焰,扑上去双脚猛地踩踩踩。 终于,火全部熄灭了。 周砚呈呼了一口气,整个人累得瘫在地上。 他脸上灰扑扑的。 周时棠迈着小步子,提着木桶走进厨房,“爹,水来了水来了!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第26章 草鞋 “我还以为你一时半会来不了就把火熄灭了。”周砚呈蹭的一下站起来,冲到周时棠面前,接过她手里的木桶。 但是当他看到木桶里面的水时,他整个人都惊呆了,“糖糖啊,你去了这么久,就打了这么一点水?” 周时棠望过去,看到那一丁点水,愣了下,蹲下去在木桶周围转了一圈,看到了一个小洞。 她气得一脸郁闷,“我打了一大桶水,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一个洞,水都流出去了。” 她一路上在想事情,也没关注到那个洞。 她以前去打水这个木桶都没有洞的。 周砚呈:“你白跑一趟了。” 周时棠走过去看了看厨房里面的锅,又看到地上漆黑的木材,转身望着亲爹,毫不犹豫拆台。 “爹,娘不是说不能浪费柴火吗?现在还没到傍晚你就烧了一堆木柴,易燃烧的柴也快没了。你完了,娘要生气了。” 她对亲爹的滤镜碎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流放这一路上,全靠她娘拉扯全家,不然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父女俩面面相觑,想起脾气莫名变得火爆的母亲(夫人),心虚。 周砚呈急了,三两步走过去,不小心踩到一根木材,砰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木桶也摔在地上,直接碎成两半。 水洒了一地。 周砚呈惨叫一声:“哎哟,我的老腰!” 周时棠没想到父亲走在平地上也能摔跤,震惊了一下下,“爹,你没事吧,你可不能出事啊,不然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她哀嚎得情真意切,急忙跑过去,结果不小心踩到破烂的木桶。 她脚一歪,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砰。” 周时棠屁股着地,双手被擦伤,痛得她眼冒火星。 周时若听到动静跑进来,看到两人都坐在地上,跑过去拉周时棠,嘴里还不忘说话,“你们是怎么了?烧个水都能摔跤。” 周时棠顺着周时若的力道站起来,“是爹太激动了,然后我也太激动了。” 周时若扭头看向周砚呈,正准备走过去,看到了他鞋底有几块黑黑的地方,皱眉,“爹,你的鞋底怎么了?” 周砚呈看了看自己的鞋,淡定说道:“可能是方才踩火柴被烧了一点,还好没有烧破洞,还可以继续穿。” 他们当初穿的鞋走了好几月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来到岭南之后看到有人在卖草鞋,想尽办法才换来了几双。 所以他们现在穿的都是草鞋。 周时若攥紧拳头,板起脸,“爹,你以后还是动动脑子吧,草鞋容易燃烧,能直接去踩火吗?万一燃烧起来怎么办?把鞋烧了还是小事,烧到你的人就是大事了。” 周砚呈也知道自己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点点头,“我会的,好了,若若,不要生气。” 其实他小时候生活在农村,也经常帮家里干活,只是后来一朝发达,二三十年不曾自己动过手,有些生疏罢了。 周时若哼了声:“你自己想想怎么应对娘的怒火。” 周砚呈:“……” 突然有点怕了。 周时棠脑子灵光一闪,“不知道曾伯伯会不会制作草鞋,可以让哥哥们学呀,学会了就可以拿草鞋出去卖了。” 只是,储伯伯跟曾伯伯关系好,住得也近,他知道了他们家屋子的事情肯定会告诉曾伯伯。 也不知道曾伯伯知道了他们家住在这里之后还愿不愿教哥哥们手艺。 周砚呈摇头,“这个办法行不通,农村人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会编草鞋,我们编好了也卖不出去,顶多自己人穿。” 周时棠愣了下,也没有气馁,“那就自己人穿呀,这样我们就不用出去买了,想穿多少就穿多少,学了手艺之后好处多多。” 周砚呈:“曾老兄或许会制作草鞋,但他愿不愿教,难说。” 人性复杂。 答应了的事情也有可能会因为危险而拒绝。 他们家的房子在别人眼里就挺危险的。 周时棠:“等下次见到他,可以问问,我们都住在这里,总会碰到的。” 周时若在回来的时候听他们说起了这件事,直截了当开口,“愿意教就学,不愿意教我们就自己捣鼓,草鞋看着挺简单的,我们拆一双捣鼓一下不就可以了。” 周时棠目光落在周时若身上,眼睛亮亮的,“对呀,姐,你会刺绣,虽然这里没有布、没有针线,但感觉编草鞋比刺绣简单多了,那我们的鞋子就靠你了。” 他们几乎天天都要出去,走路会磨损鞋子,如果家里有人会编草鞋那就太好不过了。 下雨天鞋子湿了也不用怕,再换一双新的。 周时若胸有成足,点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她转身看到破烂成两半的木桶,皱眉,“我们家唯一的木桶坏了,以后怎么打水呀?” 周时棠心虚,“我不会修木桶,要不找苏淮礼帮忙修一下?我们可以与他做交易的。” 周砚呈觉得可行,“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找他。” 木桶是必须要有的,不然他们很难打水,没水就活不下去。 周时若走过去拿起放在灶上的盆,“我去想办法打个水,爹,你暂时不要烧火了,浪费柴也浪费水。” 她转身往外走。 周时棠跑去外面劈柴。 没多久,时清潇和周时牧回来。 周时牧手里拿着一些野菜,这是他在路边挖的,他最近天天出去跟一些老人家交流,认识了好几种野菜。 以后见到就能挖回家。 虽然难吃,但起码不用饿肚子。 时清潇一身妇人打扮,气质看起来清爽干练。 她已经很努力在收敛自己的气场了,但二十多年当家主母的强大气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收敛的,还是能看出一点点。 她看到小闺女在劈柴,皱眉,“糖糖,你爹呢?他今天没有破坏家里的东西吧?” 不久前,她让丈夫淘米煮粥,他手拿不稳,糙米直接洒在地上,搞得脏兮兮的。 让他去山里砍个柴,他能把自己摔倒。 让他烧个火,他差点把自己的脸烧了。 她看明白了。 这个丈夫算是废了。 第27章 就让爹一个人承受娘的怒火吧 周时棠停止劈柴,屁颠屁颠跑到时清潇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破烂小篮子,“娘,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时牧一听这话就知道父亲肯定做了什么事了,他与周时棠对视一眼。 两兄妹都没有说话。 就让爹一个人承受娘的怒火吧。 周砚呈听到妻子的声音,缓步出来,眼神温柔,“潇儿,你回来了,我我今天与糖糖弄来了三斤野猪和一些药材,还有一些野菜,收获很大。” 时清潇眼里闪过惊喜,随即面无表情嗯了声,大步走向厨房。 周时棠和周时牧转身就跑了。 “周砚呈!” 一道河东狮吼突然传来,房子都仿佛震了三震。 时清潇走进厨房,看到厨房一片狼藉,木柴也少了大半,家里唯一的一个木桶也摔烂了。 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时清潇阴恻恻盯着周砚呈,“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砚呈心虚咳了一声:“我们今天不是得了三斤猪肉吗?我想着把猪肉炒好给你一个惊喜,你忙了一天了,回到家就能吃到一口热乎的饭菜,多开心。” 时清潇指着满地狼藉,“你确定是惊喜吗?我看是惊吓还差不多。” “这个木桶又是怎么回事?你是拿不稳又摔跤了吗?”时清潇双手叉腰,眼里喷着火,“我跟你说了很多遍,手要稳,走路也要稳,不要咋咋呼呼的。” 周砚呈点头,“夫人说的是,我会努力改正的。” 他实话实说:“我在烧水,水快没了,我就赶紧把火灭了。糖糖打水回来,我从她手上拿过木桶,然后一不小心踩到木柴就摔了,桶也摔了。” “糖糖也摔了一跤。我们都不是故意的。” 时清潇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靠近周砚呈,一把掀起他的衣摆,“没摔伤哪里吧?” 事情已经发生,她再生气也没有用。 最关键的是要把伤害降到最低。 人首先不能有事。 其实是要收拾好残局。 然后凄惨的生活继续过。 “夫人。”周砚呈死死扯着自己的衣服,不让时清潇掀起来,提醒,“你注意一下形象,儿女们还在外面呢,你不要太过孟浪了。” 时清潇哼了声:“你还知道形象呢,你的形象早在流放第一天就没了。好了,你收拾一下残局,我出去看看糖糖怎么样了。” 周时棠和周时牧进了屋子。 周时牧看到弟弟躺在床上,皱眉,“三弟,你受伤了?” 不然三弟不可能躺在床上,家里如今的环境不允许他躺。 周时野可怜兮兮,“哥,我中了陷阱,腿差点就断了,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他三言两语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顺便把周时棠和周砚呈所遇到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他语言生动,即使有些事情他没有在现场,也能完完整整的描述出来,让人身如其境。 周时牧一颗心上上下下,也被吓得不行,听完之后一脸庆幸,“还好糖糖和爹去找你了,不然后果不敢想象。” 周时野一脸后怕,“如果糖糖和爹没来,我可能要被两头野猪撕成碎片了,那两头野猪看起来不太对劲,眼睛红红的。” 他那个时候害怕死了,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 周时牧很快冷静下来,“在这里武夫比较容易生存,像我们这种体弱的文人会过得很难。所以,如果以后有机会,还是要找个武学师傅练武。” 他们一家子都是文人,遇到危险很容易丢掉性命。 “二哥说得没错。”周时棠认同点点头,“不过武学师傅没找到,我先帮你们找到了手艺师傅。” 她大概解释了一遍,最后道:“我们家距离曾家还挺远的,等下次见到曾伯伯问问他还愿不愿意教你们,然后你们就可以开始学了。” 周时牧并不抗拒学一门手艺,他知道,学的东西越多,生存下来的几率才会更大。 他不希望一家子折在这里。 “还愿不愿意?”周时牧捕抓到一些字眼,“也就是说他原本同意教我们了,可是现在你又不确定他愿不愿意教我们了。” 周时棠:“大哥就是聪明,是这样的。” 周时牧想了一下就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了,“是因为我们住在这里吧。” 他今天听到了一些事情,关于这个房子的事情。 看样子,糖糖也知道了,父亲今天一直跟糖糖在一起,那父亲也知道了。 所以,他不用去思考如何告诉他们才不会吓到他们了。 糖糖此刻能这么冷静地站在这里,说明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情并且不害怕。 周时棠点头。 “不是,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周时野原本还能听懂,到了后面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什么住在这里?我们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 时清潇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看到大儿子和小女儿脸色不太对劲,又看到小儿子躺在床上。 她缓步过去,坐在一个小凳子上,“说说吧,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他们一大家子并没有一起行动,而是分开行动去找吃的,或者找活干赚点钱补贴家里。 他们每个人出去打听到的消息是不一样的,所以需要及时整合消息,方便接下来的行动。 周时牧扭头看向周时野,示意他开始表演。 周时野刚才被勾起了好奇心,却没有得到答案,心里痒痒的。 不过这会母亲大人发话了,他只能老老实实再次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时清潇沉默了一会,确定小儿子的腿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危害,这才把目光转向大儿子,“所以我们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 周时牧把他听到的消息简单说了一遍。 周时棠点头,“我听到的也是这样。” 周时野震惊,“我们不会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杀人事件了吧?那我们以后怎么办?这里好危险。” “冷静。”时清潇看着周时野,“遇事先冷静,冷静下来才能好好思考,不然很容易出错。” 第28章 小吃货与大吃货 周时野乖乖点头。 他心里却在吐槽。 母亲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会很温柔跟他说话,教训他也是很温柔,才不会这样凶巴巴的,看起来就可怕。 时清潇站起来,“我去厨房炒菜,免得你们的爹手抖把家里唯一的锅都砸碎了。” 周时棠兄妹三人:“……” 爹手抖起来好可怕。 周时棠跟在时清潇身后,“娘,我跟你一起去,我知道怎么炒野猪肉好吃。” 时清潇宠溺笑笑,“小吃货。” 周时棠挽着母亲的手臂,“那娘就是大吃货。” 母女俩来到厨房。 周砚呈已经把破碎的木桶捡起来放到角落里,散乱的木柴也归置到了一处,免得其他人踩到摔倒。 时清潇看到水缸没有水了,去找大盆子,结果没有看见,“我们家的大盆子呢,不会也烂了吧?” 周时棠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姐拿盆子出去打水了。” 周砚呈把两斤那块猪肉分成了两半,他准备按照小闺女说的把猪肉腌制成腊肉,这样保存的时间才能长一些。 不过他看到妻子进来了,明显是要亲自动手,他立即把主场交给她,“夫人,你来腌制腊肉吧,我在旁边给你打下手。” 时清潇是来到岭南之后,为了一大家子的吃喝才开始动手炒菜,从一开始炒出来的菜黑成一团,到现在勉强能入口。 她听到周砚呈的话,毫不犹豫赶人,“你出去劈柴吧,在这里碍手碍脚,我有糖糖就够了。” 周砚呈底气不足,慢吞吞走了出去。 时清潇拿起菜刀,切了半斤猪肉用来做今天的晚膳,其他用来做腊肉。 她不清楚做腊肉的流程,扭头问周时棠,“糖糖,你把做腊肉的流程说一遍。” 周时棠:“我们的调料品只有盐,腌制出来的腊肉可能不会太好吃,哎,只能将就着吃了。” 她指着猪肉,“先去除表皮肉垢污,在这里扎个小孔,然后用盐腌制,皮向下,肉向上,不过我们只有一点猪肉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大概腌制十天,然后用线穿过小孔,把肉挂在通风的地方凉到半干就可以了。” 周时棠顿了下,继续说:“炒猪肉的话,用水先煮一遍,放点盐去去腥,煮久一点,然后把猪肉捞起来,把水倒掉,接着就可以炒了。” 时清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环视一圈,用芭蕉叶把一块猪肉包好,递给周时棠,“你把这块猪肉拿去给你大伯母,让她把猪肉煮得软烂一些,你祖母口齿不好,不能吃太硬的东西。” “然后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周时棠接过猪肉,“我今天挖了水芹菜和药材回来,我也送一些过去给大伯母。” 时清潇想到大嫂那个性子,忍不住叮嘱,“跟你祖母说完话就回来,你大伯母说什么你不用记在心上。” 周时棠笑道:“我知道的。” 她抱着猪肉走出去,正好看到周时若打水回来,“姐,娘回来了,她现在在厨房呢,我把猪肉给大伯母送过去。” 周时若撇撇嘴,“大伯母那人一向小气,如果不是祖母住在她那里,我才不想过去看她,省得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以前在京城时,她出去与小姐妹们玩,大伯母经常在背后嘀嘀咕咕,别以为她不知道,有好几次她都听到了。 说什么她天天出去抛头露面,丢了丞相府的脸,白瞎了她丞相千金这个身份。 她出去玩碍着她什么了? 想想就来气。 周时棠抬起手轻轻抚摸周时若的脸蛋,安慰,“好了,姐,别生气了,想想我们今晚有肉吃,开不开心?” 周时若眉眼弯弯,“开心。” “我不跟你说了,我先把水送进厨房。”周时若匆匆忙忙走去厨房,眼里绽放着听到能吃肉之后才有的光芒。 周时棠抱着猪肉往外走。 周砚呈在劈柴,他看到周时棠一个人出去,放下斧子,大喊:“糖糖,这么晚你还出去干什么?” “娘让我去给大伯母送猪肉,很快就回来,你不用担心。”周时棠指着自己怀里那包猪肉。 周砚呈瞬间了然,心里热热的,他扭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妻子与大嫂的关系并不好,曾经甚至发生过口角。 但是她此刻却让女儿把猪肉送过去。 他知道,妻子是想让母亲吃上猪肉。 他也知道母亲选择与大哥住在一起的原因。 周砚呈扭头冲着屋子喊:“周时牧,跟糖糖去一趟你大伯家。” 周时牧走出来,与周时棠一起送猪肉去了。 周砚呈连柴也不劈了,大步走进厨房。 周时若看到亲爹进来,拿起盆子就跑,“我再去打一点水回来。” “潇儿,谢谢你。”周砚呈走近灶台前,缓缓停下脚步,满心感动,“如果没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来到岭南。” 时清潇在烧火,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煽情,她随手添了一根木柴,“你以后少给我捣乱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我尽量。”周砚呈目光紧锁时清潇,继续说道,“谢谢你能把母亲放在心上。” 时清潇的手顿了下,大概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她把你养大,教你学识,供你读书,让你来到京城做官,你才得以与我相识。” “自从我嫁进你们周家,她从未苛待过我,把我当成亲女儿一样来对待,所以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她如今身体不好,可惜我不能在她身边服侍她,就只能送一点菜过去,尽一点孝心。” 周砚呈眼里闪出泪光,“我……” 时清潇打断他的话,开始赶人,凶巴巴道:“你别在这里碍事,给我出去。” 再说下去她就要哭了。 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 周砚呈收回想说的话中,转而说道:“我给你搭把手。” …… 周砚绍家距离周砚呈家大概有一里。 周时棠和周时牧没走多久就到了。 周明义打了好几桶水回来,他此时又打了一桶,回来看到周时棠两兄妹,惊喜,笑着大喊:“二弟,三妹,你们来了,祖母今天还念叨着你们呢。” 第29章 周老夫人 “我们给你们送猪肉来了。”周时棠指着周时牧手里的东西。 周时牧在家的时候就把猪肉和水芹菜药材拿过去了,所以周时棠是空手走过来的。 “猪肉难得,你们留下一点让我娘炒给祖母吃,其他的就拿回去吧。”周明义看到周时牧手里那包东西,猜测肉不少,“二叔和二婶最辛苦了,让他们多吃点。” 周明义说完,笑着招呼他们,“走走走,跟我进去,祖母看到你们一定很开心。” 周时牧直接把猪肉塞到周明义手里,语气不容拒绝,“大哥,拿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周明义右手拿着木桶,左手直接被周时牧塞过来一包猪肉。 他抬眸,对上周时牧的视线,所有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下去了,“好,我收下,你们去看看祖母吧,我先把水倒进水缸。” 周时棠:“里面还有一些水芹菜,将就着吃吧,还有一点药材,我待会再给你讲解一下该怎么吃,我先去看祖母了。” 周明义点头。 这里也是两间茅草屋,不过环境看起来好一点,起码有篱笆,也没有那么破败荒凉。 周时棠和周时牧走进去。 周老夫人坐在屋子前,她一身衣服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散发着一种坚韧向上的气息。 她低着头,双手拿着菜刀,磨啊磨。 动作麻利。 仿佛已经磨了许多年。 周时棠小跑过去,正想开口大喊一声祖母,看到她在磨菜刀就闭嘴了,免得吓到祖母害得祖母伤了手。 那她就是罪人了。 她脚步慢下来,缓缓走过去,在旁边蹲下,静静看着周老夫人磨菜刀。 周时牧走过去,也没有说话。 周老夫人感觉到旁边站了人,停止磨刀,缓缓抬起头,看到是二孙子和三孙女,那双苍老的眼睛瞬间绽放出一丝光亮,语气和蔼,“牧牧,糖糖,你们来啦。” “嗯,祖母,我们来啦。”周时棠握住周老夫人那双手,把自己掌心的热量传递过去。 周老夫人笑着反握住周时棠的手,“乖糖糖,我们的糖糖最乖了。” 周时牧蹲下去,拿起那把菜刀开始磨。 他刚才看到了周老夫人是如何磨的,大概知道该怎么磨。 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没什么好怕的。 所有不会的东西,慢慢学便是。 这是他第一次磨菜刀,动作笨拙但认真。 周老夫人看到后忍不住笑了,“你们呀,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不怕事,也能担事,很不错,值得夸奖。” 周时棠没有见过周老夫人的娘家人,也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她以前的事情,此时听她提起,好奇道:“祖母,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呀?” “跟我们说说吧。”周时棠轻轻晃了晃周老夫人的手,撒娇,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周时牧也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周老夫人无奈笑笑,“我小时候也是在京城长大,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一家被流放漠北。” 那时候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即使过去那么多年,那个时候的心情她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恐惧、害怕、迷茫。 流放路上她很多家人去世了。 等去到漠北的时候,只剩下了几个人。 比现在还要苦。 周老夫人眼睛微微湿润,继续说:“我一开始也害怕呀,后来就试着接受,不久后就无罪释放了,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于是就在漠北安家。” “然后遇到了你们的祖父。你们的爹很聪明,我教他的东西,说一遍他就能记住。” “他也很出色,考中状元,带着我回到故土。可惜你们的祖父寿命不长,没能等到那一天。” 周时棠认真听着,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 她没想到祖母年少时也被流放过一次。 现在老年了,还要经历一次流放。 颠沛流离。 爹说过,他能考中状元,是因为祖母教得好。 祖母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吧。 周老夫人眼神平和明亮,看起来十分亲切,“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不要害怕,也不要一味沉浸在过去那种光鲜亮丽的生活中。” “我们来到了岭南,那就好好在这里生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周时棠和周时牧同时点头。 周老夫人慈爱笑道:“你们都很聪明,像我。” 周时棠忍不住笑了,“我们当然像祖母啦。” “祖母,你也不要害怕,我们会过得好的。”周时棠安慰。 祖孙三人说了几句话,周老夫人就开始赶人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赶紧回去,天快黑了,快走快走。” 他们肯定不会留下来吃饭,那就应该早点回去,免得晚了遇到什么危险。 周时棠和周时牧只好与她告别。 两人起身,去厨房外面与大伯母李氏打招呼,“大伯母,我们先回去了。” 李氏扬起笑容,“这么快就回去了,那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趁天还没黑,赶紧回去吧。” 周时棠跟她说了一下如何熬制汤药,最后道:“祖母就拜托大伯母照顾了,我们会经常过来的。” 李氏点头,“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老人家的。” 周时棠和周时牧转身离开,在门口碰到了大姐周汝善。 周汝善面无表情,冲两人点点头就自顾自走进家门。 周明义走出来看到周汝善的行为,瞪了她一眼,然后走到周时棠身边,“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你送我们回去,我们还要送你回来,所以就别送来送去了。”周时棠摇头。 她正想转身离开,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大哥,我找了一个手艺师傅,你有空和二哥三哥去学一下吧。” “教一个是教,教三个也是教。” 周明义愣住,随即摇头,“不了,我不学,我去学的话,你还要多欠别人一个人情,二弟和三弟去学就好。” 他很感激三妹能想着他,但他不愿意三妹为了他欠别人人情或者用别的什么东西交换。 周时棠想了下,她现在也不确定曾伯伯还愿不愿意教他们,等问过曾伯伯之后,再过来跟大哥说吧。 第30章 家宅不宁 周时棠挥挥手,“那我们回去了。” 周明义目送他们远去,转身去了厨房,“娘,我来帮你烧火。” 李氏在洗猪肉,洗着洗着忍不住说道:“也不知道你们二叔二婶是如何弄来的猪肉,他们那么有本事,怎么就不弄多一点猪肉呢?” “就送了这么一点猪肉过来,都不够我们一家人吃一顿。” “最重要的是,他们也不告诉我们可以去哪里买猪肉,换成以前啊,猪肉这种肮脏的东西,我看都不会看一眼,现在只能将就着吃了。” 周明义听到母亲这些话,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娘,不管他们是如何弄来的猪肉,他们能想着我们,念着我们,送来一点猪肉,我们就应该感激他们。” “现在家里的环境你也看到了,肉不是那么好弄来的,可能二叔他们能弄到这些猪肉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你以后能不能少说这些伤人的话。” 自从流放之后,他是越来越看不懂母亲了。 母亲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是说她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只是以前掩饰得太好他没发现? “啪。” 李氏放下猪肉,扭头看向周明义,“我说什么伤人的话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难不成还不让我说话了?” “你到底是谁的儿子?为什么总是帮着他们二房说话?” “你才是周家嫡长子嫡长孙,可你看看你与周时牧他们之间的差距,那么多资源都倾注在他们身上,你得到了什么?” 她这么多年来,已经忍了很久了。 以前周砚呈是权相,她不敢多说什么。 如今被流放,他周砚呈也只是一个流犯,她终于可以把心里话说出来。 周明义震惊,不敢置信看着李氏,“周家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二叔得来的,二弟他们也很聪明,我们什么也不做就能吃吃喝喝,这还不够好吗?” “再说了,二叔待我和二弟三弟都是一样的,只是我自己天赋不够,学得没有那么好而已。” “你不感激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埋怨他们?” 李氏听到儿子这些话,心里愈发委屈,“我在帮你打算,帮你谋划,你却在责怪我。” “你看看阿善,好好的一门婚事,眼看着就要出嫁了,结果因为你二叔做的事情,害得我们一家人被流放,婚事也被退了。” “她一个京城有名的才女,她此刻本应该在安家做她的大少奶奶的,她本不应该吃这些苦头。” “还有你小妹,年纪那么小就走了。”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啊,为什么要被连累?我心里难过我还不能多说几句吗?” 周明义觉得母亲不可理喻,“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二叔给的,二叔被夺去官职流放,那所有的一切都没了不是很正常吗?” “这也不是二叔的错,我虽然没有在朝廷做官,但我知道二叔走到那个位置有多难。” “他一个人扛起整个家,我们几乎什么也没有帮过他,二叔他有说过我们一句不是吗?” “二叔风光的时候,我们享受着他带来的果实,出门有人奉承,办事有人跑腿,不管做什么别人都会看在二叔的面子给予我们很多方便。” “包括大妹妹的婚事,也是因为有二叔在,安家才会与我们结亲,如果没有二叔,你觉得我们能高攀上安家吗?” “他现在遇到困难了,那我们就应该一起面对,一起承担啊。” “小妹走了我也很难过,但那是她自己的命,我们要接受事实。” “你为什么要纠结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李氏看着周明义,听着他一句又一句指责的话,脑子都要炸开了,“二叔二叔,你满脑子都是你二叔,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你以后少给我去你二叔那边,看看你都被带歪成什么样了。” 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李氏扭头看过去,看到周老夫人,一下子结巴了,“娘,娘……” 周老夫人拿着一把菜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李氏,那双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生气,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李氏,“我没有耳聋。” 也就是说,李氏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李氏最怕的人就是周老夫人了,她身上那种气质让她发怵,眼神也让她害怕,“娘,你听我解释……” 周老夫人直接打断她的话,淡声说道:“你是周家长媳,若你没有能力撑起一片天,那你就不要嫉妒别人。” “我希望一家安宁,但你若闹得家宅不宁,别怪我不留情面。” 李氏被训斥得面红耳赤,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连连点头,“是,娘放心,我一定会谨记娘的教诲。” 她心里呕血死了。 娘从来就是这么偏心,面无表情训斥她,却能与时清潇说说笑笑。 同样都是儿媳,为什么区别这么大?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苛刻? 周老夫人走进厨房,轻轻把菜刀放到砧板上,“菜刀磨好了。” 她说完,转身出去。 李氏对周明义挥挥手,“赶紧去陪你祖母说说话,帮我解释几句,不要让她误会我。” 周明义抿了抿唇,站起来,“我会照顾好祖母的。” 他也大步走出去。 以前他还看不明白祖母为什么会选择和他们住在一起,明明祖母跟二叔他们住在一起的话,生活会更好一些。 但是他今天听了祖母和母亲那些话,什么都明白了。 因为祖母想要一家安宁,不想看到爹和二叔两人兄弟不和,越走越远。 祖母住在这里,二叔二婶和几个弟弟妹妹会经常过来。 但如果祖母住在二叔那边,母亲可能不会让他们过去,那就是真的家宅不宁了。 周明义走在周老夫人身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嘴巴笨,怕说出的话伤了祖母的心。 周老夫人走到小凳子上坐好,拍拍自己旁边那个小凳子,“过来坐。” 周明义走过去坐下,“祖母,我不是来帮我母亲说话的。” 母亲今天说的话是真的离谱,他听了之后真的很生气。 第31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周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跟你说一说。” 有些事情她本不想说那么多,但为了避免大孙子听多了李氏的话,被李氏的话带歪,她还是决定多说几句。 “祖母请说。”周明义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认真听着。 周老夫人缓声说道:“你爹和二叔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你祖父甚至不识字,家里也就只有我认识几个字,所以教导孩子的重任就压到了我身上。” “你爹像你祖父,读书不太行,不过动手能力不差,也能照顾好自己,还可以帮家里分担一些事情。” “你二叔读书比较好,那时候家里能赚到一点钱了,但只能供得上一个人读书,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送你二叔去读书。”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想让他们两个人都去读书,但家里实在是负担不起两个人读书的费用。” “结果你也看到了,你二叔高中状元,带着一家子前往京城,其过程的艰辛不用我多说你应该也能想明白。” 周明义认真点头,“我能想明白,二叔读书好就应该送二叔去读,不会浪费钱。” 周老夫人见他能想明白,很欣慰地笑了笑,“我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如今我们家到了最艰难的时候,应该一家人相互扶持,相互帮忙,不要有什么矛盾分歧。” “有什么话敞开说,不要一个人东想西想,在那猜来猜去,最后还想歪了。” 周明义知道祖母说的是母亲,他点点头,“我会与母亲好好说。” 周老夫人:“你母亲比较固执,她认定的事情你说再多也没有用。” “她做什么我不管,但她绝对不能分裂这个家。” 周明义对上周老夫人的视线,看到她眼里的冷冽,心突然揪了一下。 他知道祖母说的是真的。 如果母亲经常抱怨甚至埋怨,害得爹与二叔发生矛盾、兄弟不和,祖母真的会舍弃母亲。 周明义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祖母,您放心,我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有自己的判断。” 周老夫人拉起周明义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和说道:“好好生活,多学点东西,到哪都不会差。” “日子是苦了点,但一家人齐心协力,总能过下去。” 周明义闻言,感觉这几个月来的疲惫都散去了一些,略有些茫然的眼神渐渐清晰,点头,“我听祖母的。” 周老夫人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周汝善,“阿善,你怎么想?” 周汝善听到了周老夫人说的所有话,她见周老夫人看到自己了,走到周老夫人身边蹲下,心中委屈,眼睛湿润,“我本可以嫁进安家的,如果不是二叔,我们不会被流放岭南。” 如果她嫁进安家,她就不会被流放岭南。 不会过现在的苦日子。 周老夫人看到孙女固执的眼神,是真的有些头痛,想也知道肯定是李氏跟她说了什么。 有些话说的多了,连自己和旁人都信了。 周明义皱眉,母亲到底跟妹妹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这种事能怪二叔吗? 周老夫人看向周汝善,“那你还记得不记得一句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周汝善点点头,小声说道:“记得。” 周老夫人又问:“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周汝善再次点头,“知道。” 周老夫人:“那你来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汝善的声音更小了,连头都低了下去,“一个受损害,其他都受损害;一个繁荣,其他都繁荣。” 周老夫人拉起周汝善的手,语重心长,“所以我们当初一起享受了荣华富贵,现在日子不好了,不应该要一起过吗?” “同享富贵不能共贫贱,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呀。我们是一家人,不管走到哪都是一家人。” “如果你嫁进了安家,没有背景,你真的会在安家过得好吗?阿善,后宅的水比你想象的还要深。” 周汝善低着头,沉默不语。 周老夫人叹气,“你好好想想吧。” 周时棠和周时牧回到家的时候,时清潇已经把菜煮好了。 第32章 省吃俭用 周砚呈尽量用最温和的声音跟她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们一时半会无法离开这里,只能在这里住下,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没什么好怕的。” 时清潇今天出去也听到了别人说起这件事,她扭头看向家里最小的孩子,“糖糖,怕吗?” 周时棠摇摇头,一脸神气,“不怕,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可是能独自上山的人。” 时清潇笑了笑,看向周时牧和周时若,“牧牧和若若呢?” 周时牧和周时若同时摇头,“不怕。” “不怕就好。”周砚呈夹了一筷子水芹菜放到时清潇碗里,这才缓缓说道,“以后出去,有些人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可能会对我们有些偏见,你们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多想,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才不会多想呢。”周时若认真咀嚼几下那点碎渣猪肉,确确实实尝到肉的味道了,眉眼微弯,“他们愿意与我们交好,我不会拒绝。” “若是他们不想搭理我们,那我们也不搭理他们好了。反正我们也能自己也能养活自己。” 不过就是一个房子死过很多人而已,她一点也不怕。 她改变不了别人对他们的看法,她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与她无关。 时清潇想起她回来时见到的几只老母鸡,肚子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我看到有户人家养了好几只老母鸡,长得白白胖胖,咯咯咯叫个不停。” “一看就很好吃,听说老母鸡还会下鸡蛋,那鸡蛋也很好吃。” 其他人都听饿了,对一桌子的菜更加没有胃口。 周砚呈递给妻子一个幽怨的眼神。 时清潇假装没有看到。 周时若惊奇,“娘,你还认识老母鸡啊?” 时清潇点头,“我听路过的人说那是老母鸡,然后我就把它们的样子记下来了。” “很多东西我们可能吃过但是没见过它们本来的样子,不过没关系,遇到了记下来就行,经验都是慢慢积累出来的。” 周时棠也想起了她遇到的人,“我去打水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超级热情的大娘,看到我白白嫩嫩以为我们家很有钱,让我去买她家的鸡蛋。” 虽然她很心动,但是她真的没钱呀。 “哦,对了,她说她家门口有两棵树,很好找。”周时棠又道。 时清潇愣了下,“我看到的那户人家门口好像也有两棵树。” 周时棠眨眨眼,“我们遇到的不会是同一家吧。” 时清潇点头,“有可能。” 其他人:“……” 不是鸡肉就是鸡蛋,好饿。 周砚呈催促:“以后我们有钱了就去买鸡买鸡蛋,现在还是先吃饭吧,一会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夹了一个蓬蘽放进嘴里,“好吃。” 其他人也赶紧夹,晚了就吃不上了。 周时棠吃饱之后才想起还有一只鸟,扭头看向时清潇,“娘,我们家还有一只鸟,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时清潇点头,“我把那只鸟也腌了,我想着有猪肉吃就好,鸟肉留着以后慢慢吃。” 不管是吃的用的都得省着来,不能为了一点口腹之欲一顿就把肉全部吃光。 周时棠追问:“鸟毛呢?娘你把鸟毛放哪了?” 时清潇指了指厨房,“还在厨房,我打算明天拿出来晒晒太阳,晒干之后可以当柴火烧了,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暴殄天物啊。”周时棠急急阻止,“我们可以把一切动物的羽毛收集起来,羽毛比较暖和,可以做成被子或者塞进衣服里面,冬天就不怕冷了。” 时清潇恍然大悟,“糖糖说得有道理,那我还是不烧了,晒干鸟毛就收起来。” 周时牧说道:“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岭南这边的冬天没有北方那么长,也没有那么冷。” “我也看过这样的书,确实是这样。”周氏棠点点头,“不过冷起来还是很要命的,尤其是我们吃得不好的情况下,就更需要保暖。” 时清潇想了想:“那我们以后就要有意识地收集羽毛,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要想一想能不能用,或者能不能吃。” 周时若:“听娘的。” 饭菜全部都吃光了,时清潇是根据家里人的饭量做的饭菜,刚好吃光,不会造成浪费。 时清潇:“家里没有水了,这些碗留着明天洗吧,今晚也不用洗澡了,大家收拾收拾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干活。” 大家一起动手收拾好桌子、凳子、碗筷,走进各自的房间。 太阳已经下山。 黑夜慢慢降临。 没有蜡烛这些照明的东西,屋内一片漆黑。 屋子里摆了两张简陋的床,一张床比较大,另一张床比较小。 时清潇一个人睡。 周时若和周时棠一起睡在那张大床上。 时清潇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到别人家里都种了菜,我们以后也种一点,这样就不用担心没有菜吃了。” 周时若疑惑,“可是我们去哪里弄菜来种呢?菜又是怎么种?” 她以前学过很多东西,就是没有学过种菜。 时清潇哪里懂,不过没事,“等我明天去问问那些大娘。” “娘,我知道如何种菜,不用问那些大娘了。”周时棠出声。 时清潇诧异,“糖糖你何时懂得这么多了?” 周时棠解释,“我在书上看到的,都记下来了,以前在家什么书都看,看得多了,什么都懂一点,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时清潇想起来了。 小闺女以前经常在家看书,遇到节日或者需要参加宴会的时候才会出门,其他时候都窝在她那个小院子里看书。 她还跟着书上捣鼓一些东西。 周时棠问:“娘,那个水芹菜应该没有吃完吧,我记得我们挖了很多回来,够吃好几天了。” 时清潇:“没吃完,剩下的都在厨房,你是想种这个菜吗?具体如何种?” “是,明天就种这个菜。”周时棠笑道:“在屋子前划出一片菜园,我们可以拿出一部分出来种在屋子前面,开花结果之后收集种子,可以留到明年继续种。” 第33章 种菜、熬药 周时棠继续说:“以后若是遇到什么菜,也可以一部分用来种植收集种子,一部分用来吃,这样就不用自己去买种子了。” “明天我再告诉你们应该如何种,不难。” 如果家里有钱就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去买种子就行。 现在情况特殊,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时清潇嗯了声:“行,那就明天种菜,忙了一天,我现在困了,先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时清潇轻手轻脚下床,拿大盆子去打了几盆水回来倒进水缸里,顺便把碗筷洗了。 然后开始做早饭。 没多久其他人也陆续起床了。 周时棠走进厨房看到水缸那些水,扭头看向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娘,你起那么早去打水了呀?” 她昨晚看到水缸没水了,还打算今天不洗漱了呢。 时清潇在煮粥,她添了一根木柴,“盆子不好用,正好有人来打水,我就借他的木桶弄了水上来倒进盆子里拿回来。” “我们家这个木桶今天必须想办法修好,不然打水是一件麻烦事,总不能天天找别人借,借多了别人也会烦。” 周时棠点头,“放心吧,我会想办法修好的,我不会修,可以找别人帮忙修。” 一家子洗漱完,粥也煮好了。 时清潇还炒了水芹菜。 还有一些昨晚没有吃完的蓬蘽也一起送上了餐桌。 家里的盐和油都是找官府贷的,以后要还。 每次炒菜都不能放太多盐,用完了还要想办法弄盐,比较麻烦,所以每次炒出来的菜都很淡,只有一点点咸味。 周时棠舀了一碗粥,夹了一点菜,拿了几个蓬蘽,送进房间给周时野,“三哥,你的腿今天好点了不?” 周时野试着动了一下,“好了一点,没有昨天那么痛了,我觉得过几天就能好了。” “那你慢慢吃吧,赶紧养好身体,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就会少遇见很多东西。”周时棠把饭碗递给周时野。 “也不知道哪天就要被官府叫去干活了,官府的人可能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只要没死都要出去干活。” 周时野听得心惊胆战,“你说得我好害怕。” 他的腿还受伤着,无法下床,如何干活? 周时棠:“所以需要赶紧把伤养好,我待会给你熬一碗药汤,顺便换个药。” 周时野点点头,“你比较懂,我听你的。” 他低头看到碗里又是昨天那个菜,砸吧了一下嘴巴,“这个菜好难吃啊,味道怪怪的。” 他昨天差点就吃吐了。 “这个菜就是这个味道,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看来你就是不喜欢的那个人。”周时棠顿了下,继续说,“其实这个菜与别的菜一起炒会更好吃。” “比如与鸡肉一起炒,鸡肉香软滑嫩,芹菜酥脆可口,多好吃啊。” 周时野面无表情,“你还是闭嘴吧。” 再说下去他都不用吃了。 周时棠:“把手伸出来。” 周时野照做。 周时棠把几个蓬蘽放到他掌心,“喝完粥之后吃这个甜甜嘴,吃完就没有了。” “这个水果去哪里摘的?”周时野觉得这么多东西中,最好吃的就是这个蓬蘽了。 “姐昨天在山里摘的,你以后也可以到处转悠看能不能摘到。”周时棠摆摆手,“你慢慢吃,我也出去吃早饭了。” 一家人吃完早饭,收拾好碗筷。 时清潇拿了一把水芹菜出来,看着周时棠,“糖糖,这个如何种?” 周砚呈惊讶,“糖糖还会种菜?” 周时棠嗯了声:“需要先松土,水也需要很多。” “我看家里的水缸没有多少水了,二哥,你去大伯家先借个木桶打满那个水缸吧。”周时棠扭头对周时牧说道。 周时牧点头,转身走出去。 周时棠绕着家走了一圈,“以后就在这里做个篱笆,然后一片地用来种菜。” “爹,娘,姐,你们先把这里的土翻一翻,我去熬个药汤给三哥喝,顺便帮他换个药。”周时棠对其他三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过来。 周时若疑惑,“用什么东西翻?” 周时棠:“我看房间角落里有铁铲,应该是以前的人家留下来的,别人也不敢来捡,现在便宜我们了。” 周砚呈走进房间,拿了两个铁铲出来,他递一个给时清潇,“只有两个。” 周时若左右看看,走进厨房拿起一根木柴,“我用木柴翻,反正能翻土就行,不拘泥用什么工具。” “爹,给我一个铁铲,我给你们示意一下如何翻土。”周时棠对周砚呈伸手。 周砚呈把铁铲放到她手中。 周时棠这辈子还没翻过土,动作略显生疏,她铲了一好几铲已经有点累了,停下来指着那个泥土,“大概就是这么深。”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啦。”周时棠把铁铲递给周砚呈。 周砚呈、时清潇、周时若开始翻土。 三人看周时棠演示了一遍,拿起铁铲翻得有模有样。 周时若拿着一根木柴,猛地戳戳戳,也戳出一堆泥。 真累啊。 周时棠走进厨房,翻出昨天挖回来的药材,拿起其中一株开始熬药。 三哥受的是外伤,不过她看他今天精神状态不太好,还是熬一碗药给他补补。 半个时辰后,药熬好了,周时棠又拿出一株药材剁碎,然后端着药进房间,“药熬好了,你喝吧,喝完我给你换药。” 周时野看到妹妹额头的薄汗,心里发酸,“你先休息一会吧。” 周时棠拉过一个小凳子坐下。 周时野等药凉了之后,仰起头喝了一大口,药汤滑入舌尖、咽喉,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好苦啊。”周时野皱眉,“糖糖,还有没有那个红红的水果?我觉得我需要甜甜嘴。” 周时棠摊摊手,“没有了。” “好吧。”周时野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捏着鼻尖,咕噜咕噜灌自己喝完一碗药汤。 喝完之后,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了。 周时野把空碗放到一旁,双眼无神,“我再也不想喝了。” 第34章 做木桶 “养好伤就不用喝了。”周时棠走过去,解开周时野腿上那个伤口,重新换了药。 她拿起空碗,轻轻拍了拍周时野的肩膀,“你就在这里好好思考一下人生吧,想想你接下来应该如何生活,如何弄来物资养活家里人。” 周时野在心里叹气,面上装作坚强,“知道了,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周时棠走出去与周砚呈几人一起翻土。 种的水芹菜不多,只需要一点点菜地,范围不大,几个人很快就翻好土了。 还有一片空地没有翻土,以后遇到别的什么菜再来翻土种菜。 周时牧打了一桶水回来,他看了眼父亲他们,继续去打水。 周时棠拿出菜刀,将野生水芹菜的粗壮茎切下一截。 然后几个人一起将水芹菜枝条插在泥土里,浇水。 周砚呈、周时若和周时棠三人种完菜累得不想动了,他们一人坐在一个小凳子上休息。 周时棠看着一家人的成果,“其实还应该铺上一层稻草,但这个时候已经找不到稻草了,找别的东西来替代一下也行。” “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收获一堆水芹菜了,然后让一部分水芹菜继续长,开花结果就可以收集种子,明年继续种。” 周时若双手撑着下巴,“原来种菜也这么累,才种了这么一会就累成这样了,我不敢想象以后要去干活会累成什么样。” 周时棠叹气,“是啊,好累。” 周砚呈看着两个女儿,“尽快适应,晚上休息好。” 周时牧打了好几桶水,把木桶还回去就回家了,他看到父亲和两个妹妹排排坐,大步过去,对周砚呈说道:“爹,我看到厨房没有多少柴火了,我去山上捡一些回来。” “去吧,注意安全,不要踩中陷阱,不然还需要我们去救你。”周砚呈摆摆手。 周时牧:“我看得见。” 他不会像弟弟那个蠢货那么粗心大意。 时清潇把鸟毛放在一个盆子里,盆子上面盖着一层布,把布折叠到盆子底下,免得鸟毛被风吹跑。 她把盆子放到阳光可以晒到的地方。 时清潇做完这一切,转身对父女三人说道:“你们休息好了就该干嘛干嘛去,我现在要出去干活了。” 找吃的,顺便打听消息。 周时棠拿起碎成两半的木桶出门了。 周砚呈和周时若也陆续出门。 周时野一个人在家休养。 他很无聊,于是就听从周时棠的话去思考人生。 周时棠找了藤条绑住木桶挂在自己身上,她害怕遇到蛇之类的软体动物,手上还拿着一根粗实的木棍,给自己壮胆子。 蛇敢来,她就、弄死它。 她今天打算继续在山里逛逛,最好能再挖一些药材和吃的。 家里的屋子需要修缮一下,她看到那个屋顶不太结实,恐怕下一大雨屋顶就没了。 修缮屋子需要人力物力。 家里现在没有钱,所以她需要挖多多的药材,或许可以用药材请别人帮忙修缮一下屋子。 如果可以,她还想多盖几间屋子。 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流犯,活动范围只能是这片山林附近。 想去镇上或者城里必须上面的人同意,他们暂时接触不到那些人。 不然她就可以出去做生意赚钱了,做生意来钱快。 周时棠不知道苏淮礼这会在不在家,她顺着昨晚苏淮礼带他们回家那条路走,一路走一路看,又挖到了一些普通药材。 昨晚急着回家没有看到那些药材。 周时棠来到苏家。 苏家有一个篱笆围着。 周时棠站在门口往里面看,她想了想,大喊:“苏淮礼,你在家吗?” 苏淮礼闻声出来,看到周时棠,惊讶,“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周时棠指着自己背上的木桶,“我家这个木桶坏了,我家里距离你家比较近,所以就过来找你了,想问问你会不会修。” “会修。”苏淮礼点头,“你把木桶放下来我看看。” 周时棠解开藤条,放下木桶碎片。 苏淮礼看到那个木桶那么破旧,拿起其中一半,试着掰了一下。 咔擦一声。 那一半木桶再次碎裂。 周时棠错愣,“是你力气太大还是这个木太烂?” 苏淮礼给出准确的答案:“这个木太烂,就算修好也用不了多久,这样吧,我帮你重新做一个木桶,恰好我会做这个。” 他以前不会做这个,都是后来跟别人学的。 周时棠一脸感激,“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这是我方才挖的药材,这些给你,你把药材晒干存储起来,身体不舒服了就可以用上。”周时棠拿出一部分药材递给苏淮礼。 苏淮礼没有客气,他以前就是帮别人干活换取一些东西改善家里的生活。 他接过药材,“你跟我进来坐会吧,我家里正好还有一些木,我做一个木桶需要一些时间。” 周时棠跟着苏淮礼进去。 苏家只有苏淮礼一个人在家,其他人都出去了。 苏淮礼拿出一堆木材和工具,坐在一个小凳上,开始做木桶。 动作熟练。 周时棠坐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随即打探消息,“凭你的经验,官府的人大概什么时候过来喊我们去干活呀?” 知道时间,等官府的人过来喊他们,他们就不会太慌忙。 苏淮礼想了下,“大概是半个月之后吧,种田是比较轻松的活,修城墙修水坝那些比较累,官府一般会安排男子去修城墙那些活。” 周时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又问:“那你会建房子吗?” 苏淮礼点头,“会,不过我只有建简单的房子。以前有人建房子,喊我们过去帮忙,然后我顺便跟着学了一下,用泥土堆砌而成,屋顶铺几层稻草。” “如果有瓦片,用瓦片就更好。你是要建房子吗?” “是。”周时棠眼里闪过惊喜,没想到苏淮礼什么都会,“我看曾伯伯他们的房子都是用木建的,那些房子你会建吗?” “我爹和我两个哥哥都可以在一旁打下手,你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第35章 编背篓 “我可以用药材或者其他东西付给你当做工钱,你觉得怎么样?”周时棠的眼睛亮亮的。 苏淮礼见她这么兴奋,不忍心打击她,不过他还是诚实说道:“曾伯伯的房子比较复杂,我还没学会。曾伯伯他们经验比较丰富,应该会建复杂的房子,你可以请他们帮你。” 周时棠思忖半响,“我回去跟我爹商量一下建哪种房子,如果建泥土房子就来找你,如果建木制房子就去找曾伯伯,可能还会需要你在旁边帮忙。” 苏淮礼觉得这个不是问题,点头,“好。” 建房子而已,比修城墙简单多了。 修城墙累死累活都没有工钱啥的。 帮忙建房子还有药材这些东西,何乐而不为? 周时棠偏头看到一个背篓,眼睛又是一亮,伸手一指,“你会制作那个背篓吗?” 苏淮礼点头,“会,那个就是我编的,有时候我出门嫌它碍事就不会背。” 周时棠看着苏淮礼,“那可以请你帮忙做一个吗?我可以用东西与你交换的。” “可以。”苏淮礼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我家里没有竹子了,需要去山里砍一些回来。” 周时棠笑眯眯道:“待会我们可以一起去砍竹子,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菌菇,我记得山里有挺多野生菌菇的,煲汤比较好喝,对身体有好处。” 苏淮礼知道周时棠认识很多植物和药材,没有拒绝她的提议,“行,那等我做好这个木桶就出发去砍竹子。” 周时棠嗯了声,她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到那个篱笆上,“这个篱笆是你做的吗?” 苏淮礼把一片片木板削成比较丝滑的状态,听到周时棠的话,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篱笆,然后才道:“我和我爹一起做的。” “你会的东西好多呀,你是跟谁学的?”周时棠目光转向苏淮礼。 苏淮礼闻言,情绪突然有些低落,“我一开始什么也不会,除了吃喝,其他的我都不会,来到这里之后,我是跟隔壁一个老人家学的。” “老人家会的手艺活很多,可惜我几乎天天都要去修城墙,很少时间去跟他学手艺,只学了这么一点点东西。” “后来有空了,我想继续跟他学,他已经去世了。” “我后来听别人说有些手艺活只传自己的儿子或者弟子,从不外传。我记得我当时提出要跟老人家学手艺,他直接点头同意了,也没有说收我为徒。” 老人家对他很好,什么都跟他说,让他明白很多道理,所以当他知道他去世后难过了好久。 好人不长命。 周时棠叹了口气,沉默许久才开口,“你这也相当于把他的手艺传承下去了,他看到你用这些手艺养活自己会很开心的。” 苏淮礼嗯了声。 半个时辰后,苏淮礼终于做好一个木桶。 新鲜又结实。 苏淮礼把木桶放在周时棠面前,“做好了,你拿好。” 周时棠提在手里试着甩了几下,一点也没有裂开,随即看向苏淮礼,“谢谢,一看就很结实。” 苏淮礼:“……” 拍马屁。 你是用手甩了几下才觉得结实吧。 苏淮礼拿一把柴刀放到背篓,把背篓背在身上,“那我们去山里砍竹子吧。” 周时棠拿起木桶,这个木桶可以用来装她挖的东西,“那我们走吧,我对这边不太熟悉,麻烦你在前面带路。” 苏淮礼走在前面,一刻钟之后就来到他经常来的竹林,“差不多这个时候这里会有很多竹笋,今年的竹笋已经被摘完了。” 周时棠一脸遗憾,“可惜了,我来迟了一步。” 她也好想吃竹笋啊,她不想再吃那些野菜了,好没有食欲。 苏淮礼又道:“包裹着竹子的那一层壳晒干了之后可以当柴烧,比较容易引燃,我以前经常来这里捡回家。” 周时棠没想到苏淮礼什么都跟她说,笑道:“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苏淮礼动手砍竹子,等砍了足够的竹子就开始编背篓。 周时棠在周围逛。 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又挖了好几株药材。 苏淮礼编好一个背篓的时候,周时棠已经挖了十几株药材。 苏淮礼拿着背篓走到周时棠身边,递给她,“编好了,你看看结不结实。” 周时棠笑着接过,摸了几下,点头,“很结实。” 她把几株药材递给苏淮礼,“喏,给你。” “我顺便跟你说一下这些药材有什么作用吧。”周时棠指着其中一株药材开始讲解,“这是决明子。” “主要作用是清热明目,润肠通便。” “这是……” 苏淮礼听懂了,但是他觉得自己回到家之后肯定会忘记,他很苦恼,“不久之后我可能就忘了,我压根记不牢固,这些药材长得跟草一样。” 周时棠不说的话,他都不知道这些是药材。 知识匮乏的可怕之处,他这些年到底错过了多少好药材。 “忘了你再继续学呀,你天天记总会有记住的那一天。”周时棠看着苏淮礼,“如果金钱允许,还是买点纸墨笔砚记下来。” 苏淮礼一脸遗憾:“金钱不允许。” 他盯着周时棠那个小脑袋,好奇,“你这个脑袋看起来小小的,可是你怎么记得住那么多东西?” 周时棠:“你知道我以前是怎么过的吗?” 苏淮礼摇头,“你是怎么过的?” 周时棠把药材全部放进背篓,随即将背篓背在身上,“我每天在家除了看书还是看书,我觉得脑子经常用才会比较灵活。” “你以前在家都做什么?”周时棠看向苏淮礼。 两人视线对上。 苏淮礼突然不太好意思说自己以前都做了什么,许久,他轻咳一声:“吃喝玩乐,那个时候比较颓废。” 周时棠:“这也算是生活的一种乐趣吧,又不是干啥坏事,你觉得高兴就行。” 如果在生活上没有压力,谁不想当个快快乐乐的米虫呀。 她以前也是个米虫。 现在家里生活一落千丈,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生活所迫,只能自己出来找吃的。 好可怜。 第36章 挖菌菇 苏淮礼惊讶,“你还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我爹经常骂我是废物。” “我觉得你挺厉害的,你看啊,你骑马、射箭都比较好,这也是一种本领。”周时棠指着背篓,“你还会编背篓,做木桶,做篱笆,这些我就不会。” “人各有所长,不要看低自己。” 苏淮礼肩宽腿长,一张俊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肤色被晒黑了好多。 他听到周时棠的话,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随即挺直腰板,“我这几年还跟我爹学武了,虽然我爹的武功与那些武林高手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但是勉强可以保护自己。” 周时棠蓦然回头看向苏淮礼,眨眨眼,“你爹收徒弟吗?” 苏叔曾经是镇北侯,那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大将军。 她若是能学个一招半式,遇到危险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苏淮礼无法替他爹做主,“我回去问问他。” 周时棠点头,“好。” 等她见到苏叔,她也顺便问一下。 机会都是努力争取来的,她要主动出击。 两人顺着山里的小路一直走,周时棠顺便跟苏淮礼讲解那些药材。 苏淮礼认真听着,努力去记。 家里没有会医术的人,也没有认识药材的人,以前家里人生病去请大夫买药材,花了好多钱,而且有钱还不一定能请到大夫,费了好大的劲才请到。 如果他认识药材了,以后生小病他就可以自己治,不用去求别人。 苏淮礼:“我还欠你大半斤肉,待会打猎到什么动物再分给你。” 周时棠嗯了声:“没问题,你记着就好。” 这会太阳已经升到天空,火辣的太阳穿过树叶细缝照射下来。 周时棠感觉自己都快被晒死了,她随手摘下一片比较大的树叶,给自己扇风。 又走了一段路,她看到不远处的东西,眼睛一亮,快步跑过去,然后扒拉出脑中的资料。 生长在树林中的草丛里,刚出土的时候长得有点像球形,在不久之后会逐渐展开呈扁圆形。 菌帽质地坚固,具有与青草一般的颜色,不容易被发现,表面有一片青褐色的鳞片。 没错,就是青头菌。 苏淮礼见周时棠突然那么兴奋,愣了下,随即也跟着跑过去,蹲在她身边,待看到她准备挖的东西时,急忙阻止,“这个不能吃。” 周时棠不解,“为什么不能吃?这个很好吃的,还有很多功效,对身体有好处。” 苏淮礼解释,“以前有人摘了山里的这些东西吃,中毒了,没多久就去世了,所以大家都不敢吃这些东西,山里挺多的,就是不能吃。” “他们说,吃多了这些东西,以后都会中毒而死。不过有些人找不到其他吃的就会来挖这个吃。我可以打猎动物,家里也能吃饱饭,所以不敢挖这个吃。” 周时棠恍然大悟,“这些菌菇有些有毒不能吃,但也有没毒的,这个青头菌就是没有毒的,可以吃。” 她猜测可能是这里文化水平普遍落后,大家也不能离开这里去看外面的世界。 虽然有些流犯曾经是做官的,但做官的也不一定认识菌菇。 这里大部人是流犯的后代,一代又一代生活在这里,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真的可以吃吗?”苏淮礼不敢相信。 “真的。”周时棠肯定点头,随口说出一道菜,“把青头菌的伞帽摘下来,在里面塞进调好味道的馅肉,煮熟之后,一口吃下去,菌菇的清香鲜嫩,肉馅软糯多汁,多好吃啊。” 苏淮礼听着她的描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周时棠把那颗青头菌把起来放进背篓里,“是真的很好吃,还可以煲汤,对身体大有好处,这附近肯定还有,你想吃的话就去找找吧。” 苏淮礼知道周时棠见多识广,没有怀疑她的话,点了点头,走到其他地方寻找青头菌。 青头菌一般成对出现,只要出现一朵,在这个范围内还会有另一朵。 苏淮礼没多久就看到了另外一朵,他惊喜地走过去,挖起来丢进背篓里,然后继续找。 周时棠也在看到了一朵,挖挖挖。 两人在这附近转悠了一圈,各自挖到了四五朵青头菌。 苏淮礼好奇,“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呀?” 周时棠:“有些菌菇长得非常像,所以我也比较难跟你描述,那些特征是差不多的,菌类有很多,有牛肝菌、鸡枞菌,好多好多,我一下子无法讲完。” “比较鲜艳的,像红色那些可能会有毒,也有一些是没有毒的,一般来说白色的是没有毒的。” “以后你看到可以挖回家,不确定能不能吃可以来问我,反正你知道我家在哪。” 苏淮礼笑着点头。 周时棠又道:“记得一定要煮熟透才能吃,免得吃坏肚子。” 苏淮礼认真记下她的话。 这里人的基本不敢吃菌菇,周时棠一路过去,看到了好几种菌,疯狂摘,喜悦在心里绽放,一手拿起一个放进背篓。 今天真高兴啊,可以改善改善家里的口味了。 她也好想吃菌菇酱,可惜家里没有足够多的调料味,只能以后有条件了再做。 她暂时把这个想法压下。 周时棠摘完这附近的菌菇,缓缓站起来,“一顿吃不完还可以晒干,可以存得久一些,晒干之后菌菇会变得比较小,想吃就拿出来泡一会,泡了水又会变回原来的大小。” 苏淮礼也摘了很多,他想到家里能换一种菜吃就很高兴,“好,我听你的。” 周时棠继续说:“菌菇还可以用来煲汤,鸡肉,骨头都可以,都很好吃。” 她自己说着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她想起昨晚母亲说的老母鸡,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好几声。 苏淮礼听到了她肚子饿的声音,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周时棠:“……” 好尬尴。 周时棠一脚踢开一根树枝,神色淡定转移话题,“你会编草鞋吗?” 苏淮礼点头,“会,小凳子也会做,小篮子也会编。” 第37章 咕噜咕噜 周时棠笑眯眯道:“真厉害。” 她还是先问问曾伯伯教不教哥哥们,羊毛不能逮着苏淮礼一个人撸,免得把他撸秃了。 如果曾伯伯教哥哥们,那一来二去就多了一个熟人。 她与苏淮礼有交易,那就是两个熟人。 曾伯伯不教的话,她还可以找苏淮礼。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 苏淮礼捂嘴轻咳一声,“你,要不要回去吃点东西?” “不回去。”周时棠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窝窝头。 这是娘做的窝窝头,大家出门的时候都带着,饿了就拿出来吃,不用跑回家一趟。 苏淮礼看到那个窝窝头,移开视线,走到其他地方,继续找菌菇。 他方才出来得太匆忙,忘记带点吃的了。 周时棠把窝窝头掰成两半,走到苏淮礼身边,递其中一半给他,“给你。” 苏淮礼一愣,随即温声拒绝,“谢谢,我不饿,你还是自己吃吧。” 周姑娘自己可能都吃不饱,却还分给他一半,善良又大方。 还知识渊博。 “咕噜咕噜~” 苏淮礼话音刚落下,他的肚子就响了起来。 他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底下去。 周时棠把窝窝头再往他面前递了递,“给你就拿着,你今天帮我做了这么多东西,想必也累了,大不了你以后有吃的也分我一点。” 苏淮礼拍拍自己手上的泥,觉得还是有点脏,顺手在衣服上一抹,然后才接过周时棠递过来的半个窝窝头,“谢谢。” 两人坐在一个断了掉到地上的树枝上,一起啃窝窝头。 吃完之后,两人继续走,又挖了几株药材。 这片山林很大,由十几座山挤在一起形成的山林。 周时棠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过去,果然看到了曾楚生,惊喜道:“曾伯伯,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 曾楚生坐在地上吃窝窝头,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周时棠也很意外,“是你呀。” 周时棠走到他旁边坐下,直接开门见山,“曾伯伯,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让我哥哥们过去跟你学手艺。” 第38章 从不收徒 苏淮礼看着周时棠说道:“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做的东西都可以来找我,我会的就帮你做。” 周时棠没有客气,“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苏淮礼目送周时棠远去才转身离开,他进山捡了一些柴火扛回家,背篓里装得满满的,不是菌菇就是药材。 他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来。 好久没有收获这么多东西了。 以前都是他有眼不识泰山,以后要好好跟着周姑娘学习。 苏淮礼走进家门,放下柴火和背篓,把菌菇和药材全部倒出来,一一晒在屋子前的平地上。 趁现在有太阳,赶紧晒。 这个东西不能一顿吃光,还是按照周姑娘说的晒干储存起来比较好,还可以留到明年。 若是他出去再挖多一点,晒干储存起来,存一堆吃的,以后闹饥荒就不用怕没有粮食吃了。 苏柏安扛着一捆柴火回来,看到儿子在晒东西,走过去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指着那些菌菇,“你怎么把这些东西挖回家了?你是不要命了?” 苏淮礼就知道家里人是这个态度,于是他淡定把周时棠的话大概说了一遍,最后总结,“所以这些都是没有毒的,你就放心吃吧,有毒的东西我也不敢挖回家呀。” 苏柏安狐疑的眼神渐渐消失,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才冷静下来。 儿子没有见识,周家那丫头一看就是个读了很多书的人,而且,周砚呈的儿女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周丫头说能吃,那就是能吃吧。 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大家都不认识的东西,她一看就认识并且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苏柏安重新走到苏淮礼身边,上下打量他,“所以你今天跟着她挖了这么多东西,你有好好谢谢人家吗?” “我们不能占人家的便宜呀,不然别人都不敢与你来往了。” 苏淮礼挠挠头,诚实说道:“我本来打算打猎一些动物给她,但是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动物,我今天出门匆忙没有带吃的,她还分了我半个窝窝头。” “你还真是……做事很不到位。”苏柏安一张脸气得变形,指着苏淮礼,想骂他是个蠢货,但又觉得骂多了儿子不好,又临时改了口。 苏柏安转了一圈,“我记得我们家昨晚还有一些蛇肉没有吃完,你拿一些蛇肉送过去。” 苏淮礼:“她很怕蛇,她说她打死也不吃蛇肉。” 苏柏安瞬间收回主意,“那就不送蛇肉了,免得白白便宜周砚呈那老狗。” 苏淮礼看到那把柴刀,脑子里闪过一些主意,“她今天找我做了一个木桶和一个背篓,我可以做几个木桶和背篓送给她。” “她家的小凳子看起来好像也快烂了,我也顺便做几个凳子送过去。” 苏柏安觉得这个可行,“那你就慢慢做吧,做好送过去。” “对了,爹。”苏淮礼小眼神瞥向亲爹,在内心过了好几遍话才说出口,有点紧张,“她想问问你收不收徒,她想学武。” 父亲嫌麻烦,从不收徒。 他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收周时棠。 苏柏安愣住了,“她一个小姑娘想学武?” “不过也是,在这里不比以前,有点武功傍身也是好的,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有这个觉悟了。”苏柏安越想越觉得周时棠是个可塑之才。 “你转告她,我可以教她,练武是很苦的,她能不能坚持下来就看她自己了,我可不会手软。” 苏淮礼惊喜笑道:“我会告诉她的,我相信以她的性子,她可以坚持下来。” 苏柏安眼神落到苏淮礼身上,挑眉,“你对她倒是很信任啊。” 苏淮礼滔滔不绝,“你不知道,她懂的东西太多了,性子不骄不躁,找药材很有耐心,所以我觉得她既然决定习武,那就不会轻易放弃。” 苏柏安双手负背,目光看向远方,“但愿如此。” 他见过太多人半途而废了。 一开始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会成为武林高手。 结果没两天就嗷嗷叫,不学了。 所以这就是他从不收徒的原因,京城那些世家公子大多吃不了苦。 苏柏安目光缓缓转向苏淮礼,眼神带着嫌弃。 他这个儿子不也是,以前死活都不肯学武。 后来被生活所迫才开始学。 苏淮礼眨眨眼,一脸疑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苏柏安嫌弃挥挥手,“快去干活,你不是说要做几个木桶和背篓送到周家吗,快去。” “这就去。”苏淮礼转身跑了。 他把家里仅剩的木柴拿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柴刀,动作丝滑做木桶。 家里没有竹子了,他做完木桶再去砍些竹子回来,争取今天把木桶和背篓这些东西做完。 苏淮礼劈了好几刀,又抬起头冲亲爹大喊:“爹,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让周姑娘过来跟你学武呀?” 苏柏安想了一下,“明天上午吧,我先教她一些基本功,她自己在家就能练。” 苏淮礼点头,“行,我待会送东西过去顺便跟她说。” * 曾楚生晃晃悠悠回家,在路上遇到了储福,他走过去捅捅储福的手,压低声音,“我跟你说,那些菌类是可以吃的。” “什么菌类?”储福疑惑不解。 曾楚生拿出一个菌菇,展示在楚福面前,笑着解释,“就是这个,这个叫什么菌,不记得具体叫什么名字了,反正就是可以吃。” “我记得山里有很多,以后就不怕没有东西吃了。” 储福瞪大双眼,呵斥,“你忘记以前发生的事情了?你怎么还敢吃?我们现在又不缺吃的,吃野菜也好过吃这些有毒的东西,吃多了你就没命了。” 曾楚生淡定道:“这你就不懂了,有些有毒,但这些是没有毒的,吃了不会有事,反而对身体大有好处,可以补补身体。” 他顺便把周时棠说的话说了一遍。 储福还是不敢相信,不过他尊重曾楚生,“你不怕你就吃吧,反正我不敢吃。” “我知道周丫头懂得很多东西,但我还是不敢,我有一家老小要养,我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