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龙瀚海》 第1章 原告，证人 “我是她爹！是她亲爹！没有我哪来的她！她的遗产我不该有继承权吗？！请法官大人为我做主啊！” 法庭的原告坐席上，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激动的拍着桌子在咆哮着控诉着，他控诉自己应该拥有女儿遗产的继承权！ 听审团坐席一片哗然，就在大家都觉得这老头儿说的有道理的时候，法庭后方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沙哑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也有脸说是她的亲生父亲？！”那声音中透着一种饱经沧桑的悲凉与哀怨！ 就这一句话，如炸雷一般惊住了在场所有的人，大家都齐刷刷回头看向门口。 门口，颤颤巍巍走进来一位老妇人。看样子她年岁在六十岁左右，一脸的疲惫，双眼红肿，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而执着的走了进来。 “法官大人，我要作证！他！根本就不配有这份财产的继承权！”老妇人伸手指着原告席上的老头儿平静而坚定的说道。 “她胡说八道！她是个疯子！法官，快把这个疯婆子撵出去！撵出去！”那原告席位上的老头儿收起了刚刚见到老妇人时的慌张神情，转而有些恼羞成怒的站起身怒吼着！ “请肃静！肃静！”法官敲击着法槌…… 老妇人站在证人席，开始了她的诉说…… ——那是三十二年前的冬天！—— 天上飘着雪花，随着无休止的北风肆意飞舞着。 冰天雪地的小路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挑着扁担，扁担前后勾着两个空铁桶，随着女人的脚步，铁通“吱呀……吱呀……”的摇晃着。 女人用围巾把自己围得很严实，呼吸的哈气与寒冷的空气在围巾上相遇，凝结成一颗颗白色的霜珠。 女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井边打水，在这滴水成冰的季节里，井边的地面三米之内都是冰，女人小步子一点一点蹭着走到了井边。 她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小心地一点点试着用力摇动辘轳，生怕自己力气用大了会动了胎气。 可是，不用力气根本摇不上来水，女人累的喘着粗气…… “快放那！快放那！我替你摇吧！这瞅着都吓人，你这胆子也太大了，都怀了孩子了还敢干这活儿？！” 就在这孕妇实在摇不动，而又不想放弃，在艰难的坚持的时候，两个恰巧也来这里打水的男人，好心的叫住了她，帮她给每个桶里打了半桶水。 因为满桶水的她肯定挑不动！ “这大冷天的，你一个孕妇咋还出来干这活儿啊！”那男人边帮她倒水边说道。 这口井，是附近居民的生活用水唯一来源，家家户户都要在这里打水，只不过，出来打水的多是家里的男人，因为满满的两大铁桶水很重，女人一般挑不动，半桶半桶挑又不够用，需要来很多次。 “谢谢……”女人道过谢，挑着扁担往回走，与来时的空桶相比，现在肩上的分量让她走得更加缓慢。 她也不想出来打水，可是没办法！家里一点水都没有了！ 她男人虽然就是附近的工厂的工人，本该有充足的时间照顾怀孕的妻子，可是家里确很少有他愿意操心的事。 昨天下午，她男人回来了一趟，急匆匆的吃了口饭，拿了钱就走了，她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可是她拦不住，没办法！ 飘落的雪花薄薄的覆盖了邻居们泼水在当街地上结成的一小片冰，冰上有雪更加的滑，就在女人快要到家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这块冰，瞬间，身子失去了平衡！ “哐当！……哐当！……” 女人摔倒在地，两只大铁桶发出破锣一般的撞击声，水撒了一地…… 女人想起身，却突然感觉到腹痛难忍！ 铁桶落地的响声惊动了在院子里劈柴的街坊老张，老张隔着栅栏院墙一看，吓得赶紧回去叫他老婆： “孩儿他娘啊！孩儿他娘！你快去看看吧，老赖子他媳妇儿摔街上了！” “哎呀！她都那个月份了，咋还摔了！那还有好吗？走！走！赶紧看看去吧！” 热心肠的街坊老张两口子穿上棉外套慌忙的一溜小跑出了自家院子，来到当街一看…… 那老张媳妇拍着大腿说：“我的天啊！这冰天雪地的，咋让你一个大了肚子的出来打水啊！” 老张媳妇一边说着一边想把女人扶起来，可是，女人半躺在地上十分痛苦，咬着牙，疼得说不出话来。 “哎呀！八成是要生了吧！”老张媳妇惊慌的说道。 “孩子他爹！快去叫上几个人来，赶紧送医院吧！” 女人被好心的邻居们七手八脚的用借来的板车送到了医院，还好有惊无险，女人顺利的进了产房。 邻居们累的在医院的走廊里一边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七嘴八舌的骂道： “老赖子这狗东西！准是又他娘的耍钱去了！” “这么好的女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嫁给这么个玩意儿！” “不行，得赶紧给老赖子送个信儿啊！把他叫回来，这都什么时候都，他还一门心思的就认识个打牌！”老张媳妇突然反应过来说道。 “上哪儿找他去啊！？谁知道那几块料跟个耗子似的又猫哪个犄角旮旯去了？！”老张说道。 “就是！保卫科的都堵不着他们，咱上哪儿找去？”另外一个邻居说。 “我知道！他们现在估摸着是在老朱家地窖里呢，我昨天看见老朱家的二小子，听他说的！”街坊小王说道。 “那看看谁快去一趟吧，给送个信儿，就说他老婆在医院呢，快生了，让他赶紧来医院！”老张媳妇说道。 小王说：“那，我去一趟吧，我跟老朱家二小子熟，让他给转达一声！” 小王跑了出去…… 小王年轻，身体好，一溜烟跑到老朱家，找到了跟自己关系不错的老朱家二小子，说道：“朱哥，老赖子还在你们家吗？” “在啊！咋滴啦这是？”老朱家二小子看小王这火急火燎的，猜测肯定是有啥急事。 “朱哥，你给转告老赖子一声，他老婆快生了，已经送医院进了产房了，让他赶紧过去！我就先走了。” “得嘞，我这就跟他告诉去！”老朱家二小子答应着，赶紧往后院跑。 后院有他家一个地窖，这里的居民几乎每家都有个或大或小的地窖，冬天在里面存放些地瓜白菜什么的。 老朱家的地窖最大，本来也是存放蔬菜用的，自从这一二年朱家老大迷上了打牌，就隔三差五的带着几个牌友来地窖里打牌，这里比外头安全，不容易被发现。 为了提高在地窖里打牌的舒适度，朱家老大还把地窖好好的拾到了一番，特意增加了一个隐蔽的天窗，一来可以通风透气，打牌的有几个不抽烟呢，都是烟雾缭绕，没个通风窗可不行！二来呢，万一被保卫科的人堵在地窖里，也可以从这个隐蔽的天窗逃出去。考虑的可谓是相当周全！ 朱家老二敲了敲地窖口的盖子！“大哥！大哥！” 里面的人先是一阵紧张，“没事儿！我家老二！”朱家老大听出了是自家兄弟的声音，胖大家不用紧张。 “啥事啊？”朱家老大并没有动，看着手里的牌，冲着地窖口喊了一声！ “老来哥的老婆快生了，已经进了医院产房了，捎来口信让老来哥赶紧过去！”朱家老二在地窖口外把这个消息传送了进去。 这个“老赖子”姓“崔”，本名叫“崔老来”，据说是他爹五十多岁才生出他这么个儿子来，老来得子是个宝啊，老爷子一高兴，给这儿子起个名字叫“老来”！ 后来这个崔老来迷上了打牌，牌品还不好，动不动总是偷牌耍赖，所以最先是牌友们管他叫“老赖”，后来叫着叫着，就叫开了，没人管他叫“崔老来”，都叫他“崔老赖子”！ 第2章 出生，嫌弃 这老赖子昨天回家拿了些钱，就又跟着几个狐朋狗友来了朱家的地窖里打牌，从昨晚一直打到现在。 也怪了，这次手气一直出了奇的好，一直赢！ 本就赢的心里高兴，一听说自己媳妇儿要生了，起身就要走，被其他几个人给拦住了。 “哎！老赖子，可没这规矩，输家不说散局，赢家可不能走！”那几个人输了一晚上，都输红了眼了，怎能这么轻易放老赖子走！ “你看，这可不是我要坏了规矩，你们大家伙刚才也都听到了，这不是家里有事儿吗，我那老婆要生了，都进产房了，我得赶紧过去！”老赖子此时本是想走的，去医院看看老婆孩儿！ “都进了产房了，大夫就给接生了，你去得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不打紧！娘们儿进产房生孩子，你个大老爷们儿在外面能帮上啥忙？还不是去了干戳着，不如再玩儿几把！” “你要非走也行，把赢了的钱都留下！” 牌友们不肯轻易放老赖子离开，便这样说道！ 老赖子一想，牌友们说的也很有道理，我就算去了，又不能替她生，也不会替她接生，还不如趁着现在手气这么好，再赢上他几笔！如果现在非要走，这些赢来的钱可就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来！接着玩！”想到这里，老赖子又踏踏实实心安理得的摸起了牌！ 说来也怪，从老赖子重新坐下之后，几乎就没赢过，把把输啊！ 不仅赢来的钱很快又都输光了，还把自己带来的钱也都输光了！ 老赖子输急了，还要继续，那几个牌友说道：“不玩了！不玩了！该去看看你老婆和孩子了，估计这时候肯定已经生出来了！” “恭喜！恭喜哈！我们就等着你请大家伙儿喝满月的喜酒了！” 牌友们这样说着，都从地窖里爬了出去。 崔老赖输的窝火，又只能自认倒霉，也骂骂咧咧的从地窖里爬出来。 两手空空，口袋里一个钢镚儿都没有，他并不急于去医院看娃，而且在街上乱溜达一阵，去街口的面馆儿吃了碗牛肉面，没钱结账，就先赊账。 吃饱了，一抹嘴，他这才打算去医院看看老婆和娃娃。 “大夫，程月芳在哪个病房？” 到了医院，他找护士打听着老婆的房间。 “程月芳，16床，走廊尽头右拐！”护士查看登记表后告诉他。 这是一个三张床位的大病房，里面共住了三位产妇，程月芳的16床在中间，左右还各有一个产妇，每个产妇的身边都有丈夫和其他家人陪着。只有程月芳的床边冷冷清清。 病房里，程月芳十分虚弱的躺着，旁边一张婴儿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被小被子包裹着，睡得正香。 邻居老张的媳妇儿端着一个小饭盆，盆里是刚刚去食堂打来的小米粥和两个荷包蛋。 “来，快趁热吃吧，可不能吃凉的！”老张媳妇儿，拿着勺子要喂程月芳。 “谢谢大嫂，我自己来！” 程月芳有些不好意思，赶忙用力撑起身子要自己吃。 就在这时，崔老来总算进了房门，看了一眼自己媳妇，说道：“生了？” 转眼又看向婴儿车里熟睡的婴儿，咧着大嘴乐着说：“哎呀！快让我瞅瞅我这大儿子！哎呀，瞅瞅，多精神，多好看！一看就遗传我的优秀基因！” “哎！哎！别光稀罕孩子，你老婆现在需要你照顾，来吧，正好你也回来了，这小米粥趁热喂给你老婆吃吧，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老张媳妇，把装着小米粥的盆递给崔老来，自己围上围巾走了。 “这咋还用人喂呢？自己坐起了吃吧！再虚弱也不至于没这点力气啊，那坐着还能累着人？！”崔老来看着手里的小米粥，放在了床头边的小柜子上。 程月芳忍着疼，努力的做起来，趁着热乎，把小米粥吃了。 崔老来在一边坐着，看着婴儿车里的孩子自顾自的美着。 “哇……哇……哇……”婴儿发出了啼哭声，把崔老来下了一跳！ “哎呀，我儿子咋哭了？是不是饿了？”崔老来说着。 “刚刚喂过奶，大概是尿了，这有尿布，你给孩子换上吧。”程月芳把枕头边的干净都尿布递给他，他嫌弃的接了过去。 “大老爷们还得干这活儿，唉！行啊！给我大儿子换尿布喽！”崔老来打开孩子的小棉被，打算给孩子换尿布，却愣在了哪里。 “哎！不对啊！不对啊！”崔老来突然大声嚷嚷着，引来隔壁床位家属的目光注视。 崔老来原本还有几分喜悦的表情此刻变得很复杂，有惊恐，有愤怒，他皱着眉，瞪起眼，盯着婴儿，又看了看程月芳，愤怒的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这他娘的也不是儿子啊！” “是女儿！”程月芳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我！……我！……”崔老来想发作，想骂街，想摔东西，但是，必须邻床还有其他人，他把怒火压了又压没有发作。 婴儿还在哭着，崔老来极其不耐烦的大里把婴儿床推到程月芳的床边，程月芳立刻就看明白了，自己艰难的起身，给孩子换了干净的尿布，哄着婴儿睡下。把湿的尿布放在床下的搪瓷脸盆里。 此时程月芳太虚弱了，根本没有力气起来洗尿布，她也意识到，这种事丈夫崔老来是根本不会沾手的，想都不用想！ 崔老来满肚子的怨气撒不出来，憋的坐在凳子上点燃了一支烟，刚抽了两口，烟雾飘散，就被隔壁床的男人给制止了。 “哎！这个兄弟！病房里不能抽烟哈，都是女人和孩子，再给我们呛着！” 崔老来回头，本是想说：“老子爱在哪儿抽就在哪儿抽！”可是，转过头一看对方膀大腰圆，比自己强壮得多，就立刻怂了下来，不情不愿的抬起屁股，搬着凳子去走廊里抽了。 抽完了一支烟，崔老来打了个哈欠，打了那么久的牌一夜未睡，现在困的不行了！崔老来从门口出头看了看屋里的老婆和孩子，内心多少还是犹豫了一下，心里也是知道他若是回去睡觉这娘俩便无人照顾。可是，一想到那不是他想要的儿子，再加上自己的困意，他最终还是站起来回家睡觉去了！ 第3章 爷爷的态度！ 第二天一大早，崔老来还在家里呼呼大睡着…… 好心的邻居老张家媳妇就提着一个保温桶，来到医院。一看果然不出她和老张两口子所料，那“老赖子”还真就臭不要脸的自己回家睡觉去了！ 气的老张家媳妇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骂道：“这个畜生玩意儿！真是不干点人事儿！” 昨天晚上，老张家媳妇回到家就说，“老赖子”还行，去照顾她们娘儿俩了！ 老张就问：“他知道是那不是儿子之后没啥反应？？” 老张媳妇说：“这我不知道，他进门就在那稀罕孩子，我看挺好的，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老赖子就是再不着调，也不至于没人味儿到那个程度！” “哎呀！那按你这么说，他还不知道生的是个女孩儿，那等他知道了，可指不定能干出啥事儿来，我把话撂这儿，老赖子一旦发现不是儿子，他就能接着打牌去！”老张说道。 “能吗？”老张媳妇儿表示不信。 “哼！不信明天咱瞅着！”老张一翻身睡了。 老张媳妇儿可睡不着呢，女人总是能同情女人的，辗转反侧各种担心，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做早饭，让他们爷儿俩先吃上，自己用保温桶装了半桶新熬的小米粥，几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就去了医院。 “你们爷儿俩吃吧，我去趟医院看看月芳她们娘儿俩去！” 又带了几块自己儿子小时候用过得尿布。 昨天这一晚上，程月芳发现丈夫不在了，就猜到他不是又打牌去了，就是回家睡觉去了！ 程月芳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不愿意张口求别人帮忙，自己忍着疼起来，扶着床，扶着走廊的墙壁，一点一点去走廊尽头上厕所。 又一点一点把孩子的尿布用开水烫洗干净，晾在铁床的栏杆上，为的是尿布干了自己能够着。寒冬腊月的天气，程月芳的汗水湿透了棉衣！ 隔壁床的女人看不过去，让自家爷们儿帮着搭把手，帮程月芳打一暖瓶开水，帮她给孩子换了次尿布。 若不是老张家媳妇好心肠一大早来给程月芳送饭，她连早饭都没有！那天出来是打水的，身上根本没带钱。何况，家里也没钱，钱都被丈夫崔老来拿去打牌了。就连住院费都是几个邻居给垫付的！ 老张家媳妇儿是个泼辣爽快的热心肠，看不那娘儿俩没人管。从医院回来，她就奔了崔老来的工厂，她找到崔老来，告诉他，若是他再不管那娘儿俩的死活，自己就要去找他们工厂的妇联主任说道说道，妇联主任要是还不好使，就找工会主席说道说道，再不行，就去找厂长亲自给评评理！ 老张家媳妇儿是个大嗓门儿！说话语速又快，能说会道，几句话一嚷嚷，让崔老来有些害怕了…… “大嫂！大嫂子！哎！你冷静，我去！我也没说不去啊，昨天晚上那不是实在太困了吗？我也总不能睡医院水泥地上啊，这不今天来厂里就是请假来了，请完假，我一准儿跑步前进的过去，保证把她们娘儿俩侍候的白白胖胖，舒舒坦坦的！” 崔老来人懒，嘴可是怪勤快，说得相当好听！ 从厂里请好了假，崔老来还是没急着去医院，而是转身径直去了他爹妈的家。生了孩子这事儿好歹也是老崔家添人进口的大事，昨天太忙没顾上，今天总得去跟家里二老知会一声啊！ 再说，伺候月子这种事还是得指望着家里老太太呢，自己会干个啥？！洗洗涮涮，买菜做饭这种事他崔老来从小到大也没干过！ “爹！娘！我回来了……”崔老来推开小院子的街门就嚷嚷道。 “回来就回来吧，嚷嚷啥？吓我一跳！”崔老来他爹——崔老爷子，坐在屋里正打盹儿呢，被儿子一声嚷嚷给惊醒了！ “爹，俺娘呢？”崔老来凑合过去问道。 “谁知道，估摸着准是又上哪个老娘们儿家聊大天去了，她能有个啥正经事嘛！” 崔老来的父亲拉拉着一张大黑脸一边说着，一边点了一支自己卷的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啊，那俺就不等俺娘回来了，月芳生了，我得去医院照顾那娘儿俩，俺娘回来您告诉她一声，让她过去给照看几天，侍候月子这活儿我哪会啊！”崔老来说着。 “啥！生了？！生了个啥？”崔老来他爹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头儿，满脸的老褶子里带出来一丝丝笑纹，手里掐着烟，抬起头盯着儿子问道。 “生了个女娃！长得还挺俊呢！”崔老来回答道。 “啥？！女娃？”崔老爷子脸上的笑纹瞬间消失了，一张苦瓜脸皱着眉毛，下了地，狠命的在鞋底上把抽了一半的烟卷怼灭，“哼！了一声”。踏拉着一双黑色布棉鞋倒背着手，出门去了！ “哐当……”木头房门重重的被关上了。父亲如此明显的不悦崔老来怎么会看不出来！ 崔老来打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这喜欢儿子！喜欢孙子！ 用崔老来他娘的话说，就是：“你们老崔家三代单传！俺是生了这么个儿子之后，才见过他爹有了个笑模样！” 崔老来上边有还有六个姐姐，养不起，送人了两个，还剩下四个姐姐，到崔老爷子五十岁的时候，婆娘又怀上了，崔老爷子都不稀得看，他认为，自己老婆的肚子不行，就只能生出女娃来！这个肯定有是个女娃！ 结果，生出来居然是个男娃！这可把崔老爷子高兴坏了！崔家老太太也从此扬眉吐气了起来，过去在崔家忍气吞声，自打生出了崔家的独苗，崔老太太就算是熬出头来了！ 如今，崔老爷子天天盼着报个大胖孙子，得到的消息确是“女娃”，在崔老爷子看来，女娃不能传宗接代，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都是泼出去的水！压根儿就没有值得高兴的点！ 崔老来没办法，只好自己先去了医院。 坐在婴儿床边，看着里面熟睡的小婴儿，昨天看在眼里的还多少有几分“可爱”，此时受了他爹崔老爷子的情绪感染，再看这小婴孩儿，怎么看都是“讨厌”！ 崔老来自己心里烦闷，对待妻子便更是没个好气！ 程月芳心里明白得很，自己但凡能做的事，绝对不敢张口劳烦丈夫！ 第4章 婆婆，奶奶！ 崔老来耐着性子在医院坐了大半天，中午去食堂给妻子打饭是他干的最大的活儿了！ 他盼着自己的母亲快点来，来把自己替换回去。可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母亲到来！ 到了下午，崔老来实在是坐不住了，对媳妇儿说：“月芳啊，你自己在这待一会儿，我回去看看咱妈咋还不来？！” 崔老来回到他爹娘家，推开门一进屋，就看见他娘正坐在高桌旁边嗑瓜子呢，丢得满桌子满地的瓜子皮…… 他爹在一旁抽着烟，听着戏匣子！ 崔老来心里想：“嘿！这老两口子哈！我还以为他们忙啥事儿没时间去医院呢，竟然在家又听戏又吃瓜子的，好不自在啊！留他们儿子我一个人在医院受罪！” 心里虽然不爽快，脸上还是堆出了满脸的笑，说道：“哎呦！我的妈哎！你怎么还在这吃瓜子啊！我爸没跟你说啊？月芳生了！你当奶奶了！！！” “哼……说啦！”崔老来的老娘依然低垂着松垮的大眼皮，爱搭不理的回答着！ “说了，你怎么也不去医院替换替换我啊，我哪会侍候月子啊！可累死我了，好家伙嘛！这一上午！”崔老来撒娇似的说着。 “哎呀！我哪还有心思侍候月子啊！这都替你发愁呢！儿子，你说你咋是这个命呢？！”崔家老太太抬起头，手里的瓜子也停止了往嘴里供应。 “我？啥命啊？”崔老来有些不解。 崔老太太干脆把手里的瓜子扔在桌子上说道：“儿啊！你说说，你媳妇儿这生了个丫头片子，你以后老了可指望谁去啊？！” “那，报纸上不上说了嘛！男女都一样！”尽管崔老来内心的想法跟母亲想的是一样一样的，可是，看着老母亲愁成这样，还是得宽慰老太太几句。 “一样个屁！结了婚生孩子都得随男方的姓！一样吗？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闺女都不能进娘家的门！一样吗？！”崔老太太越说越生气！ 崔老来本来就心情不爽，被老娘这么一劝，更加的郁闷，抱着头，往墙根底下一蹲，唉声叹气！像个丧家之犬！ 崔家老太太见儿子这副怂样子，又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可也是知道，你们老崔家三代单传，打你爷爷那辈儿就是一个男丁，传到你这辈儿还是一个男丁，要是你不给续上香火，你们老崔家可就绝户了！” 一旁原本还听着戏匣子的崔老爷子，此时关掉了收音机，用衣服袖子擦了擦眼睛里流出的夹杂着眼屎的两行老泪…… “以后啊，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啊！对不起祖宗啊！”崔老爷子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 崔家老两口这一番操作，让崔老来倍觉心酸！更加讨厌那个女娃子！ “娘给你想了个办法！”崔家老太太语重心长的拉过儿子的手，说道： “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妈都替你想好了，找户好人家，送人吧！这妮子啊……跟咱老崔家没缘分！这也怪不得咱们心狠呐，若是放在过去，咱们就是穷着点儿，日子过得紧巴点儿，但凡有口吃的，咱也不能干这事儿……可是，眼下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城里家家户户不都是只有一个名额嘛！留着她占用了名额，你这辈子也别想要儿子了！非要多生一个工作就没了，到时候吃啥？喝啥？全家喝西北风去啊？！” “那样……那……唉！就怕月芳她也不能同意啊！”崔老来有些犹豫的说道，他犹豫的点并不是出于对亲生骨肉的一丝丝不舍，而仅仅是怕孩子他妈不愿意而已。 “瞅你那怂样！你就不能爷们儿一点儿！咱老崔家哪儿还就轮到她一个娘们儿家家的做主了！”崔家老太太立刻严肃起来，隔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崔家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对儿子说：“我已经让老夏太太给踅摸去了！有眉目了，说是有户乡下的人家，两口子四十多岁了，结婚二十年也没个一儿半女，人家也不错，经济条件也说得过去，他们要是能出五百块钱就给他们家抱走！” “那能行吗？”崔老来有些担心。 “有啥不行的？！那年，老殷家的二闺女就是求人家老夏太太给找的人家，那不老殷家第二年就添了个大胖小子！你看现在老殷家过得多红火！”崔家老太太说着，又抓起一把瓜子，“咔咔……呸！咔咔……呸！”的嗑了起来。 “我是说还要人家的钱啊？那不成了卖了！？”崔老来面露几分难色。 “呸！瞧瞧这话叫你说的！怎么能叫“卖”呢？！那十月怀胎费劲巴力的，还能白给他们啊？！那上医院生孩子不得花钱了？大人坐月子的营养品不得花钱买啊？！再者说了，那白得的东西他们能珍惜吗？只有花钱买来的东西才知道珍惜，才知道心疼，而且是花钱越多越得小心金贵着！要不那钱不就白花了！那老话怎么说的……“来之不易”啊！你寻思去吧，是不是我说的这个理儿！”崔家老太太掰开了揉碎了给儿子分析着。 “那我还是得回去跟月芳说一声，万一把她惹急了，跑去我们厂里一闹，那不都是麻烦事儿啊？！”崔老来坚持要回去跟自己媳妇儿知会一声。 一旁崔老来的爹一边手里卷着烟叶子，一边说道：“这个事儿啊，你娘说的对，就听你娘的准错不了！” “行，我回去做做月芳的工作，那，妈！你去给侍候几天月子呗！明后天的她们娘儿俩就该出院了！”崔老来催促母亲去照顾月子。 “啥？明后天就出院？哎呦！那我可得赶紧再去催催老夏太太去，让她给上点儿心，抓点儿紧啊，可不能让这小丫头进家门！呸……”崔家老太太吐了嘴里的瓜子皮残渣，担了担衣服上的瓜子皮碎屑，急急忙忙的出门了，丝毫没理会儿媳妇做月子这个话题。 此刻，在崔家老太太的心里，赶紧打发掉这个占用了崔家独生子女名额的小丫头才是头等的大事！ 崔老来没办法，只好又一个人不情不愿的去了医院。 这次来，他心里想着要把小丫头送人，要媳妇儿月芳别闹起来，反而是对媳妇儿月芳格外的体贴了起来。 又是问月芳想吃什么，又是给月芳喂饭，又是给孩子换尿布。显得殷勤了许多，但是这殷勤的初衷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亲情，而是为了顺畅的把亲生女儿送人！ 第5章 丈夫的勤快！ 崔老来反常的勤快举动让妻子程月芳有些不适应，结婚一年多了，丈夫除了打牌勤快，其他事就没见过他勤快，今天这是怎么了？ 程月芳虽然觉得丈夫举止反常，但是，也只是当他终于有了男人的责任感，认为他想通了，对女儿有了感情了。感到很是欣慰！其他并没有多想。 程月芳甚至在心里默默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终于给了她一些生活的幸福和甜蜜！ 第二天一早，隔壁两个床位的产妇都出院了，病房里就只剩下程月芳一家，看着四下无人，妻子心情又不错，崔老来觉得时机到了！ 于是，他坐在妻子的身边，搂着妻子程月芳的肩膀，先是试探的说道：“月芳，其实我还是希望我们能有个儿子！” 此时，程月芳依然没有意识到丈夫的目的是什么，温柔的说道：“女儿也挺好的，你看，她多可爱啊！”程月芳看向婴儿床里的女儿，满脸都是爱意…… “月芳啊……你是知道的，我们家三代单传，若是没个儿子，可就断了我们老崔家的香火了！” 程月芳此时似乎已经觉察出丈夫话里潜在的危险信号，微微撤了撤肩膀，扭过头看着丈夫，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安，她猜测不到丈夫下一句话会说什么，她也不敢猜测！ “月芳，眼下就有个好人家，两口子四十多岁，虽然住在农村吧，但是家境也算得上殷实，主要是他们没有孩子，又特别喜欢孩子，咱这小丫头过去了，他们肯定能当亲生的对待，一准儿亏不着孩子。这样咱们儿子就有名额来了，岂不是两全其美……”崔老来温柔的说着…… 程月芳听到这些话，浑身一阵阵打着冷颤！耳朵里“嗡……嗡……”直响！她瞬间就明白了丈夫的突然勤快是什么原因…… 程月芳一把推开丈夫，惊恐的跪坐在病床上，祈求着说道：“我求求你，不要送走孩子！” “月芳，我也舍不得，可是，每家的名额只有一个，情况就摆在这儿！这丫头不走，咱们儿子就来不了！没个儿子咱俩老了指望谁去啊！？”崔老来还是给妻子解释着送女儿走的必要性，同时，语气中已经带出了几分不耐烦！ “别把孩子送走！……我……我成全你！咱俩离婚，女儿我来养，你再娶一个媳妇儿，不耽误你传宗接代生儿子的名额！”程月芳流着泪，哽咽着说出了这句话。 程月芳的这句话让崔老来有些意外，但是他觉得这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于是说道：“那……那……那我回去……跟俺爹俺娘商量一下吧！” 说完，崔老来走了。 看着崔老来离开了病房，程月芳赶忙从病床上下来，惊魂未定的从婴儿床上抱起正在熟睡中的宝贝女儿，她把女儿紧紧的抱在怀里，泣不成声，任凭眼泪一行接着一行，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她怨恨，怨恨为什么自己嫁进了这样的人家！但是却又怨恨的那样软弱无力…… 崔老来再一次来到他爹娘家。父亲崔家老爷子依然在半眯缝着眼，听着戏匣子里的“吱吱呀呀……”，母亲崔家老太太刚刚送出门几个来家里串门儿的小老太太，正用笤帚扫着老太太们吐的满地瓜子皮。 “咋样？商量明白了？”崔家老太太看见儿子回来了便迫切地问道。 “妈，月芳她不愿意把孩子送走……” “还轮得上她不愿意了？！”还没等儿子崔老来把一整句话说完，崔家老太太就愤怒的炸了毛，挑起了松松垮垮的大眼皮，射出两道恶狠狠的目光，梗着脖子，挥舞着笤帚要开始骂街！ “妈！妈！妈！你倒是听我说完啊！”崔老来赶紧让母亲暂且收了“神通”，先冷静下来听他说完。 “说吧！”崔家老太太这才忍了忍即将发作的暴脾气，攥着笤帚把儿，盘起一条腿坐在椅子上，撇着嘴，翻着白眼，听儿子说。 “妈，月芳给出了个主意，既不用把那丫头送人，又不耽误您大孙子出生的名额，我觉得也行，我说你们听听！” “快说！这个急人啊！”崔家老太太还是个急脾气，用扫帚把敲击着桌子，催促着儿子快点讲。 “月芳说，我俩离婚，这个小丫头归她，她养着，我呢再另外娶一个媳妇儿，这不就又有名额了！您二老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崔老来原本认为这是个好办法，老头儿老太太肯定会同意，说不定还得夸奖月芳通情达理，感激月芳为他们老崔家传宗接代的伟大事业做出的无私奉献…… “我呸！还怎么样？你长脑子了吗？”然而，与崔老来预判的结果截然不同，母亲崔老太太非但没有夸奖他，还啐了他一脸“老母牌口服液”！ “咋了嘛这是？！”崔老来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擦了擦脸上带着一股酸臭味儿的唾液飞沫，有些不悦又不好发作。 “咋了？！你说说你啊！你这心眼儿要是能赶上你那几个姐姐的一半，老娘我也能少操不少心！一天天傻了吧唧的，别人把你卖了，你都得上去帮人家数钱！哼……”崔家老太太气愤的骂道！ “还‘离婚‘？！还‘孩子她养‘？！你当那婚是随便说离就能离的？背上个离婚的名声，你以为再找对象还有哪个好人家的闺女愿意跟你啊？你长得俊啊？还是你面皮白净啊？还是你有万贯家财啊？ 就算有哪个不开眼的人家愿意让姑娘跟着你，那彩礼不得再多花一份钱啊！谁还能白给你啊？！你家有啊？那是钱！不是树叶子！ 孩子她养？说得轻巧！她不得月月跟你要抚养费来啊？！就……就……就前街，那老刘家的大小子离婚了，那娘们儿见天的来跟他要孩子的抚养费，你没看着我可是看着了！你才挣几个钱？到那时候你就擎等着全是糟心的事儿吧！哼！……亏她也想的出来！她养？！哼！……”崔家老太太气愤得都快拍案而起了，挥舞着笤帚敲击着桌子。 一旁的崔家老爷子关掉了他的戏匣子，依旧低垂着松夸的眼皮阴着脸，说道：“我看啊，你娘说的有道理！都是后患！还是送走了省心！这女娃子跟咱老崔家没缘分！就是投胎的时候走错了道，在咱这儿路过，中转，倒个车而已！你呀，就甭动那留下她的心思了！” “那……月芳她要是死活就不同意可咋办嘛？硬抢啊？我看月芳可是挺稀罕那小丫头，当个宝贝疙瘩似的，逼急了她还不得闹上天？！”崔老来犯愁的说道。 “闹？！要你这老爷们儿是干啥的？还镇不住个娘们儿了？！瞧你个怂包的样子！那老话咋说的来着——‘打到的媳妇儿，揉到的面‘，媳妇听不听话那全看老爷们儿咋调教！”说道这，崔家老爷子仿佛来了精神，要亲自给儿子指点迷津。 崔老来不知道，在他出生之前，他爹就是这么对待他娘的，整天非打即骂，他娘天天过着逆来顺受的日子，直到他这个三代单传的儿子出生了，他娘才算是熬出了头，还上演了一出“母凭子贵”的翻身大戏！ “你别在那瞎教！”崔老来的母亲阻止了他爹对儿子的“指导”。 “儿啊！别听你爹的，它懂得个啥啊！这事儿对女人来说非同一般，咋说也是十月怀胎，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咱能不动硬就不动硬的，听娘的，咱智取！” 第6章 女儿丢了？ “智取？咋个智取法嘛？！”崔老来疑惑的盯着自己的老娘。 “你啊，回去该干啥干啥，等着听信儿吧，到时候，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就行了！……唉！你老娘一把年纪还得替你操这心……” “那我就先回去了！”崔老来刚要出门，又被母亲叫住。 “哎！等会儿！你啊，回去先稳住你媳妇，别再提把丫头送人的事儿了，月芳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不送了！”崔家老太太抻着脖子高声嘱咐即将出门的儿子。 “啊！知道了！”崔老来应了一声，出去了。 回到医院，程月芳惊恐的看着丈夫，想知道他跟公公婆婆商量出了个啥结果，又十分害怕知道是个啥结果，因为，她猜测大概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 崔老来看见程月芳惊恐的望着自己，又不说话，想起母亲说的“先稳住她”……就主动说了：“放心吧，没事儿了！” 程月芳听到丈夫的回答，提着的心才算落了地，闭上眼睛长长得出了一口气！刚才那一个多小时，她吓得心都直哆嗦！ 当天，医生查完房，说产妇和婴儿身体状况都很好，明天可以出院了。 听到宝宝很健康程月芳很高兴，总算可以回家了！ 崔老来一听明天就要出院了，反而有些慌乱，他心想“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再问问下一步怎么办，老太太可说了，不能让这小丫头进崔家的门！” 想到这，崔老来站起身，温柔的对程月芳说：“那明天就要出院了，我出去一趟，找辆板车，明天好拉着你娘儿俩回家……” 崔老来又走了，一路小跑，进了爹妈家的门。 “妈！……妈！……”崔老来推开门就开始大声嚷嚷着找崔老太太。 “哎呀！这儿呢！这儿呢！嚷嚷什么啊！没个沉稳劲儿！”崔家老太太正在伙房里摘菜。 “妈！明天一早出院！”崔老来蹲在老娘旁边，气喘吁吁的说道。 “行了！知道了！”崔家老太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边摘菜一边说道。 “咋办嘛？你不是说不能让那小丫头进家门嘛？！”崔老来焦急的问母亲。 “明天看我眼色，见机行事！”崔老老太太一脸的淡定。 崔老来只好出来，不再追问。去找街坊借了辆木板人力车，说好明天一早来取车。 第二天一早，崔老来老娘就来了医院，手里提着一个大号保温桶，进门高兴的大声嚷嚷道：“哎呦！快让我看看我这大孙女儿哎！” 崔家老太太嚷嚷着，可并没有伸手抱抱孩子的意思，只是站在婴儿床边，看了一眼里面的小婴儿，就对着儿媳妇程月芳说道：“这孩子长得多招人疼啊，多好看啊，一看就随她妈，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儿！” 说着，她拉起了儿媳妇程月芳的手说道：“你看看，你听说你生了，我就要过来，我得来侍候你坐月子啊！你公公非得跟着一起来，结果那老头子啊，一出门就把脚崴了，你说说这不是添乱吗，我就扶着他回去，心里还惦记着赶紧过来侍候月子，心里一着急啊，我这老毛病啊，就犯了！血压就蹭蹭的上去了，把我头晕的啊，天旋地转的，到今天早上才好了些，我这赶紧过来看看你，唉，让你受苦了！你放心，往后这些天啊，我好好侍候侍候你，保准不让你落下啥月子病！我跟说哈，那做月子可有讲究了，以后我慢慢跟你说，你年轻不懂啊！……” 说着，崔家老太太打开那大号保温桶，说道：“这几天没吃好吧！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鲫鱼汤！我天不亮就起来熬的，就为给你补身子！我跟你说哈，这东西下奶才好呢！来！……”一边说，一边给程月芳倒了一碗汤，端给她。 鱼汤熬的确实很香，奶白色浓浓的汤汁，一听说“下奶特别好”，程月芳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这些天，她饥一顿饱一顿的凑合着，奶水确实不好，孩子经常吮吸到一半就没了奶水，饿得哇哇哭。 “好喝吧？来！再来一碗！家里自己做的就是比医院食堂的好吃！”婆婆又给程月芳倒了一大碗，让她喝。 “我喝不下了，撑得慌……”程月芳不想喝了。可是婆婆劝她多喝些。 “撑啥？一个汤汤水水的东西，不撑人，来！多喝才有奶水！为了孩子，喝！慢慢喝！不着急！”在婆婆软磨硬泡的劝说下，程月芳别不多把一大保温桶的鱼汤都喝了下去。后来实在是喝不动了，崔家老太太才满意的把保温桶收起来。 平日里崔家老太太别的能耐没有，就是一张嘴那叫一个“能说会道”。今天能给炖个鱼汤也算是办了点实事！ 当初就是她这张能说会道的巧嘴，才把程月芳“说”成了自己家的儿媳妇。 那程月芳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教书人，就希望闺女出嫁能找个好人家，老两口不在乎彩礼多少，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但是就一个要求，婆家人性得好！ 媒婆老黄太太跟崔老来的母亲关系不错，俩人爱好一样，同样的能说会道，同样的臭味相投，所以平日里走的很近，就把程家闺女儿条件跟崔家老太太说了，崔家老太太一听，还有这便宜事儿？ 就问：“还有着便宜事儿？该不会是那闺女有啥见不得人的毛病吧？” “瞧瞧你说的，那有毛病的我能跟你说？那老程家闺女长的俊着呢，好多人家都托我去说媒，我觉得好才给你家老儿子留着！你还信不着！你要不信，你自己打听打听去！”老黄太太说道。 “哎！你我还信不过！” 崔家老太太嘴上这么说，暗地里可是动了心思了，她才不信媒婆黄老太那张嘴呢，自己就有她的本事，有骆驼不说马，狗屎都能让她夸出粪香！ 要想知道实情，就得亲自去打听！ 里里外外，拐弯抹角她把人家程家闺女查个底儿掉！还果真如媒婆黄老太太说的没有太大差别，既漂亮有勤快能干，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还稳稳当当不张扬，确实是个好姑娘！ “呵！这俩老傻狍子！这么好的闺女你不狠狠的要他一把彩礼？！真是谁家捡着都是个大便宜呢！这便宜事儿我还能让给别人？！”崔家老太太在心里骂着程家的父母缺心眼儿！ 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这位崔家老太太给盯上了，还能跑得了？拉上媒婆黄老太太，两张巧嘴，生生的在老实本分的程家父母心里稳稳的立住了老崔家是“人性好”“好人家”的人设，以及“闺女嫁过去准能享福”的承诺。 几乎是一分钱彩礼没花，就把程月芳娶进了老崔家的大门，还顺带着带来了一笔不薄的嫁妆！ 结了婚之后，程月芳才慢慢的发现，跟自己听到的一点都不一样！可是，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了，后悔也晚了，再回去跟父母说出实情也只能去让父母跟着着急上火！ 所以，每次回娘家，程月芳都把在婆家的日子描述的很幸福，好在，两家住的远，一个市区最南边，一个住北边的郊区，几乎遇不上，所以，程家的父母到现在还都一直认为自己给女儿找了个好人家，就是哪天自己离开人世也能放心的闭上眼睛了…… 今天，对于婆婆的一通花言巧语，程月芳也只是面带笑容的听着，她早就习惯的婆婆的行事风格，说得像花一样美丽，实际做起来就不必当真了！不然非气死！ “办完了，咱走吧！”崔老来办妥了出院手续，来叫月芳出院！ 程月芳要抱着孩子，崔家老太太立马阻拦道：“哎！哪能让你抱着！你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啥都不用你拿！老来啊，你提着东西，搀着你媳妇儿，搀好啊！……哎！我抱着咱这大宝贝儿，走喽！咱回家喽！” 崔老来把提前准备下的木板车拉到大门口，扶着月芳坐在车上，行李也放在车上，崔老来拉车，崔家老太太抱着孩子跟着车后面走， “妈，把孩子给我抱着吧。”程月芳怕婆婆累，说要自己抱着孩子一起坐车，婆婆不同意，说道：“哎，你现在太虚弱，你好好休息，我抱着你还不放心是咋？” 医院离家的距离并不算远，崔老来拉着车走得很慢。 半路上，程月芳想上厕所，刚刚那三大碗鱼汤这么长时间已经集中转化成尿液急于排出。 “前面就是公共厕所！老来啊！你使点劲儿快走几步，挺大个老爷们儿咋这点力气！”崔家老太太大声的催促着儿子。 崔老来也是卖了把子力气，车速明显快了起来，很快就到了公厕门口，稳稳的停了下来。 “来！月芳啊，我扶着你去厕所。”婆婆把怀里的婴儿放在板车上，搀扶着月芳进了公厕，程月芳有些不放心，回头看看，说道“她爸，你抱她一会儿吧。”，崔老来应着…… “放心吧，冻不着她啊，就撒泡尿都功夫咱就出来了！” 果然，仅仅是撒泡尿的功夫，崔家老太太扶着程月芳出来的时候，公共厕所的路边，只有那一辆木板车和行李……崔老来和孩子都不见了！ 见孩子不见了，程月芳着急了！ “妈！孩子呢？” “说的就是呢，啊，估计是让她爸抱着玩儿去了，咱等一会儿吧，来，坐车上等，别累着身子！”婆婆淡定的说道。 听婆婆这么一说，程月芳也就等了一会儿，可她哪有心思上车坐这啊，就站在车下四处张望！努力搜寻丈夫的身影…… 她只盼着是自己想多了，是丈夫等久了抱着孩子去小铺子买烟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程月芳焦急的等了二十多分钟，突然看见丈夫崔老来从公共厕所“男”门里走出来，嘴里叼着半截香烟，一边走还一边整理裤腰带…… 程月芳顿时觉得一种不祥的预感！ “孩子呢？”程月芳迎上前，急切的问丈夫。 “啊？没在车上吗？”崔老来往板车上一指，却突然表情变得惊愕起来！ “哎！我进去的时候孩子就在这儿呢？你们出来没看见？”崔老来瞪大眼睛惊恐的嚷嚷着…… “哎呀！这可怎么事好啊！我们都以为你抱着孩子玩儿去了呢！”崔家老太太也嚷嚷道！ “你们进去以后我就也想撒泡尿，我也不能抱着娃进去啊，就让她在板车上待一会儿，进去之后又觉得肚子拧着劲儿的疼，我又啦了泡屎，我还寻思这反正你们撒泡尿就出来，你们能抱着孩子……哎呀！你们出来看不着孩子咋也不知道找找啊！你这娘是⊙咋当的嘛！？”崔老来埋怨着妻子…… 此时，程月芳已经满眼通红！红的能喷出火来，可是那火里，确都被喷涌而出泪水掩盖…… 程月芳此时只有一个想法，赶快去找孩子！不能再跟崔家这娘儿俩耗费时间！ 第7章 做戏！ 程月芳就一个想法，赶快找到女儿，可是，去哪里找啊？！ “看见有人抱着一个婴儿了吗？”程月芳见人就问，一路踉跄的，身子太虚弱，想跑又跑不动。 程月芳让崔老来赶快去报警，崔老来说：“去报警又得耽误时间，咱们还是快去找吧！” 崔老来陪着程月芳也找了一阵阵，后来，程月芳执意去了派出所，报了案…… 可是，那时候又没有监控，大冬天的下着小雪，路上根本没有什么行人。孩子就这么凭空失踪了，派出所备了案，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程月芳早就没有一点力气了，任由崔老来把她带回家。到家以后，崔老来借口说他再出去找找孩子，就又出家门了。 崔家老太太在公厕门口的路边，坐在马路上拍着大腿哭喊了一阵之后，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早就回家去了。 崔老来径直来到他父母的家，进了屋，母亲正在和父亲一起吃饭。 “妈！咋样？”崔老来问道。 “嗯！都顺利，夏老太太把孩子抱走就交给那两口子了，估计这会儿那两口子早就出城了。”崔家老太太边吃边说着。 “妈！那钱呢？”崔老来两眼放光的问道。这才是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钱？啥钱？”崔老老太太假装没听懂。 “就是……哎呀，不是说好了，那家给咱五百块钱的吗？！”崔老来有些着急。 “啊，你说那钱啊，给了，给了！不给我能让他们抱走吗？！”崔家老太太低垂着眼皮只管往嘴里大口大口的塞着粉蒸肉…… “那，在哪儿呢？给我吧！……”崔老来着不起着急，直接就跟母亲要这五百块钱。 “给你？那可不行！你小子我还不知道？！给了你，你立马就得拿去耍？不耍个昏天黑地，蹦子儿不剩你是不会停手的！哼！”崔家老太太瞥了一眼儿子，依旧大口的吃着。 一听说到手的钱被母亲扣下了，自己一分钱都没得到，崔老来可不乐意了，非得跟母亲要这钱。 崔家老太太往儿子嘴里塞了一大片粉蒸肉，说道：“给你五十块！不能再多了！可不能让你把钱全输了！日子还过不过？！” 崔老来一想：“五十就五十吧，总比没有强，剩下的以后再慢慢要呗！有五十也够自己翻本的了，前几天输的太干净了！” 崔老来这几天之所以没打牌，一是没时间，二是也没本金了，眼下，孩子的事都处理完了，时间充足，就差本金了，这不，本金这就算有了！ 崔家老太太从茶壶下面拿出压着的五十块钱，递给儿子，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她知道儿子必定会来要钱，不给他点也是打发不走他。 崔老来拿着五十块钱，脸上露出了一脸贪婪的笑容，那感觉就像是酒鬼闻见了酒香时的满足感。那着钱就崔老来要走…… “哎！五十块呢！你小子别都给耍没了，留点给你媳妇儿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我还指望着她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呢！” 所谓“知子莫若母”！崔家老太太猜的一点都没错，崔老来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联络牌友约起来！憋了好几天了，手痒痒，心更痒痒！ 他才不会想着给媳妇儿留钱买吃的补身体呢！这本金本就不多，自己耍还不够呢，买补品还是等赢了再说吧！ 在工厂请的假还没用完，他这几天都不用上班，他也不愿意在家里看着程月芳哭，何况程月芳也不会消停的让他在家里待着，必定会逼他出去找孩子，所以，对于崔老来来说现在必须出去躲躲清净！ 程月芳一个人在家里，虚弱的哭着…… “月芳！月芳！……”外面传来几个妇女清脆又喜庆的叫声。 是几个邻居嫂子，听说月芳和孩子今天出院，过来看望看望的。 叫了几声没人应，见门没锁，几个人就推门进来了。 “月芳？呦，这不在家呢嘛，我听着没动静，还当是没回来呢。我们来看看，哎，孩子呢，快让我们稀罕稀罕！”邻居秋兰嫂子笑着说道。 一旁，张家媳妇儿察觉出不对劲，偷偷地使劲拽了拽秋兰嫂子的衣服，示意她先把嘴闭上一会儿。 床上，程月芳虚弱的撑起身子，眼睛已经哭的又红又肿，已经流不出泪水了，脸上的皮肤都被泪水浸泡得发白了。 “月芳啊，这是怎么了？”…… “是啊，出什么事儿了这是？” 几个妇女都收起了喜悦的笑容，瞪大眼睛紧张的问道。 程月芳抽泣了半天，才勉强的从嗓子里沙哑的挤出几个字来……“孩子……丢了！……” 说完，程月芳有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啊！啥？！丢了？！” “丢哪儿了？报警没有啊？” 几个妇女一听孩子丢了，都惊讶万分！ “月芳啊，你先别哭，这刚生完孩子身子本来就虚弱，你这么哭可不行啊！眼睛受不了啊！”张家嫂子好心的劝慰着。 “小崔呢？”秋兰嫂子问道。 “他出去找孩子去了……”程月芳哭着回答道。 “咱们也去跟大家伙儿说一声。让大家都帮忙给找找去！”几个妇女出去了。 程月芳一个人继续哭着……她恨！恨自己这么没用，半路非要上什么厕所！憋着就算尿裤子里又如何！恨自己现在软弱如一摊烂泥，连下地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她恨自己为什么连个孩子都保护不了！她恨为什么这倒霉事偏偏让自己摊上！ 不一会儿，张家嫂子有回来了，喊了声“月芳……”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是一个小棉被，打开小棉被，里面包着一饭盒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还有热乎乎的煮鸡蛋…… 张家嫂子去碗橱里拿了一个碗和勺子，盛了一碗小米粥，说道：“月芳啊，来，先喝碗粥！” 程月芳此时心里堵得慌，像是压着一大块石头，根本吃不下。 张家嫂子扶着程月芳做起来，把被子和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坐起来。端着小米粥的碗，把一勺小米粥送到程月芳的嘴边，劝说道：“你非吃东西，吃了才有体力，孩子大家都帮忙去找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让自己身体恢复……” 程月芳觉得张家嫂子说的有道理，自己有了力气才能出去找女儿。她努力的把小米粥往下吞咽，可是，她的消化系统就像停滞了一般，勉强咽下去的小米粥都堵再胃里，堵得她更加难受。 第8章 常家爸妈 那边，夏家老太太把孩子抱走，早就约好了接头地点，在路上一个僻静没人的地方，就把婴儿交给了她提前物色好的人家。 夏家老太太也算是个办正事的人，她没说谎，这户人家条件确实不错。 男的姓常，叫常大发，跟老夏太太妯娌的娘家是邻村的。也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人。 这个常大发会点粗糙的木匠手艺，家里除了种地之外，还能靠着出去给别人打个家具啥的赚点零用钱，所以家里日子在当地全是过得不错的。 两口子感情也不错，在村里人缘也好，美中不足就是两口子结婚快二十年了，一直没怀上孩子，常大发的媳妇儿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药汤汁，就是不见肚子有动静。 如今，两口子四十岁的人了，也放弃了，认了自己不能生的命！可是，岁数大了，总想着自己老了动不了了怎么办，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每次想到这些，两口子就抱在一块儿哭，哭自己咋这么命苦！ 后来就有人给常家两口子出主意，说“包养一个，从小养大，跟亲生的一样！” 常家两口子心就活了，四处托人给打听，有哪里能抱养个孩子的。起初这两口子目标很明确，要抱个男孩儿，留着给自己养老。 可是找了好几久，都没有合适的，用村里旁人的话说“好孩子人家自己还留着呢，还能给你？” 可巧，这事儿就让村里人进城串门拉家常的时候跟夏老太太的妯娌说了，老太太们之间，这种事儿都属于大新闻，很快，夏老太太也知道了，这不，好巧就赶上老崔家生就个女儿不想要。 夏老太太就给牵线搭桥，托人给老常家夫妻俩带个话，问他们要不要这个孩子。 起初常家两口子不想要，嫌弃不是个儿子，人家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个儿子防老，闺女嫁出去了，不还是没人养老，再者说村里地里的活儿不都得指着男人干，那小姑娘哪能跟大小子比！ 不过，这撮合事儿的人，都是有一张好嘴的，就跟常家夫妇说：“就你们这些担心都是没必要的，到时候招个上门女婿不就全都解决了！就凭你家这经济条件，上门女婿不得争着抢着来！？这么健康的又这么小的孩子可不好找！找个大的，记事儿了，怎么养都不亲，这个，一出生你就抱来，跟亲生的一样！那男孩若是没点毛病谁家舍得往外扔啊？弄个有毛病的回来，儿子是有了，中看不中用，到时候指不定谁侍候谁呢，你说，那糟心不糟心？！” 被中间人说的，常家两口子这才动了心，觉得是不错！ “就是五百有点多！”，老常的媳妇儿说道。她家虽然富裕，但也是个节俭的过日子人，觉得凡事不谈谈涌是吃亏的。 中间人说：“唉！我呢，也是想做个积德行善的好事，那边给娃找个好人家，这边给你们找个省心的娃，中间我可是一分钱都没加，人家本家要的就是这个数了，人家说了，住院费，营养费……好歹也是十月怀胎，总得要点……唉，反正你们考虑吧，我也就不再劝了，劝多了像是我从中拿了什么好处似的？” “那……咱可得说好了，一次性就这些了，以后可不带总来要的，以后，他们也不能跟这孩子有啥瓜葛！”老常家媳妇强调道。 “这你放心，都是有中间人说和的，不能干那西瓜皮擦腚的事儿！”中间人就信誓旦旦的给说下来！ 常家两口子按照中间人给说的时间和地点，赶着驴车等在那儿，看过孩子之后，两口子都很满意，老常家媳妇儿更是稀罕的不得了，心想“这么漂亮的小闺女儿她娘咋就舍得？！” 五百块给了，孩子常家两口子就抱走了！ 坐在驴车上，晃晃悠悠的，常家媳妇儿越看这孩子越喜欢！对丈夫的称呼都改了，过去她称呼老常叫“当家的”，现在……一口一个“孩子她爹”！ “孩子她爹，你快看看，看这小脸儿，咋这么招人喜欢呦！” 老常把脑袋凑过去，也是喜欢的看着，憨厚的傻笑着。 回到家，老常两口子对着孩子还真是不错，整天乐呵呵的抱着娃，哄着悠着，尽心尽力，家里老早预备了多少年的婴儿用品都是现成的，总算用上了！还到处求人给孩子淘换奶粉吃。 两口子多年憋闷着的父爱和母爱终于有了可以释放的地方，全心全意的喂养这个孩子，一会儿怕饿着，一会儿怕冻着……还给孩子起了个早已经准备多年的名字——常乐乐，意思就是希望一家子都高高兴兴的快乐生活！ 可就是有一点不太可心，村里的妇女主人听说老常家抱回来个婴儿，就上门来打听……拐弯抹角的打听这孩子的来路，老常媳妇儿说是娘家远房表妹家过继来的，才算把妇女主任打发走，妇女主任留下话了，说愿意帮忙给常乐乐上户口，但是各种证明非让常家两口子弄齐全。 “管他呢！咱就养着了！这就是咱的娃！”老常被弄烦了，上来了一股子轴劲儿！ 孩子就一直养着，给老常两口子带来了无限的快乐和幸福。可是，到了常乐乐八个月大的时候，常家媳妇儿突然经常呕吐…… “你咋最近老是吐？吃坏啥东西了？赶明儿我带你去乡卫生所看看去！” 第9章 焦灼寻娃 崔老来拿着那五十块钱，跟牌友们约了牌局，足足耍了三天才回家，半路上遇见了自己的老娘出来买菜。 崔家老太太一看儿子那蓬头垢面，一脸疲惫的样子，再加上他那一身浓烈的烟味儿，就知道自己这宝贝儿子又干什么去了，在街边咬着后槽牙骂道：“这个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你媳妇儿在家吃啥喝啥呢？” 崔老来揉揉眼睛，打着哈欠，一看是母亲，便说道：“我不出去耍还能干啥？那个家还有法待吗？我就是回去她也得撵我出去找孩子，还不如出来躲个清净！” “她现在身子不好，你得伺候侍候她吧？！那身子累坏了，还咋指望她给你们老崔家传宗接代？！”崔家老太太嗔怪着说道。 “侍候？我也不会做饭，回去指不定谁侍候谁呢！按说改你这当婆婆的去侍候月子啊，你咋不去？！”崔老来没精打采的回答着母亲的话，他现在困的都不行了。 “我？她要是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孙子，我天天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她！现在她不是就一个人嘛，还用得着我亲自去……”崔老老太太翻着白眼说道！ “你赶紧回去看看，别让她做下病！”崔家老太太一边走开，一边嘱咐着她那不着调的儿子。 崔老来打着哈欠回到家。 “月芳！……月芳……”喊了几声，无人应答，程月芳并没在家，床上的被子都没叠…… 崔老来估摸着程月芳可能是出去上厕所去了，这里的平房都没有厕所，得去胡同外的公共厕所，崔老来也没往心里在意，心想：“她不在家正好！免得她又跟我唠唠叨叨，我啊，趁着她还没回啦，我赶紧睡觉吧！她回来又得叨叨……” 崔老来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 殊不知，程月芳根本没上公共厕所去！ 程月芳这几天的饭菜都是邻居大嫂子们周济的，丈夫崔老来一直没回来，她就猜到的肯定又是耍牌去了！心里冰凉冰凉的，今天，程月芳觉得自己恢复的有点力气了，能走路了，穿上棉衣，扶着墙，一点一点慢慢走出去！ 程月芳去了派出所！从家里距离派出所原本步行十多分钟的路程，她足足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到，差点累的虚脱！ 她已经不对丈夫抱有什么幻想了，就是那“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找孩子还得自己去！ 好不容易到了派出所，好心的民警小刘赶紧把程月芳搀扶进屋坐下休息，还给她倒了杯热水，说道：“你看这大冷天的你咋还亲自出来了，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来，喝杯水暖和暖和……” “我女儿有消息了吗？”程月芳焦急的问道。 得到的回答当然是没有……甚至没有一点线索，没有人看到…… 民警看程月芳身体实在是太虚弱，要派人送她回家，程月芳坚强的说自己能行，不用送，拜托他们一定要尽快帮她找到自己的女儿…… 等到程月芳一步一步挪到家，已经是下午了，大半天了，什么都没吃，若不是在派出所喝了半杯热水估计都很难坚持走到家。 刚进家门，就听见屋里鼾声如雷，程月芳知道是丈夫回来了，不用问，肯定是耍就几个通宵缺觉，正疯狂补觉呢！ 程月芳没惊动丈夫，自己脱下棉衣，靠在床头休息，脑子里想到女儿多日下落不明，不禁咋还暗自垂泪…… 傍晚的时候，崔老来睡醒了，抻着懒腰……扭头看见程月芳坐在一边，说道：“哎呀！这几天可累死我了！我饿了，晚上吃什么啊？” “孩子有消息了吗？”，其实程月芳心里明知道丈夫根本就没去找，还是冷冷的问道…… “啊！……走了好些地方，都没人看到。”崔老来爱答不理的应付了一句，又说道：“我饿了，你快做饭去吧！” 见程月芳没动弹，崔老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不就丢个孩子吗！日子还不过了？！整天哭丧着脸给谁看？！老子在外头累死累活的，回来还得看你这败家娘们儿的脸色！”崔老来越说越生气，仿佛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奶奶的！不给做饭拉到！老子出去吃去！”，后来，崔老来干脆拿上帽子，围巾，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出！自己去街上找了家小饭馆儿，点了一盘三鲜馅儿的饺子，半斤白酒，一碟子花生米，边吃边喝，丝毫不管家里妻子的死活……” 吃饱喝足了，崔老来想接着去耍牌，挨个约牌友，结果，因为刚刚耍了好几天，另外几个牌友都不来，都说太累了，得休息几天再出来耍！ 没了狐朋狗友的陪伴，崔老来觉得甚是无趣，没办法，在街上溜达够了，还是得回家！ 回到家，程月芳已经睡了，她累了一天，体力透支相当大，又没吃东西，每天都是邻居家的嫂子给周济碗小米粥，今天，人家都看见崔老来回家了，觉得他咋滴今天也会给媳妇儿做顿吃喝的，就都没过来。谁能想到那人不是东西起来能如此没有下限呢！ 崔老来回到家，借着点儿酒劲儿怎么看程月芳躺在床上都觉得不顺眼！ 于是，他一边抬起一条腿蹬了程月芳几下，一边嚷嚷道：“哎！哎！哎！起来！起来……去烧壶开水去！成天在家就他娘的知道躺着！饭也不做，连口热乎水都他娘的没有！谁家娘们儿像你这么懒！别他娘的成天哭丧着脸，不就丢了个孩子吗？那就像地里的庄家，又不是不长了！甭总拿这当个借口啥活儿不干！起来！烧水去！我他娘的都快渴死了，给我泡壶茶！” 崔老来借着酒劲儿大声嚷嚷着，夜深人静，他这么一嚷嚷，声音传的左邻右舍都听得见！程月芳是个要强的人，她不愿意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擦擦眼泪觉得起来去给崔老来烧开水，免得他大半夜的丢人现眼！他不要脸，自己还想要脸呢！ 程月芳撑着身子，勉强起身，披上件棉衣，坚持着走到厨房，拿起水壶，可是水缸里干的都能装粮食了，程月芳也是这才想起来，家里已经几天都没有水了，上次就是因为没有水了，程月芳自己才挺着大肚子冒着雪出去打水，才会意外滑倒，才会去医院…… 这些天，根本就没人打水，自己没有力气，丈夫根本就没着家…… 程月芳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天旋地转，“……”她想喊丈夫，可是仅仅是张了张嘴而已，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晕倒了! “哐当……”水壶掉在地上，水壶盖子摔出老远，程月芳摔倒，恰好后脑勺磕在灶台的尖角上……顿时昏迷不醒！ 第10章 醒来已是痴痴傻傻 崔老来在屋里，本是骄傲的念叨着：“看看！咋样？这不就起来了？！这不是能动弹？这不是啥活儿都能干？！老话说的对！娘们儿就是不能惯着！……” 崔老来正在沾沾自喜得意之时，突然听到厨房传来白铁皮水壶摔在地上的声音…… 又坐在那里骂道：“嘿！你个熊娘们儿！你摔打谁呢！我告诉你！甭他娘的跟老子摔摔打打的！老子不吃那一套！” 又过了半晌，崔老来被酒劲儿弄的甚是口渴，见程月芳一直没从厨房出来，以为她躲在厨房等水烧开，就又催促道：“都他娘的多半天了，水怎么还没烧开？！想喝口茶都这么费劲！” 程月芳在厨房，模模糊糊的意识里能感觉到有人在说话……可是她起不来，脑子里天旋地转，难受得想吐！ 崔老来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才终于让口渴战胜了懒惰，站起身往厨房走去，嘴里依旧是骂骂咧咧的不安静…… 直到崔老来站在厨房的门口，看见妻子程月芳倒在地上，水壶和壶盖子各奔东西，他的酒劲儿才被猛的吓清醒了一大半。 崔老来被眼前的场景吓的打了个酒嗝儿……愣了一下，慌了神…… “月芳！月芳不……”他声音柔和了不少，不再想刚才那般撒酒疯，试图能把妻子呼唤起来……可是，并没有效果，程月芳一动都不动…… 崔老来这才彻底慌了神，赶紧跑出去，去拍打邻居家的街门，边拍边叫喊：“王大哥！……嫂子！”天色已晚，大家都熄灯睡觉了，硬是被他叫嚷都又醒了…… “他爹，你听，是不是有人叫门啊？”王家媳妇儿起身听见声音，轻轻地推了推身边正在打呼噜的丈夫…… “嗯？……”老王被媳妇儿推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仔细听了听，说道：“嗯！是崔老来的声音，甭管他！” 说完，老王翻了个身，搂着媳妇儿就要接着睡觉。 “不出去看看啊？这大半夜的是不是出啥事儿了？”老王媳妇儿有点不安的问丈夫。 老王闭着眼睛搂着媳妇儿说道：“你好奇心咋那么强？大半夜的他能有啥好事儿？！准又是糟心事儿！他自己不干正事儿，还想连累别人替他擦屁股，我们又不该他的，又不欠他的……甭搭理他！” 老王家虽然住的离崔老来家最近，但是平时很少走动，因为老王十分烦崔老来！崔老来和老王两个人在一个工厂，同一个车间，他深知崔老来的人品是：好吃懒做，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的风格。 上次崔老来半夜来敲王家的门是因为要自己耍牌输光了，输出个负数，被人家跟到家里来收账，家里的不够，崔老来就在债主的逼迫下挨个敲邻居家的门借钱。 所以，今天，一听出又是崔老来的声音，老王干脆假装听不见，压根儿就不打算出去！老王断定，只要自己不出去，就不会被崔家的破烂事儿干扰，大半夜的，自己还得睡觉呢！ 崔老来在王家门口叫嚷半天，连屋里灯也不亮，也无人应答，只好又换了一家。 “张大哥！大嫂子！……”张家的篱笆门在，崔老来急切的叫嚷着，不一会儿，窗户上灯光亮了，崔老来才算是看到了希望。 过了一会儿，屋子的门开了，老张大哥出来了，问道：“咋了？出啥事儿了！” “我媳妇儿月芳她晕过去了！得送医院，张哥给搭把手吧！”崔老来说道。 “啥？啊！……你等着啊，我这就跟我媳妇儿一块过去！”老张说道。 很快，张家两口子穿好棉衣一路小跑着出来了，跟着崔老来一起到了崔家…… 程月芳还在地上躺着，老张家媳妇儿上前轻轻的把程月芳扶起来，跟崔老来说：“你可真行！你就让她在地上躺着啊？！你就不知道背着她上医院？！” 崔老来有些委屈的说道：“那……我也背不动啊！” “这时候上现找平板车也来不及啊，用自行车送医院吧！老张啊，你赶紧回去把咱家自行车推过来！” 老张回去推自行车去了，大家都知道，崔老来家没有自行车，原本也是有一辆自行车来着，前几个月被崔老来耍牌输给别人了…… “你就别愣着了？赶紧给那棉衣来给月芳穿上吧！外面那么冷，这么出去还不冻出毛病来！”张家嫂子对一旁发呆的崔老来说道！ 三个人，用一辆大二八自行车费劲吧啦的把程月芳送到了医院。 经过几番治疗，程月芳终于醒过来了，可是，她神智不清了，变得痴痴傻傻的，除了记得“找女儿”之外，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医生说再治疗已经没有意义，重点是调养，让带回家去好生照顾，有可能会恢复…… 程月芳突然变成这样，可急坏了崔家的所有人！ 崔老来一想到自家媳妇儿成了这样，不光不能照顾家，还得需要人照顾，就觉得是个莫大的包袱！ 崔家老太太和老爷子更是，原本是指望明年能再生个大胖孙子呢，现在，不光大胖孙子没戏了，连儿媳妇儿都成了负担了，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好好的家不就给她拖累了？老崔家三代单传的香火不就断了？！！！ 崔家老太太坐在炕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唉呀……啊……我地个天……啊……啊……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崔家老爷子敲着桌子唉声叹气的骂道：“倒霉！倒霉！真倒霉！娶进门的时候还以为老崔家得了什么大便宜，祖坟上冒出青烟就，就这？！我上辈子是缺了多大的德！造了多大的孽啊！怎么就让我们老崔家摊上这么个事儿啊！……” 后来，崔家老太太张罗开了个家庭会议，专门研究月芳着件事！ 一家三口从多方面分析，讨论，最后举手表决，一致通过：必须要彻底甩掉这个包袱！以最快的速度将程月芳退回娘家去！说直白点就是——离婚！ 第11章 程家的老爹妈 程月芳出院了，痴痴傻傻的，崔家召集了亲戚七八个人，雇了一辆驴车，把程月芳直接送回了娘家！ 到了程家大门口。把程月芳从车上连拉带拽的弄下了车，叫门！ 程家老两口子正在家里聊天，程家老爹掐算着再过几天快到预产期了，让老伴儿准备好东西，过去看看……正说着呢，听了外面“咣咣”砸门声。 程老爹有些不悦，说道：“这是谁叫门这么没规矩！” 起身去来街门，连女婿崔老来站在门外，刚想说话，还没开口，女婿崔老来先说话了：“你家这闺女给你送回来了，我说当初咋不要彩礼呢，感情是“便宜没好货！”，这是个有病的闺女，你们自己留着吧，我们老崔家可不要！” 说完，崔老来领着那一帮人呜呜喳喳的坐着驴车走了。 程家老爹还没明白咋回事儿，都没容个说话的功夫，驴车就已经走远了，看着门口站着自己的闺女，已经是感觉很陌生了，如果是又在街上，程老爹是万万不能相信这个面色灰黄，眼神黯淡无光，头发蓬乱，两腮凹陷，衣服埋汰的女人是自己的女儿…… “月芳啊……”程家老爹走上前，仔细打量女儿，叫了女儿一声，女儿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娘！快出来看看啊，月芳回来了！……”程家老爹冲着院子里叫着！ “月芳来了？！”程母听说闺女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活计，乐呵呵的出来迎接“来了咋不进屋……”还没走到门口，程母逐渐收起了笑容…… 程母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自己打量门口这个痴痴傻傻的女人，不可相信的惊讶眼神看了一眼老伴儿……“这……是月芳？……” 对啊，没人相信，上次月芳回娘家还是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虽然看上去憔悴一些，可也不至于同现在判若两人啊！ “这是咋了？”程母瞪大了眼睛问道。 “走！先进屋再说！”成家老爹一辈子是个要脸的人，甚至属于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类型，这种事对他来说，是丢人，是被人笑话的，所以，先进屋才是要紧！ 拉着月芳的手进了屋，程家老爹把刚才开门后的场面以及女婿崔老来的话语，原原本本的给老伴儿复述了一遍。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程母听完气的血压都往上狂飙，赶忙拿出降压药塞进嘴里…… “我！……我找他们老崔家评理去！”程母气愤的就要冲出去，去崔家替女儿讨个公道！ 这时，程月芳的哥哥嫂嫂回来了，一看家里这情况，这场面，先安抚住程母，问明了原委。 程家嫂子拍案而起！“太不像话了！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什么叫“便宜没好货”！我们月芳好好的姑娘嫁过去，让他们家给折磨成这样！还有脸倒打一耙！妈！你不用动！我跟大勇一起去找他们评理去！走！咱俩一起去”程家嫂子拉着丈夫就气愤的往外走！ 程家嫂子是个火爆脾气，却是个热心肠，心地善良，从小就跟程家住街坊，跟小姑子程月芳感情甚好。她深知程月芳是什么脾气性格，怎能忍得程月芳被婆家这般欺负！ 程家老大，程月芳的哥哥，名叫程大山，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老实本分的人，长得人高马大，却是个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主儿，结婚前听爹妈的话，结婚后听媳妇儿的话，在单位挺领导的话，除了拉屎放屁自己能做个主，别的事儿一点主见都没有，可是，眼下见得自家妹妹被婆家欺负成这样还给退了回来，也是气的两眼冒血丝，青筋往外鼓！ 媳妇儿一叫他，他自然是蹭的就崩起来跟着去了！ 程大山两口子乘坐公交车，来到崔老来的工厂，本来是要直接去崔家的，程家嫂子半路改了主意，说这个事情，去工厂说，找妇女主任说，找工会主席说…… 结果，赶巧了，那天妇女主任请假了，工会主席没上班，崔老来也没上班…… 程大山两口子扑了个空，转而，只好又去了崔老来家，院子街门从里面锁着，一看就知道屋里肯定有人！ 崔老来其实现在就在家里，他今天在工厂里请假了，说是接媳妇出院，请了一天假，送媳妇回来还剩下半天时间，那岂能浪费！家里只有自己，地方是现成的，都用不着上谁家去钻地窨子…… 几个牌友在屋里听见院子外头叫门声，假装没听见，接着小声进行着。 程家嫂子可是个火爆脾气，她断定屋里有人，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嚷嚷着让邻居们出来给评评理，街坊大多数都上班去了，此时家里剩下的都是些上了年岁的老头儿老太太，和没工作的妇女儿童。 程家嫂子一嚷嚷，果然召集来一众老头儿老太太来看热闹，对着崔家的大门指指点点的一起骂崔老来不是个东西！ 后来，有个老太太就说：“老崔家那那小子就在家呢，打牌呢！谁推荐快，去保卫科告诉一声，他们聚众刷钱，把那小子揪出来！” 哎！大伙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屋里，其他人一听要去保卫科，把他们都按到保卫科去，可就都慌乱了！ 有人说：“咱赶紧走吧！别一会儿保卫科的来了，给咱来个瓮中捉鳖，咱不跟着倒霉吗！”还有人抱怨崔家这房子连个后窗户都没有…… “对！对！对！快走！”几个人开了门，来到院子，一瞧，嚯……这一群老头儿老太太，堵在门口……赶紧态度端正，真正的上演了一把“求爷爷告奶奶”，老头儿老太太们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让他们离开了。 程家嫂子站在门外就喊道：“崔老来！赶紧给我出来！有种干那缺德事儿，还没胆量出来了？！……” 崔老来在屋里正窝火，心想：“我还能让这俩玩意儿欺负到家门口来了！？”于是，一脚踹开房门，就来到院子里，蛮横的嚷嚷着：“叫唤什么呀？！我当是谁呢？大舅哥啊，有事儿吗？” 程家嫂子知道自己丈夫嘴笨，一对一的说道，自家丈夫肯定说不过崔老来那伶牙俐齿的……于是，程家嫂子把话接过去：“小崔！你是怎么把月芳弄成那样的？我们家好好的妹妹嫁给你，你把她弄成那个样子，就扔回娘家不管了，你良心让狗吃了？！……” “哎！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家小姑子有毛病怕是你也不一定知道，我这才娶进门多久啊，她就犯病了，说明什么啊？就是说明出厂质量不行，哎！你说说，我就纳闷儿，哪家嫁闺女不要一大笔彩礼，怎么就你家不要呢？站在才明白，事出有因啊这是！摆明了，知道自家闺女身体不好，不要彩礼赶紧甩出去，谁贪便宜接了谁家倒霉……” 程家老大是个老实人，老实人的脾气一但上来，那可比平时叽叽喳喳的人不好惹！ 程大山听见妹夫崔老来这么说，就气不打一处来，过去一把就揪住了崔老来的脖领子！ 崔老来来了劲头儿，他太了解这个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大舅哥了，所以，他叫嚣这说道：“嘿！程大山，就凭你，也想动老子？！你动一下试试？你自己妹妹质量不过关，还想动用武力威胁谁啊？！告诉你，老子不怕！有种你动我一个试试……” 程大山气的满脸通红，青筋暴起，手脚直哆嗦，脑袋嗡嗡响……一股子血气顶上脑门，抡起拳头就给了崔老来一拳……正打在崔老来嘴上，崔老来顺势倒地，感觉嘴唇发木，用手一抹，一嘴的血，还吐出两个牙齿…… 程大山一拳打掉了崔老来两颗大门牙！ 这下崔老来可不干了，躺在地上开启了讹人模式！ 第12章 终究是离了 程大山一拳没搂住力道，打掉了崔老来的两颗门牙，崔老来干脆倒在地上不起来。 崔老来的爹妈这个时候带着几个亲戚来了，有邻居去给他们老两口送的消息，他们老两口一听，自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让大舅哥给揍了，即刻召集了亲戚赶过来。 崔家一群人围住了程大山两口子，还报了警…… 程大山被拘留了，程家人很慌乱了！ 崔家反倒是有些因祸得福的意思，因为这样一来，崔老来的离婚手续就有了希望！ 本来他们还担心程家不肯同意离婚可咋办？还计划着来个持久战的准备，现在好了，他们用追究程大山刑事责任相威胁…… 程家嫂子害怕自己的男人因此坐牢，程家老两口子更害怕儿子毁了前程…… 崔老来和程月芳的婚很快就顺顺当当的离了。 “哼！便宜他们了！”离婚手续办完那天，崔老来缺掉两颗门牙愤愤的说道！ “行了！你不吃亏，把人家程家闺女都祸害成啥样了！又把人家哥哥给弄拘留所去了！两颗牙？满口牙你都不亏！”有旁人这样说着…… 从此，程月芳就痴痴傻傻的住在了娘家。 “法官大人！这样一个抛弃女儿……不，不是“抛弃”，他是卖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一个人，他怎么还会拥有遗产继承权！” 老妇人做完了她的陈述，中间几度哽咽！此时更是老泪纵横…… 陪审席再度一片哗然…… “她胡说八道！她造谣惑众！姓程的！你！……你！你不是疯了吗？疯子的话不可信！你……你就是想独吞遗产！你若不是惦记遗产，你来这里干什么？!”原告席上的那个老头儿此时又开启了他歇斯底里的咆哮…… “肃静！肃静！原告若是再咆哮公堂将被逐出法庭！”法官肖正彤威严的警告着原告。法警现在原告身后，准备随时防止原告做出过激做的举动。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程月芳对天发誓，我不要明雪的遗产一分一毫！我想念了女儿三十二年！我寻找了女儿三十二年！她连个名字都没起就被迫母女分离，母乳她才只吃了三天，母亲我只做了三天！我们母女的缘分就那短短的三天，直到明雪离开人世我都没机会再见她一面……而这一切，都是那个畜生造成的！他如今竟然还有脸出来号称是明雪的亲生父亲？！他若继承了明雪的遗产，天理何在啊？……” 法官肖正彤依然威严，面无表情，可是，她的心已经在颤抖，前世，她就是明雪，和其他孩子一样，她也没有三岁之前的记忆，在有记忆之后，她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里看把自己整个身体蜷缩在破旧的被子里，只是希望体会一下“在妈妈怀抱”里的感觉是什么样子…… 她也曾无数次羡慕其他孩子有爸爸和妈妈，她猜测为什么自己没有？自己从哪里来？是不是爸爸妈妈去世了？所以自己才会流浪街头？ 她听别人说，人去世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她也曾仰望星空，问满天繁星谁是她的爸爸和妈妈？没有星星回答她，只有乌云遮住了夜空…… 而眼前，这两位老人——崔老来，和程月芳，他们真的是明雪的生身父母，他们没变成星星，原来母亲是爱自己的，原来母亲也是寻找了自己这么多年，只不过，没找到，是自己没这福气，三十二年祈盼的母爱她就在那里，自己却无福感受…… 直到自己前世结束……在天门之外，明雪的灵魂祈求天使，此生遗憾，不知父母是谁，天使大发善心，偷偷帮助明雪借用大法官肖正彤的身体得以重生，她才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生身父母！ “请证人退席！”法官肖正彤威严的说道。 “请证人常顺明出庭作证！” 常顺明就是当初第一个领养明雪的人，那时候，他们给明雪起的名叫“常乐乐”。 常顺明已经是快八十岁的老人了，坐着轮椅，被人推着坐在了证人席…… 常顺明用颤颤巍巍的声音缓慢说道：“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叫常说明，当年，就是夏老太太牵线搭桥，我们领养的一个女婴，常乐乐，啊，就是本案的遗产被继承人明雪！后来，我们把常乐乐给崔家送回去过，可是，崔家拒绝接收，他们不要……” 当年，常家两口子，在常乐乐的陪伴下过了一段幸福时光，可是，后来，常家媳妇儿身子越来越差，总是呕吐。两口子去县里医院一检查，大夫说：“尿检是阳性，你老婆怀孕了！” “啥？！”常爸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夫，这……会不会是弄错了？俺婆娘都四十岁了，俺俩结婚二十年都没怀上过……这……咋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错不了！检测报告就在这里！数据骗不了人！”大夫很淡定的说道！ 常家两口子都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再三确认以后，两个人出了医院，看到外面蓝天白云，竟然相拥而泣…… 这么多年，因为没有孩子，他们不知道受了村里人背地里多少指指点点，忍受了多少唾沫星子，这其中苦楚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如今，竟然怀孕了！怎能不让人兴奋！ 刚刚知道媳妇儿怀孕了，常顺明特别的在意，家里的活儿不让她干，自己是忙里忙外，可是，还有个常乐乐需要照顾呢…… 眼见得妻子肚子越来越大，常顺明怕媳妇儿带孩子累坏了，就说先把常乐乐送亲戚家待几个月，常家媳妇儿也是觉得实在是力不从心，就答应了，于是，常乐乐被送到亲戚家寄养。 瓜熟蒂落，几个月后，常妈妈在县城医院顺利诞下一个女儿。 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家里花销又增大了，常妈妈天天在家带孩子，常顺明家里家外的很是辛苦，年岁大了，也觉得力不从心，两个人一商量，干脆，就干个出尔反尔的事吧，把抱养来的常乐乐送回去吧，还能把五百块钱要回来，也缓解一下家里的经济状况…… 常顺明先是找到老夏太太，说明了来意，说：“您老人家费心给带个话，你看，这孩子我们养了一年了，户口也落不上，村儿里的妇女主任总是怀疑这娃来路不正……没个户口，那娃以后可咋办嘛？！所以，俺寻思着，咱为了这娃娃好，趁着现在娃还小，还不记事，还是还给他亲生父母吧，这一年养娃的钱俺们也不要了，就把当初那五百块钱还给俺就行……” 夏老太太沉思半晌，叹了口气……说道：“我去给问问吧，成不成的，我都给你个回话！你回去等信儿吧，五天之内给你回话！” 为啥是五天呢，夏老太太也是知道往回退着孩子有难度，就是纯纯的把孩子送回去，崔家都不一定愿意要，更何况常顺明还想要回那五百块钱了！ 说五天为期限，是为了做做崔家老太太的思想工作，争取成功的概率大一些，夏老太太知道，这常家如今有了自己亲生的娃娃，既然是动了这个退回的心思，如若退不成，就断然是不会对这孩子好了…… 自己当初也是想做件积德行善都好事，给这娃寻个好人家，能像亲生的那样对待，也免得这娃遭罪，如今，看来是不行了，那自己还是再给说合回去吧，老崔家咋再不稀罕那也终究事亲生的，从哪来回哪儿去，去了别家万一孩子受罪，那自己岂不是做缺德事儿了！ 第13章 绝情，错过，丢弃 常顺明回去等消息去了，难题丢给了夏老太太，这老夏太太在家里措辞构思了好久，才溜溜达达的去了老崔家！ 夏老太太先是假装若无其事的聊了一通闲天，见崔家老太太心情还不错，夏老太太才敢说退回孩子的事，她把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崔家老太太，还分析道：“人家白养了这一年，孩子养的白白胖胖的，也是没少费心思，这一年的抚养费人家就不要了，光把当初那五百块钱给退了就行……” 崔家老太太的脸一听话题的开头，可就由晴天转成了多云，等到夏老太太说到这五百块钱，就又由多云转到了乌云密布……马上就要大雨倾盆了！ 夏老太太也是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头，后面的话，不再说了…… 崔家老太太把大眼皮一抬，阴沉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说道：“他大婶子，这还有没有点信用啊？拉出去的屎还想往回坐？那孩子都在他们家养了一年多了，就这么送回来？我们家因为这个孩子那可是妻离子散啊！我们家老来到现在还没再说上个媳妇儿呢！……她会来？带着个“拖油瓶”我们老来更没法找了！孩子啊，就是他们的了，跟我们家没关系了，甭惦记往回送！” “他崔婶子，你们家的难处呢，我也跟那边再说说，你看，要不这么着，我呢，就替他们让一步，那五百块钱也不用退了！咱们啊，就把孩子领回来就行，咋说那也是要家的亲骨肉不是？！咱能忍心看着那孩子在外头受苦?……”夏家老太太，极力想劝说崔家老太太让孙女儿回家……她甚至觉得若是这孩子回不了家她便会良心不安！ “不可能！我们家早就跟那个孩子没关系了！”崔家老太太依然态度坚决！ “那，咱们要不还是征求征求孩子他爹的意见，万一他爹愿意孩子回来呢……”夏老太太不死心，还是想找一线希望！ “要不你自己去问问老来，也省的你不死心！”崔家老太太斜着眼睛不屑的说…… 夏老太太在崔家老太太这里碰了个大钉子，灰头土脸的从崔家出来了…… 这个结果其实她早就猜想到了，后悔是当初自己多管闲事，趟了他们家这趟浑水，帮着他们老崔家干了这缺德事！此时的夏老太太肠子都悔青了…… 夏老太太感觉胸口憋闷着一口气，上不了，若是这娃娃回不来，她怕是会成为夏老太太的一块心病！ 夏老太太倒背着手，弯着她那弯曲的驼背，一步步挪到了崔老来的工厂，她知道，这是除了崔家父母那里之外，她唯一能找到崔老来的地方，若是下了班，他往哪个犄角旮旯一钻，她一个驼背老太太上哪儿寻摸他去！ 在工厂，果然，崔老来再懒惰，班还是要上的，尽管迟到早退，可是也得顾着自己的饭碗…… 夏老太太的到来让崔老来很是好奇，这老太太找自己能有啥事？！ “小崔啊，婶子今天来找你啊，就是想问问，你那娃，她现在过得不好，你愿不愿意把她接回来啊？”夏老太太抹着眼泪问崔老来…… 崔老来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娃？啥？谁？……啊！……”崔老来突然明白了，在他心里，那娃早就跟他没关系了，送走的头几天怕程月芳闹，他还有些忐忑不安，后来，程月芳也送回老丈人家了，离婚手续也办完了，更是不需要想那个娃！崔老来就从来都没有想念过。 这一点，崔老来跟猫的习性有些相似，猫跟自己的孩子分开几天之后，便会完全忘掉那是自己的宝宝，即使小奶猫饿死在自己的眼前，也不会唤醒它一点点情意！ “大婶子！你这可别跟我开这玩笑！我……我们俩的父女情意那仅限于她在娘胎里的时候，自打她出生那天，她就注定不是我们家人了……”崔老来说着，就要接着回去工作！ “哎！哎！哎！别急着走啊，再考虑考虑，她才一岁，还不记事儿呢，抱回来孩子什么都不会知道的！”夏老太太劝说着，她太希望崔老来能突然就良心发现，上演一出“父女相认”的煽情大戏！ 然而……事实证明，夏老太太想多了…… “哎！那……孩子她妈在哪儿？问问孩子她妈要不要她总行吧……”夏老太太突然想起了孩子还有个妈呢！急迫的问道！ 崔老来扭头回来说：“她妈？哼……呵呵……她妈现在是个傻子，自己生活都不能自理呢，还能要她？……我说夏婶子，您老人家就别操心这事儿了，那孩子她回不来！”说完，崔老来走了，一旁扭捏的跑过来一个漂亮的女工，俩人搂着肩膀一起去食堂吃饭去了…… 夏老太太矗立良久……心里说不出来的窝火…… 回到家，夏老太太可能是因为急火攻心，生了一场大病，病中，夏老太太还不忘记让人给乡下的常顺明回个话…… 在第四天的时候，常家人收到了城里夏老太太捎来的口信，满怀期待的心凉了半截。 两口子本是觉得常乐乐要被送回去了，从此就离开常家了，觉得几分不舍，这几天对常乐乐特别的好，也算是作为补偿吧…… 可是，来的回信却是胖她们失望的，失望就难免影响心情，再加上同时照顾两个孩子都劳累，让常家媳妇儿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憋闷总要有个发泄都地方，波及到谁可否不一定了，经常是对丈夫常顺明横挑鼻子竖挑眼…… 常顺明开始时还能忍着，让着，后来，也急了，两口子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仗，吵嘴骂街更是家常便饭随时有…… 夫妻感情很快就破裂了，原本和睦都家里变得鸡飞狗跳，日子过不下去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对自己亲生的那个女儿自然时要留下，至于常乐乐，常家媳妇儿想了：“你亲爹亲妈都不要你，也就怪不得我们了……” 两口子一商量，坐着拖拉机，上了长途汽车，又随便倒了两次随机的公交车，差点没把自己走迷路，为的就是把常乐乐扔的远远的！ 在一个闹市区，人多眼杂，两口子没敢扔，抱着常乐乐徒步走了几条街，在一个人流比较少，相对冷清的小街道上，两口子还在纠结…… “他娘，别走了，就放这儿吧，趁着乐乐现在睡着了，赶紧吧！不然一会儿孩子醒了你又舍不得了！”常顺明催促着妻子赶紧动手！ 常家媳妇儿的心在颤动，手在抖……亲着抱着喂养了一年了，能没有感情吗？说实话，舍不得……可是，不送走，自己家里又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快点吧！你这娘们儿还能不能……！唉！你快点撒手吧！”常顺明看出了妻子磨磨唧唧的不舍，心想“干脆，你舍不得，坏人我来做吧！”他一把夺过孩子，看看四周没人，把孩子往土篮子里一放，就放在了路边……一把拉住妻子就走！头也不回！ 他不敢回头，他也舍不得，他怕自己一旦回头就再也狠不下这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