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崖第十年》 1. 001 为您提供大神 加九 的《坠崖第十年》最快更新 1. 00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002 为您提供大神 加九 的《坠崖第十年》最快更新 2. 00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003 为您提供大神 加九 的《坠崖第十年》最快更新 3. 00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004 为您提供大神 加九 的《坠崖第十年》最快更新 4. 00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005 为您提供大神 加九 的《坠崖第十年》最快更新 5. 00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006 为您提供大神 加九 的《坠崖第十年》最快更新 6. 00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007 为您提供大神 加九 的《坠崖第十年》最快更新 7. 00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008 玉华山的混乱并未持续多久,吕七风这边人多势众,将黑衣人杀的杀抓的抓。 而时遇也成功抓回了逃跑的男子,带回山一并交给吕七风。 忙完这些回去,没看见桑惊秋。 袁暮亭告诉他,桑惊秋是突然离开的,当时场面混乱,他们以为桑惊秋是帮着时遇抓人去了。 时遇略一思索,道:“我下山一趟,此处交由你们二人。” 今日黑衣人突袭,不少江湖人受伤,还有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身份存疑,都需要时间处理,武林大会至少要暂停四五日。 这个时间,应该足够把秦峰带回去。 桑惊秋这样想着,望向不远处。 前一日武林大会,他发现秦峰不见后就追下来找,原本会很困难,但时遇在玉华山抓住秦峰后留了心眼,悄悄在秦峰衣服中塞了鱼莲山秘制的“鱼莲草”,气味极淡若有似无,旁人寻常闻不到,只能依靠为此草药特意训练的蜜蜂分辨。 挺复杂,但有用。 因此桑惊秋很快就发现了秦峰,但他同时发现,秦峰身边另有一人。 离得远,看不清那人面容,只知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他寸步不离跟着秦峰,姿态并不如何紧张,但桑惊秋观其行止,似乎武功高强。 而秦峰已被解了穴重获自由,若要一对二,桑惊秋无必胜把握,便没有贸然上前,打算先观察一两日看看。 但这个跟踪并非易事,饶是桑惊秋非常小心,乔装打扮远远跟着,也有两次差点被秦峰身边的中年男人发现。 也因而更加确定此人修为高深,不得不更加谨慎。 下山的次日晚上,秦峰二人来到鱼莲山年前路过的小镇,武林大会召开,江湖人走了精光,先前无比吵闹的街道安静许多。 但还在春节之中,到底还是余留了些许喜气。 桑惊秋目睹那两人进了一家客栈,一想,此处太小,随时可能被发现,便转身去了城门,找到一棵大树跳了上去。 这是进出小镇必经之路,呆在这,就不怕人跑了。 不知道玉华山上情况如何,四平帮现在成为众矢之的,从前的仇家会不会趁此机会报仇? 时遇和莫如玉故意把秦峰推出来,四平帮背后的人会无动于衷继续隐藏,还是露出马脚? 江湖那么多人,绝不会是一条心,当时山上也不乏与四平帮交好之人,却无一人出头说话,这些人私底下会如何? 鱼莲山刚入江湖就出这么多事,日后又当如何? 不过—— 想要壮大鱼莲山,徐徐图之固然是一个法子,但这不符合时遇的性子。 此事一出,哪怕无法将四平帮彻底摁下去,鱼莲山也不会再是寂寂无名的小门派。 桑惊秋既为时遇、为鱼莲山感到高兴,又隐约觉得担心。 与江湖牵连越深,名气越大,离平静的日子就越远,他理想中美好的生活,大概一去不复返了。 可…… 桑惊秋缓缓垂首,看见右手里的玉白横笛。 这把横笛,是他到时家后,有次无意中在库房看见,拿着摸了摸,时遇便给了他,他给其命名“出云”,异常珍视,无论到哪都带着,上华山拜师后,师父让他选一样东西做武器,他选了“出云”。 其实在武道之上,横笛和长剑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样的出招方式,剑的杀伤力比笛子更甚,可桑惊秋尝试多次,却始终用笛子更为顺手。 仿佛他天生便该以此为刃,帮时遇劈开混沌,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 “哥哥。” 桑惊秋从回忆中醒来,视线落在树下,见一个小女孩仰头看他,不由笑了:“什么事?” 小女孩:“哥哥,你在树上不害怕吗?这树好高啊,哥哥怎么上去的? ” “哥哥是属猴子的,爬树很厉害,所以不怕。”桑惊秋笑着说,四下一扫,“你父亲过来了,快回去吧。” 挑着新捡柴火的年轻父亲过来拉住闺女,小女孩朝树上挥手:“爹说快要下雨啦,哥哥早点回家吧,我也要回家啦。” 她父亲这才注意到树上有个人,大大吓了一跳,连忙把女儿抱起来就跑。 桑惊秋不禁失笑,见小女孩朝他挥手,也挥了挥手。 “呼。” 一股强风袭来,桑惊秋愣了一下,却发现那股风不是冲他而来,反而擦着树身,径直扑向跑了没多远的父女。 那两人都是普通百姓,没有半分武功,被这样的劲风一打,非死即伤。 桑惊秋朝那边而去,终于赶在掌风击中父女二人,可他来不及调动全部内力,差不多等于生生接下这一击,当即感觉胸前闷痛,差点直接吐出一口血。 小女孩惊呆了,喊:“哥哥……”被父亲捂住嘴巴。 桑惊秋回身,朝小女孩笑了一下:“哥哥跟人玩游戏,下雨了,赶快跟父亲回家。” 年轻的父亲朝他看过来,眼中满是惶然,桑惊秋冲他微微点头,抬手,掌力一下将人推出老远。 就在此时,一个人映入眼帘。 细雨蒙蒙,距离又有些远,看不清对方面容,但桑惊秋一下就认出此人正是陪在秦峰身边的中年男子。 勉力咽下喉咙口的血气,径直问道:“你早就发现我了?” 中年人不答,而是加快速度,一步步逼近。 这是一位无可置疑的高手,桑惊秋心道,若他没有受伤,或许可与之一战,打不过总跑得掉,可现在状况,他能不能保住命都是两说。 这么一会功夫,中年人来到近前,盯着桑惊秋苍白面容看了一会,突然问:“你方才为何出手?” 桑惊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所指何事:“你冲我而来,何必误伤旁人?” 中年人:“你帮了别人,自己就要死。” 桑惊秋叹了口气,趁机缓了缓胸口汹涌而上的血腥气:“那是我命不好,不过……” 中年人停下脚,看着他。 “我既然没死。”桑惊秋轻轻咳嗽了一声,“即便阁下武功盖世,秦峰我也是非带走不可。” 不等说完,他突然出招了。 手中的横笛化作白影,破开雨雾。 中年人时刻防备着他,见状立即抬手,予以还击。 桑惊秋使笛如剑,每一招都朝此人的致命处攻击。 中年人防得密不透风,并未急着反击,那人要求他把桑惊秋带回去而非杀了,而他知道桑惊秋受了不轻的伤,只要消耗掉他仅存的内力,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桑惊秋也觉得奇怪,眼前这人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命…… 可他体力渐渐不支,每一次出手都要耗费全身力气,动作越发迟缓,对方的防御也渐渐松懈,显然是瞧出了他的力不从心,在等待最后一击。 他不知道此人抓他回去会做什么,但无论如何跟鱼莲山脱不了关系,可叹他想着替鱼莲山扬名立万,结果大事未成,他便先要变成鱼莲山的掣肘了。 桑惊秋在心底叹了口气。 中年人摇头,道:“莫要挣扎了。” 桑惊秋哑声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中年人不想再浪费时间,手势一晃,直接由防御变为攻击。 桑惊秋咬牙,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如鬼魅般飘出现在二人身边,先是一掌将桑惊秋卷到旁边,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接过中年人的招数。 中年人不欲取桑惊秋性命,没有使出全部内力,竟被这一招打得无招架之力,接连后退数步,撞在一棵大树之上,只觉气血翻涌,几乎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背过去。 枯叶簌簌落下,他以为对方会趁热打铁杀了他,可那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抓起桑惊秋,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镇很快被落在身后,桑惊秋艰难回神,对时遇摆手:“停一下,我胸口疼。” 时遇皱眉看他,倒配合地停了下来。 桑惊秋深深呼吸,声音隐隐发着抖:“秦峰尚在镇上。” 时遇:“他们有备而来,我另有安排。” 桑惊秋无奈一笑:“第一次办事便出岔子,真是难看啊。” 时遇:“你实力在那人之上,如何变成这样?” 桑惊秋沉默了一下,道:“我本想在城外监视,伺机而动,是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时遇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但看桑惊秋面色惨白,便只说了句:“回去再说。” 桑惊秋呼出一口带血腥味的气,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悠然转醒,眼前骤然明亮,双目不太适应地微微一眯。 “惊秋醒了?”施天桐走过来,俯身打量他,“还有哪里不舒服?” 桑惊秋感受了一下,只胸口还有些闷痛,一摇头:“我晕了多久?” 施天桐:“三个时辰左右,你受伤不轻,好在没有伤及内脏,休息一段时日便会好的。” 桑惊秋笑道:“我没事。” 施天桐:“暮亭来看了你,刚走不久,晚些时候会再过来,莫掌门送了些天门山药材,说对你的伤很有效。” 桑惊秋:“我真没事,你们不用管我,去忙别的,对了,有秦峰的消息吗?” 施天桐略微犹豫了一下,才道:“秦峰死了。” 时遇带桑惊秋回玉华山的同时,他安排的人也到了客栈,结果只见到秦峰尸体。 “秦峰被杀的时间,大约就是你与人打斗的时间。”施天桐简单地介绍着,“不光是我们,莫如玉、吕七风和其他几个门派也都暗中派了人手出去,没想到都晚了一步,如今他们在商议后续,该如何处理四平帮。” 桑惊秋蹙眉,问:“与我打过一架的那人何在?” 施天桐顿了一顿:“有人希望把此人留在玉华山,时遇不答应。” 这话说得隐晦,但施天桐神情不太好,桑惊秋不是傻子,立即明白,有人见秦峰死亡,正好趁机在那个年轻人身上下功夫,对四平帮进行致命打击。 自然,打击只是表面,最重要的,是借机瓜分四平帮势力,旁的不提,光四平帮手中的财富,就很难不令人动心。 以时遇脾性,是绝无可能同意的。 桑惊秋无声冷笑,这才刚刚开始,八字尚无一撇,就想着瓜分利益了。 这时,时遇从外面进门,见桑惊秋醒了,直接对施天桐说:“我与他有话说,你先出去。” 施天桐点头,出门顺便将门关上。 桑惊秋见他神色困顿,不禁问:“你多久没睡了?” 时遇:“秦峰死了。” 桑惊秋颔首表示已经知道。 时遇:“除了秦峰,来此的四平帮其余人都只是小卒,什么都问不出来,如今最有用的,只剩一个人。” 桑惊秋知道他指的是谁:“你们询问他,有何结果?” “我是为此事来找你。”时遇直接道,“此人闭口不言,指名要见你。” 桑惊秋震惊:“见我?” 起初听到这个条件,时遇也有些吃惊。 但理智立即告诉他,这是他的机会。 “那些人以秦峰之死为筹,要我将人留下供他们安排。”时遇目光冰凉,“此人非要见你,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只怕现在都处在惊讶之中。 时遇又道:“我手头尚有其他事,你知道如何处理。” 桑惊秋沉默。 时遇:“嗯?” 桑惊秋点头:“我明白。” 9. 009 桑惊秋稍作歇息,起身去见那人。 吕七风早已安排好,带路的人将桑惊秋带到监牢便先走了,留二人独处。 那人看见桑惊秋先是一愣,而后大笑:“你来了!你竟真的来了!” 桑惊秋:“你要见我,我就来了。” 那人边笑边打量他:“我叫齐见深,你是桑惊秋,是否?” 桑惊秋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 “想看你,旁的倒没有什么。”齐见深盯着她看,“大美人谁不爱看?” 桑惊秋:“你若无正事,我便走了。” 齐见深见他真要走,忙改口道:“行了行了,你别走,我说。” 玉华山并非衙门,没有正规监牢,用来关齐见深的是用来惩罚犯规弟子的屋子,很小,没有窗户,只有一簇勉强令人不至抓瞎的火苗,十分阴暗。 桑惊秋有些不舒服,闭了闭眼,才道:“我洗耳恭听。” 齐见深朝地上一坐,抬头看向他:“秦峰是四平帮的帮主,帮中事务他最为清楚,他成为众矢之的,意味着帮中机密有泄露风险。” 桑惊秋不言语,等着齐见深继续说。 “我接的任务是将他救出来,可上山后我便知我办不到,便只得退而求其次,想法子让他逃跑。”齐见深任务失败却毫无为耻,提起来还有些得意,“只是这样一来,我大概拿不到多少赏钱了,有些可惜。” 桑惊秋:“……” 齐见深说着笑道:“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大美人有什么想问的?” 桑惊秋:“我问,你便会告知么?” 齐见深:“你问了,我才能判断告知与否,所以,你问罢。” 桑惊秋也不客气,直接问:“你方才说‘赏钱’,即是有人花钱找你来此,是何人?” 齐见深摇头:“我们交易,只认银子,从不过问客人身份,更加从未见过面。” 桑惊秋也不意外:“你来此之前便知人多势众,本该暗中观察伺机行事。” 齐见深笑:“没错。” “可你偏偏反其道而行,出言挑衅,引得所有人都注目于你。”桑惊秋微微垂目,竭力忽视周遭昏暗的环境,“如真如你所说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我想不通你这般做的好处,不知齐公子能否为我解惑?”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豆大火苗也跟着微微颤抖。 齐见深盯着桑惊秋看了片刻,问:“你如此直接,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们所有人的想法?“ 桑惊秋压着心中越发清晰的痛楚,道:“自己所言所行,自然是本人之意。” 齐见深:“不是鱼莲山么?” 桑惊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齐公子若无话可告知,我便告辞了。” 齐见深:“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若把一切告知,日后便无法立足。” 桑惊秋点头,表示他明白。 “不过,为了你,我倒是可以破例一回。”齐见深慢慢笑了,“你答应我一事,我便告诉你一些旁的,可好?” 时遇忙了一天一夜,回屋时桑惊秋等着他,桌上放着泡好的茶,显然有事跟他聊。 桑惊秋将与齐见深见面的事说了,道:“他话中漏洞颇多。” 时遇思索了一下,问:“还有什么?” “他让我应他一事,方可告知更多。”桑惊秋想到齐见深说这话时的模样,颇为无奈,“我没有答应。” 时遇:“他让你做什么?” 桑惊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见时遇皱眉望过来,才道:“他让我离开鱼莲山,与他一道行走江湖。” 当然,齐见深讲得没有这样隐晦,但意思大体不变,桑惊秋一想到齐见深说话时的神情语气,就一阵恶寒,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时遇其实也发现了那人对桑惊秋的兴趣,否则不会特意点名要见他才说话,可他并不在意。 与他目标无关的事,不值得他费心思。 至于桑惊秋离开鱼莲山,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根本无需放在心上。 他喝完茶水,道:“如何回应他,你自己决定;要如何做,你也自己看着办。” 桑惊秋点头示意他明白,转而问:“四平帮那头如何了?” 时遇:“莫如玉抓到秦峰,我抓了姓齐的,一切未有决断前,我和莫如玉会先接管四平帮。” 桑惊秋知道能有这个结果不容易,旁的不说,就光四平帮的财富,其他人就不会撒手,时遇和莫如玉能争得这个先机,必定花了许多心思。 他不由观察时遇神色,果然双目带有血丝,嘴唇也略微干燥,显而易见很是疲惫。 但时遇还要再说:“晚些时候你找施天桐,将此事定下来。” 桑惊秋无奈起来:“都已经早上了,你不累吗?这些事非一时半刻能解决,你不眠不休,也无法加快,就快些去歇息罢。” 时遇呼了口气,他整整两天没睡了,确实有些累。 “这茶凝神静气。”桑惊秋给他杯中续满茶水,“你去歇息,我在外头,有什么事我先行处理。” 时遇什么都没说,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进了里屋。 玉华山给各派掌门准备的屋子还是不错的,里间睡觉外间处理事务,时遇在里面睡觉,桑惊秋就坐在外屋的窗边看书擦笛子,偶尔有鱼莲山弟子前来禀报事情,便先行处理。 桑惊秋在门内地位不一般,加上桑惊秋性情温柔,对谁都很好,弟子们平时遇到什么问题若找他,能帮的他一定帮,相较时遇,他们更加喜欢与桑惊秋相处,禀报时也更加放松。 快到中午,施天桐过来了,见桑惊秋在还愣了一下,问:“怎是你?时遇不在?” 桑惊秋朝里屋看了一眼示意,问:“你有事找他?” 施天桐:“他将四平帮的事交予你我,你在更好,我们商量一下。” 这一聊就到了午膳时分,玉华山弟子送来餐食,吃完饭时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施天桐问起别的:“听闻你去见了齐见深?” 桑惊秋将当时情形说了。 施天桐差点被水呛到:“此人为何会……”见色起意? 桑惊秋摇头,他不清楚旁人如何看待他的容貌,但齐见深显然不是一个因色误事的人:“或许有其他目的,暂时不必理会。” 施天桐:“时遇怎么说?” 桑惊秋沉默。 时遇太清楚鱼莲山在他心里的地位,离开鱼莲山是绝无可能的。 何况时遇根本不在意这些,只要能从齐见深嘴里探出有价值的消息,其余都不重要。 施天桐也是跟二人相识多年,见状立即明白过来,转移话题道:“你自己当心,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别硬撑,自己安全要紧。” 桑惊秋心里一暖,笑着点头。 两个时辰后,时遇醒来,桑惊秋便离开了,他用完饭,正待去找莫如玉,施天桐来了,他随口问:“事情处理得如何?” 施天桐:“按你所说,都准备好了,我明日启程去东谷。” 时遇往外走,施天桐抬手拦住他,待时遇看过来,他道:“我想跟你谈一谈惊秋的事。” “他怎么了?”时遇继续走,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施天桐:“现在齐见深在玉华山,许多门派虎视眈眈,意图从他口中寻得四平帮突破口,但他油盐不进,只对惊秋稍微特殊,你不会看不出来。” 时遇偏头:“看出来又如何?” 施天桐沉声:“惊秋虽然聪明,但他太过看重鱼莲山与你,对鱼莲山有利的事,他一定会去做,但现在情况不明,齐见深背后的东西显然没那样简单,你若执意让惊秋与他掺和,到头来只怕……” 只怕什么,他没明说,他也知道此事未必会发生,可他实在看不下去时遇明知前方有虎还将桑惊秋推过去。 时遇终于停下来,问:“是他让你来的?” 施天桐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既如此,他自身也不在意。”时遇轻轻地说着,“他若不想,可以拒绝,我从不勉强旁人。” 这话说的平淡如水,没有半分戾气,但话中之意十分清晰——“不用你管。” 施天桐跟时遇认识多年,后来还共同打理鱼莲山,多数时候都很认同其处事之风,对时遇面容之下的自私薄情,他偶感无奈之外,倒也没有更多想法,但桑惊秋小他好几岁,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将其当作弟弟一般,他实在没法置之不理。 再看时遇完全无动于衷的模样,他一下子怒了:“你这样待他,若来日真有意外,你可别后悔!” 时遇置之不理,他觉得可笑,他本人也好桑惊秋也好,既是鱼莲山的人,自然该为鱼莲山付出,若半点价值也无,合该早日退场,吹笛养老去。 再说,齐见深虽瞧着有几分聪明,桑惊秋也不是愚笨蠢人,如何这么容易被算计? “你操心太过了。” 施天桐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对时遇怒目而视:“时遇,你……” 这时,一人飞奔而至,匆忙间说话都打着磕绊:“见过时……时掌教,小的是玉华山……” 时遇打断他:“何事?” 那人顿了一顿,才道:“齐见深不见了。” 时遇神色一凛。 对方紧跟着又说了一句:“他,他是带着桑大侠一起走的!” 10. 010 桑惊秋的确被齐见深带走了。 从时遇那离开后,他想到一些事,到小黑屋见齐见深,结果还没说上两句,齐见深忽然扬开手臂,他一时不察,吸入迷魂香,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身处一间屋内,瞧摆设大约是处民宅,而齐见深坐在一旁,听见动静抬头朝床上看过来,一下笑了起来:“大美人终于醒了。” 桑惊秋懒得理会他揶揄调笑,径直问:“这是哪里?” “东谷啊,至于这屋子姓甚名谁,我不清楚。”见桑惊秋疑惑,齐见深笑道,“我见这屋子不错,便请房主一家先行离开,借我们留宿两日。” 桑惊秋皱眉:“这样大的地方,客栈酒楼不少,你何必打扰旁人的生活?” 齐见深:“我给了银子的,怎算打扰?” 桑惊秋起身,意欲离开。 齐见深忙抬手:“你去哪?” 桑惊秋:“我不习惯呆在旁人住过的地方。” 齐见深嗤笑,也不再多话,直接去抓桑惊秋胳膊。 桑惊秋一掌拍下,齐见深吃惊,再维持不住面上笑意,捏着发红的手腕,问:“你不怕我对你下手?” “你打不过我。”桑惊秋直言不讳,语气轻飘,全然不似之前温和,“否则不会给我用迷魂香。” 齐见深微眯眼。 桑惊秋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毒:“你我之间的事,不要牵涉无辜者,否则恕我不能配合。” 齐见深略一思索,桑惊秋中了迷魂香内力大减,眼下不是他的对手,但若铁了心反抗,也非好事,当即从善如流道:“大美人既说了,我自当听从,就依你所言。” 离开这所民宅后,桑惊秋还特意藏在外面,亲眼目睹屋主一家安好返回,才放心下来。 齐见深在一旁,看得很是好笑。 他闯荡江湖多年,见过无数人,其中不乏心地善良的,但桑惊秋眼下被他控制,前路不知,竟还有心思关心这些小事? “大美人很善良。”他缓缓开口,“只不过以你性情,怕是无法助鱼莲山一臂之力了罢。” 桑惊秋回过头,不理会他的话:“你想带我去哪?” 齐见深:“你猜。” 桑惊秋:“四平帮。” 齐见深:“聪明人,那你猜,我想利用你来做什么呢?” “东谷四平帮大本营据点,时遇和莫如玉既接管四平帮,很快便会到来。”桑惊秋冷静地分析着眼前局势,“你带我来这,无非是以我为饵,从中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齐见深听着,不承认也不否认,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 桑惊秋摇头:“可惜你弄错了。” 齐见深:“我弄错什么?” 桑惊秋:“我在鱼莲山人微言轻,你用我的命,是无法要挟时遇的。” 齐见深挑眉:“是吗?” 显然不信。 本来嘛,瞧桑惊秋的身手,放在江湖任何一门派,也大有可为,在名不见经传的鱼莲山,怎可能无足轻重? 桑惊秋知道他不信,但他说的是真话。 时遇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任何妨碍他的人或事,都会被毫不犹豫地剪除。 无论对他,还是对时遇本人。 时遇是看重他,委他重任,可若有一日,他存在的阻碍远远小于其价值,那么,时遇是不会冒着让鱼莲山陷入险境和多年情分的面子上救他的。 说话间,二人已到距四平帮不远的巷子口。 桑惊秋朝那边望去,去年为了查四平帮,他在此呆了一月多,常常暗中观察,那时四平帮常是宾客盈门迎来送往,俨然一副如日中天的模样。 而如今,高楼大门未变,门口却冷清许多,连壮观的守门阵势也不见了。 齐见深在他旁边开口,说:“以大美人猜测,他们何时会来?” 桑惊秋:“我不知道。” 齐见深:“不知道吗?你是不想与我说罢?” 桑惊秋:“你既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齐见深被他讽刺也不生气,正待开口,四平帮的大门忽然从内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正是时遇。 他步出高高的门槛,半旋身,和随后出现的莫如玉说了句什么,莫如玉摇头,回了两句话,时遇听完,嘴角略略扬起。 桑惊秋往阴影处退了两步。 “想不到他们来得如此之快。”齐见深在旁感慨,“到底是我疏忽了,以为他们会过些时日,不过既撞见了,我也不欲拖延,这就去会一会他们二位。” 他轻轻扣住桑惊秋的胳膊,“有劳美人与我走这一趟。” 桑惊秋体内尚有迷魂香,走路动作软绵无力,被齐见深半拉着带到四平帮门前,时遇正与莫如玉说话,一扭头看见桑惊秋。 但只是短短一瞬,桑惊秋来不及看清他表情,时遇便已移开视线,望向齐见深。 他面无表情,也不开口。 倒是莫如玉先一步开口:“惊秋无事罢?” 桑惊秋摇头,齐见深则笑道:“桑大侠这样一位美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他,不过我有桩交易与二位掌门谈,外面人多眼杂多有不便,不如进去再说?” 莫如玉和时遇交换了一个眼神,齐见深知道有戏,继续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语气轻松,但到底进了人家的地盘,身边又有莫如玉和时遇环伺,说一点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想着,不由加重手下力道,桑惊秋被他用力抓住,深深皱眉。 齐见深凑近他耳朵:“还请大美人忍耐片刻,我……” 他话未能说完,因为时遇突然出手了。 齐见深甚至连笑意还留在嘴角来不及收回,就被时遇的掌风摄住心神,他来不及多思,下意识把手中的人朝时遇推去。 高手过招,讲究先机,只要桑惊秋替他挡住这致命一击,他就能反击。 可他料错了。 因为时遇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桑惊秋,掌力半分未减。 他甚至看见桑惊秋被内力扬起的发尾。 齐见深难掩震惊,这个时遇果真什么都不在意,竟视门人安危不顾! 掌风转瞬即至。 齐见深无法,咬牙准备硬接。 千钧一发之际,凌空忽然飘来一人,接住了时遇一掌的同时将桑惊秋从齐见深手中带走。 时遇变换招数,再次攻向齐见深。 齐见深不是时遇的对手,先前在玉华山又受过伤,很快便被打倒,莫如玉命人将其抓住,先关起来,容后再决定如何处理。 到底还是不甘心,齐见深冲时遇道:“桑惊秋好歹是鱼莲山中人,办事尽心以身犯险,时掌门却待他不屑一顾,此种言行,未免令人心寒。” 时遇:“阶下之囚,我鱼莲山中事无需你费心。” 说罢再不理会,转过身,冲突然出现将桑惊秋救走的人深深鞠躬:“拜见师父。” 此人正是时遇恩师,江湖人称“无影道人”的元无影,他人如其名,一生漂泊,无影无踪,除了自己,无人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 自时遇出师,元无影便消失,再未出现,距今已整整十年。 十年,足够一名少年长成。 元无影打量着徒弟,道:“为师路过江南,本想见一见徒儿与惊秋,才知你们离家已久,看来为师不在的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啊。” 时遇将莫如玉介绍给元无影,莫如玉很识趣地去处理齐见深之事,桑惊秋本不想打扰师徒二人,可元无影让他一道进门,他只得拖着隐隐发软的躯壳,跟着往里走。 元无影在前面,时遇和桑惊秋落后几步。 “你身体如何了?”时遇忽然发问。 桑惊秋无言片刻,朝他露出笑容:“没大碍,等六个时辰,迷魂香药力过去便安然无恙了。” 时遇不再多言。 元无影这回来此,本是为了看望徒弟,岂料恰好碰见桑惊秋被一人挟持,当即便出手了。 桑惊秋深深行礼:“多谢前辈。” 元无影笑道:“你与时遇自小相识,我与华山也多有渊源,不妨同时遇一道,唤我‘师父’。” 桑惊秋还未开口,时遇已先一步说:“师父,这不合适。” 元无影:“惊秋,你自己觉得如何?你若在意旁的,我也可教授你一些招数心法,届时你再唤我‘师父’,便无任何不妥了。” 桑惊秋笑着摇头:“多谢前辈抬爱,晚辈资质愚钝,学习华山功夫已花费全部心力,前辈武功高深莫测,只怕晚辈无法笑纳。” 这是拒绝。 元无影也不勉强,跟着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桑惊秋看出师徒二人有话说,便主动告辞了。 一离开屋子,桑惊秋脸上的笑便不见了,刚刚遭遇许多,此时忽然安静下来,手脚的绵软愈发清晰,他走了几步,再也走不动,就近扶住一棵高大的梧桐,缓缓靠了过去。 “齐见深该如何处理?”这是一男子的声音。 “待稍后我与时遇商量过后再行定夺。”这是莫如玉,“看好他,不许他接触任何旁的人,无论任何人要进去,须得万分小心。” 那人道:“是。” 片刻之后,那人又出声:“齐见深此次能够成功,是时掌门之功,若非他有意派桑惊秋过去,让他有机可乘,他也……” 莫如玉:“闭嘴!” 11. 011 入夜,桑惊秋体内的迷魂香终于尽数消散,他洗了个热水澡,准备早些歇息,好好养一养这几日消耗的精力。 外面传来敲门声,他问:“是谁?” “我。” 是时遇。 桑惊秋停下脱衣服的动作,问:“这样晚了,有什么事吗?” 时遇:“我有事跟你说。” 桑惊秋现在不想见时遇,但一想,或许是帮里有事:“稍等。” 重新穿好衣服,打开门:“还没睡?” 时遇走进屋来:“师父刚刚歇下。” 桑惊秋:“今日疲惫,没能去拜见他老人家,实在是失礼了。” 时遇显然没想闲聊,直接道:“今日师父所提,你为何不答应?” 他指的是该称元无影“师父”的事。 桑惊秋笑了一下,道:“前辈好意,我心领,不过这并不合适。” 时遇追问:“为何?” 是你先说的不合适,桑惊秋心道,看了他一眼:“我虽不才,却也知道前辈收徒甚为严厉,我资质平庸,且已拜入华山门下,再要拜前辈为师,于世俗于理都不合适。” 时遇微微蹙眉。 方才晚饭,他向师父问及此事,师父告诉他,他一向觉得桑惊秋天资聪颖,与他也算有缘,便打算传授他一些武功,并无他意。 时遇不觉得师父收桑惊秋为徒有不妥,先前之所以说“不合适”,是以为元无影要将桑惊秋带走,如今听师父如此说,自然无异议。 但他不明白桑惊秋为何不答应,以他师父的本事和江湖中威望,没有拒绝的道理。 桑惊秋的解释没能完全说服他。 桑惊秋似乎看出什么,忽然笑道:“真是瞒不过你。” 时遇在桌边坐下,抬头看向他。 “我从六岁开始练武,后来上华山,被师父师伯管着,练得很辛苦。”桑惊秋像讲故事一样地说着,“哪怕直到如今也不敢懈怠,若我再拜前辈为师,岂非又要重新过那样的日子?可你若让我马马虎虎敷衍而过,有违我的本性,也辜负前辈之心。” 时遇捏了捏茶杯。 桑惊秋的性格,对人对事都异常认真,哪怕并不喜欢,只要做了,就一定做到最好。 无论读书写字,还是练武,甚至喝酒,都是如此。 这个答案倒符合桑惊秋为人…… 但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你真如此想?” 桑惊秋点头,笑着看他。 他五官极好,一双眼睛温润如水,这样笑着看人时,满是真诚和专注,令人有种“此人从不撒谎”之感。 时遇心道,他从不与我说假话,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于是不再多言,自己倒了杯白水,喝了半杯后想起什么,问:“体内迷魂香如何了?” 桑惊秋:“皆已祛除,无碍了。” 时遇从袖口摸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道:“这是天门山祖传的清心丸,对迷魂香一类药有奇效,你服下,以保无虞。” 桑惊秋心头一动:“是莫掌门所给?” 时遇颔首。 “莫掌门有心了。”桑惊秋将药收好,“明日会过去道谢。” 接着,时遇又与他说了些派中之事,桑惊秋安静听着,见时遇神色困顿,好几次想打断他,都默默忍住了。 “齐见深的事我会处理,你不要再去见他。”时遇轻轻捏住眉心,“这两日你就好好休息。” 桑惊秋:“我明白,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时遇:“我累了。” 说着起身,径直走到用来午休的长榻上,和衣躺了下去。 桑惊秋:“……” 已是初春时节,但夜晚终究有些凉,桑惊秋从柜子里翻出一床新被子给他盖上,吹灭蜡烛。 一夜无话。 次日,桑惊秋醒来时,时遇已不在他房中。 洗漱完,去向元无影请安问了好,就收到消息,有客人来访,时遇忙于其他,请桑惊秋过去接待。 鱼莲山和天门山因着抓住秦峰和齐见深的功劳而接手四平帮,但时遇和莫如玉在此之前名不见经传,不知多少人对他们不屑一顾,眼看如此,怎可能坐得住? 桑惊秋来到前厅,自我介绍是鱼莲山的弟子。 来者很不满,道:“时掌教呢?” 桑惊秋笑道:“我们掌教事忙,暂不在此。” 来者道:“那你们鱼莲山就没有旁的能做主的了么?”一边打量桑惊秋,显然觉得桑惊秋难以“担此重任”。 桑惊秋:“掌教出门前曾吩咐,派中一应事宜暂且交由我,所以,我便是可以做主的人。” 来者轻蔑一笑:“你怕是不够格罢?” 不怪此人如此想,在这次武林大会之前,鱼莲山和时遇的名字,旁人连听都没有听过,即使武功不错,也不过就是个后起之秀,不值得多么重视。 不仅此人,随后还会有许许多多找上门来的,明的暗的,无论他们是否有能耐祸害到鱼莲山,麻烦却是不可避免的了。 而时遇,最讨厌的便是麻烦。 桑惊秋端起茶盏,撩开杯盖刮了刮沫子,浅笑道:“那你想如何呢?” 来人道:“让时掌教出来。” 桑惊秋:“并非不可,不过我们掌教确实很忙,不如这样,你我切磋一下,你若赢了我,我们掌教知晓后,自然会去找你。” 来人愣了一下,看出桑惊秋在故意挑衅,立即怒了:“那就得罪了。” 时遇晚上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事,他问:“如何?” 门人答道:“惊秋碾压。” 时遇不关心过程,桑惊秋如今的武功,哪怕对上他师父,也有一战之力,想要从四平帮的事中分一杯羹的人很多,但最先按捺不住找上门的,必定是些花架子,这样的人,桑惊秋一只手就能搞定。 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此消息一出,旁的人再要找鱼莲山麻烦都得掂量掂量了。 果然,后面几天,日子清净许多,偶尔也有人找上门来,不是被打太极一般的回绝,便是如同第一个上门的那样被桑惊秋压制住。 但桑惊秋和时遇都知道,这些只是前菜,真正的挑战在后头。 在东谷逗留一月有余,时遇和桑惊秋启程回鱼莲山,元无影不耐在一处久留,在东谷待了两天,看了看徒弟就走了。 “前辈在武学之上的造诣出神入化。”桑惊秋十分感慨,“只是稍得指点,便已受用不尽。” 时遇:“师父要收你为徒,你拒绝了。” 桑惊秋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心下无奈,脸上则露出笑:“若拜前辈为师,便要称你‘师兄’,在我看来,此事不可行。” 时遇无语地看他,倒也没有多问。 桑惊秋忍不住笑出声来,拽了拽马匹缰绳,问:“此次回去,怕往后过不得安生日子了罢。” 时遇不言,但神情已表明一切。 “经此一事,鱼莲山很快便会扬名。”桑惊秋心情复杂,既为时遇能达成自己目标开心,又为可能到来的风暴担忧。 时遇:“四平帮现在大半由我和莫如玉掌握,只是那背后人毫无线索。” 桑惊秋:“那人非常小心。”否则不会这么快杀了秦峰。 他想到别的,问,“你与莫掌门,似乎合作得很好。” 这是一句陈述,是他基于这些时日观察得出的结论,没有旁的意思。 时遇却嗤笑一下:“利益当今,自然合作得当。” 桑惊秋愣了一愣:“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时遇:“在此事中,算是;此事过后,则不尽然。若下次遭遇什么,鱼莲山与天门山成为敌手,你觉得,我们还能当‘朋友’么?” 桑惊秋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他也不意外,因为时遇就是这样一个人。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和师父,没有谁能让他发自内心地尊重喜欢,即便是施天桐袁暮亭这种相识多年,他口中的“朋友”,也不例外。 他的情感之中,泾渭分明,没有人,能跨过那道线。 桑惊秋早就知道。 但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对时遇而言,又算是什么呢? 时遇从马上转头,敏锐地看过来:“你在想什么?” 这人到底有几双眼睛,怎么发现的,桑惊秋心道,抬头,对视过去:“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时遇:“嗯?” 桑惊秋却又不知如何启齿。 问,莫如玉是你此时的“朋友”,天桐暮亭是与你共创事业的“朋友”—— 那我呢? 在你心中,我是什么人? 是护卫、鱼莲山的副掌教,还是朋友…… 时遇觉得桑惊秋有些奇怪。 尤其是在武林大会之后,仿佛有许多心事,虽然日常一切照旧,可他凭着多年一起长大的直觉发现,桑惊秋的确出了问题。 “你有什么事想说?”时遇难得生出好奇心,追问起来。 桑惊秋定下心,开口道:“时遇,我在……” 时遇耐心聆听。 马匹却在此时鸣叫起来,边叫边疯狂往前跑。 与此同时,路旁忽然冒出十多个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剑大刀,埋头朝这边攻过来。 桑惊秋拽停马匹,首先看向不远处的农田。 那里有好几位农人,原本正在耕作,猛然见到这一幕,纷纷愣在原地。 恰好一个黑衣人被时遇踹飞进田,他二话没说,一刀刺向离他最近的农人。 12. 012 然后,他再次被踹了出去,这次飞得更远,落地时发出“砰”的声响,再也爬不起来。 桑惊秋对处于震惊之中的农人们说:“对不住连累各位,此地不安全,你们快些离开罢。” 农人们很快反应过来,拎上种地的工具,相互搀扶着往村子里跑。 桑惊秋跟了一段路,确保无人跟踪他们,眼看他们消失在小路尽头,这才放下心来,转回原地。 片刻时间,时遇已经解决了一半刺客,桑惊秋加入期间,和时遇相互配合,很快结束战斗。 他道:“这些人……不好!” 桑惊秋眼疾手快,却也挡不住好几个人咬下舌下的毒药,当场身亡。 两人立即点了其他人穴道。 时遇:“将人带回山。” 桑惊秋点头,鱼莲山在各处都有暗哨,传信过去,很快便会有人过来。 时遇将两匹马牵到河边饮水。 四下十分安静。 桑惊秋传完信,朝河边走去。 就在此时,路旁的山林忽然飞出一大群鸟,无数翅膀扑腾,夹杂在乱糟糟的鸟叫中,一切蓦然变得凌乱起来。 不久前刚刚经过暗杀的桑惊秋精神还处于高度紧张之中,这一下,他已经发现端倪,立即从身后抽出横笛,喊:“时遇!” 时遇已飞身而至,抬手迎战。 只过了几招,桑惊秋就发现,这一波杀手的武功比先前那拨高了很多,且并不是所有人一齐上阵,而是几个人围住一个,过上一会又换人。 如此轮流、往复,尽管他们一时半会杀不了时遇和桑惊秋,可人多势众,渐渐消耗二人体力,越往后,二人便会内力不支,届时,他们便可瓮中捉鳖。 桑惊秋不知这些人是何来历,但若被抓走,等待他和时遇的绝不是春游赏花。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桑惊秋!”时遇在这时喊他,同时打了个口哨,两匹马奔向这边。 桑惊秋立即会意,横笛挥出,打在攻近身的两个黑衣人脑袋上,从包围圈豁开的口子冲出去,足尖点地,几个飞跃上马。 黑衣人再次围堵过来,桑惊秋将横笛舞的虎虎生风,黑衣人如同下饺子一般倒了一地。 一夹马腹的同时,又将两个追上来的人打飞出去。 两匹马一齐飞了出去。 他们所骑的马是鱼莲山所有,从万千幼马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经严格训练,名副其实的宝马良驹,速度之快,光凭人力很难追上。 不知跑了多久,黑衣人一个个不见,眼前出现一片破败房屋,二人驱马进入,发现这是一处废弃村庄,除了他们,别无他人。 时遇:“暂留一日,弄清状况后再走。” 桑惊秋也是如此想,方才那些人,第一批消耗他们的体力,第二批下重手伤人,谁也不知是否还有后手,两人决定待上一晚,明日从另一条路回去。 寻到一处没那么破的屋子,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待霉味没那么重了,桑惊秋开口说:“这些人来势汹汹目标明确,熟悉我们行踪,也研究过我们的武功路数。” 时遇站在门口,观察着四周环境,闻言神色阴郁。 “我不愿意这样想。”桑惊秋在心底叹了口气,“可是不能不这样考虑。” 时遇转身,道:“那些人必然已被救走,收拾尸体需要时间,他们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桑惊秋:“将尸体带回去,或许能有所发现。” 二人各自择了个房间,开始打坐,他们在打斗中消耗不少内力,亟需练习恢复。 天渐渐黑了。 时遇轻轻睁眼,尝试运行了一下内力,畅通无阻,便起身出去。 堂屋中空无一人,时遇没有感知到桑惊秋的气息,稍稍放松的精神立即又紧张起来。 外面响起很轻的脚步声,时遇立即辨认出是桑惊秋,打开门。 桑惊秋以为时遇还在打坐,有意放轻动静,听见开门声还愣了一下。 见是时遇,他笑起来:“饿了吗?我带了吃的回来。” 屋内很暗,二人索性在门口坐下。 桑惊秋打开一个纸包,就着淡淡月光,时遇看清了那是两个大白馒头,桑惊秋又拿出一个小瓶子,说:“这是酱,涂在馒头上吃。” 时遇拿起一个馒头,问:“你回去了?” 桑惊秋点头:“回去看了看。” 时遇皱眉:“你此时回去,并不安全。” “我知道。”桑惊秋无奈,“我们白日里这样一番打斗,损坏了人家农人的庄稼,他们一年到头就靠着那些庄稼过日子,我们这样走了,对他们不住。” 桑惊秋找到白日里见过的农人,告诉他们因为一些纠纷导致了那场打斗并弄坏地里的东西,将身上银子都拿了给他们,那家人千恩万谢,临走将家里仅剩的两个精粮馒头塞给了他。 两个馒头,当然不值那么多银子,但桑惊秋很高兴。 时遇看出桑惊秋的开心,不说话。 桑惊秋啃了口馒头:“凉了,我烤一烤罢。” 时遇将馒头掰成几个小块,丢进火堆里。 麦香味袅袅升起,桑惊秋皱着鼻子笑:“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出去玩,不小心迷了路,没东西吃,饿的不行,捡了几个不知道谁丢在路边的地瓜,也像这样扔在火里烤,那个味道真的很香。” 时遇瞥他一眼。 那次的事他当然记得,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人生中唯一一次捡路边的东西吃,还是人家不要的。 起初他不肯吃,被桑惊秋哄着骗着吃了一点,没觉得多好吃,但至少熬过了那个寒冷的冬夜。 桑惊秋显然也想起这个,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遇到你之前,我常常那样,其实许多东西,稍微烤一烤就很好吃的。” 说着用一根干净的棍子将馒头从火堆里扒拉出来,“尝尝。” 时遇看着那黑不拉几的馒头,目露嫌弃,但折腾了一天他确实饿了,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事等着,不好好积蓄体力是万万不行的。 吃就吃了罢,左右不是第一次。 他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意外发现味道确实不错,便不再多言。 吃完馒头夜已经很深,二人回到屋里,盘腿坐在地上,环境有限也没什么好挑剔,稍事休息,便启程离开。 万籁俱寂,时遇忽然开口:“你先前有话要说。” 桑惊秋微怔,旋即明白过来时遇所指,他很意外经过方才那一团混乱,时遇竟还记得他那句话。 时遇等待片刻,没等到回复,又道:“嗯?” 通常这个“嗯”,代表时遇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桑惊秋心下无奈:“也没有什么——我当时想问你,若有一日你发现,我所为与你相悖,你会如何做?” 时遇沉默了一下,道:“不会。” 桑惊秋:“什么?” 时遇:“不会有那样一日。” 桑惊秋好奇:“为何这样笃定?” 时遇:“那你会否?” 桑惊秋又是一愣,旋即笑出声:“我问你,怎变成你问我?” 时遇:“你会不会?” 桑惊秋笑不出来了。 他会吗? 若在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说“不会”,在他心里,时遇是比自己更为重要的存在,只要时遇安好,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但现在,他竟然会犹豫。 没有来由的,此时此刻,他无法说出那两个字。 沉默了许久,时遇再度开口:“桑惊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桑惊秋知道方才的迟疑引起时遇不满了,苦笑了一下,道:“没有。” 时遇:“这些时日你诸多古怪,除了有事隐瞒,我想不出旁的理由。” 桑惊秋也不知如何解释。 说到底,所谓的不安也好,恐慌也罢,不过都是他的想象,无凭无据更无来由,事实上,虽然今日遭遇刺杀,可鱼莲山能在众多门派手中和天门山平分四平帮相关利益,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来说,已然相当惊人了。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内心的不安到底来自何处,难道让他跟时遇说“我觉得如此下去不行,你不要再这样,就让鱼莲山跟从前一样罢”,届时只怕时遇会真的给他找大夫。 他踌躇了一下:“我……” 时遇的声音同时响起:“你有什么想法,只要与鱼莲山无碍,我都不在意,你不必非要说。” 桑惊秋:“……” 屋内没有光亮,彼此看不清对方面容。 没人再开口,也没有旁的声响。 安静到清晨,两人离开村庄,从另一条更加隐蔽的路回到鱼莲山。 “近来江湖中到处都在传武林大会和四平帮的事。”负责搜集消息的袁暮亭说,“听闻有不少人想要上山拜会,有一些还意图打听时遇和桑惊秋的师出何门。” 时遇当初选此处做鱼莲山所在,便是看中其隐蔽,没有熟悉的人引路很难找到,因而,山上暂时还十分安静,没有受到打扰。 但江湖人多,能者自然也多,相信过不了多久,此处就会暴露。 时遇:“不用管他们。” 他问施天桐,“带回来的人在何处?” 施天桐:“我们的人赶过去时只剩三个活口,据他们自己说,是装死才逃过一劫,我给他们服了药,封住所有穴道,关在后山,有专人看管。” 时遇:“将人带过来。” 正说着,有弟子来报,外头有人求见,并且,指名要见桑惊秋。 13. 013 桑惊秋很是好奇:“来人有无说旁的?” 弟子摇头:“只说你们见过,惊秋,你看这……” 桑惊秋略作思考:“请人到正厅,我马上过去。” 施天桐在一旁问:“惊秋,谁上这找你?” 桑惊秋:“我不知道。” 施天桐目露惊讶。 “我先去瞧瞧。”桑惊秋说,“晚些时候去找你们。” 桑惊秋离开后,施天桐还是觉得奇怪,转向时遇:“惊秋在外面认识新朋友了?” 时遇面无表情:“这与我无关。” 差点忘了这人的脾性,施天桐也懒得跟他说,出门办自己的事去了。 这头桑惊秋刚进正厅大门,里头的人立即起身,朝他拱手:“桑兄。” 桑惊秋看清对方的脸,不由诧异:“顾兄?” 此人叫顾听风,是吕七风最小的徒弟,年岁与桑惊秋相仿,入门刚满一年,武林大会期间,他负责招待各路人马,因此认识桑惊秋,大会那一日齐见深上山捣乱,他夹在人群之中帮忙,险些被黑衣人打伤,还是桑惊秋发现后及时出手救了他。 “那日得桑兄相救,理应好好道谢,谁知桑兄繁忙,一直不得见。”顾听风长相儒雅,一言一行都极为温柔,“听闻桑兄回来,顾某必得过来,以表谢意。” 桑惊秋客气了几句,疑惑道:“敢问顾兄,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顾听风:“是师兄告诉我的,我来此后寻了寻,便寻到了。” 桑惊秋微微一愣。 顾听风:“桑兄?” “不好了!”袁暮亭匆匆进门,“惊秋,我们……有客人?” 桑惊秋介绍了一下彼此,跟着袁暮亭到门外,问:“出什么事了?” 袁暮亭:“鱼莲山的位置暴露了。” 桑惊秋皱眉。 “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袁暮亭十分冷静地吸了口气,“武林大会那一出……只怕很快会有人上山来。” 桑惊秋并不意外,因为方才顾听风就是这样对他说的。 谁泄露的?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鱼莲山要在江湖之中占有一席之地,位置迟早会被人知晓,但如此突然地被暴露,就没那么简单了。 施天桐很快派了人手守在上下山各处入口,袁暮亭安排人暗中打听连带盯梢,山上气氛陡然紧张了几分。 “其实无需担忧,这是迟早的。”施天桐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当提前历练历练。” 要在江湖上混,这都是必须面对的。 忙完这些事时天已经黑了,桑惊秋去找顾听风,无论怎样,人家来者是客,该有的礼仪不能失,何况他跟顾听风接触下来,觉得此人单纯,交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招呼吃了饭,时间不早了,桑惊秋让顾听风早些歇息,明日一早送他下山。 顾听风此时也知道鱼莲山繁忙,表示听从安排,二人从花园一路往回走,道:“此次前来,实在是打扰了。” 桑惊秋摆手笑道:“待我下山,再去玉华山叨扰顾兄,还请顾兄到时不要嫌麻烦。” 他这话说的相当真诚,顾听风心情熨帖,也跟着笑了笑,面露迟疑,缓慢地说道:“桑兄若有难处,可随时通知我,顾某自当尽力。” 桑惊秋一愣,点头感谢。 将人送到招待客人的院子,桑惊秋往回走,一出远门,看到时遇,有些好奇,问:“你来找顾兄?” 时遇:“我不认识他。”言外之意,找他干什么。 桑惊秋怕顾听风听到,快走几步出去:“出什么事了?” 时遇:“他是吕七风的弟子?” 桑惊秋点头,时遇回来后一直在忙,他还没有机会说起顾听风的事:“他从旁人口中得知此处,特地过来。” 时遇:“来做什么?” 桑惊秋说了他救顾听风的事。 时遇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过于巧合。” 桑惊秋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试探过。”顾听风来了,这样巧合江湖上疯传鱼莲山的位置,桑惊起自然多了个心眼,“顾兄并不知晓旁的,也未曾参与其中。” 时遇:“他与你这样说?” 桑惊秋刚要解释,时遇又道,“你与他不过几面之缘,如何知道他的话足以信任?” 桑惊秋:“……” 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你想说什么?” 时遇:“你明日下山,前往苏州,等候我的吩咐,在那之前不要随意回来。” 桑惊秋目露震惊。 “顾听风既来此,我自会好好招待。”时遇神情平静,仿佛说的话无甚大不了,“你不必再烦心。” 桑惊秋太了解时遇,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立即道:“不行!” 时遇瞟来一眼,显然无动于衷,他向来说一不二,决定的事没人能改,若是其他事,桑惊秋也就随便他去了。 可这件事不行。 先不说玉华山掌门吕七风徒弟这一身份,顾听风千里迢迢跑来跟他道谢,是为了结交他这个朋友,若莫名其妙被鱼莲山扣下,桑惊秋哪里还有脸见人? 桑惊秋深吸一口气,一如既往地温和道:“顾听风前来只是感谢我,没有其他想法。” 时遇继续往前走,只字未发。 桑惊秋追上去:“这次是我考虑欠妥,明日自会送他下山,往后也不会让他过来。” 时遇终于停下来。 桑惊秋以为他说动了对方,岂料时遇下一句说:“我方才说了,这里的事你不用管。”自然也包括顾听风的去留问题。 春天的风不冰不凉,但吹着,总有些寒意。 桑惊秋心中拔凉片刻,忽然生出怒气:“恕我不能照办。” 时遇再度停下,望向桑惊秋的目光郁郁生寒。 桑惊秋直视他,毫无惧色:“我不能这样对待朋友。” 周遭再次安静下来。 他在反驳我。 桑惊秋在对抗我。 这是时遇心中最大的感想。 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桑惊秋名义上是他“护卫”,实际上整个鱼莲山,乃至他从前的宅子里,桑惊秋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又因为桑惊秋本人的性格特点,周遭同他相处过的人都很难不喜欢他,更加造成了他地位的超然。 况且时遇知道,桑惊秋虽然听从他的安排,配合他、服从他,可其实内里极其有主见想法,只是被平和温柔掩盖了很大一部分,他所坚持的东西,极难被外力所动摇。 但这个“外力”,不包括时遇。 时遇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可眼下—— 时遇冷漠一笑,道:“我并非征求你的同意。” 桑惊秋点头:“我知道,你的决定不会改变,但我不会……” “你不会如何?”时遇轻巧地接过这个话题,“我原本想明日再安排,你既如此,我现在便处置他。” 桑惊秋微微睁大眼,似是难以置信一般。 时遇已经收回视线,转身朝待客的院子走去。 桑惊秋立即追上前,赶在他进门前拦住人,时遇看都不看他,绕了一下继续往里走。 “时遇!”桑惊秋一把抓住时遇胳膊,压着声音道,“别逼我动手。” 时遇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你要跟我动手?” 桑惊秋抿住薄唇,他们二人常常切磋,但从没真的动过手:“我不想。” 时遇盯着他,眼神又凉了几分。 门忽然开了,顾听风的声音从门缝飘出来:“谁在外面?” 他推开门,第一眼看到桑惊秋,愣了一下,“桑兄?还没休息?是否有事?” 桑惊秋朝他露出个笑:“没有,我只是……” 时遇出手了! 这一下太过突然,且动作极快,顾听风处在全然的迷茫之中,只感觉一阵劲风袭面,下意识闭了闭眼。 再睁眼,却看见桑惊秋和时遇动起手来了! 顾听风愕然,这是在干什么,一个门派的人怎么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但不得不说,这两人打起来很好看,武艺高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二人的招数极为漂亮,尤其是桑惊秋,玉白横笛在他手中犹如银色缎带,灵敏中带着强劲力道,赏心悦目极了。 他有些羡慕地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能耐呢? 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应该劝劝,他上前两步,喊:“桑兄,时掌教,你们……哇!” 桑惊秋忽然出现在他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人就跑。 顾听风完全懵了,就这样被拖着飞离了院子,又一路狂奔,直往山下跑去。 望着消失在眼前的人影,时遇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施天桐和袁暮亭接到弟子们禀报,立即跑了来,询问时遇发生了什么。 时遇不愿多说,转身回了自己住处。 半个时辰后,桑惊秋出现在门口。 时遇毫不意外地看着他。 桑惊秋在门外站了片刻,跨过门槛,一步步走到他身前。 时遇问:“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桑惊秋摇头,片刻后说:“你知道我不会。” 时遇面无表情。 “我违抗你的命令,甘愿受罚。”桑惊秋和他对视,“随你怎么处置。” 时遇心中升起一团怒意:“你以为我不会?” 桑惊秋:“我没有这样以为。” 他微垂目,“从来没有。” 14. 014 桑惊秋安静地站在时遇身前,等待处罚降临。 鱼莲山规矩很严,时遇赏罚分明,从来没有例外。 他自然不会是那个例外。 但他不后悔救走顾听风。 顾听风是吕七风的亲传弟子,在玉华山地位举足轻重,鱼莲山行走江湖,即便不能左右逢源,也绝不适合四处树敌。 尤其这一次,顾听风是为了跟他道谢专程赶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人在这里出事。 这样的道理,时遇不会不懂。 但正如时遇所说,他做的决定,不会更改。 这些事上尚且如此,桑惊秋又如何会自作多情到觉得时遇会对他网开一面? 他又不是傻瓜。 时遇微微昂头,从眼皮下看着桑惊秋低眉顺目的模样,道:“把人带去哪里了?” 桑惊秋摇头。 时遇:“他与你说了旁的什么?” 桑惊秋还是摇头。 时遇:“此处位置泄露,他果真不知情?” 桑惊秋这次立即抬头:“他真的不知道。” 时遇:“你这么了解他?” 桑惊秋一愣。 “相识不过几日,便轻信于人。”时遇冷笑出来,“你闯荡江湖时日不短,为何还如此天真?” 桑惊秋简直无奈了。 要罚要骂,他都可以理解并接受,可时遇现在这心平静气地嘲讽是什么意思? 时遇却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你到底将人带到何处?” 桑惊秋没动。 时遇盯着他看。 须臾之后,桑惊秋叹了口气,开口道:“顾听风是吕七风的弟子,你若强行抓他,吕七风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时遇挑眉:“那又如何?” 桑惊秋:“为了没影的事得罪玉华山,这不是你的风格。” 时遇:“你这是何意?” 你是不是有别的计划,才如此“激动”非要把顾听风抓回来? 他可不以为时遇是因为他。 这到底只是猜测,桑惊秋没有说出口。 时遇再一次开口:“那人在哪?” 桑惊秋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好。”时遇毫不意外地点头,“那你回去罢。” 桑惊秋下意识应了声,反应过来又吃惊起来。 时遇:“明日便去苏州,旁的事无需过问了。” 桑惊秋还是不解,但他没有多说,转身出去了。 他走得很快,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中。 时遇望着桑惊秋离开的方向,眼神瞬间冷酷下来。 次日,桑惊秋起得很早,安排了手头的事,去找施天桐和袁暮亭吃早饭。 一说要走的事,二人双双震惊。 施天桐立即问:“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回事?” 桑惊秋喝着小米粥,摇头笑:“没什么,苏州那边有事需要处理。” 施天桐却不信,旁的不说,时遇很少给人弄什么出其不意,何况桑惊秋不是随便什么人,突然被派去那么远的地方,必是有什么原因的。 袁暮亭已经开了口:“因为昨晚的事?” 施天桐一愣,他和袁暮亭今天一早从弟子口中得知了顾听风的事,虽然不怎么完整,但看时遇和桑惊秋无甚异样,顾听风也走了,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如今看情况,貌似没这么简单。 桑惊秋看出二人的疑虑,夹了筷咸菜放进粥里,慢慢搅拌。 从昨天后,时遇就没再找他,顾听风也早安全到了玉华山的分部,按理说,这事已经过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情绪并不安定,心里似乎飘着什么,没着没落的,让他不安。 “惊秋?”袁暮亭问,“有什么难处,别瞒着我们。” 施天桐也点头。 桑惊秋心中不定,也不想朋友们为了没影的事担忧。 他换了勺子,舀起一勺粥喝下,才说道:“顾听风这回来得很巧,时遇担心其中有诈。” 袁暮亭和施天桐对视。 桑惊秋笑了一下:“不过我们都说清楚了,真的没事,否则我也不能好好在这跟你们吃饭,是不是?” 吃完早饭,桑惊秋带上两个人,前往苏州。 他出门办事,通常是独自一人,但这回时遇让他带两个人以防万一,桑惊秋考虑到鱼莲山如今状况,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如果突然出什么事,不至于像上次被人追杀,差点孤立无援。 山上的人,名义上都是弟子,但事实上,时遇不耐烦教授徒弟的一系列麻烦,从未动过收徒心思,如今鱼莲山的弟子,都是施天桐和袁暮亭所收,剩下一小部分专门处理派中事务。 这些人生活在山中,理所当然跟桑惊秋熟悉,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过得快乐。 半月后,桑惊秋三人到了苏州。 美丽江南,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空中满是淡淡花香,街市上摆着各种小摊,吃的玩的用的,令人目不暇接。 和桑惊秋一道下山的两名弟子,唐义和周越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热闹的情形,又兴奋又好奇,不停地四下张望。 进了客栈安顿好,桑惊秋道:“我出去一趟,你们晚上自己吃饭,不用等我。” 唐义:“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桑惊秋:“说不好,今日无事,你们可自行安排。” 二人双眼一亮。 桑惊秋开门出去时,听见身后二人在商议去外面吃苏州的点心,嘴角轻轻一扯,独自下楼去。 来苏州确实有事,但还没到时间,他现在出来,是想自己走走,也给那两人一点空闲时间玩一玩。 他一向很喜欢江南,曾一度考虑过老了之后来此定居,可几年前的他和时遇办事,路过苏州,恰逢大暴雨,就留了几天,被氤氲雨景下的潮湿闷热给折腾个够呛,自此就打消了那样的念头。 他当时把这事说给时遇听,时遇说他心志不坚,还说等换个春秋季过来,肯定又会起心思。 如今再次到来,春风徐徐,风景宜人,不禁又喜欢得不行。 果然被时遇说中了。 还真是个心志不坚的人啊。 桑惊秋这样想着,忍不住好笑,不过他觉得,人性本就复杂,只要不伤害别人,坚不坚的,其实并没什么不好。 ——如果身后没有跟着些猫狗就好了。 他转了两圈,绕到一处无人角落,出声道:“何方人士,藏头缩尾,非正当所为。” 身后安静片刻,响起一阵笑声:“桑大侠真是风趣。” 说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桑惊秋左手垂落,右手握笛负在背后,顶着远处街市的憧憧灯火,长身玉立,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这样一个美人,可惜,太冥顽不灵了。 齐见深一边走向他,一边盯着他看:“惊秋,好久不见啊。” 桑惊秋:“……” 天下,唤他名字者不少,鱼莲山上除时遇之外,人人都是这样称呼他,朋友认识时间长了,也渐渐会这样喊他,他非常熟悉。 可齐见深喊的时候直勾勾盯着他,夜色下双眼简直溢出一片光来,仿佛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桑惊秋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一甩胳膊,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齐见深笑着看他:“什么意思啊?” 桑惊秋继续起疙瘩,索性双手环胸,觉得稍微好了一些,抬眼,见齐见深还在看他,忍不住皱了皱眉,问:“你看什么?” 齐见深:“我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桑惊秋:“请指教。” 齐见深却又讳莫如深起来,只是看向桑惊秋的眼神越发奇怪。 桑惊秋耐心很足,但只限于朋友之间,他也不避讳,直言道:“你若故弄玄虚,那恕我无礼了。” 齐见深看他要动手,连忙道:“且慢,我有话说。” 桑惊秋依言停下,但眼神动作很清晰地写着不耐,齐见深知道,他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桑惊秋是不会放过他的,而他,不是桑惊秋对手。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夹杂几声欢笑。 桑惊秋有些愣神。 就这一瞬间,齐见深猛然冲了过来,抬手,直接抓向他的脖子。 桑惊秋低低叹了口气:“白痴。” 原本掐在后腰的横笛不知何时到了手里,呼呼生风地正面迎上。 齐见深看情况不对,立即往回缩:“我只是想试一试你的功夫有无进步,开玩笑的。” 可桑惊秋一点也不想跟他开这个玩笑,横笛使的毫不迟疑,重重砍在他肩胛骨处,齐见深疼的闷哼一声,被桑惊秋抓住肩膀,用力甩到一旁树上。 他眼前发黑,还没反应过来,桑惊秋又到了身前。 齐见深:“我有话……” 桑惊秋懒得听他废话,抬手点住包括哑穴在内的几处大穴。 此人如何逃脱、又如何得知他在此地、所为何事,都需要问清楚,不过这不是鱼莲山地盘,人多眼杂,行事不太方便。 想了想,决定先联系附近的鱼莲山弟子,将人看管起来。 不过…… 桑惊秋低头,看到齐见深的脸后,心中缓缓散开一个疑虑。 “你不是我的对手,这你自己清楚。”他俯下身,直视齐见深的双眸,“为何特意出现在我跟前?” 齐见深眼珠子转来转去,说不出话。 桑惊秋皱眉,越想越觉蹊跷。 正在这时,身后的墙拐角,再次响起脚步声。 很轻、很慢,带着沉沉压迫感。 15. 015 “惊秋?” 桑惊秋看清来人,也是一愣:“莫掌教?” 莫如玉无奈一笑:“每回听此称呼,都觉老了三十岁,外人这样喊也便罢了,你还是叫我名字罢。” 桑惊秋也笑了:“你怎么会在此?” 莫如玉朝他身后一抬下巴:“来找他——时辰尚早,此刻可得闲,我请你喝酒。” 桑惊秋点头。 莫如玉对随后赶来的门人吩咐几句,待他们抓着齐见深离开,这才和桑惊秋进到酒楼。 “门下人看管不力,让齐见深跑了,我怕他在外逃跑时间长了夜长梦多,一路寻到此处,未曾想会遇到你。”莫如玉举杯,“这回多谢你出手,否则我要抓他,还得费一番功夫。” 桑惊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想了想,问道:“恕我多言,齐见深如何能从天门山逃跑?” 莫如玉:“是我的疏忽,山上近来出了些事,我忙于处理,未多顾忌此人,门下人便有所松懈,他贿赂了一个,趁我们忙于旁的,悄悄跑了出来。” 桑惊秋微微皱眉。 莫如玉忽然笑了:“你方才的模样,和他很像。” 桑惊秋一时没反应过来:“跟谁?” “时遇啊。”莫如玉打量着桑惊秋的脸,“听他说,你们认识许多年了。” 桑惊秋:“二十多年了——我是他捡回去的。” 莫如玉吃惊。 “字面意思。”桑惊秋被他逗笑,说了具体情况。 从前也有人追问过桑惊秋和时遇的关系,尤其对时家和鱼莲山内部状况一知半解的,都知道桑惊秋是时遇“护卫”,但看真实情况又仿佛没那样简单,有那忍不住好奇的,就悄悄找桑惊秋或旁的知情人探听一二。 知道真相的,大多数目露惊奇:“时家的少爷竟是这样的好心人!” 还有小部分则说:“大约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但他们所有人,都会对桑惊秋充满同情:“时家少爷那个脾气,谁受得了啊?他一个寄人篱下的,日子不会好过,可怜啊。” 流言蜚语诸如此类,明的暗的,好的坏的,桑惊秋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他从不反驳。 但内心里,他从没觉得自己可怜。 灾荒、亲人俱亡固然不幸,可他始终没有饿死冻死,已然是不幸中的大幸。 遑论时遇对他之恩,远非一口饭一处遮风避雨之所可以概括,完全可以说,没有时遇,就没有如今的桑惊秋。 他从未觉得有什么“寄人篱下”的愁绪,如今所做的,皆是他心甘情愿,不带有任何委屈。 莫如玉听得很认真,听完后却没有就此发表什么意见,只说:“原来如此,难怪。”仿佛这不过是件再正常没有的事。 桑惊秋自然而然地将话题重新转回正事。 两人聊到很晚,分开前莫如玉表示天门山在苏州有宅子,他若有事,随时可以过去。 桑惊秋半开玩笑道:“你这样客气,回头我们真去打扰了。” 莫如玉:“你们是时遇的人,尽管过来,无需与我客套。” 桑惊秋愣了一下,莫如玉起身道别,他客套几句,也离开了。 回到客栈,唐义和周越然都已睡去,桑惊秋草草洗漱完,坐在桌边擦笛子。 江南地区富庶,时遇半年前收了几处铺子买卖,理应好好整顿一番,恰逢四平帮找麻烦,后来又是武林大会,时遇异常忙碌,便没有顾上。 这回派桑惊秋过来,既是为了买卖,更重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他私自救走顾听风惹恼了时遇,让他来处理这些事,算是不大不小的惩戒。 桑惊秋很清楚这点,也很理解,时遇的个性,素来如此,这样的“惩罚”也是意义大于实际,他没有丝毫损失。 可他难以避免考虑到,这只是刚开始,日后若再有什么事,他与时遇意见相左让时遇不爽,一次两次,时遇会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不会如何,时间一长呢? 明明从五岁起就决定好,一切以时遇为先,怎么到了如今却做不到呢? 桑惊秋叹了口气,将擦好的笛子小心收好,上床歇息。 后头几日,他根据时遇吩咐的,核对账目、查看铺子、整理货物,好在时遇原本就安排了专门的人手管理这些,桑惊秋过来倒也很快上手,一切尚算顺利。 忙碌中,便无暇思虑太多,反而觉得轻松不少。 春花凋谢,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买卖一事收了尾,时遇那边毫无消息,桑惊秋想了想,决定再留几日,若再没有新的指点,他便自行回去。 这天,他忙完,刚准备回客栈,天门山来人了。 此人是莫如玉心腹,莫如玉亲自引荐给桑惊秋的,因而见了面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掌教有事,想请桑公子帮忙。” 桑惊秋诧异:“但说无妨。” 还是因为齐见深的事。 “我们多番打听,找到了一些关于四平帮的消息,其中有一些还与齐见深有关。”来人一一说给桑惊秋听,“可无论如何问,那人只是闭口不言。” 桑惊秋:“我能帮上什么忙?” 来人道:“桑公子英明——那齐见深表示,要见桑公子一面,并说,只要见了桑公子,便会把所有事如实以告。” 桑惊秋:“……” 齐见深对桑惊秋见色起意心怀不轨,桑惊秋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但几次三番指名要见他,似乎已经超过对其色相的重视程度。 “此事乃天门山内部事宜,桑某作为外人,不便参与过多。”桑惊秋直言道,“请代我向莫掌门传达。” 对方似乎没料到桑惊秋会拒绝,一时愣住。 桑惊秋站在那,始终面带微笑,就是没有松口的意思,他很快明白过来,说了声“打扰”便离开了。 人走了,桑惊秋略一思索,提笔写信。 当初齐见深被他所擒,后又辗转被时遇交给天门山,其中原因他不得而知,但如今齐见深似乎又有幺蛾子,理当告知时遇一声。 信传出的第二天,时遇却来了。 桑惊秋很是吃惊:“出什么事了?” 时遇没答,问起在苏州的事。 桑惊秋一一答了,又提起齐见深的事。 时遇听着,心中冷笑。 因着四平帮之事,两派之间有所往来,他对莫如玉的行事作风略知一二,那边若需要,他也可以酌情提供帮助,可这不代表他就喜欢别人来使唤桑惊秋。 时遇喝了口放凉的酸梅汤,面色如常道:“此处的事已完,你闲来无事,随我去那边一趟。” 他用的是“那边”,桑惊秋立即明白过来:“那边……有事?” 时遇:“二伯父生辰,来信要我回去。” 时家是江南富户,但人多关系多,家族状况相当复杂,时遇不耐应付那些有的没的,十二岁那年就独自搬了出去,除去某些特殊日子,从不踏进时家一步。 二伯父的生辰,恰好是这些特殊日子中的一个,老人家几年前在苏州买了园子,每年会来住上几个月,今年恰逢生辰,索性在苏州办了。 桑惊秋也不意外,便点头应下。 翌日,二人起了个大早,赶到二伯父的园子时,老人家刚刚起床,招呼两人用早点。 “你这孩子,怎么来这么早?”二伯父指着一桌精致点心,“新请了个师傅,正好一道尝尝。” 时遇吃了一口,点头。 二伯父无奈:“还是这个脾气——惊秋觉得如何?” 桑惊秋笑道:“比外头酒楼里要好吃许多。” 二伯父乐了:“惊秋果然识货,来来来多吃点。” 食过大半,二伯父再次开口,道:“我今年在这里办寿宴,也是机缘巧合,若非如此,你是不会来的,是不是啊?” 时遇平静道:“我搬出时家十几年了。” 二伯父叹气:“你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有件事,我作为长辈,不得不开口。” 他说着欲言又止,似乎有所为难。 桑惊秋搁下筷子:“来时看到花园的池中开满荷花,很是好看,二老爷可否寻个人带我前去瞧瞧?” 二伯父:“自然可以,来人……” 时遇打断道:“你不用走。” 桑惊秋:“……” 二伯父看向这个总是冷冷清清的侄子。 时遇:“伯父有话,可以直说,不用避着他。” 二伯父:“……” 桑惊秋下意识抓紧笛子,觉得有淡淡湿意,又松开,慢慢抬起手臂。 “你母亲去世前曾拜托你伯母,请我们照顾你一二,如今你大了,也没什么需要我们照料。”二伯父语重心长地说道,“只是,再过两年,你便到而立之年了,这成家之事,是否也该考虑起来了?” “咚!” 笛子放上桌面的声响和二伯父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时遇和二伯父齐齐望向桑惊秋。 后者面露歉意:“抱歉,手滑,没拿好。” 时遇放下粥碗,随意道:“如今事忙,无此想法。” 二伯父:“不用你操心太多,将事情交于我和你伯母,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时遇沉默片刻,道:“那便有劳伯父伯母。” 16. 016 饭后,时遇告辞,二伯父热衷园林艺术,专门找了人打理园子,穿梭期间,一步一景。 时遇忽然问:“你在想什么?” 桑惊秋摇头。 “方才席间,你仿佛有所思。”现在又一路沉默。 桑惊秋一笑,岔开话题道:“我在想齐见深的事。” 时遇皱眉,略停了一下,才重新踏步:“想此人作甚?” 桑惊秋没说话。 “你怎么回事?”时遇再次看他,“如此在意齐见深。” 桑惊秋无言以对。 他根本没在想齐见深的问题,也没想旁的人旁的事,一时之间答不出个所以然。 可他心里真正在意的,又无法宣之于口。 步出园子大门,桑惊秋才再次开口:“二老爷所提,你……是怎么想的?” 时遇:“什么?” 桑惊秋:“定亲之事,你的想法。” “无甚想法。 ”时遇无动于衷,“老人家有这个心愿,满足他们便是。” 桑惊秋:“可是你……” 时遇等待片刻,反问:“我如何?” 桑惊秋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是啊,时遇该如何? 拒绝长辈吗?还是索性自己参与,将事情接手过来? 似乎都可以,却又都不合适。 此事说白了只是时遇个人的事,同旁的并无瓜葛,即便时遇成亲,以他性子也绝不可能让伴侣插手鱼莲山的事。 所以,跟他桑惊秋有何关联? 桑惊秋垂下眼,轻声道:“没什么。” 时遇瞅他一眼,觉得有些莫名,自从武林大会之后,桑惊秋仿佛越来越和从前不一样了,偶尔视线相对,总觉得那双眸子中藏了些他看不清的东西,有两次他忍不住,想要探知一二,一扭头,一切却已恢复如常。 好像那些变化,都只是他的幻觉。 他顿了一顿,意图说点什么,桑惊秋已经紧走几步到前面去瞧卖书画的摊子了。 有什么好问,反正与我无关,时遇心道,将此事抛在脑后。 时遇来苏州,是为了和莫如玉见面,因此很忙,接连几日没回来。 桑惊秋忙着买卖的事也是早出晚归,二人碰面机会极少。 梅雨季节悄然来临,苏州三天两头下场雨,空中永远凝着一层水滴,从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渗透进去,连带呼吸都带着湿气,倍感艰难。 铺子买卖的事告一段落,后续有旁人处理,桑惊秋也实在受不了这份闷热,便想问问时遇,先行回去。 结果时遇先找了过来,说:“你随我去一趟天门山。” 桑惊秋不解:“有何事?” 时遇:“四平帮的事有些新的眉目。” 桑惊秋点头。 莫如玉原本与他们一道启程,临出发前门人出了旁的事,他需要在苏州多逗留几日,让时遇和桑惊秋先行一步,他已经传信回去,届时会有人招待。 苏州距天门山不算太远,二人快马加鞭,没几日便到了武林大会前落脚的小镇。 小镇早没了当时的混乱,显得十分安静。 二人照旧住在上回的客栈,时遇说累了早早歇下,桑惊秋想起附近有处酿酒铺子,便想过去看看。 一出门,就觉出不对来,他不禁心头郁闷,怎么每次想要好好逛逛都会碰上这样的事。 他也没心思了,转身回客栈,进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窗外跃进两个人。 桑惊秋直接问:“有什么事吗?” 他们一言不发,直接上前就要抓他。 这两人一看就不是自己对手,桑惊秋根本没放在眼里,可没等他起身,眼前忽然一阵发黑,一愣,知道自己中招了。 可他素来当心,出门在外更是提着十二个心眼子,怎么无知无觉地就中招了? 那二人越来越近,桑惊秋摸到桌上茶壶,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狠狠砸到左侧墙面。 时遇就住在那边,听到动静立即赶过来,还来得及…… 不知过了多久,桑惊秋醒来,他没有急着睁眼,照常平躺着,待思绪回溯,才缓缓掀开眼皮。 入目是漆黑一片,鼻腔中还充斥有浓浓霉味。 他被关起来了。 桑惊秋再次闭眼。 四肢无力,内力尚未恢复,若要强行逃跑,恐怕力有不逮。 他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全,对方将他抓来而非直接杀了,必是有所图谋,暂时不会动他。 与此相比,他更想弄清楚,以他的谨慎,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中招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赶忙将脑袋偏向内侧,听见开门声,有人进来了。 那人没有往里走,就停在门口,安静了许久才开口,说:“惊秋?” 桑惊秋一愣。 对方又喊了一声,桑惊秋这才确认,出声:“顾兄?” 来人正是顾听风,闻言立即激动起来:“是我!你……你没事罢?” 桑惊秋:“我还好,顾兄怎么在此?” 顾听风匆忙道:“说来话长,我先带你出去。” 桑惊秋不想连累人,如实说了自己内力不足的事。 顾听风:“没关系,我都安排好了,你快些跟我走,待安全了,再慢慢说!” 桑惊秋被扶坐起身,忍不住再次问:“真的不会连累你?” 顾听风狂点头,一想桑惊秋看不见,只得开口:“不会!来来来,扶住我,走!” 出乎意料的顺利,直到被顾听风架上马车,桑惊秋才回过神,难以置信地问:“就这样?” 顾听风叮嘱车夫驾车慢些,钻进马车后就笑了:“早说了没事的,不过此处偏僻,你先忍忍,到地方再请大夫来瞧。” 桑惊秋:“我没事,谢谢你,不过,你怎么知道我……” 顾听风笑了:“说来也巧,我奉师父之名来此办事,发现两人趁夜鬼鬼祟祟将一个人塞进马车带走,我本想看看情况,岂料那人竟是你,我觉得不太对劲,便偷偷跟着过去了。” 桑惊秋:“方才并未见到他们。” “被我打晕扔后头去了。”顾听风面露不解,”我本以为要救你会花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如此简单。” 桑惊秋也觉得太过简单,有些着急起来,万一黄雀在后,岂不是害了顾听风? 顾听风似乎看出他所想,笑道:“无妨,我安排好了,不会有事,我先带你上山,你好好休息一下再说罢。” 天门山。 时遇在山脚拦下刚刚抵达的莫如玉,开门见山地说:“他不见了。” 莫如玉:“什么……惊秋?” 时遇盯着他。 “我只是按照约定把惊秋带走,未让他们做旁的。”莫如玉解释道,“他们也不敢,你是……” 时遇打断他:“你把人关在哪里?” 莫如玉:“我带你过去。” 到地方,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开的屋门,里头黑乎乎一片,无需看,便知人不在了。 时遇进屋查看,莫如玉则在后屋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天门山弟子,又将人弄醒,开始询问。 时遇在一旁看着,面色阴沉。 武林大会后,他和桑惊秋在路上遇袭,他开始怀疑门下有奸细,正巧这次来苏州见莫如玉,听后者竟也有相似怀疑,决定合伙做一场戏。 奸细是有了眉目,可桑惊秋不见了。 他转向还昏昏沉沉的两人:“是谁干的?” 那两人摇头,被脖子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一抬眼,触及时遇冰冷的眼神,立时觉得更疼了:“不……不知道,我们守在外面,没注意就……” 莫如玉在一旁道:“我立刻派人去找。” 时遇:“我的人,我自己处理。”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立刻消失在几人眼前。 桑惊秋失了内力,没法悄然逃跑,必是被人带走。 对方会是谁? “如果是朋友,早就联系我们了。”施天桐着急,“这么久没消息,说不定出事了!” 袁暮亭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时遇,皱眉,她从多年前开始在江湖布置眼线,及至如今,可以说眼线势力遍布天下,平日里江湖有点风吹草动的都瞒不过她,可这回桑惊秋失踪半个多月,连半点风声都没收到。 以桑惊秋的个性,这不是好兆头。 施天桐往时遇跟前一坐,压着怒气问:“你要抓内奸,为何不事先告知?就算你不信任我们,难道连惊秋也不信吗?” 时遇眼中闪过不耐。 施天桐更气:“你……” 袁暮亭拦住他,自己对时遇说道:“我会继续派人找。”说完扯着施天桐胳膊,硬是把人带走了。 一出门,施天桐就问:“为什么拦着我?现在惊秋不见了,他是什么态度?” 袁暮亭:“这些日子,他大概也不好受,算了,把人找回来要紧。” 施天桐冷笑:“他不好受什么?若不是他有意为之,谁能轻易带走惊秋?他要作甚便去做,把惊秋当诱饵就是不行!” 一弟子匆忙跑来,连声说:“惊秋回来啦!惊秋回来啦!” 怒气冲冲的施天桐和袁暮亭同时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嗖”一下掠过,立即不见了。 桑惊秋站在熟悉的正厅中央,跟旁边人低声说着话。 “出去。”时遇忽然走进来,弟子连忙退出门去。 这时,施天桐和袁暮亭也赶了过来,时遇对他们说:“你们出去。” 施天桐嘴巴动了动,倒也没生气,和袁暮亭一道离开。 时遇径直坐下,抬头看桑惊秋:“你去哪里了?” 17. 017 半个月前,桑惊秋被顾听风所救,带回玉华山后忽然晕厥,足足三日才醒。 “性命无碍,只是昏迷。”桑惊秋解释道,“醒来后休息了两日,回来路上遇到洪涝,耽搁了些日子。” 他说着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见时遇盯着他看,不由笑道:“怎么了?” 时遇:“这几日,可曾遇到别人?听说旁的?” 桑惊秋摇头,见时遇还是注目于他,顿时心生好奇:“哪里有问题?” 时遇又看了他片刻,才移开视线:“没有。” 他起身,“你休息一下。”就走了。 片刻之后施天桐和袁暮亭过来,他问:“山上这几日还好吗?” 二人都说还好,问他这几天的遭遇,身体有没有不对,等等。 桑惊秋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很认真地说了经过:“这回是我疏忽了,才会中招。” 施天桐:“不是你的错。” 桑惊秋以为他站在朋友立场安慰自己,很开心地笑道:“虽说防不胜防,可出门在外,理当更加小心。” 施天桐忍了忍,没忍住:“惊秋,你知不知道……” “惊秋还不知道罢?”袁暮亭轻松接过话,“门派内可能有内奸。” 聊了一会儿,桑惊秋目露疲惫,二人让他好好休息,便告辞了。 洗完澡,躺在睡惯的床上,不多时便进入梦乡。 睁眼,眼前昏暗,他一惊,倏的爬坐起身,发现是鱼莲山上自己的房间,这才迟一步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 他捏着眉心,待那阵不舒服的感觉消退,下床洗漱,想起一些事,去找时遇。 说完正事,时遇看他摸肚子,递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睡过头,饿了。”山上的晚饭时间已过,桑惊秋不愿麻烦厨子,便想随便熬点粥应付过去。 时遇正在翻账册,闻言一顿,又抬头看他:“阳春面,吃不吃?” 桑惊秋微怔,笑道:“吃。” 上次做阳春面还是在外头,高汤没有,桑惊秋最爱的小白菜也缺,这回厨房仿佛早有准备,高汤和小白菜齐全,时遇动手,没多久就煮了两大碗面。 桑惊秋接过自己那碗,二话不说动筷,时遇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吃。 待腹中没那么饿了,桑惊秋问道:“今日怎么有兴致下厨煮面?” 时遇:“饿了。” 桑惊秋一想,也是,总不可能是为了他才下厨,遂一点头,继续吃面。 吃完后觉得有些撑,他决定去后山看看那些树木花草。 走出一段路,见时遇还在旁边,他不由好奇:“是不是有事与我说?” 时遇:“吃多了,散步消食。” 桑惊秋点头,一道往后山走。 树苗成长茁壮,大夏天有了郁葱之感,桑惊秋很是欣慰,绕着树走来走去,时不时伸手摸一摸。 时遇就站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 走到一丛花束跟前,桑惊秋驻足,问:“这花是何时栽下的?” 时遇看了一眼:“我不清楚。” 桑惊秋知道他素来不管这些,想着下次问问花匠,这花艳丽十足,他第一次见,很有些好奇。 “明日西岳过来。”时遇说,“让他给你诊脉。” 西岳是个江湖郎中,多年前被时家当时的当家人抓回府中看病,西岳医术高超,当家人不愿让他离开,把他关了起来,桑惊秋听闻此事,私下将人放了。 因为此事,当家人气的在家砸桌子,却并没有找他麻烦,桑惊秋为此还很是愧疚了一阵子。 而西岳感念桑惊秋的恩情,每年会上山两次,给山中人看看病,或者调理身体。 桑惊秋离山许久,并不知晓西岳要来,闻言十分开心。 不过:“我身体无事,无需麻烦了。” 时遇冷漠道:“随你。” 次日,直到暮色低垂,门人才来禀告,说西岳到了。 桑惊秋迎出去,就见一清瘦高挑的男子站在那,头戴书生帽,看过去,浓浓书卷之气。 他喊:“西岳!” 西岳转过身,见到桑惊秋,立即跑来:“惊秋!” 鱼莲山有自己的大夫,生病受伤都能得到及时医治,西岳每次过来,说是看病,不如说是来看桑惊秋。 距离上回相见已快一年,好生一番寒暄,又一道用了晚饭,有弟子前来,说掌门有事,请西岳过去一趟。 到了掌门书房,时遇开门见山地说:“你给他看一看。” 西岳一愣:“谁……你说惊秋?他怎么了?” 时遇简单说了桑惊秋曾昏迷三天的事,但没说原因,又重复道:“旁人我不放心。” 西岳应下,觉得奇怪,问:“他怎么会中毒?” 时遇:“你无需过问。” 西岳见他不想说,也清楚此人个性,便算了。 他行医多年,见过无数奇葩的人和事,也不觉得时遇这态度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多年前桑惊秋悄悄放了他,若不是时遇暗中出手,他还是会被时家人抓回去,虽然他知道,时遇并不是为了他。 “我先去看看惊秋。” “等等。”时遇不咸不淡地说,“不要告诉他是我要求,弄清楚后,告诉我即可。” 西岳皱眉:“你想瞒着惊秋?” 时遇:“鱼莲山近日不宁,我有分寸。” 西岳其实还是不太明白这其中的猫腻,但他觉得时遇不会害桑惊秋,于是想了个法子,说这次时间充裕,给鱼莲山所有人看一看。 一忙就是好几日,结束诊脉后的当天晚上,西岳找到时遇,告诉他桑惊秋的确中了毒,会令人昏迷,没有性命之忧,人醒了就没事了。 时遇表示知道了,再无二话。 江湖险恶,中毒下药都不稀奇,桑惊秋没事,西岳便也未放在心上,在山上住了几天就走了。 几天后,有人送来请柬,表示他们掌门寿辰,请鱼莲山掌教前往饮宴。 这是个新门派,时遇在武林大会之上和其掌门有过一面之缘,平时无任何往来,这个寿辰宴席显然别有他意。 时遇接了请帖,让桑惊秋和施天桐前往。 到地方打听一番,知道这个门派在当地小有名气,此次掌门寿辰包了当地最大酒楼,阵势不可谓不大。 寿辰前一天,二人过去,稍作歇息一夜,次日一早被迎进包下的酒楼。 对方安排了丰盛的早饭,不吃白不吃。 用早饭时,陆续有人进来,有几位互相拱手,坐在一处,大部分则互不相识,各坐各的,反正地方够大。 施天桐低声道:“惊秋,你瞧这架势,怎么好像要开什么大会一样?” 桑惊秋也觉得情况诡异,往嘴里塞了个包子,观察着周遭情况。 一楼饭堂陆续满了,一身穿黑色衣裤的男子把门一关,上了二楼。 不多时,一中年男子下楼来,站在中央对众人拱手:“在下白月明,欢迎各位远道而来。” 这位正是此次寿宴的主角,月明帮帮主。 白月明旋即道:“老夫寿辰,劳动诸位,尽可随意。” 下头有人出声:“白掌门快人快语,有话不妨直言。” 白月明哈哈一笑:“在座都是自己人,老夫便不打哑谜了。” 桑惊秋喝着豆浆,认真聆听。 过来前,时遇告诉他,当日在玉华山,白月明曾有心接触,被他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据他察言观色,白月明似乎有心拉拢和鱼莲山一般名不见经传的门派。 现在白月明慷慨激昂,正是此意。 时遇素来不耐应付这些,自然不愿前来,且,鱼莲山即便要做什么,也是靠他们自己,依赖旁人抑或结盟,以时遇之傲,也绝无可能。 所以白月明,注定要失望了。 片刻后,白月明讲完话,一挥手,道:“上酒!” 桑惊秋和施天桐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无语。 月明帮门人端着酒过来,桑惊秋抬手制止,道:“白帮主好意我们心领,礼也送到,祝白帮主福如东海,清晨不宜饮酒,我们就此告辞了。” 来人忙回头看他们帮主,白月明上前,笑意盈盈:“二位是鱼莲山,时掌教门下罢?” 桑惊秋和施天桐起来行了个礼。 白月明:“二位既然来了,理当喝了白某的寿辰酒再走,否则白某也良心不安。” 桑惊秋:“我们二人皆不善饮酒,且此次前来只为祝寿,白帮主无需费心招待。” 白月明:“两位如此不给面子?” 桑惊秋笑道:“鱼莲山距此百余里,我们日夜兼程赶来给白帮主祝寿,如何不给面子?” 白月明脸色不太好看。 他记得桑惊秋,知道此人武功不俗,生得好,待人也客气,谁承想脾气竟跟那个时遇一样难搞。 但他不敢直接得罪鱼莲山,见二人不愿留下,只得退而求其次,道:“既如此,请二位先去白某府上,待晚上,白某亲自向二位赔罪。” 桑惊秋:“多谢白帮主,我们不打扰了。” 说罢和施天桐拱手,立即就要离开。 白月明恼怒,月明帮虽然在江湖上没多少名气,可好歹是一派掌门,两个后辈竟如此下他面子。 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如此被拒,恐怕接下去的计划,也没几个人会应。 他上前几步,伸手:“二位请……” “人家都说了不喝酒,你这人怎么这样啰嗦?”一道笑声从窗户旁溢入,“大美人,又见面了。” 18. 018 桑惊秋一听这个称呼就头疼,转脸,果然看到齐见深,也不知何时来的,伏在窗台之上,半个脑袋探进来,面带笑意,一副悠哉模样。 见桑惊秋看过来,他一抿嘴,笑意更深。 齐见深在武林大会上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在场不少人记得他,此时突然出现,有几个沉不住气的脸色都变了。 白月明作为发起者,不得不出来主持局面,他上前两步,问:“不知齐公子所为何来?” 齐见深笑道:“你们喝酒吃饭,我路过,凑个热闹罢。” 白月明目露迟疑,似乎不乐意,但这种日子不想得罪人闹得太难看,只能退一步,让人给他安排个座位。 “不必了。”齐见深径直在桑惊秋旁边坐下,“我坐这里即可。” 桑惊秋本来要走了,闻言又改了主意,对白月明笑道:“我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就由我替白帮主招待这位公子?” 白月明:“那就有劳二位。” 到了外面,桑惊秋扣住齐见深的胳膊,将人拖到一旁无人的巷子。 齐见深也不挣扎,任由他动作。 只是桑惊秋动作实在有些粗暴,他被抓的有些疼,忍不住笑道:“大美人不愧是大美人,粗鲁起来也与众不同。” 桑惊秋把人扔到墙边,直接问:“你是什么人?” 齐见深:“嗯?我是齐见深啊,你不认识我了?” 桑惊秋微笑:“装得很像,但你忽略了一点。” 齐见深目露迷茫。 桑惊秋也不继续说,盯着他看了一会,猛然抬臂,右手闪电一般擦过齐见深脸颊。 收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桑惊秋打量着那如假包换的人皮面|具,啧了一声,这才看向对面的人。 很瘦,尤其面颊,瘦的仿佛从来没吃饱过,面颊凹进去一大块,五官工整却没什么特点,这般骨骼长相,最适合易容。 桑惊秋问:“想干什么?” 对方不说话,一副不想合作的样子。 桑惊秋不意外,便先想把人带回去再说。 拖着人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 那人扭头看过来。 巷子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有人说:“我看到了,就在这个地方!” 而后是施天桐的声音:“喂,你们要干什么?” “我师弟被人抓进去了,给我闪开!” “里面有人,你们现在不方便进去!” “滚开!” 一阵混乱后。 “师弟!”一个高大男子冲进巷子,“师弟你没事……罢……” 桑惊秋转身,不解道:“此人是你师弟?” 男子震惊地张着嘴:“……” “他叫齐见深,说自己无门无派。”桑惊秋好奇,“阁下真是他师兄么?那倒也方便……” 男子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认错人了!” 桑惊秋喊:“果真不是么?要不要再瞧瞧?” 那人已经跑了,后头跟着的几个人莫名其妙,也很快离开。 酒楼内,白月明正在滔滔不绝地阐述着合作方向和利益,门开了,桑惊秋走进来,无视所有人的打量,走进来,将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扔。 白月明从怔忪之中回神,问:“桑兄此举是何意?” 桑惊秋:“此人不愿配合,什么都没问出,毕竟是白帮主地盘,我就把人交予你罢。” 白月明皱眉,正要说话,和桑惊秋一道进来的施天桐开口:“此人选在白帮主寿辰之日出现,分明易图不轨,白帮主当不会这样放过的罢?” 白月明:“……” 桑惊秋:“桑某不才,以为能骗得他坦白一二,真是惭愧,人在这里,白帮主且随意。”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在场人面面相觑。 很快,有人站起身,对白月明说道:“桑兄既然是好意,白帮主不妨就应了罢?左右此人来了这里,也该给白帮主一个交待。” 接着,又有几人出声,意思和此人大致一样。 白月明心下烦躁,但如今情势,他不得不先将齐见深留下。 此时,又有人发话。 “此人居心叵测。”那个人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妨问个清楚。” 桑惊秋循声望去,和其他众多人的视线一道,落在缓缓起身的男子身上。 此人他在武林大会上见过,当时和顾听风站在一起,看不出身手,但身形高大笔直,站在那里,给人的威压很强。 他察觉到桑惊秋的视线,朝这边扫过来,一顿,若无其事地转开。 白月明似乎不同意这个提议,那人离开座位,走到齐见深跟前,蹲下来,道:“你叫齐见深?” 齐见深不动。 桑惊秋解释:“被我点了穴。” 那人伸手解开齐见深的穴,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对方根本不是齐见深,桑惊秋和施天桐就在附近看着,他哪里敢撒谎? 憋了半天,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是。” 所有人都愣住。 桑惊秋看着脸色铁青的白月明,无声冷笑。 那人也回过头,对白月明道:“今日是白帮主的好日子,我们就不扫兴了,先行告辞。” 白月明恨不得这人和桑惊秋赶紧有多远走多远,忙不迭让人送客。 到外面,那人看了眼施天桐,后者会意,去旁边茶铺买茶叶。 他看向桑惊秋,道:“我叫顾听云。” 桑惊秋反应了一下:“你是顾听风的……兄长?” 顾听云“嗯”了一声:“上次在玉华山,你救了我弟弟,这次,算是回礼。” 桑惊秋笑起来,难怪:“顾兄也救过我。” 顾听云显然不是善于聊天的人,简单讲完白月明的计划,又道:“那些人不过乌合之众,掀不起风浪。” 桑惊秋:“我明白,多谢顾大哥。” 顾听云:“我住在那边客栈,你有事可以来找我。”说完也不等桑惊秋说什么,就自顾自地走了。 晚上,桑惊秋找施天桐一道出去走了走,回房收拾行囊,门被敲响。 开门,就见外头站着一中年男子,桑惊秋有印象,是白月明的心腹,一直跟在白月明身边。 他把着门,打量对方。 对方主动介绍道:“我叫刘光成,是月明帮的副帮主。” 隔壁房间的门开了,客人哼着歌走出来,乍然见到两个人堵在旁边,吓了一跳。 桑惊秋冲那人温和一笑,让开点位置:“请进。” 他不想浪费时间,“有何指教?” 刘光成:“今天白天的事,是我们失策,未能考虑周全,还请桑大侠莫要见怪。” 桑惊秋摸着茶杯,不说话。 刘光成:“为表歉意,帮主今日在门中设宴,还请桑大侠和施大侠赏个脸。” 桑惊秋:“白帮主寿辰已过,我们很快要走,饭就不必吃了,多谢贵派好意。” 刘光成:“桑大侠……” “我们从鱼莲山赶来为白帮主贺寿,贵派设计陷害于我。”桑惊秋似笑非笑,一双如水的眸子盈盈生光,说出的话却分外尖锐,“如此大的厚礼,我们委实承受不起。” 刘光成没料到桑惊秋会明着把事情抖出来,一时愣住。 桑惊秋朝外做了个动作:“请。” 话音未落,门外又走过来几人。 为首的是白月明,他一边大喇喇进门一边笑道:“光成啊,以往看你挺聪明,怎么如今这样愚蠢?” 刘光成嘴巴动了动,退到一边。 桑惊秋冷眼看着不请而来的几人。 白月明也不用他招呼,兀自在桌边落座,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昨日之事……” “昨日之事,刘副帮主方才已经道过歉了。”桑惊秋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白帮主还是请回罢。” 白月明不以为然:“桑兄为人聪明,应当明白,有些事既然开始了,就没那么容易结束。” 桑惊秋扯起嘴角:“此话有道理。” 白月明一笑。 “可我偏不信邪。”桑惊秋捏了捏右手的横笛,“我的事,没人能指手画脚。” 多年前,时遇搬离时家,也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桑惊秋那是觉得,嗯,很有气势。 如今自己说出口,感觉的确不错。 想着,嘴角绽开一丝笑意。 白月明暗自皱眉,他知道时遇顽固不化无法沟通,才把视线转向桑惊秋,那人也明明说桑惊秋性格温和好相处,可昨日到今天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不过,桑惊秋又似乎在笑…… 气氛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大叫声,紧跟着,房间外和楼下同时传来杂乱的动静。 屋内之人皆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外间又传来尖锐的惨叫,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 白月明冲刘光成使眼色,桑惊秋也朝外面看过去。 就见黑夜中,两排白色的骷髅头顶着火把,整齐地移动着,猛一下瞧见,着实有几分吓人。 桑惊秋的心沉了下来。 这是四平帮的风格。 秦峰死后,四平帮一直在鱼莲山和天门山手中,被管的服服帖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故弄玄虚,惊扰百姓。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几个黑色身影从窗户跃入,二话不说,对准白月明几人就冲了过去。 19. 019 白月明过来跟桑惊秋“谈条件”,只带了四个手下,对方人数众多且有备而来,实力悬殊,渐渐不敌。 但黑衣人只是对付月明帮,对桑惊秋视若无睹,任由他在一旁围观。 不多时,白月明被一掌拍到墙上,斜刺里横过一把剑,直冲他脖子而去。 白月明绝望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尸首分离并未到来,反而听见桑惊秋的声音:“差不多得了。” 白月明愣了一下。 黑衣人盯着桑惊秋也不说话。 桑惊秋拿横笛架开那把寒意逼人的剑,道:“这是客栈,你们大开杀戒,人家无法收场。” 黑衣人还是不言语,余光则一直投向他身后。 桑惊秋:“叫你们管事的来罢。” 白月明此时反应过来,知道桑惊秋救了他,他也不傻,赶忙趁机爬起身,招呼另外几个同样差点被杀的手下站到一起。 桑惊秋对面的黑衣人这才开口:“你想说什么?” “嗯……”桑惊秋端详对方,“你们冲我来,有什么事,可以谈,放了其他人。” 黑衣人:“你如此肯定,我们是为你而来。” 此人用的并非疑惑而是肯定语气,桑惊秋当即越发笃定,不由一笑,这些人要杀月明帮的人多的是时间和法子,偏偏选在此时,白月明来找他的敏感时刻。 能悄无声息解决的麻烦,却反其道而行之,生怕别人不知道。 桑惊秋扭头:“还不滚?” 白月明:“……” “我只能帮你们这一次。”桑惊秋平静道,“滚罢。” 白月明咽了咽口水,拱手:“多谢。” 然后带着自己的人,疯狂跑了。 黑衣人问:“这些人与你非亲非故,又设计于鱼莲山,你还帮他们。” 桑惊秋没答,只问:“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你不是早已看出来么?” 桑惊秋:“秦峰已死,四平帮如今夹着尾巴做人,你们堂而皇之闹着一出,不怕被群起攻之?” 黑衣人:“四平帮势力雄厚根深蒂固,岂是一个秦峰之死能左右大局的——不过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旁的,找你不过是顺势为之。” 楼下又响起异动。 一队人马进了酒楼,黑衣人也不多言,出门下楼而去。 桑惊秋跟着出去,施天桐在隔壁等了半天,终于见到桑惊秋出来,连忙问:“没事罢?” 隔壁开始打斗时他就听到动静了,本想过来帮忙,在门口被桑惊秋一个眼神给推了回去,这会见桑惊秋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二人站在楼梯上,朝下望去。 空阔的酒楼大堂此时被塞满大半,那些人或坐或站,个个手拿兵器,显然不是为了吃饭而来。 施天桐“咦”了一声,桑惊秋听见,问:“怎么了?” “那是司命楼楼主。”施天桐指着坐在最后面桌边的一个白发老者,“就是他,楼司命。” 这名字有些拗口,但桑惊秋并不陌生。 几年前,他和时遇去苏州,办事兼看望时遇二伯一家,得知司命楼的人到二伯铺子捣乱,江湖人武功不错,当地县衙派人拿不下,二伯气得要吐血,时遇知道后,亲自去找楼司命。 过程无人知晓,但从那之后,司命楼的人再也没敢出现在时遇二伯跟前。 但桑惊秋知道,那次楼司命和时遇都受了伤,只不过时遇更胜一筹。 不仅如此,时遇还趁此时机收走了司命楼好几处买卖,上回让桑惊秋前往苏州料理的生意,大半来自司命楼。 此时此刻,此种情境之下看到楼司命本人,桑惊秋心思有些复杂。 “听闻贵帮秦帮主遇害,老夫深感遗憾。”楼司命慢条斯理地起身,“秦帮主生前与老夫交情匪浅,可惜了。” 先前同桑惊秋对话的黑衣人道:“可我这边得到消息,四平帮在苏州的产业,先后被司命楼吞并,楼掌门作何解释?” 楼司命笑呵呵:“生意买卖,弱肉强食,这都是寻常之事,贤侄啊,你还年轻,有些事,应该学着大度。” 桑惊秋心头微动。 “暮亭曾说,秦峰有四子,皆养在四平帮,但还有一个,自小不在秦峰身边。”施天桐悄悄说着八卦,“秦峰死了之后,那四个儿子也没跑掉,倒是养在外头的那个……” 楼司命嘲笑完了,又道:“沈夙,你与秦帮主父子不和乃人尽皆知之事,如今你父亲不在,你却出现,以四平帮的名头来找我,岂非可笑之至?” 黑衣人——也就是沈夙闻言,倒是沉默起来。 桑惊秋觉得他们在这偷听别的门派争斗不太好,转身朝施天桐摆摆手,准备先上楼。 沈夙在此时开口:“我与秦峰不合是我们的事,四平帮有我许多心血,绝不能任由旁人糟蹋。” 楼司命好笑道:“弄死你父亲的并非老夫,语气揪住老夫不放,不如找那些人问个明白——瞧,这不就在么?” 所有人都顺着楼司命的视线望向一处。 施天桐原本就在二楼拐角处,方才先一步走开,此时楼梯上就剩桑惊秋一人。 “……” 楼司命:“这位是鱼莲山时的桑惊秋,似乎是时掌教的……” “护卫。”桑惊秋接话道,“我只是路过,无意打扰,你们继续。” 楼司命却笑道:“听闻桑大侠在鱼莲山地位很高,远不止护卫那样简单。” 桑惊秋:“江湖传言不足为信。” “倒也是。”楼司命显然有备而来,幺蛾子一茬接一茬,“不过既然有缘相见,老夫于沈贤侄有事相商,正巧需要鱼莲山的人在场,桑大侠不妨留下,一起吃顿饭。” 沈夙也看过来。 桑惊秋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朝后摆手,现在情势紧急,施天桐若再掺和进来,事情就更难办了。 那脚步声还是一步步靠近:“请我的人吃饭,问过我了么?” 桑惊秋愣住,这个声音…… 他缓缓转头,撞进一双冷漠的眸子中。 眸子的主人看着他。 楼司命看到时遇,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时掌门竟然也在?” 时遇看都不看他,径自下楼。 “早知道时掌门在,事情就好办了。”楼司命叹了口气,“只是不知为何是时掌门为何不出来,而是让一个护卫现身?” 这是嘲笑时遇缩头乌龟呢,桑惊秋无奈地想,时遇从不是吃亏的人,等下恐怕还会出事。 “手下败将,我懒怠见。”时遇平心静气道,丝毫不在意楼司命乍然铁青的面色,“再说,我想去哪就去哪,想见谁便见谁,谁能干涉?” 桑惊秋:“……” 沈夙似乎也不意料时遇会如此直白,眉头拢到一处,看向时遇的目光多了份深沉。 楼司命已经忍不住了。 他依沈夙之约相见,一是向沈夙表明他对四平帮势在必得的立场,二来,也是知晓鱼莲山的人在此,他始终记得当年不敌时遇之仇,如今他司命楼如日中天,不前来找找麻烦,不是他楼司命的性格。 结果,不仅姓桑的油盐不进,时遇还亲自来了。 他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时遇:“老夫前些日子听说,时掌门和天门山莫掌门似乎……” “我如何?”门外又过来一人,正是莫如玉,“楼掌门,很想念我?” 楼司命皱眉,看看莫如玉,又看时遇。 莫如玉走到时遇旁边,先对桑惊秋点头致意,才转身,对沈夙说:“四平帮的事,你找我即可,楼掌门事忙,无需叨扰他。” 沈夙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沉默了一下,竟真的扭头,带着自己的人出去了。 大堂空了不少。 时遇看也没看楼司命一眼,转身上楼,桑惊秋和莫如玉拱手行礼,也跟着离开。 到二楼,他问:“何时来的?” 时遇:“一个时辰前。” 桑惊秋:“你怎知我们在此?” 时遇:“莫如玉传信于我,楼司命约了沈夙来此,我过来看看。” “看什么?”桑惊秋不解,他和施天桐就在这里,有什么事直接飞鸽传书岂不是更快些? 他看着时遇,双眸在烛火映照下犹如一汪碧泉:“嗯?” “……”时遇别开视线,“这里的事不用理会,明日同我回去。” 桑惊秋应声,笑眯眯去叫施天桐。 时遇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烦躁。 不知是时遇的到来,还是莫如玉的谈判起了作用,楼司命和沈夙都没再来找麻烦,时遇第二天带着桑惊秋转道往玉华山,施天桐则绕道去临安处理别的事。 路上,桑惊秋提及楼司命:“你先前得罪他,他记仇到如今。” 时遇:“本性如此。” 桑惊秋点头,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那个沈夙,是怎么回事?” 时遇:“他是秦峰的私生子,从前一直独自在外,从不过问四平帮的事,秦峰死后,他又回来了,他行事作风与秦峰多有不同,我并不了解。” 桑惊秋想起沈夙之前的言行,也有这个感觉。 “对了,楼司命说你和莫掌门如何?”桑惊秋又想到一事,“有什么问题吗?” 20. 020 天门山前些日子走水,房屋烧了个七七八八,重建需要时日,时遇便邀请莫如玉来鱼莲山住一段时间。 莫如玉上山后,桑惊秋过去看望,他奇道:“好好的,怎会走水?” 莫如玉:“表面看上去,是厨子做饭后忘了熄掉灶膛里的火,恰好那几日风大,风助火势。” 桑惊秋:“表面上?” “我事后查看,发现厨房的柱子被浇了火油。”莫如玉微微一笑,眼神不明。 桑惊秋:“可有头绪?” 莫如玉:“我心里有些想法,不过没有证据。” “所以你利用这次机会来鱼莲山,顺便将人找出来。”桑惊秋笑着给他倒酒,“辛苦了。” 两人喝了半壶酒。 莫如玉忽然问:“你跟时遇关系如何?” 桑惊秋没懂:“什么?” 莫如玉摆手笑道:“别误会,上回你说,你是时遇捡回来的,可这些日子以来,我瞧你们关系很好,觉得好奇,才斗胆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桑惊秋怔愣,他和时遇关系……很好吗? 或许不算差,但时遇在外面从来都十分冷淡,待他也无特别,莫如玉怎会如此觉得? “如莫兄所见。”桑惊秋简单道,“我们认识许多年。” 莫如玉点头:“时遇也是如此说。” 桑惊秋捏了捏酒杯:“是吗?” 莫如玉给他倒了杯酒,道:“有件事,我想请桑兄帮忙。” 可等了好一会,莫如玉都未开口。 桑惊秋好奇,他认识莫如玉半年多,知道对方为人爽利快人快语,方才对话间也很是利索,怎么突然迟疑起来了? 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罢,他想着,开口:“若是不便……” 莫如玉忙道:“是这样,你同时遇相识这样久,可知他有无心上人?” 桑惊秋:“……” 莫如玉轻咳了两声:“按理说,这种事不该问桑兄,可我也不好去问旁人,只能厚着脸皮了,是我唐突了,桑兄不要放在心上。” 桑惊秋摇头。 其实也没什么,站在莫如玉立场,询问一二也无不可。 不过:“我不清楚。” 莫如玉看过来。 桑惊秋:“他与我,大多时候说的只有鱼莲山或者买卖铺子的事,不怎么谈及旁的,至于他有无心上人……” 他顿了一顿,“此事,还是问他本人比较合适。” 莫如玉有些尴尬,抓了抓后脑勺,又给二人倒酒。 桑惊秋喝酒说话,面色如常,心思却飘到了旁的地方。 晚上,桑惊秋忙完自己的事,跟往常一样,拿了块丝绸,准备擦一擦“出云”。 他用东西素来小心,对这支笛子更是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平日里对战都很谨慎,这么多年,“出云”还崭新如初。 但他习惯每天擦一擦,温润的触感握满掌心时,让他内心平静下来。 耳边不由响起莫如玉白天问他的话。 “他可有心上人?” 这个问题,桑惊秋比莫如玉更想知道。 这么多年,时遇忙着读书、忙着练武、忙着料理买卖,长大后忙着集中势力、忙着设立鱼莲山,现在更是各种事务缠身,每日里除了必要的休息,始终处在各种忙碌之中。 这些事,大部分都有桑惊秋的参与。 他知道时遇会煮面,喜欢喝雨前龙井,讨厌一切跟葱有关的食品; 他还清楚时遇极度爱干净,吃饭前要用开水将餐具烫干净,从不跟人共用碗筷茶杯,除非条件不允许,睡前必得洗澡; 他知道时遇偶尔会说梦话,曾经还梦游过; 他甚至知道时遇当年从时家搬离,其实是跟掌家的大伯父决裂了,时遇走的时候,将自己父母该得的所有东西全部带走,一个铜板也没剩下,招至大伯父不满,明的暗的给时遇找麻烦,直到时遇不耐,抓住大伯父一个儿子侵吞良田的事报了官,那个儿子进了监牢,大伯一家才终于消停。 最后这些事,在时家这样的大家族,这是家丑,不能外扬,知道详情的非时姓人,也就桑惊秋一个。 除了这些,时遇的大部分事,桑惊秋都清楚,两人认识这么久,大事小事,好的坏的,时遇都不瞒着他。 只是这个“心上人”…… 时遇有吗?他那样的性子,会爱上什么人?那个人,又会是何模样呢? 门开了。 桑惊秋看过去,思绪却还没转回来,看到时遇还愣了一下。 时遇径直进门:“怎么?很意外?” 桑惊秋:“……”进他房间不敲门的,除了时遇没有第二人。 他放好笛子,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时遇自顾自倒了杯水,喝下去后,才说道:“山上有奸细的事,施天桐与你提过了?” 桑惊秋:“略微提过。” 时遇:“你有什么想法?” 桑惊秋看他:“嗯?” 时遇:“你不可能没有怀疑过。” 武林大会后二人遇袭,他能想到山上有奸细,桑惊秋当然也能。 但奇怪的是,桑惊秋从未跟他提过。 桑惊秋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思忖着说:“是有过疑心。” 他朝时遇笑了一下,“你这是有结果了?” 时遇报了几个名字,他本人和施天桐袁暮亭身边各有几位,而桑惊秋平时待谁都好,但大多数情况下,除非必要或时遇吩咐,他总是单独行事,所以虽然他每个人都认识,却又跟他联系不太多。 虽然如此,桑惊秋却没有丝毫开心,反而问道:“确定了么?” “千真万确,抵赖不得。”时遇面无表情,“我暂且不动他们。” 桑惊秋:“你有其他计划?” 时遇:“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桑惊秋:“你说。” 时遇的计划也很简单,通过这几个奸细,找出背后的指使者。 鱼莲山上要说人缘,无人会好过桑惊秋,他又是出名的性子好,由他出马,事半功倍。 桑惊秋领会了意思,喝着水,考虑什么法子好用。 “天门山中也有此事。”时遇又说道,“莫如玉来此小住,也有这个理由。” 桑惊秋抬头看他:“是因为四平帮?” 时遇:“这只是原因之一。” 的确,能在鱼莲山安插人手,至少几年前就有计划了,那时候鱼莲山才刚刚设立,跟四平帮毫无瓜葛。 各种情由,大概要等幕后之人现身才会知晓。 桑惊秋旋即想起另一件事,道:“我有事需要出门一段时间,就从那几个人中挑几个跟我一道去罢。” 时遇随口问:“去哪里?” 桑惊秋:“安平府——顾听风的大哥生辰,邀我前去。” 时遇:“你与他很熟?” “他帮过我。”桑惊秋指的是在白月明找人假扮齐见深那次,“况且,顾听风还救过我的命。” 时遇不说话了。 顾听风救桑惊秋那次,正是他设计找内奸的时候。 虽说结果如他所愿,可心底里,他不愿再提及此事。 ——也不愿桑惊秋再提。 桑惊秋手握茶杯,奇怪地看着时遇。 他觉得时遇似乎有话想说,不知为何,迟迟不开口。 良久,他忍不住了,主动问:“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时遇眉头一跳,平静道:“没有。” 紧跟着。 “顾听风是吕七风徒弟。”时遇不知想到什么,又提了一句。 桑惊秋:“……” 时遇:“不可完全信任。” 桑惊秋沉默下来。 他和时遇想法不同,也不强求。 但时遇今日似乎很闲,紧跟着问:“他始终不是朋友。” 桑惊秋再度抬眼,对上时遇的目光。 这双眼,他再熟悉不过,可有时候,他也觉得陌生。 屋内仍然很安静。 时遇觉得差不多了,起身欲走。 “顾听风和他兄长于我有救命之恩。”桑惊秋却在此时说话了,“我与顾兄来往,只是觉得此人值得相交,他是谁的弟子、来自何处,与我不相关,我也不关心。” 时遇顿住,一双锐目落在桑惊秋面上,眉头紧紧锁成一团。 桑惊秋仰头和他对视,道:“你交待我的事,我自会处理好,至于其他的,我想,我自己能决定。” 时遇抿紧了唇,只觉得胸腔内有一团火砰砰直撞:“好,那我问你,若有一日,证明我所言为真,你当如何?” 桑惊秋:“那便证明我有眼无珠,我自会给你交待。” 时遇冷笑:“错误已成,你如何给交待?” 桑惊秋收拾着茶杯,慢慢起身:“你想让我如何交待?” 时遇:“……” “这样罢,若他害了山中人,我抵命给你。”桑惊秋平心静气地,仿佛在说明日吃什么,“不仅是他,所有我的朋友,倘若对你、对鱼莲山不利,我都如此,可以么?” 桑惊秋说完话也不动,默默跟时遇对视,他当然知道时遇很愤怒,身为鱼莲山的人,他本不该如此“犟”,可有些事,他不能让步。 气氛有些诡异,紧张中夹杂着旁的东西。 没人先动,两人都像在等待什么,迟迟未动。 “掌门!” 一个年轻男子跑来,他叫刘品,前几日被时遇派去苏州见二伯父,刚刚回来,“二大爷说……呃……” 时遇头也不回:“有事说。” 刘品小心翼翼瞅了眼桑惊秋,低声道:“二大爷让我告诉您,定亲之事已有眉目,二大爷过几日会来此,亲自跟您商谈。” 21. 021 时遇手拿茶杯,不知在想什么。 桑惊秋则背对他整理着案上几册书,也是一言不发。 刘品没得到时遇的吩咐不敢贸然离开,站在门口挠头,时不时拿眼睛瞅一眼两人。 又有弟子过来,边走边喊:“刘品?你怎么站在外头?惊秋呢?” 刘品:“呃……” 那弟子往里跑:“惊秋,我……掌……掌门?” 刘品扶额。 说起来,鱼莲山大部分人,包括施天桐和袁暮亭的徒弟们,都非常喜欢桑惊秋,平日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惦记着给桑惊秋一份。 现在前来的这一位叫陈川,是来给桑惊秋送东西的。 他没料到掌门也在,一下子僵在门外,不敢动了。 桑惊起走过来,问:“怎么了?” 陈川:“那个,我这……” 时遇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刘品连忙跟上,还不忘回头,朝桑惊秋点点头。 桑惊秋:“进来说。” 送完东西,又聊了几句,陈川要告辞了,临走前,忍不住问:“惊秋,掌门他……怎么了?” 桑惊秋一顿,笑起来:“他为山上的事烦心,没什么。” 陈川:“山上一切安好……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桑惊秋摇头:“你别管了,早些休息去罢,过几日我需出门一趟,你随我去。” 送陈川出门,他回到桌边坐下,看着那个崭新的酒坛子,面上笑意渐渐消失。 之后两日,桑惊秋忙着处理事情,没再与时遇见面。 第三日中午,时遇的二伯父抵达山上,派人通传,请他过去一道用午膳。 桑惊秋本不愿过去,可二伯毕竟是长辈,他踌躇稍许,还是去了时遇的屋子。 “惊秋来了啊。”二伯乐呵呵地对他招手,“我带了苏州的点心,快来尝尝。” 桑惊秋道谢,与二伯说话。 时遇坐在一边,也不开口。 闲事说完,菜也差不多上齐了。 二伯转向自己侄子,道:“前次与你所说之事,你真的不考虑了?” 时遇摇头。 “婚姻大事,虽说是你的自由,不过如今你父母不在,我们做长辈的也有这个义务帮忙看顾一二。”二伯叹了口气,“上回说的人家你若是不乐意,我们再商议便是。” 他说着问桑惊秋,“惊秋觉得呢?” 桑惊秋低着头吃饭,闻言似乎愣了一下,抬头时神色还有些恍惚。 二伯奇道:“脸色不好,哪里不舒服吗?时遇,叫个大夫来瞧瞧……” “没事,方才被茶水烫到了。”桑惊秋注意到时遇扫过来的目光,稳住心神,道,“你们商议正事,我先出去。” 二伯:“不是什么秘密,惊秋也不是外人,坐着!” 桑惊秋:“……” 他看时遇,时遇也在瞧他,眼神有些复杂。 他微微愣住。 总觉得,时遇好像在计划什么…… 二伯父看看两个年轻人:“你们两个干嘛呢?” 时遇给他倒了杯酒,轻声道:“我有心上人了。” 二伯父正端着酒杯准备喝,闻言手一抖,酒洒了半杯:“啥啥啥啥?遇儿你方才说……” 时遇:“嗯。” 二伯父嗖地看桑惊秋:“是不是真的?” 时遇也看他,那眼神中分明是——照我所说去做。 桑惊秋放下筷子,慢慢将手放在膝盖上:“大概是罢,不过我没见过此人,所以不清楚。” 二伯父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喝酒,抓着侄子就开始问。 桑惊秋坐在那,手脚渐渐冰凉。 这顿饭不知如何结束的。 二伯喝了不少,最后是被抬进客房的。 桑惊秋走出正厅,被阳光刺得眯眼,他往旁边的树影下走去。 大约喝多了,他觉得脑袋昏沉,四肢也没什么力气,每走一步路,都觉得十分艰难。 几乎挪到了树下,他靠在树身上,无力地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叶子。 这棵银杏,是时遇刚打算设立门派时,他无意中在野外发现的,觉得非常雄伟又好看,就想要移植过来。 可时遇觉得,不过就是一株树,随便买点种子种一种就可以,根本无需如此麻烦。 两人争辩了几句,就打了个赌,桑惊秋把那棵银杏移上山,另外再买几株银杏苗栽植,看到底谁的法子好。 现在后山那些银杏,就是当时时遇买的苗。 时过境迁,桑惊秋移来的这一棵则依旧壮观,而后山那些树苗,也变成了桑惊秋在照顾,时遇平日事忙,很少过去。 意气用事下的打赌,算是年少时的一点兴味,并不能代表什么。 时遇原本就对自身之外的东西极少上心,人也好树也好,他都不会放在心上,遑论去花时间。 ——那么,那个人呢? 时遇对那个人,又是怎样的呢? 酒气忽然上涌,桑惊秋难受地闭了闭眼,强行压下。 一阵风吹过,头顶叶子沙沙作响。 脚步声停在身前:“你在做什么?” 桑惊秋睁眼,不出意外地看到时遇:“喝多了,吹风醒酒,老人家还好吗?” 时遇:“睡着了。” 桑惊秋笑道:“老人家今天很开心。” 时遇没说话。 桑惊秋现在不太想面对时遇:“我先……” “二伯为何开心?”时遇忽然问,“你知道么?” 桑惊秋又顿住,好一会才道:“你有了心上人,老人家替你开心。” 时遇:“不完全是。” 桑惊秋瞧着他,露出一个笑:“那是为什么?” 时遇:“祖父去世前,给每个孙辈留下一份财产,说明,等到孙辈成亲嫁娶那日,就可以继承这笔东西。” 时家是巨富之家,即便分支众多,但老人家留给孙辈的东西,必然很惊人。 桑惊秋却不信,暂且不论鱼莲山手里众多买卖从不缺钱,时遇本人的个性,也绝不会为了财产去胡言乱语说什么自己有心上人,更不会对长辈说出来。 他会那样说,只有一种可能。 “这与你的……亲事有何联系?” 时遇:“那份财产中,有我父亲给我母亲画的画像。” 桑惊秋于是明白过来:“你想拿回来?” “我父母的东西,自然该归我所有。”时遇没什么表情,“我的东西,谁也不能拿走。” 桑惊秋倒是没料到其中有这个隐情。 只是:“即便如此,时家其他人会信么?” 时遇:“为何不信?” 桑惊秋无奈,那么多好东西,怎么可能只凭你一句随便的“成亲”就拿出来,别人又不是傻子。 时遇盯着他的眼睛:“我近日同二伯所说,句句属实。” 桑惊秋再次怔住。 属实…… 也就是说…… 不知不觉有所放松的心,彻底落到了谷底。 桑惊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弟子过来向时遇禀报事务,时遇走到一边去听。 从这个角度,桑惊秋能看到他刀削般的骨骼,一如他本人的性情,散发着锋利的光芒。 时遇说完话,朝这边看了一眼。 桑惊秋下意识垂目,负在背后的双手慢慢攥紧,指尖紧紧掐进掌心,有尖锐的疼痛。 他深吸一口气,再抬眼,面上有了笑意,对走过来的的时遇说道:“你交待我的事,我已有计划,过两日就走。” 时遇知道桑惊秋要去安平给顾听风的兄长祝寿,他不同意,但桑惊秋坚持,还因为此事跟他起争执,甚至不惜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誓…… “你非去不可么?” 桑惊秋:“我已应下,不可言而无信。” 时遇心下不满,面上却很平静:“随你。”说罢就要走。 桑惊秋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等等。” 时遇依言停下,没回头。 桑惊秋深吸一口气:“你的心上人,是谁?” 微风阵阵袭来,树叶发出簌簌声响,不远处的院门外,有弟子们路过说话的声音。 桑惊秋紧紧盯住时遇,呼吸放到最轻,连心跳也不由自主的没了动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 时遇喜欢谁、心上人的身份,这统统与他无关。 可方才心底那一刹那的冲动,让他无法假作不知。 他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时遇背对他,片刻后转过身,道:“这很重要?” 当然重要,至少对我来说如此,桑惊秋心道,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时遇:“待这些事情了了,你自会知晓。”就走了。 桑惊秋在树下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次日,桑惊秋准备带着人出发去安平,忽然接到消息,西岳出事了。 信是通过鱼莲山分布各处的暗哨送来,大意是西岳替人治病,得罪了当地的地头蛇,现在被抓起来了,那边让西岳的朋友拿银子去赎人,过时就拿西岳祭天。 桑惊秋十分担心,西岳医术了得,根本不缺银子。 信上这样说,显然别有内情。 无论如何,西岳拜托他,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桑惊秋于是立即动身,连夜赶路,先去救西岳。 他把事情禀报给时遇,顺便辞行。 时遇听完后,问:“他在苏州?” 见桑惊秋点头,时遇冷笑一声,“是楼司命的人。” 桑惊秋:“果真?” 时遇:“说来话长——路上再说。” 直到时遇换了衣服出来,桑惊秋才知道时遇要亲自过去。 时间不等人,他也不多纠结。 下山不久,他就觉出不对来。 22. 022 “你怎么了?”桑惊秋问时遇。 时遇:“嗯?” 桑惊秋:“不高兴啊?” 时遇冷漠道:“为何不高兴?” 桑惊秋猜他可能在烦司命楼的问题,便说:“楼司命此人不足为惧,西岳落在他手里,应该只是凑巧。” 时遇还是面无表情,不说话。 桑惊秋便也沉默下来。 其实他现在并不想和时遇相处,在知道对方有心上人之后,他就避免和时遇接触,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被时遇看出什么。 可西岳的求助来得突然,他毫无准备,即便时遇是为了处理司命楼的事,能跟他一起过去,西岳就多几分早日脱险的希望。 他不能将好友安危置于私人情绪之后,只能假作什么都没发生。 傍晚,二人在一处茶摊歇脚。 天快要黑了,赶路不太方便,但桑惊秋担心西岳,打算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省了跑来跑去耽误功夫,江湖人风餐露宿,早就习惯了。 这处茶摊在官道附近,来往人马不少,正是用晚饭的时候,不时有人进出。 点了茶水面条,桑惊秋安静地吃了几口,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真的啊?” “不会有假的,我刚从苏州过来,亲眼见到司命楼外头挂着白布。” 桑惊秋一愣,朝旁边看了一眼。 时遇垂着头喝茶,并未做出反应。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司命楼势力那么大,他们楼掌门是个厉害人物,谁敢做这种事?” “咳,势力大,得罪的人就多,楼司命那个人……” “嘘,小点声,当心惹祸。” “切……” 说话声到底是低了下来。 桑惊秋听不清,不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你留在苏州。”时遇忽然开口,“处理司命楼的事。” 桑惊秋也不意外,点头:“顾兄生辰,邀我前去,安平离苏州不远,我快去快回。” 时遇:“没那样多时间。” 桑惊秋吃掉最后一口馒头,闻言顿了一顿,道:“我去见个面,即刻回来,不耽误正事。” 小二拎着茶壶过来:“二位客官,可要再续点茶呀?” 桑惊秋摇头拒绝。 小二道:“这可是上好的山茶,您二位不再喝点?” 桑惊秋道谢,取出银子付账,待小二离开,他道:“我已答应了人家。” 时遇看都不看他:“不行。” 桑惊秋皱眉,喝光杯中茶水,起身。 时遇也没逗留,和他一道离开,上马继续赶路。 天已经黑了,只有月色照着大地,平添一股淡淡的温柔。 桑惊秋决定还是跟时遇好好说说:“司命楼的事,我会放在心上。” 时遇默不作声。 桑惊秋:“确保西岳平安后,我马上去安平,见过顾兄就去苏州,一刻也不耽误,可行否?” 时遇还是不说话。 桑惊秋十分无奈,他虽然认识时遇二十多年,偶尔也搞不懂时遇到底在想什么。 尤其在这一回的事上。 他实在不明白,时遇究竟为何如此反对他去顾听云的生辰宴呢?虽说玉华山和鱼莲山有些不合,但他和顾听云兄弟的交往完全是处于个人交情,尤其二人不止一次帮过他,时遇从来也不是这样偏执的性格,怎么这回格外奇怪? 他疑惑着,就想趁机问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时遇脑袋一偏,歪过来,似乎是看他。 “你不愿我同他们接触,是为了什么?”桑惊秋是真的感到疑惑,“是吕七风做了什么,还是玉华山有问题?” 时遇:“为何这样认为?” 桑惊秋:“除了这些,我想不出理由。” 时遇:“一定要有理由么?” “……”桑惊秋心道那不然呢,“事出有因。” 时遇:“若我说,没有理由,你当如何?” 桑惊秋无力。 从这次回来,他常常觉得时遇有些奇怪的刻薄,尤其这回的事,恨不得每句话都带刺。 而这分明不是时遇的性子。 他在那个人跟前,必定不是这样的…… 桑惊秋脑中莫名闪过这个念头。 他忍不住扭头看向身边人,猜测着他与那个人相处时的模样。 一定很温柔罢,虽然时遇薄情,可对待所爱之人,必定是全心全意的好。 他没见过那样的时遇,也真的很想看一看那样的他。 他不知不觉有些出神,时遇叫了他两声才反应过来,问:“你叫我?” 时遇沉默一下,问:“你在想什么?” 桑惊秋面容发烫,庆幸在夜色下看不清彼此,他随意胡扯道:“在想顾兄的事。” 时遇:“他有什么事?” “……”桑惊秋只能继续胡说,“顾兄曾跟我提过他家中一些事,说他兄长喜爱饮酒,这次正好去苏州,我从齐芳居买些好酒,带去送他,以作感谢。” 桑惊秋絮絮叨叨的说着买酒送礼的事。 “我先前仿佛说过。”时遇不慌不忙打断他,“让你留在苏州处理司命楼的事。” 桑惊秋猛然住嘴。 马蹄哒哒,一阵一阵地压着桑惊秋的心跳,让他觉得呼吸艰难。 从前他觉得,以他的身份立场,其实不应该反驳或拒绝时遇的吩咐,因为那是他该做的分内事。 可自从武林大会后,他与时遇之间的矛盾日渐增多,理念有所不合之外,时遇莫名其妙的针对也是关键理由,这次顾听风的事,不过是个由头。 桑惊秋相当郁闷。 又一想,今年事情太多,一桩接一桩没完没了,或许时遇很心烦,又或者有什么别的理由不好说出口,才会如此。 他知道时遇的脾气,硬碰硬是没用的。 桑惊秋火气骤消。 这时时遇冷漠地笑了一声:“你不打算听我吩咐了?” 桑惊秋:“我没有这样想。” 时遇:“那就好。” 桑惊秋深吸一口气:“你吩咐的事,我绝不敷衍,但是,安平,我也要去。” 时遇:“我说不行。” 桑惊秋压着火:“时遇,你讲点道理,为何不让我去?” 时遇:“没道理。” 桑惊秋:“……” 刚刚下去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桑惊秋攥紧双手,觉得一片冰凉。 时遇又道:“这一次我不会任你随意。” 桑惊秋沉声:“这是何意?” “意思便是,照我吩咐去办。”时遇不疾不徐,“若不愿意,给你两个选择。” 桑惊秋心头一跳。 时遇:“第一,打赢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阻止;第二,你不再是鱼莲山的人。” 不知为何,时遇提出如此条件,桑惊秋竟半点也不意外。 从他拒绝做鱼莲山副教主开始,到不认可鱼莲山过多涉入江湖事,后来出手从山上救走顾听风,时遇就已经非常生气,只是因为多了旁的事,被分散了注意力。 这并不代表时遇不记得这些,他本就是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性格,为人更是凉薄,能容忍桑惊秋至今,已经是看在多年相识的情分上做出的让步了。 桑惊秋忽然平静下来:“我明白了。” 时遇嘴角微扬:“嗯?明白什么?” 桑惊秋:“眼下,我功夫不如你,切磋,我赢不了。” 元无影上次回来,给了时遇一本《长天典籍》,照着练,可以让内力更加醇厚强劲。 时遇本就天赋惊人,半年不到已练了大半。 其实老人家送了另一本武林秘籍给桑惊秋,只是桑惊秋觉得他并非元无影的徒弟,不好受如此大礼,又还了回去。 他们二人功夫本在伯仲之间,就因为这一本典籍,桑惊秋已然落后时遇不少。 他非常清楚这点。 时遇却怔住,片刻后回过神,声音变得异常冰冷:“桑惊秋,你此话是何意?” 桑惊秋:“处理完西岳和司命楼的事,我自会上鱼莲山,同你禀明一切,之后,我就下山,再不回去。” 时遇难以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天桐和暮亭那边,我会解释,其他人那边也是。”桑惊秋平静地说道,“如此,你可满意?” 时遇狠狠一拉缰绳,马匹低声吼叫着停了下来。 桑惊秋也停下。 “就为了姓顾的?”时遇的语气能渗出冰渣子。 桑惊秋不懂,这跟顾听风根本无关,但他也不想解释了:“随你怎么认为——时辰不早了,快些赶路罢。” 时遇咬牙:“站住!” 桑惊秋果然停住。 时遇缓下心头那股恶气,正要说话。 呼啦一声,路两侧的杂草全数朝一侧歪去,仿若大风袭来,而同时,桑惊秋已经飞身离开自己的马,朝右边林子掠去。 时遇立即明白,中埋伏了。 奸细已被找出,他和桑惊秋出来也是保密的,怎么会…… 但眼下他也考虑不了这么多,也飞身离马,到了桑惊秋身边。 令人奇怪的是,林子里并没有旁人,两人四下扫视一圈,都很疑惑。 方才那阵风显然是高手内力造成,怎么反而这样安静? 时遇微眯起眼:“桑惊秋,你……” “等一下。”桑惊秋忽然抓住他的手,“别动!” 时遇低头,赫然看见两人脚下的土地在悄悄融化,速度之快,二人很快就要掉下去。 中计了。 时遇这样想着,左手下意识一握,扣住桑惊秋的手。 桑惊秋僵了一下,转过头。 23. 023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坠崖第十年最新章节、坠崖第十年加九、坠崖第十年全文阅读、坠崖第十年免费阅读、坠崖第十年 加九 《坠崖第十年》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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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怀明“嗯”了声,转身离开了卧室。 许星辰尴尬不已的,捧着自己又热又红的脸,自我唾弃了会儿,才慢吞吞的去拿衣服穿。 …… 许星辰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饭,是邵怀明到外面买来的。 沉默,还是沉默。 直到,猛烈的敲门声,咚咚的像是很多人在砸门。 许星辰身子倏然一僵,外面已经有人大喊起来。 “开门,许星辰,你给我开门。” 她还没有反应,邵怀明已经起身,去开门。 外面的男的女的,在门打开的时候,想要一股脑的冲进来,却看到邵怀明深沉阴冷的黑眸的时候,瑟缩了下。 邵怀明挡在门口,很奇怪的,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却有一股让人不敢造次的强大气场。 “有事儿?” “你……你给我让开。我是许星辰的舅舅,是她的长辈,她都不 敢对我怎么样,你给我让开……” 邵怀明岿然不动,却只是回头,许星辰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沉着小脸儿。 “让他们进来吧。” 邵怀明闪身,外面的几个人都冲进来,鞋都不换,直接走进去,各自找地方,占据位子,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兴师问罪的凶恶和不善。 许星辰就站在客厅中间,邵怀明反倚到门口的墙边,双手环在胸前,冷冷的看着这些闯进来的人。 “舅舅,舅妈,姨妈,姨夫……还有表哥表嫂……” “甭叫了!” 许开发大嗓门的打断许星辰的“礼貌”,精瘦的脸上,既凶恶又刻薄。 “我们来,不是跟你废话的。直说吧,拆迁款,你必须拿出来,我们三家平均分一下。拆迁的房子,是你姥姥的留下来的,凭什么你妈自己一个人独吞?我是许家独子,我应该占大头。再说了,你妈一个嫁出去的姑娘,这么多年,我们帮衬她,可不是让她独吞的。今天,这个钱,你必须拿出来。” “对,我也有份,我也是许家人。” 许星辰早就料到了,他们来,就是为了钱。 若说是之前,她还有些怕,怕他们闹腾,怕他们找麻烦,那么现在,她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精致的巴掌小脸儿上,许星辰有的只是冷漠无情。 “钱没有,你们想闹,我奉陪,打官司我也不怕,你们一分钱都休想拿到。” “你个臭丫头……” 许开发的儿子许立诚恼羞成怒,上前就要对许星辰动手,一瞬间,手腕却被用力的牢牢握住,他立刻吃痛的惨叫。 “啊啊啊……” 邵怀明阴冷暗沉的黑眸,扫过所有想要上前帮忙的人。 “现在,许星辰已经是我的妻子,她的财产,我也有份。你们试试,我会不会把这些财产分给你们?” 冷厉,狠绝,无情。 所有人,包括许星辰在内,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他的警告犹如实质,冰冻所有人的血液。  许家人在放下狠话,“你等着瞧”之后,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邵怀明坐在沙发上,跟许星辰相对而视。 许星辰晶亮的眼睛,光芒闪烁,似乎不敢跟他对视。 低头,看着自己手指头缠着手指头。 邵怀明沉沉出声。 “怕了?” “额……没有。” 她僵着脸, 看着邵怀明。 邵怀明没说什么,直接拿过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来点燃,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格外好看。 他这双手,许星辰以前没有仔细观察过,如今看着,跟他的职业一点都不符合,修长,指节分明,指甲干净,很难相信这样一双手,是一个工地上建筑工的手。 还有手上的烟,这烟盒她没有在超市见到过,闻着烟味儿,却不刺鼻,有些清冽。 在许星辰发呆的时候,听到邵怀明重新开口。 “领证前,已经做了婚前公证,你所有的财产,我不会要。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法律。” 许星辰有些尴尬的使劲点头,“嗯嗯,我知道的,我相信你。” 虽然心中之前,也稍微有那么点怀疑。 但是人家都说出来了,她再怀疑,就显得很小人了。 邵怀明也不管她是真相信还是假相信,起身,准备出门。 许星辰也赶紧跟着起身,跟着他走到门口,她这才低声开口。 “今天,谢谢你。” 邵怀明回头,面无表情,手中的烟还未燃尽。 他咬着烟头,声音含糊,她却听的清楚。 “要谢,就晚上谢。” 说完,他下楼离开。 而许星辰站在门里面,羞窘的涨红了脸,迅速的关门。 下午,许星辰处理了一下网上的工作,就接到了好友秦雪的电话。 两人是大学同学,同是燕城名牌大学毕业,不过,秦雪如今在燕城,而许星辰却在老家的这个小城市窝着。 两人之间,无话不谈。 “你真的结婚了?一个建筑工?你脑子坏掉了啊!!!许星辰,你可是我们A大的气质美女,你就这么葬送了你一生,你简直要气死我了……啊啊啊……” 许星辰听着秦雪尖叫发泄了之后,才冷静的说。 “我是认真的,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做过财产公证,也有婚前协议,房子都是我的名字,钱也都是我的,他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还有张帅气的脸,还有健康的身体。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虽然后面说是玩笑话,但是,许星辰这样说的也算是真心话。 手中有钱,她掌握主动权,而邵怀明,至少,昨晚床上表现她还是挺满意的。 想着如此,许星辰微微有些脸热。 而秦雪知道,已成事实,再生气也没用。 “好吧,但是, 到底怎么帅了?你发照片给我看看。还有,健康的身体,是怎么个健康法,啊?是不是你们已经……嘿嘿……” 许星辰尴尬,“行了,打住这个话题。” “这可很重要啊,一个男人,怎么能不行?” 秦雪大有想要问到底的意思。 许星辰赶紧的堵住她的嘴,不想她继续多问。 “他很行,非常行,行了吧?” “呵呵呵呵……行啊,当然行啊,看来你很满意啊!” “满意!” “啧,满意就行,女人啊,说别的都是虚的,身体性福,才是实际的,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富婆,找个男人作用就是这个了。” 秦雪在科普,关于男人这方面的问题,许星辰不经意抬头,却发现,邵怀明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门了。 许星辰:…… 他听到了多少? 而邵怀明,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否听到她说过的话。 黑色的T恤上布满灰尘,长裤也泥泞不堪。 他看了眼许星辰,直接在门口,将T恤长裤脱掉,半裸的身子,越过许星辰走进了浴室。 许星辰怔怔的脸红着,咬着唇,赶紧挂了电话。 等邵怀明洗干净出来,又只围了浴巾。 她捧着水杯,眸光从他腹肌上扫过,眼神闪烁着,“你今天这么早回来啊~” 邵怀明应了声,走过来,给自己倒了水,咕咚的喝了一杯之后,坐下来,正好大腿碰着她的大腿,吓的许星辰腾的站起来,走去门口将他脱下来脏衣服捡起来,去了浴室洗去了。 邵怀明则慵懒的坐在沙发上,侧头,看了眼浴室,门敞开着,小女人在里面忙活着给他洗衣服。 他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一闪而逝的笑意。喜欢温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