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主角攻的渣爹后》 别打我 你准备好了吗? 三—— 二—— 一—— “滴!系统绑定宿主成功,开启第一任务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呼——” 随着一阵诡异冰冷又带着些许程序性的刻意俏皮电子音在兰鸢山的耳边回响,兰鸢山被覆盖在眼皮下的眼珠微动,随即如同受到召唤一般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瞳仁微微瞪大,映照出面前陌生的风景—— 无数的霜白雪花染着月色,宛若不受控制的蛾子一般,从破旧脏污的窗口呼啦啦飞入,径直扑了他一脸,将兰鸢山冷的一个寒颤,浑身一抖,忍不住发出了来到这个世界时说的第一句话—— “.........我草!” 这么冷?! 兰鸢山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周遭的环境,就被冷清醒了。 冰冷刺骨的寒风从血液和骨头里灌入,像是针扎那样疼。 兰鸢山怕冷的要死,有点受不了,抖抖索索地站起身,想要把窗户关上。 他走到窗边,指尖触到满是灰尘和蛛网的窗户,忍着恶心想要关上,但没想到,她稍微用了点力气,那窗户上的一层纱窗就整个倒了下来,要不是兰鸢山躲得快,那糊满灰尘的纱窗就要盖在他脸上了。 “砰——” 脆弱无比的纱窗掉在地上,溅出一地灰尘。 “..........” 兰鸢山沉默。 几秒之后,看了看地上的纱窗,又看了看那纹丝不动的窗户,咬牙,使了点力气,想要把窗户关上,但—— 窗户却纹丝不动,坚持留了一点缝隙,让兰鸢山受冻。 .........应该是哪里生锈卡住了。 这里没开灯,兰鸢山借着月色看不清问题出在哪里,只能暂且放弃,打算先开灯再说。 他一边找灯的开关,一边开始接收来到这个世界后系统传输给他的剧情。 因为养父染病,为了能有足够的钱给养父办葬礼和还债,兰鸢山不得不和这个凭空出现在他大脑里的系统订立契约。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在订立契约之前,还特地问了一嘴系统他扮演的戏份多不多,得到的回答是不多,是个配角,而且后期可以直接死遁的那种—— “.........你是说,我扮演的角色是是个纯爱文里的.........渣爹?” 在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兰鸢山叼着烟,揣着袖子,坐在椅子上抖着腿御寒,语气里还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老子他妈自己都才25岁!哪里养得起十六岁的儿子?!” “请宿主遵守我们的契约,执行任务。” 系统礼貌却又冷漠: “亲亲,等你将主角攻培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霸道总裁之后,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哟~” 兰鸢山:“.........” 他刚刚大概瞄了一眼系统传给他的剧情,这个世界的背景,其实是一部都市纯爱。 主角攻,也就是他的儿子兰君钦,在多年没有母爱、且在父亲夜以继日的家暴下,成为了一个阴郁又话少的酷哥。 然而,在兰君钦的黑暗少年时期里,却出现了一个主角受。 主角受是个白富美,心地善良,不断朝兰君钦伸出援手。 兰君钦冰冷的心房逐渐被撬开,甚至逐渐爱上了主角受,但主角受和兰君钦家庭悬殊,少年情侣被活生生拆散,中间还穿插着主角受父母对兰君钦的羞辱,以至于兰君钦一直耿耿于怀,小情侣因为误会分手。 兰君钦在多年功成名就之后,又遇到了已经破产的主角受。 如今两者身份颠倒,兰君钦一遍记恨白富美之前玩弄他感情的事,处处对白富美施难,但白富美有嘴硬是不说,两人狗血来狗血去硬是虐了十几章,最后还是因为兰鸢山这个渣爹出来助攻了一波,告诉兰君钦当初是他收了白富美家里的钱,才故意和兰君钦说白富美和他提了分手,最后小情侣才和好。 而兰鸢山这个渣爹自然是被翅膀硬了的兰君钦狠狠收拾了一顿,最后兰鸢山因为赌博锒铛入狱,恶有恶报。 .........反正自己最后没有什么好下场就是了。 兰鸢山对男人搞基的事情兴趣不大,重点把自己的戏份看完了,随即抽了一口烟,缓缓皱起眉,敏锐地抓到了自己任务的重点: 他要当渣爹,这件事看起来很难,实际上一点也不简单。 虽然说他干了很多坏事没错,但最重要的是,他不仅得把兰君钦培养成冷漠酷哥,还得让他在之后功成名就,成为一代商业帝国的掌权人。 ........这是容易的事么? 兰鸢山一目十行地把剧情看完,随即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所以说他既得把兰君钦往死里打死里折磨,又得把他培养成日后一手遮天的商业总裁?!这合理吗?! 思来想去,兰鸢山决定求助系统,试探性地问道: “........能降低点难度吗?” 系统冷漠地没说话,缓缓消失在空气里,同时也给兰鸢山带走了为数不多的光源之一。 “...........” 小气鬼。 兰鸢山撇了撇嘴,有夜盲症的他开始沿着墙摸索,试图开灯,但没想到,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触到开关,门却忽然被打开了。 “嘎吱——” 宛若老人叹气般令人牙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楼道里淡淡的黄色光源沿着门缝传进屋内,兰鸢山警觉地抬起头,眯着眼看去,发现似乎有什么人从门缝里闪身进来,随即啪的一下打开了周遭的灯。 在头顶的节能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兰鸢山总算看清了自己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处只有六七十平米的小地方,家里地上挨挨挤挤地放着各种劣质廉价的酒瓶子,还有随处散落的烟头,还有吃完没洗的带着油污的碗,又邋遢又脏,让兰鸢山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他环顾四周,视线尽头勉勉强强只有一间卧房和小小的厨房,客厅的桌子上则堆着书,沙发上则有一件薄薄的被子,不知道是不是专门用来午睡的。 闪身进来的少年似乎没想到兰鸢山醒了,看到兰鸢山的那一刻还愣了一下,迅速把手背到身后,像是想要藏住什么,随即抿了抿唇,垂下头,过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也挡住了其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恐惧,嗫嚅道: “........爸。” “额,啊?” 在意识到这个就是主角攻,还被喊了一声爸之后,兰鸢山也愣住了。 但他入戏很快,马上稳住了,大脑迅速搜索着这一块的剧情,绷着脸即兴发挥: “怎么现在在回来?!” “.......上夜班。” 直到兰君钦缓缓走近兰鸢山,兰鸢山这才发现,这个想象中的主角攻并不像书里说的那样挺拔高大俊朗,甚至有点瘦削,脸上也有点惨败,嘴角起皮干裂,很显然是冻的,明显有些营养不良,和故事里那个形容沾不上一点边: “下周就要开学了,我的学费........” 兰君钦话到嘴边,又是一顿,掀起眼皮,极快地看了兰鸢山一眼,随即又轻轻垂下,咬了咬干涩的唇: “.......算了,我回房间了。” “不是,你等会。” 兰鸢山皱眉。 他不喜欢人说话说到一半。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墙,狐疑道:“你这上的什么夜班要上到十一点?” 不会是找了什么按摩店当小鸭子吧?!那可不行,这本书的主角攻受可是必须要求双洁来的! 好在兰鸢山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隔壁吴婶的餐馆,我在她那边洗碗,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 兰君钦似乎是生怕兰鸢山不信,立刻就解释了。 .......这年头还有人敢收童工? 兰鸢山看着兰君钦大冷天知穿了一件长袖衬衫的瘦削背影,心想自家在家都冷的要死,他个小屁孩穿件薄衬衫就出去打工吗: “家里很缺钱?你这个样子去洗碗又能挣多少钱?” 兰君钦闻言,身影晃了晃,背对着兰鸢山,但声音却逐渐低了下去: “一个月五百。” 他故意往少了说。 “夺少,五百?!” 兰鸢山惊了:“你真干了?那钱呢?!” 兰君钦闻言,表情瞬间一僵,藏在兜里的指尖迅速攥紧皱巴巴的几张票子,这下是彻底不敢看兰鸢山了,生怕被兰鸢山发现脸上的不对劲,从而抢走他为数不多的劳动成果,又拿去抽烟喝酒,战战兢兢咬牙道: “钱,还,还没发!” 这钱,是他攒起来交学费的!绝对不能给他! “.........” 兰鸢山已经25岁了,面对睁着眼睛说瞎话、强作镇定,但嗓子都在颤的兰君钦,哪里看不出兰君钦在说谎。 他眯了眯眼,径直把烟头捻灭,丢进烟灰缸,随即大步走到兰君钦面前,猛地抓住了兰君钦的手腕,在兰君钦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就抬起了他藏在裤兜里的手。 兰君钦虽然对兰鸢山设了防,但少年的力气哪里有兰鸢山大,何况他洗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碗,手早就酸痛不已,指尖的几张纸币没握住,顺着兰鸢山的动作,直接飞了出来,呼啦啦洒了一地。 “.........钱没发?” 兰鸢山看着满脸写着惊惧和害怕的兰君钦,勾唇闲笑,脸上带着些许戏谑: “骗你爹呢?” 兰鸢山本来只是想逗一逗这个主角攻,和他熟悉熟悉,好开展他接下来的任务,但他没想到,他此刻的“邪笑”落在兰君钦眼底就和将要拿皮带抽他前的威胁差不多,恐怖吓人的要命。 兰君钦浑身一颤,好似看到了恶鬼一般,瞳孔微微震动,身上被皮带抽出的伤口和曾经打断的腿骨又在隐隐作痛,令他双腿一软,竟然直接在兰鸢山的面前跪了。 兰鸢山:“.......???” 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兰君钦已经熟练地单手抱住头,蜷缩在墙边,垂头时露出后颈的几处烫伤,很明显是烟头烫出来的焦黑伤痕,甚至还没好,声音无比绝望,几乎要打着颤—— “我不去上学了,我,我把钱都给你买酒,你,你别........你别打我!” 前妻 虽然在这之前确实有很多人也曾跪求兰鸢山,让兰鸢山别打他,但被这么一个小崽子跪着求——而且这个小崽子名义上还是他的儿子,就让兰鸢山心里有点微妙了。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兰君钦,兰鸢山不满地“啧”了一声。 说好的酷炫狂霸拽的阴郁酷哥主角攻呢? 就这怂样? 思及此,兰鸢山伸出脚尖,轻轻踢了踢兰君钦的膝盖,示意他起来,却换来兰君钦浑身猛烈的一抖。 他像是个害怕到了极点的小动物,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抖抖索索地从护着脑袋的双臂缝隙里看向兰鸢山,颤声道: “父亲,别打我.........” “........” 兰鸢山沉默半晌,最后干脆蹲了下来,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兰君钦,开口就是一句: “你是我儿子吧?” 他说话时身上还有淡淡的烟草味,但是并不刺鼻,没有想象中熟悉的浓郁酒气,让兰君钦忍不住一怔,半晌,才好似回过神来,缓缓点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嗯。” ........好家伙,竟然直接被自己吓哭了。 兰鸢山看着泪水爬满脸颊的兰君钦,无语了片刻,道: “是就起来。” 他声音淡淡,视线却直勾勾地盯着兰君钦:“我没你这么怂的儿子。” 兰鸢山的眼神和他的语气一样沉静,漆黑如同墨玉一般深不见底,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 兰君钦看着那双眼睛,不知为何,好似被安抚了下来,半晌,眼睛里的眼泪慢慢停止了转动。 兰鸢山见兰君钦总算不哭了,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本想把兰君钦拉起来,但兰君钦显然被他吓得腿有些软,兰鸢山只能拽着他的领子把他丢到沙发上。 “以后少让我看见你哭,心烦。” 兰鸢山丢人好像丢一个没什么生命力的麻袋一样轻而易举,随即顺手拿起沙发上的被子,盖在了兰君钦身上: “坐好。” 兰君钦吸了吸鼻子,乖乖地缩在沙发角落坐好,明明是这个家的主人,却局促的像是个客人,警惕的视线仍然落在兰鸢山的身上,客气又疏离礼貌: “谢谢爸爸。” “........”兰鸢山没吭声。 他把被子给了兰君钦,自己也冷,左看右看,从地上抄起一瓶没开过的酒,库库喝了一口暖身。 “........”看着兰鸢山又在喝酒,兰君钦眼神一暗,缩了缩脖子,没有再出声,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兰鸢山喝醉了又打他。 但出乎兰君钦意料的是,兰鸢山并没有多喝酒,而是点到即止地喝了几口,随即忽然又转过头来问他: “你这么晚回来,吃饭了吗?” “......没。”兰君钦先是一愣,随即抬头看了兰鸢山一眼,慢吞吞道: “没吃。” “........”兰鸢山三口两口把啤酒瓶里的酒喝完,随即啪的一下丢进垃圾桶里,然后站起身,往厨房去了。 刚刚他来的时候就注意厨房很久了,这会儿刚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看看厨房里有什么东西吃。 主要是他自己也饿了。 兰鸢山打开冰箱,又打开了旁边的橱柜,似乎是想要找点东西吃,但他前前后后找了五分钟,最终只搜刮出一个鸡蛋、几根葱和一个没泛潮的面饼。 米袋早就空了,比他兜还干净;橱柜里也没有什么剩饭剩菜,碗也不知道是洗了还是没洗,油腻腻的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兰鸢山勉强挑出个干净的,开始烧水做饭。 结果水烧到一半,灶台天然气又没了,火打不起来,兰鸢山只好打开电磁炉,糊弄糊弄做了一碗面。 不过,虽然原材料很简单,但是兰鸢山手艺还算不错,很快,厨房里就飘出了菜香。 兰君钦坐在客厅里,鼻子动了动,下意识朝厨房里插着裤兜做饭的兰鸢山看去,半晌又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天的奔波忙碌和神经紧张让他忍不住靠在沙发上,缓缓闭上了眼。 在梦里,没有成堆的碗,没有破旧的家,只有一个容貌姝丽、长相有些雌雄莫辨的男人抱着襁褓里的他,一边说话,一边轻声叹气: “你那狠心又绝情的爹不要我,也不要你了。” 那男人的声音好像还在身侧,但朦朦胧胧,却听不清晰: “我得把你送回他身边。”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什么意思? 兰君钦只觉这话里还有别的一层意思,还想再听,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不耐的说话声: “别睡了。” 兰鸢山伸出指尖,顺手弹了一下兰君钦的眉心,轻微的痛感把兰君钦吵醒了: “起来吃饭。” “.........爸爸?” 兰君钦眨着眼,显然还没有从梦里彻底醒过来,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人都有点懵懵的,捂着脑壳像是个呆滞的小动物。 “叫爹也没用,把饭吃了。” 兰鸢山指尖夹着烟,在烟灰缸边缘磕了磕,翘着二郎腿不耐道: “快吃。” “.........”兰君钦垂下头,看着眼前这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半晌没说话。 父亲多久没有给自己做饭吃了? 兰君钦想。 自从母亲过世之后,父亲就成日酗酒、抽烟,连工作也丢了,甚至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要不是好心的街道阿姨看他们家条件确实困难,给他们家申请了低保金,他们家早就饿死了。 所以在兰鸢山的长期放养之下,兰君钦从很久以前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了,连兰鸢山的衣服都是兰君钦洗的,家里的家务活也都是兰君钦做,像今天这样的兰鸢山给兰君钦做饭吃,一般只有在兰鸢山要找兰君钦要钱的时候才会出现。 算了,要钱就要钱吧,大不了他没钱交学费就不读书了,出去打工,也能早点经济独立,逃离这个渣爹的魔爪。 在兰鸢山不耐烦的注视之下,兰君钦纵使心间念头转了无数圈,千回百转,但最后还是配合地慢吞吞地拿起碗上摆着的筷子,往里塞了一口—— 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预料中的咸和难吃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吸满温暖汤汁的面条和弹嫩的鸡蛋。 兰君钦的眼神倏然一亮,猛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吃的又快又猛,那凶狠又狰狞的吃相,好像几百年没有吃过饭似的。 “............”兰鸢山惊呆了。 不是,一碗素面而已啊?! 许是真的被兰君钦震惊到了,直到烟快烧到指尖的时候,兰鸢山才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把烟掐灭了。 他正想让兰君钦慢点吃,但是许久没有吃饭的兰君钦很快就因为空腹大量进食而出现了肠胃不适,最后趴在垃圾桶边,把刚吃下的面又吐了出来。 在兰鸢山的询问之下,兰鸢山这才知道兰君钦上一次吃饭还是在前天晚上,这几天兰君钦一直饿着肚子,实在难受的时候,不是猛喝一碗白糖水,就是在餐馆捡老板娘不要的小菜,比如花生米和酸萝卜,肚子早就空的不行了。 但即使是这样,兰君钦还是因为浪费了那一碗面而难受,睡着了还缩着身体,捂着胃喃喃出声,委屈小声喊妈妈。 “........” 兰鸢山看了他一眼,把他丢到床上盖好被子,见兰君钦还是冷,又顺手脱下身上的外套,这下兰君钦才总算不喊妈了。 “妈,你哪里来的妈。” 兰鸢山本想把那空碗洗了,但家里没有交燃气费,早就不来热水了,兰鸢山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打算在大冷天晚上难为自己,打算等到明天白天再洗。 等收拾好家里的一切之后,兰鸢山已经精疲力尽。 看着着破旧又空荡荡的家,兰鸢山裹着单薄的被子,坐在沙发上,看着呼呼来风的窗户,咬牙切齿地想,明天不管怎么样也得买一床新被子,再把燃气费交了,不然他们父子俩别说洗澡,就算只洗碗,不到三天也得起冻疮。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兰鸢山已经不见影子。 兰君钦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四下里找了找,确定兰鸢山不在之后,已然确定兰鸢山死性不改,又拿着自己的钱去赌博买酒了。 兰君钦对此并不意外,甚至心里毫无波动,反而为自己躲过一阵毒打而庆幸。 家里唯一的面和鸡蛋已经被自己浪费了,兰鸢山想了想,决定饿着,等到下午去吴婶的餐馆打工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吃到客人不要的剩菜。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总比饿着要好。 兰君钦揉着肚子,慢慢爬了起来,走进厨房里,想把昨天晚上的碗洗了,但却惊讶地发现碗已经被洗了,厨房里干干净净,甚至连客厅的酒瓶子和烟灰缸也被清理了。 .......怎么回事,妈妈的鬼魂回来了吗? 兰君钦吃惊地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就在兰君钦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想要回去睡一会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嘎吱一声响,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呦,醒这么早。” 兰鸢山看着顶着一头鸡窝头的便宜儿子,愣了一下,随即提着东西走进来: “醒了就去刷牙洗脸。” “.......你去哪里了?”此话一出,兰君钦心里就忽然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吃饱了撑的。 还能去哪了,去买酒买烟了呗。 但兰鸢山却没有管兰君钦脸上花花绿绿的神情,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随即点了一根烟,身上已经穿上了新买的外套,随即努了努嘴,朝兰君钦示意: “给你买了新衣服,但是不确定你能不能穿,去换上。” 兰君钦没有想到兰鸢山一大早出去,没有给自己买烟买酒,反而还买了新衣服,张了张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张了张嘴,道: “.........给我买的?” “不是,给鬼买的。”兰鸢山说。 兰君钦:“........” 心里头涌现的奇怪的暖流瞬间消失,兰君钦看了兰鸢山一眼,拿起袋子,看了看衣服,随即换上了。 他换衣服的时候没有避开兰鸢山,因此兰鸢山能清楚地看到兰君钦身上和背后的伤痕,青青紫紫,应该是用皮带和别的东西打出来的,看上去狰狞的可怕。 “........”兰鸢山避开了视线。 兰君钦已经很多年没有穿新衣服了,他很多衣服都是兰鸢山不要的,因此很不合身,看上去有点大人装小孩的样子,如今骤然穿上合身的衣服,到显示出几分里描写的少年感出来。 很好,已经有里霸总少年时期的雏形了。 兰鸢山心想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他的便宜儿子就算再怎么差也不能差到哪里去,正想顺嘴夸两句,就听兰君钦迟疑地问: “爸,你这钱,哪里来的?” “放心吧,没碰你的劳动果实。”兰鸢山回过神来,烟在烟灰缸上磕了磕,正想抽一口,半晌又想起来兰君钦还未成年,又顺手想把烟掐了: “我看柜子里还有一对银手镯和一个玉吊坠,就去把它们卖了换钱。” “什么?!”兰君钦闻言,倏然瞪大眼。 他的眼圈几乎在瞬间就红了,像一个暴怒的雄狮,捏紧拳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半晌,才忍着怒气,咬牙问道: “你把它们卖到哪里去了?” “就往前走几百米的一个典当行。”兰鸢山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兰君钦,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生气,正想再问,就见兰君钦像一阵小旋风一样冲了出去,将门甩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还伴随着兰君钦的怒吼: “我恨你!你这个大骗子!” 耳朵被炸的瞬间一麻的兰鸢山差点被拿稳手中的烟:“.........” “......发什么神经?”兰鸢山有点莫名其妙,看着兰君钦的背影嘀咕: “有这么和爸爸说话的儿子吗?” 一晚上没出现的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淡声在兰鸢山的大脑里开了口: “那个银手镯和玉坠是他妈留给他的遗物,原主和男主再三保证过不碰的。” 系统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卖的,是男主他妈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二哦。” “..........”兰鸢山:“他妈的遗物........他妈的,不是我靠,你妈.......妈的,竟然是遗物?!” 系统:“..........” 兰鸢山咬了咬牙,站起身,正想追出去,半晌,又忽然想到什么,迟疑了片刻,对系统道: “他妈.......严格意义上算不算是我老婆?” “嗯呢。”系统说:“送儿子送老婆,买一送一,一带一路,开心吗?” “开心个屁。”兰鸢山一边开门一边说:“这老婆都死了有什么用。” “你还想找个活的?”系统说:“严格上来说也不是不行,能刺激男主,也就是你儿子加速黑化,到最后把你送监狱的时候也能痛快点。” “滚。”兰鸢山说:“活的老婆我又不是没有。” “哦?”系统明知故问:“绑定之前你可没和我说。” “因为分了。”兰鸢山臭着脸:“现在.......已经是前妻了。” 母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系统聊归聊,但最后兰鸢山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典当铺,把因为争吵所以面红耳赤甚至想要和典当铺的老板打起来的兰君钦拉开了。 典当铺老板哪知道兰鸢山送来的东西是兰君钦妈妈的遗物,被莫名其妙地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差点没和面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动手,最后还是兰鸢山往他面前一杵,他才有所收敛,没把拳头往兰君钦脸上招呼。 不过即使兰君钦闹得怎样厉害,这件事总归是兰君钦没占理的,毕竟哪有拿了别人的钱还想把东西要回去的道理。 所以在兰鸢山把兰君钦拉走的时候,典当铺老板虽然自认打不过兰鸢山这个远近闻名的混混醉鬼,但心里忍不下这口气,嘴上还是不服输,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兰鸢山耳朵听力好,自然是能听见典当铺老板在骂兰君钦是个没家教的小杂种,中间还夹杂着几句方言,大概意思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醉鬼赌徒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缺种短命的。 “.........” 兰鸢山听清了,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撩起眼皮,不轻不重地看了典当铺的老板一眼。 按照剧情的人设,他现在头发很乱,几乎没怎么打理,脸上也胡子拉渣的,本身三白眼就有点凶,这下不说话,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典当铺老板一眼,就瞬间当典当铺老板汗毛一竖,只觉一股凉意如同附骨之疽,密密麻麻地往脑门上窜。 他只觉得.......那不是在看一个人的眼神。 兰鸢山的表情很淡,看他的目光像是对待一个无机质的死物,甚至漆黑的瞳仁眼底还泛着冰冷的杀意,上下打量他时,像是在考虑要从哪里动手,才能最快又最迅速地制他于死地。 ......不对,兰鸢山不是一个找不到工作的废物醉鬼吗,怎么可能会露出这样的一个眼神?! 就在典当行老板被吓得腿软,有些惊疑不定,怀疑自己出现错觉的时候,兰鸢山已经索然无味地转过视线,拉着兰君钦离开了。 吓一个普通人,没意思。 在离开典当行之后,兰鸢山看了一眼因为愤怒而双拳攥紧、气的脸颊通红的兰君钦一眼,半晌,才道: “想打架?” “........” 兰君钦闻言,抬头看了兰鸢山一眼,忽然大吼一声,直直朝兰鸢山冲了过来。 兰鸢山看都不看,直接伸出右手挡住兰君钦的一拳,随即一扫腿,径直把兰君钦撂倒了。 兰君钦摔得眼前一黑,但片刻后还是顽强地爬了起来,又攥紧拳头,狠狠朝兰鸢山脸上来了一拳。 兰鸢山怎么可能被他打到,几乎不要怎么使力,一巴掌过去就把人推开了。 要是换做之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按照兰鸢山的脾气,早就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但是—— 现在面前这个朝他发泄怒火的人是他名义上的倒霉儿子,兰鸢山忍了,甚至下手还留着分寸,没让兰君钦太痛。 在最后一次兰鸢山踢倒在地,还是当着街上那么多人的面,加上母亲的遗物被卖了,可能再也要不回来了,所有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才十六岁的兰君钦再也绷不住,蹲在街上,抱着膝盖,痛哭出声。 他心想,这他妈谁能顶得住,根本顶不住好吗! 兰鸢山:“.........” 他尴尬地站在旁边,心想特么说好的抑郁酷哥主角攻呢,怎么变成哭包攻了? 但兰君钦哪里知道他自己是个什么人设,他只知道母亲的遗物没了,自己还被吃喝赌就差没去嫖的父亲揍了,虽然这嫖也存疑就是了—— 他越想越委屈,身上被父亲揍出来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从一开始的呜咽到最后抱着膝盖泪流满面,最后兰鸢山也没蚌住,拉着他就走。 典当铺离家还有段距离,兰鸢山拉着兰君钦回家的路上还被无数人行注目礼,流言是会杀人的,饶是脸皮厚如兰鸢山也没顶住,最后拉着兰君钦随便转进了一家小餐馆,躲避街坊邻居的视线。 不过现在正好又是接近午饭的时候,兰鸢山去小餐馆,也不算是师出无名。 看着周围在用餐的客人,兰鸢山正好也饿了,干脆就既来之则安之,点了两份炒面。 没一点荤腥的炒面被人端上来的时候,好巧不巧,这家店的老板还就是兰君钦打工的店的老板。 老板是个四十多的大姐,看着兰君钦捂着红肿的眼睛似乎是要躲避什么视线的样子,又看着兰君钦脏兮兮的衣服,登时像是猜到了什么,皱眉看着兰鸢山,语气颇为不善: “你又打孩子了?” 她自己也有孩子,加上兰君钦的难处是街坊邻居都看在眼底的,不然她也不会冒着风险收留童工,当下就叉着腰怒骂兰鸢山,用方言叽里咕噜竹筒倒豆子地张嘴骂人: “唔要死啦,这么晓得事情的小孩子都打哦!哪里有你这样当爹的!” 兰鸢山自知有亏,摸了摸鼻子,被骂了也没吭声,只道: “大姐,我看你那里有鸡腿,给我加一个吧。” 老板一愣,狐疑地看着兰鸢山:“加鸡腿多六块钱哦!” “加吧加吧。”兰鸢山属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类型,大手一挥:“来一个。” 老板白了兰鸢山一眼,夹着鸡腿放到兰鸢山的碗里,一边夹一边叹息兰君钦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爹,然后下一秒就见兰鸢山把那个鸡腿放进了兰君钦的碗里。 “...........” 这下,轮到老板和兰君钦目瞪口呆了。 兰君钦都多久没有吃鸡腿了,昨晚吃一个鸡蛋都能热泪盈眶的人,当下整个人都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兰鸢山,像是在看一个鬼。 “吃不吃?”兰鸢山作势要夹回来:“不吃我吃了。” 兰君钦立刻抹掉眼泪,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一边吃还一边瞪兰鸢山,护食的狼崽一样。 兰鸢山收回筷子,也没再说话,自己吃自己的。 他没想再遗物的事情上给自己辩解,因为就算事前知道,他也会这样做。 原因无他,他们父子俩现在的情况兰鸢山是知道的,兰君钦年纪还小,怎么可能天天穿个薄衬衫在外面晃来晃去,要是到时候生病感冒了,严重点甚至发展成肺炎,那兰鸢山就算当了那个首饰估计也治不起了。 等吃完饭之后,兰鸢山就带着兰君钦去买了保暖的被子和三件套,确保兰君钦晚上不会着凉或者感冒之后,兰鸢山才揣着一无所有的兜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家。 ——不过现在也算不得一无所有,起码还多了一床温暖的被子。 看着缩在被子里,面色总算不再冻得苍白的兰君钦,兰鸢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莫名多了一层满意。 买了被子和衣服、还有米以及菜之后,兰鸢山还是没钱了,也交不起暖气费和燃气费,不过好在接下来七天的伙食不用愁了。 兰鸢山进厕所快速冲了一个冷水澡,紧接着哆哆嗦嗦地钻进温暖的被子里,总算是活过来了。 “明天想办法把燃气费交了。”兰鸢山咬牙切齿道: “不然冬天洗冷水澡,迟早得感冒了。” 兰君钦巴掌大的小脸缩了半张在被子里,欲言又止,只听耳边忽然滴的一声,头顶的灯应声而关。 “.........发生什么了?!”兰鸢山有点应激,大惊失色地问。 “........没电了。”兰君钦本来打定主意以后都不和兰鸢山说话了,但不再冰冷坚硬、而是舒服温暖的被子却让他神使鬼差地开了口: “家里电费已经好几个月没交了。” 兰鸢山:“.........” 受不了了,这故事男主怎么这么穷?! 他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系统这时候适时开了口,好似还嫌热闹没看够似的,继续补刀:“宿主,不是男主穷,是你穷。” 兰鸢山:“你懂什么,这叫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系统:“.........” 好一个不要脸的宿主。 兰君钦不知道兰鸢山正在脑海里和系统说话,见兰鸢山沉默,还以为自己戳到兰鸢山的自尊心和痛点了,张了张嘴,半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身上盖着的被子和新衣服,还是想到了白天的鸡腿,许久,他才下定决心,艰难道: “我那五百块钱.........你明天拿去交电费吧。” 兰鸢山索性不再挣扎,躺平枕着自己的手臂,老神在在道: “不用,” 他说:“赚钱虽然不容易,但是赚个电费还是可以的。” 言罢,他轻轻踢了一脚兰君钦:“别躺了,下床去给你爹我倒个水,渴死了。” 兰君钦好心给钱还被拒绝了,脾气也上来了,转过身,道: “不去。” “不去?”兰鸢山嘿了一声,“我是你老子,你给我倒杯水怎么了?” “你是我老子又不是残疾人,你自己怎么不去倒?”兰君钦裹紧被子,一点也不想下床。 “........”兰鸢山闻言沉默半晌,许久,才叹气道:“我能倒我自己就去了。” 他说:“我有夜盲症。” 本来以为解释了原因就能让兰君钦帮忙下去倒杯水,但没想到兰君钦想也不想,就回道: “你有夜盲症,我就没有了?” “.......” 兰鸢山一愣,心想书里没说主角攻有这设定啊?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 “你怎么会有夜盲症?” “遗传呗。”兰君钦闭眼,语气很烦躁:“我也不想什么都随你好吗?” 脸没随妈就算了,连夜盲症都继承了爹的破基因,想想都烦死了。 “?”兰鸢山心道啥玩意,我又不是你亲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兰君钦鼓起勇气,又小声开了口,虽然声音低不可闻: “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喃喃道:“总有一天,我要把我母亲的遗物赎回来。” “........随便你。” 兰鸢山连兰君钦母亲的脸都没见过,闻言道:“那你赎呗。” “.........”听着兰鸢山面对母亲遗物时那满不在乎的语气,兰君钦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要不是因为晚上看不见,还有白天差点被兰鸢山揍得爬不起来的教训在死死压制着他,他说不定就跳起来动手了: “兰鸢山,你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你只在乎你自己!” 兰鸢山被这有点像偶像剧的台词逗得差点乐出声,但是又怕再次刺激到便宜儿子的幼小心灵,忙咳了一声,使劲儿压住嗓子里的笑意, “咳.......可是人都死了,你也别想太多了。” “那可是我母亲!” 兰君钦豁然转过身,月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闪动: “要不是母亲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他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走了!” “你见过你母亲?”兰鸢山不懂兰君钦怎么会对早逝的母亲有这么强的感情: “她不是在你四岁的时候就走了吗?那么小的年纪你能记得什么?” “我!”兰君钦一噎,后槽牙都差点咬碎,搜肠刮肚地想要说点什么来反驳兰鸢山,但半晌也想不出什么,直接熄火没吭声了。 许久,他又似不甘心,咬牙切齿道:“母亲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你!” “哦。”兰鸢山继续拱火,从逗兰君钦这个便宜儿子里找到了一点莫名的乐趣:“可是她爱我,我也爱她,所以才有了你。” “你放屁!”兰君钦怒火中烧:“你才是,这么多年,从来不和我提母亲,你根本就不爱他!” “......”兰鸢山闻言一愣,有些不可置信道: “这么多年,我没和你提过她?” “一次都没有!”兰君钦愤怒地大喊:“你还因为喝醉了,不小心把母亲的照片都烧掉了!母亲他一张照片也没留给我!” “.........” 这下,兰鸢山总算明白,兰君钦那对母亲的执念究竟来自于何处了。 “咳........”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兰鸢山此刻也察觉到自己好像刚才有点过分和过火了,半晌,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你,咳,你母亲她..........” “你都不和我说母亲叫什么名字,户口本也藏起来,连他长相也不告诉我!现在连遗物都要卖掉!”兰君钦多年的委屈在失去母亲遗物后瞬间爆发: “你太过分了!我讨厌你!” “行行行,别吵。”兰鸢山耳朵都要被震麻了。 他自知理亏,开始搜肠刮肚地想怎么安慰便宜儿子,但他确实也没见过兰君钦母亲,剧情里也没写,他编都不知道怎么编。 最后,系统看不下去,出来建言献策: “你不是有前妻吗?随便拿出来说说,哄哄孩子呗。” 兰鸢山心里白了系统一眼: “我前妻是男的,不会生孩子。” “有没有可能这是一篇耽美文,男人生孩子很正常。” 系统持续性拱火:“何况你不说,谁知道前妻是男的。” “.........”兰鸢山在心里靠了一声,心想这他妈的男人怎么可能能生孩子,这简直是危言耸听,但身边的兰君钦已经在崩溃边缘了,他只能捂着耳朵,随口道: “行行行,你消停点,我告诉你你妈叫啥名字。” “........”兰君钦瞬间噤声,许久,他才像怕兰鸢山反悔似的,声音都改成了气音,小心翼翼道: “真的吗,爸爸?” “......真的。”兰鸢山被这一声爸爸喊得一震,心想这变脸也太快了点。 他犹豫了片刻,许久,才看向兰君钦,一字一句,语气在月色的氤氲下,竟然无端变的温柔起来: “他叫晚玉。” “万余?”兰君钦没听清:“哪个万余?” “夜晚的晚,白玉的玉。” “母亲的名字真好听。”兰君钦愉悦地踢了踢被子:“母亲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才不是。”兰鸢山一秒变了语气,冷冷道: “他就是个超级大傻逼。” 兰君钦:“.........” 一直在偷听的系统:“.........” 我帅吗 因为很早就没有了母亲,唯一本可以依靠的父亲又是这幅私底下抽烟喝酒都来的死样子,所以兰君钦早就对兰鸢山没什么期待了,反而给记忆中早已没有什么印象的母亲涂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滤镜,私心里对于母亲的印象就是温柔又温顺的白月光,如今骤然听见兰鸢山对母亲的评价,受到了极大冲击的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大怒道: “兰鸢山!” 言罢,他又想伸出手来挠兰鸢山,却被反应极快的兰鸢山一脚踹在了屁股上,差点被踢下床: “老实点。” 兰鸢山说:“你爹我这张脸拿出去下海挂牌也是随随便便几百万起的,挠坏了看我不收拾你。” “我呸。”兰君钦也在气头上,捂着被踹的屁股,敢怒又敢言道:“家里没镜子总有尿,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呢!” 兰鸢山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莫名被戳中了狗屎一样的笑点,乐道: “我要是真长得丑能把你生下来?” 他说:“你看看你这模样,要不是随了我,能长的那么好?” 兰鸢山也不惯他,反将一军:“还嫌我丑,我还没嫌你不孝呢。” “你胡说,我长相明明是随了母亲,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即使知道自己大部分时候长相都随了年轻时候的爹,兰君钦也不想承认,嘴硬道: “母亲明明很温柔,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嘿。”兰鸢山侧过身,看着兰君钦,月色下他的眼睛很亮,眯起眼带着些许玩味: “他什么样我不比你清楚?他到底是你老婆还是我老婆?” “你!” “你妈那脾气,不是我说,除了我没几个人受得了。” 兰鸢山致力于破坏晚玉在兰君钦心中的形象,以免兰君钦又在他面前哭唧唧要妈妈,听的心烦的要命: “性格像茅坑里的石头那样又臭又硬,又倔的要命,让他往东偏要往西,那愣是一句好话也听不进去,只会我行我素,我和他在一起六年,有时候感觉肺都要给他气炸了。” 兰鸢山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出一个八字,又改成六,在兰君钦面前晃了晃: “和他在一起六年,我起码折寿二十年。” “........你胡说!”兰君钦明显对于兰鸢山这种类似于抹黑的行为明显不满加不信:“妈妈才不会这样。” “我骗你干嘛。” 兰鸢山说:“哦对了,他还是个大骗子你知道吧?我那会儿和他网恋,他网上和我说他三十五了,我那时候才十八,我不仅没嫌他年纪大,还兴冲冲地跑去和他面基,结果到了酒店,霍,这他妈这脸嫩的和一把新鲜的水葱似的,哪像是三十五,说二十五都嫌大。结果他硬是骗我自己是童颜,我信了,临了了床都上了衣服都脱了,我还是怂,悄咪咪留了一个心眼,找他要了身份证,一看,你猜怎么着,” 兰鸢山一拍大腿,时至今日还是感觉一股冷汗从脚底板往后背窜:“这家伙明明才十六!” “...........”兰君钦:“........” “好家伙,好悬我当时,一个悬崖勒马,不然........” 兰鸢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啧”了一声:“那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你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和他一刀两断算了。” “..........我不信,”兰君钦还是不相信记忆中的母亲会是兰鸢山口中脾气臭、性格差还爱撒谎的骗子,固执道: “妈妈不是这样的,你不要抹黑妈妈。” “........随便你吧。” 兰鸢山说:“反正你妈不是啥好人,别想了傻儿子,就算你妈不走我也得和他离婚,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是你的宿命。” 兰君钦:“..........” 听着兰鸢山满不在乎的话,兰君钦心底难受的不行,心想既然父亲这么不喜欢母亲,当初两个人为什么又要结合?为什么又要生下自己呢? 难道男人真的是下半身动物,把孩子射出来就不管了吗? 兰君钦难受住了,好半晌都没说话。 听着耳边逐渐低下去的呼吸声,兰鸢山以为兰君钦睡着了,半晌也自顾自地侧过身,睡了过去。 梦里,兰鸢山难得梦见了晚玉,这家伙还像平常那样,懒懒散散地趴在他身上,像是某种无脊椎的动物,缓缓亲着他的鬓角。 “晚玉。”兰鸢山听见自己那压抑着怒气的语调: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真不要你了。” 晚玉闻言,抬起头看了兰鸢山一眼,金色的眼珠里全是不解,像个小动物似的,缓缓歪了歪头:“为什么?” “你听话我才爱你。”兰鸢山直接把晚玉拉进自己怀里,一只脚压在晚玉的大腿上,强硬地掰过晚玉的下巴,在上面亲了一下:“听老公话。” “哦。”晚玉漫不经心地应了,随即兴致勃勃道:“所以今晚做吗?” 兰鸢山:“.........” 还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等天亮睁眼的时候,晚玉那张脸还在兰鸢山面前晃。 兰鸢山头痛的要命,捂着脑袋直骂晦气,随即缓缓直起身,发现兰君钦已经卷着被子掉到床底下睡的不知生死,而他身上则只盖着一件薄薄的毯子,能清晰地看见某处鼓起的轮廓。 兰鸢山:“.........” 他怒骂了一声,片刻后怒气冲冲地进了厕所。 等兰鸢山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大冬天洗了半小时冷水澡,要不是兰鸢山身体素质比平常人好,早就冻感冒了。 兰君钦搞不懂兰鸢山为什么要忽然发疯洗冷水澡:“爸你怎么了?” “没事,烟瘾犯了。”兰鸢山不想说自己昨天晚上梦见了晚玉所以才大早上起来洗冷水澡,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打算糊弄过去。 “.........行吧。” 兰君钦也没多问,默默地出去买了早饭,随即招呼兰鸢山吃: “吃饭了爸。” “你哪里来的钱?”兰鸢山虽然嘴上问着,但吃的却毫不客气,径直夹了一个油条,一边咬一边奇怪道:“家里还有钱?” “.......没了。”兰君钦剥鸡蛋壳的动作一顿,随即看了兰鸢山一眼,半晌将头低了下去: “我把那五百块拿去交燃气费和欠的电费了,还买了早餐。” 言罢,兰君钦没有看兰鸢山逐渐慢下来的动作,掏出口袋里仅剩的几张纸币和钢镚,放到兰鸢山面前,还往上面压了一包红塔山: “爸,那些烟抽了对身体不好.......你少抽点吧。” 虽然嘴上说着抽烟不好,虽然嘴上说着讨厌爸爸,但当兰鸢山说自己烟瘾犯了的时候,还是会默默出去给兰鸢山买烟。 或许兰君钦对兰鸢山还是恨的,还是讨厌的,还是对兰鸢山的家暴行为有阴影,但是起码没有之后那么恨—— 毕竟现在,他还只是一个对母亲和父爱还有一点点期待的孩子。 “..........”看着桌上的那一包红塔山,兰鸢山脸上很明显地出现了愣怔,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他才拿起桌上那包红塔山,揣进了兜里,随即顺手把饭桌上唯一的一个肉包丢进了兰君钦的碗里,片刻后移开了视线,语气有些轻描淡写: “........知道了。” “..........”兰君钦低头咬了一口肉包子,看着兰鸢山利落地拆烟包装,但却只咬在嘴里没有抽的动作,几秒钟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了口: “爸,我不想去读书了。” “.........”兰鸢山倏然转头看他,语气里带着些许惊疑不定:“你说什么?!” “我不想读书了。”兰君钦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里带上了些许坚定:“我把攒的学费花掉了........我们家已经欠了一学期的学费了,今年再欠的话,学校不可能再让我去了。” 明明是一年难得吃几次的肉包子,但此刻却意外的显得没滋没味起来:“我想着,要不要去找一家工地去搬砖打工,那样的话.......” “不行。”兰君钦话还没说完,兰鸢山就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严肃,“你必须把书读完。” 开玩笑,想要成为故事里的未来的霸总,想要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就必须上大学完成高等教育,兰鸢山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听说工地上能出霸总,能邂逅白富美的。 “..........”听见兰鸢山明确的反对,兰君钦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可是我们家已经没钱了,下个学期就要开学了,我........” “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书你必须去读,不然我打断你的腿,听见没。”兰鸢山三口两口把油条吃完了,随即站起身: “如果老师打电话来催,我会和他解释。” “可是爸,你现在去哪弄钱?”兰君钦仰头:“不仅是学费,还有教材费......” “行了,我会想办法。” 兰鸢山背对着兰君钦穿好衣服,随即转身出了门,离开之前脚步一顿,随即丢下一句: “今天就别去洗碗了,好好准备上学的东西吧。” 言罢,兰鸢山这才把门关上。 “宿主,你打算上哪搞钱?”等兰鸢山出了门,系统才悄然冒了头: “你一没学历二没能力,要不也找个地方洗碗?” “洗碗能挣几个钱,等挣到了兰君钦说不定都成了流浪儿了。” 兰鸢山正想说话,耳朵忽然一动,面对危险长期保持着警觉的他顿时蹬蹬噔后退几步,下一秒咔嚓一声,一只硕大的花盆就在他面前碎了个彻底。 “........wc,”看着面前碎成几瓣的花碰,一大早就有人惦记着给自己的脑袋开瓢,兰鸢山只觉一声冷汗,冷不住仰天道: “谁啊高空抛物,有没有点素质!” 楼顶空空荡荡的,无人应答。 “服了。”兰鸢山无语。 “行了宿主,你不是没事吗?”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 “草,我没事那是我身手好,你换个人试试,看他还能不能好好站在这和你说话。” 兰鸢山一边往前走,正打算等绿灯后过马路,结果迎面冲过来一辆宝马,擦着他的脸过去,要不是兰鸢山退得快,那宝马差点没把他撞飞。 “......” 接下来几分钟,兰鸢山不是踩到了忽然消失的井盖差点摔死,就是被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阶台阶绊倒,到最后兰鸢山都没脾气了,一屁股坐在人家奶茶店的门口,点了一根烟,郁闷道: “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我今天格外倒霉。” “怎么会呢宿主。”系统眼观鼻鼻观心:“只是找工作路上的一点小小的障碍而已。” “.......小小的障碍?”兰鸢山拿起面前点的一杯没开封的奶茶,看着里面漂浮的苍蝇,都要被气笑了: “这他妈........” 喝杯奶茶也能遇到苍蝇,真是应了那句话——喝凉水也塞牙。 “........算了。”兰鸢山本来想去找奶茶店理论,但一想到他今天已经够倒霉了,也就不差这一回,于是干脆就揣着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随即眯眼道: “系统。” “怎么了宿主~” “你说我要不要去干点来钱快的活。” 系统登时警觉起来:“什么活?” 兰鸢山看了一眼对面金碧辉煌的会所,片刻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答非所问道:“系统,你觉得我帅吗?” “.........”虽然按照故事设定,兰鸢山现在还是个不修边幅的酒鬼,但是系统是看过兰鸢山真正样貌的,知道他长的绝对算不上丑,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谨慎道: “还好吧。” “什么叫还好。”兰鸢山“啧”了一声:“那是相当帅好吗?” 系统:“..........” 它沉默了片刻,许久,才反问道:“相当帅,老婆还能跑了?” “........”兰鸢山一噎,许久,才含糊道:“大人的事情,你这个活了三百年的系统能懂什么。” 系统:“.........宿主,说实话我挺好奇的。” 兰鸢山:“好奇什么?” 系统本想说为什么他脸皮这么厚的人还有老婆,半晌又觉得问的太直接,想了想,才委婉道: “好奇为什么你觉得你前妻脾气差还爱骗人,但你还是和他谈了六年?” “..........”系统的反问果然把兰鸢山问住了。 他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连指尖的烟快要燃尽了,也只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 许久,直到皮肤处的一阵灼热将兰鸢山的理智拉回现实,兰鸢山这才慢慢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大楼外的led屏幕上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的男明星。 他不知想到什么,兀自出了好久的神,像是已经沉浸在了某种回忆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系统以为兰鸢山已经放弃回答这个问题时,兰鸢山才好似恍然回过神,缓缓舔了舔唇,慢慢开了口: “因为.........” 兰鸢山声音很低沉,但仍旧足够清晰,一字一句皆传答给了系统: “因为前妻漂亮。” “........多漂亮?” “........看到那个电视上的当红男星没,好看吧。”兰鸢山打了个响指: “但——还不如我前妻的百分之一漂亮。” 兰鸢山的声音经过电流,逐渐变的有些卡顿和磁性,但在这个不大的车内空间,仍旧非常引人注意。 保镖把监控的声音调低,抬头看了一眼车内的后视镜,对上了一双漂亮清冷的眸子。 那眸子里没带多少感情,上挑的丹凤眼甚至是薄情的模样,睫毛纤长,掀起落下时,像蝴蝶蹁跹,美的让人心折。 “家主,还要让那人再吃点小苦头吗?”保镖尽职尽责地问。 “..........” 那双眸子的眼皮垂下,低头时露出眼皮上的一颗小红痣,若隐若现。 清冷好听的声音很快就在车内响起: “算了,今天已经够了。” “好的。”保镖也不问为什么,启动了车子:“那我们现在离开吗?” 那双眸子又朝窗外看去,不知是看什么入了神,许久才回过头:“........嗯。” “对了........去给那人找份工作。” “工作?”保镖闻言一愣,迟疑了好久,才道:“是正经工作吗?” “废话。”那双漂亮眸子的主人的语气霎时变的冰冷: “你没听见他说吗?再晚一点......他都要下海挂牌去了。” 背叛 由于在这个世界既没有学历又没有能力,兰鸢山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终究还是在天擦黑的前一刻回到了家里。 对于兰鸢山找工作失败的事情,兰君钦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失落情绪。 相反,他表现的还有些过于淡然,脸上甚至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果然如此的得意。 反正在他这里,只要兰鸢山不打他,就已经很好了,他也不指望兰鸢山在废了这么多年之后,还能突然崛起—— 这不现实。 “爸,我想好了,等果断时间,我就出去当学徒,先练一份手艺,出来也好赚钱。” 饭桌上,兰君钦把菜里的肉都拨到了兰鸢山的一边,一边吃一边从饭碗里抬起头觑兰鸢山,犹豫了片刻,又道: “其实我也觉得,学历不能代表一切,说不定我现在辍学,出去学一门手艺,出来之后能拿比本科生还高的工资。” 兰鸢山:“........” 他夹起菜里几乎要用显微镜才能找到的肉,丢进兰君钦的碗里,声音很淡,没带多少情绪: “不行。” 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他自顾自低下头去吃饭,没再开口了。 他没有长篇大论地和兰君钦论述不上大学或者上大学的意义和好处,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忽然一反常态想要出去找工作让兰君钦上学,只用了短短两个字,把兰君钦的退路堵死了。 兰君钦还没办法说不的那种。 兰君钦一口气哽在喉咙口,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兰鸢山,半晌实在吃不下去饭,缓缓把筷子放在了碗沿: “那我们父子俩的生活费怎么办?我的学费怎么办?” “不是说了吗?我会想办法。钱的事情我会负责,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 兰鸢山敷衍道:“乖儿子,实在不行,我出去当鸭子养你。” 兰君钦:“.........” 他神情陡然出现了一阵强烈的空白,片刻后好似缓缓浮现出一个硕大的“?”在脸上。 在反应过来兰鸢山说了什么之后,兰君钦双颊通红,指尖发颤,整个人抖的和得了帕金森似的,紧接着愤怒地拍案而起: “兰鸢山,你这个混蛋,你竟然敢出轨!” “我哪出轨了,你妈都死了十二年了。” 兰鸢山纸巾一抹嘴,把碗放下,决定今天逃避一下洗碗这项艰巨的工程: “我这不叫出轨,叫丧偶。” “那也不行!”兰鸢山表示出了强烈的反对:“我不准你背叛妈妈!” “没事,你妈要是知道了我为了儿子上学忍痛卖身富婆,他在地底下也会含笑九泉的。”兰鸢山斜他一眼。 兰君钦:“.........” ........靠! 为了让晚玉能顺利地“含笑九泉”,第二天,兰鸢山就来到了昨天在街上瞎逛时逛到的会所。 他来的时候不修边幅,甚至连胡子也没剃,为了防止被人看出起床气,还翻出了一副墨镜戴着,遮住了半张脸和身上的低气压。 他穿着质量一般的夹克和牛仔裤,半长不短的头发没怎么梳,乱糟糟地卷在肩头,坐在办公室椅子上时还敲着二郎腿,那样子不像来应聘的,倒像是来嫖的。 会所的老板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半晌,谨慎开了口: “我们这里不招盲人。” “.......”兰鸢山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漆黑如玉的眼珠:“我不是盲人。” 老板往后一靠: “保洁人员也招满了。” 兰鸢山:“.........” 他无言地看了老板一眼,老板似乎看懂了他眼底的无语,片刻后勉强上下扫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别过脸: “我直说了吧,你这条件,距离当鸭子还有比较大的距离。” 兰鸢山说:“比较大是多大?” 老板说:“你知道马芸吗?” “知道。” “那差不多就是我和他的距离吧。”老板瞥了他一眼:“你和我,基本上都是野心配不上实力的那种。” 兰鸢山:“.........” 他顿了顿,开始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其实我技术很好的,硬件条件还行。” 老板闻言,脸色果真认真起来,定睛在兰鸢山的脸上细细打量: “那我确实我没看出来。” 兰鸢山:“........” “算了。”兰鸢山站起身,“你不识货,我找下家去。” “哎等下,”见兰鸢山被惹毛了,一想到今天上头领导还特地交代过一定要把这个人留下来,会所老板有点慌了,忙连连道: “等会..........我们这里是正经会所,不招鸭子,但是.....保安人员还是招的,你要不要试试?” “.........保安?”兰鸢山闻言,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道: “我这条件........你让我去当保安?” 老板心想你这条件都还是靠走关系当上的保安,这年头就业率这么低,鸭子也要竞争上岗的,但他面上没说,而是笑道: “其实我们这里当保安待遇也不错,五险一金做六休一,一个月四千,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 兰鸢山沉吟了片刻,还真的考虑了起来。 他考虑的时间有点久,会所老板脸上的笑意逐渐有些挂不住,心里腹诽怎么这么一个人也要费尽心机招进来,下一秒就听兰鸢山道: “行,成交。” 他说:“但是我要预支半个月工资........给我儿子交学费。” 签了合同并且预支了半个月工资之后,兰鸢山揣着热乎的钱回到了家。 兰君钦已经做好饭了,家里的角落里还放着一些理发工具,也不知道兰君钦是去哪里借的。 兰鸢山也没问,吃饭的时候把钱拍到桌上,随即端起了饭碗: “钱给你,先去把学费交了。” “........”兰君钦看着桌上新鲜的票子,整个人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兰鸢山,声音打颤发飘: “你.......你真的去做鸭了?” 兰鸢山夹了一筷子空心菜,边吃边看了兰君钦一眼,敷衍随口道: “嗯呢。” “..........” 兰君钦脸色顿时一垮,花花绿绿的十分难看,活像是吃了苍蝇又吞了屎,脸色比理发店门口的led灯还精彩多变。 半晌,他才垂头捂住脸,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哭腔: “.........你太过分了!” 兰君钦说:“你怎么能这么对妈妈!” 兰鸢山:“.........” 他先是愣了一下,几秒钟后才回过味来,发现兰君钦这个傻孩子还真的信了。 兰鸢山有些哭笑不得,想要解释,但此刻的兰君钦显然难受的有点上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哭着跑进房间,还重重地把门甩上了,摔门的动静还震碎了门边摇摇欲坠的墙皮,散落一地的灰。 兰鸢山也不惯他,也不哄他,反正该吃饭吃饭该上班上班,啥事不往心里搁,兰君钦自己默默地和兰鸢山闹了几天的别扭,发现兰鸢山根本不吃冷战这一套之后,也就慢慢恢复正常了。 但他心里还是过不了这坎,连带着几天和兰鸢山都不说话,看兰鸢山的眼神苦大仇深的像是兰鸢山背叛了工人阶级。 兰鸢山不想解释,反正他的任务就是把兰君钦送到学校去,也懒得和这个便宜儿子搞好关系。 在兰君钦开学的前一天,他好像又有点良心发现了,主动和收拾书包的兰君钦开了口: “要带去学校的东西多吗?要不要我帮你拿一点?” “.........”兰君钦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旋即抬起头,看了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兰鸢山一眼,随即又低下: “......还好。” “还好就是要了。”兰鸢山腿一翘,换个了位置继续打游戏:“那你明天早上要去的时候喊我一声,我怕我起不来。” “........”兰君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今天晚上不上班的吗?” “不上,轮班。” 兰君钦心想这做鸭子也这么人性化了,还能做六休一,这样也好,还能勉强保住兰鸢山的肾: “........行。” 第二天,兰君钦果然设好闹钟,把昨天晚上通宵打游戏的兰鸢山叫醒了。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要送儿子去学校,兰鸢山有点起床气,心里有点后悔,心道早知道不答应送兰君钦去学校了。 兰君钦早就看透了他这个爹,丢下一句:“你不去我自己可以去。”就进厕所刷牙洗脸了。 兰鸢山:“...........” 他抹了一把脸,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我又没说不去。” 兰君钦办的是走读,需要带的东西不多,主要是拖欠学费和补交的事情,还要和学校那边解释。 兰君钦上的学校是私立学校,当初兰君钦本来是读不起的,但是他成绩优异,中考的时候又考了全市第一名,这个私立学校看重生源,就花了几万把兰君钦买过来。 但这几万很快就被兰鸢山赌光了,所以兰君钦的学费常年处于拖欠状态,加上高中的知识和初中有一定差距,他又要时不时出去打工补贴家用,成绩下滑的很快,勉强吊在中下游水平。 因此,对于兰君钦这个学生,班主任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连带着看兰鸢山也是分外嫌弃,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反正话里话外把兰君钦踩了一个遍,意思就是说兰君钦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老是迟到早退,又暗暗阴阳嘲讽兰鸢山教导不利,连一份正经工作也没有。 兰鸢山还好,厚脸皮惯了,没怎么往心里去,一边听一边甚至还在想晚上吃什么,但兰君钦还年轻,心气高,被这么说了半小时,脸色都白了,指尖绞着衣摆,垂头不语。 最后,那班主任总算说累了,兰鸢山趁着他去看年级会的功夫,把兰君钦拉走了。 一路上兰君钦都没怎么说话,垂头不语。 兰鸢山没养过孩子,他自己也是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对于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知道人在没能力之前,太强的自尊心只会内耗,于是他也没有安慰兰君钦。 两人弄完学校内的事情,已经快到中午了。 兰鸢山懒得走回家做饭了,干脆就和兰君钦在食堂内吃起了饭。 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但青城一中的规定是入校必须要穿校服,兰鸢山作为为数不多的没穿校服的大人,还是有点显眼的。 但兰鸢山没在意,面对他人打量的目光,他也当做没看见,买了两份饭之后,就和兰君钦面对面坐下吃。 周围都是一些学生,本该挨挨挤挤的热闹食堂此刻却好像和兰君钦绝缘。 他没穿校服,周围的几个位置也没人坐,他好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和特立独行,尽量挺直脊背,默默地吃着。 他吃饭的速度要比在家快很多,似乎是想吃完赶紧走,但他还没将最后一口饭咽下,一只熟悉的手就按了下来,死死地压在兰君钦的肩膀上,声音透着些许阴阴沉沉: “这不是我们三十一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饭?” 三十一?什么意思? 兰鸢山听到声音,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兰君钦脸色简直比刚才还要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瞳仁也微微颤抖着,很明显就是处于一个惊惧交加的状态,握着筷子的手力气很大,指骨凸出,浑身紧绷。 兰鸢山:“?” 他视线微微上移,落在了一张蜿蜒崎岖的脸上。 这张脸,怎么说呢........ 兰鸢山抽了抽嘴角,有些一言难尽地移开目光,转头时,眼神却不其然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少年身上。 那少年长着一张瓜子脸,眼睛很大,眉目如画,皮肤瓷白看不见毛孔,头发柔顺,保养的眉有一丝开叉的,连用餐的动作都十分的优雅矜贵。 这不就是——书里描写的白富美主角受郁栖吗! 兰鸢山精神一震,正想说话,耳边忽然传来砰的一阵响,无数的菜汁和饭粒飞溅,差点飞进兰鸢山的眼睛—— 兰君钦的头,竟然生生被那个崎岖脸按进了餐盘里! 在场瞬间安静下来,连带着周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好多。 “说了多少次,让你别盯着郁栖看吗?”崎岖脸抓着兰君钦的头发,用力地往外扯,声音沙哑的像用砂纸磨过,表情扭曲狠厉。 兰君钦吃痛地叫出声,死死咬着牙根: “我刚刚根本没在看他!” “我说看了就是看了。” 崎岖脸摆明了就是想整兰君钦,硬要把屎盆子往兰君钦头上扣,故技重施地把兰君钦的脸往饭盆里猛地一连撞了两下,声音大的桌子都开始震颤起来。 在场已经有人看不下去了,郁栖也看见了,皱着眉头没说话,但是已经站起了身,像是想走过来。 崎岖脸余光发现自己已经引起了郁栖的注意,心中一喜,还想再撞,但下一秒,手就被人扣住了: “..........” 崎岖脸抬起头,看了一脸面前这个打扮的像流浪汉、一张脸隐藏在过长的卷发和胡子下面而看不清容貌的人,不爽道: “喂,大叔你谁啊?!” 他用力挣了几下,没挣开,当即大怒:“你想死吗!快放开我!” “行啊。” 兰鸢山其实很好说话,当即放开了崎岖脸,随即抓着满脸写着屈辱的兰君钦的肩膀,把他提起来,弹了弹他嘴角的饭粒,然后把饭盆塞到兰君钦的手里,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下一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着兰君钦的手腕,硬生生地让兰君钦接着他的力道,一掌将饭盆盖在了崎岖脸的脸上,当即将崎岖脸砸的眼冒金星! 因为兰鸢山的力气太大,所以即使兰君钦没怎么使力,崎岖脸还是被一饭盆拍了出去,整个人没站稳,发出尖锐爆鸣声,一屁股摔倒在了地板上,眼前阵阵发黑,捂着脸颊,痛苦□□。 铁饭盆摔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兰君钦惊愕地保持着拿着饭盆的动作,看着面前的崎岖脸鼻孔缓缓冒出两行鼻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颤着声,道:“爸,我打人了........” “谁说你打人了。”兰鸢山淡定地掏出纸巾,把流到兰君钦脖子上的菜汁和糊到眼睫毛的污痕擦干净,一边擦一边道: “只是他的脸,不小心,撞在你的饭盆上了,而已。” 言罢,兰鸢山转过头,对郁栖灿烂一笑,“是吧,小同学?” 郁栖:“.......” 兰君钦:“.......” 牙齿都快被震掉了的崎岖脸:“........” 呜呜呜呜呜 在兰鸢山的人生信条里,从来就没有逆来顺受这四个字。 面对很多对他来说并不算太公平的事情,他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情绪,一方面是因为根本不在乎,另一方面也是懒得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所以真正能让兰鸢山动怒的事情不多,像今天这样的,可以说是少有。 兰鸢山一边和郁栖说话,一边顺手给兰君钦擦着脸上的菜汁,表情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样的人,也不担心自己的举动接下来究竟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 但兰君钦显然预想到了。 兰君钦这张脸刷白刷白的,整个人看上去是肉眼可见的惊慌,像个浑身炸起毛的猫,连瞳孔都微微震动,后背僵直的像用铁板焊住了,不能动弹分毫。 兰鸢山本想安抚性地摸一摸他的后背,却被兰君钦反射性地避开,兰鸢山叫了他好几次,兰君钦都没有一点反应,可见是神经已然紧张紧绷到了极致,稍有风吹草动都能倏然断开。 兰鸢山:“.........” 这里的动静显然惊动了食堂的管理人员,不一会儿又惊动了老师,陆陆续续有人赶到现场,将地上哎呦叫唤的崎岖脸带走。 那崎岖脸显然是伤的不清,不仅被铁饭盆拍出了鼻血,两颗门牙也有些摇摇欲坠,趴在地上哀嚎着,看上去又可怜又凄惨。 .......不过兰君钦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额头被连撞了几下,额角已经通红一片,破了一块,头发上还黏着白乎乎的饭粒,有浑浊的菜汁沿着衣领淌进,沾在皮肤上,把内衫和外套都弄得脏兮兮油腻腻的,菜香和洗衣液味混在一起,显得十分怪异。 “没事,”兰鸢山摸了摸兰君钦的头,安抚道:“儿子,你就算破相了也比那个人帅。” 兰君钦:“.........” 爸爸,现在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吗?! 他看着兰鸢山一无所知的脸,半晌嘴角微微抽动,最后痛苦地捂住了脸。 也许是那崎岖脸还真有点身份背景,他被带走没多久,兰鸢山和兰君钦就被叫进了年段长的办公室。 之前明里暗里踩过兰君钦和兰鸢山的班主任也在,一看见兰鸢山就皱起了眉,在一声菜污的兰君钦走过来的时候,还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 偌大一个办公室,好几张桌子和沙发,竟然没一个人让兰鸢山和兰君钦坐。 兰鸢山也不在意,径直往窗边一靠,也不在乎衣服会不会被墙弄脏,那副随心洒脱又无所畏惧的模样看的年段长眼镜后的视线变的愈发嫌弃,心里的天平也早就偏向了有权有势的崎岖脸。 他推了推眼镜,尽量装作平易近人的模样,对兰鸢山和颜悦色道: “是.......兰君钦的家长,是吧?” “嗯。”兰鸢山说:“怎么?” “........”年段长一噎,心道还能怎么,你孩子把别人孩子打了呗,正想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 兰鸢山和年段长同步往门口看去,很快,一袭豹纹貂外套就出现在了视线尽头,一个头发微卷的黄发女人化着精致的浓妆虎虎生风地就冲了进来,哒哒哒的高跟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十分响亮,还伴随着皮包的链条拍在门上的刺耳音调,混杂着哀嚎: “齐瑞!我的瑞瑞!” 那豹纹女士猛地扑了进来,体积略微庞大,一下子就挤掉了室内的半边空气,兰鸢山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让开一点空间,那豹纹女士顿时和那崎岖脸抱在一起痛哭: “瑞瑞,让妈妈看看,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豹纹女士捧起哇哇大哭的崎岖脸,表情担忧中混着些许狰狞,连精心纹好的眉毛都在微微抽搐: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崎岖脸齐瑞一看见自己彪悍的老妈来了,立刻就像找到了靠上一般,眼泪和鼻涕齐飞,看上去哭的愈发凄惨和情真意切,好像当初不是他先把兰君钦的脸按进饭盆里的: “妈,就是那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贱种!” 齐瑞一指兰君钦,脸上还带着鼻血的淡红色污痕,控诉道:“他当着同学和老师的面欺负我,他太过分了!” 那豹纹女士自是偏心孩子,闻言猛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朝兰君钦冲去,伸出粉红色的长美甲,用力朝兰君钦的脸上戳去,在上面留下了鲜明的指痕: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没有教养!你妈没教过你做人要有礼貌吗!你爸妈呢,让他们过来向我赔礼道歉!” 兰君钦满脸都写着屈辱,脸被指甲戳出些许痛意,但他一声不吭,咬紧牙关站在原地。 “好了好了,这位女士,请你冷静一点。”那年段长生怕那豹纹女士的长指甲会把兰君钦的眼睛戳瞎,假意上前将其拉开,但没怎么使力。 但那豹纹女士反而越劝越来劲,直接在兰君钦的脸上挠处了好几下指甲印,兰君钦下意识想要挥手躲开,却被豹纹女士以为兰君钦要和他动手,情绪更加激动,现场登时混乱成一片。 也不知道怎么的,兰鸢山还没来得及加入这场混战,兰君钦的脸上忽然就挨了一巴掌,那清脆的巴掌声直接将所有人的动作定在原地,室内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兰君钦半张脸都被划得全是指印,还挨了一巴掌,脸上迅速肿涨起来,加上身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菜叶和饭粒,整个人越发显得狼狈。 那豹纹女士显然也没意识到自己会动手,愣了一下,看着兰君钦偏过头去时意味不明的神情,终于在年级长的劝告下,骂骂咧咧地停下了动作。 兰鸢山走上前去,掰过兰君钦的下巴,仔细看了一眼,眉心紧皱,片刻后才转过头,看着因为情绪过激而满脸通红、胸膛急速起伏的豹纹女士,道: “够了吧?” “你是谁?!”那豹纹女士看着面前这个被过长的卷发和胡子掩盖着面容、看不清神色的“流浪汉”,即使心虚,还是厉声道:“我替我儿子讨个公道,你插什么嘴?!” “你替你儿子讨公道?”兰鸢山笑:“不要仗着自己脑袋有问题就可以为所欲为。” “......”豹纹女士被兰鸢山阴阳怪气的一愣,鼻子都气歪了,许久才道: “你到底是谁!怎么还骂人呢,有没有点素质!” “我是他爸爸。”兰鸢山说:“还有,别说当面骂你,你要是听不清,我还能刻你碑上。” “你!咳咳咳........”兰鸢山两句话,差点把豹纹女士气厥过去,捂着胸膛呼哧呼哧地直喘气,连年段长的脸色也是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一副想笑又不敢笑,想哭又不敢哭的感觉。 最后还是豹纹女士的丈夫赶到,和年段长商量了一下,让兰君钦和齐瑞互相道歉,各打五十大板,这事也就算了。 “可以啊。”兰鸢山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学着豹纹女士刚才的样子,一指齐瑞和豹纹女士: “你们先给我儿子道歉,我们再道歉。” “凭什么!”齐瑞本以为今天能好好收拾一下兰君钦,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兰鸢山,不仅自己挨了揍,自己的妈还差点被气出心脏病,最后自己还得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说的话是人人都得听是吗!” “因为先撩者贱,谁先动的手谁先道歉。”兰鸢山不为所动:“还有,狗才听不懂人话。” “........”齐瑞反射弧有点长,脑回路绕了半天才听明白兰鸢山在骂他是狗,被怼的一噎,脸色当场气的祛青,眼看着就要翻白眼了。 齐瑞的父亲显然也因为兰鸢山看似配合实则刺头的行为惹得有些不悦,当场就绷不住老好人的面皮,沉着脸道: “兰先生,我认为你这种态度并不利于实际问题的解决。”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穿着略显潦草的兰鸢山一眼,眼底精光四射,语气里逐渐带上了商人般的轻蔑: “不知您和您夫人现在在哪高就?可否约个时间,我去您家中详谈?” “他能有什么高就,兰君钦他爸爸就是个酒鬼!早就失业在家了!”齐瑞终于找到可以狠狠踩一踩兰君钦的点了,指着兰君钦笑的很夸张,几乎要弯下腰来: “还有,他那个短命的妈妈早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刚才还站在身边、挨了一巴掌一点声都没吭的兰君钦瞬间抬起头来,像是个被惹怒的狼崽,瞬间炸起毛,凶狠地瞪了齐瑞一眼,竟然趁所有人都不注意,径直冲上去,抡起拳头,狠狠地朝齐瑞脸上来了一拳! 齐瑞本就摇摇欲坠的牙齿瞬间混着血飞了出来,齐瑞痛的发出一声惨叫着倒下,但兰君钦一点动作也没停,豹纹女士惊怒交加之下想要阻拦,也被不小心推到在地上,头猛地磕在地上,精心梳好的头发乱成一团,连假睫毛都飞了出来。 现场再度变的一片混乱。 兰鸢山站在旁边没有动,等看着情况实在到了不得不收拾的程度,才走上前去,握住了还想往齐瑞惨不忍睹的脸上再来一拳的手: “够了。” 他话音刚落,兰君钦浑身一震,像是被骤然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都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被兰鸢山顺势拉了起来。 年段长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看着面前狼藉的桌面和倒塌的椅子,还有鼻血眼泪乱飞的齐瑞和齐瑞妈妈,已经完全傻了眼。 “........兰先生,看来我们是没什么好谈的了。”齐瑞爸爸看着狼狈又凄惨的妻儿,忍了又忍,自认自己身份高,才没有和兰鸢山这种人“一般见识”: “您儿子要是不和我们一家诚恳道歉,我发誓,我会一直追究下去,直到他被学校退学为止。” 听到“退学”两个字,兰君钦眼中的愤怒才悄然消退,又变成了刚才的惊惧和茫然。 隔着一层衣料,兰鸢山都能感觉到他颤抖的手腕。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兰鸢山看了一眼面前的乱象,厌烦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顿了顿,又道:“这个学校,有这样的老师,这样的同学和同学家长,不读也罢。” 言罢,也不管年段长和齐瑞父亲脸上是何等的难看,直接拉着兰君钦走了。 兰君钦低着头,一路上都没有抬起头来。 等事情解决的差不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兰鸢山走在前面,一开始还没有察觉,直到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哭腔,他这才恍然意识到——兰君钦哭了。 兰君钦这回哭的很安静,没有像家里一样大吼大闹,晶亮的眼泪从眼珠子里滚下来,亮亮的,像是透明的水晶珠子,那一瞬间,兰鸢山甚至有些恍惚,好像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某个极为相似的凤眸。 “.........好了,哭什么。”兰鸢山摇了摇头,把脑海里属于晚玉的容貌晃走,随即揉了揉兰君钦的头发: “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嗯?” “........”兰君钦闻言,用力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岂料眼泪越擦越多,越擦脸上越是刺痛,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捂着眼睛,靠着墙缓缓蹲了下来。 兰鸢山也没再安慰,守在巷子的角落,点了一根烟,无声向前走了一步,向前挡去了灌入巷内的风。 他一边抽着烟,一边往巷子内看了一眼,面上看上去毫不在意,实际上却在侧耳细听兰君钦的哭声有没有变低。 许久,兰鸢山烟都已经燃尽两根,腿都站麻了,兰君钦哭的沉沉的声音才从他身后传来: “对不起,爸爸。” 他声音闷闷的,像是沾了水的湿鼓,还带着鼻音: “我不是故意的.........” “故不故意事情都这样了,别想太多。”兰鸢山吐出白色的烟圈,袅袅的烟雾将他的神情照的愈发晦暗不明,唯有一双眼睛漂亮的惊人: “别哭了,等会儿脸哭坏了。” “.........”兰君钦没说话,用力把脸埋进膝盖里,半晌,才轻声道: “爸爸,我是不是真的要被退学了。”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的肯定句:“齐瑞爸爸是校领导的亲戚,可你.........” 兰君钦哽了哽,半晌,还没想到说什么,兰鸢山就噗嗤一声笑了: “可是你的爸爸确实个上不得台面的鸭子,是不是?” “.......不,不是!”兰君钦一怔,慌忙摇头否认,力气大的连头顶的发丝都飞了起来: “爸爸,我.......” “傻儿子。”兰鸢山这下真的要被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兰君钦逗笑了。 他利落地踩灭烟头,丢到垃圾桶,这才走到兰君钦的身边,淡淡的烟味顺着风扑进兰君钦的鼻腔,并不刺鼻,反而带着温暖的安全感: “别怕。” 兰鸢山的声音很稳:“我虽然没用,但是也知道人更重要。这个学校读不了,爸爸就带你去下一个学校读,没必要为了那些烂人委屈自己。” 他说:“那个人,不是第一次欺负你了,是不是?” 兰君钦闻言低下头,许久,才将脸埋进抱着膝盖的臂弯,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恍若蚊蝇: “........他们把尿装在矿泉水瓶里,逼我喝下去........” 他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哽咽: “我不喝,他们就强迫我钻他们□□,还把尿混在洗拖把的水桶里,泼到我校服上。” 所以在那之后,兰君钦再也没有穿过校服。 他也曾经和老师反应过,可是齐瑞家有背景,老师们大多都视而不见,久而久之,兰君钦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忍受。 “........”兰鸢山摸了摸兰君钦的头发,许久,才沉声道: “傻瓜,没必要忍。” 兰君钦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可是爸爸,不忍还能怎么样呢? 他没有背景,只能任人欺负。 他都已经习惯了。 “好了,别哭了,等会儿把眼睛哭坏了。”兰鸢山把蹲的都快自闭的兰君钦拉起来: “没事的。” “爸爸,我不想道歉,也不想被学校退学。”兰君钦红着眼睛:“可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打他。” “因为他提到妈妈了?”兰鸢山问。 “......嗯。”兰君钦低下头,狠狠地摸了一下眼泪: “谁都不许说妈妈坏话。” “........”兰鸢山心情复杂:“妈妈就对你这么重要?” “嗯!”这回兰君钦的语气愈发肯定了,但片刻后,语气又重新低落下去:“可是妈妈一定对我失望了。” 许是挨了打,兰君钦此刻心底有些脆弱,越说越委屈:“爸爸出去当鸭子给我攒学费,但是我还是被学校退学了,我真没用.......” “妈妈知道后,他肯定会后悔生了我。” 兰君钦哽咽了:“我对不起妈妈,我真不孝。” 兰鸢山:“........傻瓜儿子。” 他发出重重一声叹息:“......你怎么会觉得,我真的会去背叛你妈妈呢?” 妈妈 在兰鸢山和兰君钦解释清楚自己真的没有去做鸭子时,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在那半小时里,兰君钦的脸色经历了由青到白又转红,从不可置信到最后是羞愧又是羞耻,神情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把兰鸢山都逗乐了。 兰鸢山算是发现了,自己这个凭空得来的便宜儿子虽然行事冲动、一点心思都藏不住,全数挂在脸上,但是心地也十分单纯,特别好逗弄。 “......对不起,爸爸,”兰君钦因为自己误会了兰鸢山所以和对方闹了几天冷战的事情感到十分不好意思,连头发也垂了下来,软趴趴地扫过耳侧: “我不该误会你的。” “没事。”兰鸢山呼噜了一把兰君钦的头,笑道: “傻儿子。” 因为兰君钦打人的事情,需要停课调查处理,所以兰君钦这几天都没有去学校,三天后就收到了需要开惩戒会的通知。 惩戒会,其实也没字面上的意思那样严重,就是让兰君钦找几个好朋友,在惩戒会组员面前说说好话,确认兰君钦平时待人接物都是和善的,当初打人的事情是一时冲动,不是生性恶劣,这样进行一个系统的综合评判,就能避免被退学。 这样的制度也能避免因为学生的一时冲动所以酿下不可挽回的大错,给了学生申辩的机会。 但问题是,兰君钦他......根本没有朋友。 青城一中是私立学校,里面大多都是一些眼高于顶的富家公子哥,属于在国内呆一两年就直接被家长送到国外去的富n代,所以对于家境称的上是贫寒的兰君钦,根本看不上一点,更不愿意和他做朋友。 兰君钦自己气性也大,不肯去给那些富家少爷千金做跟班,这就导致了他在学校向来独来独往,孑然一身。 “........要不还是算了吧,爸。”兰君钦坐在沙发上,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面藏着淡淡的沮丧: “没人愿意帮我的。” “.........”兰鸳山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根烟,却并不抽,只是这样燃着,闻言瞅了兰君钦一眼: “话不能这么说。” 他老神在在道:“万一事情有转机呢。” 兰君钦把头低了下去。 他并不认为事情能有什么转机。 对于自己的家境,他清楚的很,同样也知道,即使这次他能逃过一劫,没有被退学,那日后在青城一中也是待不下去的。 他这种身份背景的人,齐瑞有一一百种方式来折磨他。 但兰鸢山却不这么认为。 他把这件事,当做促成兰君钦和郁栖认识的一个转机。 既然这件事坏已经坏成这样了,那不管怎么走都改变不了过去,不如就大胆地下一招险棋。 等兰君钦睡下之后,兰鸢山翻出他的手机,点进他的聊天软件。 兰君钦的聊天框很干净,来来回回联系的都是几个打工店的老板,剩下的就是班级群。 兰鸢山把烟灭了,点进去,找到一个群备注为“郁栖”的人的头像,点进去,发送了好友神情。 郁栖那边通过的有点慢,兰鸢山洗了头洗了澡出来,郁栖那里还是没什么动静。 兰鸢山也不在意,吹完头发后直接爬上床睡觉,兰君钦已经睡熟了,缩在被子里,小声说着梦话,兰鸢山凑近一听,果然又是在喊妈妈。 兰鸢山:“.........” 他侧过身体,神情有些意味不明,半晌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兰君钦的头发。 像是在撸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在兰鸢山无声的安抚之下,兰君钦果然安静下来了。 不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兰君钦的眼睛还是肿的和核桃似的大,红红的,兰鸢山有些哭笑不得,半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兰君钦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眼睛,小声道: “对不起爸爸。” “别老是说对不起。”兰鸢山吃着兰君钦做的早饭,随口道: “偶尔哭一哭也没什么。” “爸爸会不会觉得我没有什么男子气概?”兰君钦犹豫了片刻,有些小声地问。 “........” 兰鸢山果然被兰君钦问住了。 他放下筷子,半晌,才在兰君钦忐忑的眼神里,摇了摇头:“不会。” 他喝了一口豆浆,余光见兰君钦还是有些垂头丧气的,想了想,又解释道:“其实.........你妈也挺爱哭的。” “.......母亲?!”一提到晚玉,兰君钦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与刚才蔫了吧唧的模样判若两人,眼睛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母亲他........” “他也可爱哭了。”兰鸢山知道兰君钦做梦都在想妈妈,堵不如疏,索性也就不再半遮半掩,直接道: “你母亲脾气差,但是人又娇气的要命,一不如他的意就发脾气,我要是不顺着他,他就使劲哭。” “.......真的吗?”兰君钦握着筷子,模样看上去有些半信半疑。 “真的。”兰鸢山夹起一筷子肉松,放进稀粥了搅了搅,表情看不清喜怒,语气淡淡: “有一回我出差不带他,他知道之后,先是追到机场找我大闹一通,吵完架之后又抱着我哭,非要我带他一起。” 虽然兰鸢山形容这件事时又夸张的成分在,但是具体情况也差不多。 兰鸢山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看了兰君钦一眼,半晌意味不明道: “该说不说.......以前没注意,现在看起来,你这眼睛长的也挺像他的。” 性格也像。 脾气大,又爱哭,性格还执拗。 兰鸢山这么想着,半晌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这里只是一个虚拟的世界而已,兰君钦也只是个虚拟的人物,怎么可能真的和晚玉有什么关系呢? 吃完饭之后,兰鸢山将那点念头丢到犄角旮旯里,就出去上班了。 他兜里还揣着兰君钦的手机,休息的时候瞄了一眼,发现郁栖已经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兰鸢山嘴里叼着烟,靠在墙边,直接给郁栖发了一句话: “郁栖,我是兰君钦的父亲。能出来聊聊吗?” 郁栖发了一个“?”过来:“大叔?聊什么?” 看着上面“大叔”两个字,兰鸢山着实是噎了一下。 他心想自己倒也没那么老吧:“当初齐瑞欺负兰君钦,应该是因为你的缘故。” 这句话一发出去,郁栖那边足足沉默了五分钟,半晌,在兰鸢山以为自己被拉黑的时候,郁栖才轻飘飘回了一个: “所以呢?” 兰鸢山忍不住皱了皱眉。 虽然他承认自己这句话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但这郁栖在里不是心地善良的白富美吗,怎么语气这么冷淡: “所以你能不能在惩戒会上帮君钦说说好话?他没什么朋友。” 郁栖那边又沉默了好久。 兰鸢山不断刷新着对话栏,看着迟迟没有收到回复的页面,有些焦躁,甚至有一种想直接打电话给郁栖的冲动。 最后,他还是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直到郁栖回了一句: “大叔,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他说:“你找别人吧。” 说完,郁栖直接下线了。 兰鸢山:“..........???” 不是,说好心地善良的白富美呢? 就这? 兰鸢山看着没有再收到回复的页面,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的头发本来又多又浓密,尾端有点卷,这么一抓,直接乱的和杂草似的,很像某种颓废的艺术家。 正巧有人来和兰鸢山换班,看见兰鸢山这幅模样,忍不住道: “咋了这是?” “别吵,正烦着呢。”兰鸢山说:“让人办事失败了。” 听到兰鸢山这么说,同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你是让人办事,还是求人办事?” 兰鸢山:“........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同事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道:“你要是想求人办事,就得好茶好酒好饭陪着,不然人家干嘛帮你。” 兰鸢山:“.........” “行了,看你这样子,心思也不在工作上,赶紧换班滚蛋吧。”同事说。 兰鸢山只好去换衣服。 保安的衣服统一都在员工的更衣室里换,同事换完回头看了一眼一边换衣服一边想事情的兰鸢山,余光看见兰鸢山精壮的后背肌肉和窄窄的一截腰,忍不住愣了一下,半晌惊艳道: “......我去,你身材竟然这么好!!!” 兰鸢山回过头:“?” “我靠,你这身材绝了啊。”在会所工作,同事自然练就了一番看人“本事”的眼力劲儿,盯着兰鸢山的腹肌和胸膛看个没完,一边看一边两眼放光,啧啧称奇,就差没上手摸一摸了: “这回经理可看走眼了,你这样的身材,在富婆堆里可受欢迎了。” 兰鸢山以为他在胡说八道,笑骂着踢了他一脚,随即换好衣服走出了会所。 同时看着兰鸢山的好身材被包裹在了臃肿又厚重的棉衣之下,重新泯然众矣人,忍不住有点可惜,喃喃道: “可惜了,这样一个身材.........配这样一张脸。” 兰鸢山下了班直接走了,没有听到同事的叹息。 他揣着兜,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打算吹一会儿冷风就回去,兜里的手机却忽然震了震。 兰鸢山还以为是兰君钦给他发消息,拿起手机一看,却是郁栖发来的信息: “等会儿出来见一面吧,大叔,地址我发你。” “..........”兰鸢山看着这条消息,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先是惊讶于郁栖的转变,片刻后又盯着上面第二次出现的“大叔”两个字,莫名有些咬牙切齿的不爽。 他明明才不到三十,怎么就大叔了! 思及此,他忍不住转过头,借着面前商场的玻璃反光,仔细看了看自己。 头发又多又长,被风吹的有些乱,挡着几乎看不清脸,胡子也没怎么刮,加上一身臃肿的冬装,真的看起来有些像颓废的酒鬼和流浪汉。 兰鸢山被自己这幅样子丑的一个激灵。 他不是特别注重容貌的人,知道自己帅也是因为别人夸的,他自己也对自己的容貌没什么非常大的概念。 但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叫大叔和流浪汉,他也是有脾气的。 思及此,兰鸢山想到过几天还要带着儿子去开惩戒会,想了想,还是转头,走进了一家理发店。 而在另一边,郁栖放下手机,金碧辉煌的酒店包厢餐桌转盘里,折射出他冷漠的面孔。 “怎么了,郁栖?”郁母看着郁栖这幅淡淡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 “你小叔在呢,多和你小叔说说话。” “没事。”被换做郁栖小叔的男人垂下头,柔顺漆黑的长发垂下,散在后背,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比转盘中心的含露百合还要鲜妍漂亮,眼皮上的一颗小红痣随着转动眼珠的动作微微颤抖: “小郁应该有事情要处理吧?” 迎着晚玉的淡淡的视线,郁栖沉默片刻,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需要小叔帮忙吗?”晚玉问。 “不用,小麻烦。”郁栖端起桌上的酒,在郁母赞赏的视线里,对晚玉敬了一杯:“小叔,我敬你。” 晚玉颔首,同样也回了一杯。 等饭局结束之后,郁栖站在门口等兰鸢山。 晚玉从车窗里探出视线,目光古井无波:“不一起回去吗?” 郁栖恭敬地弯下腰,摆了摆手: “不用了小叔,我等人。” “等谁?”晚玉问。 “一个长相很潦草的大叔。”郁栖说。 晚玉闻言,动作一顿,紧接着,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摩挲了几下,半晌没说话。 也没让司机开走。 郁栖见此,不由得有些奇怪。 他这个位高权重的小叔向来性子冷清,就算是和他父母说话,也是一副冷淡模样,怎么今日竟然会主动和自己搭话? 思及此,他犹豫了几下,正想再问,手机却忽然震动了几下。 郁栖只能撇下心头那点疑惑,拿起手机一看,是兰鸢山发来的消息: “我到了。” 郁栖闻言,下意识抬起头,在人群里试图搜索一个潦草的脸,但却没有找到。 他以为兰鸢山在耍他,正想低下头问询,眼前却忽然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别找了。在这。” 男人的声音透着成熟而稳重的磁性,尚还未见到脸,身上的烟草味就扑了过来,很温暖,混着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非常有安全感。 郁栖手指一顿,下意识抬起头,片刻后瞳孔剧烈地震颤了几下,紧接着手上的手机一松,手机便顺着台阶,咕噜噜摔了下去。 凑巧 .......这人,是谁?! 郁栖在某一瞬间,甚至有些恍惚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除了他小叔之外的人身上看到如此让人惊艳的一张脸。 不同于晚玉那张过于雌雄莫辨的漂亮脸庞,面前的这张脸上,带着十分具有侵略性的、野性的帅气。 剑眉星目都不足以用来形容它,这张脸兼具皮相美和骨相美,十分精致和立体,如论怎么看也挑不出一丝瑕疵。其中镶嵌的一双眼睛锋锐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慵懒,冲淡了那层摄人心魄的心悸,反而转变成淡淡的随性,像是在居高临下地打量;而其下的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微薄,是十分薄情的长相,但因为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反而变的无端英气起来,其中眉眼流转,宝蕴光华,倒显得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看着这张脸,郁栖无端想到了自己曾经在游戏中费尽心机和金钱捏的脸,如今看到兰鸢山,反而觉得那些曾经认为极其漂亮的建模脸也不过如此。 甚至不如兰鸢山的十分之一。 看着郁栖骤然变的痴呆的表情,兰鸢山有些莫名其妙。 他眉头一皱,后退几步,顺手拾起地上的手机,随即伸手在郁栖面前打了两个响指: “回神。” 清脆的响指声终于唤回了郁栖的一点神志,郁栖迷茫的眼神逐渐聚焦,盯着兰鸢山,不知为何,忽然脸红起来,视线闪躲。 兰鸢山:“........???” “........你到底是谁?” 看着这张脸,郁栖还是没有办法将其和原本那个不修边幅的流浪汉大叔联系起来,他带着一丝试探,结结巴巴地问: “你是兰君钦的哥哥吗?” “.......我是他爸。”兰鸢山看着忽然变的不再镇定的郁栖,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 “我们之前不是见过吗?在食堂。” “.......”听着兰鸢山的话,此刻的郁栖才终于不得不艰难承认,面前这个人,就是之前的流浪汉大叔。 他看着好似整了个容的兰鸢山,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 他原本只是想和兰鸢山解释清楚,自己不会帮兰君钦,让兰鸢山不要来纠缠自己,但如今看着这样一张脸,他的话都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兰鸢山发呆,像是被夺舍了。 他怎么也不相信兰鸢山的真实面目竟然是如此,心中除了惊艳和莫名的慌张之外,就是满腹疑惑和不解。 最后还是兰鸢山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不是要聊一聊吗?” 兰鸢山直接问:“就在这里聊?” “......”被兰鸢山这么一问,郁栖才终于找回了一点出走的理智,看了兰鸢山一眼,片刻后又移开: “里面有会谈的包厢。” “那就进去吧。” 兰鸢山不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一道视线一直在紧紧盯着自己看,听见郁栖说话,三步并作两步,大长腿一跨,直接走上台阶,走在了郁栖前面。 直到此时,郁栖才发现兰鸢山还挺高的,目测应该有一米九出头,就是身材包裹在臃肿的冬装之下,破坏了那张脸的整体美感。 ........不对,他盯着同学爸爸的背影乱想什么呢! 郁栖忙晃了晃脑袋,将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晃走,随即拍了拍烫红的脸,这才跟了上去。 所谓的会客包厢其实不大,兰鸢山和郁栖隔着一张茶几坐下,有茶艺师上来泡茶,动作宛若行云流水,十分漂亮。 兰鸢山没主动开口,只是接过茶,道了一声谢。 看着兰鸢山握着茶杯时面无表情的脸,郁栖脑子一抽,不知怎的,竟然忍不住问了一句: “大叔.......哥,你喝的出来这是什么茶吗?” “.......”兰鸢山无言地看了郁栖一眼,半晌,才道: “漳平水仙。” 郁栖:“........” 他忽而尴尬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见到兰鸢山的真正样貌,郁栖忽然觉得兰鸢山整个人的气质都倏然变了,不像是之前抽烟喝酒吃喝赌的家暴男模样,反而变的沉着淡然,举手投足间都是男人的成熟稳重。 “既然今天我们坐在一起,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兰鸢山对郁栖内心的想法一无所知,直奔主题:“你得帮帮君钦。” “.......我没义务帮他。”郁栖很快稳住心神,坚决不被美色迷惑:“何况就算我去替他说话,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 “你能。”兰鸢山很清楚里郁栖的家境:“你父亲是校领导高层,只要你开口,惩戒会一定会侧重你的说辞。” “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郁栖说:“这对我没有好处。我不做赔本买卖。” “是吗?”兰鸢山缓缓喝了一口茶:“你就不怕在你走之后,同学中传出兰君钦其实是因为被你无端牵连,才会被嫉妒的齐瑞逼走的流言?” “........”郁栖猛地抬起头,指尖握紧了茶杯,微微发抖: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兰鸢山很淡定,甚至还示意茶艺师给他添茶: “你要知道,齐瑞他是因为喜欢你才针对兰君钦,而如果兰君钦被退学了,那流言纷纷,你即使是校领导的孩子,也堵不住悠悠众口,肯定会被针对和孤立。何况,如果兰君钦走了,以齐瑞的性子,估计又会开始直接追求你,到时候再次被骚扰,可没有兰君钦替你挡了。” 兰鸢山的话一针见血,直接将郁栖说的心尖一跳,面色惨白,指尖发抖,语气里都透着勉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意思是,挡箭牌游戏该结束了,郁栖。”见郁栖还是非暴力不肯合作,兰鸢山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杯底在木桌上磕出“哒”的一声轻响: “兰君钦喜欢你的流言,是你自己传到齐瑞耳朵里的吧。” 兰鸢山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平缓,但字句都戳在郁栖的心上,让他几乎不敢对上兰鸢山的视线: “你被齐瑞骚扰,碍于齐家与郁家世家交好的身份,又不想和他翻脸,所以才会利用最没有背景的兰君钦,让齐瑞专心把矛头对准兰君钦,没空对你进行骚扰,你好稳坐钓鱼台。” “你虽然不知道兰君钦对你有没有好感,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兰君钦怎么解释他不喜欢你,都不会有人信,因为齐瑞只相信你的说辞,对吧?” 一番话说完,郁栖的表情已经全数变了。 他不再变的高高在上,反而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向兰鸢山。 他不知道兰鸢山是怎么再只见过他两面的情况下就猜出了事情大概,面对目光深沉的男人,他在某一瞬间,竟然害怕的想要逃走,连声音都抖的不像话: “我.........” “如果你对君钦还有一点点抱歉,后天的惩戒会,请你务必要出现。” 兰鸢山没有为难小孩的习惯,逐渐缓下语气,不再咄咄逼人。他率先移开了视线,随即将杯中的茶水饮尽,然后倒扣在了茶盘中,站起了身: “话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说了。” 他顿了顿,半晌,缓声道:“还有,郁栖......君钦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兰鸢山知道,兰君钦是一个心软又善良的孩子。 他真的不知道郁栖在利用他吗?或许不见得。 .......或许,早就猜到。 兰鸢山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也不再看垂下头去、看不清神情的郁栖,径直走出了包间。 和郁栖见完面,现在已经是八点多了。 兰鸢山早就给兰君钦发消息说不用等自己吃饭,所以见完郁栖之后,就决定自己在外溜达一会,准备找家饭点吃饭。 酒店门口停着一辆迈巴赫,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兰鸢山也不知道为什么,路过它的时候,他神使鬼差地停住了脚步,随即弯下腰借着光,对着车玻璃拨了拨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自言自语道: “怎么剪的这么丑。” “还好吧,挺帅的。” “...........”听着耳边闷闷的声音,兰鸢山猛地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车: “靠什么东西.......车会说话?!” “.......”似乎是有些无语,那声音沉默了片刻,随即,兰鸢山面前的车玻璃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一条缝。 兰鸢山看不清面前车里面的人的容颜,但是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响,窸窸窣窣的。 紧接着,一根烟从缝隙里伸了出来,捏着烟头的指尖很白,像是覆了一层雪,指甲则反射着淡红的的色泽: “请你抽。” 说话的人的声音经过车玻璃的传导,已经变的有些闷,兰鸢山只能勉强听清。 他低下头,有些疑惑为什么这辆迈巴赫的主人要请自己抽烟,但当视线落在那两根手指的时候,又忍不住一顿。 他本来不想接,但看着捏着烟头的细白指尖,目光微深,最终还是缓缓伸出手,想要握住那根烟。 略带粗糙的指腹在捏住烟头的那一刻,却不慎擦过那白皙的指尖,肌肤相触的刹那,似乎有一阵温热的柔软酥麻,如温软的舌一般舔舐肌肤,过电般的感觉一路从皮肤传导到头皮,令兰鸢山心尖一颤,整个人陡然激灵了一下。 而里面给他递烟的人显然也是吓到了,指尖的烟没拿住,猛地一抖,烟就轻飘飘的掉在了地上。 空着的指尖在空中一顿,随即像探出壳的蜗牛,猛地缩了回去了。 “.......不好意思。” 兰鸢山见此率先反应过来,弯下腰去,将那根烟拾起来,也没抽,直接握在手里: “多谢。” 那人似乎是含糊地说了一句不谢,也可能根本没说,反正隔着车窗,兰鸢山都听不太清,片刻后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迈巴赫从他面前驶离,留下淡淡的发动机的声音,还在空中回响。 “.......”兰鸢山看了一会儿那辆迈巴赫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捡起的烟,发现这是自己上辈子没死之前,最喜欢抽的玉溪华叶。 .......这么凑巧的? 那根葱白纤嫩的指尖又好似在面前晃了一下,兰鸢山莫名觉得口有些渴,在身上找了一圈,才找到了打火机。 他将烟点燃,却并不抽,只是夹着烟站在原地,看着早就已经消失在不远处的车,若有所思。指尖的星火微闪,将兰鸢山俊秀的容貌隐在袅袅的白色烟雾之后,而片刻后男人的眼底似见淡淡笑意,若隐若现: “.......是小公主吗,躲在车窗后不肯见人的?”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因为在停车场的那一遭,兰鸢山又在外耽搁了一阵子,等他吃完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出租屋的门年久失修,钥匙插进孔里的时候卡住了,兰鸢山用了点力想要扭开,结果那脆弱的钥匙经受不住兰鸢山的大力,直接断在里面了。 兰鸢山:“.......” 他拿着手心那半截“死不瞑目”的钥匙,愣了几秒,半晌才无奈地气笑了。 无法,他只能发消息给兰君钦,让兰君钦给自己开门。 兰君钦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耽搁住了,兰鸢山在外面吹了足足十分钟的冷风,才有脚步声才从门内传来,伴随着急促的喊声: “爸,你回来了.......呃?!” 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兰鸢山很明显地听到了一声尾音上扬的迟疑。 他本想进去,但兰君钦这个傻儿子竟然伸手挡在门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挥不去的困惑: “这位大哥,请问你是.......” “我是你爸。”兰鸢山伸出脚轻轻踹了一下兰君钦的小腿,没好气道: “冷死了,让我进去。” “呃........啊?”兰君钦还没来及的阻拦,兰鸢山就已经率先推开他走进屋,一边走一边脱了外面臃肿的外套,还顺手打开了地上放着的取暖器,大爷似的倒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儿子,去给我倒杯热水。” “..........”看着这一连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动作,兰君钦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错愕,像是钉在了地面似的,半天没有动。 兰鸢山不由得眯眼斜了他一眼: “还愣着干嘛?” 兰君钦看着兰鸢山,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帅的和男模似的男人就是自己的酒鬼父亲,眼睛瞪得老大,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道: “.........爸?你是我爸!?” “........吵死了,没聋。”兰鸢山偏过头去,不耐道:“你要是想认别人当爹我也没意见。” 兰君钦:“........” 这个语气,是他亲爹没错了。 他像是个好奇小狗似的,啪嗒啪嗒踩着拖鞋跑过来,绕着兰鸢山上下转了一圈,还时不时胆大包天地捏一捏兰鸢山,像是想要确认面前这个兰鸢山是不是他如假包换的爹。 兰鸢山被好奇小狗拱的受不了,忍不住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快去倒水。” “嗷。”兰君钦把视线黏在兰鸢山身上,一步一回头地给去兰鸢山倒水了。 即使兰鸢山说话的语气和身上穿的衣服都能让兰君钦确认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但如此大的容颜变化还是让兰君钦不敢相信,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肯闭眼,老是盯着兰鸢山看个没完,黑润的眼珠眨啊眨,狐疑里又带着震撼。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兰鸢山一巴掌盖在他脸上:“还睡不睡了。” “......睡,我睡。”兰君钦从兰鸢山的大手下挣扎着露出脸,半晌,才道: “我算是知道妈妈为什么看上你了。” “.......”兰鸢山被兰君钦逗乐了:“为什么?” “因为你长的好看。”兰君钦以前还觉得兰鸢山说自己下海挂牌几万起是胡说八道,现在是真的信了。 “你妈妈.......确实很看脸。”兰鸢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当时我和你妈在一起的时候,我俩身份有点悬殊,他家挺有钱的.......” 兰君钦忍不住打断了兰鸢山的话头:“多有钱?” “非常有钱。”兰君钦眯了眯眼睛,“我也没具体问......但是他妈是搞房地产的,他爸搞通信技术的,当时我用的手机是他们家产的,住的房子还是他们家投资开发的。” “我靠,”兰君钦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这么有钱!” “可不是。”兰鸢山说:“那会儿我家里遇到点事,差点高中辍学,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你妈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得死心塌地跟着我。我后来想了很久,除了我这张脸比他其他追求者好看,也没什么比那些世家公子强的。” “那后来你们还是破除万难,顺利结婚,然后有了我,是不是?” 兰君钦瞬间脑补了一大堆,激动起来:“穷小子和白富美,听起来好浪漫!” “........浪漫个屁。”兰鸢山捏了捏兰君钦的脸,半晌才含糊道: “反正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和你妈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情......挺复杂的,你小孩不懂。” 兰鸢山说:“你妈就不是正常人。” 听见兰鸢山又在“诋毁”妈妈,兰君钦有些不高兴,鼓起脸颊,生气道:“爸爸,你怎么能这样!” 他恼怒道:“妈妈就算脾气不好,但他这么爱你,你竟然还说他不正常!” “.........大人的事情,你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兰鸢山揉了一把兰君钦的头发: “睡你的觉吧。” “哼!”兰君钦不喜欢兰鸢山对晚玉的这幅态度,转过身去,不理兰鸢山了。 惩戒会在三日后如期举行,兰鸢山那天特地请了假,来陪兰君钦。 “别怕,到时候老师问什么你说什么就好了。” 站在教室门外,兰鸢山摸了摸兰君钦的头: “实话实说,别隐瞒,也别夸大。” “........爸爸,你说要是那些人还是不相信我,把我退学了怎么办呀。” 兰君钦有些忐忑,又有些丧气: “我不想被退学.......” “不会的,别怕。”兰鸢山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又抬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走廊,知道郁栖大概率是不回来了。 他没有将心中的担忧表现的太明显,只是轻轻推了推兰君钦: “去吧。” “嗷,好。” 兰君钦最后看了兰鸢山一眼,深吸一口气,进去了。 教室的门不太隔音,兰鸢山隔着门,还能听见齐瑞尖锐粗哑的嗓音,似乎是在说自己什么也没做,是兰君钦莫名其妙冲上来打自己的,还把自己的牙齿打掉了。 齐瑞找来的“目击证人”显然和齐瑞事先对过口供,话里话外都在表示兰君钦就是本性恶劣,欺负无辜同学。 兰鸢山听着里面近乎一边倒的“证词”,有些烦躁,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一包红塔山,顶出一根咬在唇角,并不抽,只是这样咬着,来缓解心中的焦躁。 又过了十分钟,轮到兰君钦发言。 兰君钦显然被指控的有些懵了,说话嗓子都在发抖,也不是很利索,音量听起来有点小,看上去没什么说服力。 很快,兰君钦的发言就结束了。 双方发言完毕之后,就要等待惩戒委员会的评判了。 兰鸢山知道以兰君钦今天的表现力,加上齐瑞的“证人”和证词,被退学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很难不寄了。 兰鸢山默默叹口气,开始在心底打腹稿要怎么安慰兰君钦。 忽然,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下重似一下,好似鼓点一般,越来越近,几乎要敲在兰鸢山的心头。 “.......”兰鸢上叼着烟,豁然抬起头,看见穿着校服的郁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甚至因为跑的太急还有些喘不上气,掌心按在膝盖上,用力呼吸了几下。 “......郁栖?”兰鸢山怀疑自己看错了:“你怎么来了?” “.......”郁栖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兰鸢山一眼,随即推开门走进了教室。 他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兰鸢山能很清楚的看见坐在教室下面的兰君钦垂头丧气、哭丧着脸的模样,还有坐在他身边的齐瑞得意洋洋、胜券在握的样子。 “砰——” 门又被用力关上了。 “..........”兰鸢山看着紧闭的门,半晌,靠在墙边,指尖下意识拨了拨打火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忽而笑了。 半小时之后,等兰鸢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抽完烟,组委会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兰君钦坐在楼梯最下一层阶梯上,脸上还带着些许如释重负,而齐瑞神情阴鸷,略带扭曲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兰君钦看了几眼,随即用力地踹了几脚教室门,发出砰砰砰的重响,甩下一句狠话“你等着,只要你在青城一中一天,我一定弄死你”,随即怒气冲冲的离开。 兰鸢山站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许久,才慢慢走过去。 对于齐瑞的威胁,兰君钦显然有些害怕,但是免于退学的他又有些如释重负,一时间情绪复杂,指尖握紧成拳看向齐瑞的背影,微微发着抖。 兰鸢山看着他的反应,半晌又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郁栖,颔首道: “.......多谢。” “没事,”郁栖微薄的那一点良心让他很难接受兰鸢山的道谢,悄然移开视线: “我说的话其实也不够,主要还是我爸那边和组委会打过招呼了。” “你爸?”兰鸢山看他一眼:“你告诉他的?” “不是。”郁栖闻言迟疑了几秒,才诚实道:“是我小叔打电话让我爸和组委会说的。” “你小叔?”兰鸢上眯起眼睛,有些敏感道:“他怎么会愿意帮我?他认识我?” “不知道。”郁栖摇头:“你们应该不认识吧.......如果认识,昨天在停车场他应该会认出你。” “昨天停车场?”兰鸢山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他也在?” “嗯。”郁栖说:“你身后那辆迈巴赫就是他的。” 言罢,他也不管兰鸢山是什么反应,抬脚就想离开: “我得走了,我爸让我少管闲事。” 郁栖看了兰鸢山一眼,犹豫了片刻,又慢慢道: “对不起。” 他没说对不起什么,兰鸢山也没问,只留下兰君钦一个人坐在楼梯上,一脸懵: “爸爸,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兰鸢山看了兰君钦一眼,伸手把他拉起来: “没什么。” 他说:“可能他天生就喜欢和别人说对不起吧。” 兰君钦:“........爸爸,我不是傻子。” 兰鸢山闻言,终于绷不住乐了一下,捏了捏兰君钦的耳朵,半晌,才缓下语气道: “以后离他远点,知道吗?” “........为什么?”兰君钦垂下眼睛。 “因为他和你不是一路人。”兰鸢山虽然有任务在身,但他这么几天相处下来和兰君钦也有感情了, “他这种出身的人,天生就是精致利己,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是爸爸,妈妈出身不也很好吗?”兰君钦表示反对:“妈妈就不是那样的人。” “你妈妈......你妈妈那是脑壳有问题才看上了我,你换个有钱人试试呢,不把你啃得渣都不剩?”兰鸢山说:“听好了,不是所有有钱人都像你妈一样傻白甜,越有钱的人心思越深,你玩不过他的。” “.......”兰君钦不吭声。 兰鸢山一巴掌拍在了兰君钦的脑壳上:“说话。” “.........我不。”兰君钦挨了一巴掌,仍旧倔强道:“凭什么你和妈妈差这么多还能在一起,我,我就算是心里喜欢他,想多看他一眼也不行?” 兰鸢山:“.......” 他瞳孔地震:“不是,你再说一遍.......你喜欢他!?”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一刹那,兰君钦脸一红,急急地捂住唇,眼珠慌乱地转了转,随即像是怕兰鸢山打他似的,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跑开了。 兰鸢山一个人站在原地,气的差点没当场抓头发。 系统适时地跳了出来,“宿主,放弃挣扎吧,何况你来这里的任务,不就是为了撮合他们吗?” “那你一开始也没和我说那白富美是那样的人。” 兰鸢山大脑飞速转动,气急败坏道:“这破剧情线就不能改的吗?!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系统默默地看着兰鸢山骂人,“宿主,你自己娶了白富美,还不准儿子娶啊?” “那晚玉和郁栖能一样吗?”兰鸢山暴躁道:“晚玉他,他......” “他什么?”系统问。 “......反正不一样!”兰鸢山咬牙切齿:“反正不行。” 系统没吭声,半晌直接消失了。 兰鸢山也不管他,满脑子都是怎么阻止剧情线的继续发展。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电光一闪,莫名想到郁栖那个神秘的小叔。 听郁栖提起小叔的语气,十分恭敬,向来在郁栖父母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如果他能和那个小叔搞好关系,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撺掇那个位高权重的小叔棒打鸳鸯,就不信破不坏这该死的剧情线。 思及此,兰鸢山低下头,给郁栖发去短信: “郁栖,你有你小叔的联系方式吗?” 郁栖回的很快:“?你要做什么?” 兰鸢山想了想,谨慎地选了一个还算靠谱的理由: “他帮了我,我想请他吃一顿饭,好好感谢感谢他。” 郁栖:“.......算了吧,你?我爸请他吃一顿饭都请了好几次,还足足等了一个半月,才等到他有空。” 还没等兰鸢上回话,对话框那边又显示郁栖正在输入中: “算了,我可以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不过你最好给他发短信,他很忙的,你给他打电话,他说不定会烦。” 言罢,郁栖直接甩了一串电话号码过来。 兰鸢山顺手保存下来,又随口问道: “对了,你小叔姓什么,我好称呼?” 郁栖道:“姓谢。” “叫谢宛。” 看着上面显眼的两个大字,兰鸢山目光骤然一闪。 他的指腹不由得轻轻在屏幕上缓缓摩挲半晌,许久,才似想到什么般,情不自禁低声道: “谢........宛?” 除了脸一无是处 晚晚,晚玉,谢宛......这么像的读音,真的只是巧合吗? 思及此,兰鸢山眸色一深,指尖不自觉摩挲了片刻,许久,才低下头,字斟句酌地给谢宛发去了见面邀请短信: “谢先生,很感谢你对君钦的帮助。为了表示对您的感激,不知能否赏脸出来吃一顿饭?” 兰鸢山以为像谢宛这样的有钱人,平常一定很忙没空回消息,但没想到对面就像专门等着他发短信过来似的,几乎是秒回,高冷道: “我很忙。” 兰鸢山“..........” 很忙还能秒回自己的消息? 兰鸢山盯着那行字,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笑了一下,指尖慢慢打着字,主动地再次发出了邀约: “那谢先生什么时候有空?” 短信很快又发了过来,这次谢宛也没有明确地说明和兰鸢山的见面日期,只是回复说如果有空,会安排兰鸢山和自己见面。 他这幅居高临下的口气并没有让兰鸢上觉得不适。 毕竟谢宛帮了自己,有点傲娇和矜持也是正常的,兰鸢山也没当回事,干脆地回了一句“好”,就把手机揣兜里回去了。 而兰君钦这边,虽然在谢宛的帮助下顺利回了学校,但处境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在兰君钦身上碰了壁的齐瑞比之前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兰君钦,甚至带头在班上孤立兰君钦,兰君钦的处境比之前更加艰难。 一日,等兰鸢山上完夜班回到家,发现兰君钦还没回家,一时疑惑,出门去找,找了半天,才发现兰君钦昏倒在昏暗的巷子里,头上还被套了麻袋,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书包里的钱和手机也不翼而飞。 兰鸢山:“.........” 他走上前,伸出脚轻轻碰了碰兰君钦,发现兰君钦像是个死狗似的躺着,毫无反应也没有,兰鸳山就知道兰君钦伤的不清。 兰鸢山只好俯下身,把兰君钦脸上套着的麻袋丢掉,随即把昏倒的可怜狗狗背到肩膀上,把兰君钦背回了家里。 兰君钦应该是后背上挨了几棍,兰鸢上把他的破衣服丢掉时,还在他肩膀和后背发现了好几处碗大的淤青,皮肤微微鼓起。 脸上伤的就更惨了,嘴角青紫,裂开两道不大不小的血口,眼角也肿的老大,额头隆起一个包,显然是被人按在墙上撞出来的,看上去又可怜又凄惨。 兰鸢山把他丢到沙发上,从家里翻箱倒柜找出几瓶活血化瘀膏,直接倒在兰君钦的后背上,用力按了几下,快速消肿。 他下手没个轻重,兰君钦本来就被人打昏了,这下直接被痛醒了,发出虚弱的杀猪般的叫声,剧烈地挣扎起来: “疼,疼........” “疼死拉倒。”兰鸢山用唇咬着烟,骑在兰君钦后背上,为了防止兰君钦乱动抹不匀药膏,他不耐烦地给了兰君钦一掌, “别动,再动揍你。” 听到自家爸爸的声音,兰君钦总算有些回了神。 眼前是破旧的家具座椅和略微发霉开裂的墙壁,虽然有些简陋,但好歹是安全的家,而不是漆黑而空无一人的小巷。 捂着晕乎乎的脑袋,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兰君钦总算定下心,从惊恐中缓缓回过神来,不再乱喊乱叫了。 但是他终究还是疼的,将脸死死埋在枕头里,间或在兰鸢山的动作下,发出一两句急促低沉的闷哼,显然是痛的忍不住了,嘴巴都尝到了破皮伤口再次裂开时的血腥味。 等给兰君钦上完药膏,兰鸢山自己也是一声的汗。 他把药膏和碘酒丢到桌上,自己去厕所洗了手,然后才一屁股坐到兰君钦的面前,撩起眼皮,看向狼狈狗狗: “又挨打了?” 兰君钦犹豫了几下,正想说话,却不慎牵动嘴角的伤口: “嘶........嗯........” “废物点心。”兰鸢山闻言,凶狠地咬着烟,随即拿起碘伏,用力在兰君钦嘴角的伤口按了一下:“疼死你算了。” “啊,爸爸,疼..........”兰君钦委屈地看向兰鸢山,捂着额头,像是想要掩饰,又不知道该怎么掩饰,小声道: “我也不想挨打的.........” “他们几个人?”兰鸢山没废话,直接问。 “差不多五六个?”兰君钦显然不是很想回忆起自己挨打的细节: “他们放学之后,把我堵到小巷子里,然后用麻袋套住我的头,我一下子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就.......” “行了,别说了,我怕被气出结节。”兰鸢山把棉签丢进垃圾桶里,随即撕开创可贴,给兰君钦贴上: “你就不知道还手的吗?废物。” “........”兰君钦今晚已经是第二次被兰鸢山骂废物了,有些委屈地垂下眼尾,像是个淋雨不知道回哪里的流浪狗崽: “他们人多......” “何况我又不是没还过手。”兰君钦偷偷摸摸地看了兰鸢山一眼,鼓起勇气小声道: “可是我之前挨你打的时候,还手了,结果被打的更惨,这次也一样。” 兰鸢山:“........” 他一巴掌盖在兰君钦脸上:“行了。” 兰鸢山沉着脸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也要上班,不可能天天接你上下学。” “........”兰君钦闻言一怔。 他似乎是听出了兰鸢山的潜台词,嘴唇不自觉嗫嚅半晌,许久后才挫败地垂下头,小声道: “知道了爸爸。” 他说:“我会努力变的更抗揍的。” 兰鸢山:“.........” 他有些受不了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茫然又不知所措的兰君钦,抱臂道: “怂货,你要是有这种想法,只能继续挨打。” “要学着怎么反抗,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一个废物吗?” 第三次被兰鸢上骂废物,饶是兰君钦也有点受不了。 他又是委屈又是无助,在兰鸢山冰冷无情的眼神注视中,半晌只觉一股怒火直充脑门,血液逆流,双眼充血,忍不住握住沙发边缘,不管不顾地大喊道: “爸爸你老说我是废物,可是你自己呢?” 兰君钦气的浑身发抖: “可是是我自己想被欺负的吗?是我自己主动想挨打的吗?还不是因为爸爸你没本事又没有背景,连我被人欺负了也管不了。” “要说废物,也是因为有废物爸爸,才有废物儿子才对!” “.........”听到兰君钦的话,兰鸢山沉下脸,狠狠压了压眉。 他不说话的时候眼睛下垂,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兰君钦,兰君钦心底咯噔一下,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他之前挨过兰鸢山的打,知道兰鸢山生气是会动手的,忙不迭地伸出双臂抱住自己的头,尽量将身体缩成一团,减少等下挨打时候的身体面积。 很快,兰君钦就听到了兰鸢山脱衣服的声音,他心中一紧,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这是兰鸢山抽皮带抽他的前兆,忙闭上眼睛。 “.........” 十秒钟过去了。 三十秒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兰君钦僵挺着身体,等了足足六十秒,也没等到兰鸢山皮带抽下来的动静,反而是有温暖带着烟草味的外套丢了上来,把他因为上药裸露在外的皮肤盖住。 “.........”兰君钦身体一颤,偷偷抬起头,从指缝里睁开一只眼,看着兰鸢山背对着他走进了房间里,顺脚踢上了门。 兰君钦:“........” 他又是庆幸又是后怕,在沙发上呆着趴了一会儿,半晌才默默坐了起来。 第二天,兰君钦照例做好早饭,在吃饭的时候还惦记着昨晚顶嘴的事情,又是羞愧又是害怕,饭也没吃几口,偷偷摸摸地用余光觑着兰鸢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感受到那阵若有若无的隐晦光线,兰鸢山吃饭的动作都不带停的,将小笼包咬进口中,这才撩起眼皮,懒散地看了兰君钦一眼: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兰君钦“做贼心虚”,忙移开视线,低下头专心吃饭。 兰鸢山嗤笑一声,没说话。 他吃完饭后照例去上班,也没管兰君钦,更没叮嘱他什么。 但当兰君钦下午放学的时候,他给兰君钦发了一条消息: “来夜阑会所。地址等会发你。” 兰君钦看着上面熟悉的地址,心想这不是爸爸上班的地方吗,兰鸢上叫他去那里做什么? 该不会是看他读书成绩不好,还顶嘴,所以想把他卖进会所当年轻鸭子吗? 思及此,兰君钦浑身一震,浑身好似被钉在原地似的,大脑空白一片。 等到兰鸢山把地址发来,并且让他七点钟之前一定要到的时候,兰君钦才咬了咬牙,艰难地抬起腿,听话地坐上了前往夜阑会所的公交车。 他以为夜阑会所会是一处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但没想到这夜阑会所经营还挺正规的,看见兰君钦疑似未成年,门口的保安还拦住了他,问: “小孩子不应该来这里,回去。” 兰君钦只好被迫止住步伐,解释道:“......我来找我爸。” “你爸?”门口的保安上下打量了一眼兰君钦,狐疑道: “你爸是谁?” “兰鸢山。”兰君钦诚实道。 “兰鸢山........兰鸢山?!”那门口的保安显然是认识兰鸢山的,闻言震惊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兰君钦: “他儿子这么大了?!” 他抓着兰君钦,还想再问些什么,兜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几下,强制将他的注意力从兰君钦身上转移。 保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讯息,又看了一眼兰君钦,纠结了一下,才选择放弃继续“查户口”: “你和我来吧。” 说完,他率先走在了前面,也不管兰君钦有没有跟上来。 兰君钦懵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记得兰鸢山的叮嘱,而面前这个人很像是认识爸爸的样子。 他犹豫了几秒钟,半晌,还是咬了咬牙,背着书包跟了上去。 那保安并没有带兰君钦进入会所,反而将他带入了一处地下场。 这里周围都是看台,兰君钦莫名其妙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这才开始打量起四周。 看台是圆形的,中间是一处显眼的擂台,用东西围起来了。 ........是有人要在这里比赛拳击或者格斗吗? 兰君钦心中疑惑更甚。 门口又有人陆陆续续进来,都是一些年纪比他大的人,而且看上去都挺凶的,肌肉虬结,往兰君钦面前一站和一座山似的,让兰君钦一个未成年又有些瘦弱的小孩,在其中分外显眼。 这下,兰君钦多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些许尴尬了—— 不是,爸爸呢?! 他急急地给兰鸢山发去了短信,但兰鸢山根本没回,兰君钦只好一个人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抱紧书包,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很快,主持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兰君钦在热闹的人声中,勉强分辨出今天是一场奖金为两万元的业余格斗赛,参赛选手为—— 兰鸢山! 听到夹在在一堆名字里的熟悉名字,兰君钦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个看上去除了脸一无是处的爸爸竟然会报名参加格斗赛,忙伸长脖子去看,果然看见兰鸢山站在选手准备席上,在做热身。 而他对面则是一个皮肤黝黑、肌肉壮硕隆起的大汉,脸上还有一道疤,看上去分外凶狠。 那真是爸爸......... 兰君钦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兰鸢山挺拔但是明显没有那么壮的身材,强烈的对比之下,兰君钦已经料到兰鸢山被会被揍的有多惨了。 兰君钦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懊恼地直抓头发,心想都是自己的错,如果自己昨天不和爸爸顶嘴,爸爸就不会为了向他证明自己不是废物,这样也能避免在台上被人打的满地找牙了。 他向冲上去把兰鸢山拉下台,但是观众席和选手席用铁栏杆隔开了,他根本进不去,只能坐在椅子上,焦虑地啃牙齿。 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后悔和懊恼的时候,鼻尖忽然穿来一阵幽幽的淡香。 这香味很像花香,又像是水生香,清新淡雅,瞬间将兰君钦焦躁的情绪磨平。 兰君钦抓着头发的动作一顿,忍不住缓缓抬起头,看向四周,本能地寻找着让他安心的香味来源。 只见门口的门被两个保镖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穿着浅色黑色风衣的男人。 他身量大概一米七九,不算太高,人也有些瘦,纤细精致的锁骨处戴着银色的项链,口罩外面的一双桃花眼闪着细碎的光,仅仅裸露的皮肤也白的几乎透明。 他并没有马上落座,用藏在银边眼镜后的双眸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四周,随即准确地找到了兰君钦,随即抬脚,缓步走了过来。 他在兰君钦身边坐下了。 他长长的头发显然被保养的很好,泼墨般倾泻下来,有几缕甚至落在了兰君钦的手背上,柔顺的发痒。 看着面前一看就很贵气的男人,兰君钦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紧张和拘禁,小幅度地往旁边挪了挪。 “很紧张?”还没等兰君钦挪出去,那男人忽然说话了: “别怕。” “呃,我不怕。”兰君钦嗓子发颤。 “..........”男人定定地看了一眼兰君钦,忽而弯眉笑了。 隔着口罩,兰君钦也能想象到这双漂亮的眼睛的主人笑起来有多好看。 “别紧张。”男人温言细语道:“我们一起看比赛吧,好吗?” “好.....好。”兰君钦吞了吞口水,总算找回了一点冷静。 他看着已经走上台的兰鸢山,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沮丧: “希望爸爸不要受伤。” 他双手合十,喃喃道:“他也就脸好看了。要是脸受伤了,被老板嫌弃丢了工作怎么办?” “.......”长发男人闻言,转过头,盯着兰君钦看了一会儿,才缓声道: “你对你爸爸很没信心?” “是根本没有一点信心。”兰君钦垂头丧气:“他除了抽烟喝酒什么都不会,家里做饭拖地都是我,他可懒了。” 长发男人怔了怔,随即再度弯起眼睛笑了,看着兰君钦的眼底带着些许温和和无奈。 在兰君钦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缓缓转过头,将视线收回,交叠起一双长腿,西装裤微微上移,露出纤细伶仃的脚腕,上面扣着金色的脚链,有鸢鸟形状的装饰在上面轻轻晃荡着。 “他不可能会输的。”长发男人掌心托着下巴,眯起眼睛,看向灯光中心的兰鸢山,一动不动: “你父亲.......远比你想象的更厉害哦。” 看看脸 ......为什么听这个男人的语气,他好像很了解爸爸的样子? 难道说,这个人是爸爸的旧相识吗? 兰君钦被谢宛的一句低语搞得莫名其妙,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最后甚至忍不住怀疑这个人是爸爸的老情人,还是n年前爱而不得的那种,所以才会用如此熟稔又眷恋的口气说话。 但相比于兰君钦的不安,谢宛则要淡定很多,很认真地在看比赛。 为了增加此次比赛的趣味性,现场甚至还设置了赌注环节,兰君钦大概往大屏幕上看了一眼,发现相比于那个肌肉黑脸刀疤男,赌兰鸢山赢的人起码少了一半以上,寥寥无几,惨淡的不行。 但兰鸢山好像并不在意,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大屏幕,又垂下,专心地检查自己的拳套,十分淡然。 兰君钦虽然在心底也不认为兰鸢山会赢,但毕竟兰鸢山是自己的爸爸——本着不争馒头也争口气的想法,兰君钦心一横,直接拿起手机扫码,就要下注。 但在往上按赌注金额的时候,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忽然横了过来,直接按住了手机屏幕,阻止了兰君钦的动作。 兰君钦缓缓抬头:“.........?” 长发男人看着他,眼睛依旧很温柔,声音也如击玉般动听清灵: “小孩子不要赌。” “我没.........”兰君钦正想说自己只是想给爸爸撑撑场面,下一秒,一个穿着衬衫、打着黑领结,疑似会场负责人的人就带着人恭敬地站到了谢宛面前: “谢总。” “嗯。”谢宛按在兰君钦手机屏上的手松都没松,抬起头看向那名负责人: “我投兰鸢山。” 言罢,他直接拿出卡,交给了负责人,淡然道:“十万。” 兰君钦:“.........” 十万!!!! 他整个人都懵了,怔在原地,又悄悄垂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上那双细白指缝里透出的“10”字,半晌,灰溜溜地把手机收起来了。 .........是我不配。 等到比赛开始前的那一刻,兰君钦还莫名担心自己身边这个好看的长发男人会亏得血本无归,但在兰鸢山上场的十分钟之后,兰君钦就彻底改变了这个看法。 兰鸢山好像从比赛一开始就没有采用试探对手深浅的想法和战术,上去就是直接截腿踹和后旋踢,当场就把对手踹懵了。 那对手大概也没想到兰鸢山会这么猛,被踹倒后赶紧爬起来,来了一招中扫。 兰鸢山反应更快,曲臂提膝防御,但明显因为体型不如黑皮肌肉男壮硕,重心没有稳住,往后退了几步,直接被扫到在地。 看到兰鸢山倒在地上,兰君钦整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站起来,想喊爸爸加油,又怕兰鸢山分心,只能用力咬紧牙关。 而此时黑皮男已经冲上来,还想往倒在地上的兰鸢山身上再补一刀,兰鸢山抓住机会,一招扫堂腿将黑皮肌肉男撂倒,顺势站了起来。 那黑皮肌肉男显然被一开始根本没将兰鸢山当回事,但却屡屡在兰鸢山身上碰了壁,一怒之下攻势也愈发猛烈,左右勾拳,被兰鸢山上段拨挡和提膝防御巧妙地挡了回去,防守的滴水不漏,随即趁对手不注意,一招接弓步中段冲拳,将对方打倒在地。 兰鸢山这一段防守加进攻组合的十分丝滑,显然将现场的气氛炒的无比热烈,兰君钦更是激动的嘴唇发抖,双手在嘴边做出喇叭状: “爸爸,加油!” 而场上的黑皮男显然不愿意就这样被轻易打倒,艰难地站了起来,使用力量飞膝踢面,兰鸢山抓住他的脚踝,本想把黑皮男甩出去,但奈何黑皮男吨重远超于他,只能被迫放弃,改成侧身拨挡,后退几步之后,上段冲拳击颊,趁对方站立不住,飞身踹出凌空三连踢,直接把对方踹倒在地上。 那黑皮男没能防守住,虽然吨数重,但兰鸢山力气也不小,当下就白眼一翻,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兰鸢山的动作太快,很多人甚至都没看清兰鸢山是怎么出招的,那黑皮肌肉男就倒下了。 现场安静了几秒钟之后,骤然爆发出排山倒海铺盖地的叫好声—— “好!” “爸爸好棒!” 看着兰鸢山获得了比赛的胜利,兰君钦激动的脸都要红了,掌心用力拍着,和周围的人一起朝台中央大喊: “好厉害!” 他站在围栏边,背对着谢宛,因此没能看到谢宛仰头看他时那温和又纵容的神情。 趁比赛结果还没出来,兰鸢山下场去换衣服的时候,谢宛站起来,轻轻喊了一声兰君钦的名字: “君钦。” “啊..........啊?”兰君钦显然此时还沉浸在兰鸢山胜利的喜悦里,脸颊通红,眼睛也亮亮的,闻言茫然地转过头: “你喊我?” “.......”谢宛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兰君钦的头发,在兰君钦不解的眼神里,温凉的指尖轻轻下滑,又在兰君钦的耳朵上捏了捏: “低头。” “?”兰君钦看着这个莫名亲近他的男人,有些奇怪,被摸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本来想拒绝被“蹂\\躏”,但看着谢宛温和的神情,不知怎么,兰君钦最终也没舍得拒绝,而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垂下了头: “......干嘛?” 他话音刚落,男人身上原本戴着的项链就落在了他脖子上。 还带着体温和淡香。 这回两人离得近,兰君钦闻清楚了,谢宛身上的香味是玉兰花的香味,特别像........ 特别像妈妈的味道。 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骤然出现在兰君钦心中的那一刻,他就登时警铃大作,背叛妈妈的感觉油然而生,令他忙摇了摇头,将心中那点点头甩出去: “我不要.......” “收着吧,不值几个钱,”谢宛给兰君钦扣好项链的锁扣,笑道:“就当是我赌赢了的钱送你了。” ........送我?为什么要送我? 兰君钦握着项链上那鸢鸟做成的装饰,像个呆滞的小狗,盯着谢宛不知所措。 谢宛并没有松开他,指尖继续抚摸着他的脸,直到落在兰君钦额头和嘴角那些斑驳青紫的伤痕上时,眼光才忽然一闪,手腕似乎有些颤抖,指腹不受控制地按在了那肿胀的伤口上。 兰君钦伤口还没好全,连洗脸都不敢用力,不禁吃痛喊出声,委屈巴巴:“疼.......” 谢宛闻言,骤然清醒,仓皇地放了手后退几步,随即才猛地转移了视线,低声慢慢道: “.......妈妈不在你身边,你要多听爸爸的话,不要惹他生气,知道吗?” 兰君钦一呆:“.........” 他怎么知道我没妈妈? 他正傻愣着,不知该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兰鸢山沉稳的声音: “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爸爸!”听到兰鸢山的声音,兰君钦陡然一个激灵,转过身,看向兰鸢山快步走去: “你来了!” “你刚刚好厉害呀!” “.........”看着傻儿子亮晶晶又透着崇拜的眼神,兰鸢山敷衍地揉了揉兰君钦的头发,顿了顿,随即才切入正题: “儿子,爸爸刚刚帅吗?” “帅,帅死了!”兰君钦一提这个就无比的激动,握着拳,差点兴奋的一蹦三尺高,比自己赢了还激动: “刚刚好多人都在喊爸爸的名字!” “.......”兰鸢山不知想到什么,眯起眼睛,勾起唇角笑了笑,随即,才将视线落在了兰君钦红扑扑的脸上,定定地看了几秒,语气带着蛊惑,低沉道: “那你想学吗?” 他问:“想像爸爸一样厉害吗?” “我.........”兰君钦迟疑了半秒,许久,才忐忑道:“爸爸,我行吗?” “可以。”兰鸢山本想捏兰君钦的脸,但看着兰君钦青紫交加的脸,半晌又改成了捏肩膀,低声道: “乖崽子,爸爸年纪比你大,人生的意外事故又那么多,生老病死,总有一天,我会和妈妈一样离开你,不能帮你一辈子。” 他说:“不要总想着忍受和逃避.......只有你自己变的厉害了,才没有人敢欺负你,知道吗?” 兰君钦尚还年少,并不能听明白兰鸢山语气里的沉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听爸爸的。” 他犹豫了片刻,许久,才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学。” 他说:“我也要成为像爸爸一样厉害的人。” 听到兰君钦的话,兰鸢山才缓缓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他勾着兰君钦的脖颈,正想用奖金带瘦弱的儿子去吃一顿好的,但指尖却不慎勾到了兰君钦脖子上的项链: “......这是什么?” 兰君钦听见兰鸢山的疑惑,忙把项链掏出来给爸爸看,指着谢宛刚才坐过的地方: “这是刚才那个哥哥给我的.......呃?” 看着空荡荡的座位,兰君钦一呆:“人呢?” “........”兰鸢山说:“把项链给我看看。” “噢噢。”兰君钦解开项链交到兰鸢山的手里,好奇地凑过去:“爸爸,它好闪好亮........这是银和水晶做的吗?是不是要几百块钱?” “........傻儿子,这不是银,是白金。”兰鸢山颠了颠项链,对着光看了一眼: “上面鸢鸟的图案是白钻镶的,差不多有两克拉。” “.........两克拉是什么?” “这么说吧,这手工和重量,打底也要这个数。” 兰鸢山比了个二。 兰君钦谨慎地猜:“二千?” “二十万。”兰鸢山好笑地看着他。 “.........二,二十万?!”兰君钦惊得差点跳起来,忙把项链往兰鸢山身边推了推,“好贵,爸爸,我不能收,咱们快还回去吧。” “嗯,非亲非故收人家东西不好,确实要还。” 兰鸢山说:“他长什么样子?你刚刚看见他去哪里了吗?” “没看到。”兰君钦诚实道:“黑长发,大概这么高,皮肤看上去好白,眼睛又好亮好好看,身上还很香.........哦,别人好像都叫他谢总。” “.......行知道了。你在门口等我,我出去一下,等会儿联系你。” 言罢,兰鸢山直接掉头,往停车场的方向去了。 停车场里,谢宛坐在迈巴赫的后座上,司机从镜子里看他:“家主,走吗?” 谢宛指尖摩挲着中指的戒指,闻言抬起眼,道: “再等等。” “好的。”司机也不知道谢宛在等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好。 直到兰鸢山高挑挺拔的背影从一侧门里走出来,谢宛才如梦初醒,道: “可以了,出发吧。” “好的。”司机依言启动车子,车子发动机响起来的声音果然吸引了兰鸢山的注意力。 他双手插在兜里,朝这里看过来,在确定这是谢宛的车之后,顿了顿,抬脚朝这里走来,在车子开走的前一秒,敲了敲谢宛的车窗: “谢总。” “.........”谢宛抬起头,看向玻璃窗外的男人,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男人俊秀的眉眼,半晌,才缓缓降下车窗,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怎么?” “谢总来了怎么不告诉我?”兰鸢山一米九的个子弯腰靠在车窗边缘时显然有些费劲,俯下身看向坐在车里的谢宛时,属于男性的强势气息扑面而来,谢宛在那一瞬几乎有些腿软,只觉晕头转向: “还送我儿子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合适吧?” “我愿意。”面对兰鸢山的试探,谢宛并没有打算隐瞒自己送了兰君钦项链这件事。他定了定心神,把如瀑的长发别到耳后,抬手时露出中指的已婚钻戒,令兰鸢山下意识挑了挑眉。 “谢总对谁家孩子都这么慷慨吗?”兰鸢山目光在谢宛细白如玉的指尖上划过,又落在了他精致的锁骨上,半晌没有移开: “还是说,我们谢总天生就爱做慈善?” “.........”谢宛被兰鸢山口气里的“我们”说的心头一跳,随即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恼怒起来。 他不满于兰鸢山对陌生人这般轻浮挑逗的态度,沉下脸,冷冷道: “我想做的事情,与你无关。” 言罢,他指尖按在车窗的按钮上,正想关上车窗,却被眼疾手快的兰鸢山抓住了手腕。 男人的指腹还有些粗糙,带着淡淡的薄茧,擦过谢宛温润细腻的皮肤时,带起淡淡的酥麻痒意。 谢宛瞬间咬紧下唇,象征性地用力挣了几下,没挣开,正要发火,兰鸢山忽而又识趣起来,缓缓松开了手。 “既然谢总这么喜欢做好事,我也就不辜负谢总一片好心了。”兰鸢山靠在车窗边,不知哪里来的风吹过,撩起他半汗湿的发,将精致俊秀的五官描的愈发飒然洒脱,如潇潇白杨,但笑容却痞里痞气: “只是谢总,我收受好处总是于心不安。” 他俯下身,尽量和谢宛平视:“既然谢总在我儿子身上花了二十万,那日后谢总需要我,我一定随叫随到,嗯?” “........”谢宛垂下眼睛,指尖缓缓握紧成拳,努力稳住声调,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随叫随到?” “随叫随到。”兰鸢山反问:“谢总不信?” 谢宛没说不信,也没说信,半晌顶不住兰鸢山灼热的视线,狼狈地垂下头,长发划落耳边,带起一丝仓皇的弧度:“.......好。” 他强作镇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记住。”男人带笑的音调还在耳畔,忽而又近了,紧接着,谢宛还没反应过来,温热的指腹就忽然靠落在他温凉的耳垂处,轻轻用力,将那垂落的长发别到耳后,随即那作乱指尖暗示性地挑了一下谢宛而后的口罩带,令谢宛心脏随之陡然颤了一下: “只是虽然是随叫随到,我也是要收点好处的。” “谢......”兰鸢山指尖勾着谢宛的下巴,让谢宛仰头看他,居高临下却眉眼含笑,一句“小公主”混杂在尾音里听不太清晰: “谢......总,下次让我看看你的脸,行不行?” 小狗生气 兰鸢山的指尖落在耳侧,不轻不重地弹着谢宛而后的口罩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腹间或擦过耳垂,带起一片灼热的烫。 看着兰鸢山含笑的双眸,谢宛只觉从脖颈自腰椎后麻了一片,半晌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轻轻拍开兰鸢山的手腕,随即用微红的眼尾狠狠瞪了兰鸢山一眼,转过头,什么话都没说,只对司机说了一句“开车”,随即扬长而去。 明明坐在纤尘不染的车里,穿着昂贵的风衣,但谢宛在兰鸢山面前却好似可以被肆意玩弄的兔子,没有任何防守之力。 望着没留下几句话,再度离开的车,兰鸢山不知为何,低头捻了捻指尖,忽而轻笑一声—— 他竟硬生生从这辆车的背影中,看出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来。 许是得了乐子,所以兰鸢山一晚上心情都很好,兰君钦看着对着手机边发消息边笑的兰鸢山,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中了邪。 这样的惴惴不安的狐疑直到上了学之后才被打破—— 他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齐瑞,在上完体育课去厕所放水的时候,不慎被人从后面踢进了洗拖把的水槽里。 兰君钦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就被踹了一脚,他弯着腰洗手没察觉到,整个人不自觉地失去重心,一头扎进水槽里,头发兜头被冰凉的水浇了个湿透。 兰君钦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人硬生生按着脖子,无法抬头,只能被动被水淋了个彻底,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兰君钦都不知道自己淋了多久,大概是二十秒,也可能是三十秒,反正最后他自己都快要窒息的时候,才在一片哄笑声中,被人“大发慈悲”的松开。 地面湿滑,兰君钦挣扎的时候还不慎摔倒在地上,尾椎骨处顿时漫上一片酸麻,又痛又狼狈。 等他被人按跪在地上,终于艰难地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齐瑞正抱臂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嘲笑地看着他: “你.........” 他正想说些什么,忽而浑浊的眼睛骤然落在了兰君钦被水打湿的衣领上——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凸了出来,像是项链。 “他脖子上戴的什么东西。”齐瑞针对兰君钦久了,对属于兰君钦的东西都有无限的好奇心,总想着要抢过来: “把它拿过来。” “不........”兰君钦正想反抗,却被齐瑞的小弟一左一右架住手臂,动弹不得。 谢宛送给兰君钦的项链被强行又暴力地扯了下来,送到了齐瑞的手上。 项链上的白钻在水光的浸透下显得愈发清透,对着光时还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耀眼夺目。 齐瑞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但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当下就想直接将兰君钦的项链占为己有,倚在厕所门前,对着愤怒的兰君钦笑道: “这东西不错。” 他指尖绕着链条,眼底满是欣赏和痴迷:“不如你送我,那以后我再学校就再也不欺负你了,你看怎么样?” “滚。”兰君钦忍无可忍,一双眼睛凶狠地瞪着齐瑞,像是一只暴怒的狼崽: “还给我!” “.......”听到那个“滚”字,齐瑞当下就沉下了脸。 他不笑时眼睛很沉,带着些许阴森,缓缓走到兰君钦面前,影子灰沉,猝不及防扬手就给了兰君钦一巴掌: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清脆的巴掌声在不大的厕所隔间里响起来,兰君钦被这一巴掌打蒙了,耳边嗡嗡响,不受控制地直接偏过头去。 火辣辣的疼痛腾的一下从脸颊烧起来,这一巴掌打在了脸上,又好像打在了别的地方,兰君钦愣神过后,一股无名的怒火猛地就从心上燃了起来,整个人气到发抖。 明明是他的东西,凭什么这些人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拿走? 难道就因为他穷,这些人就可以欺侮他吗?难道就因为他成绩不够好,就要处处矮此人一截吗?难道没钱的人的自尊就不值钱吗? 凭什么!为什么! 兰君钦的心头被这几个大字密密麻麻地占满了,这几个问句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在他耳边敲响,又像带着毒汁的针,刺伤了他原本不多的自尊心。 他只觉无法忍受,忽而站起来,学着几日前兰鸢山在格斗台上的招式,准确无比地抬脚直接将按住他的小弟踹飞,随即一把抓住齐瑞的脖子,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一把将其按进水槽! 水龙头被开到了最大,齐瑞的眼睛瞬间就被水溢满了。 他甚至睁不开眼睛,下意识想要挣扎,然而按住他后颈的手却无比大力,他甚至没有办法动弹一丝一毫,直到水漫上来,争先恐后地漫进他的鼻子和口中,他才因为窒息而剧烈地咳呛起来。 “咳咳咳.......兰君钦,狗东西,快放开我!” 齐瑞快被水呛死了,周围的小弟也冲上来拉兰君钦,但兰君钦此刻显然是被欺负狠了触底反弹,任是几个人也拉不住他,反而更加用力地把齐瑞的头往水槽里按,眼神像是发了狠。 齐瑞挣脱不开,就在他绝望地以为自己要被水窒息而死的时候,忽又一阵清冷的男声从耳边传来: “......兰君钦,齐瑞.....你们在干什么?” 是郁栖。 听到郁栖的声音,齐瑞好似听到天籁,用力抬起头,带着哭腔挣扎着道: “郁栖.......郁栖救我!” “.........”郁栖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本来不想管闲事,但到底又怕闹出人命,半晌只好走到兰君钦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 “别闹了,够了。” “.......”被郁栖一拉,兰君钦这才如梦初醒,缓缓地松开了齐瑞的手。 在感受到兰君钦松手的一瞬间,齐瑞猛地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一屁股坐在地面上,仰头看着兰君钦,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哆嗦道: “狗东西........” 他明显被吓的神志不清,大半身校服都被水沾湿了,连裤子膝盖也因为跪的有点久而湿透,甚至看起来比兰君钦还要狼狈。 不过兰君钦也没好到哪去,刚才混乱中腹部不慎被几个小弟踹了好几脚,现下胃里疼的要命,脸都白了,只是强撑着没有倒下。 碍于郁家和齐家的交好,又因为齐瑞明面上实在太惨,郁栖有点先入为主,看着没有出声的兰君钦,半晌才凝眉道: “兰君钦,你这样有点过了。” “........”兰君钦一身的伤,缓缓仰起头看向郁栖,半身落在阴影里,显得神情晦暗不明:“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样有点过分了。”郁栖不知道齐瑞抢了兰君钦东西又扇了对方一巴掌的事情,还以为兰君钦是单纯和齐瑞私下斗殴没有留手,冷静地分析: “我但凡来迟一点,你就酿下大祸了。大家都是同学,也快成年了,你又何必闹成这样,多幼稚。” “........”兰君钦对郁栖有好感,所以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说出被齐瑞打了一巴掌的事情,半晌什么话也没说,沉着脸大踏步走上前,一把夺过齐瑞手里的东西,随即转身离开了。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兰鸢山亲眼看见兰君钦把项链收回了抽屉里,愣了一下: “你不是很喜欢这条项链吗,为什么要收起来?” “......不想戴了。”兰君钦掌心托着断裂的项链,似乎是有些依依不舍,半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硬下心肠,将其放进盒子里盖上,随即转过身,看向兰鸢山: “爸爸,你不是说要带我练格斗吗,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行,你作业写完了?” 兰鸢山看他一眼。 兰君钦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了片刻,几秒钟后,缓缓点了点头: “.......写完了。” “爸爸教我。” 小狗和妈妈 “.......”看着兰君钦祈求的眼神,兰鸢山不明白是什么能让自己的儿子转变这么大,但没深想的他还是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随即转身干脆道: “走吧。” 兰鸢山没有带着兰君钦在家练,而是带着他来到了专门的俱乐部。 学格斗的钱是用的是兰鸢山的奖金,专门的格斗教练也并不会因为兰君钦没有基础或者未成年就特殊优待他,按照既定的强度操练着兰君钦,兰君钦这个靠着蛮力的人哪里敌得过专门的格斗教练,很快就□□练的鼻青脸肿,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兰鸢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抽着烟,和他熟识的格斗教练拿着水过来,递给了他,在兰鸢山道过谢之后笑着说了一声“没事”,随即在兰鸢山的身边坐了下来,和他一起看兰君钦的“惨样”: “........其实我觉得强度有点大了。” 格斗教练叫周程,一身腱子肉上还挂着汗,油光水滑的: “他才刚入门,我要是再这样给他打下去,别给他打出心理阴影了。” “你现在要是不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以后就是别人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兰鸢山看着兰君钦坐在地上擦鼻血,咬了咬烟,随即视线下滑,索性不再看: “........你看这孩子头发发黄,很明显是有点营养不良。身体素质差,导致性格也懦弱,被同学欺负了一年也不敢吱声,闷葫芦似的。” 周程闻言一怔,随即轻轻叹息了一声:“哎......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带孩子回去休息休息,擦一擦药。” “好。”兰鸢山站起身,喊兰君钦:“走了,儿子。” 兰君钦听到兰鸢山叫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想站起,又不慎摔倒在地。 他眼睛肿胀未消,肿起老大一片,青紫斑驳,嘴角惨白,裂出两条血口,鼻子里有鲜红鼻血淌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兰鸢山见他爬不起来,顿了顿,随即迈步走到兰君钦的面前,拿出纸给兰君钦擦鼻血,低声问: “疼?” “.......”兰君钦没吭声,下意识擦了擦撞到地上的酸疼鼻尖,发现有温热的鲜血沾在了指尖上,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到地面。 他长期营养不良,身体素质差,正常人□□练了最多肌肉拉伤,但兰君钦很明显就更严重,鼻子被撞到了就开始流鼻血,花了五分钟才止住。 他用面巾纸捂着脸,看着兰鸢山,缓缓摇了摇头。 兰鸢山没再问,抬起手臂,将兰君钦扶了起来。 因为两个人经济拮据,所以兰鸢山和兰君钦出行通常都坐公交车。 在公交站口,看着鼻青脸肿、还在留着鼻血的兰君钦,路人纷纷都用异样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父子俩身上。 兰鸢山还好,脸皮厚当做无事发生,兰君钦就有点受不了,低下头,下意识用手捂住脸,抬手时却不慎拉倒手上的伤口,痛的他轻嘶一声,生理性的眼泪顿时就冒出来了。 他有些委屈,但又不知道该和谁说这些委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掉眼泪的他用手狠狠抹了抹眼泪,却触动眼角的伤口,锥心般的刺痛顿时让他差点没绷住哭出来。 “.......”父子连心,似乎是感受到兰君钦情绪有点不对,兰鸢山迟钝地转过头,看向兰君钦慌乱抹脸的动作,顿了顿,忽而抬起手,在寒风中脱下了外套,盖在了兰君钦的脸上,随即快步将他拉离了公交车站,远离了那些若有若无的注视。 “.......爸爸,呜爸爸.......” 看着兰鸢山只穿着一件毛衣在冬日的街上走,兰君钦有些着急,但是越急就越是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都哽住了。 “别说话,”兰鸢山看了一眼可怜委屈的小狗,随即又移开视线,狠狠抽了一根烟来维持体温: “今天打车回家,我们不坐公交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辆连号劳斯莱斯缓缓地停在了兰鸢山的身边。 兰鸢山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又看了一眼劳斯莱斯,在确认这就是自己打到的车后,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只觉莫名其妙。 .........这年头的有钱人什么癖好,开劳斯莱斯也出来拉网约车的单了? 不远处的乘客也都纷纷别过脸,用或惊叹或疑惑地视线看着劳斯莱斯身边的兰鸢山,有些人甚至表情都变了,开始怀疑兰鸢山是什么隐藏身份的低调大佬。 啧,算了,不管了。 看着兰君钦被风吹的通红的脸蛋,兰鸢山不再纠结,索性打开车门,按着兰君钦的脖子就把人塞进车里,随即才坐上车。 “6086。”兰鸢山和司机核对好尾号,正想系安全带,鼻尖却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玉兰花香,很浅,但在这不大的车厢内,却无比明显。 他迟钝地转过头去,赫然对上了一双极其漂亮的杏眼。 那双眼睛原本不含什么情绪,但在落在他脸上的一瞬间有了明显的波动,只是转瞬即逝,快的兰鸢山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谢总?”虽然这双眼睛好看的让人难以轻易淡忘,但兰鸢山仍旧慢了半拍:“你怎么也打车出门?” 谢宛:“........” 他没说这车就是自己的,半晌回过头,双腿交叠,低声道: “司机今天休息了。” 明天才休息的司机:“.........” 他没吭声,踩下了离合,挂挡转方向盘,尽职尽责地演一个合格的滴滴师傅。 兰鸢山:“......”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在这样沉闷的氛围里,兰君钦因为刚才流鼻血所以下意识吸鼻子的动静就显得有点明显。 “......”谢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颤,随即缓缓转过头,看向头顶还盖着衣服的兰君钦,眸光一动,忍不住问: “你怎么了?” 他将兰君钦此时的模样误以为对方畏寒:“是不是冷?” 言罢,他就想让司机把空调的温度打高一点,却被兰君钦急急阻止了: “不用,我不冷。”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鼻子忽然涌出一股温热,他心中悚然一惊,下意识用手捂住鼻子,但刚才才止住的鼻血忽然又淌了下来,滴到了衣服上。 “对不起......” 明明是生理性无法控制的问题,兰君钦却下意识认为是自己的错,急的眼睛都红了,下意识用手去擦,怕血蹭脏昂贵的车: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入眼便是刺目鲜红的血,谢宛先是一愣,紧接着眉目一凝,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的焦急无比,语气不复方才清冷: “你怎么了,啊?怎么回事?!” 他伸出手一把托住兰君钦的脸,用力掰过来,想要看清,兰君钦头顶上盖着的衣服便顺势掉落下来,露出了兰君钦鼻青脸肿还带着血污的脸。 “......”谢宛瞬间怔住了,双眼瞪圆,睫毛止不住的颤抖。 有淡红色的污血不慎蹭到了他白皙如玉的指尖,像是上好的瓷器裂开了一道豁口,显得无比的突兀。 兰君钦是个老实孩子,见此又开始道歉,自己的鼻血还没有止住,就开始翻包想给谢宛擦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 “去医院。”兰君钦话还没说完,谢宛就沉下了脸,对着司机,几乎是吼道: “去医院,现在!” 兰君钦被吼的耳朵一麻,忍不住一呆,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突发情况打扰了别人的出行计划,让谢宛心情不好所以说话才这么凶,故连忙摆手,看着谢宛,惴惴不安道: “不用了哥哥,我一会儿就止住血了。” “......没事,”谢宛听出了兰君钦语气里的慌张,转过头的一瞬间缓下语气,看着兰君钦,指尖不住抚摸着,声音还在打颤: “没事,我们现在去医院,啊,不要怕,一会儿就不出血了。” 听着谢宛语气里的温柔,兰君钦不知为何,忽然眼睛一热。 他还未在除了母亲之外的人身上体会过这种温柔。 记忆里的母亲在他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也再没有人会安慰他,让他不要怕。 他低下头,擦了擦眼睛,忽然间,有了一种想将委屈全数说出口的冲动。 兰君钦本来想忍住的,但谢宛不仅安慰他,还主动拿纸巾替他擦脸,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仰头止血,丝毫不在意兰君钦脸上的血会弄脏自己昂贵的西服。 “......”闻着谢宛身上温柔的玉兰花香,兰君钦鼻尖无意间蹭过谢宛的长发,视线落在对方空荡荡的脖颈上。 ......那里,本来该有一条项链的。 哥哥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了他,他却没有保护好。 他太差劲了,不仅没有保住妈妈的镯子和玉,甚至连哥哥送的项链也弄坏了。 兰君钦忽然觉得嗓子酸痛,他眨了眨眼睛,有温热的水液从眼眶里冒了出来。 他忙垂下头,为了掩饰还将连往谢宛的脖颈处侧了侧,但是委屈在眼泪出现的一瞬间却再也止不住,连哭腔也不受控地冒了出来: “呜呜......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谢宛不知道兰君钦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不妨碍他下意识安抚兰君钦,轻轻摸了摸兰君钦的头发,却换来兰君钦更压抑的哽咽: “对不起哥哥.......”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谢宛忍不住将哭的乱七八糟的狼狈小狗抱进自己的怀里,由着兰君钦脸上眼泪水淌在他衣领,丝毫不见责怪,只是更加温柔地放低了声音,捏了捏小狗受伤的爪子: “到底发生什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养孩子辛苦吗 兰君钦本来什么也不想说的。 把别人送的东西弄坏已经够丢人了,何况那条项链还这么贵,兰君钦又本身是个连穿坏一件衣服都要自责很久的人,哪里能承受住这么大的心理压力,没崩溃就已经是不错了。 二十万的东西,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家都算是一笔巨款,可那二十万的项链被他戴没几天就弄断了,兰君钦极度的委屈之下,又产生了极其强大的自责。 “.......”看着将脸埋进谢宛怀里呜咽的可怜小狗,兰鸢山捏紧指尖的烟,随即转过头,捏住小狗的后颈皮,把他拽过来: “好了,别哭了。” 他说:“别把眼泪沾在别人衣服上。” “噢。”兰君钦听话地垂头擦眼泪:“对不起。” 他们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全然没有看见谢宛在听到兰鸢山说“别人”两个字时,瞳孔轻微的颤动。 他身体僵直,半晌才似缓过神来似的,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怀抱,慢半拍地收回手: “.....没关系。” 谢宛不知为何,又重复了一遍:“没关系的。” 但兰君钦到底还是觉得抱歉,又或许是觉得在仅见了几面的陌生人面前哭泣有些丢脸,所以一路上除了发出轻微的抽气声,到底没有再哭了。 他不说话,兰鸢山也不说话,为了顾及兰君钦的自尊心,那谢宛就更不可能主动去问。 三人沉默着,各自怀着心思。 最后,在兰君钦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没去成医院。 因为兰君钦怕去医院会花很多钱,所以执意没有去,谢宛拿他没办法,只能先把他送回了家。 目送兰君钦进门之后,兰鸢山转过身,看着合力与他一起把兰君钦扶上楼的谢宛,问: “不进来坐坐?” 谢宛摇了摇头。 兰鸢山也没再强求,见兰君钦已经自觉在沙发上躺下了,便转过头看向谢宛: “走吧,我送你下楼。” 言罢,便拿起玄关的外套,率先走下了楼梯。 谢宛犹豫了几秒,先是转头看了一眼房门,又看了一眼兰鸢山的背影,这才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老式小区的楼梯很破旧,到处都是涂鸦和蜘蛛网,谢宛没戴眼镜有点看不清,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被兰鸢山下意识扶住: “.......小心。” 谢宛心尖一颤,缓缓站稳。 兰鸢山很快松开了手。 两人一路无话。 在走出楼道口的一瞬间,因为小区老旧基础设施不够完善,路灯忽然刺啦闪烁一下,骤然暗了下去,周遭一片漆黑,谁也看不清谁,只能看清人身的边界。 兰鸢山有夜盲症,见此暗道糟糕,后退几步,道:“我就不送谢总了。” 即使知道兰鸢山看不清自己的脸,谢宛还是将口罩拉上去,抵御寒冷刮面的风,一头长发被风吹的轻扬: “.......没事。” “.......”兰鸢山上下摸索,随即点了一根烟,指尖的星火很快燃了起来,袅袅的白雾将兰鸢山俊秀的眉目模糊的好似带上了一层颓废的滤镜: “不好意思,我家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这次谢宛回答的快了一些。 看着谢宛藏在口罩下的脸,不知为何,兰鸢山在某一瞬间又有些蠢蠢欲动。 但他总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样,如同古代的登徒子一般去掀大小姐的面纱,半晌只是将烟雾缓缓吐出,有意无意地洒在谢宛的脸上,观察对方的反应: “你真的不在意?” 他意有所指:“谢总被弄脏的衣服可比我的贵多了。” “不在意。”谢宛被风刮得有点冷,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伸手将寒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本想说话,肩膀上却忽然一重。 有淡淡的烟草香味靠了过来,紧接着温暖从后背蔓延,男人的喉结近在咫尺,深蓝色的天幕洒下月华,却不及男人漆黑的瞳孔内闪烁的深沉。 那一瞬间,谢宛甚至忘了反应和呼吸,只是怔怔地看着兰鸢山给他披上外套,随即退开几步: “快回去吧,外面冷。” “........”谢宛看着复又将烟咬在唇角的男人,不知为何,忽然摘下口罩,上前一步,夺过兰鸢山唇角的烟,伸出舌尖,轻轻含住了过滤嘴,在兰鸢山震惊的眼神里,吐出烟,下一秒却咳得撕心裂肺。 “........”兰鸢山又是好笑又是无语地看着他,正想走上前去拍一拍谢宛的背,却被对方轻轻躲过。 谢宛深呼吸一口,将早已被兰鸢山咬的有些湿润的过滤嘴从自己唇边拿下,夹在指尖,抬头看着兰鸢山,问: “.......养孩子辛苦吗?” “还好。”兰鸢山看着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就是老像个没断奶的小奶狗,没完没了地想要妈妈。” “......”谢宛用力咬紧后槽牙,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不吭声。 “不会抽就别抽了。”兰鸢山回过神,想要夺过谢宛手中的烟,却被谢宛背在身后。 “我之前请你一支玉溪,你请我一支不过分吧。”谢宛说。 “谢总想抽烟有大把人送上门,何必抽我抽过的。”兰鸢山垂眸看着他,语气意味不明: “抢别人的东西可不是一种好习惯。” “你不肯?”谢宛问。 “不是。”兰鸢山借着烟的淡光,视线落在谢宛中指的戒指上: “只是谢先生已经结婚了,恐怕不好和别的男人走太近。” “没关系。”谢宛漠然地抽着兰鸢山抽过的烟,忍着那阵辛辣。 “是吗?”兰鸢山笑,脚步轻抬,将谢宛压在墙上,垂头抬起谢宛的手腕,偏头咬住了那根烟,随即将烟雾全数喷洒在谢宛的脸上: “为什么没关系?谢总.......方便透露一下现在的情感状态吗?” “为什么不是你先告诉我,你的情感状态?”谢宛被兰鸢山抓着手,却也不躲,定定地看着他。 “我有我的理由。”在没有彻底明确谢宛的身份之前,兰鸢山不打算和任何人透露晚玉的情况。 “那我也有我的理由。”谢宛说完,声音复又低了下去,被吹散在风里: “.....我做事,也有我的理由。”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弯腰用力地咳嗽了一下,忍下嗓子里的酸痛,这才拿出衣服里的银行卡,递给了兰鸢山: “给孩子看看伤,再给他买买喜欢的东西,他今天好像很难过。” “.......我为什么要你的钱?”兰鸢山捏着那张卡,问。 “如果你真的觉得受之有愧,那几日后我让你来一处地方,你记得来。” 谢宛后退几步,避开兰鸢山借着月色试图看清他眉目的目光,声音低哑: “....别失约了,兰先生。” 他这话说的有些意味不明,既没有说要兰鸢山去哪,也没有确定具体的时间,让人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的孩子这么好,甚至屡次出手帮助他? 难道谢宛真的是个天生的慈善家? 兰鸢山并没有马上回话,两人中间只隔着暗沉漆黑的月色和冰冷的寒风,但彼此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和心中的念头,犹似隔着天堑,暗自揣摩对方的心思。 就如当时他们分开时那样。 只是这一次没有争吵,有的只是过分的平静。 许久,在谢宛只觉腿都要站麻的时候,兰鸢山才缓缓开了口,吐出一个字: “好。” 他答应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谢宛双腿一软,只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瞬间放下,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没等兰鸢山拒绝那张银行卡,就直接转身,快步走上身后的劳斯莱斯,随即砰的一下关上车门,动作迅速到来不及和兰鸢山告别,就让司机启动了车子。 等确定自己已经彻底离开兰鸢山的视线之外之后,谢宛才像彻底送了一口气般,肩膀一垮,整个人都靠在了车座椅上。 “.......”司机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 “家主,你还好吗?” “........”谢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满是疲惫和懊悔的表情到底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捂着脸,不自觉喃喃道: “你听见了吗.......”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刚刚叫我哥哥。” “他还叫我别人。” 司机知道这两个“他”各自指的是谁,但他没有马上出声,而是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怎样用词,半晌,才道: “小公子他还小.......以后他长大了,会理解您的。” 谢宛捏紧了指骨,直到泛白,而他此刻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半晌,才缓缓开了口: “我不需要他理解我,只要他能长大.......只要他可以长大,我做什么都行。” 司机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他许是知道什么,见谢宛心情实在低落,半晌又打开车载音响,问: “家主,要听一听他们的声音吗?会好受一些。” “.......”谢宛心中纠结了一会儿,既想听到兰鸢山和兰君钦的声音,但又怕在他们口中再度提到他时是一副陌生人的口气,思来想去,到底还是选择了放弃: “算了。” 他说: “今天不听了。” 谢宛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道: “二崽今天哭的格外厉害,你去查一查这几天青城一中里发生了什么,重点查一下齐瑞和郁栖,尤其是齐瑞,他是个重要配角,要是君钦受了委屈,多半也是在他身上受的。” “齐瑞.......”司机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片刻后点头道: “家主放心.......我会好好查一查他做了什么的。” “但是郁栖有必要查吗......他的人品,系统里可是设置的一清二楚的,而且这时候的他,和小公子应该没什么交集。”司机随口道。 “........”谢宛此刻脑子有些乱乱的,对于司机的话,也没深想,颓丧道: “好.......那你就先查查齐瑞吧。” 赔礼道歉 而在另一边,兰鸢山捏着一张银行卡,神思不属地回到了家。 倒霉小狗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半身悬空,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兰鸢山见此,眼疾手快地用脚尖托着,将他轻轻踢了回去。 .......睡觉都不老实。 兰鸢山本想把他抱回房间,但小狗一碰就开始哼唧,似乎是睡得很不安稳,兰鸢山最后也只好选择放弃,抱来一床被子,给小狗盖上。 盖上被子之后,兰君钦果然不哼哼了,将下巴埋在被子里,轻轻地蹭了蹭,低低地咕哝了一声“妈妈”。 兰鸢山:“........” 他蹲在沙发边,盯着兰君钦的睡颜看了一会儿,随后眸光闪动,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兰君钦的脸蛋,将兰君钦头顶的刘海撩了起来。 兰君钦的脸还带着伤,但撩起过长的刘海之后,能明显地就能看见俊秀的眉目和精致的五官轮廓。 要不是总是脸上带着伤,鼻青脸肿的,又或者不经常低着头,总是一副受气的模样,以兰君钦实际的皮相,多半也会被不少男男女女爱慕。 其实兰鸢山自己不爱照镜子,没什么感觉,但是要是换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说兰君钦长的像极了兰鸢山。 指尖轻轻从兰君钦的脸蛋上划过,兰鸢山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低声道: “眼睛很像他。” 他喃喃道:“.....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么?” 兰君钦似乎是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眼睫轻轻颤动,挣扎着想要醒来,却被温暖的被子拖进了更加深沉的梦境里。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兰鸢山上班的时间不固定,今天轮到他上早班,他留了一张字条给兰君钦,告诉他自己已经走了。 兰君钦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完茶几上的字条,打算去洗漱,但在经过房间桌子的时候却意外看见了热气腾腾的早餐,还有—— 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被变卖的母亲的遗物。 父亲把它们赎回来了?! 他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把玉和镯子看了好多遍,在确定这就是之前妈妈留下的镯子和玉的时候,高兴地差点没跳起来。 最后,他把它紧紧地将他贴在胸口,情绪激动,只觉眼眶发热。 ......原来爸爸一直记得这件事。 兰君钦眼尾发红,揉了揉眼睛,半晌握着手镯和玉,小心地用布包好,和项链一起,放进了柜子里。 爸爸真好。 抱着激动和开心的心情,兰君钦照常来到了学校。 他脸上还顶着伤,往日里的他若是脸上有伤,定是被兰鸢山打的,总是唯唯诺诺地低下头,但这一次不一样,被爱的小狗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教室,像是脸上的伤疤都是光荣的勋章一般。 他在班上没什么朋友,自然也没什么人关心他脸上的伤究竟是哪里来的。 不过兰君钦有个好赌成性的父亲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看见兰君钦进来的时候,经过的人都忍不住侧身躲开,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好像是生怕兰君钦身上的伤和穷会传染似的。 在兰君钦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前桌还用力地将凳子往前挪,避开和兰君钦桌子的接触,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兰君钦:“.......”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他今天重新得到了妈妈的遗物,心情很好,也就不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将笔袋拿出来,拿出桌肚里下一节课需要用到的书,准备上课。 岂料他刚刚翻开书,就发现书本的页数都被人用圆珠笔划烂了,教材上的文章和单词都模糊难辨。 兰君钦:“......” 他下意识抬起头,往周遭看了一眼,却发现大家都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没人往他这里看。 或许是早就知道了划烂他书的人是谁,只不过没人敢说罢了。 “.........” 兰君钦被孤立久了,没有人愿意和他同桌,上课的时候自然也没有人和他共看一本书。 兰君钦抱着残缺的课本,艰难地上完了上午的课。 大课间的时候,齐瑞曾经来他座位上晃过一次,不过许是被兰君钦打怕了,他没敢在明面上再对兰君钦怎么样。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兰君钦依旧一个人端着饭盆坐在角落里吃。 他没什么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一个人默默地吃。 但好巧不巧,他坐着吃饭的时候,郁栖又拿着饭盆,坐到了他面前。 兰君钦似有所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看着郁栖。 郁栖朝他笑笑,没有说话。 他今天的脸色有些苍白,和往日那副清冷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太一样,但大体精神头还可以,细声慢语道: “你不是喜欢吃糖醋排骨吗,为什么不点?” 兰君钦闻言,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垂头,没理他,自己吃自己的。 小狗记仇jpg. 郁栖见此,也不在意,伸出筷子,给兰君钦夹了几块糖醋排骨,一边夹一边道: “我没吃过的。” 兰君钦看了他一眼,把排骨夹起来,丢到他碗里,随即站起身,道: “我吃饱了,再见。” “.......兰君钦。”郁栖被小狗拒绝了排骨,有些难过,垂下眼睛,忍不住道: “你为什么不吃我给你的排骨?” “我为什么要吃?”小狗歪着头看他。 郁栖一噎:“........” 见郁栖被自己怼的说不出话来、低头戳着米饭,一副失落的模样,兰君钦的良心又有些微妙的痛了。 “.......”他沉默几秒,随即大踏步地走上前,再度在郁栖面前坐下,臭着脸夹起了他米饭上的排骨: “算了,不吃白不吃。” “.......”郁栖惊讶地抬起眸,看着吃的双颊鼓鼓的小狗,半晌,目光柔软下来,弯了弯眉: “慢点吃。” 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汤碗往兰君钦的面前递了递: “还有汤哦。” 兰君钦没理他,自顾自啃着排骨。 等兰君钦和郁栖一起吃完饭,兰君钦本想和郁栖一起回去,但转过头就发现站在他身后的郁栖不见了。 兰君钦:“........” 他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找到郁栖的身影,但四下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人呢?”兰君钦有些懵,但看着马上就要到午休时间了,只能慢吞吞地回到教室。 在回去的路上,兰君钦发现郁栖弯腰上了一辆黑色的大奔,但当他回到教室的时候,郁栖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擦黑板。 “........?” 兰君钦走上前去,仰头看着郁栖:“刚刚在食堂你怎么不等我?” 郁栖:“........” 他转过身,低头看着兰君钦疑惑的神情,心中是更加浓厚的疑惑。 他想了想,以为兰君钦是想和他搭讪找话说,心中忽然起了一阵嫌恶,但面上仍旧保持着同学之间才有的礼貌和温和: “教室里有点事,所以先回来了。” 言罢,又转过头去,继续擦着黑板。 兰君钦:“..........” 看着郁栖又恢复了那副冷静疏离的模样,兰君钦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尾,半晌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趴着睡觉。 他一觉睡到下午上课,抬头时发现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二十分钟了,他睡得太熟没有发现,而周围也没有人提醒他。 老师一边讲课,一边时不时朝他投来目光,兰君钦有些尴尬,揉着眼睛坐直,开始上课。 但他有些营养不良,低血糖的时候就容易犯困打瞌睡,为了打起精神,他不得不伸出手使劲掐自己的手臂,皮肤上很快就捏出一片青紫。 等手臂不够掐了,他就悄悄将手伸进裤兜里,掐大腿,试图使自己清醒。 指尖忽然触到一阵硬物,兰君钦一怔,忍不住将那硬物拿出,发现是一把糖。 他出门的时候,从来不会买糖,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他裤兜里塞的。 .......而他今天,只见过郁栖。 兰君钦抬起头,看了一眼郁栖,半晌又将头垂下去,把糖偷偷的放回裤兜里,并没有吃。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下课早,兰君钦想去夜阑会所找兰鸢山一起吃饭,却意外地在校门口看见了谢宛。 “哥哥!” 即使谢宛并没有露脸,但他身上的气质太过于独特,兰君钦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撒开爪子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谢宛: “你怎么来了!” 兴奋小狗几乎要绕着谢宛转圈圈,“是来找我的吗?!” “是来找你的。”谢宛摸了摸嗷呜嗷呜的小狗脑袋: “昨天看你受了伤,不太放心,今天就来看你一眼。” “没事啦哥哥。”兰君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是我弄脏了哥哥的衣服,是我要道歉才对。” 看着小狗又把头低了下去,谢宛忙道: “没事的,那衣服不贵,洗洗就好了。” 谢宛随即打开车门,邀请兰君钦进去: “哥哥今天带你出去吃饭好不好?” 兰君钦莫名亲近谢宛,也愿意和谢宛出去,但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眸光微动,有些抱歉道: “可是我要去找爸爸........” “没事,我和你爸爸说过了,他也会一起来。” 谢宛摸了摸兰君钦的脑袋:“带你去见见哥哥的朋友,好不好?” “哦,那好吧。”一听到兰鸢山也回来,兰君钦果然没多想,乖乖答应了,甚至坐进了车里: “那就走吧。” 看着小狗乖乖仰头的模样,谢宛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这才坐进车里。 而他们的互动,却被不远处的郁栖看进了眼底。 .......兰君钦和小叔?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在某一瞬间,郁栖怀疑自己看错了。 身份这么悬殊的人,会用这么亲昵的姿态聊天吗? 竟好似,好似母子一般??? 他有些不敢相信,但又难以将刚才的情景忘记,直到晚饭的时候,郁父看着郁栖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不满意,沉下声音道: “想什么呢?吃饭都不专心。” “.........没什么。”被自己的父亲警告了,郁栖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慢半拍地低头发现刚才夹进饭碗的菜竟然一口也没动: “只是想到了今天上课新学的公式罢了。” 听到郁栖的回答,郁父这才满意了些。 他松了松眉头,对郁栖道: “你是哥哥,是该努力一些。” 郁父看了他郁栖一眼,意有所指: “你小叔毕竟是我哥的养子,姓谢不姓郁,他又没有孩子,你多和他亲近些,他喜欢什么,就尽量投其所好;他爱和什么人交往,你也多和那些人相交,等到他年纪大了,又没有孩子,说不定会把公司交给你。” 言罢,郁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满意道: “他到底年轻,意气用事,不知为什么把与齐家的合作全部中断了,搞得老齐焦头烂额,连和我的邀约也推了,今晚特地组了饭局,带着齐瑞,说要去给你小叔赔礼道歉。” “.......小叔中断了和齐家的合作?” 郁栖惊讶地抬起头: “为什么?” “谁知道呢。”郁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垂下沉重的眼皮,但眼底的精光却未因此消失: “所以你小叔不适合接管哥哥的产业。他是养子,毕竟是外人,加上又没有孩子........郁栖,你把握好机会,尽量找机会和他多亲近些,如果和他亲近不起来,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等他完全信任你,将你视如己出的时候,那他手中的产业也便是你的了。” “.......”闻言,郁栖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了那日看到的谢宛和兰君钦在一起的模样。 半晌,他眸光微闪,缓缓握紧手中的筷子,许久,才轻轻应了一声: “是........父亲。” 恋爱脑小狗 “等会儿谢总进来的时候,一定要站起来和他问好,知道吗?” 齐父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谢宛有空,松口同意和他出来吃一顿饭,他不敢搞砸了,一个劲儿地叮嘱齐瑞。 齐瑞虽然在学校里没少欺负兰君钦,但他是坏不是蠢,见父亲如此如临大敌的模样,自然是知道这个谢宛身份必定不凡,他们家不仅惹不起,甚至还要想尽办法讨好他,于是忙点头答应,生怕头点的不够快,就会挨爸爸的嘴巴子: “知道了爸爸,我一定好好表现。” “唉,也不知这谢总忽然是怎么了,明明出货这一块一直是交给齐家做的,怎么忽然就决定中止和齐家合作了?” 没了谢氏的订单,齐家遭受的损失可不是一星半点,齐父叮嘱完齐瑞,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颓丧地坐在座位上,好像一夜之间连头发都快白了一半,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呢?” 齐瑞也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向来怕父亲的他蜷缩在座位上,根本不敢吱声,低眉顺眼地尽量减少存在感,生怕父母迁怒他。 正惴惴不安之间,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平稳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是皮鞋和运动鞋踩在地面上才会发出的,齐父和齐母人精一样的人,甚至谢宛还没进门,他们耳朵一动,随即对视一眼,心里就知道今天来的人不止谢宛。 ........怎么回事?难道谢总今天还带了其他人一起过来吗? 是谁?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谢宛的脸便出现在了门后。 他今日没有戴口罩,露出眼睛下的下半张脸,精致瓷白,更是显得整个人清冷矜贵,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与此同时,他的手此刻却紧紧地牵着另外一个少年的手,姿态亲密。 以齐瑞的身份,是很难见到谢宛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外听说过谢宛的名声,知道此人不好亲近,且眼光尤其的高,所以在脚步声传进耳朵里的那一刻,整个人姿态就非常紧绷,低眉顺眼地站起来,只敢用余光偷偷摸摸瞄一眼谢宛。 在看清谢宛容貌的那一刻,他不禁有些晃神。 这也......太好看了。 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好看,好似隔着滤镜一般,身上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散发着光泽,和齐父齐母们握手的时候,简直不像是一个图层的人。 齐瑞看呆了。 “你这孩子,看什么呢,快和叔叔打招呼。” 看着齐瑞呆滞的模样,齐父气不打一处来,但碍于谢宛在场又不好说脏话,只能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齐瑞的肩膀,让他回神: “叫人!” 齐瑞挨了一巴掌,这才缓过神来,赶紧想叫人: “叔........嗯???” 在他开口叫谢宛的那一瞬间,一张他从未想过的脸,突然从谢宛的身后探了出来。 兰君钦不太适应这种人多的场合,所以刚才一直躲在谢宛身后,直到好像听到齐瑞的声音的时候,才忍不住探出了头,正好对上齐瑞瞪圆的双眼: “.......怎么是你?!” 兰君钦和齐瑞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人是认为不会遇到,一个是认为不配遇到。 “这是.........”齐父显然对兰君钦的身份也很好奇,忙打圆场道: “这位是谢总的什么人呢?我好叫小瑞叫人。” 谢宛闻言,抬起头看了齐父一眼,随即笑道: “这是我的孩子。” “........???”齐父骤然吃了这么大一个瓜,如遭雷劈,怔在当场,整个人都惊呆了。 怎么会?! 他是知道谢宛今年还没结婚,且不到三十岁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谢宛外面真的养了人,真的要生,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 兰君钦和齐瑞也惊呆了,像两个傻狗。 但齐父是什么样的人,很快就在谢宛冷静的眼神中反应过来,也不管真的假的,立刻顺着谢宛的话往下说,拍了一下齐瑞的肩膀: “叫哥哥。” “......”平时踩在脚底下几乎不会看一眼的人,如今却需要自己低眉顺眼地喊他一声哥哥,齐瑞整个人都难受住了。 他哽着脖子,没有马上出声,下一秒就挨了齐父一个大比兜: “叫你叫人,没听见吗!” 齐父厉声道。 后颈那一块皮肤挨了一巴掌,瞬间火辣辣的疼。 齐瑞脸上虽然没挨打,但是简直比挨了打还难受,几乎有些面红耳赤,半晌,才垂下眼睛,躲开兰君钦的视线,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嗫喏道: “哥哥。” 兰君钦:“...........” 他沉默了。 他心地善良,虽然没有想过要报复齐瑞,但如今看见齐瑞站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内心不知为何,竟也有一丝痛快。 他对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到一丝羞耻,觉得自己有点小人得志,所以绷着脸没有回答,以免压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但他这副模样却让谢宛以为兰君钦还没有消气,所以在菜上来的时候,还装作不经意地和齐父提了一嘴: “我这孩子性格善良,不爱和别人起冲突。前段时间我送了一条项链给他,他戴了没几天,却忽然断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语气是一副全然不知的口气,但视线却缓缓飘向齐瑞,好似早已看透了什么。 听到谢宛的话,齐瑞已经骤然出了一声冷汗。 联想到前几日谢宛忽然中止和齐家的合作,今日又一反常态应了齐家的邀约,齐瑞已经猜出来,谢宛今日应约的用意是什么了。 但他不敢在饭桌上就承认自己曾经对兰君钦做过的事情,只能战战兢兢地垂下头,如履薄冰,一句话也不敢吭。 不过齐父是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什么鸟样的,也听说过齐瑞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还经常欺负同学,当下就将谢宛话里话外的意思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一想到是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搅黄了自己公司的事情,他登时气的脸色铁青,只是碍于谢宛在场不好发作,但发抖和胡子和恶狠狠剜向齐瑞的视线,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 齐瑞胆子都要吓破了,在饭桌上一句话也不敢说,在兰君钦中途溜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忙也将其堵在厕所,脸上早就没有了往日的趾高气昂,带着哀求道: “对不起,” 他心中有些不甘,但谢宛兴师问罪的气势和齐父难看的神情已经让他预料到如果这事不能和兰君钦善了,他回到家会死的多惨: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爸爸是谢宛,所以我才........” 齐瑞觑着兰君钦明灭不定的脸色,惴惴不安道: “如果我知道你和谢家有关系,我一定不会弄坏你的项链........” “........”兰君钦看着曾经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人用这样卑微和祈求的语气和自己认错,眼神明灭不定。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那一瞬间,并没有感到任何得意。 为什么呢?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难道仅仅只是他和谢宛哥哥有关系,而并非是齐瑞意识到自己做的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吗? 要是换做之前,兰君钦说不定还要和齐瑞争辩一番,但现下,他只感到索然无味。 如果用权势压人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那此刻的他,和之前的齐瑞,又有什么两样呢? 想到这里,兰君钦微微低下头,看着一脸紧张、想要得到他答复的齐瑞,半晌,一字一句道: “我不会原谅你。” 他说:“因为你不配。” 言罢,他直接抬起脚,从呆滞的齐瑞身边走过。 在两人即将要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齐瑞忽然抓住了兰君钦的手。 他的力气很大,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兰君钦竟然感受到了一丝痛意。 他吃痛地下意识甩开齐瑞的手,但却被齐瑞更加用力地握住: “放手!” “当初我欺负你,全是因为郁栖!” 齐瑞已经完全慌了,只想赶紧把身上这口锅推出去,以免之后遭到来自父亲的毒打,声音都在发抖,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 “当初是郁栖说你一直在纠缠他,我为了给他出气,所以我才!” “...........”兰君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震撼,但很快又如同平静的河面,再度变的古井无波。 “........我知道。”他说。 这下,震惊的人变成了齐瑞。 他张了张嘴,几乎要弯成O型,惊疑不定道: “你知道?!” “嗯。”兰君钦趁他晃神的瞬间,用力掰开他的手指: “但是这改变不了我不原谅你的事实。” “.........为什么!?”齐瑞怕的要死,有些失态,尖叫着抓紧兰君钦的肩膀,几乎有些失声喊道:“为什么你能原谅郁栖,但是不能原谅我!” 他力气太大,兰君钦被他一把按在了墙上,后背登时撞到坚硬的墙壁,痛的要死。 兰君钦这几天练格斗已经有点形成肌肉记忆了,被制住之后,下意识伸腿将齐瑞踹倒,随即抓起他的手臂,就给了齐瑞一个背摔。 等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看着躺在地上发出杀猪般叫声的齐瑞,兰君钦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僵硬地站直在地,看着手臂几乎脱臼、痛的眼泪水乱飚的齐瑞,半晌,才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给兰鸢山打电话,声音发抖: “爸爸。” 兰鸢山此时还在上班,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上,问: “做什么?” “我打人了。”兰君钦胆子小,下意识还是将自己处在了弱小者的位置,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办,爸爸?” “........你在哪呢?你不是在和谢宛一起吃饭吗?”兰鸢山今天临时给同时顶班,所以没来吃饭,闻言想要打电话给谢宛处理,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过去一趟: “算了,你把具体位置发给我,我现在过去一趟。” 兰鸢山做事一向和迅速,挂了电话之后,几乎是二十分钟就到了。 但此时齐瑞一家已经被谢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摆平了,兰鸢山到的时候,兰君钦正坐在包厢里,眼神发直,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在兰鸢山推门进来的那一刹那,他才好像从没有生气的布偶娃娃变成了欢脱的小狗崽,撒开爪子跑过来,绕着兰鸢山转圈: “爸爸,你来了。” “........你没事?”兰鸢山在电话里听兰君钦的口气,还以为是兰君钦被人打了,见对方毫发无损,不由得有些惊讶: “你竟然没事?!那你刚才在电话里还怕成那样?!” 搞得他以为兰君钦打人不成,还反被人收拾了。 确认兰君钦没有缺胳膊断腿的一瞬间,操心老父亲兰鸢山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他环视一周,发现谢宛已经离开了,心中也不知道是失望更多还是松口气更多。 似乎是察觉到兰鸢山好像是在找谢宛,兰君钦主动解释道: “哥哥早就走了,说是公司有事,但是给了我打车回家的钱。” 言罢,他拿出手机,上面赫然是一万元的转账:“哥哥给了我好多。” “..........”兰鸢山看着那几个零,心里也就知道兰君钦揍人的事情早就被谢宛摆平了。 虽然不知道兰君钦为什么要打人,但兰鸢山总归是偏心孩子的,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 “........胆子比米粒小。” “嘿嘿。”兰君钦只知道傻笑。 “.........”兰鸢山糟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傻儿子,随即揪过小狗的后颈皮,直接提走了: “走了,回家。” 等到两人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兰君钦今天跟着谢宛吃了不少好东西,很少接触上流社会饮食的他拍了不少照片存在手机里,趴在沙发上晃着腿一张张欣赏。 兰鸢山看着他这傻样,没说什么,但在不小心经过他身边,发现兰君钦预备要将这些图片发给“郁栖”的时候,脚步一顿。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而停下脚步,拿起兰君钦手中的手机,打断了兰君钦发消息的动作,随即在兰君钦不明所以的视线之中,缓缓坐下。 他不喜欢郁栖,自然也不愿意兰君钦多和郁栖走动,但又怕郁栖太冷硬会引发兰君钦的叛逆因子,半晌,只能坐在沙发上心累道: “为什么要和那个郁栖往来?” 他说:“他心机很重,真的不适合你,也不适合当朋友。” “.......怎么会呢。”兰君钦像个傻白甜小狗,呆呆道: “郁栖有时候很好的。” “傻儿子,你清醒一点。”兰鸢山说:“所以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因为他长的好看?还是别的?” 一听到郁栖的名字,兰君钦红着脸,有些忸怩,吞吞吐吐的没说话: “没呀,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他了。” “行,不喜欢他是吧。”兰鸢山点头:“那我就把他联系方式删了,你以后也不准加他。” 言罢,作势就要删掉从联系人里删掉郁栖。 兰君钦这下急了。 焦急小狗跳起来,就想抢爸爸手上的手机,但因为身高不够,只能含恨放弃:“爸爸,你别这样,你太坏了。” “我是为你好。”兰鸢山说:“你换个人试试,看我管他么?” “爸爸,你不了解他。郁栖其实人性格冷淡了一些,但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其实对我挺好的。”兰君钦反驳。 “他对你好?他对你好还齐瑞说你喜欢他,让齐瑞欺负你?” 兰鸢山当场反驳:“你说说,他好对你好在哪里?单着一点,我就认为,他根本就不配你喜欢他。” “..........”兰君钦闻言,微微瞪大眼睛,半晌,才绞着衣摆,小声道:“万一他是有什么苦衷呢?万一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恋爱脑要纳入绞刑。”兰鸢山说:“你这恋爱脑到底遗传谁了?你妈还是我?” “爸爸,我.......” “你听好了。”兰鸢山抬手做出一个制止的动作,示意兰君钦别再说下去,道: “你记住了,傻小子,” “你喜欢一个人,应该是那个人本身就很好,而不是,他对你好,你才喜欢他。” 兰鸢山揪着小狗耳朵,不容拒绝道:“听我的。别管什么郁栖,就算是他有个弟弟郁息,郁一二三四,他们都配不上你。” 小狗被爸爸捂着脸颊,整个嘴巴都嘟起来,浑身冒着傻气,黑润的眼睛一眨不眨,茫然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兰鸢山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地吐出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因为我家小狗,值得更好、最好的人喜欢,知道吗?” 被爱会长出血肉 在兰鸢山说这句话之前,兰君钦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对他说这样一句话。 他......值得被爱吗? 他只是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穷人家的孩子而已,学习成绩又不突出,长的也不够讨人喜欢—— 他这样的人......也值得被爱吗? 自卑的小狗眨了眨漆黑圆润的眼睛,半晌才挣扎了一下,因为被爸爸捏着下巴,只能费劲地鼓起脸颊,嘟着嘴含含糊糊道: “.......知道了。” “好。” 兰鸢山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转身出门了。 几分钟之后,他在兰君钦震惊的眼神里,拿回了几张A4纸,上面打印着几个大字,小狗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很好!我值得被爱!我是天底下第一可爱的小狗!” 兰君钦:“..........” 他羞耻地揣着爪子,坐在沙发上,用抱枕遮着眼睛,狗狗祟祟地往外看: “爸爸,你干什么呀.......” “把他贴在你床头,每天起来念五遍,好改改你这自卑缺爱的毛病。” 兰鸢山用正色道: “省得稍微有人对你好一点,你就喜欢上他了。” “.......我不是问这个。”兰君钦指了指上面的“小狗”两个字,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 “为什么我是小狗?” “因为你就是小狗。”兰鸢山看了他一眼:“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崽。” 兰君钦:“..........” ????? 在兰鸢山的强制要求下,兰君钦还是被迫接受了这项羞耻的晨间运动。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些话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兰鸢山时不时蹦出来的“最可爱的小狗”“最聪明的小狗”的不伦不类的夸奖,兰君钦到底还是逐渐自信了起来,走路再也不畏畏缩缩,弯腰缩背的像个小老头了,而是在众人惊讶的眼光逐渐挺直了腰背。 他之前带着被爸爸打出来的伤来到教室的时候,只觉羞耻,不敢见人;但如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脸上的伤都是他进步的勋章,没什么好羞耻的,更没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练得越来越不错了。” 兰君钦的两个教练都对兰君钦赞不绝口,在兰鸢山来旁观儿子训练的时候,周程甚至还偷偷摸摸跑到兰鸢山的身边,用手肘戳了戳兰鸢山:“哎,老兰。” “?”兰鸢山在专心看兰君钦的格斗动作,闻言有些慢半拍地转过头: “怎么?”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周程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半晌,才在兰鸢山疑惑的眼神里,嘿嘿笑道: “你也知道,我最近......这个生源有点紧张.......” 他瞅了兰君钦一眼,然后脸上逐渐恢复了说正事时的严肃表情: “暑假的时候,我想让君钦以我徒弟的身份去参加一场业余的格斗比赛......那场格斗比赛其实含金量还行,如果能进前三,即使不拿冠军,对我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宣传,家长也都放心把孩子交给我,是吧........” 兰鸢山闻言,皱眉抖了抖手中的烟,“你为什么不让你自己的徒弟去?小狗都没练几个月,你好意思让他上场送菜?” “怎么会!”周程一拍大腿:“小兰他有你这个顶级格斗选手私下开小灶,怎么可能会输给别人!” 他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却也是事实。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何况被夸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兰鸢山眯起了眼睛,闲闲道: “行啊,那你自己去和他说呗。” 兰鸢山的视线并没有离开兰君钦的动作,在看见兰君钦使出了他曾经用过的凌空三连踢的时候,眼底划过一丝赞赏的光: “让他去试试呗,反正选手都是业余的,给他练练手也好。” “哎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周程一锤掌心,满脸痛惜道: “我第一天带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好苗子。这不,隔壁练拳的都想把他挖过去,可惜我不让。” 他偷偷觑了兰鸢山含笑的脸,半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可是我这又是劝,又是好话说尽,小兰还是不愿意报名参赛。” “.......他胆子就米粒点大,估计是怕上战场输了。”知子莫若父,兰鸢山语气里带着嫌弃,但眼睛却弯了起来,很显然是无奈的笑。 “还是你了解你儿子。”周程感叹道:“要我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说是不?但是小兰虽然有天赋,又刻苦,但是就是太不自信了,老怕输。” “........行了,我懂你意思了。”兰鸢山懒得再和周程扯皮,将烟掐灭,转身道:“我回去劝一劝他,到时候给你个准信。” “得嘞。”得了兰鸢山的应承,周程顿时眉开眼笑: “那你好好劝劝你那傻儿子啊,今天就到这里了,我溜了。” 兰鸢山哼笑着抬腿轻轻踹了他一下,表示听到了。 兰君钦也练得差不多了,一声汗地撒着狗爪子跑过来,绕着兰鸢山喊爸爸: “爸爸,我今天练得怎么样?” 兰君钦问完,又怕听到兰鸢山骂他是废物,赶紧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觑他: “.........” “.........”兰鸢山知道前几次骂人给脆弱小狗骂出心理阴影来了,眼神一闪,半晌伸出手,把兰君钦额前过长的刘海撩了起来。 兰君钦之前有点营养不良,头发都黄黄的很毛躁,像是个杂毛乡村田园犬,现下被谢宛和兰鸢山轮番投喂了几个月,头发逐渐变的漆黑浓密且顺滑,就是太久没剪把眼睛遮住了,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有些阴郁和拘谨。 .......还是不够自信。 兰鸢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夸道: “很好,挺不错的,有你爹我当年的风采。” “真的!”兰君钦眼睛一亮。 “真的。”兰鸢山摸了摸兰君钦眼角的伤。 之前兰君钦脸上和身上的伤是他揍出来的,如今他脸上的伤也是由他而起,只不过目的和性质都不同了。 “.......讨厌爸爸吗?”兰鸢山拿出药膏,轻轻地在兰君钦的嘴边抹了一下:“要不是爸爸非要你练,你也不会经常一身伤地去学校,别人还以为是我打得你。” “当然不恨了。”小狗狂甩头,几乎要甩出残影:“爸爸是为我好,我知道。” 兰鸢山闻言笑了笑,半晌,慢慢道: “那爸爸还有一件更为你好的事情,不知道你想不想满足爸爸的愿望?” “........”看着兰鸢山开始眯眼睛笑了,难得机灵小狗登时竖起耳朵,警觉起来,蹬蹬瞪的后退几步,满脸戒备: “.......爸爸,你想干什么?” “送你去参加格斗比赛,赢点奖金回来。”兰鸢山说:“因为爸爸最近决定换一份工作......具体要干嘛还没想好,但是需要启动资金,所以,你懂吧?” 他看着抱着毛巾弱小可怜又无助、差点把耳朵都变成飞机耳的小狗道: “你不会不帮爸爸吧?” 兰君钦:“.......” 他有些怀疑人生,耷拉着脑袋:“爸爸,你想从我身上赚钱?!” 小狗惊呆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爸爸!” “就是有我这样的爸爸。”兰鸢山上前一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皮筋,把兰君钦额前的刘海绑了起来,扎成一个晃动的小揪揪,顺带让兰君钦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漂亮精致的眉眼: “加油,我相信你!” 兰君钦:“..........” “我不要。” 他还是有些胆小,并不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现,闻言疯狂摆手拒绝:“我打不赢的,我会输的!” “......啧。”兰鸢山想了想,大脑忽然灵光一现:“你不是喜欢郁栖吗,你胆子这么小,连比赛都不肯参加,他怎么可能喜欢你。” 兰君钦闻言一怔,神情瞬间失落,缓缓地垂下了脑袋。 兰鸢山知道兰君钦有点玻璃心,又有点恋爱脑,干脆以毒攻毒: “我之前一直不愿意你和郁栖交往,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恋爱脑的兰君钦闻言瞬间抬头,看向兰鸢山,一脸激动: “真的吗?!” “真的。”兰鸢山心道小孩子就是简单好骗,这种假话也相信: “要不这样吧,你找个机会和郁栖表白,把话摊开来说。” 兰鸢山看着脸红红的兰君钦,低声道: “如果他同意了你的告白,我就再也不阻止你和他交往;但如果他拒绝了你,你就得听我的,乖乖参加比赛。” “我为什么要和郁栖表白?”兰君钦瞪圆眼睛,一脸傻白甜的天真:“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情啊,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难道你就不想天天和他在一起?”兰鸢山又不是没谈过恋爱,对少年人的悸动拿捏的死死的,还顺带激将道: “而且你不是说他对你好吗?就说明他对你也有感觉,如果他答应了,你就可以天天和他在一起了。” “........”兰君钦明显被说动了,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犹豫: “这.......” “听我的。”兰鸢山认为郁栖绝对看不上这个时候的兰君钦,所以决定通过让这个方式,让兰君钦被拒绝从而彻底死心,来个彻底的了断: “但是我和你说好,如果你表白失败了,你就要彻底放弃郁栖,不要和他来往。还是那句话,你值得被爱,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人,而那个人,绝对不是郁栖。” 兰鸢山道:“所以,你到底答不答应?” “........”兰君钦虽然对郁栖有一点好感,但是他更在乎与他血浓于水的爸爸。 爸爸不会害他的,而且谢宛哥哥也说了,要听爸爸的话。 思及此,兰君钦心中总算不再犹豫。 许久之后,他头顶的小揪揪轻微的晃了晃,像是在而是在小幅度的点头: “.........好。” 他说:“我都听爸爸的。” 18小狗告白进行时 兰鸢山发现了, 兰君钦除了有些自卑之外,其实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他嘴上说着其实已经没有特别喜欢郁栖了,但真要到表白的时候, 其实比谁都积极, 早早地就开始准备表白那天要穿的衣服和要说的话, 满满打了一整夜草稿,甚至还丧心病狂地想找兰鸢山求取告白经验, 被兰鸢山一巴掌拍了回去。 “滚, ”兰鸢山半躺在沙发上, 翘着二郎腿看着捂着脑壳、委屈巴巴的可怜小狗,冷笑道: “你爸活这么大,就只有被别人表白的份, 还没有和别人表白的时候。” 他一边嫌弃, 一边利索地灵活走位, 一枪爆头苟在草丛里的敌人: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 兰君钦被爸爸嫌弃了, 虽然有些难受,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 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兰鸢山, 问: “那当初爸爸也是被妈妈先表白的吗?” “嗯哼。”兰鸢山正打着游戏,手上动作不停,没留神就被兰君钦套了话: “他可喜欢我了,为了我哭的要死要活的,还要和父母家决裂.......可能你的恋爱脑就是遗传他吧。” “.......”小狗噘嘴:“爸爸, 你怎么老是说妈妈坏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兰鸢山看着上面胜利的结算画面,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真别对你妈妈有什么滤镜,我告诉你, 他真的不是正常人。” “.......”兰鸢山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兰鸢山这么“诋毁”晚玉了,闻言不住皱眉: “爸爸,你到底为什么每次都说妈妈不是正常人?你就算再嫌弃他,他毕竟也是你老婆。” “就是因为他是我老婆我才知道他真的不正常。” 兰鸢山坐起来,指着自己的眼睛道: “你知道吗,我和他在一起两年之后我才发现,他的眼睛是金色的,他每天和我在一起都戴美瞳!” “?”兰君钦闻言一懵,迟疑半秒:“可能.......妈妈比较爱美?” “不是。”兰鸢山摆了摆手:“他已经够漂亮了。” 兰君钦:“金色眼珠.......那妈妈是外国人?” “这长得也.....不太像外国人啊。”说到这个,兰鸢山也纳闷,勾了勾手让兰君钦过来,附在他耳边神神秘秘道: “你知道吗,有一回我出任.......出差,你妈当时很担心我的安危,为了救我,直接从八楼跳下来——” 兰鸢山用手比了一个八,着重强调:“八楼,十几米接近二十米,我当时看见,他妈都快吓的给他跪下了,结果他跳下来毫发无损,连一点破皮都没有。” 兰鸢山提起当时的事情还有些瘆得慌,下意识地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我还记得我当时看他从八楼跳下来的场面,真的把我吓惨了,还以为后半辈子都要当鳏夫了。” “爸你说的........真的假的。”兰君钦怀疑兰鸢山喝多了:“八楼,跳下来脑浆子都晃出来了吧?” 他担忧地摸了摸兰鸢山的额头: “你当时是不是喝多了看见幻觉了。” “没有。”兰鸢山没告诉兰君钦自己是和晚玉分手之后才开始酗酒,以前的他算是滴酒不沾: “算了,和你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他摸了摸兰君钦的脑袋,顺带撩起兰君钦的刘海,凝视着那一双和晚玉极像的眼睛,许久,把小狗抱进怀里,rua了一把小狗脑袋和小狗爪子,边蹂\\躏的头发边低声感叹道: “小狗崽,眼睛和你妈真像.......一样漂亮。” 兰君钦被揉的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乱糟糟的,刘海胡乱甩了甩,又把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遮住了。 准备和郁栖表白的那一天,兰君钦起的很早,意外的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了谢宛。 谢宛正打算去公司,看见兰君钦一个人背着书包在路上走,便让司机停车,在路边停下了。 他降下车窗,对一无所觉的兰君钦道: “君钦!” “........”兰君钦还在想今天要怎么和郁栖表白,闻言转过头,看向谢宛的方向。 在看到谢宛的一瞬间,他立刻眼睛一亮,化身撒娇小狗,欢脱地蹭到谢宛的身边,“哥哥,怎么是你!” “是啊,好巧。”谢宛示意兰君钦打开车门上车: “你要去学校?” “嗯呢。”说起这个,兰君钦就有些颓丧: “错过了公交.......打算找一辆共享单车骑过去的,感觉要迟到了。” “没事,妈......哥哥送你过去。” 谢宛和兰鸢山一样喜欢揉小狗脑袋,觉得软乎乎的很好摸: “别不开心了,不会迟到的。” “嗯!”兰君钦很好哄,闻言又开心了,乖乖地系好安全带。 他垂头的时候刘海全部散下来,挡住了视线,他就用皮筋扎起来,变成一个小揪揪,在头顶晃了晃去。 谢宛:“........谁教你这么扎头发的?” “嗯?”兰君钦闻言抬起头,摸了摸头顶,随即笑道: “爸爸。” 他摸了摸那一撮头发:“爸爸说我头发太长挡住眼睛看不清黑板,所以让我用皮筋扎起来。” 谢宛:“。” 他说:“你不觉得很丑吗?” “啊?还好吧,”兰君钦无所谓道:“我不怎么照镜子的,何况我长的本来就不好看,丑点也没关系。” “胡说八道。”谢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生气: “你是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难看。” 兰君钦:“?” 他不明白谢宛为什么要忽然生气,下一秒,就听谢宛拿起电话,对着电话那边道: “喂,是lli吗,对,给我安排你们那里最好的理发总监........什么?没有档期?那我出双倍的价钱,五千!” “........”兰君钦人都惊呆了,忙伸出手,按住了谢宛,急促道: “哥哥哥哥,” 他用力晃了晃谢宛:“不用不用,我就是懒才没有剪头发......晚点放学我去小巷子里找吴叔理发,他那边只要十块钱!” 谢宛没有马上说话,兰君钦生怕谢宛真的找了什么价值五千的理发总监,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哥哥,我马上要上学了,如果剪了头发就要迟到了。” 他说:“下次吧,下次行不行?” 谢宛:“........” 他听到“上学”两个字,目光才有所松动,最终,才缓缓点了点头: “好吧。” 他看了一眼兰君钦头顶晃来晃去的小揪揪,觉得丑的他眼睛痛,半晌忍无可忍,又打了一个电话,在途径一家商场的时候,让司机停了下来,随即接过走过来的店员小姐姐手里的盒子拆开,拿出两个夹子,扣在了兰君钦的头顶,强行把那撮头发按了下去: “这下好多了。” 兰君钦摸了摸头顶的夹子,笑道:“谢谢哥哥。” 他不知道这个夹子的价格已经比理发的价格还高了,下车的时候还乖乖地和谢宛道谢说再见。 他长的其实不丑,五官底子本来就好,之前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整个人显得有些瘦弱和皮肤蜡黄,加上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打理,所以气质有些阴郁。 但自从兰鸢山找了新工作之后,家里有了收入,伙食好了一些,加上谢宛时不时带他出去吃好吃的,还有经常进行格斗运动,兰君钦的气色明显好了,皮肤在太阳下白的发光,细腻精致,除了脸上还有些未消退的青紫外,整个人比之前好看了很多。 如今将头发稍微打理了一下,用夹子夹住刘海,露出了漂亮的眼睛,他走进教室的时候,还有人怀疑班上来了新同学。 “班上新来了转学生吗?”看着兰君钦那副绝对说不上丑的脸,有些人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是谁?” “不知道啊。”被问到的人也是一脸茫然:“没有听老师说啊。” “转学生”这幅漂亮脸蛋吸引了很多人频频往座位后面看,尽管上了两节课,大家对他的兴趣任旧不减,直到英语老师点名让兰君钦起来回答问题,“转学生”站起来的时候,周遭的人才惊讶地发现,这个漂亮且昂首挺胸的人是原来那个唯唯诺诺、脸上经常带着伤的兰君钦。 .......怎么会是他!?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在短短几个月内,兰君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但浆洗的发白的衣服和书包内被划烂的教科书,又隐隐约约透出了兰君钦过往的影子。 不会错,这个人还是兰君钦。 除了他,没有人会反复穿着两三套衣服轮流换洗,也没有人会被欺负了长达一年还不敢反抗。 没有背景,没有实力,家庭条件一般,除了有一张意料之外的漂亮脸蛋,其他什么也没有。 郁栖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兰君钦将他叫出教室之外的时候,他是有些惊讶的。 “你找我?”郁栖看着隐隐比他高了一些、眉目清澈干净的男生,只觉兰君钦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他想象中的模样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让他感觉有些紧张,又莫名地在吸引着他,他只能牢牢地用父亲的话告诫自己—— 这是穷人家的孩子,没钱没背景,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也不应该和他在一起。 “嗯,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兰君钦对郁栖心中的矛盾和想法一无所知。 他站在郁栖面前,眼睛很明朗很透净,像是不搀任何杂质的水晶珠子,整个人站直的时候,皮肤白的反射着春日的光彩,即使额前还有散乱的发丝落下,但再也遮不住他身上的气质。 恍惚间,郁栖好像在他身上看见了兰鸢山的影子。 不,或许,还有谢宛的影子。 清冷、干净,但心思同样真挚、热烈,单纯,和他这样玩弄人心、利益至上的人截然不同,像是磁铁的两端,不断吸引,又不断互斥。 “我喜欢你。”兰君钦低头看着郁栖,尽管心中紧张无比,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的话: “我很谢谢你,在之前帮过我很多次。要不是你,我估计已经被学校退学了。所以,我愿意帮你应付齐瑞,这是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做的。” “但是爸爸说你不喜欢我,让我离你远一些。” 听到这话,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的郁栖心中一紧,正想开口,但兰君钦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所以我想在你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郁栖只得撇开那句“要不是你我已经被学校退学了”,忍不住问:“......什么答案。” “关于你喜不喜欢我的答案。”兰君钦上前一步,垂下头,两个人离得很近,这个时候,郁栖才发现兰君钦的睫毛很长,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抖动着。 郁栖想要后退,但身后就是墙壁,他只能靠在墙上,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仰头看着兰君钦: “你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我想得到你心里的答案。”兰君钦凝视着他,语气很诚恳: “我希望你不要骗我,不要欺瞒我,也不要为了安慰我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如果你喜欢我,我会很开心;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就听爸爸的,去喜欢别人。” 他道:“爸爸说了,我值得被很多很多人爱,不止是你一个。” “......你要去喜欢别人?!”郁栖闻言,心中一紧,豁然抬头,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些怒火: “凭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我可以喜欢别人,我不是非要喜欢你一个,我有很多选择。”小狗疑惑地歪了歪头: “难道我不可以喜欢别人吗?” “不可以。”郁栖语气忽然急促了起来。 他呼吸开始加快,伸出手,用力抓住兰君钦的衣领,指节泛白发抖: “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没人比我更好,所以你也只能喜欢我一个,眼里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是吗?”兰君钦不置可否,由着郁栖抓着他的衣领,笑道: “那么,对于我的告白,你的回答是什么呢?郁栖?”, 19失控 我的回答......吗? 看着兰君钦亮晶晶的眼睛, 郁栖的内心有了片刻的动摇。 这么漂亮的眼睛,这么真挚的眼神,这么精致的一张脸, 如果......如果兰君钦家世好一些的话,郁栖感觉自己很难不为这样一个真诚单纯的少年动心。 可是在郁栖的生存规则里, 单纯和真挚,其实是最没用的。 单纯, 意味着无法在大家族的权利倾轧中活下来;毫无背景,意味着兰君钦的身世无法给自己提供任何的助力, 无法让他在未来的事业和商场上站稳脚跟。 这样的人, 即使自己和他在一起, 又能得到什么呢? 毕竟脸再漂亮, 看多了也是会看腻的;爱情是一时的, 只有权力才是永恒的。 兰君钦对他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现在还需要兰君钦,因为他现在还摸不清谢宛对兰君钦的态度,他不能就这样拒绝他, 否则在谢宛那里,他的印象分就会大打折扣。 在那长达十几秒的沉默里,郁栖的大脑飞速转动。 他不能放弃兰君钦, 这样对他不利;同样的, 他也不能答应他, 毕竟兰君钦这样的背景和家世, 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自己。 半晌,郁栖才终于想好要回答的话。 他心中计策方定,旋即缓缓地抬起头, 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自认为毫无破绽: “兰君钦,其实我对你的感觉,和你对我的感觉,也是一样的。” 兰君钦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像是不可置信似的,配合地低下头: “真的吗?!” “真的。”郁栖主动捧起兰君钦的脸,呼吸交融的一瞬间,郁栖似乎还能闻到兰君钦身上干净温暖的洗衣液味道,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晃神: “但是,我们现在是学生,还不能在一起,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兰君钦的眼睛亮亮的,“我其实......” “所以你愿不愿意等我?”郁栖长的本身也不差,自带一点清冷美人的疏离感,笑起来时却很温和,几乎要迷了兰君钦的眼睛: “等我们高考完之后,我们再考虑要不要正式在一起,好不好?” “好呀好呀。”兰君钦心思单纯,哪能知道郁栖这一招叫欲擒故纵,闻言忙不迭地答应: “那我等你就是了。” “.......真乖。”郁栖揉了揉兰君钦的头发,紧接着,他又像是刚刚想起来什么似的,道: “既然我们现在还不算正式在一起,那我们的约定,你记得保密,平时也不能太亲密,以免被老师发现。” “......好。”兰君钦先是迟疑了一下,但误以为郁栖同样也喜欢他的兴奋让他一时间被冲昏了头脑,没有往下深想,脸红红道: “那我现在.....能抱一抱你吗?” “..........”郁栖本来对兰君钦就只存了利用之心,心中那点指甲大的好感和占有欲几近于无,但看着一脸单纯和期待的小狗,他半晌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在他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可以”两个字已经说出了口,紧接着,他的腰身就被兰君钦紧紧抱住。 少年人的身体已经完全抽条,肩膀并不宽阔,却足够温暖,细细碎碎的鬓发扫落,阳光将薄薄的耳朵照的几近透明。 郁栖的鼻尖全是兰君钦的味道,在被抱住的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推开。 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的气息,像是春天的青草,夏天的树叶,清新又浅淡,很有生命力的味道。 .......是和他身上截然不同的味道。 他一辈子也不会有的温暖热烈。 等晚上兰君钦放学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就和兰鸢山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什么?!他说他也喜欢你?!”兰鸢山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喜欢你?!你哎?!你哎??” “.........”听着兰鸢山狐疑且震惊的语气和不可置信的视线,小狗有些生气,撅起嘴不满道: “爸爸,你什么意思啊。” 他抱着双臂,对着兰鸢山怒目而视: “难道我不配被人喜欢吗?你前几天还说我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狗崽!” “......不是,”兰鸢山觉得情况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事情也朝他不可控的方向策马脱缰而去,让他觉得有些不妙,忍不住怀疑这剧情线是不是又他吗的起作用了: “所以他现在是答应你了?你俩在一起了?!” “.......还没呢。”尽管现在郁栖还没有正式答应和自己在一起,但能从郁栖口中听到他怀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已经足够兰君钦在沙发上扭成一条蛆了: “他说他也喜欢我.....但是我们现在还是学生,所以还不能在一起。” 兰君钦浑然不觉这只是郁栖拿来骗他的借口,捧着脸,一双眸子像是小星星: “他说让我等他,等高考完之后我们就在一起。” 兰鸢山:“.........” 他忽然捂住了心口,表情痛苦。 看着兰鸢山皱起的眉头,兰君钦一怔,吓的他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忙蹭到兰鸢山身边,绕着他转圈; “爸爸,你怎么了?!” “我心脏疼。”兰鸢山深吸一口气:“被你气的。” 兰君钦:“.........” 小狗委屈地垂下飞机耳: “为什么呀?” “为什么?!”兰鸢山这暴脾气,一巴掌就盖在了兰君钦的后脑勺:“你没感觉他是在钓着你吗?!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兰鸢山这一巴掌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令兰君钦呆滞地捂着脑袋,傻傻地看着他: “钓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不喜欢你,不想和你有恋人的身份,又想和你保持亲密的关系,获得相对的利益。”兰鸢山点了一根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没有直接答应,就是拒绝,明白吗?” 兰君钦:“.........” 他似乎有些不信,但是对于兰鸢山的话,他有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沉默下去,连脸上的笑容都垮了下去。 “唉,笨笨的,随了谁了。”兰鸢山一把薅过小狗脑袋,看着闷闷不乐的兰君钦: “宝贝儿子,他真的不喜欢你.......算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他?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了?” “.........”兰君钦吸了吸鼻子,看起来有些难过,只是强撑着没有哭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 他揉了揉鼻子,声音有些闷闷的,垂下头去,绞着手指,慢慢道: “我高一下学期那一次.....没有钱交学费和学杂费,本来年段长都想劝退我的,都喊我去办公室填退学表格了。” 兰君钦道:“但是我去办公室的时候,意外看到了郁栖。” 兰鸢山不笨,立刻就把事情接了下去,猜测道:“是他替你付了学费?” “嗯。”兰君钦垂下头:“要不是他,我早就不在青城一中了。” 那时候的兰鸢山还没有传过来,爹不疼妈不爱,加上身边也没有什么靠谱的朋友,孑然一身茕茕孑立,在亲眼目睹郁栖替他交学费这个举动之后,无异于如同看见菩萨下凡,救他于水火之中。 感激的种子顿时埋下,加上少年人情感热烈,兰君钦又是如此的缺爱,自然是这样的一件事就能让兰君钦对郁栖充满好感,以至于经年难忘。 但,在兰鸢山这个成年人眼底,这件事其实可大可小。 大到兰君钦确实是要记住这份恩情,但也小到兰君钦根本没有必要在郁栖这棵树上吊死,更恍若付出真心。 他的小狗应该喜欢的是全身心爱他的人,而不是这种掺杂着利益的利用。 兰鸢山本想像之前一样强行命令兰君钦不要和郁栖来往,但又怕适得其反,半晌,只是什么话也没说,让兰君钦钦去洗漱刷牙。 在兰君钦去厕所、关上门的一瞬间,兰鸢山召唤出了系统:“系统,在吗?” “怎么?”许久没有冒头的系统显然还在,缓缓出声彰显存在感:“有事?” “你不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吗?”兰鸢山指尖撵着烟,并没有抽,只是急促的语气暴露了他的烦躁: “郁栖帮兰君钦付学费?剧情里有这段吗?” “有。”系统马上接话道。 “在哪?”对于这个世界衍生出来的原文剧情,兰鸢山没有细读,只是大致扫了一眼:“时间线是什么时候?” “高二上学期。”系统道:“是在你穿过来之后。” “在我穿过来之后?”兰鸢山一怔,紧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头皮一麻: “可是小狗刚刚和我说,郁栖替他交学费是在高一下学期!这时间线,根本对不上啊!” “.........”系统听了,也有些懵逼。 它缓缓漂浮在空中,浑圆的身体滋啦泛着电光,虽然没有表情,但长久的沉默也让显露了它的迟疑和困惑。 “不对,太不对了。”兰鸢山越想越觉得奇怪: “而且你这个主角受.......为什么是这样呢?原文剧情里,他不是深爱兰君钦吗?” “......是啊,”系统也心里也犯嘀咕:“当时的设置是这样的。接下来兰君钦所受的苦难全是来自渣爹、还有主角受父母的阻拦和压力,怎么现在.........” “怎么现在感觉伤害小狗的人反而是主角受?”兰鸢山分析道: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按照原文的剧情去设置了主角受的痴情设定,那么他就会像当初晚玉选择我一样,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事情都会选择我。但现在这个郁栖就像被人夺舍、或者忽然觉醒了一样,选择了一条完全相反的路,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选择了伤害君钦。” 兰鸢山忽而抬头,看向系统,半晌,缓缓吐出了一句让系统都有些后背发凉的话: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系统设置已经完全失效......这个世界的所有剧情线和人物,都开始彻底失控了?”, 20“宛宛晚晚”^…… 世界剧情失控了? 那岂不是说, 一切都没有办法按照那个人想要的方向发展,那让小公子苏醒的计划,是不是也要就此失败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 系统也好似人一般,登时打了个寒颤,身躯发抖, 半晌急急地消失在空气中,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许是去检查一开始的设置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又也许是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的所有人设和剧情, 兰鸢山身为局中人看不清全貌, 因此不得而知。 或许,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 他也许只是为了任务而诞生, 但和兰君钦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也真正地将兰君钦当成了自己的儿子那般照顾。 看着躺在床上、睡的香甜的兰君钦, 兰鸢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将他的刘海撩上去,露出俊秀精致的五官: “小狗........”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 低沉而复又磁性的声音飘散在夜空中, 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要开心快乐地长大,知道吗?” 对于这一晚兰鸢山激烈的思想挣扎,兰君钦并不知道。 他乖乖地按照约定去参加了格斗比赛, 最终一路从初赛闯进半决赛,最后甚至进入了总决赛。 兰鸢山觉得很欣慰, 但这一层欣慰在看到兰君钦的成绩单时,被全然打碎。 看着数学卷子上那大大的“六十”,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一声不吭,随即缓缓地点了一根烟。 他看了一眼兰君钦,又低头看了一眼卷子,眯起眼睛,视线隐藏在袅袅升腾的白烟之后,看不清晰,但却能莫名的感受道来自他身上的威压。 “爸爸.......”兰君钦有些怂,小小声地唤了兰鸢山一眼,似乎是担心兰鸢山承受不住要昏过去。 “........”兰鸢山似乎是看透了兰君钦内心的担忧,抬起头看了兰君钦一眼,指尖在烟灰缸别缘点了点,烟灰应声落入: “放心吧,你爹我没这么脆弱。” 兰君钦登时放下心来:“那就好......” 他话还没说完,兰鸢山就顺势继续说了下去: “我只是有点想不通。” 他说:“你妈是京大研究生,我虽然差点辍学,上学晚,学历也差点,但好歹也是211本科。” 兰鸢山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不是说211本科就很厉害,也不是炫耀的意思啊.....我就是想知道,我和你妈这智商,也......不至于生出怎么笨的儿子吧?” 他看了兰君钦一眼,狐疑道:“你真是我和你妈的孩子吗?会不会是抱错了?还是说你在你妈娘胎里的时候基因变异,大脑发育有缺陷?” 兰君钦一开始还以为兰鸢山是忽然想和自己提起当年和妈妈的往事,本来是竖起耳朵在听,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兰鸢山是在质疑他大脑智商不行,顿时心态炸了: “爸爸!” 兰君钦嗷呜嗷呜地跑到兰鸢山身边,抡起拳头砸他,像是咬着主人的裤脚愤怒撕扯的小狗,嗷呜嗷呜: “我当然是妈妈亲生的!” “那你也太笨了。”兰鸢山避开兰君钦的拳头,顺脚一踹,“你妈知道了,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的。” 兰君钦现在已经能灵活地躲避兰鸢山的拳脚了,闻言还是慢了半拍,被那股力道带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次卷子本来就很难嘛......” 他的书和教材都被撕烂了,上课能跟得上就很不错了,勉勉强强拿个基础分,哪里可能考高分。 兰鸢山看着小狗委屈的表情,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行了,起来吧。” 小狗蹭到他脚边,正想说话,一只温暖的大手就落了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要好好学习,别天天想一些情情爱爱的。” 兰鸢山顿了顿,最终还是说出了大人们经常说的话: “等你变优秀了,会遇到更合适的人的。” 兰君钦闻言眼神闪烁,随即抬起头,看向兰鸢山: “爸爸,你真的觉得我和郁栖不合适吗?” “真的不合适。”这次,兰鸢山的语气带上了些许笃定: “行了,别老想着这件事了,搞得神思恍惚的,课也不认真听。” 兰君钦被一眼看透,羞愧地低下了头。 “去写作业。”兰鸢山轻轻踢了一下小狗肚子:“下次再考这么点分,小心我真的揍你。” “嗷,好。”小狗绕着兰鸢山蹭了几下,随即撒开爪子跑进房间门,关上了门。 看着兰君钦考的稀巴烂的卷子,又想到对方和郁栖的那一坨剪不断理还乱的烂事,兰鸢山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倒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双眼无神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烦,太烦了。 早知道他当初就应该直接被车创死,而不是现在在这里饱受小狗崽子的折磨。 也幸好不是他的亲生崽子,要是他生出来的儿子真的这么废物,兰鸢山觉得自己会被活活气成心脏病。 因为心里有些不得劲,兰鸢山下了班之后,干脆保安服一脱,直接在夜阑里喝起了闷酒。 他脸长的不错,身材又好,一直觊觎他的人大把是,都在等待着机会。 如今见他一个人在喝闷酒,都以为机会来了,请他喝酒的人一茬接着一茬,兰鸢山也来者不拒,谁送酒过来就直接喝,十几杯酒下肚,人也不知道是清醒了还是醉着,光看脸看不出来,只是被酒精浸染过的脸在灯光下更加颓靡,头发散下来几缕,性感的无以复加。 一直以来都对他有意思的男男女女都被兰鸢山吸引了,纷纷邀请他来自己的包厢,兰鸢山一个没留神,就被拉进了包厢里。 他心里烦,现在又是单身,自然玩起来毫无顾忌的,等他半是清醒半是醉地睁开眼睛时,脸上已经被泼了冰冷的酒液,而一个浑身散发着冷气的冰山美人正站在自己面前,抱臂垂头看着他。 “清醒没有。”谢宛身上还穿着非常正式的西装,头发扎起,显然是从什么会议上匆忙赶过来的。 只是脸上依旧带着口罩,似乎是不打算让兰鸢山看清自己的脸,见兰鸢山似乎清醒了,摸着脑袋费劲地直起身,这才缓缓地缓和了神情。 要不是他来得早,兰鸢山早就要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贱人脱得身上一件衣服也不剩了。 好在现在是春天,兰鸢山穿的卫衣比衬衫难脱,谢宛赶到的时候,兰鸢山上半身的衣服还穿的好好的,但裤子的拉链已经被人握在手里了。 谢宛眼睛登时变的血红,直接提着那人的后颈,单手将人从兰鸢山身上丢了出去,哗啦啦的带到一大片酒水,此起彼伏的破碎的动静将周遭的保安都吸引过来了,见场面一片混乱,不太好收拾,又打电话叫了领导过来。 领导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人来砸场子,气势汹汹赶到之后才发现所谓闹事的人原来是自己的大老板,登时怂了。 在谢宛的授意之下,负责人把现场的人好声好气地劝走了,酒水全免还赔了医药费,总算替谢宛和兰鸢山清理出一片单独的场所,还顺带关上了门。 见兰鸢山清醒了,谢宛心里还有气,转身就想离开。 “.......”看着谢宛意欲转身离去的背影,兰鸢山也不知道是清醒了还是纯粹在发酒疯,忽然伸出手,用力抓住谢宛的手腕,趁其不注意,直接将其甩在了沙发上,随即骑身而上,死死地压着谢宛挣扎的手腕。 谢宛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兰鸢山是在趁着酒劲发酒疯的时候,眼尾都气红了,怒斥道: “你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兰鸢山俯下身体,和谢宛几乎要鼻尖对着鼻尖,脸上的酒液被擦干净了,但还留着浓烈的酒味,和男人的荷尔蒙味道掺杂在一起,几乎要让谢宛腿软: “只是你泼了我一杯酒,这事能这么善了吗?” 言罢,他暗示性地顶了一下。 谢宛顿时满脸通红。 他生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兰鸢山生气,只能色厉内荏,像一只藏起了锋利爪子的猫: “放开我!” “不放,有本事你就把我像刚才那个人一样丢出去,那样我起码会骨折,两个月上不了班。” 兰鸢山虽然醉着,但他没瞎,知道刚才谢宛做了些什么。 他一边说这话,热气直往谢宛脸上扑,谢宛有点受不了,又舍不得下手太重去推醉鬼,只能自己慢慢地往外挪,想要逃离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却被兰鸢山按着肩膀压下来: “想跑?跑哪去?” 兰鸢山低头盯着他,眼睛里是谢宛从未见过的漆黑,深邃的好似能把人吸进去: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我的吗?” “你很中意我吧,谢总。”兰鸢山一边笑,一边伸出指尖,解开谢宛的领带,旋即俯下身,在谢宛的眼睛上亲了一下:“不然怎么会让领导开后门招我进来,又天天在我面前晃?让我吃不着心里又痒痒?” 温热的触感从眼皮一直蔓延到全身,谢宛被戳中了心事,差点跳脚,却被这一个吻陡然定住了身形,整个人僵硬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耳边是兰鸢山急促的呼吸声: “谢宛,宛宛.......晚晚.......” 兰鸢山也不知道是在叫谁,滚烫的吻一路隔着口罩落在了脸上,谢宛浑身一颤,下意识想要躲,却被兰鸢山用力按着手腕,十指紧扣。 “让我看看脸。”兰鸢山眼神醉醺醺的,语气也是。这次的他不再满足于和谢宛只隔着口罩的交谈,又一次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再征求谢宛的意见,而是用指尖直接绕过谢宛的鬓发,摩挲着耳垂,随即绕过耳后,轻轻解开了谢宛的口罩带。 在口罩滑落的那一刻,谢宛的整张脸便暴露在了兰鸢山的视线内。 在看清面前这张脸的那一刻,兰鸢山呼吸骤然一顿,似乎连心脏也要停跳了。 墨发雪肌,眉目如画,长长的青丝散落在后,原本像是圣洁的雪山神女,却好像被他糟蹋了一般,衣襟散乱,眼似秋水,面带怒容。 “兰、鸢、山!” 谢宛被强迫性地暴露了脸,肺都要气炸了,忍无可忍的伸出手,正想将压在他身上的兰鸢山推开,却被兰鸢山掐住下巴,强迫性地仰起头,下一秒,唇就被面前的男人狠狠地吻住,湿滑的舌头伸进来,指尖粗糙,勾着他的神志,将他的三魂七魄,一并夺了过去。, 22“你是晚玉吧!” 男人精壮的胸膛就这样沉沉的压了下来, 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就近在耳畔,那强势而又独属于兰鸢山的气息恍若有生命一般,将谢宛完全包裹了起来, 令他恍惚, 如同深海里的溺水者,几乎要溺毙其中。 “兰鸢山.......” 谢宛被粗粝的掌心捂着半张脸, 动弹不得, 只能由着男人欺负他, 一头长发被撩开,他此时如同砧板上的兔子, 只能任由抓着他的一双大手为所欲为。 脖子上又被咬了一下,紧接着, 便是温暖湿滑的舌尖,舔过, 安抚性地吻了吻。 谢宛脚背不自觉地绷直, 指尖用力抓住传单,带着哭腔道: “兰鸢山......” 他难耐地说:“你欺负我。” “欺负的就是你。”兰鸢山没把谢宛的控诉当回事, 在他脖子上某一块凸起的地方亲了又亲,指尖摸了又摸,像是有些爱不释手,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既像是调戏又像是痴迷: “这里怎么这么香?嗯?” 兰鸢山大手一拦,将谢宛拉进自己的怀里,将脸埋进谢宛的脖颈处, 含含糊糊地亲: “小公主吗,香的要命。” 谢宛由着兰鸢山亲他。 他还以为兰鸢山会对自己昨晚和别的男人过夜这件事不依不饶,但没想到兰鸢山纯粹好像就是想拿这件事当做理由和借口欺负他。 谢宛身上没有哪处是兰鸢山没碰过的, 后腰处那段鸢鸟纹身更是被亲了无数遍,即使在夜里没有开灯,兰鸢山看不见,也能准确地找到那处地方。 晚玉后腰那处鸢鸟纹身是十八岁成年那一天去纹的,没有告诉任何人,等纹完了才给兰鸢山看的,把兰鸢山气的不清。 兰鸢山比晚玉大两岁,当时两个人认识的时候晚玉甚至还没成年,兰鸢山习惯性地照顾他,几乎是把晚玉当儿子看,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舍不得晚玉疼一下的。晚玉也爱跟着他,一个富家小少爷老是在他这个小混混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兰鸢山手底下的人都戏称晚玉是兰鸢山的小童养媳。 兰鸢山当时还有点怕晚玉听到这个称呼不高兴,命令他们都不许在晚玉面前提起这个称呼,但是没想到晚玉挺乐意的,屁颠屁颠地应了,把兰鸢山搞得又是好笑又是无语。 不过晚玉其实也是挺叛逆一个人,爸妈不让晚玉和兰鸢山亲近,他非要;兰鸢山让他没事离自己远点,少扯上关系,晚玉也不,十八岁生日那天就去把鸢鸟纹身纹上了,还喜滋滋地给兰鸢山看,把兰鸢山看得暴跳如雷: “你不疼的吗!这么大一个纹身!” 兰鸢山看着几乎要覆满后腰的纹身,心疼的在滴血: “你真是疯了!” “不疼。”晚玉满不在乎,像是看不懂眼色似的,又凑过来抱住兰鸢山的腰,仰头费劲地亲了一下兰鸢山的下巴: “喜欢你。” “........神经。”兰鸢山拍了一下的腰,警告道:“下次再不听话,就把你扔掉,然后我远走高飞。” “切。”晚玉噘嘴:“除非你死,否则你绝对不可能离开我的,也不可能把我扔掉。” 兰鸢山看他:“这么自信。” “嗯呢。”晚玉说:“无论你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能找到你。 那我死了呢。 ........死了? 不,你不会死。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即使是付出我的生命,我的所有。 因为你才是我的一切,兰鸢山。 耳畔的话似乎还在环绕,兰鸢山额头冷汗遍布,几秒钟后倏然睁开眼,心脏急速跳动着,几乎要跳出胸腔。 记忆的晚玉还是那副软糯可欺的模样,但兰鸢山知道,一切都变了,早就有什么东西和之前就不一样了。 他死了。早就死了。 死在二十五岁那年,死在去看望养父的路上。 他甚至没来得及见晚玉最后一面,还没来得及亲他,告诉他自己早就后悔了,他喜欢他喜欢的要命,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推开他。 过于沉重和急促的呼吸似乎唤醒了兰鸢山怀里的人,谢宛迷蒙地睁开眼睛,正想说话,身后抱着他的人就将他翻了过来。 下一秒,唇就被堵住,谢宛睡得还有些懵,刚醒过来的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被动地张开嘴,由着兰鸢山亲他,占领他的唇舌。 兰鸢山骨子里是有些强势在身上的,所以在床上的谢宛别说反抗他,能出声都不错了。 好在这一次的兰鸢山倒是没打算作弄谢宛,只是压在他身上,亲够之后,又将脸埋在谢宛的脖颈间,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谢宛摸了摸兰鸢山的头发,带着气音问:“你也做噩梦了?” “......没事。”兰鸢山比谢宛还更不愿意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人前,沉默片刻后,强行转移话题: “醒了吗?醒了就起床。” 言罢,兰鸢山赤身站起,光着脚走到房间的窗边,哗的一下拉开窗帘。 谢宛还没来得及阻止,眼睛就骤然遇到了强光,轻嘶一声,将头转了过去,背对着兰鸢山。 兰鸢山早就想看看谢宛长什么样了,他刚刚这个动作就是故意的。 听见谢宛出声,他马上转过头,见谢宛不敢正视他,直接爬上床,从后面抱住谢宛,口中像是在哄小孩子,嘴上的动作却不饶人,直接掰过谢宛的下巴: “让我看看啊,让我看看你的脸。” 谢宛不给看,用力挣扎了几下,两人双双滚进床中,直到兰鸢山撑在谢宛的身上,撩开谢宛的头发,让谢宛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很好,很漂亮。 皮肤白的没有瑕疵,眼睛如果不瞪着他就更好看;鼻梁也很高,嘴唇也很秀气,精致的像是个BJD娃娃。 可是—— 这长的一点也不像晚玉啊! 兰鸢山双手撑在谢宛的耳边,整个人如同遭了雷劈,只觉天地黯然失色,整个人都要被石化风干,目瞪口呆。 我老婆呢!我这么大这么可爱一个老婆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兰鸢山的崩溃,谢宛斜他一眼,凉凉道: “怎么了?” 他阴阳怪气道:“莫不是觉得我长得不好看,所以......唔.....” 兰鸢山一把捧起谢宛的脸蛋,用力捏了一下,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不可置信: “你是晚玉吧!你是我的晚晚,是不是!” “不是,走开。”谢宛轻轻地用脚踢了兰鸢山一下,力道不大,兰鸢山的身体晃都没晃: “讨厌你,走开。” “......怎么不是?怎么可能不是?!”兰鸢山盯着谢宛,视线在谢宛的脸颊边缘转了一圈,像是想看看那里有没有□□的痕迹,崩溃的想要抓头发,整个人都要裂了: “你怎么可能不是我的晚晚!” 难道说他真的亲错了人,上错人了?! “........”谢宛还记着当初兰鸢山把他赶走时说的那些狠话,一点也不想原谅他,于是抱着臂继续冷笑装傻: “兰先生想必是忘不了前妻?那我们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的海誓山盟算什么?” 兰鸢山勉勉强强道:“.......算成语吧。” 谢宛:“........” 他白了兰鸢山一眼,下床去洗漱了。 兰鸢山看着谢宛的背影,勉强分出一点理智,暗自琢磨了一下谢宛刚才的话,半晌忽然像是悟了,一拍大腿—— 前天晚上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谢宛!他没乱找人! 但是谢宛.......真的不是晚晚吗? 不会把不会吧,难道说他老婆真的不要他了,也不认他了!? 等谢宛洗漱出来,就看见兰鸢山斜躺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宛宛。” “滚。”谢宛丢了一个枕头过去:“别这么叫我。” “你就是我的晚晚。”兰鸢山笃定道:“别不承认,等我找到证据,你就死定了。” 谢宛听这话,好胜心也忽然上来了。 他还真不信兰鸢山能找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就是晚玉,他要是自己不承认,兰鸢山还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他抱臂站在兰鸢山面前,勾唇一笑: “好啊。” 他闲散道:“如果你真的能找到证据,那算你厉害。” “呵。”兰鸢山说:“我本来就很厉害。” 他话很正常,但眼神却有点隐晦地往谢宛脖子下面瞟,谢宛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理解完兰鸢山的意思后,双颊登时爆红: “兰、鸢、山!” “干嘛。”兰鸢山用眼神调戏完人之后又开始装无辜,贱嗖嗖道: “难道我不厉害?那前天晚上让你爽的人是谁?” “反正不是你。”谢宛说:“前天晚上我又不是找了你一个人,多的是比你身材好的。” “哈,怎么可能。”兰鸢山倒回床上:“你从我床上下来,怎么可能还能有力气找别人?能走一百米都算你厉害。” 谢宛转过身,抓起一个抱枕就朝兰鸢山扔了过去: “滚!” 因为谢宛刻意变了容貌,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让兰鸢山看清自己的脸,所以兰鸢山也不和他较劲,暗地里琢磨着怎么让他露出马脚。 但是不管怎么样,班还是要风雨无阻地去上的,儿子也是要一如既往地操心的。 很快,就到了兰鸢山格斗决赛那一天。 那天兰鸢山本来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来了,结果兰君钦这个倒霉儿子竟然还请了郁栖来观赛。 兰鸢山看见郁栖都要无语了,本想揪着小狗耳朵骂一顿,但碍于兰君钦马上要上场,不好这个时候搞他心态,也就忍着没出声。 谢宛也来了,坐在vip的席位,应该是这次大赛的赞助商之一。 兰鸢山看见他,本来想和他打招呼,结果他一看见兰鸢山就把头扭开了,用背对着兰鸢山。 兰鸢山又不是不知道他脾气,有的是办法治他,直接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谢总。” 他说:“头发扎歪了。” 发完这两条消息之后,兰鸢山就翘起二郎腿看着谢宛,果然见谢宛脸色大变,拿起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脸,手也在马尾后面摸来摸去,像是在确认自己头发有没有扎歪。 兰鸢山见此,忍不住笑出声,等笑完之后,谢宛才终于发现兰鸢山是在耍他。 他有些恼怒,回过头瞪了兰鸢山一眼,兰鸢山依旧在笑,像是逗小狗似的,朝他勾了勾手指,谢宛没动,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兰君钦自然是知道兰鸢山坐在哪里的,也知道谢宛坐在哪里,所以即使在做准备工作,视线也时不时地往观众席上看一眼,很快就将兰鸢山和谢宛的互动尽收眼底。 兰鸢山和谢宛的动作没有避开旁人,因此,兰君钦能很清楚的看清兰鸢山脸上的笑意,还有他和谢宛之间眼神的亲密交流。 这不是刚认识几个月的人之间能有的。 兰君钦说不上来。 如果真的要用一种最相似的形容来描述刚才兰鸢山和谢宛相处的感觉,那就像是—— 像是结婚多年的夫妻,又像是相爱多年的恋人,彼此的动作都是只有对方才知道的默契。 兰君钦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得一个激灵。 我靠,不是吧...... 爸爸和谢宛哥哥?? 他们难道背着自己........ 一联想到爸爸好几次晚上都不回家,每次聊天还一脸春心荡漾,而谢宛哥哥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还莫名其妙地自己这么好,兰君钦心中一个大胆的想法正在逐渐成型,像是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只觉觉得如鲠在喉。 不行,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如果爸爸真的这样做........那不就是,那不就是在背叛妈妈吗! 妈妈这么爱爸爸,爸爸却转头找了旁人,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晚玉激推毒唯兰君钦咬牙切齿地心想,他绝对,绝对不允许爸爸和晚玉哥哥有什么! 这门亲事,他不同意!!, 23冠军小狗 因为心里装着事情, 所以兰君钦上场的时候颇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一开始就被对手偷袭了好几次,要不是平时训练多, 加上兰鸢山上场之前耳提面命给他私下里补了几次课,他估计都撑不过五分钟。 兰鸢山对兰君钦其实还是蛮有信心的, 所以开场的时候一直在低头玩手机,和谢宛聊天, 聊到一半才像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便宜儿子似的,抽空抬头看了一下战况,结果被场上的比分吓的手机都要掉了。 ......怎么回事?! ......今天的对手很强吗? 兰鸢山惊愕地看着LED屏, 被这大比分惊到了,也顾不上回谢宛的消息, 努力伸长脖子往赛场上一看, 瞅了半天, 这才发现原来是兰君钦今日状态不佳,有几个连贯的招式都没使出来, 就被对手打断了。 他在搞什么? 兰鸢山看的直皱眉。 而坐在兰鸢山一旁的郁栖显然也发现了兰君钦一直处于下风, 但他是外行, 看不出来兰鸢山皱眉的地方在哪里,只能在心底暗暗地替兰君钦捏了一把汗。 他不知道兰鸢山为什么要让兰君钦去参加这种危险且看起来并不太体面的运动, 两个满头大汗的人抱在一起过招,这种方式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郁栖心想。 他显然不太能够理解和认同兰鸢山的教育方式。 但是兰鸢山懒得管他怎么想, 等中场休息的时候,直接走到边上, 叫兰君钦: “小狗。” 小狗正在换发带,听到兰鸢山叫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傻乎乎的撒开爪子跑过来, 而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这才用毛巾擦着汗走过来: “爸爸。” “你在发什么呆呢。”兰鸢山认为兰君钦的水平没有完全发挥出来,看着小狗脸上的伤和血,心疼的要命,有些气有些急,像平时一样戳了戳小狗脑袋: “这几个招式是在这里出的吗?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今天怎么回事?” 兰鸢山有些怒气上头,语气也有些冲,掌心拍着小狗脑袋,兰君钦自知理亏,也不敢反抗的,垂着头让兰鸢山拍他脑壳。 兰鸢山下手有轻重,就算动手也一般不疼,所以也只是看起来凶而已,而兰君钦知道兰鸢山脾气不好,所以干脆没吭声,也不顶嘴,只是低着头丧眉搭眼,看上去像是个受气包。 父亲教育儿子天经地义,何况兰鸢山也没怎么动手,但郁栖从来没有被爸爸揍过,看见这幅景象,不由得呆了。 他看着兰鸢山这么凶,还以为兰鸢山故态复萌,在赛场上就敢家暴儿子,忙冲上前,伸手挡住兰鸢山,低声道: “叔叔。” 他说:“君钦不是故意输的,您别打他了,这么多人在呢。” 兰鸢山:“?” 他抬起头,看着郁栖,语气算不上好:“谁说我打他了?” 他看向兰君钦:“我打你了?” 兰君钦:“.......” 一边是爸爸,一边是未来媳妇,兰君钦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既谨慎又小心翼翼的选择了爸爸: “....没有。” 兰鸢山斜脸色瞬间变差的郁栖一眼,“听见没,我没打他。” 言罢,他直接对着缓缓垂下飞机耳的小狗丢下一句话: “好好打,要是打输了,看我回来不揍你。” 郁栖:“.........” 他看着兰鸢山离去的背影,登时有些不爽,但看着语气唯唯诺诺的兰君钦,气又不打一处来: “你做什么怕他。” 他揪着兰君钦的耳朵:“这里人这么多,他还能往死里打你不成?!” “......我爸他真没打我,他现在也不会揍我了。”兰君钦见郁栖生气了,忙道: “他下手不重的,刚刚就是在开玩笑。” 郁栖脸色铁青,看着兰君钦,恨恨地吐出“爸宝男”三个字,随即不顾小狗摇着尾巴的挽留,直接坐回位置上去了。 他脸色不太好看,坐在兰鸢山身边时也拉着个脸,看上去老大不高兴。 兰鸢山也不惯着他,直接道:“是不是看我很不爽?” 他笑:“怎么呢,小狗听话所以偏心爸爸,你有意见?以后也这样,受不了趁早和小狗断了。” 他表情很正经,语气却贱嗖嗖的,郁栖原本绷着个脸,现下都快被他气笑了。 郁栖原本也没想和兰君钦走太远,但是兰鸢山越是不准他和兰君钦交往,他偏就是要逆反,闻言便冷笑道: “再听话以后也是要成家的,以后结婚关起门来还不是我和他过日子,干你这个爸爸什么事。” 兰鸢山瞬间笑不出来了,眯眼道:“成家?只要有我在,你还想和他成家?做梦去吧。” “你能管他一时,能管他一辈子吗?”郁栖说:“虽然我们现在还没在一起,但他就是喜欢我,愿意等我一辈子,你能怎么样?” “......”兰鸢山咬牙,看着郁栖:“你别让我找到马脚,否则我要你好看。小狗单纯,被你利用一次就够了,别想再利用他第二次。” 郁栖原本伶牙俐齿的,不知怎么,像是被戳中痛处似的,脸色发白,握紧手指,竟然好半晌没说话。 他不说话,兰鸢山也不好对着空气输出,自顾自生了一会儿闷气。 但是小狗全然不知爸爸和媳妇因为他吵起来了,下半场为了免于兰鸢山回家后的一顿暴揍,竟然重新生龙活虎起来,满血恢复的他勉强把比分追上了。 在比分相平、即将一局定胜负的时候,饶是连参加过无数场比赛的兰鸢山也忍不住替兰君钦捏了一把汗。 郁栖也是。 他原本来看兰君钦比赛只是打算敷衍敷衍单纯小狗,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竟然完全被代入和吸引了进去,尤其是兰君钦追分的时候,他整颗心都提起来了,生怕兰君钦被打倒之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但兰君钦却没有让他失望。 他一次一次地站起,一次又一次地拿到比分,最终再超对手一分、获得决赛冠军的时候,郁栖整个人都恍惚了。 他看着被彩带和教练包围的兰君钦,看着对方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忽然觉得兰君钦这样也挺好看的。 好像在发光。 郁栖正盯着兰君钦看着目不转睛,冷不丁坐在他一旁的兰鸢山就出声了: “厉害吧。” 他说:“我教出来的。” 郁栖:“.......” 这话他有点没法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半晌只能冷哼一声“幼不幼稚。” 话虽如此,紧绷的下颌线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甘。 兰鸢山轻笑一声,没再欺负小孩子。 兰君钦下了场,把奖杯交给兰鸢山,随即眼巴巴地跑过来,绕着兰鸢山转圈: “爸爸,我厉害吗?” “厉害。”兰鸢山从不吝啬于对兰君钦的夸奖,顺势揉了揉小狗脑袋:“晚上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晚上我带他出去吃点好吃的吧。” 兰鸢山话音刚落,谢宛就走了过来,顺势揉了揉兰君钦的脑袋,和兰鸢山相视一笑: “我都订好餐厅了。” 往常谢宛揉兰君钦脑袋,兰君钦是和乐意让谢宛摸的。 但这回不知道怎么了,谢宛的指尖刚触碰上兰君钦的头发,兰君钦就顺势躲开,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顺势躲到了郁栖的身后。 他不笑,就这样如临大敌地看着谢宛,搞得谢宛揉他头的动作僵硬在空中,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谢宛歪着头看向兰君钦,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兰君钦自从对兰鸢山和谢宛之间的关系开始敏感起来之后,就有点想避开和谢宛的亲近,怕谢宛潜移默化影响了他,让谢宛成功上位变成自己的小妈,只能含糊道: “我头发上全是汗。” 谢宛:“........” 他虽然说觉得有点不对,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不对劲在哪,只能看向兰鸢山,问: “晚上一起去吃饭吗?” “去吧。”兰鸢山也想和谢宛多呆一会,对于这个天降的机会,怎么可能不把握住—— 何况还有免费的晚餐吃。 不吃白不吃。 到了餐厅,饭桌上,谢宛不住地给兰君钦夹菜吃,生怕他今天比赛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但是兰君钦表现的却有些敷衍,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还趁谢宛不注意,偷偷把谢宛夹给他的菜丢进了郁栖的碗里。 郁栖:“........” 我是垃圾桶吗? 他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丧眉搭眼的兰君钦,但当着谢宛的面,他又不好多问什么,半晌,才低声问: “怎么了?” 他说:“是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吗?” “.......”听到郁栖的话,兰君钦先是一怔,随即缓慢地摇了摇头,用筷子戳了戳饭粒,无精打采道: “没有。” 他偷偷看了一眼兰鸢山,又看了一眼谢宛,确认他们当着他的面没有过于亲密的举动之后,心里又开始犯嘀咕。 是不是他想多了? 万一爸爸和谢宛哥哥只是单纯的好友,那他刚才疏远谢宛哥哥,是不是伤了谢宛哥哥的心了? 单纯的小狗一想到这些,大脑cpu又过载,妈妈和对他好的谢宛哥哥站在天平的两端,让他有些左右为难,纠结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君钦,你到底怎么了?”谢宛对于小狗的反应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敏锐,关心地问道: “赢了比赛,不开心吗?” “.......没有。”兰君钦看了谢宛一眼,又偷偷把头低下,含糊地转移话题道:“只是想到马上要期末考了,有点紧张。” 兰鸢山闻言,剔鱼肉的动作一顿,随即冷笑地把剔好的鱼肉丢进谢宛的碗里,道: “自己平时不好好学习,现在知道紧张了。” 郁栖顿时转过头来,不满道:“要不是你天天拉他去参加训练,他怎么会没有时间学习。” 兰鸢山也不甘示弱,针尖对麦芒:“要不是某人经常欺负小狗,我至于绕这么大圈子训练他吗,啊?” “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有必要一直提吗?”郁栖忍无可忍:“现在有谁欺负他了?老是翻旧账有意思吗?” “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了,要是没做,还怕别人翻旧账?”兰鸢山身手功夫好,嘴皮子也六: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郁栖被怼的说不出话来,脸颊通红,气急:“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兰君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开了个头兰鸢山就和郁栖吵起来了,忙道: “爸爸,郁栖你们别吵了,我一定好好学习,一定好好学习。” 言罢,他赶紧给兰鸢山倒了一杯酒,讨好道: “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兰鸢山臭着脸:“晚上开车,不喝。” 兰君钦:“........” 在爸爸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他只能转头看向郁栖,小声道: “爸爸脾气不好,他平时也很辛苦的,老是操心我,你就让让他吧。” 郁栖无语了:“我是在替你说话,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拉偏架?” 兰君钦:“.........” 小狗两边不讨好,耳朵都拉向了一边,很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谢宛见此,心道不好,忙出来缓和局面,对着兰鸢山道: “你也别太担心了。” 他想了想,道:“郁栖在班上成绩不错,不如让郁栖在周末辅导一下君钦,互帮互助,怎么样?” 兰君钦和郁栖这两个当事人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兰鸢山就率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不行。” 他说:“我不同意。” “.......为什么?”谢宛有些不明所以:“郁栖成绩很好的,他.......” “不行就是不行。”兰鸢山话说的很直白:“心术不正,成绩再好有什么用。” 刺啦—— 沉重的椅子忽然被拉开,椅子腿在光洁明亮的瓷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谢宛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郁栖就站了起来,沉着脸说了一句“我去趟洗手间”,言罢,还没等谢宛说什么,掉头就走。 兰君钦嘴巴里还塞着鸡腿,看见郁栖脸色不好地推门出去了,有些懵,半晌看了兰鸢山一眼,呆滞地连鸡腿都掉进了碗里。 他在鸡腿和郁栖之间犹豫了几秒,半晌还是咬了咬牙,也没敢问兰鸢山,直接起身追出去了。 兰鸢山懒得拦他,拿起筷子继续吃,谢宛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半晌,才忍不住道: “你是不是.......很不喜欢郁栖?” “不喜欢。” 兰鸢山夹了一块青椒:“你以后也少让他和小狗交往。” “为什么?”谢宛问:“郁栖他成绩那么好,让小狗跟着他学习,对他未来也有帮助。”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兰鸢山也有些心烦意乱,好好的一场饭局被搞成这样,让他有一种来根烟缓解烦躁的冲动: “你也别管,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会教,轮不到你插手。” 他这句话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落在谢宛耳中时,却是如此的刺耳。 他登时沉下脸,眼神里闪动着些许压抑,像要发火,但又一时找不到理由,只能憋着一口气,狠狠地瞪了兰鸢山一眼: “........随便你。” 言罢,他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一趟洗手间”,然后推开椅子离席了。 兰鸢山咬着青椒的动作一顿:“?” 他抬头时早就已经不见谢宛的背影,环视周围空荡荡的座位,有些莫名其妙,半晌嘀咕了一句: “搞什么。” 他拿起筷子,看着满桌没有被动过的菜品,愉快道: “都不吃?” 他说:“那我自己吃。”, 24“想亲你,又怕你生气。” 兰鸢山也不知道兰君钦是用了什么办法, 才把脾气臭的要命的郁栖给“请”回来了。 郁栖出去的时候脸拉的老长,活像是兰鸢山欠了他几百万似的;回来的时候,情绪倒是稳定了很多, 就是脸莫名有些红,还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瞄一眼兰君钦,又很快移开。 兰君钦的脸也有些红。 他心里更藏不住事,轻易会被兰鸢山读出内心所想,而他自己也知道,所以索性不去看兰鸢山, 自顾自地埋头吃饭,把脸埋进碗里, 一声不吭。 兰鸢山:“......” 看着行为和举动都过于可疑所以有点掩耳盗铃的兰君钦,兰鸢山眼睛一眯,藏在餐桌下的大长腿一伸, 轻轻碰了碰兰君钦的小腿: “你刚刚出去做什么了?” 他有些狐疑道:“怎么脸红的和红屁股似的?你过敏了?” “........”兰君钦忙摇头,正想说话, 却因为有些着急,所以不其然被呛了一下,食物哽在喉咙口, 难受的面目狰狞,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兰鸢山:“.......” 他正想站起身, 抽纸给兰君钦,好让兰君钦咳出来吐在纸上,但与此同时, 坐在兰君钦身边的郁栖已经先他一步,用手抵在兰君钦的唇边,接住了兰君钦吐出来的食物。 兰鸢山一愣:“........” 郁栖自己反应过来之后, 也是一怔:“......” 而因为嗓子被呛着的兰君钦满脸涨红,大脑缺氧,在吐出食物之后,捂着想吐的胃,好半晌才缓过神。 几秒钟之后,当他发现自己吐在了郁栖的掌心里时,脸色大变,登时有些慌张,忙道歉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手足无措,偷偷瞄了一眼郁栖,脸上满是歉疚,而此时的郁栖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看着掌心的食物渣滓,脸色铁青,一脸怀疑人生。 他刚刚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想也不想地用手去接?!他是疯了吗?! 他是不是和兰君钦这个傻子待太久了,也被潜移默化地传染傻了?! 正在郁栖盯着掌心里兰君钦吐出来的、仿佛能跳起来把它吃了的食物残渣,满脸阴郁的时候,一张湿纸巾却悄咪咪的、缓缓地平移到了他的面前。 郁栖:“.......” 他动作一顿,视线上抬,入眼即是兰君钦可怜兮兮的丹凤眼。 丹凤眼明明是最漂亮不过的眼型,却被完全不知道自己长相有多好看的兰君钦搞得有些下垂,眼珠子圆润漆黑,整个人像是个垂下了飞机耳的小狗崽: “对不起。” 兰君钦小心翼翼道:“我真的不是故意吐的。” “.......”看着兰君钦这幅可怜巴巴的小狗崽模样,郁栖不知为何,心中的郁闷莫名散去了些。 他抽过湿纸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掌心,垂头陷入了沉思,怀疑自己刚才是中了邪,或者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坐在他们对面的兰鸢山:“........” 他看着兰君钦殷勤给郁栖夹菜的模样,非常非常明显地翻了一个白眼。 郁栖见此,为了恶心兰鸢山,故意和小狗亲近,撩起袖子戴上手套给小狗夹菜剥虾,小狗碗里瞬间堆起成山的虾肉和蟹腿,摇摇欲坠,似乎有塌下来的趋势。 小狗虽然喜欢吃虾吃蟹,但也架不住整个狗狗碗里全是吃不完的虾蟹肉,兰君钦吃的嘴巴鼓鼓,像是个仓鼠,咬的连牙都酸了,含含糊糊地费劲道: “够了够了,我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 他苦着脸:“郁栖,你别剥虾了,我害怕。” 郁栖:“......” 他利落地把虾头和虾壳掐掉,去掉虾线,当着兰鸢山的面,对小狗道: “张嘴。” 小狗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张嘴等待投喂:“啊——” 兰鸢山:“.........” 他被面前的景象惊得一个激灵,“你们够了。” 被男同吓晕jpg. 但郁栖才不管,给兰鸢山添堵就是他最大的成功,而兰鸢山也知道,不想给郁栖恶心自己的机会,干脆眼不看为净,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席: “我去找找谢宛。” 他话音刚落,刚才还一直不见人影的谢宛却忽然出现。 他不像郁栖,还有兰君钦追出去哄,兰鸢山这个人虽然喜欢男的,但是性格却很“直男”,非特殊情况,一般不哄人。 两人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当晚玉已经被兰鸢山气个半死,故意玩消失失踪几天想要气一气兰鸢山时,结果通常是在酒店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兰鸢山来哄他,只能自己憋一肚子气重新回到家—— 然后发现见兰鸢山还躺在家里打游戏,根本不知道他离家出走了。 晚玉:“.......哦。” 总结,如果晚玉和兰鸢山一般见识,早就被气死了,而兰鸢山该吃吃该睡睡,一点影响也没有。 不出谢宛所料的是,兰鸢山果然不知道他已经生气了,见到他回来,还一脸诧异道: “你怎么抽根烟抽了这么久?” 谢宛拉开椅子的动作一顿:“........” 他掀起眼皮看了兰鸢山一眼,半晌,冷笑着落座:“因为光顾着抽烟了,忘记抽某人了。” 兰鸢山:“......?” 他暗自琢磨了一阵,半晌才反应过来谢宛在埋汰他,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他哪句话踩了谢宛的雷点,让谢宛生气了。 兰鸢山有心想问,但当着兰君钦和郁栖的面他又不好问,只能把疑问憋在心里,专心吃饭。 看着兰鸢山若无其事的模样,谢宛:“.........” 他气得更吃不下饭了。 所以等四人吃完饭,真正吃饱的人只有兰君钦和兰鸢山父子俩。 谢宛纯粹是气的不想吃饭,而郁栖是家庭教育严格,吃饭只吃七分饱,再多菜或者再想吃也放下筷子不吃了,猫食似的。 吃完饭后,兰君钦就有点撑了,郁栖看他吃多了实在难受,便建议走路回去,实在走不动了再打车。 兰鸢山看了一眼肚子鼓鼓的小狗,顺手拍了一下他绷紧的肚皮,被小狗夹着尾巴仓皇躲开: “爸爸!” “怎么吃这么多,是八辈子没吃过饭吗?” 兰鸢山问:“等会儿散步走到前面药店,去买点健胃消食片吃。” 小狗打了一天的比赛,又是困又是撑,大脑运转的慢,闻言反应了好久,才蔫蔫地应了。 四人便起身离席,谢宛顺手把账给结了,回身走出餐厅时只有兰鸢山在门口等他。 他本来在生着闷气,不想和兰鸢山说话,但此时郁栖和兰君钦都不在,他又不好对着空气讲话,只能别别扭扭地问道: “君钦和郁栖呢?” “早走了。”兰鸢山大手一挥,直接揽着谢宛的肩膀,将他揽进怀里,嘴唇贴着谢宛的耳朵,垂头时温热的气流直往谢宛脸上扑: “还生气呢?看你饭都没吃几口。” “.......没生气。我减肥。”嘴硬是谢宛一向的风格,伸手推了一下兰鸢山,没推动,更气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兰鸢山笑了一下,伸出指尖,勾着谢宛的下巴转过来,随即贴过去,唇在谢宛的唇角蹭过,却没有马上亲上,而是压低声音道: “我家小公主真的生气了,是不是?” 他的声音压低时又低沉又有磁性,男人成熟稳重的气息直往脸上扑,谢宛感觉自己好像被一阵淡淡的烟草香味包围了,并不呛人,只觉温暖: “........” 谢宛没有马上说话,兰鸢山见此,也并不见着急,指腹擦过谢宛白净如玉的侧脸,紧接着,缓缓靠近他,脚步杂乱,缓缓后退的谢宛逐渐不敌兰鸢山的强势,不其然被兰鸢山抵在了寂静无人的停车场角落,后背贴着墙壁,最终退无可退。 胸前就是男人精壮的胸膛,谢宛指尖压在兰鸢山的肩膀上,余光只见漆黑昏暗夜色将两人的身形吞没,只剩萧疏的淡白月色应和着地面交叠的影子,最终被地面的兰花草掩盖,耳边余音醇厚沙哑: “我的晚晚,又在生什么气呢?” 谢宛被这熟悉的称呼叫的晃了一下神,但很快就被耳垂上的刺痛激的瞬间清醒过来: “你......做什么咬我。” “因为想亲你,又怕你不同意生气。” 兰鸢山眼底笑意深深,比最深最漆黑的夜还难以琢磨,粗糙温热的指尖摩挲着谢宛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人。明明只是近在咫尺可以亲吻到的距离,但男人却偏偏用这样戏谑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只要谢宛不同意给兰鸢山亲,兰鸢山就一定对他无可奈何似的: “你在生我的气。” 这次,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谢宛知道他的一切情绪在兰鸢山这里都是透明的,沉默了半晌,最终放弃了挣扎: “嗯。” 他说:“我生气了。” 他强调道:“我真的很生气。” “那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兰鸢山勾唇挑眉,笑着问:“是什么又惹到我们大小姐了?因为我说的那些话?还是我不让你管小狗?” “........都有吧。”谢宛垂头,将额头抵在兰鸢山的胸膛上,赌气一般轻轻撞了撞,长发垂落,冰凉氤氲开来,只有男人抚在他脸侧的掌心是滚烫的: “你不能不让我管小狗。” 因为兰君钦是我生的,是我的二崽崽。 “........” 听着谢宛话里的失落,兰鸢山不得其解,有些疑惑,半晌皱了皱眉: “不是不让你管小狗。” 他想了想,道:“是这个郁栖.......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兰鸢山摸了摸谢宛的发侧,轻轻在谢宛的额头亲了一下, “他之前诱导同学对小狗实行校园暴力,你知道吗?” “...........” 郁栖一怔,半晌豁然抬起头来,差点撞到兰鸢山的下巴: “什么?!” 他猛地抓住兰鸢山的衣领,轻轻晃了晃,将那一角布料揉皱,指尖轻颤,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为什么要拦着他的小狗交往。” 兰鸢山没有具体说校园暴力的过程,只含糊道;“这个郁栖.......真的很不对劲。” 他道:“我有一种直觉,小狗和他在一起,肯定会受到伤害的。” 话到一半,兰鸢山忽又想起了什么,用疑惑的视线看向谢宛: “他不是你小侄子吗,他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你不知道?你还来问我?” 话音刚落,谢宛激动的表情猛然一僵,嘴唇发白,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心想,小侄子.......不,郁栖根本不是他的什么小侄子,那只是一串数据,一个为了能让他二崽崽能顺利长大的、彻彻底底的工具人而已。 在谢宛的初始设定里,郁栖始终是深爱兰君钦的,不管两个人遭受了什么样的困难和磨难,遭受到了什么样的阻力和压力,郁栖都只能为了兰君钦去反抗他的家庭,从来没有为了家庭而去伤害兰君钦的道理。 兰君钦遭受的所有痛苦应该都来自于和郁栖过大的家世鸿沟和郁栖父母的反对,而不是郁栖不喜欢他。 但这话,谢宛并不能当着兰鸢山的面说,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剧情和人设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半晌,只能在兰鸢山困惑的眼神里,勉强道: “我和他其实也没有那么熟......只有过年的时候偶尔碰面一起,吃一顿饭罢了.......” 岂止是不熟,简直就是.........根本没见过几面。 谢宛想。 毕竟他也只是,在兰君钦穿过来之后,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啊。, 25“公主,你真漂亮。” 纵然此时的谢宛心中百转千回, 但兰鸢山毕竟不是他心底的蛔虫,对谢宛所隐瞒和背负的事情,他终究还是不得而知。 兰鸢山看着谢宛不太好看的脸色, 还以为谢宛是在替被校园暴力的小狗生气,抚摸着他鬓发的指尖一顿, 半晌轻柔地将谢宛的下巴托起,在那失去血色的唇上落下一吻, 随即辗转缠绵,直到谢宛的唇染上了淡淡的粉,才轻笑着放开他: “好了。” 他伸出手, 揉了揉谢宛的头发,相比较于揉兰君钦的头, 他的动作多了几分轻柔和安抚,像是在缓解气氛: “我知道你之前说的话, 都是为了小狗好。” 兰鸢山顿了顿,随即低下头, 对上了谢宛接近于琥珀般透明的眼眸: “我也是。” 他重复道:“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小狗。” “所以我不能让郁栖接近小狗, 他居心不净,并非良人。” 说道郁栖时, 兰鸢山的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明月在他漆黑的瞳仁中打上了淡淡的亮色, 但随着兰鸢山低头的动作,又很快消失不见, 好像是被吸进去了一般,再也留不下一丝光,犹似他整个人,捉摸不透, 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 看着兰鸢山认真的表情,谢宛忽然上前一步,伸出右臂勾住了兰鸢山的脖颈。 兰鸢山先是一愣,随即配合地揽住谢宛的腰,低头看着谢宛,眼神重新变的温柔起来: “怎么了?” “........”千言万语,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即便说了,也不知兰鸢山是否会相信。思及此,谢宛抬起头,看着兰鸢山,半晌,才低声道: “兰鸢山,你要相信我。” “.........什么?”兰鸢山没有听清。 “你要相信我。”这次,谢宛声音大了一些:“你要相信我,无论我今后做什么,我都是为了小狗能成功地长大。” 小狗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小崽,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才不到五斤,小小的一只,只会皱着鼻子哭,全身红彤彤、皱巴巴的。 但是很可爱,长大一些的时候,会主动爬进他怀里,软声喊他妈妈。 他是谢宛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的存在。 看着谢宛真诚而又急切的脸,兰鸢山不知为何,忽然怔了片刻。 他不知道谢宛为什么要对剧情里的纸片人有这么深刻的感情,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问晚玉是不是也是穿越进来的,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敢问—— 他怕晚玉和他一样,在现实世界早已死去,只剩下孤独的意识在系统的虚拟空间里游荡,不得归宿,也不得解脱。 见兰鸢山久久不说话,谢宛还以为兰君钦不相信他,不由得急了,猛地上前一步,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兰鸢山,我其实.........” “好,我相信你。” 谢宛话还尚未落下,兰鸢山就先行一步开了口,打断了谢宛的自白,认真道: “我相信你。” “......真的?”谢宛怔怔地看着他,眼睫轻颤,似乎是忽然接到了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真的,公主。”兰鸢山甚至连解释都没有解释:“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的人品,相信你不会害小狗,不需要你千言万语的解释和自白。 只要你是他,我便无条件的相信你。 谢宛看着眉目含笑的兰鸢山,忽然上前一步,右臂勾住兰鸢山的脖颈,猛地亲了上去。 他亲上来的时候还有些莽撞,兰鸢山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到牙齿磕在唇上的微麻痛意。他没站稳,冷不丁后退了几步,下意识伸手接住扑进怀里的温热人体,半晌,才恍然意识到谢宛在亲他。 谢宛比兰鸢山矮一个头左右,所以仰头亲兰鸢山的时候还有些费劲,几乎要微踮起脚才能亲到。 摸着怀中人柔韧的腰,兰鸢山的理智缓缓回笼。 在意识到谢宛主动亲上来之后,兰鸢山闭上眼睛,用力回吻了过去,舌尖勾着谢宛的舌,更加深入地攻城略地,几乎不给谢宛反抗的机会。 手腕被死死的按在墙上,无法挣脱,耳边是粗重的呼吸声和啧啧的水声,谢宛热的无法思考,连皮肤里都好似要冒出水汽,口腔里无一处不是兰鸢山的味道,他好像被兰鸢山占满了,侵略了,他的一切欢愉都是兰鸢山给的,他仰头在看兰鸢山,就像虔诚的信徒在仰望他的神明。 唇边濡湿,又被兰鸢山轻轻擦掉。指腹擦过皮肤,带起一片战栗的酥麻痒意,几乎要从尾椎骨直窜头皮。谢宛被亲的大脑缺氧,无法思考,双腿发软,只能踉跄地靠在墙上,以期找到支柱来支撑自己的身体: “兰、兰鸢山........” 谢宛有些晕头转向,连说话的软了下来,语气里闷闷的带着鼻音,像是被欺负狠了: “我呼吸不上来了......腿软........脖子酸......” 听着谢宛恍若猫崽子般的细声示弱,兰鸢山不由得闷笑出声,胸腔震动,震得谢宛抵在他胸膛的脸皮发烫,颇有些恼羞成怒道: “笑什么......唔!” 随着一声惊呼,谢宛只觉重心一晃,紧接着腰间一紧,似乎是被人用掌心掐着,快的他几乎来不及适应,旋即视野内便陡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被兰鸢山抱了起来。 “兰鸢山,你做什么!” 谢宛双腿夹紧兰鸢山劲瘦的腰肢,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悬空的脚面,赶紧抱住兰鸢山的脖子, “快放我下来!” 他顿了顿,又道:“我很重的,你的腰........” “腰虽然受过伤,但是抱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兰鸢山眼底的笑意愈深,声音放低,飘散在夜里,显得缥缈深沉: “公主,看在我抱着你的份上,请你可怜可怜我,为我低一次头行吗?” “........”谢宛看着现下只能抬头仰望他的兰鸢山,半晌,缓缓将长发捋至鬓边,随即俯下身,在兰鸢山的唇上亲了一下。 兰鸢山抱着他,得逞般弯起了双眸。 这次两人的亲吻要比刚才疾风骤雨般的亲吻克制一些。兰鸢山抱着谢宛,将他抵在墙边亲,谢宛则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托抱起来,后背靠在墙上半悬空,一只手勾着兰鸢山的脖子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抚着兰鸢山的侧脸,低着头和他接吻,长发散落,将他的眉眼衬的有些雌雄莫辨的美丽。 夜色沁凉,但兰鸢山浑身却热的很,唇不断地往下,几乎要在谢宛的脖颈处流连,照着那最香的一处皮肤,反复啃咬舔舐: “公主,你真漂亮......身上好香.......” 谢宛脖颈那处的皮肤是最敏感的,被舌尖舔的浑身酥麻,白玉兰的香味几乎要飘出十米之外,就在两个人都有点把持不住,跌跌撞撞地想要倒进谢宛的车里时,耳边不其然传来一声炸响: “——爸爸!” 兰鸢山整个人一抖,意乱情迷的暧昧氛围顿时变成了暗夜惊魂,差点被没抱稳谢宛。 谢宛也被这一声嗷呜的狗崽叫唤吓着了,慌里慌张地让兰鸢山放他下来,两个人连衣服都没整理,兰君钦就慢慢走过来了。 他有遗传的夜盲症,停车场灯光又暗,看不太清楚,只能眯着眼睛,努力分辨着兰鸢山和谢宛的轮廓,试探着道: “爸爸,谢宛.....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谢宛庆幸兰君钦晚上看不太清,长发垂下,遮住了他烫红的脸皮,指尖抚上破皮的唇角,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模样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在兰君钦面前的: “你不是去买健胃消食片了吗?” “是啊,我买完了。”小狗浑然不知自己打断了爸爸妈妈造弟弟妹妹的过程,乖乖答道: “我看你们一直没有出现,就自己过来找了。” 兰鸢山:........大可不必! 他被打断了好事,有点不耐烦,揉了揉头发,怨气比鬼还重: “行了,我一会儿就过去,你先往前走吧。” “喔。”小狗点头,抖了抖耳朵,随即撒开爪子欢乐地跑远了。 兰鸢山:“........” 莫名有一种想踢小狗屁股的冲动。 看着兰鸢山怨气十足的脸,谢宛忍不住笑。 他心情好了些,指尖勾住兰鸢山的小指,轻轻晃了晃,声音柔和: “下次来。” “.......”兰鸢山看了谢宛一眼,随即长臂一伸,将谢宛重新勾回自己怀里,贴在谢宛耳边,低声道: “那我......要补偿。” 谢宛疑惑抬头:“你想要什么补偿?” 兰鸢山闻言笑了,笑起来有点贱嗖嗖的: “要你下次女装给我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旗袍,怎么样?” 谢宛脸上笑容一僵:“........” 半晌,他忍无可忍地推开了笑的前仰后合的兰鸢山,双颊烫红,咬牙切齿道: “滚!” “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这一次不大不小的插曲,兰鸢山还没来得及和谢宛多走一段路,就被谢宛塞进车里赶回家了。 不过这也正中兰鸢山下怀,起码他回家之后,小狗也没有了和郁栖待在一起的理由。 兰鸢山回到家中之后,给谢宛发消息,谢宛一直没回,兰鸢山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刚才调戏人调戏的太过火了,正想厚着脸皮再给谢宛发去视频请求,刚洗完澡的小狗就甩着头发,啪叽啪叽地踩着爪子走过来,趴在兰鸢山的脚边,轻轻地晃了晃兰鸢山的大腿:“爸爸~” “.......”兰鸢山被这一句九曲十八万的“爸爸”喊的一个激灵,差一点就一脚踹过去了: “好好说话。” 他揪了揪小狗耳朵:“干嘛呢?撒娇?你爹我不吃这套哈。” 兰鸢山垂下眼尾,旋即使劲儿往兰鸢山怀里拱,像是个不安分的狗崽子,胡乱扑腾着爪子,好动的简直比过年的猪还难抓: “爸爸,我想和郁栖一起学习。” 他用余光偷偷觑了一眼兰鸢山,“你就同意谢宛哥哥说的,让我和郁栖一起吧。” 言罢,还没等兰鸢山发表最终意见,他就竖起四根并起的指头,严肃道:“我发誓,跟着郁栖,一定好好学习!” 兰鸢山又不是没谈过恋爱,哪能不知道兰君钦在想什么,都懒得理他: “滚。” 他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兰鸢山眯眼道:“想和郁栖多一点相处的时间是吧?” 小狗闻言脸红红,搓搓爪子,又摇摇尾巴:“.......不是!” “呵。”兰鸢山冷笑:“不行,别都别想。” 兰君钦闻言急了,试图再挣扎一下:“可是我的成绩.........!” “晚点我给你找补习老师,”兰鸢山说:“行了行了,回房间写作业去,明天我检查。” 小狗放在兰鸢山大腿上的爪子缓缓落下,尾巴也不摇了,黑润的眼珠看了兰鸢山一眼,随即垂下头,蔫头耷脑的迈着步子回房间了。 背影看上去有些失落。 兰鸢山:“.......” 他捂着胸口——这莫名的罪恶感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兰君钦想要郁栖帮他补习的事情是一时兴起,喝点中药调理几天就没事了,但兰君钦好像真的非常失落似的,一连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还有些食不下咽,兰鸢山夹给他的红烧肉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了。 兰鸢山:“........” 他看着根本没吃几口的狗狗碗,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间门,半晌,缓缓地放下了筷子。 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唤了一声: “系统。” “.......怎么?” 系统其实一直在兰鸢山身边,只是平时很少出来: “有事?” “你那里有没有什么青少年心理健康手册什么的?借我看看,”兰鸢山说:“系统,我的头好痛。” 系统:“........” 他缓缓地飘到兰鸢山的身边,圆润的周身发出淡淡的电光,半晌,才忽然道: “宿主,” 他说:“你不想让兰君钦和郁栖接触,是为了避免日后兰君钦遭受到伤害,感到痛苦,对吧?” “对。”兰君钦说:“郁栖他有点奇怪,我不放心小狗和他交往。” “那你发现没有,你不想让兰君钦和郁栖交往,是为了避免兰君钦受伤痛苦,但你在避免这项结局的同时,阻止兰君钦和郁栖交往,在这个过程中,却直接让兰君钦感受到痛苦了。” 系统说:“宿主,你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没有影响剧情发展哦。” 兰鸢山闻言,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不一样。我这叫长痛不如短痛,比起之后的痛苦,小狗现在经历的痛苦显然要轻一些。” “痛苦就是痛苦,没有轻重之分,对于现在的兰君钦来说,见不到郁栖就是最大的痛苦。”系统说。 “这叫什么话。”兰鸢山要被系统的诡辩气笑了: “难道我明明知道郁栖是一个烂人,我却还要把小狗送到他身边吗?” “........”系统沉默片刻,半晌,试探着道:“或许......郁栖人......并没有那么烂呢?” “他太自私了。”兰鸢山点了一根烟,冷漠道:“他这种人,不可能全心全意对小狗的。” 言罢,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看向系统: “不过,好吧......既然小狗对郁栖这么的磐石无转移,我勉强能接受他是受了剧情线和原人设的影响。所以你不是说郁栖在故事里是全心全意爱小狗的设定吗?为什么小狗这么喜欢郁栖,但郁栖却没有按照原本的剧情来?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系统的光芒微微黯淡下去:“我之前被你提醒了一下,用权限查看了一下人设数据,发现郁栖的人设数据并没有什么问题。” “会不会是这个故事里的郁栖他忽然觉醒了,白富美不喜欢穷小子,觉得小狗配不上他,所以摆脱了喜欢小狗的设定?”兰鸢山猜测道:“里不都是这么写吗,设定好的人物忽然觉醒,开始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随后意识到自己是在一部里,最后从万人嫌变成万人迷,走上人生巅峰。” 系统:“.......宿主,少看点。” 兰鸢山闻声,兀自乐了一会儿,又听见系统道: “但是宿主,我没有骗你.......郁栖的人设数据确实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和差别,如果是忽然觉醒......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觉醒后的人设数据显然和之前运行的程序数据不同,我能及时察觉发现,但经过比对,郁栖的这组人设数据是正确的,并没有偏差,所以觉醒的可能性很低。” “.......”兰鸢山笑容渐收,半晌,才叹气道:“难道我一定要让小狗和他一起吗?这个剧情的设定,难道真的无法更改?” 系统沉默片刻,半晌,似乎也是有些无奈了: “宿主,就算是你想要强行改变故事线,拆散兰君钦和郁栖,理论上来说是可能实现的,毕竟事在人为,而且我也没有惩罚你的权限和手段。但——” “我要提醒你一件事。”系统缓缓飘落在兰鸢山的肩膀上,很轻,没什么重量,但话音却似一座大石般压在兰鸢山的心头: “如果你想要强行拆散兰君钦和郁栖,那么是个世界的故事线就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下去,相当于游戏中止,你就会被强行弹出这个空间世界。” 兰鸢山闻言,心中一惊,第一反应竟是: “那.......我会真的死吗?我之后还能再见到小狗吗?” 系统:“........” 它像人一样叹了一口气,随即道:“对不起,您暂时没有查询该项事由的权限。” 兰鸢山顿了顿,半晌,又再次不死心般问,像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和回复: “那如果我没死,只是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还能再见到谢宛吗?他会和我一起离开吗?还是说.......他也会随着世界线的崩塌,而彻底消失?” 系统身上的电光明暗交替,淡蓝色的透明身体里似乎有无数的透明粒子和数据在穿行,但最后,回答兰鸢山的,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 “对不起,您.......暂时没有查询该项事由的权限。” “.......”, 26小狗“情敌”?! 对于系统的回答, 兰鸢山不是没有料到。 但即使是早有预料,当真的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兰鸢山的心中还是不免划过一丝失落。 兰君钦还好,虽然是他名义上的儿子, 但并没有血缘关系, 就算真的见不到, 估计难受个把月,也就没事了;但谢宛........ 兰鸢山垂下头,明灭不定的漆黑瞳仁中倒影着的, 是手背上绷紧的青筋。 但是谢宛不一样。 谢宛是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护的人,是差点和他领证的未婚妻,是他死前仍旧心心念念的存在。 他想和晚玉见面,想和他抛下过去重新开始, 即使.......即使这里只是一个虚拟的空间,即使他随时有可能再次死去, 他也想试试,他想—— 他想和谢宛在这一世走下去, 想在这一世与他白头到老。 为了让剧情线不过早地崩塌, 为了能和晚玉再多呆一些时间, 兰鸢山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不过早地斩断兰君钦和郁栖的感情线。 一来,是因为谢宛是郁栖的小叔, 如果他不准兰君钦和郁栖见面, 他自己也没理由去找谢宛, 着实有点烦躁;二来,是小狗最近一直郁郁寡欢,活像是被妖精吸了精气, 兰鸢山怕要是再不让小狗顺心遂意,明天就会收获一只病恹恹的小狗崽。 为了父子俩的身心健康,兰鸢山把自己关在阳台上抽了一晚上的烟,最终还是咬牙决定同意谢宛的提议,让郁栖给兰君钦补习。 谢宛见兰鸢山这么久不联系他,还以为兰鸢山已经彻底把他的建议抛之脑后了,没想到兰鸢山竟然同意了,颇为讶异道: “你竟然同意?” 谢宛仰头看着撑在他老板椅两边的男人,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 “你不是说郁栖他.........” “他确实不是个好人,但是堵不如疏,越不让小狗见他,小狗反而越是惦记。” 兰鸢山拉着谢宛的领带,把谢宛拉进自己的怀里,随即鼻尖在谢宛的脖颈上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低声道: “何况我也得找个由头见你。” 谢宛:“.......” 他脸一红,正想说话,重心却一晃,视线陡然发生了变化。 这次,他比第一次有经验了,主动抱住兰鸢山的脖子,随即坐到了办公室的桌子上。 兰鸢山扫掉桌面上的文件,看着配合他躺下的谢宛,并不急着马上脱衣服,而是用指尖从谢宛的额心,一路抚摸到下巴的边缘,低声问道: “想我没有?” 谢宛:“.........” 他自然也想兰鸢山了。 上次被他从酒吧偷摸顺走的衣服上早就没有了兰鸢山的味道,谢宛放在床上放了很久也没舍得洗,差点没把那件衣服供起来了。 如今他和兰鸢山一直保持着心照不宣、彼此都不点破对方身份的若远若近的暧昧关系,这种类似于再谈一次恋爱的新鲜感让谢宛有点沉迷,但又惦记着以前的事情,不肯放下自己的矜持,因此只用白净的脚尖踢了踢兰鸢山的胸膛,佯装不耐道: “快点。” 兰鸢山手疾眼快,抓住那节白的晃眼的纤细脚尖,将其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即俯下身,完全的将身形比他小了一些的谢宛笼罩在阴影之下,指尖抚摸着谢宛脖颈上最敏感的一截皮肤,低声笑道: “既然谢总这么主动,我也不客气了。” ....... 等云散雾歇之后,爽完的兰鸢山才重新提起了便宜儿子的事情: “对于小狗补习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建议?” “我能有什么建议,我都听你的。”现下坐在老板椅上的人变成了兰鸢山,谢宛坐在他大腿上,身上只披着兰鸢山的衬衫,一双长腿不着寸缕,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椅子边缘晃动,声音里全是疲惫和沙哑: “我都听你的。” 他看了兰鸢山一眼,又道:“何况兰君钦是你的儿子,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我能怎么办。” 兰鸢山一听这话就笑了,指尖勾着谢宛的下巴,强行令他转过头来,亲昵地用指腹摩挲着: “还生我的气呢?小公主,怎么这么记仇?” 谢宛别过脸不让他碰,也不理他。 见此,兰鸢山“哎呦”一声,抱住谢宛的腰,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晃了晃,又用掌心拍了拍谢宛的背,低低笑道: “是我不对,我不该对我们公主说重话的。我真该死,我.......唔!” 谢宛原本一开始还在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听着兰鸢山过于敷衍的道歉,但当听到“死”这个字的时候,他眼睛忽然一眯,整个人像是个受惊的猫咪,背后的毛都差点没炸起来,瞬间坐直,用力捂住兰鸢山的嘴,瞪着他: “不许说死!” 他的手还在发着抖,眼睛里虽然带着怒意,但显然恐惧比惊慌更加明显,兰鸢山被迫被打断了话头,本该生气,但看着谢宛惨白的脸,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他伸出手,抓住了谢宛颤抖的手腕,随即轻轻抚摸着他的长发,像是在安慰一只受惊的矜贵布偶猫,温言且正色道: “好,我不说了。” 他复又把谢宛缓缓抱进自己的怀里,肌肤相贴的瞬间,他能感受到肩膀上似乎有淡淡的温热的潮湿,不知道是不是谢宛哭了。 兰鸢山又心疼起来: “对不起。” 他重复道,又吻了吻谢宛的鬓发,用力抱紧了谢宛:“我再不说了,对不起。” 谢宛用力抱紧他的脖子,没有吭声。 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谢宛之后,兰鸢山其实也并没有完全放心将兰君钦交给谢宛,后来又让谢宛找几个补习老师来,专门盯着兰君钦和郁栖,防止他们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发展出什么不该有的关系。 谢宛效率也很快,不到几天就搜集了几个补习老师发给兰鸢山,供兰鸢山挑选。 兰鸢山自己也拿不定注意,最后让小狗自己挑: “小狗。” “啊?”小狗这几天都有点蔫头耷脑的,听到兰鸢山喊他,慢半拍地抬起头,抖了抖耳朵: “爸爸,你叫我?” “过来看看,这是爸爸准备给你请的补习老师。” 兰鸢山手上拿着谢宛送他的平板,冲小狗招手。 兰君钦:“.........” 他显然对补习老师有着很明显地抗拒:“爸爸,我不看。” 他说:“除了郁栖之外,我不要任何人给我补习。” 兰鸢山:“........” 他当着兰君钦的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道: “行了,知道你对郁栖情深似海了。哎呦,郎有情妾有意,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才是那棒打鸳鸯的法海是吧?” 兰君钦:“.......爸爸,我不是......” “行了。”兰鸢山顿了顿,半晌又正经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那郁栖虽然成绩好,可是他也只是个高中生,到底不如补习老师来的专业。” 兰鸢山说:“我想好了,同意让你和郁栖一起学习互相进步,但是我还是得给你选一个家庭教师,这样双重保险双管齐下,更有利于你学习的进步。” 兰鸢山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总是兰君钦对补习老师有再多的抗拒,兰君钦到底也不好再辜负兰鸢山的一片苦心。 .......何况兰鸢山都松口愿意让他见郁栖了,他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思及此,小狗又高兴了。 他晃了晃脑袋,踩着爪子兴奋地跑到兰鸢山身边,手脚并用地爬上沙发,扑进兰鸢山的怀里: “谢谢爸爸!爱你!” 兰鸢山嫌弃地推开狗头,但却没有用力,被小狗崽扑了个满怀,小狗身上属于少年人的热气和活力直往他脸上扑: “行了行了。” 兰鸢山到底没舍得再踹开他,只把平板塞进了小狗怀里: “快点选吧。” “喔。”小狗乖乖地用爪子捧起平板,视线落在平板上的第一页,忍不住道: “这个人长的好难k.......” 兰鸢山一巴掌拍在小狗脑壳上,打断了小狗接下来的话:“你是来选补习老师的,不是来选妃选大老婆的,你管人家丑还是漂亮?” 小狗抖了抖耳朵,缓缓下垂,变成了飞机耳,嘟嘟囔囔道: “你自己选老婆都选好看的,我选老师就不能选好看的吗?” 兰鸢山一噎:“.......那老师和老婆能一样吗?” “都有个老字,怎么不一样?”小狗振振有词。 “.......少废话,”兰鸢山用老父亲的威严强行镇压小狗的叛逆: “快点选,不然待会就让这个秃头老师给你补课了。” 小狗吓的爪子在平板上都快出残影,最后爪垫一拍,随手在一众候选人中选中了一名最年轻好看的: “就他了!” “.........”兰鸢山凑过去一看,忍不住“霍”了一声,往后一仰: “京大少年班的天才,全国数学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金奖得主、第十七届届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牌.........啧啧啧行啊谢宛,这种人才都能挖过来给你当补习老师。” “.........”小狗一脸迷茫地抬头,不确定道:“他很厉害吗?” 兰鸢山打了个响指:“这么说吧,郁栖和他之间,还差了一百个你。” 小狗呆了一下,半晌才恼羞成怒道: “爸爸,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这一整个小狗脑子还不如人家脑子的纳米级分之一好用。” 兰鸢山挖苦起儿子起来毫不费力的:“人家满脑子都是数学和物理公式,你满脑子都是郁栖,恋爱脑和正常人类之间的区别就是这么大。” 小狗气的用爪子挠兰鸢山的脸,“爸爸!” “行了行了,”兰鸢山笑倒在沙发上,捂着腰道: “我警告你别折腾我啊,等会我腰要是又伤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狗恼怒地站起身,气势汹汹的回房间了,把门摔得震天响。 兰鸢山躺在沙发上捂着腰乐了好一会儿,半晌将手臂盖在眼睛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千躲万防,还是让原书的剧情线启动了。 这个少年班的天才,在原著剧情中是郁栖的暗恋者,简称炮灰攻二。在原书中郁栖和兰君钦分手,郁栖伤心之下远走他国的几年里,陪在郁栖身边的,都是这个炮灰攻二。甚至在原书剧情的后期,郁栖和兰君钦能破镜重圆,也多亏了这个攻二的出现,让兰君钦不断吃醋,间接加速了两人的和好。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炮灰攻二的提前出现,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这个炮灰攻二能提前把兰君钦的墙角撬了、成功和郁栖在一起,那后面自然也就没兰君钦什么事了,也就避免了兰君钦和郁栖在一起。 思及此,兰君钦不免又乐观起来,心想也许这个“情敌”的出现,能帮助他彻底破局,也说不定。 因为兰鸢山家里的环境有限,又恰逢放暑假了,谢宛便提议让兰君钦去郁家主宅学习。 谢宛是养子,因此几乎不回主宅,主宅里只有郁栖在住,郁栖父母也都住在别的地方,除了逢年过节也不怎么过来。 兰鸢山带着兰君钦来到郁家主宅的时候,兰君钦站在主宅门口,看着那巨大的建筑,嘴巴微微瞪大,半晌没有阖上: “爸爸..........” 小狗痴呆道:“谢宛哥哥家好.........好.........” 好了半天,没文化的小狗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面前精致又富丽的建筑,只磕磕绊绊地蹦出一句: “好大好漂亮哦!” 兰鸢山:“噗——” 他忍不住伸出手,怜爱的摸了摸小狗的头发,又揉了揉他的耳朵: “别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行么。” 小狗甩了甩头发,半晌,又垂下头去,有些闷闷不乐,视线虚虚地对焦在某一处,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兰鸢山知道是小狗的自尊心被戳中了。 兰君钦之前不知道他和郁栖的家境差多大,所以才敢鼓起勇气表白,现在亲眼见证了和郁栖的差距,难免心中会郁闷。 但兰鸢山看破不说破,装作没事人那样,带着兰君钦走了进去: “行了,走吧,你的小老师在里面等着你呢,不好让人就等。” 兰君钦闻言,这才勉勉强强地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跟着无所顾忌的兰鸢山,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座富丽堂皇的郁家本宅的客厅。 谢宛也来了。 他也是刚来没多久,身上的外套还没脱,对面坐着一个容貌昳丽但神情冷淡的少年。 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脊背挺的笔直,瞳仁是清透的琥珀色,墨发雪肤,皮肤白皙近乎透明,唇色淡红,睫毛漆黑纤长,眉眼精致如画,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子弟才能培养出的矜贵,即使对着谢宛,表情依旧冷冽,并不会因为谢宛权势煊赫,就格外谄媚和奉承。 他就是原书里的炮灰攻二,谢栀白。 据说他出生的时候花园里的栀子花都开了,香气扑鼻,固有此名。 这么一看,这个炮灰攻二长的还挺好看的,难怪小狗选中了他,也难怪在郁栖出国的那些年里,会让这个攻二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就在兰鸢山兀自沉思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少年似乎是感知到什么,抬起头,将冷淡的视线投了过来。 明明是兰鸢山更加高大挺拔,他第一眼应该先看的人应该是兰鸢山才对,但谢栀白的视线第一下却落在了紧跟在兰鸢山身后的、还在呆头呆脑打量四周的兰君钦身上。 他的眸子很干净清透,像是一块冷冽的水晶冰块,全然倒映出小狗的影子。 兰鸢山:“...........” 他有些疑惑,心道剧情线这么快又起作用了吗,这叫什么,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不过这谢栀白虽然好看,但是他家小狗也不差啊! 思及此,老父亲兰鸢山提起小狗的后颈皮,将他拎到沙发边,随即一屁股在谢宛的身边坐下,很自来熟道: “这就是谢总请来教小狗的老师?” 谢栀白:“.........” 兰君钦:“.........” 谢栀白差点没绷住,清冷的眼底划过一丝疑惑,鼻音微微上扬,清冽动听的声音响起,像是夏天的冰块击玉: “.........小狗?” 他顿了顿,道:“这位........先生,请问你贵姓?很抱歉,目前我还没有学习如何向狗实施数学及物理的教学活动。” 兰君钦:“.........” 他羞耻地伸出手,拉了拉兰鸢山的衣角,小声道: “爸爸,在外人面前别这么叫........” 兰鸢山:“.........” 看着一脸正经且疑惑的谢栀白,兰鸢山轻咳一声: “不好意思。” 他拉过兰君钦,对他介绍道: “我免贵姓兰,这才是你今天的教学对象,我儿子。” 听到兰鸢山的话,谢栀白移开目光,再次落在了尴尬羞耻地差点用脚趾抠出一座别墅的兰君钦,轻轻颔首,语气里再度恢复了古井无波: “你好,我叫谢栀白,你可以叫我栀白,也可以叫我谢老师。”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些许小心翼翼的不确定: “很高兴认识你,兰.........小狗同学?” 兰君钦:“..........”, 27醋意 听见接下来马上要和自己朝夕相处一个暑假的老师将自己的名字误会成这样, 兰君钦又是羞耻又是尴尬,半晌,才红着脸, 期期艾艾道: “我不叫兰.......小狗。” 他被兰鸢山叫习惯了,本来还觉得没什么, 但对着这长相似天仙般的小老师,反而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急急解释道: “我叫兰君钦, 君子的君, 钦定的钦。” 言罢, 他害怕谢栀白听不明白, 胆大包天地抓过谢栀白的手, 随即在谢栀白的掌心下一笔一划地写下“君钦”两个字, 加重语气强调道: “是这两个字哦!不是小狗!我真名真的不是叫小狗!!!” “.........”少年的指腹还能细嫩, 握住手腕的时候滚烫一片, 谢栀白忍受着掌心的麻痒,微笑道: “.......好的, 兰君钦同学。” 言罢,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少年的掌心里抽出来,轻轻扯了扯袖子,将手腕上方的针孔痕迹遮住, 不让人发现。 兰君钦没注意到谢栀白的疏离,为自己解释清楚了而感到高兴,一屁股坐到谢栀白身边,就差没冲摇头摆尾吐舌头了: “你好,小老师!” 谢栀白比兰君钦大不了多少,只是人聪明上学早而已, 兰君钦觉得叫“谢老师”太疏离,叫“栀白”又太亲密,于是便叫谢栀白小老师。 他心思纯净,自然想不了太深,但却没发现这个称呼似乎有些过于亲昵了。 谢栀白将心中那点异样的念头甩去,默默和兰君钦隔开一点距离,似乎是想要避开兰君钦身上过于热情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道: “那我们现在就上楼去上课吗?” “不忙,先喝会儿茶吧,等会儿说我们谢总待客不周了。” 兰鸢山为了能让谢栀白早点翘郁栖的墙角,决定让三个人先认识一下,又能让看上去有些冷淡的谢栀白更加尽心尽力地教导小狗,顺便套套近乎,便道: “叫郁栖也一起下来喝茶吧,你们三个人熟悉一下。” 兰鸢山不说是自己想让谢栀白喝茶,而是用上了谢宛的名头,谢栀白不给兰鸢山面子也得给谢宛面子,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 “......好吧。” 谢宛看了一眼兰鸢山,眯起眼睛,伸出手在兰鸢山的后腰处轻轻拧了一下,似乎对兰鸢山用他的名头表示不满,兰鸢山察觉之后,桌子下的腿轻微勾了勾谢宛的脚,以示安抚。 谢宛这才安静下来,没再说话。 茶及茶盘很快端了上来,热水也烧好了。 但因为郁宅很少有人来,泡茶的佣人太久没有泡茶,似乎手法也有些下降了,握着茶盏边缘的时候还被烫了一下,猛地松开滚烫的茶沿,失手打翻了茶盏。 青釉茶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热水不小心溅到谢栀白的脚边,兰君钦离谢栀白最近,下意识抽出纸想要替谢栀白擦干净脚上溅上的热水,谢栀白还来不及阻止,兰君钦的手指就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的脚腕边缘,裤管微微被带起,露出白皙皮肤上刺目的划痕。 兰君钦视线落在那些伤痕上时,忍不住一愣,抬头看谢栀白:“........” 他晃神的功夫,谢栀白就迅速将裤管放下,往旁边坐了几厘米,避开兰君钦愣怔的表情,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微微发抖的手腕已经暴露了他的不安和紧张。 就在兰君钦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功夫,隔着一张桌子的兰鸢山发话了: “小狗,你蹲在地上干嘛?有钱捡?” “......”兰君钦站了起来,将湿纸丢进垃圾桶里,重新坐下,在谢栀白警惕的目光中,选择了避重就轻,没有说出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 “没什么。” 他笑道:“地上湿了,擦一擦。” 谢栀白:“.......” 他听见兰君钦的回答,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等会儿叫阿姨来擦就好了。”而兰鸢山并不知道兰君钦刚才和谢栀白之间发生了什么,闻言只说:“地上脏,等会儿去洗手。” “好的,爸爸。” 兰君钦一向听话。 失手打翻茶盏的佣人连连道歉,谢宛摆手说没事,让他去忙别的,卷起袖子打算自己泡茶,谢栀白却主动道: “我来吧。” 他说:“我会。” “........”兰鸢山闻言,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你学过?” “嗯。”谢栀白俯下身,拿起茶盏,滚烫的茶盏边缘在他手中好像没有温度,轻巧的不像话: “父亲说了,茶艺是必修课,我要学。” 言罢,青绿色的茶逐渐在热水的浸泡下显现出它的样貌,琥珀色的茶汤荡漾开来,又被倒进杯子里,氤氲开淡淡的茶香。 谢宛不喜欢喝茶,但因为兰鸢山喜欢,所以特别去学过泡茶,对于谢栀白泡茶的手法,他能看出来,绝对是十分标准的。 兰鸢山自然也能看出来,忍不住夸道: “泡的不错。” 谢栀白得了夸奖,倒茶的动作一顿,垂头眼睫轻颤,半晌,才低声道: “不如谢总。” 坐在旁边的郁栖:“.........”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看着所有人都在盯着谢栀白,连一向习惯性注意他的兰君钦都盯着谢栀白的手看,不禁如鲠在喉,半晌不情不愿地将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被人忽略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像郁栖这种喜欢被别人仰望注视的,如今平白来了个各方面似乎都比他强的谢栀白,郁栖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只是并没有表现出来,沉默地喝着茶。 “平时爱喝茶吗?喜欢喝什么类型的?”兰鸢山喜欢喝茶,平生信奉的观点就是爱喝茶的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对会泡茶的谢栀白,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的感觉: “能喝出这是什么茶吗?” “安溪铁观音。”谢栀白轻轻闻了一下,随即喝了一口,很快就品出了茶的种类,显然是平时没少喝,有问必答道: “茶有兰香。” “对。”兰鸢山看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欣赏: “你也喜欢?等会走的时候带一罐走吧。” “虽然喜欢,但谢总是特意为了您才买的,我就不夺人所爱了。”谢栀白道: “多谢。” 他将茶杯中的茶喝完,随即倒扣在茶盘上,示意自己不喝了:“我还是去给兰君钦同学上课吧。” “去吧去吧,等会儿叫你们下来吃饭。” 兰鸢山摆手,对着兰君钦叮嘱道:“小狗,好好上课,别辜负谢老师的心血。” “明白!”小狗站直,举起爪子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兰鸢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看着兰鸢山和兰君钦和谐的父子互动,谢栀白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微微闪烁,缓缓低下了头。 等兰君钦一行人上楼之后,兰鸢山这才有机会和谢宛独处。 他转过头,问谢宛: “你怎么请到他的?” 谢宛看了他一眼,缓缓抱臂,眯眼道: “不清楚,他自己找到我的,说愿意给小狗当家教,条件是一个月三千,且包住宿。” “哇哦,我们谢总魅力这么大?”兰鸢山偶尔说话的时候有些贱嗖嗖的,大手一伸,揽过谢宛的肩膀,让谢宛倒进自己怀里: “财大气粗啊谢总。” “.........”谢宛挣了挣,没挣开兰鸢山的怀抱,有些生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仰头问: “你干嘛一直打听他?” 他阴阳怪气道:“怎么,看到小年轻,觉得他年轻貌美,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了?” “........”兰鸢山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谢宛是在吃飞醋,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谢宛气鼓鼓的脸颊,失笑道: “我的公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道:“那孩子才多大?我要是看上他,我还是人吗?” “不小了,已经成年了。”谢宛说:“你要是没看上他,干嘛一直和他说话?还问他喜欢喝什么茶?甚至还让他带走!这是我给你买的!” 谢宛越说越气,爬到兰鸢山大腿上,把他按住,问: “你说,你是不是见异思迁了?” 兰鸢山配合地倒在沙发上,让谢宛按住他,闻言仰头挑眉笑道: “好,我就是见异思迁,你打算怎么样?” 谢宛闻言一愣,半晌脸都气红了,正想发怒,却被兰鸢山一把抱起来,抗在肩上: “行了公主,你家人多,有话我们回房间慢慢说。” “你放我下来!”谢宛整个人都悬空,原本的生气已经变成了胆战心惊: “兰鸢山,你的腰!” “没事,公主,你轻的很。” 兰鸢山单手抱着谢宛,顺手打开门,将他丢到了床上,随即开始解扣子: “趁小狗在上课,我们速战速决?不然晚上我又要回去,就见不到你了。” 谢宛被摔得眼冒金星,闻言缓缓爬起来,在兰鸢山俯下身要亲他的时候,谢宛伸手抵住他的肩膀,低声道: “你除了找我上床还能干点别的吗?” “你还想干什么?”兰鸢山说:“快点,等会儿你老公回来了,我们就做不了了。” 谢宛:“........” 他记恨着兰鸢山之前和自己分手时说的话,所以一直不肯暴露身份,怕兰鸢山觉得自己换个身份上赶着倒贴,现今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闻言暗自磨牙: “你就是喜欢我的脸,所以每次找我只想上床。” 谢宛仰起头看向兰君钦,问: “抛开我的脸,你还喜欢我什么?” 兰鸢山很认真地想了想,许久,才正色道: “我抛不开。” 谢宛:“........” 他气的踹了兰鸢山一脚,力道不大,兰鸢山甚至晃都没晃一下。 见逗人逗得狠了,兰鸢山收了脸上的笑,俯下身,摸了摸谢宛的鬓发,又亲了亲谢宛柔软的侧脸,低声道: “公主,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 他说:“我多喜欢你,你不明白?” “不明白。”谢宛今天一直被兰鸢山忽略,心里有些委屈,现下干脆一五一十地将想说的话如控诉般吐了出来: “你一直都只把我当替身,你心里有别人。你根本不爱我,像之前一样,只是想找我上床,不要了就一脚踢开。” “.........?”兰鸢山闻言有些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替........” 话音刚落,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半晌,嘴角一僵,剩下的词语卡在喉咙里,喉结滚动,但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他把晚玉当替身的狠话,是当初两个人吵架分开的时候,兰鸢山自己说的。 兰鸢山以为谢宛忘了,但没想到,谢宛却一直还记得。 “对不起.......”兰鸢山心脏一抽,没再做下去,而是俯身将捂住眼睛的谢宛抱进怀里,声音轻柔低沉,满是懊悔道: “宛宛别哭,对眼睛不好。” “兰鸢山。”谢宛手臂撑着兰鸢山的肩膀,不让他亲自己,眼尾发红,像是想哭,但又极力忍住了: “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你爱你,当然最爱你。”兰鸢山不假思索地说:“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我不信。”谢宛道。 他记得他刚和兰鸢山第一次在停车场碰面、他给兰鸢山递烟的时候,兰鸢山就偷偷摸他指尖调戏他了,分明就是早把上辈子的他抛诸脑后才这样,滥情的要命。 现在还敢当着他的面和谢栀白聊得火热,真的越想越生气! “.......那你要怎么样才信?”兰鸢山面对谢宛总是有无穷的耐心:“你总得给我一个证明我自己的办法吧,公主。” “那你说说,这辈子,你是更爱谢宛,还是更爱你的晚晚?”谢宛躺在兰鸢山身下,问:“只能选一个。” “.........”兰鸢山一噎,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呀?说胡话了都。” 这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我没说胡话。”谢宛还记恨着兰鸢山一开始没认出自己却还和自己上床的事情,心里有个疙瘩般哽着,难受的要命: “你要是更爱晚晚,忘不了他却还和我上床,说明你是个见异思迁的坏人;你要是说爱我,却放不下晚晚,那你就是个混蛋。” 左右不是人的兰鸢山:“......那要是我说,我都爱呢?” 谢宛一眯眼睛,戾气丛生,一锤兰鸢山的肩膀:“那你就是个超级花心大萝卜!大渣男!” 兰鸢山:“........”, 28“你能不能离他远一点?” 听着谢宛的控诉, 凭空被戴上一盏渣男帽子的兰鸢山都要被气笑了。 他伸出手,强硬地将谢宛拉进自己怀里,不顾谢宛的反抗, 揪住他的脸, 用力在脸颊上亲了两下,这才在谢宛的怒视中放开了他, 道: “又给我没事找事,是吧?” “行。”兰鸢山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皮带,居高临下地冷笑道: “我今天要不是收拾服帖你, 我就不姓兰。” 谢宛:“!” 他眼睛瞪得溜圆,预感到危险的他警惕地竖起耳朵,像是个兔子似的,蹬着双腿就想逃, 却被兰鸢山抓着脚踝用力拖回来, 后背倏然一重, 耳边是男人沉闷的呼吸和笑声: “想跑?来不及了。” ......... 对于父母那边发生的事情,兰君钦并不知情。 他一开始还谨听父亲教诲,老老实实地跟着谢栀白上课, 但上了三节课后就开始瞳仁发散, 眼神呆滞, 思绪还是不自觉地飘远, 甚至忍不住走神,就差没趴在桌上睡觉了。 坐在他旁边的郁栖见他在发呆,忍不住用笔戳了戳他的手臂,低声道: “发什么呆呢?好好学习。” 兰君钦正想说话,不远处的谢栀白注意到了他们俩的交头接耳, 停下了手中的粉笔,问: “怎么了?有问题吗?” “.........”听到谢栀白的质问,兰君钦一个激灵,生怕谢栀白觉得自己上课走神是个不负责任的学生,于是晃了晃脑袋,勉强打起精神道: “没事,小老师。” 他瞪着圆溜溜的狗狗眼,努力装作清醒的模样: “郁栖在和我讲解刚才那题的思路呢,我们没说悄悄话。” 谢栀白:“......我刚刚根本没讲题。” 兰君钦:“.......” 小狗尴尬地眨巴眨巴眼,视线缓缓下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谢栀白的脖子上,手上,腿上,就是不敢和谢栀白对上眼神。 “......”谢栀白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将粉笔丢进盒子里,道: “先休息十分钟吧,出去走一走,打起精神来,坚持一下,最后一节课别睡着了。” 言罢,他不顾兰君钦感激的眼神,抬脚走了出去。 “呜——”小狗下课了,解放了,将笔一丢,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小老师真好!” 连上课走神都不骂他的,也不让他罚站,比青城一中的老师好多了! 一旁的郁栖听到兰君钦喜滋滋的语气,动了动耳朵,似乎是对这个“好”字很敏感,半晌,才不阴不阳道: “你很喜欢他?” “嗯?”小狗没意识道郁栖话里的危险,自顾自抖了抖耳朵,尾巴也不晃了,趴在桌面上,转头看郁栖,打了个哈切,懒懒道: “喜欢呀。” 他一脸天真道:“小老师人好看,又聪明,还不骂我,不嫌我笨,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他。” 郁栖:“.......” 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十秒之久,指尖逐渐握紧手中的笔,手背青筋必现。 半晌,他才深呼吸一口气,沉沉吐出,盯着兰君钦,声音沉冷: “你能不能离他远一点?” “啊?”兰君钦一脸懵:“为什么要离他远一点?他是我的小老师啊。” “你不觉得他很假清高吗?”郁栖说:“看上去是一副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爱表现。故意在小叔面前表现出自己会泡茶,得到表扬之后又拒绝收礼,行为自相矛盾,不是假清高是什么?” “啊?呃........”小狗思维单纯,没想这么多,在郁栖的刻意提醒下,艰难地回忆起今早的情形,但思绪却不自觉地飘远,想到了谢栀白脚上的伤痕。 兰君钦的思维开始不自觉地走偏,忍不住思考,那些划痕是谁划的?好像是用小刀划的吧? 划得那么多,那么深,还有些地方是已经结痂留下的疤,显然不像是最近伤到的。 是什么人能在小腿这么私密的地方用刀伤到小老师呢? 看着兰君钦表情凝重的思索模样,郁栖还以为自己的话被兰君钦听进去了,心下好受了不少。 但他的脸色仍旧不好看,深呼吸几下后,决定出去喝杯水冷静一下,留下小狗一脸迷茫且呆滞地坐在座位上,视线虚焦,直到谢栀白端着水杯走进来,他才一个激灵清醒了。 “........”看着谢栀白愈发冷漠的面容,兰君钦不知道刚才的对话有没有被谢栀白听到。 虽然他没有说谢栀白假清高,但是也忘了当场反驳,善良的小狗有些不好意思,看了谢栀白好几眼,半晌,才在谢栀白疑惑的眼神中,踩着爪子,慢吞吞地凑了过去。 “老师.........” 兰君钦蹭到谢栀白身边,谢栀白觉得距离有点太近了,忍不住往后退,在后退的过程中脚却不小心被桌椅绊住,整个人重心失控,猝然向后倒,眼看就要倒在身后的移动黑板上。 小狗反应快,忙拉住他的手腕,一只手伸过去按住谢栀白的后脑勺防止谢栀白撞到脑子,两人抱在一起,一同倒在滑动的移动黑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谢栀白后脑勺被兰君钦护着,没有伤到,但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挡住身前的兰君钦时,手臂的衬衫上移,露出底下的□□深刻的划痕和针孔痕迹。 兰君钦趴在谢栀白身上,自然对身下人的一切动静一览无余。 他视线落在谢栀白手上时,根本没想到谢栀白手上也有伤,猛地一怔,甚至没来及的问谢栀白有没有摔到,拉起谢栀白的手腕,急切地问道: “小老师,你的手怎么也.......” “放开!”谢栀白被兰君钦压在地上,少年灼热的气息直往他脸上扑,他受不了这样的近距离接触,整张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通红一片,甚至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放手!” “小老师......”兰君钦被骂了,委委屈屈地从谢栀白身上爬起来,松开对谢栀白的压制,蹲在他身边想要扶他起来,却被警惕炸毛的谢栀白猛地拍开: “别碰我!” “..........”兰君钦一愣,仰头看向谢栀白,只见谢栀白的眼底全是惊慌和警惕,像是炸毛的猫,龇牙咧嘴,几乎连尾巴都要竖起来,弓着背朝他发出低低的吼声。 “.........”小狗委屈地耳朵都压成了飞机耳,尾巴在后面扫来扫去: “对不起,小老师.........” 他说:“我刚刚什么也没看到。” “.........”听着兰君钦的解释,谢栀白眼底的惊慌消散了一些,惨白的嘴唇嗫嚅,正想说话,郁栖却忽然从门口走了进来,看着一个蹲在地上一个坐在地上的两人,莫名其妙道: “你们在干吗?” “........没事,”兰君钦上前一步,用后背挡住脸色不太好看的谢栀白,伸出手,悄无声息地将谢栀白的衬衫袖子往下拉,遮住上面的伤痕,随即扶着身形有些摇摇欲坠但勉强恢复冷静的谢栀白站起来: “刚刚想找小老师问问题,但是不小心把老师绊倒了。” 还以为兰君钦会说出刚才所见所闻的谢栀白忍不住一愣:“........” 他本想甩开兰君钦的动作一顿,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兰君钦的下巴,半晌没说话。 少年大概率是遗传了父亲兰鸢山身形的高大挺拔,才高一就接近一米九,抓着他手腕的皮肤也很暖,说话时气息直往他额头扑: “没事吧?” 兰君钦低头问谢栀白:“小老师?” “.......没事。”意识到自己在走神,谢栀白缓缓将自己的手从兰君钦掌心里抽了出来: “上课吧。” “嗷,好。”小狗没意识到谢栀白的不对劲,闻言欢快地跑回座位上,打起精神,聚心会神地拿起笔,准备上课。 “.........”谢栀白避开郁栖投过来的锐利视线,拿起粉笔,转身将兰君钦的视线隔绝在后背,指尖在写下公式的时候,却不受控制地写了一个“兰”字,被惊慌失措的他发现,立刻擦掉。 兰君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从进门起表情脸色就不太好的郁栖,有些奇怪,在谢栀白低头写公式的时候悄悄给郁栖传字条,想要问郁栖怎么了,却被生气的郁栖卷成球丢进垃圾桶。 兰君钦写一张,郁栖就丢一张,最后小狗也不写了,满是失落呆滞地看着前方,半晌垂下头,不知在书桌底下捣鼓一些什么。 “.......”郁栖又开始后悔,担心兰君钦生气了,视线悄悄一移过去,想要看看兰君钦在做些什么,但兰君钦却死死捂住袖口,不给他看。 郁栖只好忍住好奇心,暂时作罢。 等下课之后,兰君钦还是趴在桌子上没动静,郁栖以为兰君钦生气了,但是又拉不下脸来哄,只能慢慢地收着东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讲台上的谢栀白还惦记着刚刚凶小狗的事情,内心有点难安,见兰君钦趴在桌面上,还以为他不舒服,强忍内心的奇怪情绪,走到他身边,敲了敲兰君钦的桌面:“怎么了?不舒服?” 兰君钦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见是谢栀白,傻笑了一声: “小老师。” 他性格单纯善良,不太记仇,“下课啦,小老师要和我一起去吃饭吗?” 谢栀白:“........” 他轻咳一声,似乎有些难为情:“我刚刚......不是故意凶你的。” 他的语气很硬,显然是不习惯低头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兰君钦根本没放在心上,挠挠脸道:“是我先冒犯小老师的,小老师你不要怪我才是。” “我当然不怪你。”谢栀白急急道,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兰君钦的袖子一直藏在桌肚里,忍不住问: “你在干什么?” “啊,”兰君钦闻言,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随即笑道: “弄好了。” 言罢,他伸出遮住掌心袖子,举到谢栀白面前,道: “小老师你猜猜看,里面是什么?” 谢栀白不太喜欢幼稚的游戏和人,但是面对兰君钦,还是配合地猜道:“.......橡皮擦?还是糖?” “都不是。”小狗摇头,“老师你再猜。” 谢栀白闻言,果真冥思苦想起来,但是一连擦了几个都被兰君钦否决了,有些恼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小狗嘿嘿一笑,不再故作高深,将藏在袖子底下的闭合掌心举到谢栀白面前,轻咳一下: “老师你自己来看。” 谢栀白看着小狗难得狡黠的眼睛,垂下眼睛,伸出指尖,碰了碰兰君钦的手指。 他没有防备,藏在袖子下的掌心刹那间打开,一朵粉红色的玫瑰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谢栀白的的瞳仁中,缓缓开放,花瓣柔嫩细腻,似乎还能闻到香气,在春风中悄然轻晃摇摆,像是仙女的羽衣。 “......”谢栀白没料到掌心下竟然藏了玫瑰花,瞬间瞪大眼睛,耳朵一嗡,猝不及防听到了自己心脏震动的声音,一下重过一下,鼓噪着耳膜。 “好看吗,小老师。” 兰君钦凑到谢栀白身边,捧着那朵粉玫瑰花,看着谢栀白,欢快的差点没晃尾巴。 “.......”谢栀白盯着那朵粉色的花,很久才回神,仰头看兰君钦,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你哪里弄来的?” “.......嘿嘿,”兰君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上课的时候偷偷折的。” 言罢,他又怕谢栀白生气,忙道:“没花多少时间,真的,我有认真听课的。” 小狗偷偷摸摸地用眼神觑谢栀白的神情:“小老师......你别生气,好不好?” “......”谢栀白没马上回话,而是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纸做的玫瑰花,半晌才问: “为什么要给我看?” “嗯?因为郁栖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所以我想折这个送给他。但是我又怕他嫌弃这是纸花,不喜欢这个,所以先给你看看好不好看。”小狗诚实地说。 谢栀白:“........” 他忽然有些生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生气的源头来自于哪里,忽而冷冰冰地口出恶语: “一点也不好看。” “啊........”小狗单纯又好骗,闻言一愣,片刻后真的信了,失落地垂下头,“好吧,那我折过新的给郁栖好了。” 谢栀白:“...........” 他见小狗失落地摆弄着那朵纸花,咬紧嘴唇,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失言,正想说话挽回一下局面,门口的佣人却忽然探出头来,道: “两位小先生,家主和兰先生让你们出来吃午饭了。” “嗷,来了。”小狗干啥啥不行,吃饭最积极,闻言将不开心的情绪抛诸脑后,顺手将纸花丢进垃圾桶,飞奔出门: “来了来了,有什么好吃的?” 佣人闻言,轻笑着给兰君钦介绍今天的菜品。 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谢栀白没有马上动,只是站在原地,确认兰君钦真的走远了,才垂下头,看着垃圾桶里的那朵纸花,眼神意味不明。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像是要出门,但不知为何,片刻后又折返回来,蹲下身,看着垃圾桶里静静躺着的纸花,半晌竟缓缓捡起,随即吹掉上面的灰尘,顺手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这才缓步离开。, 29“装什么装,假清高。” 因为刚刚犹豫着要不要捡花, 所以谢栀白下来的时候慢了兰君钦一拍,等到他到餐桌边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坐着等他了。 兰君钦坐在主座上, 左边坐着谢宛,谢宛的对面是兰君钦,听见他下来的动静,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动作十分同步, 像是一家人一般。 被三双眼睛同时盯着的谢栀白:“........” 他有些抱歉和不好意思, 连带裤兜里悄悄藏起的花也无端灼热起来, 隔着衣料几乎要烫伤皮肤, 让他像个小偷似的坐立难安, 最终抿了抿唇, 垂下眼睛, 低声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的, 菜还没上齐呢。”兰鸢山诧异地看着看似清冷实则拘谨的谢栀白,心道这个炮灰攻一的人设和原著也不太一样啊,但面上却不显,笑道: “坐吧。” 兰君钦闻言,兴奋地拍了拍自己左手边的椅子, 像个小狗似的摇头晃脑,示意小老师和自己一块儿坐, 但谢栀白却刻意避开兰君钦的视线邀请, 径直在郁栖的身边坐下了。 小狗:“?” 小狗小小的眼睛里藏着大大的疑惑, 但谢栀白全程都没有和兰君钦对视,不知是真的看不到小狗,还是不想看到。 但兰君钦是个心里不藏事的人, 谢栀白不理他,他也不怪罪,很快就被桌上的龙井炒虾和酸菜鱼吸引了注意力,拿起筷子库库炫饭,相比起来,郁栖和谢栀白这两个家教严格世家子弟就要更注意吃相,举手投足都透着矜持和慢条斯理,甚至连喝汤都很少用汤勺在碗璧上敲出动静,安静斯文的不像话。 “........”坐在主座上的兰鸢山看了一眼谢栀白和郁栖,又看了一眼吃的差点没把头塞进狗狗碗的小狗,鲜明的对比让他忍不住道: “小狗,注意一下吃相。” 兰鸢山看着面前的虾和糖醋排骨不到十分钟都要被兰君钦吃掉了,颇有些哭笑不得道:“没人和你抢吃的,吃这么快等会儿吃撑了胃里消化不良,有你好受的。” “啊?”小狗闻言呆呆地抬起头,一下子没听出兰鸢山言下之意的他愣了片刻,视线在落在不紧不慢吃饭的谢栀白身上时,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 “你吃慢点,吃没吃相。”郁栖也皱眉看着兰君钦:“吃的饭粒和汤都撒出来了。” 小狗被心上人嫌弃了,顿时满脸通红,抽出面前的纸缓缓将碗边的饭粒和汤擦掉,尴尬的不知所措: “不好意思。” 他之前家里穷,饿习惯了,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所以有吃的都追求速度,生怕吃晚了就没了,和郁栖以及谢栀白这种不愁吃穿但注重家教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哪里需要注意什么吃相,有几口吃的都不错了。 就在小狗尴尬的耳朵都要垂下来的时候,一旁一直沉默的谢栀白出声了: “没事的。”谢栀白闻言放下汤勺,笑道: “兰同学今天早上特别认真学习,应该是消耗太大所以饿了,所以吃得快。” 兰君钦闻言,猛地抬头看向谢栀白,不可置信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一样闪了闪。 小老师还帮他解围,真的是个好人! 谢宛听了,顿时有些心疼地看着兰君钦,夹了一个鸡腿放进狗狗碗里:“没事,别管你爸,多吃点,别饿着了。” 兰鸢山:“........” 他悄悄伸出手勾了勾谢宛的指尖,被谢宛一瞪: 【谁让你不让小狗吃的!孩子学习多累呀!】 兰鸢山也回看他:【我不是怕他吃太快撑着胃吗!小狗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谢宛:【.........】 谢宛没理了,半晌转过去头,暗自生闷气。 兰鸢山:“.......” 得,有理也还得哄老婆。 “啊!”一旁的小狗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得了鸡腿,喜滋滋地摇着尾巴,拿起筷子就想吃掉这鸡腿,半晌又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站起身,舀了一碗汤,端到谢栀白的面前: “小老师,你喝汤。” 他说:“你刚刚盯着这碗汤看了很久了,是不是很想喝啊?” 谢栀白:“........” 他确实是很想喝这碗红菇鸡肉汤,只不过这汤罐离他太远了,他不好意思站起来,所以一直没有喝,但竟然被兰君钦发现了异样。 他看着兰君钦明亮的眼睛,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拨动了,站起身来接过,道: “谢谢!” “不客气!”小狗咬着鸡腿,欢快摇尾巴。 坐在一旁的郁栖:“.........” 他看着兰君钦和谢栀白的互动,不知为何,脸色阴沉,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这个谢栀白怎么这么能装!显眼包! 下午之后,兰君钦等人小睡片刻,又起来学习。 因为春天天气有些热了,下午也是容易犯困的时候,兰鸢山和谢宛就让人准备了一些糕点和冰镇的茉莉花茶端到教室,让兰君钦他们吃。 佣人不知道谢栀白他们是不是正在上课,怕贸然闯进去会打断谢栀白的授课,于是端着茶点,谨慎地敲了敲门: “谢老师?” 谢栀白听到动静,一顿,抬手示意暂停授课,走到门口打开门: “怎么了?” “这是家主和兰先生让我送过来的茶点。” 佣人捧着托盘,笑道:“有绿豆糕和雪花酥,请你尝一下吧。” “......好的,谢谢。” 谢栀白没想到兰鸢山竟然想的这么周到,有些诧异地接过托盘。 但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只默默倒了一杯茉莉花茶,看着兰君钦左右手一个吃的欢快,像是个欢脱的毛茸茸的黄金面包狗,不禁有些浅浅的笑了。 他笑的时候,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一阵恶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忍不住笑容一收,朝那目光的主人看去。 ——他看到了郁栖。 郁栖站在兰君钦的身边,在看到谢栀白低头看他的时候,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一下,笑容温和淡然,让人不敢相信,刚才那阵森寒冷漠的目光是由他发出来的。 郁栖拍了拍兰君钦的肩膀,在兰君钦疑惑地抬起头来的时候,随即伸出手,擦掉兰君钦嘴边的碎屑,低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换来小狗脸红红地低下头。 这幅亲昵的姿态让谢栀白平白感到些许不适来,指尖用力攥紧拳头,半晌沉下目光,忍不住出门去了。 “嗯?小老师怎么走了?”兰君钦虽然在吃,但是也时刻关注着谢栀白的动静,有些疑惑道: “他不吃吗?” “你吃你的。”郁栖说:“那么关注他做什么?不是少让你和他接触吗?” “哦.......”小狗低下头,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半晌用力塞了一口雪花酥进嘴里,没说话。 下午的时间短,到了五点半就准备下课了,兰鸢山和谢宛纵然不想分开,也没办法。 吃过晚饭后,小狗得回家了,他依依不舍地看着郁栖,半晌忽然跑上前,将藏起来的一捧粉红色的纸花塞进郁栖的怀里,在郁栖震惊的眼神中,眼神亮亮的,像是在等待表扬的孩子: “这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你喜欢吗?” 他挠挠头道:“他们说送喜欢的人,就要送玫瑰花。” “这是......纸花?”郁栖低下头,看着怀里用卡纸做的廉价纸花,有些嫌弃,习惯性地想要皱起眉。 几分钱的卡纸,就算花了心思去折,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是一捧假花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它的廉价。 但郁栖还是有基本的礼貌,闻言抱紧花,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谢谢,很漂亮,我很喜欢。” 小狗在课间偷偷摸摸折了一下午,手都折酸了,指尖还有胶水的痕迹,但看见郁栖喜欢,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也开心地眯起眼睛,就差没摇尾巴了: “你开心就好!” 言罢,他又像是不好意思似的,一溜烟跑走了。 “.......”一旁的谢栀白等兰君钦走远了,才转头看着表情阴晴不定的郁栖,忍不住出声道:“.......你,你明明看起来不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郁栖一秒变脸,抱着花,走上前,冷冷看他:“何况这是他送给我的,不是送给你的,我就算扔了也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谢栀白:“........” 他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咬紧后槽牙,看着郁栖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耳边还回荡着郁栖那句嘲讽的轻哼: “装什么装,假清高。” “........”谢栀白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次听到了这句话,以为自己对此类嘲讽早已麻木,但在此时此地,再次听到这句话时,心中仍旧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像是手臂上的伤口,经年难愈合。 裤兜里藏着的那朵纸花已经有些皱了,不及郁栖手里那捧的纸花多且精致,但即使是这朵扔进垃圾桶的纸花,也仍旧不是他的,是他动用小心思偷来的、捡来的。 而那个人和这朵纸花一样,不属于他,也没有办法偷过来,抢过来。 那么单纯天真开朗的人,像是个太阳一样,只要稍微触碰,就能灼伤,就能照出他性格里潜藏的自私和利己,还有卑劣。 谢栀白心想,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资格和兰君钦做朋友?只能用老师的身份陪着他而已。 ........两个月一到,他们又只能像陌路人一样,彻底分道扬镳了。 而另一边的谢宛,显然也像兰君钦舍不得郁栖一样,舍不得兰鸢山。 他用力抱紧兰鸢山的腰,将脸埋进兰鸢山怀里,有些依依不舍道: “明天还过来吗?” “明天不来了,本周就休假这一天,明天要上班。”兰鸢山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垂头亲了亲谢宛的眼皮: “下周再过来见你。” “那明天小狗怎么来?”谢宛并不松开兰鸢山,仰头问他: “你不送他吗?” “他都多大了,都快成年了。”兰鸢山闻言笑:“公交、地铁、打车,怎么不能自己来了,还要我送?” 谢宛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就是不舍得兰鸢山,偏要找点借口留下兰鸢山,一个人嘀嘀咕咕道: “你太狠心了,一点也不心疼孩子的。” 言罢,他又低声道:“也不心疼我,渣男。” “哎哟,公主。”兰鸢山被谢宛身上这阵黏糊劲儿逗笑了: “做什么呢?啊?这么大人了,没断奶?” “你........你别走了,”谢宛看着兰鸢山深邃含笑的眼睛,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鼓起勇气道: “不如你把工作辞了,一直陪着我。” “我把工作辞了谁养小狗?”兰鸢山问:“我喝西北风去呀。” “.........”谢宛被不开窍的兰鸢山气着了,伸腿想要踹他,半晌又舍不得,于是伸手在兰鸢山胸膛上不轻不重地垂了一下: “你陪着我,我给你开工资啊。” 谢宛想了想,用手比了一个“1”字:“给我当保镖,一个月给你一万,怎么样?” 兰鸢山低头觑他:“你真的假的?” “真的啊。”谢宛抱着兰鸢山不松手,就差没整个人挂在兰鸢山身上了,黏人的要命,语气里满是骄横: “快点,打电话辞职,晚上留在这里陪着我,哪里也不许去。” “哦,这么霸道啊。”兰鸢山闻言笑: “那我要是不答应怎么办呢?” “那,那我就打电话给经理让他辞退你。”反正整个夜阑都是他谢宛的财产,要辞退一个兰鸢山,岂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就算兰鸢山隐隐猜测到当初进夜阑是谢宛的授意,但他没想到谢宛这么早就注意到自己了,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没有马上说话,谢宛看着他本就淡薄的眉眼,一时间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连抱着兰鸢山撒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半晌,才颤声道: “......你不答应?” “......嗯?”兰鸢山刚刚只是在走神,一没注意就发现谢宛眼睛红了,显然是难受了,见此忙抱住他,将下巴抵在谢宛的头顶,哭笑不得道: “没有,刚刚在想别的事。” “......骗人。” “这次真没骗你。”兰鸢山抱着他,亲了亲谢宛的头发: “行了行了,别难受了,我都听你的,辞了就辞了,跟着你有肉吃。” 兰鸢山摸了摸谢宛的长发,声音低了下来,在月色中无端显得温柔缱绻起来: “今晚我留下来就是了。以后,我就专心保护我的公主,好不好?”, 30“你先放开我。” 对于兰鸢山来说, 在他生命里没有什么人能比晚玉更重要,包括他自己。 因此,对于晚玉的问题要求, 他自然一般都是有问必答, 有求必应, 但—— 他却并不要求晚玉也这么同等对他。 听见兰鸢山应允了, 本以为会遭到拒绝的谢宛登时抬起头,发红的眼尾还下垂着, 但瞳仁里已经带上了些许不可置信,亮亮的反射出路灯的色泽, 犹如一颗星子: “.........真的吗?” “真的。”兰鸢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像是在摸一只躁动黏人的猫崽,半晌慢声道: “只是又要想个理由来和小狗解释了。” 他想了想,停下抚摸谢宛头发的动作,掌心托着谢宛的后脑勺靠近自己,和他鼻尖蹭着鼻尖: “要不然........我去和小狗公开我和你的关系?以后我和你见面也方便且光明正大些, 不必藏着掖着。” 听到“公开”两个字,谢宛眼睛先是克制不住地一亮,半晌不知想到什么,瞳仁又缓缓黯淡下来,像是蒙尘的水晶。 他慢慢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 谢宛说:“小狗他现在还在青春期,要是你再娶了, 他会觉得你背叛了妈妈,肯定会因为这件事和你生气的。” “.......”兰鸢山看他一眼, 许久,低声笑道: “哪有什么再娶。” 他慢声道:“我不是一直只有你一个吗?” “......”谢宛闻言,心中忽然咯噔一声, 还以为兰鸢山已经察觉到了他就是兰君钦生母这件事,有些紧张又有些无措,抿紧双唇保持沉默,心缓缓沉了下去。 但兰鸢山并没有说下去,亦不知谢宛此刻心中在想什么,伸出手揉了揉谢宛的发顶,随即揽着谢宛的肩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一无所觉地继续道: “算了,你不想公开就不公开吧,只能我先想个借口瞒一瞒小狗了。” “......”谢宛被兰鸢山的力气带的一个踉跄,顺着兰鸢山的力道倒进他怀里,闻言仰起头看向兰鸢山的侧脸,忽而道:“兰鸢山........” 他话说到一半,又卡住了,兰鸢山等了半天没等来下文,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谢宛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说下去,半晌摇了摇头:“没事。” “......还会打哑谜了。”兰鸢山轻声嘀咕了几句,但也没有舍得逼着谢宛往下说,只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晚上来我房间,我等你。” 言罢,在两人即将进入众人视野的那一刻,悄然放开了谢宛的肩膀,不顾谢宛通红的脸颊,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去。 不知道兰鸢山和兰君钦说了些什么,兰君钦竟然也欣然接受了住在郁宅这件事,唯有郁栖看向兰鸢山的眼神,好像是在看迷惑了纣王的狐狸精。 他比兰君钦要更加敏感地察觉到兰鸢山和谢宛感情的进展,虽然兰鸢山和谢宛两个人都没有再明面上过于亲近,但只要稍加注意,就会发现谢宛对于兰鸢山可以算作是百依百顺,甚至吃饭的时候坐主座的都是兰鸢山,而不是谢宛这个郁宅主人。 如果兰鸢山手段再强一点,真的想办法和谢宛结婚了,攀上了这棵大树,那他的儿子兰君钦自然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谢宛的继子,几十年之后,兰君钦自然会成为谢宛名下遗产的第一继承人,那谢宛名下的公司到底不再姓谢、也不再姓郁,而是彻彻底底地姓兰了。 一心想要拿到谢宛财产的郁栖并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郁栖只是他大伯的养子而已,明明姓谢却继承了他大伯的公司和郁家的财产,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看着大摇大摆进入郁宅的兰鸢山和兰君钦,郁栖纵然心里再不舒服,但看在如今掌权当家郁氏的人是谢宛的份上,只能含恨忍着,还要忍着嫌弃和恶心与看上去有些蠢兮兮的兰君钦虚与委蛇。 郁栖想,若是谢宛有一天真的和兰鸢山在一起了,那么他就要想办法把兰君钦牢牢绑在身边,等他结婚之后,兰君钦继承的财产也会有他的一半;但如果谢宛没有和兰鸢山在一起,那他也有充分的理由和兰君钦断了,到那时候谢宛膝下无子,还不是他过继过来,名正言顺地拿到那些财产? 至于他喜不喜欢兰君钦,这不重要,父亲说了,爱情只是人生的调味品而已,可有可无,爱情哪有权力和金钱重要? 郁栖心中虽然对家教一般的兰君钦嫌弃万分,但面上却做的很好看,在得知兰君钦从此以后就留在郁宅时,还做出欣喜万分的模样:“真的吗?!” 他微笑地看着面前这个朝他摇尾巴的小狗,暗示道:“那我们岂不是能天天见面了?” “对啊对啊!”小狗不知道郁栖心里在想什么,虽然对于自己能住进郁宅这件事觉得很奇怪,但明显能和郁栖住在一起的兴奋将那疑惑压了下去: “谢宛哥哥让我和你住在同一楼,小老师他住二楼,我们晚上有问题也可以直接下楼问他。” “...........”郁栖心里骂了一句,心想谁要和你住同一楼,但面上仍旧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是吧,我也觉得。”小狗扭捏了一阵,搓了搓狗爪子,又摇了摇尾巴,还想和郁栖再说几句话,但郁栖却道“很晚了,我得先回房间了,明天见吧。” 言罢,他不顾小狗刹那呆滞的眼神,直接转身回房了。 在转过身的一瞬间,他立刻垮下脸,面无表情地关上门,砰的一声,将焦急转圈想要挽留的小狗拦在门外,随即顺手把兰君钦折的纸花丢进了垃圾桶里,打算明天让佣人避开兰君钦偷偷处理掉。 兰君钦:“..........” 看着紧闭的大门,他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垂下耳朵,有些怏怏不乐,但半晌又强打精神,安慰自己也许郁栖只是累了,所以才对自己这么冷淡。 自己把自己哄好的小狗缓缓扫了扫尾巴,看着郁栖的房间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兰君钦苦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大的宅子,之前和兰鸢山挤一张床挤了好多年,骤然自己睡一间,还有些不习惯。 爱干净的小狗决定先去洗个澡,进浴室的时候才发现连浴室都大的离谱,快赶上他家那个破出租屋的客厅了。 兰君钦咋舌,一边打量一边开始慢慢脱衣服。 等到他站在花洒之下的时候,才发现淋浴的花洒有三种类型,左右还装了两个开关按钮,兰君钦不会用,先是愣了一下,然迟疑着后摆弄了半天,结果不知触动了哪个开关的程序,被头顶的巨型花洒淋了个透心凉。 “好冷!”淋了冷水的小狗差点冻的跳起来,就想要逃离花洒中心,结果冷水又慢慢热了起来,热气在浴室里逐渐蔓延,小狗见状,只好又缓缓蹭过去,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洗了个头。 把自己洗刷干净的小狗裹好浴巾,踩着拖鞋啪叽啪叽走出了浴室,正想找电吹风把头发吹干,结果刚出浴室的门,卧室里的灯忽然黑了下去,周遭一片黑暗。 窗帘紧闭,连风声和月色也透不过来,整个房间犹如与世隔绝,只剩兰君钦一个人。 湿冷和沉默似海水一般蔓延到兰君钦的脚边,兰君钦打了个哆嗦,小声嘀咕给自己壮胆: “.......停电了?” 他遗传了兰鸢山的夜盲症,即使有月色也不一定看得清,何况现在房间里门关着,窗帘又拉的死死的,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和瞎子无异,只能伸出手,试探性地按照之前的记忆走动,根据房间原本的布局,连滚带爬地走到离他最近的书桌前,想要拿起手机先照明。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记忆,中途不是被椅子绊倒就是被床磕到脚,就在他终于摸索着走到书桌前的时候,却怎么摸索也摸不到手机。 就在兰君钦屡屡失败,一怒之下想要扫掉书桌上的东西发脾气的时候,手边却忽然摸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 兰君钦来不及开心,结果形成了肌肉记忆的手就顺带把手机也拂到地上去了。 兰君钦:“.........” 他既是心痛又是懊悔,半晌只能缓缓地叹一口气,像是睁眼瞎一般,慢慢下蹲防止磕到头,在地毯上摸来摸去。 周遭安静的不像话,在黑暗里呆久了,兰君钦也有点害怕,耳朵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很快,在小狗艰难的扑腾和挣扎下,他终于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兰君钦心中一喜,正想拿起手机,谁料手再往前一摸,却摸到了一个温凉的物体。 摸上去,像是........ 人的手指。 “...........”兰君钦登时头皮一麻,想象力丰富的他大脑中登时闪过无数古堡藏尸的案例,吓的心脏都要蹦起来。 偏偏那双手还似乎是活的,反手攥紧了他的手指,兰君钦吓的几乎要喊出声,但下一秒,就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巴。 “嘘——”冰冷似毒蛇吐信的声音在兰君钦耳边响起,兰君钦甚至还没来及开口,就被缠上。 “嗒——” 手机被打开,黑暗中的手机蓝白光衬的异常渗人,而这冰冷的光线照出的,是一张惨白且微微扭曲的面庞! 兰君钦心脏刹那骤停,整个人双眼微微翻白,血液逆流,都快吓晕过去了。 这人的五官长的并不丑,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精致,但瞳仁里的偏执和扭曲却破坏了他原本容貌的美感,像是个荒郊野外的艳鬼,由白骨幻化而成,专门勾引过路的人,吐出的话也自带缥缈和阴森: “君钦........是我........” “........”鬼魅空灵的声音勉强唤回了一点残存不多的理智,看着面前这个像鬼一样的人,兰君钦额头冷汗密布青筋狂跳,挣扎了片刻,半晌才借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掀开压在他身上的人,慌慌张张跳了起来,一路后退,直到靠到门边,才借着抵在后背的门找回了些许安全感。 他喘着粗气,看着拿着他手机笑着的人,惊疑不定道: “——郁栖?!” “对,是我。”郁栖微微一笑,但那笑容在手机屏幕光的映衬下着实有些吓人,“怎么,你不想看到我吗?你不是喜欢吗?” 他歪了歪头,一脸疑惑:“但为什么你现在看到我,像是很害怕的样子?” “你,你莫名其妙出现在我房间我肯定害怕啊!”兰君钦都不敢看郁栖像鬼一样惨白的脸,腿肚子都吓软了,声音发颤:“等会儿我把灯打开,我们有话好好说。” 言罢,他被靠着门,伸出手,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啪的一下打开。 灯瞬间被打开,无数光明的光线争先恐后地充盈着整个房间,兰君钦一开始有些不适应,抬起手臂捂在眼睛上,微微眯着,直到适应之后,才睁开眼睛。 .........但与此同时,原本拿着手机站在他面前的郁栖却不见了,地毯上只有掉落的手机,还在发亮。 “..........”兰君钦一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僵硬着不敢动,后背抵在一直没有打开过的门上,咽了咽口水,颤声道:“郁栖?” ........没人回答。 兰君钦怀疑郁栖是在逗他玩,说不定是藏在浴室里,只能先将凳子抵住门,随即走到浴室里,颤巍巍地问: “郁栖你在里面吗?别吓我好不好?” ........还是没人回答。 兰君钦左右上下找了一边,甚至连放刷牙的柜子都打开来看了,都没找到郁栖。 就在他以为刚才看到的郁栖只是自己学习精神压力大所以出现的幻觉时,一抬头,却忽然发现郁栖出现在了镜子里,笑着看着他,慢条斯理道: “你是在找我吗?” “........”小狗看了看镜子,回头,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后背和雪白的墙,在确认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但镜子里的郁栖却还在和他说话的时候,顿时心态炸裂,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他狂奔到门口,发现椅子依然按照他原来的摆设抵在门边,根本没有被动过—— 说明郁栖刚刚要么根本没出去过。 所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镜子里?是什么新的整蛊游戏吗? 兰君钦被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一脚踹开凳子,打开门就往门外冲,一个没注意,撞到路过的女佣,差点把女佣撞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兰君钦心魂未定,却还是忙把人扶起来:“你没事吧。” 女佣摆了摆手,捡起地上的衣服,示意自己没事,还有心情笑道:“怎么了小先生?” “.......没,没事。”兰君钦看着地上散落的衣服,颤声道:“你刚刚从哪里来?” “从郁小少爷的房间里来。”女佣实话实说:“他刚刚洗完澡,我去他房间拿换下来的衣服,等会拿去洗?” “........”兰君钦:“他刚刚一直在房间吗?” “是啊。”女童不明所以:“我一分钟前还看见他呢。” 兰君钦闻言,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吓的快要晕过去了。 一分钟之前才看到郁栖,那刚才在他房间的是什么人?! 他有点不敢相信,连滚带爬地来到郁栖的门边,带着几分惶恐,用力拍了拍,像是想要亲眼证明什么: “郁栖,郁栖!” 郁栖刚刚洗完澡,还在吹头发,听见兰君钦在敲他的门,有些不耐地关了吹风机,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怎么了?大晚上的。” “.........”在看到郁栖的那一刻,兰君钦的大脑cpu瞬间炸了。 他呆滞地看着郁栖,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郁栖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有事快说。” “.......”在郁栖的催促之下,兰君钦总算找回几分清醒,战战兢兢地掀起眼皮看了郁栖一眼,又迅速垂下,勉强组织起语言: “你刚刚.......一直在房间吗?” “对啊。”郁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不然我去哪?” “可是你刚刚明明.......” 兰君钦本想说他刚刚明明看见郁栖在他房间,但看着郁栖莫名其妙的眼神,半晌忽然后退几步,径直跑开了。 郁栖:“.........” 神经。 他复又关上门,全然不知兰君钦一路飞奔跑到兰鸢山的房间,用力拍着兰鸢山的门: “爸爸,爸爸!” 兰鸢山正在埋头苦干,房间里到处是散落的衣服和裤子,谢宛的旗袍已经被撕烂了,白玉兰的簪子坠着成串的珍珠,斜斜地插在如瀑般茂密盘起的头发里,随着起伏的动作轻轻摇晃着,纤长白净的脖颈汗湿,黏着几根散落的青丝,将他眯眼的神情透露出几分妩媚来。 他听见兰君钦的声音,抓着兰鸢山的后背指甲用了几分力,兰鸢山不由得闷哼一声,用力抱紧了坐在他大腿上的谢宛。 门口的声音一声重过一声,看起来是不开门就不会罢休,谢宛平复了一下呼吸,轻轻推了兰鸢山一下,示意他去开门。 兰鸢山:“........” 他臭着脸下了床,随意用浴袍裹着下半身,踢着拖鞋打开了门,语气有些不耐烦: “做什么?” “爸爸!”小狗垂在狗狗眼,搓着爪子,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祈求道: “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好吗?” 兰鸢山:“......” 之前在出租屋的时候,父子俩人受限于经济原因,一直是睡一张床,但现在........ 谢宛还在他的床上。 还是衣冠不整的那种。 兰鸢山伸出手,按住了门框,不让小狗闯进来,皮笑肉不笑道: “这么大人了,明年都成年了,还要和爸爸一起睡?” “求你了爸爸,我害怕。”小狗战战兢兢地垂着耳朵: “我那个房间有鬼!” 兰鸢山:“...........” 他确定兰君钦是在没事找事了。 看着卑微祈求的小狗,兰鸢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汗湿的额发捋到头顶,同时直接甩上门,丢下一句“世界上没有鬼,滚回你房间睡去别打扰我休息”就不再出声了。 兰君钦:“........” 他被兰鸢山拒绝了,没地方可以去,又不敢回房间,怕又闹鬼,只能蔫蔫地往回走,正准备上楼,身后忽然传来咔嚓的一声。 兰君钦现在有点神经过敏,抖了抖狗耳朵,慢慢回过头,视线里忽然出现了谢栀白那张精致漂亮的脸—— 就是身上还穿着蓝色的宽松睡衣,手里还拿着一杯水。 “........小老师?” 兰君钦怔了一下,看着同样抬起头的谢栀白,在他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天使: “你也没睡吗?” “没,出来喝杯水。”谢栀白疑惑地看着他:“你这么晚不睡出来干什么?” 言罢,他的视线又落在了兰君钦湿哒哒还在往下淌水的头发上,顿了顿,低声道: “头发要吹干呀,不然头会痛的。” 兰君钦:“........” 听到谢栀白的话,他忽然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 小狗呜汪乌汪地从楼梯上跑下来,绕着谢栀白的脚边打转,急切地就差没咬着他的裤脚摇尾巴了: “小老师,我晚上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啊?”谢栀白捧着水杯一呆:“和我一起.......睡?”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小狗就像是害怕之前被兰鸢山拒绝一样,瞅准机会从门缝里溜了进去,随即手脚并用地爬上谢栀白的床,随即用被子用力捂住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 谢栀白:“.......”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连装水都忘了装,如同梦游一般,半晌,才踩着软绵绵的地面,缓缓走到床边,看着将全身都塞进被子里的小狗,许久才找回神志,忍不住出声关心道: “你不闷吗?好歹把头露出来吧?别憋坏了。” “不。”兰君钦用力把被子圈紧自己,连头发都坚决不肯露出来一丝: “小老师,我房间有鬼!我害怕!” 谢栀白:“.........” 他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试图掀起被子,慢声细语道: “世界上没有鬼的。你是不是白天学习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 被子鼓起鼓囊囊的一大坨,小狗躲在里面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谢栀白没辙,又不可能眼看着兰君钦被闷死,只能伸出手,抓住被子的边缘,想要往下拉,给小狗解放一些空间。 但他没想到,此刻的兰君钦显然有些应激,不想离开安全空间的他将谢栀白当做了闯入者,猛地抓着谢栀白的手不松,不让他夺去自己身上的被子。 不过此时的谢栀白显然也没想到兰君钦的力气会这么大,一时之间竟然没有站稳,被兰君钦一拉,直接往床上倒,被猛地掀起被子翻身的兰君钦将他按在床上,两人一时间上下位置颠倒,兰君钦在上,谢栀白在下,彼此注视着,大眼瞪小眼。 几秒钟之后,同时反应过来的兰君钦和谢栀白迟来地感受到了这个姿势的不对劲,只觉一阵沉默和尴尬在彼此之间蔓延开来。 “.........”谢栀白推了推按住他的兰君钦,别开脸,低声道: “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小狗显然是被吓的有些精神过敏了,不仅不放,还用力抱住了谢栀白,将毛茸茸的头发使劲儿往谢栀白的脖颈处蹭,声音还在发抖: “真的有鬼!小老师,我害怕!” 谢栀白:“..........” 他被抱的死紧,少年人的滚烫的体温顺着单薄的睡衣传进他的皮肤,令谢栀白眼睛发直,瞳孔涣散,嘴巴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浑身的血液都往大脑冲,都快僵硬成一座雕塑了。 偏偏小狗还意识不到谢栀白的不对劲,不仅像是溺水的人抱住唯一一根浮木一般,手脚并用地抱住谢栀白,还小声嘀嘀咕咕,谢栀白眼前发晕,头脑发胀,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聚集起一丝清明,去凝神听兰君钦在说什么。 “小老师,我白天就想说,”兰君钦蹭到他耳边,鼻尖摩挲着他的耳朵,低声道: “你身上好香啊,你是喷了栀子花的香水吗?” “........” 谢栀白大脑嗡的一下,因着一句话变的一片空白,浑身血液沸腾,连耳朵也开始发烫,感觉头皮都要因为这一句话炸开,浑身如同过电一般酥酥麻麻。 半晌,他才红着脸,双唇嗫嚅,正想说话,就又听兰君钦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凑过来嘀咕道: “这个味道........好像我妈妈哦。” 谢栀白:“.........” 他心底那点旖旎心思刹那间如云烟散去,脸色由通红,逐渐变的铁青。 半晌,趴在他身上的兰君钦才听见谢栀白缓缓开了口,声音冷的掉冰渣子,冻的小狗一个激灵: “兰君钦——” 谢栀白用力推了推他,语气里几乎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森寒: “现在、立刻、马上,从我身上滚下去!”, 31“我讨厌你!” 虽然和谢栀白仅仅只认识了一天, 但兰君钦从未见谢栀白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 小狗委屈地摇了尾巴,似乎是想要起身,但又顾忌着什么, 犹豫半晌,还是复又低下头,抱住了谢栀白,小小声道: “小老师,真的有鬼..........” “哦。”谢栀白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满脑子都是兰君钦那句“你好像我妈妈”, 暗自记仇, 冷笑道, “如果有鬼, 那进来第一个就是吃你, 因为你在我上面。” 谢栀白这招果然有效,兰君钦闻言, 整个人精神一震, 顿时松开他,吓的呲溜一声就钻进被子里了。 身上顿时一轻、恍若移开了一座大山的谢栀白: “..........” 他捂着胸口,咳嗽一下,缓缓起身, 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隆起的被子, 随即又撇过头, 想要下床。 在脚落在地上的一瞬间, 忽然有温暖的手指凑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拉住了谢栀白的手指: “........小老师。” 谢栀白:“.........” 他手腕一抖,忍不住回过头,看见小狗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一双圆润漆黑的眼睛, 狗狗祟祟地看着他: “你去哪?” 谢栀白:“.......去上厕所。” “喔。”小狗往被子里缩了缩,就用眼睛盯着他,片刻也不移开,像是怕他走了似的。 顶着这阵存在感十足的视线,谢栀白去上了厕所,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马上走到床边,而是自顾自往门口走去。 兰君钦见此,顿时急了,想跳起来拉住他,又不敢钻出温暖的被子,只能扯着嗓子、慌慌张张地喊: “小老师,你别走!” 谢栀白:“.........” 他啪的一声关上门,在小狗瞬间尴尬涨红的神色中,忍不住勾起了唇: “没断奶似的。” 小狗委屈地垂下耳朵,不吭声。 谢栀白走到床边,伸手让兰君钦凑过来: “过来点。” “啊?”小狗抬起头,懵懵的看着逆着水晶灯的谢栀白,竟然从向来淡漠的谢栀白的脸上看出些许温柔来: “做什么?” “过来吹头发。”谢栀白很耐心:“头发没干睡觉会头疼。” “哦.......”小狗犹豫了一阵,深呼吸一口气,克制着内心的恐惧,缓缓凑了过去。 谢栀白拿着吹风机,本来想让兰君钦自己吹,但兰君钦像是离开了他就会被鬼捉走一样,用力抱紧他的腰,怎么也不肯松手。 谢栀白:“........” 为了今晚不被连坐枕一个湿枕头睡觉,谢栀白只好叹了一口气,亲自给兰君钦吹头发。 兰君钦的头发之前有点营养不良,微微发黄,现在养好了一些,变的又多又浓密,谢栀白吹的手都要酸了,才吹了八分干。 他的手指很温凉纤细,穿过兰君钦头发的时候很舒服,小狗眯起了眼睛,半晌,又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抬起头道道: “小老师,你真的好像........” “再说我像你妈就滚出去,今晚别在我这里睡了。”谢栀白面无表情地关了电吹风。 被猜中了心事的兰君钦:“........” 他委委屈屈地垂下头,像小狗崽垂下了耳朵,尾巴也不摆了,安安静静地不再闹腾。 谢栀白倒也没真想把他赶出去,帮兰君钦吹完头发之后就在他身边躺下,正想关灯,却被小狗按住了手: “别关。” 兰君钦道:“我怕........” “我开着灯睡不着觉。”谢栀白打断了他。 “.......”兰君钦只好闭嘴。 谢栀白见他不说话了,叹了一口气,顺手关掉床边的灯。 灯方暗下来,谢栀白还没闭上眼,身上就一重,小狗扑了上来,将他抱了个满怀,差点没把他压死: “咳咳咳.......” 谢栀白艰难地推了推他: “松手。” “不松。”小狗身上还带着蓬松的阳光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小老师,你就让我抱着你睡吧。” 在黑暗中,谢栀白看不清兰君钦的脸,却能听见他犹豫的语气: “.......要不然,你抱我也行。” 谢栀白:“........” 这有区别吗?! 他气的有点想笑,但想了想,又不忍心真的把兰君钦赶出去,只能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压在他身上的不安小狗: “行了,就这样睡吧。” 他说:“早点休息,明天还上课呢。” “嗷,好!” 得到了小狗的保证,谢栀白忍着小狗压着他时胸腔的窒息感,闭上眼,准备睡觉。 不知道是陌生的环境滋生了原本内心的恐惧,还是兰君钦方才一直给他的心理暗示,谢栀白竟然又再度做起了噩梦。 梦里是晃动昏暗的小巷子,他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交叠起伏的人影,听着耳边凄惨的叫声,本能地想逃,一抬眼,却看见了一双诡异浑浊的眼睛,眼白处带着猩红的血丝,正死死地盯着他看,脸上的肥肉如同蛆虫一般层层叠叠地卷起、蠕动,似乎还带着臭味和酒气,朝他脸上扑来。 谢栀白腿一抖,直接摔倒在地上,正想逃开,脚腕处却传来一阵大力,他浑身一颤,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一个狼狈的看不清人脸的人缓缓从小巷子里爬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腕,抬起头时,露出一张满脸是血且眼神空洞的脸,朝他微微一笑,声音诡异阴森,吐着寒气: “谢栀白.........” “呃——” 空旷的房间里,谢栀白满头是汗的睁眼醒来,入目即是漆黑的天花板,他整个人恍惚还沉浸在梦中,连身上的划痕也被汗浸透,隐隐作痛起来。 他身体僵硬了足足有一分钟,好似鬼压床一般,半晌,才踉踉跄跄地下床,想要去吃点镇定药。 但当他坐起来的时候,腰间忽然揽过一只手臂,谢栀白不受控地向下一倒,一个温暖的身体就贴了过来。 “小老师.......”小狗迷迷糊糊间凑了过来,用鼻子蹭了蹭谢栀白的额头,似乎是发现了谢栀白浑身是汗,含含糊糊道: “你做噩梦了吗?” “.....放开,我下去喝水。”谢栀白哑声道。 “........”小狗在半梦半醒间很听话,缓缓松了手,谢栀白踉踉跄跄地下床,摸黑找出柜子里的镇定药,倒了几粒,用力咽了下去。 他的手还在发抖,是焦虑发作的前兆,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缓了好一会,才带着满身的寒气爬上了床。 他刚一上床,就被小狗揽住,小狗迷迷糊糊间可能又将他当成了晚玉,用鼻尖亲昵地蹭着谢栀白的脸颊,小小声喊: “妈妈......” 谢栀白:“.........” 他拍了拍小狗的头,许久,才复又闭上眼睛。 但这回,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临到快要到凌晨的时候,谢栀白才缓缓有了一点睡意。 但他还没来的及进入深睡眠,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爆鸣声,谢栀白在哪一瞬间只觉耳朵都快炸了,猛地睁开眼,看着用力抱着他埋首在他耳边的小狗问: “怎么了?!怎么了?!” “有鬼........呜呜呜........有鬼!” 兰君钦显然一大早就被吓的不清,一头蓬松的毛发毫无章法地炸开,像是个爆炸的蒲公英,语无伦次道: “他一大早就盯着我看!还对我笑!” 谢栀白:“........” 他直起身,看了一眼周围,甚至还把床底和衣柜、厕所都检查了一番,随即转过身对兰君钦道: “哪来的鬼?我怎么没看见?” 兰君钦:“.........” 他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动作一顿,像是个懵懵又害怕的小狗崽: “刚刚他就坐在床上的.........” 谢栀白:“......” 他走到兰君钦身边,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半晌自言自语道: “这也没发烧啊。” 兰君钦:“.........” 他委屈地垂下耳朵:“真的有鬼。” 谢栀白根本不信:“.......这个世界上要真的有鬼,我生的孩子都跟你姓兰。” 兰君钦:“........那也不是不行。” 谢栀白抬手给了他一拳。 小狗因为嘴贱挨了打,虽然不痛还是捂着肩膀,气道:“怎么你们都不相信我呢。” 谢栀白表示自己很想相信兰君钦,但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让他真的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只有兰君钦能看到的鬼着实折磨了他好久,谢栀白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几天后已经能熟练地适应兰君钦大呼小叫地冲进厕所,跳到他背上把他抱的死紧了。 谢栀白麻木地看着尖叫小狗,手甚至没抖一下,自顾自刷着牙,直到小狗冷静下来之后,才委委屈屈地从谢栀白身上下来,嘀嘀咕咕地说着“真的有鬼”,然后在谢栀白无奈的眼神里乖乖刷牙。 因为那个存在未知的鬼,所以兰君钦这几天黏谢栀白都黏的很紧,几乎连上厕所都要跟,当初喜欢郁栖,都不见得有这么黏人的。 兰鸢山自然也发现了小狗的不对劲,对于主角攻和炮灰攻二形影不离的事情,感到非常的匪夷所思。 他想了想,在一周的小测之后,把谢栀白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问: “小狗最近学习情况这么样?” “挺好的。”谢栀白实话实说:“他基础还行,人又聪明,很会举一反三,提高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好。”兰鸢山顿了顿,又委婉道: “小狗最近上课有没有认真?” “挺认真的呀。”谢栀白一开始还没懂兰鸢山的言外之意: “每天都认真做笔记,不懂的也回来问我。” “那你们关系很好?”兰鸢山揽着谢宛坐着,不像是保镖揽着金主,倒像是黑\\道大佬抱着他的金丝雀,指尖勾着谢宛的长发意有所指:“他最近好像很黏你。” “.........”谢宛闻言,愣了足足有十秒钟,半晌才反应过来兰鸢山是在好奇他和兰君钦,脸色不可自控地变红,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抿了抿唇,随即道: “您放心,我虽然只是一个临时的家教补习老师,但是也知道老师和学生之间应该保持相应的距离,我有基本的职业操守的。” 他道:“只是兰君钦同学最近总是说看见了鬼,晚上害怕,所以才总是和我一起睡.......休息的。” “啊?啊........”老实说兰鸢山根本没往这两个人有什么上面想,被谢栀白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一解释,心里还真的有点微妙起来。 但他没有表露地太明显,只是随便再扯了几个问题,然后挥了挥手让谢栀白回去了。 “你说小狗为什么这么黏谢栀白?” 在谢栀白从外面关上门的一瞬间,谢宛靠在兰鸢山臂弯里,动都不想动,像是个矜贵的布偶猫,只想靠近自己主人: “他不是喜欢郁栖吗?” “.......我也不知道啊。”兰鸢山思索了一阵:“按照小狗的性格.......应该不至于那么快移情别恋,毕竟在他心里,郁栖还算是他的恩人,他不太可能马上放弃郁栖的。” “那难道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谢宛仰头看兰鸢山,下一秒就被兰鸢山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兰鸢山失笑,指尖拂过谢宛的头发,顺手拿出手里的皮筋,给谢宛扎了一个麻花辫,笑道: “说不定是小狗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谢宛看着土气的麻花辫,有些生气: “.......好丑。” “扎这个多好看,清纯。”兰鸢山很不要脸: “我老婆真好看,什么风格都能驾驭。” 谢宛没吭声,兰鸢山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又有点心痒难耐,把他抱起来放到桌上,指尖抽出谢宛的衬衫,掌心一路朝上游移。 谢宛的喘息也变重了,主动地开始解兰鸢山的衬衫,两人抱在一起,正想做些什么,门口忽然传来咔哒的一阵响,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探了进来,不管不顾道: “爸,听说你找小老师谈话,其实我和他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我和他之间就是单纯的师生——” 兰君钦话还没说完,眼睛忽然一瞪,圆溜溜的快要掉出来。他想要说的话也卡在嗓子眼里,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青蛙,震惊的瞳仁里看着兰君钦单手搂着谢宛深吻的模样,半晌,捂着张大的嘴巴,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啊——!!!!” 兰君钦这一嗓子把兰鸢山都差点叫萎了,还没等他让兰君钦闭嘴,兰君钦一把上前,直接扯开抱在一起的兰鸢山和谢宛。 力气大的兰鸢山甚至都被兰君钦一把扯到了沙发上,整个人后仰,衣衫不整,活像是被捉奸在床的渣男,被迫仰头直视怒气冲冲的小狗,看着小狗泛红的眼睛: “爸爸!” 小狗又是气又是急,嘴巴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上去可怜极了,轻眨眼睫,成串的泪珠就掉了下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哽咽道:“.........你怎么能和谢宛哥哥这样!妈妈........妈妈他这么爱你,你却这么对他!!他,他知道了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谢宛:“...........” 他正想开口,小狗似乎就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动了动耳朵,猛地转过头,冲他呲了呲牙,嗓子里滚出叽里咕噜的低吼,愤怒地大叫道: “你不要说话!” 他气的发抖:“不管你多有钱,你也永远不可能比过我妈妈!!!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善良漂亮的人!你一点也比不上他!我讨厌你!!!” 谢宛:“............”, 32什么鬼 “........”想说的话在看清兰君钦眼下的泪痕时, 谢宛心中总有千言万语,都在此刻化为乌有和泡影,再难说出口。 崽崽......如果我说, 我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母亲, 你会相信我吗? 如果你相信我, 那会怨我也跟着你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了吗? 会怨我设置了那么多苦难给你吗? 谢宛的指尖动了动,心脏在看见兰君钦落泪时,揪的死紧, 痛楚从心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嗓子也哽涩发疼, 半晌, 只垂下眼睛, 艰难动唇, 缓声吐出一句: “小狗........” “你不要叫我小狗!”兰君钦显然已经气红了眼睛,整个人像个小狗崽似的炸起了毛, 处于暴怒边缘的他满心只有被欺骗的感觉,那股痛恨、悲伤交织的心情油然而生,将他的理智蚕食的一分不剩: “我讨厌你!!!” 小狗气的浑身发抖,眼泪一边掉, 一边都顾不上去擦, 被背叛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这么信任你,我把你当做我最喜欢的哥哥........” 小狗的眼睛很黑,哭起来像是浸了水的玻璃珠子, 看上去又可爱又可怜,哽咽道: “你怎么能和我爸爸在一起........怎么可以........” 谢宛最受不了他哭,忍不住走上前, 想要去替兰君钦擦掉眼泪,却被警惕的小狗挥手推开: “走开!别碰我!” 谢宛本就心乱如麻,对兰君钦又不设防,一时间没防备突然暴起的小狗,不慎被兰君钦推到在地,脆弱的后脑勺磕到床的边缘,发出“砰——”的一声响。 在那一瞬间,谢宛痛的眼前一黑,感觉脑袋像是被人有锥子凿开了,剧痛席卷四肢百骸,他捂着后脑勺,半天没能爬起来。 兰鸢山原本还处于被撞破了好事的尴尬状态,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谢宛被推倒,整个人顿时坐了起来,伸手直接将坐在他身上的小狗掀开: “你给我起开。” 兰鸢山管都不管痛哭的小狗,直接下了沙发,快步走到谢宛面前,半跪下来捧起他的脸,掌心轻轻护着谢宛的后脑勺,皱着眉,满脸写着担忧: “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来?” “.....没事。”谢宛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兰鸢山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谢宛,还以为他是因为被推倒撞了头所以这么难受,眉宇间顿时染上了些许薄怒,似乎想要发火,忍了又忍,才刻意压下语气,沉声转头对兰君钦道: “兰君钦,给你谢宛哥哥道歉!”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兰君钦的名字,一般都是亲昵地叫他小狗,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道歉!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我不要!”兰君钦其实是有些怵生气的兰鸢山的,但事关自己死去的母亲,兰君钦不想退让: “我讨厌你!我也讨厌谢宛!我不准你们在一起!” “......”兰鸢山狠狠压下眉,半晌冷漠道: “我不需要你喜欢我。” 他说:“我和谢宛在一起,也不需要经过你的许可。” 兰鸢山站在那里,不需动手,说出的话就能如刀剑一般,瞬间将小狗的心戳的哇凉哇凉的,一下比一下戳心: “你觉得你有资格有能力阻止我么?” 兰君钦:“........” 谢宛坐在兰鸢山脚边,心道不好,本想开口,然而一个字还未吐出,他就听见小狗如同一阵风一般从他面前狂哭奔跑离开,一边跑一边道: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爸爸,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兰鸢山:“........” 谢宛:“..........” 兰鸢山面无表情地看着兰君钦的背影离开,半晌,才复又转过身蹲下,将谢宛从地上扶了起来,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 “还好吗?” “.........还行,没事。”谢宛后脑勺还有点痛,但是已经没有刚撞到那几秒时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了。 回过神来的他立刻抬起头,看着兰鸢山,焦急道: “你快去追小狗,等会他..........” “随便他吧。”兰鸢山打断他,眉宇间似压霜雪,冷酷无比: “他怎么样也不应该推你。” 在兰鸢山心里,排在第一的人永远是晚玉,其他人都得靠后站。 “.......他还是个孩子。”谢宛着急道: “你不能..........” “他不是孩子,已经虚岁十八了,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兰鸢山凝视着谢宛有些苍白的脸,半晌又移开视线: “你不用管他,让他自己哭会就好了。” 兰鸢山说:“哭瞎了,我再亲自背他去医院挂眼科。” 谢宛:“..........” 他有些不赞成兰鸢山的做法,想要去劝一劝兰君钦,却被兰君钦大骂一顿赶出房间门,还差点被飞出来的花瓶砸到头,被赶到的兰鸢山发现了,对着兰君钦又是一顿臭骂。 父子矛盾随着时间愈发激化起来,谢宛怕兰君钦因为讨厌他所以离家出走,特意在前后门都把手了人,重重保镖围着,兰君钦想要走也没法出去,一怒之下竟然开始绝食,连吃饭也不下来吃了。 谢宛让人送上去的饭菜,也被兰君钦打翻了,一口没吃地送了回来。 兰君钦扬言,如果兰鸢山不和谢宛断了,他就这辈子不吃一口饭。 对于这种幼稚的行径,兰鸢山哪里惯着他,直接不吃拉倒,也不让谢宛给兰君钦送吃的,由他饿着。 父子两人性格都倔,哪一方都不肯先妥协低头,兰鸢山还好,该吃吃该喝喝,啥事没有,兰君钦就惨了,饿了两天之后就已经有些奄奄一息,靠在床头,双目无神。 谢宛看不下去,没忍住和兰鸢山吵了,被兰鸢山一句“如果我骗他说不和你在一起,实际上还和你保持地下情,那也不是伤害他吗?”给堵了回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谢宛没辙,只能求到郁栖头上。 他以为兰君钦喜欢郁栖,多少会听他的话,但正是因为兰君钦喜欢郁栖,所以兰君钦才不会见郁栖,免得让郁栖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所以将谢宛和郁栖统统拒之门外。 谢宛没辙,正郁闷间,却忽然想到了谢栀白。 在小狗和兰鸢山吵架之前,小狗最黏他的小老师,说不定会听谢栀白的话。 谢栀白自然也是担心小狗的,在谢宛死马当活马医的恳求之下,他几乎没做犹豫就答应了。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从门口传来,闷闷的,很轻缓。 兰君钦饿的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翻身用被子捂住耳朵,消极应对,只期盼送饭的人能吃瘪早点离开。 但是门外的人却没有如他所愿,顿了片刻后,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又再度响了起来。 像是如果兰君钦不开门,他就会永远坚持敲下去一样。 兰君钦:“.........” 他没吃饭,加上这几天情绪本来就不好,没忍住掀开被子,吼了一声:“滚!我不吃!都给我滚!!!” “...........” 他的声音虽然虚,但是还是透过门传进了门外之人的耳朵里。 门外的人果然安静了一会。 兰君钦以为对方离开了,用力喘了一口气,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正准备淌下,门外的人却开口了: “兰君钦同学,是我。” 谢栀白道:“给我开门好吗?我想看看你。” 兰君钦:“.........” 几天的朝夕相处下来,兰君钦是很黏谢栀白的,同样也很信任他。 兰君钦犹豫了片刻,不忍拒绝温柔的小老师,半晌,才缓缓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踩着爪子,脚步虚浮地去给谢栀白开门。 就在指尖轻触上门把的时候,兰君钦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警惕地竖起耳朵,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但仍旧不确定,低声问: “谢宛来了吗?” “没有,就我一个。” 谢栀白回答的很快。 兰君钦闻言便放下了心。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露出一条缝,圆溜溜的眼珠子朝门外看去,在确定门外只有谢栀白一个人时,才缓缓打开了门: “小老师........” “我带了蛋炒饭。”谢栀白甚至没问兰君钦愿不愿意让他进去,直接从缝隙里弯腰钻了进去,快的兰君钦甚至没来得及拦住他: “你吃一点吧。” 兰君钦:“........” 他转过身,关上门,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谢栀白,和面前炒的粒粒分明、晶莹剔透的蛋炒饭,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但还是很有骨气地转过头,一边咽口水一边移开视线: “.......我不吃。” 谢栀白也不说话,径直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 “不听话的小狗。” “........”兰君钦闻言抬起头,惊愕地看着谢栀白, “小老师,你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谢栀白忽然拿起蛋炒饭里的勺子,用力挖了一勺,直接塞进了兰君钦的嘴里。 兰君钦:“........” 这蛋炒饭里不仅放了蛋,还放了虾仁和干杯,甚至用切碎的鸡丝炒了,香的几乎能让吃的人把舌头吞下去。 兰君钦本想吐出来,被谢栀白一把用掌心捂住,兰君钦呼吸不上来,下意识地将蛋炒饭吞进去了。 “.........”看着兰君钦终于吃了饭,谢栀白缓缓松下一口气,放开了兰君钦。 小狗:“.........” 他绝食失败,有些无能狂怒,但是又不敢和谢栀白发火,气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声音低低的,嗓子里滚出叽里咕噜的埋怨: “小老师,你干什么呀!” “让你吃饭。”谢栀白说:“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闹!”小狗吃了饭有力气了,一说又想哭,眼珠子刷拉拉就掉下来了: “我不要谢宛和爸爸在一起........唔——” 他话还没说完,又被谢宛塞了一口饭。 “好,你不想他们在一起。”谢栀白一边塞饭一边道:“那你也不能绝食,把身体搞坏了,等会儿你爸爸和谢宛美美生二胎去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谢栀白是懂激将的,兰君钦闻言顿时不吭声了,蔫了吧唧地垂下头,一声不吭。 谢栀白把他拉到座位上坐着,像是照顾四肢残障的儿童,一口又一口地给兰君钦喂饭,间或还给兰君钦擦去嘴角的饭粒,耐心十足,像是在哄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好了,别难受了。”谢栀白看着抱着膝盖低头的兰君钦,把盘子放在一边,没忍住,最后还是上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言道: “你为什么不让谢宛和你爸爸在一起?” 他说:“你爸爸他是成年人了,单身那么久,想要再婚,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原谅吧?” “不可以!”一说到这个,兰君钦顿时又激动起来,嘴巴都不受控地哆嗦: “爸爸不可以再婚!” “为什么?”谢栀白不解:“谢宛人很好的。” “.........再好也不行,他不是妈妈。”兰君钦眨眼间眼泪便再度成串掉了下来,像是珍珠似的: “妈妈就是妈妈,妈妈只有一个。” 兰君钦抽了抽鼻子,哭的像是个无家可归的落魄小狗崽,肩膀都在抽动: “要是爸爸娶了新妈妈......那我的妈妈算什么呢?他算什么呢?他被爸爸忘记了。” “妈妈这么爱爸爸,为了他付出了一切,甚至不惜和家庭决裂,还生下了我。妈妈和爸爸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一辈子没熬出头,甚至还死了.......可是爸爸呢,难道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娶过一个新的老婆,然后把妈妈抛诸脑后,和新老婆和和美美过日子吗?那妈妈之前的付出算什么?受过的苦算什么?” 兰君钦很难得说这么长一串话,尽管有些重复又颠三倒四,哽咽道: “如果爸爸真的忘了妈妈再娶.......那我为妈妈不值。” 兰君钦恶狠狠地擦了擦眼泪,然而无济于事: “就算他们真的结婚了,我永远不会承认这个新妈妈,我的妈妈只有一个人,就叫晚玉。” 谢栀白:“.......” 他没告诉小狗刚才那碗蛋炒饭就是谢宛做的。 平心而论,作为兰鸢山新的对象,谢宛做的已经足够好,物质上和精神上都没有虐待兰君钦,可惜兰君钦心里能够得上妈妈资格的只有晚玉一个人,任何人再好也比不过他。 谢栀白没有再劝,摸了摸小狗的头发,轻轻地拥住了他,由着兰君钦的眼泪劲头他肩膀的衣料,也没有推开他。 晚上,谢栀白和兰君钦又是习惯性地睡在一起。 夜半,谢栀白忽然感受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大力,他只觉窒息,以为是兰君钦又把头埋进了他的脖子,下意识推了推,却在枕边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头。 .......兰君钦睡在他枕边,根本没有靠过来。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谢栀白整个人都瞬间清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瞳仁里倏然对上了一双扭曲赤红的眼睛,阴森扭曲,盈盈泛着光,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管不顾地要择人而噬。 谢栀白:“..........” 看着这如鬼魅般的眼睛,他的心脏重重收缩了起来,惊恐沿着血液奔腾蔓延至四肢百骸,头皮发麻的刹那,落在他脖子上的指尖像是蛇一样缠绕在他的皮肤上,紧紧交缠,几乎要将他活活掐至窒息。 谢栀白:“.........” 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掐的,脸色苍白一片,偏偏被掐着又不能说话,喉咙只能发出“赫赫”的粗哑声线,用力地挣扎起来,无意间踢到了身边睡着的兰君钦,兰君钦瞬间被他的动作惊醒。 有夜盲症的兰君钦在黑夜里没有谢栀白看得清楚,还以为谢栀白又做噩梦了,摸索着去打开床边的灯,在灯亮起的一刹那,谢栀白只觉身上一轻,压着他的东西瞬间消失了,掐着他脖子的手也像是梦境一般,瞬间远去。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差点被人掐死的感觉只是幻想,但当他睁开眼坐起来时,兰君钦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问: “小老师,你的脖子怎么这么红?” 他凑过来,看着谢栀白的脖子,仔仔细细地打量: “.........人的指印,像是被人掐出来的。” 谢栀白:“........”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谢栀白脸上血色尽褪。 他缓缓地动了动唇,正想要开口,落地窗却被一阵风吹起,谢栀白正对着擦的干净的窗户的折射,清清楚楚地看见,窗户里折射出一个人的虚影,那人正站在他的背后,神情苍白,在对上他的视线之后,竟缓缓勾起唇角,笑意森然地看着他。 谢栀白:“........” 他吓的心脏几乎要停跳了,就在他想要告诉兰君钦自己好像看见了鬼的时候,坐在他身前的兰君钦却忽然瞪大眼睛,像是见了鬼似的,指尖颤抖,指着面前的床头柜,谢栀白下意识追着他的指尖转头看去,只见镜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站立的人影,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和兰君钦。 半晌,那张人脸忽然凑近,瞪大的眼睛猛地直接怼上镜面,甚至连血丝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扭曲的瞳仁就这样一眨不眨地隔着镜子,看着兰君钦和谢栀白。 “.........” 几秒钟的漫长沉默之后,一声尖叫声终于在谢栀白和兰君钦面前响了起来,打破了沉闷的室内氛围。 兰君钦惊恐无比,连滚带爬地朝门口跑去,跑到一半又想起来拉下了谢栀白,忙折返回来,拉起已经吓的浑身呆滞僵硬的谢栀白,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连拉带拽地拖着吓的已经不会说话也不会跑的谢栀白,朝门口跑去。 他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几乎要把整栋楼的人都吵醒了,所有楼层的灯都在瞬间亮了起来,兰鸢山和谢宛房间的灯也不例外。 兰鸢山因为之前的职业原因,对什么很敏感,立刻就睁开眼睛,下意识往枕头下一摸,半晌才意识到现在是在郁宅,可以不那么警惕。 他缓缓放松身体,听见兰君钦的尖叫声,还以为兰君钦又想闹什么幺蛾子,披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打开门,想要骂两句,一直黄金面包狗崽就迈着高速奔跑的狗爪子,几乎要跑出残影,在看到他的时候,几乎一瞬间就泪奔了。 黄金面包狗崽在地上一跳,随即准确地跳进兰鸢山的怀里,快的兰鸢山甚至没有逮住他的狗爪子,就被狗崽子扑了个满怀,脖子也被抱的死紧: “爸爸爸爸爸爸!” 小狗吓的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像是空中的落叶,连话也说不完整,哆嗦道: “鬼,有鬼......好吓人.........” 兰鸢山:“........” 他被扑的腰差点折过去,捏着狗崽的尾巴,想要把小狗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但小狗却死活不肯,稍微离开兰鸢山的怀抱就要汪汪乱哭,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有鬼。 兰鸢山根本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有些不耐,正要说话,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谢栀白似乎反应过来了,看了一眼兰鸢山和被吵醒的谢宛,纠结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兰叔叔,真的有鬼。”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慢吞吞道: “我脖子上的痕迹,就是被刚才的鬼掐出来的。” “.......?”兰鸢山揪小狗耳朵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狐疑的眼神在谢栀白的脖子上转了一圈,在确信那个伤口确实不像是造假搞出来的时候,陷入了沉思。 ........小狗可能是学习压力大出现了幻觉,但是谢栀白总不可能也出现了幻觉吧? 就算两个人都出现了幻觉,但是同时出现幻觉的可能性也很低,何况按照谢栀白的性格,也不可能真的在脖子上掐住却青的伤痕来骗他。 思及此,兰鸢山心中疑窦丛生。 他想了想,没再揪小狗耳朵,转而摸了摸狗背,像是在安抚: “你说你脖子上的伤痕是鬼掐出来的.......那你看清那个鬼长什么样没有?” “是郁栖。” “是郁栖!” 在那一瞬间,谢栀白和兰君钦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郁栖刚被吵醒,还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听到谢栀白和郁栖都在叫他名字,忍不住一个激灵,瞌睡清醒了: “?” 他有些莫名其妙:“什么鬼?” 郁栖说:“我刚刚好好的在房间里睡觉好不好?” “不,我不会看错,就是郁栖。” 谢栀白看着郁栖,肯定道。 “嗯呢嗯呢。”小狗疯狂点头,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在郁栖一个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又后怕地把脑袋埋进了兰鸢山的脖子里。 “.........”兰鸢山都快被热乎乎的小狗热死了,拍了拍小狗的后背,示意他下来: “快下来,我腰受不了了。” 听到兰鸢山腰伤又犯了,兰君钦耳朵一抖,半晌,才犹犹豫豫地从他身上下来了。 但是他不敢靠近郁栖,对谢栀白能否保护他也不太信任,半晌又悄咪咪地躲到了兰鸢山的背后。 “........会不会是郁栖你半夜梦游?跑到小狗他房间去了。”兰鸢山只能把这种闹鬼现象往最科学的地方猜: “你有梦游的毛病吗?” “没有。”郁栖不耐道:“我很正常,从来不梦游。” 他说:“不信你问郁宅的佣人们,如果我会,他们照顾我那么久,应该早就发现了。” 佣人们闻言,互相看了看,犹豫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不梦游?”兰鸢山又转头看了看兰君钦: “你睡觉之前门锁了吗?” 兰君钦:“.......我忘了。” 兰鸢山:“.........” 他的思路瞬间卡住了,好在还是谢栀白靠谱,及时道: “我锁了。” 他道:“我确信我锁了。” “是吧。”郁栖像是找到了自证清白的证据: “他们大概十点半点钟就锁门睡觉了,十一点钟我还在和小叔下棋,怎么可能在十点半他们锁门之前躲进去准备半夜吓他们,又在十一点中的时候准时出现和小叔下棋?” 谢宛站在一旁,皱着眉,也道:“十一点钟,郁栖确实和我在一起。” 兰鸢山:“..........” 他沉默片刻,半晌豁然站起了身。 他有一米九,身材很高大挺拔,站起来时的阴影几乎能将谢宛完全覆盖住,有时候气势也很渗人: “所有人都给我在这呆着别动。” 他说:“我上去看看。” 兰君钦自己都还在打哆嗦,闻言还是下意识关心爸爸,顿时反对:“不要去爸爸,有鬼,吓人!” 兰鸢山低头看他:“不要紧,人也好鬼也罢,来一个我撂一个,来两个我揍一双,真要能吓死我,也算他有本事。” 兰君钦:“..........” 这莫名的安全感是怎么回事? 兰鸢山扫了一眼兰君钦的房间,什么东西也没带,直接抬脚往楼上走去: “晚晚,照顾好小狗。我现在就上去,我倒是想要看看,这世界上到底是真有鬼,还是—— 有人在装神弄鬼。”, 33捉鬼 兰鸢山两岁的时候被出门进城务工的父母抛弃在家, 六岁的时候父母离婚,没有人想要他的抚养权, 只将他当做拖油瓶;十三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他尚未成年便早已孑然一身,自己从社会的底层一路摸爬滚打多年,已经没有什么人情冷暖他没有看过,没有什么黑暗的人性和世风他没有见识过。 所以他不怕鬼,因为在他心里, 鬼没有什么可怕的,有时候,人心比鬼可怕多了。 他双手插着兜,脚步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 直接用脚尖踢开兰君钦房间的门,随即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灯没有关, 兰鸢山先转过身,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 发现并没有被人撬开的痕迹之后,便缓缓走进房间里。 房间里很安静,落地窗并没有关严实,落地窗纱被微微吹起, 月色下,反射出兰鸢山笔直的身形。 兰鸢山眯着眼睛,盯着落地窗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端倪, 随即又走到床头柜前,直接坐下了。 他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后又敲了敲镜子, 听着声响。 如果镜子里是双面镜,又夹带着其他机关的话,是有可能会出现吓人鬼画面的。 但镜子和床头柜内部也都是实心的,兰鸢山敲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什么问题,也就没再没浪费时间,直接放弃,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床底、衣柜和浴室,甚至连窗帘后都掀开检查了。 但不管兰鸢山怎么找,始终都没有发现这有关鬼的一丝痕迹,那鬼像是真的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连头发丝都没留下一根。 兰鸢山前前后后地毯式搜索了半小时之后,也有点烦了。 难道这真的是鬼,所以来作案的时候,连犯罪证据也找不到一点? 兰鸢山烦躁地将额发捋至头顶,坐在椅子上,莫名有一种想来一根烟的冲动。 谢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看向兰鸢山。 他没说话,但兰鸢山抬头时的那个眼神,已经告诉谢宛,兰鸢山什么也没找到。 谢宛也没说什么,来到兰鸢山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让兰鸢山的掌心抵在自己的脸蛋上,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兰鸢山的指尖,随即低声道: “先睡觉吧。” “.......行。”兰鸢山捏了捏他的脸,一顿,又道:“小狗呢?” “有谢栀白和佣人们陪着他,他哭累了,就一个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谢宛道:“郁栖.....我也叫他们回去了。” “你说,这事究竟是真的有异,还是小狗故意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搞出来的?” 兰鸢山将谢宛揽进自己的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随意道: “我还是不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鬼不鬼的另说,”谢宛由着兰鸢山垂头亲他的鬓发和脖颈,声音低低: “.......但是我不信小狗会撒谎。” “.........”兰鸢山闻言一怔,半晌不知为何,竟莫名笑了一下: “你这话说的,像是很了解他似的。” 他看了一眼谢宛,语气里带着些许意味不明:“这护崽的劲儿,倒.......比我还像小狗亲爹。” 谢宛闻言心中骤然一跳,忙低下头,移开看着兰鸢山的视线,不再吭声了。 兰鸢山也没想太多,直接揽着谢宛,大摇大摆地下了楼,回到了客厅。 兰君钦情绪大起大落了一天,已经累的不行,躺在沙发上睡了,眼角还带着泪痕。 “......胆子小成这样,”兰鸢山伸出手,用指腹捻去兰君钦眼角的泪水,随即将兰君钦背起来,往楼上走去。 因为亲眼见了好几次鬼,兰君钦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兰鸢山还没走几步路他就醒了。 小狗崽趴在兰鸢山的背上,睁开眼时视线内还迷迷糊糊的,小狗爪随着兰鸢山走路的动作摇摇晃晃,额头也毛发也扫过兰鸢山的脖颈,密密扎扎的,有些痒: “......爸爸。”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兰鸢山在,兰君钦便只觉再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兰鸢山不算是壮汉那种肌肉类型的,也没有书生那么纤细瘦弱,不胖不瘦刚刚好,后背也温暖宽阔,兰君钦揽着兰鸢山的脖颈,听见兰鸢山声音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你睡你的。” “.......爸爸,对不起。”兰君钦似乎是没睡醒,语气都还有含含糊糊的,像是嗓子里黏了糖糕。 他在兰鸢山背后,兰鸢山看不清兰君钦的神情,只能感受到脖子上传来淡淡的湿润,还有低声的哽咽: “我不想你再婚,并不是真的讨厌谢宛哥哥.........我只是,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了谢宛哥哥之后,忘记晚玉妈妈。” 兰鸢山:“.........” 他没有想到他随口对兰君钦形容的晚玉妈妈,会被兰君钦如此执着地认定,甚至到了除了晚玉之外,谁都不能当他妈妈的地步。 可是,他要怎么告诉兰君钦,面前这个谢宛,就是他之前口中形容的晚玉妈妈本人呢? 听着耳边小狗淡淡的哽咽和啜泣声,兰鸢山回过神身来,轻轻颠了颠小狗,不让他从自己身上滑下去,半晌,才再复又迈开了步伐,声音低沉,无端比之前温柔了很多: “........不忘。” 兰鸢山说:“我活着时只喜欢过你晚玉妈妈,现在.......也不会再爱上除他之外的别人。” 兰鸢山以为他这句话总能让兰君钦放心了,结果转过头,发现他刚刚沉默的时候,小狗崽早就又四仰八叉地歪倒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差点连眼泪和鼻涕都抹到他身上。 兰鸢山:“.........” 他咬牙切齿地将兰君钦丢到床上,又咬牙切齿地给兰君钦盖上被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报复性地用力捏了捏兰君钦的脸,捏的小狗右脸红红眼泪汪汪,才放开了可怜的小狗崽子。 自从谢栀白亲眼目睹,加上被鬼掐了脖子之后,兰君钦就越发确定世界上有鬼,没到晚上就往兰鸢山和谢宛的被窝里钻,有时候兰鸢山和谢宛两个人都抱在一起滚到床上想做些什么,结果被子里突然钻出一只半大狗崽,还用圆润润黑漆漆湿漉漉的好奇眼神看着他们,兰鸢山真的不阳\\痿也要被吓阳痿了。 他开始严令禁止兰君钦进他的房门,但兰君钦显然是改了策略,只道硬要拆散兰鸢山和谢宛是行不通的,干脆搞破坏,通过刷存在感来减少兰鸢山和谢宛独处的时间,来达到阻止兰鸢山和谢宛谈恋爱的目的。 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兰鸢山真的会烦,要不是谢宛拦着,兰鸢山早就揍小狗屁股了。 “别气别气,孩子还小。”谢宛拉着兰鸢山,轻轻拍着兰鸢山的肩膀,笑道: “下次我们锁门就好了。” “.........”兰鸢山被气的快要心脏病发了,怒视着一脸倔强又佯装无辜的兰君钦,呵斥道: “你老实说,那个鬼到底是你真的亲眼所见,还是你和谢栀白串通好来的?!” “当然是真的了!” 兰君钦熟练地钻进被子里,将兰鸢山和谢宛隔开,不让他们有机会亲亲抱抱,理直气壮道: “爸爸,你是我亲爸爸,你要保护我。” “你是我从石头缝里捡的,不是我亲生的。”兰鸢山气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滚回你的房间去!” “我不滚我不滚。” 兰君钦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我怕鬼像掐小老师一样掐死我!” “兰君钦,你到底闹够没有。”兰鸢山揪起小狗的后颈皮,冷笑道: “你在我房间睡的时候,就没听你说闹鬼;一回到你房间,那鬼就出现了,是吧?!这鬼还是地区限定版的?” “是啊。”小狗瞪着水灵灵的无辜大眼睛: “爸爸,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兰鸢山:“..........” 他揪着小狗的后颈皮,一把把他拎起来,像是扔沙袋一样,把兰君钦丢回谢栀白的房间,在小狗急吼吼地要爬起来跳下床跟上他的时候,兰鸢山直接转过头,将门反锁了,随即抱臂一屁股在兰君钦和谢栀白床边坐下来,眯眼道: “我今天就在这里守着,” 他说:“兰君钦,如果今天我在你房间没有看到这个鬼,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在你房间睡觉,别整一些幺蛾子来打扰我和谢宛。” 兰君钦不服道:“要是真的有鬼呢?” “真的有鬼?”兰鸢山抱着臂,眼神阴森,表情看上去十分低气压:“那你得庆幸真的有,不然我守了一晚上什么也没发现,那明早起来揍的就不是鬼,而是你了。” 兰君钦:“........” 小狗一卷被子,用后背对着兰鸢山,咕噜噜往床里面滚去,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不一会儿,声音便低了下去。 因为有兰鸢山在身边守着他,兰君钦感受到了无比的安全感,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谢栀白就惨了。 他和兰鸢山没有亲缘关系,被一个不太熟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平躺着也不是半侧着也不是,坐立难安。 兰鸢山看他实在难受,起身直接把灯关了,又摸索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他害怕谢栀白不适应,沉默几秒,又道: “你安心睡吧。” 他说:“我有夜盲症,关了灯什么也看不见,也不会看你的。” 谢栀白:“........” 他耳根都红透了,藏在被子里的指尖蜷缩起来,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尴尬,半晌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过身,脸对着小狗的背,凑合着睡了。 兰鸢山也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也闭上了眼睛假寐。 他心里其实不太相信兰君钦的说辞,更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倾向于认为是兰君钦想要刻意阻止他和谢宛相处,才想了这样幼稚的法子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但他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兰君钦确实是在胡说八道,只能暂且忍下,按捺住想揍小狗的欲望,熬过今夜再说。 如果今夜那个鬼还是没有出现,那兰鸢山基本上可以确定,兰君钦就是在故意说谎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一片黑暗之中,兰鸢山的眼皮慢慢沉了下来,不一会儿,便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浅睡眠之中。 挂在墙上的秒针一下接着一下划过,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夜凉如水,月色的素练,像是一条蜿蜒的蟒蛇,嘶嘶吐着信,缓缓从地面爬向兰鸢山的脚边。 但兰鸢山却恍若未觉,依然靠着椅子背,闭目沉睡着。 不一会儿,窗帘忽然无风自动,有什么灰色的人影缓缓从后面显露出来,隔着薄薄的纱帘,看不清晰,几乎要以为是树木的倒影,但微微高于地面几公分的窗帘下却忽然出现了一双脚,朝兰君钦走去。 兰君钦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间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脸上划来划去,像是蚊子,又像是人的手指。 他还以为是父亲兰鸢山又在捏他的脸,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爸爸”,随即拍开那双手指,转过身,对着谢栀白睡了,还下意识用额头蹭了蹭谢栀白的脸颊,被谢栀白下意识伸出手臂揽进怀里。 “.........” 那双沉在黑暗中的眼睛骤然变的猩红无比,悬在空气中的手颤抖着,随即缓缓下压,像是带着无尽的怨毒,用力掐向了谢栀白的脖颈! 谢栀白胸膛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沉,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窒息的感觉再度流向四肢百骸,连肺部都像是被一双死死捏住,呼吸不畅。他挣扎了几下,似有所感,猛地睁开眼,入目即是那双与几天前别无二致的狰狞眼睛! 谢栀白登时耸然一惊,吓的魂飞魄散,正想叫喊,不知哪里来的一双大长腿却忽然伸过来,一脚将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径直踹飞!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来的第二秒,房间的灯就被打开,明亮的暖黄色灯光驱散了夜色的沁凉,但却消除不了谢栀白差点第二次惨遭毒手死里逃生的惊吓。 他面前仍旧闪现出那双狰狞可怕的眼睛,僵硬地躺在床上,满头是汗,恍惚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在兰鸢山的呼唤声中,缓缓坐起来。 “有人进来了。”兰鸢山盯着他,又将因为有父亲在所以感到无比的安全故而睡死的小狗拎起来,丢进谢栀白的怀里: “你们从门口出去,出去了谁都不要找,就去找谢宛,快点!” 谢栀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即使心中惶恐不已,但仍旧听话地将兰君钦连拖带拽地背起来,朝门口走去。 离开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兰鸢山一眼,却被兰鸢山按着后脑勺直接推出门,紧接着门砰的一声关上,将一切的危险和未知都隔绝在了门外。 “.........”谢栀白看着背上睡着的小狗,又看了一眼从内反锁的铁门,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闪烁了片刻,半晌背着兰君钦,一步又一步朝楼下走去。 兰鸢山将自己反锁在门内,又顺带关上了所有门窗,确信刚才被他踹倒的东西不会离开之后,才缓缓地扫视了一圈。 他刚刚确信自己踢人的力道足以踹倒一个成年男子,但与此同时室内的地面上并没有任何的人影,像是在他开灯的那一刹那,那个东西就逃之夭夭了。 “.........”兰鸢山不觉得这个东西能离开这个房间,因为按照之前兰君钦的描述,那个鬼就一直蛰伏在这里,没有离开。 他想了想,半跪下去,打算弯腰看看床底是不是有人,视线刚触碰到床底的地板,一个浑身披头散发的人顶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像是个怪物蜘蛛一样,猛地从床底爬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和兰鸢山对上了视线。 兰鸢山:“.........”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忽然闪电般地伸出手,直接抓住那个人的头发,硬生生地将这个“鬼”从床底拖了出来。 “鬼”显然没有想到兰鸢山敢直接和他硬刚,被抓的发出痛苦的哀嚎,听起来声音还带着些许清亮,显然不是一个成年人。 兰鸢山才不管他是人是鬼,直接将他拎起来,抬膝对着肚子又是一顶,那个“鬼”被顶的腹部剧痛,深深地弯下腰去,嗓子里发出赫赫的痛呼声。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兰鸢山一把将他丢到地上,转头正想找点东西来绑住他,细细研究一下,岂料刚找到绳子,一转头,身后就没有了“鬼”的身影。 “.........”兰鸢山挑了挑眉,环视一周,视线在对上镜子时,原本空荡荡的镜子却忽然出现了一张人脸。 兰鸢山:“.........” 那张苍白的人脸骤然扑了过来,张开了血盆大口,掌心用力拍着镜面,连带着镜子都从内震动起来,裂开了纹路,离得这样近,兰鸢山清晰的几乎能看见瞳仁里面的血丝和纹路。 见到如此诡异的画面,兰鸢山都不带怕的。 他直接抬脚走过去,俯下身,看着镜子里不断哀嚎、拍打着镜子似乎想要逃出来的人脸,淡笑道: “有本事你就出来。” 他说:“你出来了,看我不当场用手抠瞎你的眼睛。” 哀嚎的人脸:“........” 他似乎没有想到兰鸢山竟然会这么说,脸上微微出现了呆滞的表情,视线在落在境外兰鸢山淡笑却实则冰冷的视线时,微微瑟缩。 半晌,他竟然缓缓消失在了镜子里。 兰鸢山冷下了脸,随手抡起桌上的石头雕像,一把砸向镜子。 镜子顿时碎的稀碎,散落满地的晶亮。 兰鸢山犹嫌不够,一脚踹随右边的落地窗,整个落地窗应声裂开,顺势倒了下来,有空旷的夜风从外面呼呼刮过,吹的人脸生疼。 兰鸢山拎起雕像朝浴室去了。 没有了床头柜的镜子和落地窗,那个“鬼”显然也没有了栖身之地。 他看着抬手想要砸碎镜子的兰鸢山,慌忙道: “别砸,别砸。” “出来。”听到“鬼”的话,兰鸢山抓着雕像的手都没松,冷淡地看着他: “别让我说第二遍。” “.........”在那样如同冬日钢刀般冰冷森寒的视线里,“鬼”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搓了搓看不见的衣角,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兰鸢山,半晌,小声道: “我不能出来太久。” 他说:“变成实体太久,我会被发现的。” “?”兰鸢山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沉默片刻,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先出来再说。” 他道:“不然我就把整个郁宅的镜子都砸了。” “.........”听到兰鸢山要把整个郁宅的镜子都砸了,“鬼”这才慌了手脚。 他嗫喏地舔了舔唇,半晌,才将掌心按在了镜子上。 很快,一束淡绿色的数据从镜子里传了出来,像是由无数兰鸢山看不懂的公式和程序符号组成,但不久之后,就缓缓集合成了一个人。 “——郁栖?” 兰鸢山看着面前这个人的面容,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藏在镜子里?” “郁栖”沉默地看向兰鸢山,半晌,才低声道:“因为我........” 他话还没说完,兰鸢山忽然伸出手,用力地将“郁栖”背后的镜子砸碎。 “.........”在镜子碎掉的一瞬间,“郁栖”双腿猛地落地,彻底没有了藏身之处。 他惊怒不已,在兰鸢山转身想要开门让人进来、告诉大家“鬼”已经抓到的时候,“郁栖”忽然恶从胆边生,猛地扑上前去,用力用牙咬住了兰鸢山的手臂。 “我靠——” 兰鸢山没有想到这个“郁栖”还会咬人,当场喊出了声。 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个郁栖从自己身上甩开,他的声音就引起了门外的人关注。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门就被一脚踹飞,兰鸢山剧痛之下一脚踹开“郁栖”,还有时间分神朝门口看去,看见谢宛一脸震怒地看着他被牙齿咬出血的手臂,一瞬间,眼睛骤然变成了金黄色。 房间里有极其浓郁的玉兰花香蔓延开来,兰鸢山心道不好,正想开口,谢宛就几乎是瞬移一般冲了过来,抓起地上的“郁栖”,一拳锤在了他脸上。 他眼神发了狠,兰鸢山甚至都没能马上拦住他,眼睁睁地看着“郁栖”的牙齿被打掉了一颗。 紧接着,谢宛竟然直接单手将“郁栖”拎了起来,直接丢到墙上,用力丢了出去。 墙顿时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兰君钦进来的时候,目睹了谢宛单手拎人、甚至一只手就能将一百来斤的人平举过头顶丢到墙上的样子。 兰君钦:“........”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宛若被炸弹炸过、尘土弥漫、甚至连墙都被砸裂的的房间,满脑子都是谢宛刚才单手扔人的样子,震惊到嘴巴张开,合都合不上。 这......这真的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兰鸢山早就知道谢宛不是正常人,他用力拉住谢宛的手,将他揽进自己怀里,掌心按住谢宛的眼睛,低声碎碎念道: “眼睛,眼睛,快点变回去,别吓到孩子!” “.........”谢宛原来还浑身发抖,像是气到了极致,直到听到了“孩子”两个字才冷静下来,握紧的拳头松开,肌肉缓缓放松。 几秒钟之后,兰鸢山放开手,谢宛的眼珠子已经变回正常,但还是一脸怒容,在看到兰鸢山被咬伤的手时,心疼的眼睛都变红了,眼泪砸下来,急的话都不会说了: “血.....血........” “没事,一点点。”兰鸢山单手见他抱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声音温暖醇厚: “没事,现在不是之前,没有那么多坏人。” 谢宛用力抱住他,浑身发颤,半晌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嗓音已然哽咽。 随着谢宛冲进来的佣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地上差点被谢宛揍晕的“郁栖”按住,郁栖也进来了,一进门,看见这如同蛛网般裂开的墙壁,也着实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样如同深海般死寂的沉默在看见被按在地上的“郁栖”时,被打破了。 郁栖看着地上的“郁栖”,惊讶地瞪大眼睛,半晌,尾音上扬,带着吃惊道: “郁息?你怎么从精......你怎么回来了?” 被按在地上的“郁栖”听到郁栖在喊他,登时抬起头,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一般阴狠,撕心裂肺地喊道: “我不是郁息!我不是!” 他像是想做什么,剧烈地镇压起来,连好几个成年人都差点摁不住他,只能听见他越来越激动的嘶吼和尖叫,像是指尖刮擦着黑板,声声折磨人的耳膜: “你不是郁栖,你不是........我是郁栖,我才是郁栖!!!”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将脸埋在兰鸢山的怀里的谢宛忽然动了。他抬起头来,转头看向地上的郁息,半晌,脸上的血色尽褪,连带着指尖都颤抖起来,如遭雷击,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为什么会有两个郁栖?! 他明明......他明明只给小狗创造了一个啊!, 34他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人生 ——这个郁息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不光是谢宛心下疑惑, 连一直站在一旁的兰鸢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原因无他,在他原本过的关于此次世界的原文里,这个郁栖的设定明明就是一个独生子, 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郁息的弟弟。 而且这个郁息, 行踪诡异, 竟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兰鸢山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不远处的郁栖就像是早已习惯于郁息愤怒的大叫,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佣人,习以为常地扬起下巴命令道: “打电话给明瑞精神病院的医生, 让他们过来接弟弟。” “........”一听到郁栖又要送自己去精神病院, 郁息登时打了一个哆嗦。 许是在精神病院呆久了,他不知想到些什么,开始害怕起来, 趴在地上,抱着头大喊着自己不要吃药, 不要被关起来, 接着整个人都开始神经质地颤抖,不一会儿又开始大喊大叫, 动作激烈间直接推倒了一个佣人, 挣脱桎梏之后, 就想冲向兰君钦。 兰君钦也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疯子一样的人会是郁栖的弟弟。他双目无神,呆滞地站在原地, 对于冲过来的郁息,整个人害怕不已,想要躲开,头脑此刻却一片空白, 双脚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郁息像是想找救星求救一样冲向自己,却又任由郁息被佣人拽住脚,像拖麻袋一样,拖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弟弟郁息他前段时间就确诊了精神分裂,一直呆在明瑞精神病院治疗,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偷偷溜出来的。” 郁栖早就习惯了郁息的疯癫,转过身,对兰鸢山和兰君钦等人解释道: “不过你们放心,我很快就会把他送回去的。”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精神病院........” 郁息趴在地上,手和脚都被按住,脖子却倔强地抬起,用通红流泪的眼睛看着兰君钦,声音因为长久的哀嚎痛哭而变的低弱沙哑,但仍旧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的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兰君钦的心脏,令他的心脏陡然阵痛起来: “兰君钦......你帮帮我.....帮帮我.......” ........帮他? 听到郁息的话,兰君钦的指尖下意识地微微蜷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尴尬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帮他,要怎么帮他? 兰君钦想,我甚至都不认识他! 似乎是看出了兰君钦的茫然,郁息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兰君钦的犹豫,他登时眼睛一亮,慌忙自证道: “我们见过的,我们见过的!” 他的声带在发颤,因为说的过于急促还吞了好几次口水,像是被呛住了,一边咳嗽一边道: “那年冬天.......你没钱交学费,是我,是我去学校帮你向补缴了高一下学期的学费,你还记得吗?” 言罢,他不顾兰君钦陡然颤动的瞳仁,趴在地上,极力想要挣脱,奈何因为力气不够大,又受了伤,一说话时嘴巴里全是血沫子,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又虚弱,可怜的要命: “还有......你会低血糖........每次你去食堂,我都会在你的口袋里放几颗糖果,你记得吗?” “........”兰君钦此时完全傻眼了。 这短短的几句话信息量极大,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在耳膜敲响,让兰君钦大脑嗡嗡作响,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几秒钟后,在郁息流泪的视线中,他实在顾不上害怕,快步来到郁息面前,半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人,似乎是想要问个明白,但整个嘴唇都在苍白发抖,说不出话。最后,兰君钦只能迫不得已扇了自己一巴掌来保持冷静,这才把想问的话问下去: “那天帮我交学费的.......在食堂陪我吃饭的.......记得我有低血糖所以每次都不忘记给我送糖的........都是你?!” “是我........”郁息费劲地抓住兰君钦,一边哭一边笑道: “我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他们让我吃药,我每次只能表现好的时候才能出来见你.........” 他一边说着,眼泪便如同水一般倾泻下来,像是蕴含着无上的委屈,哽咽道:“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我见不到你,凭什么我没办法时时刻刻呆在你身边?我们原本是天生一对,我们是命中注定,我才是郁栖,我才是真正的郁栖啊!!” 兰君钦听见这话,一直以来赖以喜欢郁栖的信念被这个疯子一样的人打破,不禁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他喜欢错了人........他喜欢错了人.......... 给他交学费的人不是郁栖,在食堂陪他吃饭的人也不是,给他送糖的人也不是郁栖,而是面前这个状似疯癫的少年——郁息! 可是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他怎么会喜欢错人呢?他怎么能喜欢错人呢? 百般的滋味涌上心头,自责、懊悔、茫然,在那一瞬间,无数难言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兰君钦浑浑噩噩间,竟然也开始迷茫,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郁栖,还是喜欢面前这个郁息,更或者,他喜欢的人,其实只是当日能够在绝境中给他带来一束光的人。 那个人无所谓是郁栖,还是郁息,只要是当日能为他施以援手,都能化身为兰君钦的白月光。 兰君钦真的喜欢郁栖吗,或许不见得,在亲眼看到郁息声声涕泣解释的那一瞬间,兰君钦这才忽然明白,他喜欢的只是一个幻想,一个虚影。 他好像........没有办法接受面前这样一个人。 冰凉的手指又握上了兰君钦的手,兰君钦低下头,看着泪水涟涟地握住他手的郁息,面前忽然又闪过他坐在床上掐着谢栀白脖子时双眼的狠厉,忍不住手腕一抖,顿时甩开了郁息的手,后退两步。 “对不起........”兰君钦低下头,几乎不敢去看郁息不可置信的眼神: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才是那天帮助我的人........” “对不起.......” 他一声声说着对不起,他知道是他欠郁息的,他对不起郁息,但是他没有办法,他没办法立刻抛弃心理阴影,重新爱上这个屡次三番恐吓过谢栀白的“鬼”.......或者说是人。 “.......”看着空荡荡的手心,还有避他不及的兰君钦,郁息似乎游戏呆怔,连哭也不哭了,只是这样呆呆地看着兰君钦,半晌,才试探性地问道: “君钦........你不喜欢我了吗?” 他话音刚落,泪又掉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我才是郁栖.........我喜欢你,你也应该喜欢我........” 兰君钦全程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很懵,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他还被这个不知是真郁栖还假郁栖的人吓过很多次,根本不可能喜欢上。 闻言,他快速转过头,退到兰鸢山的身后,咬紧后槽牙,别过头去,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也不敢再看趴在地上的郁息。 他骤然被巨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后脑,原本迟钝的大脑正在艰难地运转,一时间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真正帮助过他的郁息,只能保持沉默。 看到兰君钦不理他了,郁息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终于崩断,半晌像是心如死灰一般,坐在地上,不再哭,也不再笑,只是这样漠然地坐在地上,用阴冷的视线慢慢地转过郁栖和谢栀白的脸,半晌被赶到的医生带走了。 所有人都开始四散开来,沉默地开始收拾地面上的脏污,而旁观完这场闹剧的兰鸢山脸色不太好看,盯着郁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兰君钦更是被吓着了,好几天没开口说话,整个人都像是一个蔫了吧唧的小蘑菇,再也不复原来的开朗,看见郁栖也不急着凑上去,而是远远地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郁息的出现,兰鸢山和谢宛更是。 他们心中都揣着各自以为的秘密,最后抱着一样的目的,重新来到了精神病院,看望郁息。 郁息穿着蓝白色条纹的精神病号服,坐在食堂的凳子上,脸色苍白,看着兰鸢山和谢宛,半晌,才勉强扯出一抹笑: “你们怎么来了?” “想问你几个问题。”兰鸢山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拐弯抹角,直接单刀直入地问了: “你为什么说你才是真正的郁栖?” “........”郁息听到这话,原本疲惫憔悴的眼睛忽而有了神采,盯着兰鸢山看了一会儿,复又黯淡下去,眼神带着明显的躲避和慌乱,指尖也缓缓地抠着衣服布料: “算了。” 他笑的很勉强:“即使我说了,你们也会把我当做是疯子,根本不会相信我的话。” 他已经和很多人强调过自己就是郁栖,但没有人相信,还把他当做是精神病,关进了精神病院。 他本以为兰鸢山也会是如此,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兰鸢山的声音却很沉稳坚定,带着无声的信服,一字一句道: “只要你说了,我就信。” 兰鸢山盯着郁息骤然抬起的双眸,瞳仁漆黑深邃,全然倒映出郁息的影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对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安全感: “你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似乎是被兰鸢山漆黑的眼睛所蛊惑,郁息忍不住恍惚了一瞬,半晌,才如梦初醒般颤了颤眼睫,漆黑的睫毛在他苍□□致的脸上头上淡淡的阴影: “........” 他没有马上开口,兰鸢山也没有催,三个人相视而坐,就这样过了十分钟,兰鸢山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表情。 在确认兰鸢山是真的想从他这里知道真相之后,郁息才动了动嘴唇,谨慎地开了口: “我是在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忽然变成郁息的。” “?”兰鸢山皱眉:“什么意思?你原来不是?” “是。”郁息说:“听起来可能很不可思议,我一直就是郁栖,而且我喜欢兰君钦很久了。” “但是直到有一天,我醒来之后,家里忽然来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爸爸妈妈告诉我,这才是郁栖,而是我他的弟弟,郁息。” “我当时感觉天都塌了。我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脸,我就在想,怎么会这样呢,这个人为什么能顶替了我的身份呢?” “你能懂那种明明是独子,醒来后却忽然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哥哥的感觉吗?”郁息勾唇笑的比哭还难看: “我反复告诉他们,向他们证明我才是郁栖,但是根本没有人信,他们都说我疯了,是我出现了幻觉。” “我到现在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一切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偷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人生。” 郁息哽咽道: “有时候我真的会试图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大概是真的如他们所说,出现了幻觉,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我清晰地拥有着之前的记忆,之前的一切绝非我的幻想。” “那你是怎么回到郁宅的?”兰鸢山显然对郁息能够在镜子里出现的本领很是好奇: “正常人可做不到这样。” “我也不知道。”郁息诚实摇头: “我发现自从他出现之后,我就不能时时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自己会忽然晕倒,醒来之后却莫名其妙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最后我总结出来一个规律,就是我不能以人形出现太久,否则存在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晕倒的次数也会越来越频繁。” “我能察觉到有一股奇怪的力道试图将我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我没办法,我只能试图活下去,后来便发现我可以寄生在除了活体之外的镜子上,这样可以方便我在镜子里继续窥探这个世界,也能时时看到兰君钦。” “你是说,自从这个郁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之后,你存在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对于这个天方夜谭的话,兰鸢山皱着眉,也不知道是信了没信,指尖在桌上轻点。 “是的。”郁息道:“是他,偷走了我的人生,他以我的身份活下去了,我的存在,似乎对这个世界并不再重要了。” 郁息说完这句话后,兰鸢山整个人精神一震,看郁息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平心而论,兰鸢山还是非常相信现代科学的,但是——他自己死而复生这件事本身也就不太科学,所以对于郁息的话,他并没有全信,也没有全不信,而是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沉默着回到了郁宅。 他没有告诉兰君钦,他在精神病院听到的那些话,生怕再给小狗来上一点刺激。 兰君钦在经过认错恩人的打击之后,加上之前一直被恐吓,整个人都肉眼可见萎靡下去,整日蔫蔫的,兰鸢山实在不敢在他面前说些什么更加怪力乱神的话,所以让谢宛帮忙,在小狗面前保守这个秘密。 其实不用兰鸢山开口,谢宛也不会主动在兰君钦面前提起这些事。 这件事里有太多的疑窦,谢宛急需查清楚。 在一日夜深,确认兰鸢山和兰君钦都熟睡后,谢宛便悄悄地起了床,走到了寂静无人地花园外。 “......系统?” 谢宛的声音很低,一连唤了好几句,一声比一声急: “系统,你在吗?” 一阵沙沙的风声吹过,谢宛似有所感,缓缓回过头,便看见一个飞舞的圆形球悬在他身后: “主人。” “你终于来了。”谢宛快步走向它: “帮我联系一下旻知。” “是。”系统话音刚落,面前便陡然出现一片巨大的光屏,紧接着,一个匀称窈窕的女性人体便缓缓被投射在了谢宛面前,恍若真人一般,冲着谢宛开了口: “实验体B2014?” “旻知,”谢宛一看见她,便急切道:“这个小世界出问题了!” “我知道,已经在排查问题了。”旻知淡淡地看着他: “很快就会把结果通知你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碰不到旻知,谢宛说不定会抓着她衣服的衣领使劲摇晃,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 “到底为什么会出错?!进来之前你明明说一切都没有问题的!” “进来之前我也很你说过,这是最新研究出来的机器,出现问题不可避免,是你自己太心急,怪得了谁。”旻知抱臂看着谢宛,道。 “那我那时候能怎么办?!”谢宛就快抓着头发崩溃了: “十七年了,我整整等了十七年,这十七年里我每天都在煎熬,只盼望这一次能救我的大崽和二崽,结果事情却发展成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 “.........”看着理智有些摇摇欲坠的谢宛,作为多年陪伴在侧的研究员,旻知到底还是没有忍心,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那口气很轻,低的好似风中的错觉,谢宛抬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一脸怜悯地看向他的旻知,指尖用力攥紧拳头,一字一句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我要知道真相!!!” “.........好吧。”旻知见此,也不打算再用“正在排查”的理由来搪塞和敷衍,换了一副表情,随即严肃道: “为兰君也和兰君钦创建的两个世界线.......融合了。” 谢宛瞬间瞪大眼睛:“........什么?!” “在你进入兰君钦的世界线后,兰君也的情况忽然恶化,甚至比当时的兰君钦还严重。兰君也神经细胞活跃程度直接降到49,他陷入完全的昏迷之中,跌破进入世界线需要的神经活跃程度下限阈值,所以无法进入到我们为他创建的小世界。” 旻知还不等谢宛急需问,便自顾自又说了下去: “原本为他创建的世界线没有等到他的进入,里面为他配备好的关键npc等不到他来,按照核心设定和程序,他需要寻找兰君也,于是这个关键npc开始进行不断的数据游离,试图突破锁住他的世界,在现实世界里寻找兰君也的存在,于是在这个过程中,这串数据不慎进入到了兰君钦的世界。” “关键npc在意外进入这个世界后,觉醒了自我意识,运用一切手段将原本属于兰君钦的关键npc取代了,而小世界会进行小范围的系统修正,自从修补漏洞和Bug。为了让剧情能够继续下去,原本的郁栖便成为了“郁栖”的双胞胎弟弟。而系统又误将原本的原住民npc当做入侵者,开始进行驱逐,所以郁息才会出现时而存在时而不存在的问题。” 旻知道: “而原本的关键npc被抢走身份后,也不得不寄生在其他非活物身上,避免被小世界发现后驱逐和消灭。” “事情就是这样。” 看着谢宛苍白的脸,旻知这回是真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B2014,你........” “那我大崽现在还好吗?”谢宛听完,却完全不关心郁栖和郁息的事,只在乎兰君也,急切地问: “他........他还活着吗?” “........暂时没事。”旻知话又一顿,半晌又道: “但是之后就不一定了。” “.......”谢宛闻言,身形一抖,半晌直接跌坐在地,用手捂住脸,彻底崩溃,痛哭出声: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问题呢.........”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旻知想安慰谢宛,但隔着一层虚拟空间,她没办法触碰到谢宛,因而只能狠下心肠,继续道: “谢宛,你记住,如果这次失败了,上头的意思是直接........” “这次失败了我就再试一次,再失败,我就再试!直到下一次成功为止!”谢宛豁然抬起头,双眼通红: “这是我的孩子,你们别想轻而易举地当做试验品销毁他们!你们没有这个资格!” 他面无表情地绷紧下颌线的时候很吓人,阴鸷狠毒,恍然间又有了当初从培育箱里厮杀存活下来的最后一个人的风采。 旻知晃了一瞬,半晌,才低低道: “B2014.........” 她的声音低低的,消散在风里:“何必呢.........十七年都过去了......何必再这么辛苦地坚持下去?” “因为这是他的孩子,也是我的。”谢宛站了起来,尽管身形摇摇欲坠,但眼睛却很亮,在没有灯光的夜色里依旧亮的出奇: “七个月,七年,十七年,即使再熬一个二十七年,对我来说也没什么。”谢宛道: “我要他们都活下去。” “........好吧。”旻知知道自己无法动摇谢宛的决心,半晌,知道: “事已至此,你要做好打算。” “因为出现了两个关键npc,除非销毁其中一串数据,否则这个世界线便会因为运转不下去而强行关闭。” “销毁数据?”谢宛已然冷静下来,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干脆利落地拒绝道: “不行。” 他说:“我、兰君钦和兰鸢山都不是npc,销毁这串数据只能改变其他人的记忆,却改变不了我们的,兰鸢山发现其中一个关键npc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他那么聪明又多疑,一定会怀疑这个世界存在的目的和存在的意义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旻知没问谢宛为什么不想让兰鸢山知道,毕竟她之前已经问过一次了: “如果任由两个关键npc存在,不到十年,这个世界线肯定会因为剧情偏移而导致彻底崩塌,小世界强行关闭,那么兰君钦能否在此次的世界线中受到原本应该有的好处,谁也不知道,不能能确定。” “甚至如果此次的世界线强行关闭,是否会给兰君钦造成重创也并不清楚,说不定兰君钦会像他哥哥一样,神经细胞的活跃程度也会跌破阈值以下,那到时候,他们俩兄弟,无法再进入这个世界,那就是——真的没救了。” “..........”谢宛闻言,瞬间咬紧了后槽牙: “那如果兰君钦和现在名义上而不是真正的郁栖在一起了,世界线是不是就能继续了?” “.........”旻知思索了片刻,点头道:“大概吧。” 她说:“说不定小世界会自动修复,那个原住民npc会因为其他看似自然的方式消失或者离开,让小世界的剧情恢复正轨,在剧情结束之后,兰君钦也能如愿得到我们希望他得到的。” 只是这看似皆大欢喜的结局,对真正的郁栖来说,过于残酷。 被莫名其妙地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原本设定好的属于自己的爱人,现在还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被这个小世界的意识强行进行修正抹杀,消失的悄无声息。 其实........本该不是这样的。 谢宛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一边是兰君钦,一边是一个无辜的npc,即使是谢宛的天平完全地偏向兰君钦,但是属于他的良心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真正的郁栖就这样消失不见。 真正的郁栖他......是全然无辜的,他不应该就这样草率退场。 他原本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的。 就在谢宛完全陷入纠结和迷茫的时候,不知何时,在他面前的旻知忽然消失不见,而他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串脚步声。 在他意识到有人朝他这里走来的时候,谢宛心中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去,入目便撞进了兰鸢山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 谢宛心中骤然一惊: “...........” 兰鸢山没有说话,谢宛也无从猜测兰鸢山是否听到了他和旻知的话,半晌只握紧双手,颤声道: “你........在我身后呆了多久了?” “........”兰鸢山低下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脱下身上的外套,用力裹紧了谢宛纤细的身材,拥他入怀,用身体替怀中人挡住夜风后,才低声道: “——你猜?”, 35“实验体B2014。” 兰鸢山的怀抱很暖和, 但似是而非却又低沉的话语,却在一瞬间让谢宛如坠冰窟。 难道说,兰鸢山他........全部都听到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 谢宛登时变了脸色,一张小脸血色尽褪, 变的煞白无比, 看上去比重病卧床几年的病人还要吓人, 嗓音都不自觉发颤道: “你,你都知道了?!” 兰鸢山有夜盲症, 花园里又没有光线,所以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见,更遑论刚才隔得那么远,他更是什么也没有听清。 他本来只想逗一逗半夜跑来花园的谢宛,但在看清谢宛难看又强忍眼泪的表情时,骤然又有些后悔了, 忙道: “没有。” 他又恢复了那副哄人的姿态,掌心捧起谢宛的脸颊, 低声道: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也没有看见, 公主。” 他哄人的时候惯会叫谢宛公主, 但谢宛并没有马上信,显然是吓着了, 惊慌之下, 竟然伸出拳头用力垂了兰鸢山一下: “你到底看见什么没有?!” “..........”兰鸢山很少挨谢宛的揍, 即使有也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打闹,现在被谢宛垂了一拳,感觉半个肩胛骨都要裂了, 强忍着才没有喊出声: “真的没有,公主。” 他放开谢宛,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感觉明天起来这块地方肯定都青了: “我只是起来没看见你的人影,才出来找你的。” 兰鸢山看了谢宛一眼,有点回过味儿来了,半晌有些不爽道:“.......我担心你,你还打我。” 言罢,兰鸢山想了想,气性也上来了,转身就走:“看来你不想我来找你,我就先回.........”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就骤然一重,腰间被一双手紧紧地束缚住了,几乎要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别走,别走........” 谢宛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应激冲动了,反应过来的他迅速地伸出手,用力抱住兰鸢山的腰身,将脸埋进兰鸢山后背的衣服里,低声哽咽道: “对不起..........” “.........”兰鸢山没有真生气,肩膀也没有真的那么痛,知道刚才谢宛锤他那一下,显然是收着力的。他听见谢宛带着哭腔的道歉,低下头,伸出手想要挣脱谢宛的桎梏,却被谢宛更加用力地抱紧,惶恐道: “别走.........” “......不走。”听到谢宛语气里的惊慌,兰鸢山很没出息地心疼了一下,几秒钟后,声音很明显比刚才温柔了很多: “公主,你先松手。” 他说:“不然,我没法抱你了。” 听见兰鸢山的话,谢宛怔了怔,等用混乱的思绪艰难地理清兰鸢山话里的意思的时候,才缓缓松开了他。 兰鸢山如愿转过身,正想抱住谢宛,谢宛就主动扑进了他怀里,用力抱住了他,将脸埋进了兰鸢山温暖宽阔的胸膛之中。 “对不起........”谢宛声音闷闷的,还带着鼻音,在这个角度,兰鸢山只能看见他头顶小小的发旋,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兰鸢山伸出手,揉了揉谢宛的头顶,笑道: “我知道我家公主不会舍得我受伤的。” “你疼不疼?”谢宛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兰鸢山,像是某种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半晌,忽然又负气道: “要不是你先逗我,也不至于挨揍。” “是是是。”兰鸢山由着他:“都是我的错。” 谢宛看他一眼,又将脸埋了进去,不吭声了。 像是拆了家的猫崽,不肯面对现实,又本能地想要亲近自己的主人。 “好了,别耍赖了。”兰鸢山亲了亲他的额头,道: “你有你的秘密,我一开始就知道。” 他说:“所以,在你不主动告诉我之前,我是不会问的。” “........”谢宛仰起头,看着兰鸢山:“为什么?” “.......为什么?”兰鸢山被问的一愣,半晌才道:“尊重别人的隐私,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谢宛在旻知面前是倔强又要强的实验体B2014,但在兰鸢山面前,却是惯会撒娇耍无赖的: “你要是关心我,就会问我那么晚出来做什么?” “好吧,公主。”兰鸢山挑眉看他:“你那么晚出来做什么?” “我不告诉你。”谢宛道。 兰鸢山:“.......” 他一手捏住谢宛的脸颊,将那漂亮的嘴捏的微微嘟起,复又低下头,眯起眼睛,看起来有点危险: “公主,耍我是吧?” 谢宛抓住兰鸢山的手腕,但却并未挣扎,只是轻轻用脸颊蹭了蹭兰鸢山的掌心,等兰鸢山放开他,他才道: “兰鸢山,你会一直爱我吗?” “会。”尽管谢宛问这个问题问了好几次了,但每一次,兰鸢山都不假思索地回答他: “会一直爱你。”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谢宛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个正常人,所以才要和我分手?” “........不是。”兰鸢山捏了捏谢宛的脸,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别想太多,不是因为这个。” “你就是。”谢宛固执地说:“你就是因为我和正常人不一样,才和我分手的。” “.......我是第一天发现你眼睛是金色的吗?”兰鸢山反问他: “我是第一天发现你每个月都会有一段时间高烧,身上的香味飘得满房间都是的吗?我要是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和你分手,那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分?” “........”谢宛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僵硬地转移了视线,委屈道: “你当时和我分手的时候,明明就说我是怪物来着。” “........我是不想你受伤,公主。”兰鸢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那时候父亲他暴露了,我身为他的养子,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被监控,如果不早点和你撇清关系,你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会死。”谢宛固执地抬起头,道: “我会保护你。” “是,我知道你很厉害,”兰鸢山说:“我知道你无论受多重的伤都没事,我知道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你都会挡在我面前,但是不代表我能忍受每一次都在重症监护室外看着你。” 兰鸢山深深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好几次我都要以为你撑不下去了,我那时.......我也快撑不下去了。” “公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兰鸢山复又睁开眼睛,借着模糊的月色,试图看清谢宛的脸, “我知道你和我不同,你很厉害,但我不想再看见你因为我受伤了。” 谢宛:“..........”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猛地抱住了兰鸢山,“兰鸢山..........” 他忽然道:“只有你会叫我公主。” “只有你会哄我。” “..........”兰鸢山被这孩子气的话说的一愣,半晌低下头,伸出手揉了揉谢宛的脖颈,依言往下问: “那之前他们叫你什么呢?公主?” “实验体B2014。”谢宛想了想,觉得说了也没关系,于是便诚实道: “我是第四批被创造出来的实验体,研究我们的实验室号码为B2,我的编号是014。” “.......实验体?”兰鸢山一脸懵逼,好像是在听什么科幻: “你是说,你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 “是的。”谢宛道:“我是四批实验体样本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实验体。” “..........”兰鸢山默默地伸出手,用手背按在了谢宛的额头,像是在试探谢宛的体温有没有发烧: “被风吹傻了。” “我真的是。”谢宛负气地甩开兰鸢山: “说了你也不信,我不理你了。” “哎哎哎公主,”兰鸢山扯出想要离开的谢宛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低笑道: “好了好了,我信。” 他说:“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 “但是没有关系,这不能阻止我和你白头到老。” 谢宛闻言,抬起头,看向兰鸢山,夜风拂过他冰凉的发梢,引起阵阵心悸:“........你想和我白头到老?” “.......你不想?”兰鸢山看他,皱眉,半晌,又缓缓松开,亲了亲谢宛的手背,勾唇笑道: “晚了。” 他说:“你的手已经被我牵住了。” “.......我当然想。”谢宛由着兰鸢山亲他的指尖,许久,也缓和了眉眼: “我也想和你白头到老。” 上一世不行,就一世,这一世不行,那就下一世。 谢宛想,命运或许还不至于这么残酷,总会给他们一次机会,可以让他们携手走到终点的,对吧? 相比于谢宛和兰鸢山之间的情比金坚,兰君钦和郁栖这里的局面就大不相同。 在得知郁栖不是帮助他的人之后,兰君钦就陷入了对郁息的愧疚之中,久久难以自拔。 他无法面对这一切,开始躲着郁栖,甚至到了不愿意和郁栖同处一室的程度。 但谢宛和兰鸢山的感情却一日好似一日,这让郁栖产生了无比的危机感和焦虑感,生怕兰君钦和自己离心。 而兰君钦为了能躲着郁栖,开始黏着谢栀白,几乎是谢栀白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不再将视线长久地落在郁栖身上。 也许是本能地想要继续以郁栖的身份继续好好地活下去,郁栖开始想办法想要将谢栀白从兰君钦身边赶走,重新夺回兰君钦的关注。 他开始私下里托人着手调查谢栀白,原本以为会毫无收获,但没想到,倒真的给他挖出一些猛料来。 看着谢栀白进出医院精神科的就医和用药,郁栖缓缓地勾唇笑起,随即将这些东西拍成照片,发给了谢栀白。 他没有编辑文字信息,自信即使他什么也不说,谢栀白也会主动发消息给他。 果然,不消十分钟,谢栀白就发来了消息: “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些的?!” 郁栖靠在沙发上,不紧不慢道:“我从哪里拿来的,并不重要。” 他顿了顿,又缓缓编辑了一条消息,点击发送: “只是......你也不想这些东西,被兰君钦看到吧?” 信息发出去之后,谢栀白那边彻底陷入了沉默。 消息对话框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出现又消失,半晌,谢栀白才发过来一句话: “只是中度的抑郁和焦虑,吃药可以控制,并不会影响教学。” 郁栖:“.........” 他几乎要被装傻充愣的谢栀白气笑了。 他懒得再和谢栀白虚以为蛇,直接站起身,走到楼上,砰的一脚踹开门,和尚还呆座在座位上的谢栀白面对面,抱臂看向他: “你还想和我装傻吗?” 郁栖懒得和谢栀白绕圈子,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是,中度的抑郁和焦虑并不影响日常的教学,但是你的抑郁和焦虑是怎么来的,不用我多说吧?” 郁栖看着谢栀白,意味深长道:“毕竟我们的小老师......还差点害死了一个人,是不是?” 话音刚落,谢栀白手中的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地,视线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神经质开始发抖的手腕和微微颤动的瞳仁,连睫毛眨动的速度也加快了,显然是焦虑发作的前兆。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书柜前,拉开柜子,半坐在地,试图从锡纸片里剥几粒药来服下,压下焦虑发作时的躯体变化,但却被郁栖用力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在兰君钦面前装高岭之花装的爽吗?”郁栖漆黑的睫毛在他精致的眉眼上打下沉重的阴影,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一侧微勾的嘴角像极了明媚天使,说出的话却如同地狱里的恶魔一般让人胆寒: “要是让兰君钦知道你和我那个傻弟弟一样是个精神病,你觉得兰君钦会怎么样?” 他说:“你觉得他会像躲着我一样,躲着你吗?” 言罢,郁栖不顾谢栀白几近崩溃的神情,用力将谢栀白的手压向一边,谢栀白手中的药片顿时滚落在地,发出哗啦的声响,却盖不住他语气里的狠厉: “毕竟,他最怕精神病了,是不是?” “够了!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谢栀白终于崩溃,坐在地上,捂着耳朵,声嘶力竭道: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离开兰君钦!”郁栖一把抓住谢栀白的肩膀,声音低沉,完全不像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应该有的,而是带着成人才有的算计: “去和兰鸢山辞职,离开郁宅,我便不将你之前的事情抖到兰君钦面前,以后不管如何,你还是他心中的小老师。” 言罢,他站起身,站在抱头似乎想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谢栀白,像是一个胜利者一般,高高在上,说出的话令谢栀白胆寒不已: “谢栀白,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是。” 言罢,他直接转身,想要离开,却被谢栀白猛地拉住衣角,动弹不得: “........” “为什么?”谢栀白脸色在阳光下透着异常的苍白,几乎要透明,瞳仁也被阳光浸透的如同琥珀一般,和背对着阳光所以瞳色深黑的郁栖不同,虽然强撑着,到底还是害怕: “你根本不喜欢他......为什么一定要将他绑在你身边?” “.........”郁栖垂下头,看着落在他衣角发抖的指尖,半晌,一下有一下的将其掰开,随即丢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便摔门而去: “因为.....我等的人还没有来,所以我要不惜一切代价,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直到........他来到我身边为止。”, 37要当爷爷了 兰君钦飞机落地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了。 他并没有去谢宛给他买的房子,一是怕兰鸢山查起岗来,谢宛那里不好交差;二也是不想一开始就掉队, 显得自己和团体格格不入。 而冬令营是有专门的宿舍的, 兰鸢山已经帮他交过费了, 所以兰君钦还是拎着行李箱, 闷头来到了领队所分配的宿舍里。 宿舍是两人一间,占地面积不大也不小, 兰君钦推门进去的时候, 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怒骂: “卧槽!你刚刚那什么走位,几个爹妈啊就敢这么送?!” 兰君钦:“.........” 他怔了一下, 几秒钟之后,才缓缓上前一步, 走进去之后, 顺手将门关上了。 门被打开和关上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刚才说话的人的注意, 兰君钦走进去的时候, 看见一头张扬的粉毛在床边晃来晃去, 往下就是粉色的毛衣和黑色的牛仔裤,纤细的手臂在坠着兔子形状装饰的铂金手链下方晃动, 操纵着灵活的手指在屏幕上按来按去。 “........”兰君钦看他打游戏打的专心,也就没有打扰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对宿舍的构造有了大概的了解之后, 就开始俯下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擦洗桌面。 因为不需要呆太久,他没带多少东西,主要还是床单被套这些。 在终于铺好床之后, 坐在他对面的粉毛才终于打完了一把游戏。 他也不知道是打输了还是打赢了,反正脸色算不上好看,抱着臂坐在穿上,盯着手机上的结算画面,半晌把手机一丢,拆开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咬的嘎嘣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一边咬碎糖渣一边小声骂着什么。 兰君钦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澡。 那粉毛大概还没想道自己会被忽视,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臭着脸道: “喂,你谁啊!为什么住我这里?” “领队让我住这里的。”兰君钦头都没抬,手里动作不停:“二楼201,没错吧。” “?”粉毛气的直抓头发,从床上跳下来按住兰君钦的手,不让他收拾,声音都变了:“我不是和宿管说了,这一个半月都让我自己一个人住吗?!” “那是你和宿管的事,不是我的。”兰君钦还是不看他,声音平静: “松手。” “我从不和别人睡一间房。”粉毛看上去长的一张娃娃脸,精致又秀气,脾气就很爆: “滚!” “.........”兰君钦抬起头,看着粉毛: “你再说一遍?” 粉毛没想到兰君钦还敢挑衅他,惊讶地挑起眉尾。他的眼睛很漂亮,是圆圆的杏眼,但笑起来时却带着满满的恶意和骄纵:“我说——” 他一把抓住兰君钦的衣领,兰君钦迫不得已靠近他,垂眸时还能看见那人淡红色的唇吐出残忍的字句,像是带着毒汁的蛇一般,阴冷森寒: “滚。” “........”兰君钦盯着粉毛看了一眼,几秒钟后,直接反抓住粉毛的手腕,直接抬膝顶腹。 粉毛没料到兰君钦是个练家子,忙侧身格挡,两人直接在宿舍里打了起来。 好在宿舍够大,能施展开,粉毛反映过来之后,也下了狠手,直接出拳。 他也不是吓大的,从下家里教他防身的招数也不是没学,竟然和兰君钦打了个平手。 不过,他的体力没有兰君钦好,没一会儿就累了,不小心露出的一个破绽被兰君钦死死咬住,下一秒眼前一黑,他就被兰君钦按到在床上,整张脸被按进了枕头里,手脚都被紧紧锁着,动弹不得。 “我草!”粉毛直接爆了粗口,在床上剧烈地挣扎起来,像是个被开水烫了的粉毛兔子,兰君钦几乎要按不住他:“放开我!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竟然敢打我?!” “先撩者贱,小少爷,”兰君钦俯下身,掌心将粉毛的脸侧过来,两个人的脸一瞬间靠的很近,粉毛甚至还能看见兰君钦瞳仁的纹路和眼底的平静:“下次再来招我,可不是仅仅把你按在床上那么简单了。” 言罢,兰君钦猛地松开手,粉毛没有防备,挣扎时一头撞到床头,登时眼冒金星,痛的差点没晕过去: “我草........你大爷的.......” “.......”兰君钦没理他,对于这种人,疼死拉倒。 他从粉毛床上下来,粉毛气不过,在兰君钦转过身时还想朝他后背踹一脚,被兰君钦躲过。 兰君钦顺带拽着他的脚腕往下拖,粉毛眼看着就要掉下床,生性爱洁的他忙求饶: “啊啊啊啊放手放手啊啊啊啊我要掉到地上去了!!!” “.......不想出事就少招惹我。”兰君钦松开他,警告道: “老实点。” “........”粉毛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哪里被人这么威胁过,登时肺都要气炸了。 他想找事,又怕被兰君钦按在地上打,只能抱臂盘腿坐在床上,用阴森森的视线看着兰君钦。 兰君钦不理他,拿着衣服进了浴室洗澡。 等洗完澡后,兰君钦湿着头发出来,发现粉毛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衣服也没换,大少爷似的,把被子踢得到处都是。 兰君钦:“.........” 他想了想,敲开隔壁宿舍的门,在外面把头发吹干之后,才回到房间,顺手给粉毛盖上被子,收拾完毕之后,缓缓爬上了自己的床架。 黑暗中,粉毛忽然睁开眼,侧过身,看着不远处已经闭目入睡的兰君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被子,半晌不知想到什么,眯起了眼睛。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兰君钦这才发现,这个脾气暴躁的粉毛竟然和自己一个小班。 但是无所谓,兰君钦自认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没当回事,反倒是那个粉毛对兰君钦很关注,在老师点到兰君钦的名字的时候,粉毛还很莫名其妙地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句“哦~”。 兰君钦:“.........” 有病是不是。 “池见薇!” “到!”粉毛晃了晃脑袋,懒洋洋地伸手。 相比于兰君钦的正襟危坐,他显然就要闲散很多,就差没把脚架在桌子上了。 “京大附属一中。” 老师抬起头,看了池见薇,眼睛闪了闪,很快柔和下来,叮嘱道: “坐好,认真点。” “好的,老师。”池见薇嘻嘻笑了笑,动作却依旧很随性,明显没把老师的话当回事,老师也没再管他,看他们那副样子,显然是早就认识。 第一节课没有马上讲课,老师先发了一套真题卷子下来,来测试大家的水平。 兰君钦之前被老师单独辅导过,所以这套卷子,对他来说,不算太难也不算太容易。 他做的很认真,但周围的同学都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难度,很快就做完了,粉毛交卷的时候,看着教室里唯一剩下的还在计算的兰君钦,撇了撇嘴,和同学勾肩搭背地出去吃饭了。 “我气死了,臭老头居然和那老师说不准我搞特殊,专门给我安排了舍友,搞得我昨天晚上还和那个叫兰君钦的打了一架。” 池见薇气的腮帮子鼓鼓的,连他最喜欢的糖醋排骨都不香了: “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烦死了!” “咋了,他是会磨牙还是会打呼噜啊。”坐在他对面的也是京圈里有名的小少爷贺风轻,闻言跃跃欲试道: “要不晚上兄弟帮你用麻袋套他头,狠狠打他一顿?” “.......没品。” 池见薇不屑道:“我收拾人什么时候要用这种手段了。” “那你想怎么样?”贺风轻道: “别说是因为你打不过他。” “.........怎么可能!”池见薇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想到兰君钦昨天晚上把他压在床上时那沉重的呼吸声,登时脸都烫起来了,用力用掌心扇风给脸降温,又惊又怒道: “我会打不过他!?怎么可能?!” 他这一开口,把整个食堂的注意力都快吸引过来了,贺风轻觉得丢人,赶紧把果汁递给了小少爷: “行了行了,你快喝你的吧,收拾他的办法我们另想,一定给我们小少爷找回场子。” “........哼。”池见薇捧起果汁杯,牙齿用力咬着吸管,无意间抬起头时,刚好看见兰君钦拿着饭盘走过来,似乎是在找位置。 “就是他就是他。”池见薇忙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对自己的发小道: “那个长的很高,长的很丑的那个。” “?”贺风轻转过头,和兰君钦身后的男生对上视线: “那个?” “不是,黑色风衣那个。”池见薇道。 “.......”这下,贺风轻才终于确定了池见薇说的是谁。 “........?黑色风衣的,我找找.......我靠......不是这么帅?!你竟然说他丑?”饶是作为发小的贺风轻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兰君钦丑,无语道: “大哥,他要是算丑,我就应该被绑在飞行器里,然后被发射到火星当奇行种。” “........我说丑就丑。”池见薇不爽道:“有我好看吗?” 贺风轻:“........有。” 池见薇一拍桌子站起来,高高举起手里的叉子:“我他吗杀了你!” 他站起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兰君钦刚好想要从他后方走进去,手高高扬起,落下的时候,手肘差点没把兰君钦的饭盘打翻。 “........”兰君钦眼疾手快,用一只手稳住失去平衡的饭盆,一只手则放在池见薇的脖颈上,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如此一来,饭盘总算没洒。 他天生体热血热,所以体温比一般人要高,按在池见薇后颈的指尖微微发热,烫的池见薇一个激灵,猛地转过身,甩开兰君钦的手: “你干嘛?!” 他瞪着兰君钦,摸着被碰过的后颈,警惕道:“谁.......你想偷袭我?!” 兰君钦:“.........” 他头都没转,有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池见薇的粉毛,无语地走开了。 “我靠,他这什么态度!”池见薇第n次被无视,又是恼火又是不爽,扭头看向贺风轻: “他刚刚是不是想偷袭我!还被我抓个正着!” “.........哥。”贺风轻道:“是你自己刚刚站起来差点把人家饭盘打翻了。” 他说:“要说偷袭,也是你先偷袭他的。” 池见薇:“.........” 他哑口无言,半晌愤愤地坐下来,咬牙切齿地用叉子戳着肉: “他爸到底是谁啊这么拽?!难道比我爷爷官还大?” “得了吧,就这块地方,谁家不知道你池家的势力啊,小太子爷。” 贺风轻道: “行了,别生气了,晚点我帮你查查他的背景。” “.......”池见薇没吭声,摸了摸被兰君钦摸过的后颈皮,脸不知道为什么又烫了起来,但贺风轻还以为他是生气气的,也便没当回事。 下午老师将改卷的结果公布在了教室外的公告栏上,池见薇像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是第一名,所以根本不着急,大摇大摆的挤进去,习惯性地在第一名的位置找自己。 “第一名........嗯.......兰君钦。” “..........兰君钦?!”池见薇登时大脑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傻眼了:“啊???” 不可能啊.........他竟然不是第一名?! 池见薇还从来没屈居人下过,从小到大哪样不是第一,闻言登时炸了: “怎么会这样?!” “这题虽然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做出来了,但是只有兰君钦同学写了三种解法,所以我给兰君钦同学判了最高分。” 老师站在讲台上,笑道: “我知道,我们班上很多人都是冲着拿奖保送去的,但是我还是想说,数学是一门很精妙且有趣的学科,希望大家在不要为了做题而做题,而应该去探索不同的解题方式,在这个过程中,领悟到学习的乐趣。” “......”看着后背挺得笔直的兰君钦,池见薇笑不出来了,握着笔的手指用力到发抖。 这个兰君钦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处处抢他风头,几乎要骑到他头上来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池见薇的手机就忽然一震,紧接着,关于兰君钦的信息就被贺风轻发了过来,他忙赶紧点开: “兰君钦,青城人,父亲兰鸢山........” 池见薇一目十行地把兰君钦的信息看完,半晌,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看着兰君钦白净俊秀的侧脸,带着轻蔑轻哼了一声“小南蛮子。” 似乎是听到了池见薇的声音,兰君钦缓缓转过头,在老师转过去写板书的一瞬间,兰君钦忽然冲着池见薇笑了笑,伸出手指比了一个“1”,紧接着将指尖按在了自己的唇上,做出闭嘴的手势。 “.........”池见薇见此,眼睛一瞪,转笔的动作一顿,圆珠笔差点飞了出去。 兰君钦竟然敢嘲讽自己不是第一! 池见薇一头粉毛都快气炸成蓬松的蒲公英,恨不得冲过去咬死兰君钦,但在老师对他投来疑惑的一眼时,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忍一时海阔天空。 退一步...........越想越气! ......妈的,根本忍不了好不好! 池见薇不甘心在兰君钦身上吃瘪,开始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整兰君钦,但兰君钦不仅身手好,学习成绩也好,性格也很冷淡,不管池见薇怎么挑衅他,兰君钦基本都无视,受到的伤害为零,最后还是池见薇自己气的发疯,兰君钦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不受影响。 在连续折腾了快一周之后,池见薇终于发现,兰君钦好像是个没有什么破绽的高岭之花,任何事情都无法引起他内心的波动。 到后来,池见薇挑衅兰君钦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找回场子了,更重要的是,他对兰君钦起了非常浓厚的好奇心。 “我劝你少招惹他,”贺风轻看着拿着兰君钦用过的草稿纸仔细观察的池见薇,无语地看着他: “带刺的玫瑰都扎人,哪一天你栽在他身上的时候,你别来找我哭。” “怎么可能!”池见薇把那草稿纸展开来,平铺到桌面上,道:“我就是想看看,他这题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解出来的。” “所以.........你这草稿纸是哪里来的?”贺风轻看着上面整齐的字迹:“他主动给你的?你俩的关系破冰了?” “没有。”池见薇满不在乎道:“我从垃圾桶里捡的。” “噗——”贺风轻一口汤差点喷出来,用看神经病的视线看着池见薇: “你咳咳咳.......你有毛病是不是?!” 对于贺风轻的嘲讽,池见薇根本没当回事。 小少爷平生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起了好奇心,哪里是能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他原本晚上都不去自习的,读书全靠天赋,是因为兰君钦每天晚上都会在自习室自习到深夜,他才会勉勉强强跟着去,连游戏都很少打了。 但当他吃完饭,习惯性地去自习室的时候,却没在自习室看到兰君钦的人影。 “?”池见薇被暖风哄得有点晕的大脑陡然都精神了。 他忙动用关系去查了监控,发现兰君钦今晚根本没来过自习室,吃完饭后就直接回宿舍了。 “什么情况?!”池见薇登时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也不学习了,一边恨恨地收拾书包,一边狂奔回到宿舍,一脚踹开门: “兰君钦!” 他身上还沾着风雪,像是个摇摇晃晃的雪人,偏偏一头粉毛十分扎眼: “你晚上为什么不去自习室自习?!” “........”兰君钦今天早早地回了宿舍,正在和兰鸢山视频通话,兰鸢山还答应他说有空一定会来看他。 两人正聊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门外就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紧接着兰鸢山看到兰君钦被一个粉毛抓着衣领子怼到衣柜上去了: “你为什么不来自习室自习?!以为你得了第一名很了不起吗?” “........能不能别发疯。”兰君钦原本很开心,被池见薇一打搅,嘴角的笑意瞬间冷下来: “放手,我现在没心情和你闹。我很忙。” “没心情和我闹?”池见薇一眯眼,不爽道: “我哪里闹了?还有,什么事比学习还重要的?我这是在监督你。” 言罢,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兰君钦放在桌面上的平板,还有将的一切举动都收入眼底的兰鸢山。 和一只粉色炸毛兔子对上视线的兰鸢山:“..........” “你谁啊?”池见薇没有错过刚才兰君钦嘴角的那抹笑,很好奇是谁能让兰君钦笑成这样,凑过来看着兰鸢山,狐疑道: “打个视频能让他笑成这样........” 忽然间,池见薇福至心灵,一股酸溜溜的情绪从心底直冲天灵盖,说话也不禁大脑,忍不住道: “我靠,你该不会是兰君钦的男朋友吧?!” 一想到有这可能性,池见薇登时就要闹了:“兰君钦,你好样的,竟然敢早恋!我要告老师唔唔唔——” “.........”兰君钦被池见薇野马脱缰一样的脑回路惊呆了,他反应过来之后,看着兰鸢山哭笑不得的表情,登时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感觉肺都要气炸了,一把捂住池见薇的嘴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你是不是大脑有什么疾病啊?!这是我爸爸!我亲生爸爸!” “........”池见薇闻言,登时一怔,半晌,才拍了拍兰君钦的手腕,示意兰君钦放开他,声音小小的: “真的假的?” “真的。”兰君钦没好气地看着他:“你染头发的时候是不是顺便把大脑皮层也给染了?蠢成这样。” “.........”这回被兰君钦骂了,池见薇竟然没有不高兴,而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在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兰君钦和兰鸢山的关系之后,他登时脸颊爆红,红成了柿子,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声碎碎念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误会的.......” “.........”兰鸢山看着一只粉毛兔子揪着耳朵捂住眼睛,一副很羞愧的模样,半晌笑了,也不和小孩儿计较,而是低声道: “没事的。” 他的声音很温和,经过电流的传导也依旧低沉复又磁性,很好地安抚了池见薇:“你好小同学,我是兰君钦的爸爸,你叫我叔叔就行。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能和兰君钦好好相处。” “你好你好。”池见薇在长辈面前还是很谦逊的,收了原本的乖张无度,听见兰鸢山主动和他搭话,忙开始自我介绍道: “你好,爸爸叔,我是兰君钦的新儿子,您的亲室友。” 兰鸢山:“..........” 兰君钦:“..........”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兰鸢山才在兰君钦崩溃的表情中,双手成拳抵在唇边,笑道: “咳.......想不到我这么快要当爷爷了啊。” 兰君钦一把抓住池见薇的肩膀,用力摇晃:“啊啊啊啊啊池见薇你是不是神经病啊——”, 38再遇谢栀白 “好了好了, ”看着小狗那恨不得把粉毛兔子生吞活剥的表情,兰鸢山轻咳一声,忙笑着阻止道: “没事没事, 只是口误嘛, 小事小事,同学之间不要计较这么多。” 兰鸢山说:“小.......君钦, 把同学松开,别把他晃晕了。” “........”听见兰鸢山出声了,兰君钦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粉毛兔子的耳朵, 粉毛兔子自知不对, 双腿一蹬, 溜进厕所洗澡去了,贴心地给兰君钦给兰鸢山留下父子交流的良好空间门。 “.........” 即使池见薇走了,兰君钦被打搅了和父亲的交流时间门, 心情分外不好,连带着脸也臭臭的,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行了小狗,别这么小气嘛, 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兰鸢山笑了笑: “你看他还这么关心你,这么热心地监督你学习。” “爸爸, 你都不知道他多讨厌。”对着爸爸, 小狗大吐苦水, 皱眉道: “他第一天到宿舍就想把我赶出去,之后也老是要和我争个高低。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 让他处处和我较劲,和跟屁虫一样走到哪都跟着,烦人。” “哦, 这样呀。”兰鸢山想了想,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忽而笑道: “那他人品怎么样?” “........人品?”小狗闻言一愣,抖了抖耳朵,不耐道: “就那样吧。” “哈。”看着兰君钦别扭的神情,兰鸢山忍不住乐,半晌才道: “行了行了,别不开心了,多大点事。” 他道:“小狗,好的坏的都是经历,爸爸让你一个人去京城,是希望趁你还年轻的时候,出去闯一闯,多认识一些人。见识的人和事越多,以后出社会上来才能更识人知能,不轻易被人和事物的表象所迷惑,也更有利于你以后的发展。” 听见兰鸢山如此认真地正色和自己说话,小狗也换了一副神情,爪子搭在桌边,认认真真点了点头: “知道了爸爸。” 他勉强道:“我会好好和他相处的。” “不用勉强,保持正常交往就行。好了,时间门也不早了,你早点洗漱睡觉吧。”兰鸢山看时间门也不早了,正想挂电话,却被兰君钦一句话喊住了: “爸爸.........” 兰君钦这一句“爸爸”喊的很短促,说完之后,就抿唇不再出声,也没有挂视频电话。兰鸢山也没挂,兀自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兰君钦的下一句话,半晌疑惑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 “..........”小狗抖了抖耳朵,双手交叠,朝镜头靠了靠,摇了摇尾巴,忸怩了半天,才小声道: “爸爸,我想你了。” “...........”兰鸢山这一次愣的比之前更久,看着小狗眼巴巴的漆黑眼珠,许久,才低低叹了一声: “爸爸也想你。” “你过年都没法回来,你谢宛哥哥伤心了好几天,这几天眼睛都还是肿的,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所以没一起和我给你打电话。”提到谢宛,兰鸢山身上的气质肉眼可见地温柔下来: “他也很想念你。” “.......”小狗眨了眨眼睛,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兰鸢山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没。”兰君钦说:“爸爸,你说,谢宛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像我亲生母亲似的。” “还能为什么,因为你谢宛哥哥爱我。” 兰鸢山得意道:“等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连他屋顶上停留的乌鸦都会喜欢,这就叫做爱屋及乌。” “.......”兰君钦被秀了一脸的恩爱,撇了撇嘴,没吭声。 “你这什么表情?不信?”兰鸢山说:“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你喜欢的人,或者真正喜欢你的人。” “......”提到“喜欢的人”四个字,不知拨动了兰君钦的什么开关,他忽然开了口,低头问兰鸢山: “爸爸,小老师他是不是在京大啊?” “是啊。”兰鸢山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京大少年班的,看地点,应该在你们冬令营集训地点的附近。” “噢。”兰君钦这下来精神了,也不再蔫了吧唧的,兰鸢山见他恢复正常了,半晌道: “你要是一个人在京城无聊或者是害怕,我也不反对你去找谢栀白,只是前提是注意安全。你第一次来京城,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出门最好也成群结队,不要自己一个人大晚上呆在外面,挺危险的。” “好的,爸爸。”不管兰鸢山说什么,兰君钦都满口应了: “知道了,我听您的。” “嗯。”兰鸢山说:“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早点休息吧。” “其实我.......”兰君钦张了张嘴,还想再和兰鸢山聊一会儿,但又实在想不到什么话题,几秒钟之后只能缓缓闭上嘴,眼巴巴地看着兰鸢山先挂电话。 兰鸢山看着兰君钦依依不舍迟迟不肯的表情,半晌又笑了: “行了行了,没断奶的小狗崽。” 他想了想,道:“你谢宛哥哥最近有点忙.......这样吧,最迟下周,我和你谢宛哥哥看看能不能挤出三天时间门,飞到京城看看你,好不好?” “........真的?!”小狗惊喜地快要跳起来了:“爸爸,你说话算话!” “真的。”兰鸢山说:“这下开心点没有?” “嗯嗯!”小狗傻傻地笑了笑,那副摇头甩尾的表情逗得兰鸢山直乐,又随口叮嘱了几句要记得保温,出门记得带伞的话,这才把电话挂了。 得益于兰鸢山会来看自己的保证,所以兰君钦这几天心情一直都很好,加上兰鸢山说过的要和同学好好相处的叮嘱,所以他连带着对一向不讨他喜欢的池见薇都开始和颜悦色起来。 池见薇对此颇有些受宠若惊,吃饭的时候都还在想着兰君钦,筷子不住戳着米饭,皱眉道: “你说他什么意思呀?他怎么忽然开始会对我笑了?” “他对你笑还不好?”贺风轻都想拉着池见薇去挂精神科了,他老觉得池见薇自从遇见兰君钦之后,就跟被吓了降头似的,一天天神神经经的,看起来不太正常: “那你希望他打你还是骂你?你是抖m?” “滚。”池见薇桌子下踹了贺风轻一脚。 “行了少爷,与其去想那个小南蛮子,不如去想想你老人家的十八岁成年礼要怎么过。” 贺风轻一提到这个,就来了兴趣:“我听说大姐买了一个小岛给你,让给你高考完后去那片海域潜水玩,真的假的?” “嗯呢。”池见薇掌心托着下巴,翻白眼说:“没意思,她去年就给我买小岛了,今年还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那你二姐呢?”贺风轻问。 “送了我一个........矿?”池见薇有点不记得了:“什么矿我忘了,可能是钻石矿,没多大,改天带你坐飞机去看看,挖点钻石给你玩。” “行,小少爷,我可指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了。” 贺风轻说完,也拿出手机,上面是他选的礼物,从手表到鞋子: “你看看你要什么,到时候我发了零花钱给你买。” “随便吧。”池见薇每次过生日家里的生日礼物都堆成山了,有些他甚至拆都懒得拆就丢进仓库里,现在还在落灰。 “其实我今年不是很想办宴会。” 池见薇拧着眉说:“名义上是我的生日宴,其实每年都是我家老头子和我姐他们的社交场所,请什么人也不是我能做决定的。” 他话音刚落,食堂门口就走进一个高挑笔直的背影。池见薇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坐直,视线开始一眨不眨地落在兰君钦身上,直勾勾地盯着兰君钦看,连耳边的贺风轻的说话声都成了背景音乐: “哎哟,小太子爷,你就知足吧。” 贺风轻说:“每年你的生日宴会上哪次不是办的花团锦簇的,就连最当红的小生都没资格到你面前给你唱歌庆生,只敢在角落里看着,你这众星捧月,还不满足呢?” 池见薇:“........” “.......”看着池见薇闭嘴不说话,难得安静的模样,贺风轻有点纳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咋了你,中邪了?” “.......没意思,腻了。”池见薇缓缓回神,反应过来,一手拍开贺风卿乱动的爪子,没好气道: “算了,我等会儿打电话给老头子,今年的生日宴不办了,我自己在外面过。” “你自己过?”贺风轻一怔:“你认真的?” “认真的不能再认真。”池见薇说:“今年老爷子就要退位了,还是低调点好,我爸早就觉得大操大办会落人口舌,留下把柄,我还是听他的话吧。” “........难得你会这么替你爸着想。”贺风轻忍不住咋舌,一脸稀奇地看着池见薇:“咱们小少爷长大了啊。” “........”池见薇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在贺风轻低下头刨饭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兰君钦安静吃饭的侧脸,半晌,眼神微闪,许久,都未曾移开视线。 吃完饭后,是正常午休,池见薇去甜品店买了好几种口味的小蛋糕回来,放在桌上。 兰君钦刚好准备脱外套上床午睡,看见池见薇买了一堆甜食回来,愣了一下,忍不住问: “你中午没吃饭吗?” “吃了。”池见薇脾气一直不怎么样,下意识开始呛声:“我就想吃小蛋糕,怎么了?” “........随便你。”兰君钦暗暗无语,正想上床,忽然衣角就被人拉住了。 “?”兰君钦低下头,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粉毛兔子因为紧张而发红的耳朵和颤抖的圆圆兔尾巴: “我买太多了,吃不下。” “?所以呢。”兰君钦在那一瞬间门福至心灵,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想让我帮你吃吧?” “怎么了?委屈你了?”暴躁粉毛兔子一瞪眼睛,凶巴巴道:“本少爷赏你吃,这是你的福气!” “.........”兰君钦还没吭声,就被粉毛兔子拖到桌边,一指上面的小蛋糕,强硬地让兰君钦选一个: “最少选一个!快点!” 兰君钦:“..........” 粉兔子的脸,阴晴不定,兰君钦拗不过他,只好在一堆看起来卖相和味道都很好的甜品里选了一个芋泥夹心的栗子蛋糕: “这个吧。” “这个?栗子蛋糕?”池见薇暗暗记下了兰君钦的口味,眼巴巴地看着兰君钦吃下: “怎么样,好吃吗?” “........还行。”兰君钦有点莫名其妙,心道池见薇自己买的蛋糕他自己不吃怎么还问自己好不好吃,但吃完之后,还是认真回想了一下,依言道: “做的挺好的,多少钱?” 到时候等爸爸妈妈来京城,他也去买一个给爸爸妈妈尝尝。 “没多少钱。”池见薇亲眼看着兰君钦吃下,高兴了,摇头摆尾地晃着耳朵,对于桌上的其他小蛋糕也没再动过。 他想在生日那天,和兰君钦一起吃。 “对了,你吃了我的蛋糕,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对于池见薇如此不要脸的要求,兰君钦都震惊了,连手中的刀叉都忘了丢: “不是?!不是你求我吃的吗?!” “是啊,但是你不是吃了吗?”池见薇捧着脸,笑眯眯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想了想,又意有所指道:“还有,你爸爸说要和我好好相处,我作为你的室友,你怎么能不和我搞好关系?” 兰君钦:“.........” 可恶,竟然被一只粉毛兔子套路了。 大意了。 他有些生气,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是吃了别人的东西,半晌,只能不情不愿道: “那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这个星期六,老师会给我们放一天假休息,那天你和我一起去京大周围转一转吧。”池见薇拖着椅子来到兰君钦面前,捧着脸,用圆润漆黑似水晶葡萄似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兰君钦,兔耳朵甩来甩去: “求你了,就陪我一天。” “......就这个?”还以为池见薇会提出什么“故意在下一次小测上输给池见薇,让池见薇当第一名”的兰君钦怔了怔,低下头,下意识低头看着池见薇,这才发现池见薇靠他靠的很近,一双干净清透的淡橘色瞳仁里全然倒映出他的影子。 兰君钦忽然发现,明明两个人都只是坐着,甚至池见薇的椅子高度还比下铺的床要高一些,但池见薇却习惯性地仰视他。 在看兰君钦的时候,郁栖是轻蔑地俯视,谢栀白是带着点躲闪意味的平视,而池见薇,则是直勾勾地仰视。 池见薇这个动作不知为何,忽然让兰君钦想起谢宛看兰鸢山的模样,也常常是仰视。 但兰鸢山似乎从舍不得谢宛这么看他,那次在停车场,兰君钦装作夜盲,其实他借着月色模模糊糊看清了,他看见兰鸢山把谢宛抱起来抵在墙上,让谢宛俯视自己,而兰鸢山,则像谢宛仰视他一样,仰视着谢宛。 “........”这个联想忽然让兰君钦心头一跳,他猛地伸出手,推开池见薇,在池见薇迷惑的表情里,上床睡觉了: “我困了,先睡了。” “哦。”池见薇乖乖道:“那你答应不答应。” “........行。”兰君钦不是那种非常冷心冷面的人,何况他还吃了池见薇的蛋糕,闻言含糊道: “行吧。” 他顿了顿,又道:“是在京大大学城附近吗?” “嗯。”池见薇说:“不会走远的。” “好。”兰君钦说:“........也别太晚,十二点之前,我们必须回来。” “好。”池见薇正想和兰君钦一起庆生,十二点之前回来刚刚好,闻言猛猛点头,开心地兔尾巴都要晃起来了: “那一言为定哦!” 言罢,他还是不信,推了推兰君钦,说: “我们拉勾!谁不遵守承诺,谁就变小狗!” “.........”兰君钦心想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和狗过不去了,但他其实还是想见谢栀白一面,想当面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这么不辞而别,于是还是忍着池见薇的幼稚,转过身,和池见薇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在大拇指盖上印的那一刻,池见薇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兴奋地推了父母给他准备的生日宴,在生日那天,还特意穿的特别隆重,大早上就起来找衣服。 “......你至于吗?”兰君钦还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随便套了件内搭,然后就是卫衣和黑色风衣外套。 别问为什么是黑色,耐脏。 “这你就不懂了。”池见薇才不想说今天是自己生日,不然搞得他好像贱兮兮上赶着就要在这个特殊日子里和兰君钦过,戴好新买的贝雷帽之后,才转过身对兰君钦道: “走吧。”兰君钦正想出门,池见薇就喊住了他: “天气预报说,晚点可能会下雨,我们带把伞吧。” “你带吧,我们撑一把就行。”兰君钦抬头看了一眼阳光明媚的天空,皱眉,插在口袋里的手没伸出来。 他不喜欢出门带很多东西,麻烦。 池见薇今天生日,不想和兰君钦一般计较,言罢便揣了一把折叠伞放进斜挎包里,和兰君钦出门了。 兰君钦还是第一次来京城,但他没有特别强的吃喝玩乐的欲望,池见薇拉着他去游乐园的时候,他也有点心不在焉,总是往京大大学城的方向看。 “情侣照一次相五块钱,很便宜的,不满意不要钱。” 游乐园里一个胖乎乎的男生显然是周末来赚外快的,拉着池见薇的手不松,晃了晃手里的拍立得: “小哥哥,要不要照一次?” 池见薇大冬天非要吃冰淇淋,吃的嘴巴红红的,闻言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兰君钦,没吭声。 “不用了,不照,我们不是情侣。” 兰君钦客气地把池见薇拉过来,让男生松手,礼貌地告别: “你找别人吧。” “........好吧。” 池见薇仰着头,看着兰君钦的下颌线,半晌又低下头,默不作声地舔了舔冰淇淋。 大冬天吃冰淇淋,确实有点冷。 逛完游乐园,也到了晚饭时间门,池见薇和兰君钦准备找一家餐厅吃饭。 “我已经订好了。”池见薇早好几天就预定好了餐厅,对着兰君钦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我们现在过去吧。” “行。”兰君钦对去哪吃也没很在意,“到时候你把账单发我一份,我们AA。” “.......”池见薇闻言,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好吧。” 他仰头看了看有点灰色的团云,道:“我们打车过去吧,感觉有点快下雨了。” “行。”兰君钦正想拿起手机打车,余光里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滑手机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抬起头用视线追过去,正好看见谢栀白抱着一叠书,从他不远处的书店走出来,随即上了十几米处的一辆公交车站。 “.......” 在看到谢栀白的一瞬间门,兰君钦只觉大脑嗡的一下,整个人都一激灵。 时间门好像开了0.5倍的慢速,令兰君钦连十几米处的谢栀白脸上的表情变化,都几乎要观察一清二楚。谢栀白熟悉的侧脸没有一点变化,但是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兰君钦浑身的血液直冲大脑,令他肌肉僵硬,如同雕塑。 谢栀白!那是谢栀白! 兰君钦满脑子都被这句话占据了,他想要喊住谢栀白,但是情急之下,根本什么都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栀白一无所觉地,和他擦肩而过。 但兰君钦不想就这么错过谢栀白,他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 于是,兰君钦甚至来不及和池见薇解释,拔腿就朝谢栀白冲了出去。 池见薇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看着兰君钦跑出去了,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要离开,下意识也跟着跑出去,一边跑一边把伞递给了兰君钦, “你去哪里?!别忘了带上伞,快要下雨了!” 兰君钦都没来得及回答他,顺手接过伞,言罢直接跳上了谢栀白所在的公交车,在公交车门彻底关上的一瞬间门,仍旧不明所以的池见薇被关在了已经满载的公交车门之外,一脸愣怔地看着兰君钦坐上公交车离开了。 几秒钟之后,倾盆的大雨落了下来,周围的行人开始四处躲闪乱跑,试图找到避雨的地方。 池见薇也不慎淋到了雨,但是他还傻傻地站在原地没有跑,满脑子都在想兰君钦刚才是为什么跑出去了。 可能他真的有点事吧。 池见薇安慰自己,心想一定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兰君钦才会离开的。 他用手挡住头顶,淋着雨打了一辆车,一个人来到餐厅,在服务员问是几个人的时候,池见薇说是两个人。 菜一道又一道上齐,池见薇一口没动,兀自盯着窗外的大雨,但一直直到菜都放凉了,兰君钦也没有出现。 服务员走过来,告诉池见薇餐厅快要打烊了,问池见薇要不要上预订好的蛋糕,池见薇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 “麻烦你打包起来吧,我带回去吃。” “好的。”服务员也不问池见薇等的人为什么没有来,贴心地打包好蛋糕,随即将池见薇送到门口。 回去的时候池见薇还是淋了点雨,但是蛋糕被池见薇抱的紧紧的,没有坏掉,也没有沾雨。 “阿嚏——” 池见薇一晚上没吃东西,又冷又饿,抱着蛋糕坐在椅子上,感觉身上冷飕飕的。 他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快要十二点了,犹豫了片刻,给兰君钦发去了一条消息: “你还回宿舍吗?” 他说:“快要十二点了。” 言罢,他又看了一眼定好的栗子蛋糕。 兰君钦那边回消息回的很慢,许久,才回了一句—— “抱歉,把你忘记了。我不回了,我和我小老师在一起有点话想说,你再找其他人玩吧。” 发完这句话之后,兰君钦就再也没有发其他消息过来。 “.........”池见薇等待的过程中,又打了个喷嚏,确信兰君钦不会再回来之后,慢慢把手机放到了桌上。他打开沾着雨水的蛋糕盒,给自己插上蜡烛,用打火机点燃,然后起身去关了灯,坐回了桌前。 “没关系的,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十八岁生日。” 对着香甜的栗子蛋糕,池见薇自言自语道: “一个人过生日也没有什么关系。” 言罢,他轻声在寂静的宿舍里为自己唱起了生日歌,歌声由一开始的清越到哽咽,到最后的泣不成声。 “真是的,你......你哭什么呀,你怎么能因为别人不给你过生日,你就哭,哭.......万一别人是,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呢。” 池见薇一边掉眼泪,一边拼命安慰自己,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用力擦掉眼泪,直到擦的眼睛通红。他对着明灭的烛火,低声郑重道: “池见薇,十二点了,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一个人过生日也要快乐。今天你成年了,要做个开心的大人,不许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不开心。” 言罢,池见薇吹灭了蜡烛,起身开灯,给自己切了一块栗子蛋糕。 他吃的很慢,有咸涩的水液混了进去,但是他似乎没有察觉到,依旧一块一块地吃着,直到把那两人份的蛋糕都吃完了。 “........骗人。”许久之后,空荡荡的蛋糕盒子被丢进了垃圾桶,只有一个人的宿舍里,传来少年闷闷的鼻音,像是哭过: “.......原来栗子蛋糕一点也不好吃。”, 39爸爸来了 兰君钦是后半夜才回来的。 他回来时浑身湿透, 手中的雨伞也不翼而飞,雨水顺着脖颈淌进衣服里,带起一片绵密冰冷的刺痛, 令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他手都还发抖,哆哆嗦嗦地拿起钥匙开门时,以为池见薇已经睡了,所以动作尽量轻地开门,没想到刚推开门进去,就发现池见薇桌上的灯还开着。 ........这么晚了, 池见薇还没睡吗? 兰君钦脚步一顿,进屋时顺手带上门,走进才发现, 池见薇只是把桌上的灯打开了,但是人已经躺在床上睡了。 这灯......是专门给他留的吗? 兰君钦心中怀疑,但却并无确实的证据证明,当再度打了个寒颤之后, 他察觉到体温的极剧降低,犹豫了几瞬, 到底还是抛开心底那些猜测, 进浴室洗了澡。 洗完澡躺在床上之后,兰君钦惨白的脸总算恢复了些许血色。 他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忆起几个小时之前见到谢栀白的情形。 谢栀白看见他时似乎很惊讶, 但又有些惶恐, 被问起当初为什么会突然辞职、一走了之时也十分语焉不详,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兰君钦并没有窥探旁人隐私的习惯, 但对于谢栀白,他已经无形中起了依赖,突然失去之后, 除了满腹的无措和慌张之后,心中唯一剩下的,只有愤怒。 愤怒于谢栀白为什么要不留一句话地一走了之,愤怒于如今两两相见,谢栀白依旧连一个敷衍的借口都不施舍于他。 他只想是想从谢栀白那里得到一个理由而已,有这么难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兰君钦缓缓陷入了沉睡。 梦里的兰君钦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钻被子里,他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寒颤,将自己裹成了一团。 “兰君钦......兰君钦你没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兰君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朦胧的视线余光里,他能看见一个粉毛兔子正趴在他床边,用手去探他的额头,紧接着发出了一声惊叫: “我草.......不是,这么烫?!” 池见薇今早起来的时候也有些头昏眼花,嗓子发痛,下床的时候差点没栽倒在地。 他本来想让兰君钦今早帮他向老师请个假,但没想到兰君钦和死了一样躺在床上不动也不理他,池见薇一气之下,便走过来推他,却没想到兰君钦竟然也发烧了。 “你发烧了,怎么办?!”池见薇看着眯着眼睛还在发抖的兰君钦,忽然福至心灵道: “你是不是冷啊?” 他赶紧从自己的床上搬来被子,盖在兰君钦的身上,兰君钦才勉强不抖了。 “你这病的太严重了,我得先给老师打电话给你请个假。”池见薇自己嗓子都哑的快不能出声了,但是第一反应还是替兰君钦处理学习上的事情,说完又道: “你还能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挂水好不好?” 兰君钦发烧烧的意识全无,盯着粉毛兔子,眼前却不知为何出现了谢栀白的脸。 谢栀白......谢栀白........ 到底是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看着兰君钦张着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模样,池见薇还以为兰君钦有什么话想说,忙凑过去,凝神细耳去听兰君钦艰难吐出的字句: “谢栀白........” “?”池见薇呆住:“谢栀白?谢栀白是谁?” “小老师........”兰君钦烧的眼睛里高光都没有了,迷糊中又、把池见薇当成了谢栀白,忽然伸出手,用力抓住池见微的手腕: “别走.......” “........嘶,疼........”池见薇没想到兰君钦生病了力气还是这么大,被抓的感觉手腕骨都要裂了,生理性的眼泪迅速溢满眼眶,半晌压都压不下去: “我不走,我不走行了吧。” “........”兰君钦闻言,盯着池见薇看了一会儿,忽而又惊醒: “你不是谢栀白!” “谢栀白呢?他在哪里?”兰君钦一边说着,一边就想起身找谢栀白的踪影,但无奈高烧烧的太严重,他甚至还没起身,就再度因为体力不支,同昏眼花地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还在喃喃叫谢栀白的名字: “我要给他打电话,我要找他,我要亲耳听见他当初为什么要走.......” “.......你,你别起来了,我帮你问!我帮你找!”看着兰君钦那副找不到人就不死心的模样,池见薇用力抽出被兰君钦攥紧的手,擦掉眼泪,哆哆嗦嗦地摸出兰君钦的手机,用指纹解了锁。 兰君钦的通讯录里很简单,没几个人,池见薇几乎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谢栀白的名字。 池见薇知道兰君钦昨晚就是去见这个人了,但池见薇担心兰君钦找不到人又要带病下床,所以几乎没有犹豫就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长久地没有人接,池见薇不死心,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第四次的时候,电话那头才被人接起: “喂?” “喂,谢栀白吗?”池见薇嗓子哑的都快冒火了,头也很疼,几乎要组织不出语言:“我,我是兰君钦的舍友,他现在很想见你一面,请问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不断传来窸窸窣窣和杂乱的脚步声,像是谢栀白在慌乱跑动,连呼吸声都十分急促,不知是不是在躲着什么人: “我,我在京大梧桐路.......嘟.........” 他话还没说完,就传来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几秒钟之后,电话就被人挂断了。 “?”池见薇看着被挂断的手机通讯页面,懵了一瞬,正想骂些什么,一旁的兰君钦听见谢栀白的声音,又开始躁动了,低声道: “谢栀白........” “.........”池见薇听见兰君钦,一瞬间门指尖用力握紧手机,力道大的几乎要泛白,许久,眼眶通红。 他用力把兰君钦按回去,在兰君钦又想挣扎着费力想要起来地时候,池见薇终于忍无可忍,瞬间门爆发,大吼道: “兰君钦,你生病了!” 他用力抓着兰君钦的肩膀,嗓子痛的冒烟,但还是不断提高声音,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却不如他声音来的狠厉,断线的泪珠从眼眶里掉出来,滴到兰君钦脸上: “你就算喜欢他,也得养好身体才能去找他!爱别人之前,要先爱自己!!你明不明白!!” “........”不知道是被池见薇的声音吼懵了,还是被池见薇的眼泪烫懵了,兰君钦躺在床上,直直地抬眼看着身上的池见薇,半晌乖乖地没再动,也没再挣扎了。 “.........”见兰君钦安静下来了,池见薇缓了一口气,忍着脑袋快要炸裂般的头疼,捂着脑袋下床,艰难地翻箱倒柜,找出几块面包,还有为数不多的两粒布洛芬和感冒灵颗粒。 他把面包捏软捏碎给兰君钦吃,随即泡开感冒灵,把布洛芬给兰君钦一股脑喂了下去。 兰君钦吃完药之后似乎药效上来了,有点困意,但还是没睡,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池见薇。 池见薇自己都烧的嘴皮干裂发白,头重脚轻,但看着兰君钦的模样,想了想,还是道: “我去帮你找谢栀白,把他带过来见你。” 他说:“这样可以睡了吗?” “.......”兰君钦终于把眼睛闭上了。 池见薇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出了一身汗,又是热又是冷,原地坐着歇了一会儿之后,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才艰难地起来穿衣服。 京大梧桐路离这里不远,出去几百米就能打车,十多分钟就能到。 池见薇出来的太急都忘了带围巾,脸上被冬天的寒风吹着,犹如冷刀一寸一寸刮去皮肉。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化掉的雪地里走,整个人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倒下,一边走一边扶着树,才能勉强保持直立。 “京大梧桐路........京大梧桐路.......” 池见薇一边走一边碎碎念,防止自己走着走着把这个地址忘了,但没走一会儿肺里进了冷风,又弯腰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他里面套的还是睡衣,低头时风顺着宽大的睡衣边缘漏进去,冰的池见薇一个激灵。 原地休息了十几秒之后,池见薇又蒙着头往前走,由于他现在基本已经处于神志不清地状态,还没走几步,就不慎撞到了面前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一撞把本来就高烧别缘的池见薇撞得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捂着额头,抬起脸,发现有一个形容俊秀的男人正弯腰关心地看着他,而男人身边则站着一个雌雄莫辨的长发男人,看着他,同样是一脸担忧。 池见薇:“........” 要不是那长发男人有喉结,光看脸,池见薇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男的。 “对不起,我没看到......”池见薇后脑勺那块突突的疼,盯着兰鸢山那张过分熟悉的脸愣了好久,但许久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能艰难开了口: “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兰鸢山看他一眼:“你看上去比较有事。” 面前这个娃娃脸的少年脸都快冻青了,身上却又很烫,嗓子还很哑,明显就是发烧了: “你没事吧?要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我不去医院。”池见薇接着兰鸢山扶他的力道站稳,随即缓缓松开兰鸢山的手,重复道: “我要去京大梧桐路........我要去京大梧桐路.......” 兰鸢山和谢宛对视一眼,同时下了一个结论—— 这孩子烧傻了。 “你从这里面出来......你也是冬令营的学生吗?你老师呢?”兰鸢山说:“你还是先去看医生吧,等会儿都烧成傻子了。” 言罢,兰鸢山就想找门口的保安帮忙把池见薇带进去,但没想到池见薇打死不进去,抱着兰鸢山的手不放,声音在发抖,不住摇头: “叔叔,我不去看医生,我要去京大梧桐路.......我答应别人了......我不能失约........” “......”对方还是个孩子,兰鸢山又不可能手臂抡圆了把对方甩出去,为难地看着像见了救星一样抱着他不放的池见薇,半晌,才敷衍道: “行行行,我送你去京大梧桐路,你先松开我,我老婆还在这。” “........真的?”池见薇一愣,用力呼出一口气,瞬间门冒起的白雾将他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都遮掩的有些模糊,用着快要报废的干哑嗓音,无声吐出几个字: “谢谢你.......叔叔.........” 他的身体失去支撑,又陡然松了一口气,言罢,便在兰鸢山惊讶的眼神中,双腿一软,双膝跪倒在地,随即一头栽进了地里。 “.......”谢宛刚好站在池见薇面前,愣了一下,被迫接受了这个大礼的他心想难道这就是京城人吗,连感谢的方式都如此的不同凡响,扭头看兰鸢山: “只是送他去京大梧桐路而已,有必要用这种感谢方式吗?” “.........傻老婆,”兰鸢山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池见薇,半晌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孩子其实是烧晕过去了?” 谢宛:“........”, 40“我谁都不选。” “........”虽然谢宛不相信被跪了就会折寿这一套, 但看着这么大一个人跪在自己面前心里多少都是有点慌的,何况兰鸢山还说这个少年可能是发烧烧晕了,登时就有点紧张: “啊, 那怎么办?” “先送他去医院吧。”兰鸢山手背贴在池见薇的额头, 试了试温度, 半晌凝眉道: “体温真的很高, 差不多快三十九点几了, 再不送过到医院,人真的要烧傻了。” “......好吧。”谢宛虽然很想见儿子,但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闻言犹豫了片刻,只能暂时搁置见兰君钦的计划, 和“见义勇为”的兰鸢山一道, 把倒在地上的池见薇扶了起来,三人打了辆车, 一起往医院赶去。 池见薇醒过来的时候,兰鸢山还没有走。 他正坐在池见薇的病床前打游戏, 谢宛则趴在他肩膀上看他操作。虽然谢宛看不太懂这个游戏的规则,但还是看的津津有味,在兰鸢山赢了的时候还不忘夸夸几句,是个十分配合的捧场王。 听到池见薇醒来的动静, 兰鸢山才抽空看了他一眼,随即很快又把眼皮耷拉了下去,道: “你醒了?等会儿医药费账单记得给我报销一下。” “........”在第二次看清兰鸢山的脸时,池见薇的大脑才忽然灵光一现,好像原本的理智也顺着点滴一起打进他的血液里了,惊得他一个激灵, 差点一拍大腿坐起,却不慎牵动了手上的留置针,只能用虚弱的几乎要听不清的语调道: “你就是兰君钦的父.......啊........疼!” “你别乱动,点滴还没打完呢。”看着池见薇手上扎着的管子都快回血了,谢宛处于提醒,还是好心地将他按了回去: “还有一瓶半,你再忍忍,很快就打完了。” “........我不打了!” 池见薇盯着头顶的空白天花板,急道: “我要去京大梧桐路!” “不行,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出去了病情会更加严重的。”谢宛自己就是母亲,池见薇又和兰君钦差不多大,难免摆出了一副教育者的姿态: “你这样很危险的知道不知道?” “.......不用你管。”池见薇答应过兰君钦会把谢栀白带到他面前,就一定要做到,闻言不住地挣扎起来,谢宛担心他乱动的时候会扯动身上的留置针,一时间汗都下来了: “你这孩子.......” “行了,公主,别管他,随他去。”兰鸢山是好心,不是圣母,见此只是撩起眼皮看了脸色还有些难看的池见薇,伸出手将谢宛拉了过来,圈进自己怀里,又继续打游戏: “他自己找死谁也拦不住。” “可是........”谢宛还想再说话,但见一旁的池见薇已经伸手直接拔了留置针,也不好再劝,忍了又忍,半晌直接将脸别开了。 他以为池见薇把掉留置针之后会直接离开,但他没想到,池见薇并没有马上走,而是走到兰鸢山面前,像是确认般道: “你是........兰君钦的父亲,对吧?” “.......我是,怎么了?”兰鸢山疑惑地掀起眼皮:“你是?” “我是兰君钦在冬令营的舍友,”池见薇舔了舔干裂发皱的唇,局促地绞了绞衣摆,声音低低道: “他也.......发烧了。” “........什么?!” 因为池见薇的一句话,兰鸢山吓了一跳,登时连游戏都不打了,直接站起了身,跟着池见薇一起回到了宿舍。 好在谢天谢地的是,因为池见薇仅剩的那些感冒药和退烧药,兰君钦的体温没有上升的趋势,除了睡的很死之外,状态比池见薇好多了。 池见薇在和兰鸢山一起送兰君钦去医院的时候又晕倒了一次,小少爷身娇肉贵的,还是第一次在大雪天里来回奔波,很快就撑不住了,和兰君钦一起双双入院吊针。 兰君钦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兰鸢山和谢宛就硬生生地熬到了第二天早上,夫夫两人眼睛都熬红了,直到亲眼看着兰君钦烧退了清醒之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池见薇的烧比兰君钦退的还艰难,到了快下午的时候才退,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无精打采的。 “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去买。”兰鸢山知道池见薇把为数不多的感冒药让给兰君钦之后对池见薇的态度就缓和了不少,也不计较池见薇之前一直闹着要去京大梧桐路的事情了: “不过你刚醒,应该吃一点清淡的,重油重辣的不能吃。” 同样没清醒多久的兰君钦没得到老父亲的关心,有点不满,虚弱道: “........爸,我才是你亲儿子。” “我知道,等会也给你买。”兰鸢山扭头“啧”了一声,随即回头对池见薇和颜悦色道: “想吃什么?” “.......虾仁干贝粥,谢谢叔叔。”以池见薇的身份,他见过不少大人物,在他们面前向来都落落大方的,但唯有面对兰鸢山的时候,会有些紧张: “麻烦您了。” “没事。”兰鸢山顺手揉了揉兔子脑袋: “别您啊您的,我又不老。” “........”粉毛兔子乖乖给揉脑袋,等兰鸢山出去之后,就看见一旁的谢宛也想站起身,想要跟着出去。 但兰鸢山明显知道谢宛会跟出来,甚至还没站起身,就转头对谢宛道:“你别出去,公主,外面冷。” 他揉了揉谢宛的脸:“乖乖在这里等我。” “你点外卖不行吗。”见兰鸢山不让自己跟,谢宛有些不乐意了,不情不愿道:“外面太冷了。” “没事的,现在是饭点,点外卖太慢了,而且不到店也不知道卫不卫生,怕给两个小病号吃出病来了。” 兰鸢山俯下身,在谢宛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言罢,兰鸢山围好围巾,顺手接过谢宛手里喝光的矿泉水瓶子,看样子是打算直接带出去一起扔了。 “........”池见薇看着兰鸢山和谢宛亲昵的动作,又听见兰君钦叫谢宛哥哥,并没有叫妈妈,心中很是疑惑,但是碍于身份,又不敢问,只能看着兰君钦靠在谢宛怀里撒娇,说自己读书有多苦多累。 池见薇能听出兰君钦话里话外大多数都是编的或者夸大了,就是小孩儿像大人求抱抱要安慰的话术,但谢宛还真的信了,听了半个小时眼睛都红了,直掉眼泪,拉着兰君钦的手说要带他回青城,不让他在冬令营受苦了。 兰鸢山提着几分吃食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谢宛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而兰君钦则一脸焦急地解释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苦,自己刚刚都是胡说的,拉着池见薇给自己作证,池见薇则一脸状况外的样子,显然是烧刚退,很多事情还没反应过来,所以看上去有些呆滞。 “........” 怎么了这是,怎么自己才出去一会儿,这个病房就乱成这样?! 兰鸢山把床上餐桌升起来,给兰君钦和池见薇放好病号餐,两份一模一样,都是虾仁干贝粥,但是池见薇那份上面还摆着一个塑料盒子装的小蛋糕。 “栗子蛋糕?”池见薇没想到兰鸢山会给自己买蛋糕,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兰鸢山,有些不知所措: “您怎么.......” “今早送你来医院挂号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你的身份证,现在已经过了零点,所以你是今天生日,对吧。” 兰鸢山随意道:“路上看到个蛋糕店,顺路进去买了,送你一份栗子蛋糕,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听到兰鸢山的话,刚才还在喝粥的兰君钦握着汤勺的动作一顿,忽而愣住了。 今天是池见薇的生日吗? 那昨天他约自己吃饭,还一直等他晚上回来......是想让自己零点的时候陪他庆生吗? 但是他不仅失约昨天的晚餐,也没能陪他过零点的生日....... 一想到这个,兰君钦心中忽而有些难受,像是心里扎进了一根刺,隐隐的,虽然不疼,但是很不舒服。 池见薇早就被感动坏了,小少爷在最脆弱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受到这样细节的关爱和照顾,即使这个人是来自同学的父亲,但还是让他忍不住当场表演一个爆哭,心中的委屈也一下子喷涌了出来: “谢谢您替我过生日........呜呜呜呜.......谢谢您.........” “.........” 兰鸢山没想到池见薇会因为一个蛋糕感动哭,整个人有点傻眼,还是谢宛会哄娃带娃,细心把池见薇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才把池见薇哄好。 小少爷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被哄好后,开开心心地点了蜡烛许了愿,还慷慨地分了兰鸢山和谢宛一小块。 “.......为什么不给我吃?”兰君钦忽而有些不爽,紧皱眉头,问。 “一个蛋糕怎么可能给那么多人吃。”池见薇低头,用叉子戳着栗子蛋糕上面的栗子,头发垂下来,将他的眉目遮的有些模糊不清: “蛋糕只有一块,就像人一样,不能给太多人分享的。” 兰君钦:“...........” 他这........什么意思? “.........”看着兰君钦和池见薇陡然沉默起来的气氛,兰鸢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顺带把谢宛拉了起来: “行了,你俩自己慢慢吃吧,我带谢宛出去吃点好吃的。” “..........啊,爸爸,”兰君钦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也不再去想刚才池见薇的异常表现,忙扭头对着兰鸢山急急道: “如果你有空的话,帮我去京大找一找小老师好不好?” 听到“小老师”三个字,池见薇把头压的更低了,几乎要将整张脸埋进饭盒里。 “你找他?”兰鸢山想了想,说:“行,到时候看到他,我一定把他带到你面前,让他和你你说清楚,省的你一天到晚惦记着。” “好,谢谢爸爸!”兰君钦得了兰鸢山的保证,美滋滋地低下头吃饭。 他吃饭的时候还想和池见薇搭话,试图缓和因为他的失约而导致的尴尬僵硬气氛,但粉毛兔子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不仅不主动和兰君钦说话,对于兰君钦的问句也是一句话不说,似乎打定主意要和兰君钦保持距离。 他不是那种很贱的人,爱人先要爱自己,兰君钦既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并且念念不忘到现在,就已经证明了兰君钦对白月光的喜欢程度。虽然兰君钦现在似乎和白月光有些误会,但他不能打着喜欢的名义破坏兰君钦和白月光的感情,趁虚而入,介入他们之间。 这样是不道德的。 粉毛兔子一边吃饭,一边想,是他单方面喜欢兰君钦,但兰君钦也不欠他的,谢栀白更是没做错什么,在他们三个人之间,如果一定要有个人先退出的话,那也一定会是他。 是他自己来的太晚了,是他的问题,这不能怪兰君钦,也不能怪谢栀白。 在兰鸢山离开医院之后,谢宛的眼睛还是有些红红的。 兰鸢山看了他一眼,伸手一把将谢宛揽过来,将谢宛揽进怀里,指尖抬起谢宛的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方低声哄道: “公主又伤心了,是不是?” “........”谢宛没好气地锤了兰鸢山一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嗓子里的酸疼和哭腔: “我都说不让孩子来了,你非得让他来。” 他说:“现在都住进医院里了,你开心了!” “........”兰鸢山被猫爪子闹了一下,不痛不痒的,并不疼,闻言哭笑不得道: “我这不是想让他锻炼锻炼一下嘛。” “有什么可锻炼的,我的钱给他这辈子也用不完。”谢宛低下头想要揉被风吹疼的眼睛,被兰鸢山伸出双臂,牢牢地护在怀里。 “公主,话是这么说。”兰鸢山低下头,看着谢宛红的像兔子似的眼睛,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道: “但是我们不能陪小狗一辈子啊。” 他亲了亲谢宛的眼皮,轻声哄道: “我们比小狗年纪大些,迟早要比小狗先离开的。他如果现在不学会独立和成长,以后我们离开了,谁来保护他?” “成长非要用这种方式吗!”谢宛生气了,恼怒道: “你就是一点都不在乎小狗!” “当然,必须要用这种方式。”面对谢宛的控诉,兰鸢山不为所动,语气很坚定: “成长必来自于阵痛之中,谁都不可避免。” 他说:“别说让他一个人来京大上学........公主,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后背上已经挨过两刀了,那两刀差点让我躺在医院里一辈子。要不是我养父好心把我带回组织里,我这把辈子都会像野狗一样活着。” “........”谢宛是知道兰鸢山的过去的,闻言登时不说话了,对兰君钦的心疼变成了对兰鸢山的心疼,捧起兰鸢山的脸急的掉眼泪: “对不起,我胡说的........” “没事。”兰鸢山用粗糙的指腹摸着谢宛的手背,注视着谢宛精致秀丽的面庞,半晌,低声道: “公主。” 他说:“有些苦他必须吃,有些痛必须经历。” “.........”谢宛垂头,半晌,脸上的眼泪又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抹去,他方低声道: “我知道........” 他轻轻抽了抽鼻子:“我就是不忍心.........” “一次发烧而已,没什么的。”兰鸢山笑了:“他真没这么娇气。” 他不以为意道:“他要真是我的儿子,别说一场高烧,就算是肺炎也得给我挺过来。” “......哪有这么咒自己儿子的。”谢宛凉飕飕地给了兰鸢山一眼刀,被兰鸢山笑着抱住: “好了公主,别管那只恋爱脑小狗崽了,看他招惹的桃花可不少,让他自己去心烦去吧,我可不管了。” “你也看出来了?”谢宛眼泪还没止住,但是理智已经缓缓回笼了,闻言也道: “那个池同学和谢栀白一样,好像对小狗也有好感。” “好像是吧。”兰鸢山敷衍道:“和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谢宛不满意兰鸢山对小狗宝宝的散养态度,“如果是你,谢栀白和池见薇,你选谁?” “我?”兰鸢山想了想,随即笑道: “我谁都不选。” 谢宛没想到兰鸢山竟然会这么说,闻言一怔:“为什么?” “因为我有我的公主了。”兰鸢山正色道:“我只要我的公主,我只关心我今天晚上要给公主喂什么,才能填饱我们公主的肚子。” “.........”谢宛被兰鸢山半真半假的话逗笑了,心情也好了一些,乖乖被兰鸢山揽在怀里,小声埋怨道:“就你话多。” 言罢,谢宛仰头正想问问兰鸢山要不要去吃火锅,眼角却忽然划过一点白芒。 他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忙站住脚,在兰鸢山用疑惑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谢宛一声不响地踮起脚,在兰鸢山浓密的头发里,准确地找到了一根白发。 ..........兰鸢山才二十多岁,竟然就有白发了。 谢宛怔了怔,呆呆地看着兰鸢山,半晌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怎么了?”兰鸢山由着谢宛给他揪下一根白发,笑着问: “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谢宛强装镇定,将那缕白发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启新的话题,然而下一秒,兰鸢山笑着的话却猛然传进他的耳朵里,令他浑身一震: “发现我的白头发了吧。” “..........”谢宛倏然抬起头,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他被忽然戳破了刚才的小动作,尴尬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 “老早就长了,只是我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拔掉,不给你看。” 兰鸢山不以为意,见事已至此,只能叹气笑道: “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完成任务,自然也不能在继续维持这个状态了。”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谢宛和兰鸢山、兰君钦不是npc,他们在这个世界的状态,其实是依据他们身体的现状来决定的。 兰君钦还年轻,自然不可能会老,谢宛又并非是一般人,在生下双胞胎之后十七年都未曾老,如今更不可能变老。 但兰鸢山却不同。 他十七年前就应该死的,是谢宛拼了命保住了他的一口气,用系统的能量吊住他的命,但兰鸢山的身体已经遭受过重创,即使是系统,也无法支撑他在这个世界长久地留存。 “怎么会这么快......不应该这么快的.........”谢宛看着兰鸢山依旧年轻的面容和冒出的星点白发,有点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 “没事的,公主,我觉得挺好的。”兰鸢山揽着谢宛,笑道: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这个人没什么大的理想,唯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和我的公主白头偕老。” 兰鸢山温柔地拂去谢宛头顶白花花的雪粒,低声道: “现在,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谁准你这么快实现的。”谢宛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受,把脸埋进兰鸢山的胸膛里,闷闷地带着鼻音: “我生气了,我不想和你白头偕老了。” 兰鸢山明知为什么,但仍旧纵容地看着谢宛,笑着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为什么呀,是什么让我们小公主变了心意?” “.........因为,因为变老了,我就不好看了。”谢宛仰脸,眼睛哭的红红的,脸颊也是红红的,像是个难过的兔子,语气却很任性: “我不要变老,你也不要,那样就不漂亮了。” “........”兰鸢山被谢宛这孩子气的口气逗笑了。 他抱着谢宛,两人在雪地里互相取暖,半晌,兰鸢山忽然想到什么,拉着谢宛坐车来到了一个地方。 在到达目的地后,不等谢宛问,兰鸢山就神神秘秘的忽然蹲下身,当着谢宛的面,在一处雪地里,翻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被冰冻的塑料瓶子。 “.......你藏这个做什么?”谢宛有些莫名其妙,这个矿泉水瓶子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像是他今天喝过水喝剩下的、被兰鸢山顺手拿走本应该丢掉的百岁山瓶子。 “公主,你仔细看看呢。”兰鸢山笑眯眯道。 谢宛闻言,只好耐下性子,定睛去看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矿泉水瓶子。 但就是这么一看,让他在忽然间,骤然发现了端倪—— 这本该被丢掉的瓶子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灌满水,被冻成了晶莹剔透的冰,而冰里,则藏在一朵娇艳的玫瑰花! “这是.........” “冰冻玫瑰花,好看吧。” 兰鸢山捧着那瓶被冰冻的红玫瑰,看着谢宛吃惊的表情,随即笑了笑,侧身让开。 下一秒,美的让谢宛窒息的一幕,缓缓出现在了谢宛面前。 只见不远处被摆上了无数冰冻着玫瑰花的冰块,冰块有大有小,或叠起来,或随意摆放着,像是水晶一般,将其中蕴藏的玫瑰花的枝叶娇养起来,让其用力地舒展着枝叶。被保存在了最美的时候的玫瑰花,有的粉嫩似少女裙摆,有的鲜红如烈火红唇,甚至在夕阳的折射下,像是宝石一样,晶莹清透,美丽无比,热烈张扬。 谢宛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又是震撼又是惊喜,半晌,猛地扑到兰鸢山身上,用力亲了他一下。 唇齿相交,呼吸相融,兰鸢山伸手稳住谢宛的腰,防止谢宛在行动过大在雪中扭伤脚腕,随即顺着力道,顺势滚进雪里,两人抱在一起,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又凑近深深地拥吻着,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交换彼此的气息。 一吻毕,兰鸢山低下头,拂开谢宛鬓边的黑发,露出谢宛比雪还清透干净的脸庞。 “公主你看,玫瑰在冬日,也会开的。”兰鸢山吻了吻谢宛满是眼泪的侧脸,声线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像现在这样。” 他说:“所以不要怕。白头偕老,由我白头,而你会和它们一样,在我心里永远年轻—— 也永远漂亮。”, 41“其实我是白骨精。” 因为兰鸢山送的雪地玫瑰, 所以谢宛晚上回医院的时候,一路上心情都很好。 一家人在医院呆到快十一点,等到兰君钦的水终于吊完了, 再亲自把兰君钦和池见薇两个小崽安安全全地送回宿舍,并且附带用药叮嘱和长长的转账数字,确认他们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之后, 兰鸢山和谢宛才身心俱疲地回到了所订的酒店。 好在酒店的基本设施还可以, 是一家五星级酒店, 兰鸢山很满意,洗了澡之后就躺在床上打游戏,谢宛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 兰鸢山刚赢了一局, 头顶的散落几缕碎发遮在眉毛上方, 正勾唇暗自说些什么, 这幅挑眉带笑的模样苏的谢宛腿软,令他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兰鸢山的脖颈, 差点没把兰鸢山的手机打掉。 “.......哎,小心点,别磕到头。”兰鸢山被谢宛这么猛地一抱,操纵的人物当场死了, 游戏结束。 兰鸢山眼看着屏幕变灰,轻啧了一声, 随即反手把手机丢掉床上,揽着谢宛的腰让他坐稳防止掉下床去: “做什么?” “你都不看我的,”谢宛盯着他, 语气似乎很不满,但神情却是在撒娇的: “你变心了,你不爱我了。” 兰鸢山:“......” 他没接谢宛的茬,反而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亲你了。” “.......我错了。”谢宛闻言,顿时一秒破功,蹭到兰鸢山的怀里,小小声祈求道: “那你还是亲我吧。” 兰鸢山眯眼,居高临下地睨着谢宛,被谢宛讨好地亲了亲下巴,这才翻身将谢宛压在身下。 谢宛的头发很长很厚,很容易会被压到,扯到的时候也会很痛。 兰鸢花细心把谢宛的头发散到枕边,避免自己等会儿动作太大会扯到谢宛,这才俯下身亲了亲谢宛。 两个人今天都不是太想做,只是抱着亲了一会儿,紧接着谢宛就爬起来,躺在兰鸢山的怀里,看他打游戏。 兰鸢山本来打的好好的,忽然被队友坑了一把,气的他差点破口大骂,结果一句话还没骂出去,就被冷气呛到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嗓子里顿时有血腥味弥漫开来,兰鸢山忍住想要吐出什么的冲动,捂着唇眉色微变,但转瞬即逝。谢宛见此,情不自禁地吓了一跳,眉头都皱在一起,担忧地拍着他的背。 兰鸢山见此,侧过头吻了他一下,笑着装作若无其事道: “公主,骂人骂的嗓子干了......给我倒杯水吧。” 得把口腔里的血味清理掉,否则等会儿要是被谢宛尝出来了,按照谢宛的性子,不得当场哭出来。 谢宛不知道兰鸢山身体已经差成这样,闻言抬起头,乖乖地点了点脑袋,爬下床去给兰鸢山倒水了。 天有点冷,谢宛特地把水烧开了再递给兰鸢山,举着杯子让兰鸢山喝完之后,才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呲溜一下钻进被子里,紧紧地抱着兰鸢山的腰,不肯松开。 窗外还在下着雪,洁白似鹅毛,酒店里的暖气却开的很足,谢宛甚至觉得都有些热了,鼻尖微微冒着汗,被兰鸢山伸手擦去。 “公主,你说,”兰鸢山顿了一下,片刻后又道:“.......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谢宛有些不满兰鸢山的话只说一半,伸出脚踢了踢他的小腿,仰头道: “快说。” “.......没什么。”兰鸢山揽着谢宛的肩膀,闻言俯下身亲了亲谢宛的额头,低声道: “就是觉得人这一辈子太短了。” “是。”谢宛说:“我虽然能活的比你长一些,但是还是会死的。” “说到这个,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个什么品种?”兰鸢山好奇道:“你为什么力气这么大?眼睛还是金色的?你是人?还是妖怪变成的人?” “......”谢宛暗暗地翻了一个白眼:“其实我是白骨精,专门吸男人精气的。” 他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但还是把兰鸢山逗乐了,大概是兰鸢山自带情人滤镜,觉得谢宛做什么都可爱: “好吧,你是白骨精,但我不是唐三藏,对于你,我没那么好的定力。” 谢宛抓着兰鸢山的手,细腻的指腹不断摩挲过兰鸢山满是枪茧的掌心,片刻后才道: “其实我不是怪物的。” 他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是实验体B2014,是被人创造出来的。” “哦。”兰鸢山这次也没再怀疑太多,也许是懒得再去猜,直接顺着谢宛的话往下说: “那他们为什么创造了你呢?” “这是.......秘密。”谢宛玩着兰鸢山的手指,自顾自道:“这是联邦的第一绝密指令,我不能告诉你。” “行。”兰鸢山怎么样都纵着他,即使谢宛身负秘密,还顺带夸夸道: “那你好厉害,是个大人物。” “那当然,我可是最厉害的实验体Omega,武力值和生命值都是S+级别的。”谢宛得意道。 “咳........”兰鸢山原本还在笑,闻言嘴角的笑意登时一僵,笑不出来了。他没听说过这个名词,乍一听有点蒙,愣了几秒,才试探性地道: “O........O什么东西?” “Omega,六种性别中的一种。”谢宛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啊????”兰鸢山脸上有一排问号闪过,像是一只张大嘴疑惑的猫: “啊?六种性别?” “嗯呢。”谢宛说:“除了男女之外,还有ABO三种附属性别,组合排列,共有六种。” “呃,那你是什么东西啊?”兰鸢山简直惊呆了,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神奇的基因排列方式,感觉大脑都要宕机了: “........不是,那.......你到底是男的女的?” “我当然是男的了。”谢宛被问的莫名其妙:“你看不出来吗?” “我........”兰鸢山哽了一下,心道自己当然看出来了,但是他还是没理解“Omega”和“男”的之间有什么区别: “所以......Omega和地球上的雄性之间,有什么区别?” “女Omega的生理构造和地球上普通的女人差不多,但是男Omega会比普通的男人多出一套生殖腔......还有腺体。” 言罢,谢宛伸出手,将兰鸢山的手伸到自己的腹部:“生殖腔在这里。” 他微微抬手,又让兰鸢山摸自己的脖颈:“腺体在这里。” “你身上长这些个玩意有什么用?”听到“生殖腔”这三个字的时候,兰鸢山已经大感不妙了,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甚至在发颤: “该不会是.......” “生殖腔可以生孩子啊。”下一秒,谢宛说出的话过于理所当然,瞬间就让兰鸢山大呼救命: “腺体可以散发信息素,吸引心爱的alpha过来交\\配。” “..........” “..........” 兰鸢山的手开始发抖,额头冒汗,整个人汗流浃背。 被养父的仇家拿着枪顶着后脑勺的时候,他的眼神都没变过,但现在听到谢宛的话,反而像有人踩他爸妈遗照上了一样惊恐: “公主,我看你是真的病得不轻。” 他愧疚道:“是我没照顾好你.......你究竟什么时候得上妄想症的?” “........”谢宛就知道兰鸢山不会信,所以他之前也就没说。 他暗暗翻了一个白眼,翻过身不理兰鸢山了:“睡觉了,不理你了。” “哎,公主。”兰鸢山倒是先急了,从后面抱住谢宛,从鬓角亲到脖颈,一边亲一边用掌心摸着谢宛的腹部,摸得谢宛都快发\\情了: “........不能,你被摸我了,痒。”谢宛打定主意不想理他了,故意道:“就算我能怀,现在也怀不上。” “为什么?”让喜欢的人生孩子大概是男人的本能,兰鸢山嘴上说着不想要孩子,但想了想,有一个长得像谢宛的孩子似乎也不错,于是立刻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精\\子质量不行。”谢宛故意逗兰鸢山,指尖点着兰鸢山俊秀的眉眼,意味深长道:“我们那的alpha都是很强的,发情期的时候可以拉着Omega连做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兰鸢山震惊:“那不得把肾做没了。” “.......”谢宛蹬他一脚:“自己不行就说别人不行。” “我确实不行。”兰鸢山语气很果断,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我做不了三天三夜,我要养生的。” 他道:“我很惜命的,我还想和我的公主长长久久呢。” “........”谢宛本来还在生闷气,兰鸢山的最后一句话又让他瞬间破功,登时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算了,”谢宛自己又把自己哄好了,双腿缠上兰鸢山的腰,抱住他的脖颈,从下往上凝视着兰鸢山的脸,半晌才说:“即便你不是alpha,即便你.......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很差似的。”兰鸢山说:“我除了不能做三天三夜,还有什么能比你们那个什么a........啊什么来着。” “alpha。”谢宛贴心补充:“alpha力气很大,五感也很灵敏,还有很强的繁衍能力。” “咳..........”兰鸢山发现自己接受能力还挺强的,竟然逐渐接受了谢宛臆想中的人类设定:“这么厉害?” “嗯呢。”谢宛说:“但是他们有一个缺点。” “这么厉害还有缺点啊?”兰鸢山问:“什么缺点?” “活不长。”谢宛说:“alpha体内自带一种基因锁,标记mega并交\\配之后,活到幼崽成年就会死去。” “这么惨。”兰鸢山有点难绷:“那我要是一辈子打光棍岂不是可以活久一点。” “不行。”谢宛思索片刻道:“alpha的发情期持久且暴烈,没有mega的安抚,很容易自己把自己玩死。” “避孕?”兰鸢山绞尽脑汁道:“不生孩子不就没事了。” “怎么可能。”谢宛皱眉:“避孕药和避孕套在多性人种星是绝对的禁品,走私避孕套最低十年以上刑期,避孕药销售超过50g是要枪毙的。” “............”刚刚买了一盒避孕套的兰鸢山沉默了。 “而且繁衍是alpha的本能。”谢宛又补充道:“哪个alpha不想在交\\配的时候进入Omega的生殖腔成结?” “咳.........”兰鸢山听不得这满嘴的“发\\情”“交\\配”,感觉自己就像什么动物似的,半晌只道:“怪怪的,你们。” “还好吧,文化不同而已。”谢宛说:“多性人种星beta比较多,就是你喜欢的没有发\\情期的人,但是他们不能怀孕生子。” “哦........”对于外星人的文化,兰鸢山主打的就是一个尊重祝福,半晌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谢宛的腹部,眼底有点跃跃欲试,很感兴趣道: “你真的能怀孕啊?” “可以。”谢宛承认:“发\\情期的时候怀孕的几率更高,生殖腔打开,可以容纳更多的jz。” 可惜兰鸢山喜欢戴着避孕套做,所以谢宛前几年都没怀孕。 “......这么神奇。”兰鸢山嘀嘀咕咕道:“那怎么没给我怀一个呢。” “........”听到兰鸢山的说话声,谢宛精神一震,猛地转头看他,不可置信道:“你想要一个孩子?!你不是不喜欢孩子吗?!” “.......如果是你生的话,那我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兰鸢山还没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话给两个人之间带来了多大的误会,感叹完了,侧躺下,将谢宛搂进怀里,温暖的掌心在谢宛的腹部摸来摸去,搞得谢宛痒痒的,直起鸡皮疙瘩: “你之前问我想不想要孩子,我当时还以为你想我去找别人生,那我能乐意吗,就算我能,那对别人也不公平啊,人家女孩子又不是生孩子的工具,我干不出那种没道德没底线的事儿。” “但是如果是你能生的话........”兰鸢山话锋一转,视线又落回了谢宛的脸上,眼神闪烁片刻,“如果你能生的话,生个长得像你的,估计感觉也不错。” 兰鸢山“啧”了一声,“如果你能给我生孩子的话,别说在孩子长大后死了,我当天走也死而无憾了。” “........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死啊!”谢宛最听不得的就是兰鸢山说的“死”字,登时怒道:“再胡说八道我生气了,我不理你了!” “啊,对不起。”兰鸢山意识到自己又口无遮拦了,忙把眼圈泛红的谢宛拉进怀里,亲亲他的眉眼,低声笑着哄道: “对不起公主,我胡说八道的。” “你不会死,你知道吗?”谢宛仰头看他,又是气又是急:“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好好好。”兰鸢山纵着他,忙顺毛道:“我老婆真有本事,能生孩子还能续命,哎,我真好大的福气。” “.........”谢宛推了推他,没吭声。 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躺了一会儿,半晌,兰鸢山又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算了。” “什么算了?”谢宛一直很关注兰鸢山的举动,下意识问道。 “生孩子的事啊,算了。”兰鸢山指尖勾起谢宛的下巴,漆黑的眼珠深邃无比,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宛,说出的话也低沉复又磁性: “生孩子太痛了。” “还好吧。”谢宛想了想,说:“忍一忍就过去了。” “那也不行。”兰鸢山说:“你可是我的公主,我舍不得公主那么痛。” “........”谢宛仰起头,侧过脸去亲兰鸢山,笑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么会说情话?” “想说就说了。”兰鸢山道:“而且什么叫今天会说,我一直很会。” “哼哼。”谢宛正想说话,忽然脖颈间一烫,紧接着一股热流忽而往身\\下淌去,他开始不受控地颤抖起来,体温急剧升高,甚至脸侧都开始红起来,眼神也逐渐变得迷离,瞳仁微微放开,由漆黑变成淡淡的金色。 “?”兰鸢山伸出手,拍了拍谢宛的脸,凑近时忽而闻到了一股玉兰花的香味,幽幽地钻进他的鼻腔,令他浑身一震:“公主,你怎么忽然这么香........” “我......我发\\情了.......”谢宛感觉整个人浑身的血液都要烧起来了,连说话都吐着热气,很像高烧病人: “都怪你........我的发\\情期不是今天的........” “你.......你真的还是演的。”兰鸢山迟疑着道:“你这是发烧,不是发\\情,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宛翻身,压在了床上。 很快,窸窸窣窣的衣服脱下的声音就把一阵莫名的水声掩盖了下去,床头柜的杯子被打碎,打湿了地板。 兰鸢山扶着谢宛的腰,感觉谢宛浑身的体温高的不正常,但是他想不了太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兰鸢山......兰鸢山.........”谢宛眼尾发红,如瀑般散开的头发被攥在兰鸢山的手里,而他的手指则穿过兰鸢山的头发,纤白细腻的指尖不慎划过兰鸢山头顶的几缕银丝,几乎要刺痛了他的眼睛。 “........”生理性的眼泪冒了出来,又被兰鸢山俯身吻去:“别哭,公主。” 他闻着满室的玉兰花香,感觉自己也有点上头了,头脑微微发热,竟然不管不顾道:“公主,算了,我又反悔了,你还是给我生一个孩子吧........” “.........嗯........”谢宛用力攥紧枕头,咬紧后槽牙,想告诉兰鸢山自己已经给他生了两个了,但是在没力气说,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但是又很快活过来。 生殖腔再次被撞开了。 这熟悉的感觉,让谢宛骤然睁开眼睛,他吓了一跳,忍不住推了一下兰鸢山,但发\\情期的mega没有这个力气,兰鸢山用力咬住那块软肉,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牙印,像是标记一样。 “赫——”谢宛瞪大眼睛,盯着挂着水晶吊灯的天花板,眼前一片空白。 许久之后,兰鸢山才缓缓松开了他。 谢宛已经累的昏睡过去了,脖子上都是黏腻的细汗,头发斜斜地贴在脸侧,有种意料之外的风情。 兰鸢山越看越喜欢,但又舍不得再折腾他,只能先行松开他,准备带他去洗澡。 但是把谢宛抱起来的时候,兰鸢山忽然发现,谢宛的脖颈处忽然冒出了一个淡淡的印记,在咬痕的上方,看形状,像是兰花。 “........这是什么,刺青吗?” 兰鸢山有些懵,伸出手戳了戳那印记,自顾自道:“怎么搞的?谢宛什么时候去纹的?” 他兀自琢磨的时候,刚才被激烈的动作所以踹下床去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紧接着,“谢栀白”三个字忽然出现。 手机被调成了免震动的静音模式,兰鸢山没有注意到这类似于求救信号般的电话,还在盯着谢宛脖子上的标记暗自思考,丝毫没有意识到,还有人在一刻不停地拨着他的电话。 几分钟后,拨打电话的人也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又遇到了什么事,长久没有人接起的电话终于暗了下去,静静地躺在地面上。 很快,一条消息就被发了过来,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名字和语气,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焦急和惶恐—— “叔叔........救我。”, 42谢栀白的请求 谢宛脖子上的类似于兰花的刺青并没有让兰鸢山研究太久, 兰鸢山只是稍微研究了一会儿,便放弃了。 他对谢宛身上背负的所有秘密虽然都很好奇, 但是他并没有想要戳破谢宛一切隐私的想法。 即使是最亲近的夫妻之间都有秘密,兰鸢山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那么强的偷窥欲和占有欲。 他只想和谢宛保持一个亲密的距离,绝对不想越过雷池,让谢宛的心理上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舒服。 他绝对尊重谢宛,更胜过他重视自己。 兰鸢山把昏睡中的谢宛抱起来,放进调好水温的浴池里, 清洗干净之后,用干净的浴巾将谢宛包裹起来, 放回床上。 他的手机刚才不小心被两人过大的动作踹下了床, 兰鸢山想下床去捡, 却被迷迷糊糊的谢宛伸手抱住腰: “别走。” 兰鸢山的腰被紧紧箍住, 被迫中止了捡手机这个动作。 发情期的mega总是格外黏人的, 但是兰鸢山并不知道。 在多年的相处过程中, 他只知道谢宛总有那么几天会高烧不退,并伴有浑身发红的症状,不管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而且总会闹着要兰鸢山, 谁哄都不好使, 黏人的要命。 但几天之后,即使不用吃药, 谢宛身上的烧也会自动退下去,也不再那么黏人。 兰鸢山会照顾他,但他不是alpha,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其实, 谢宛之所以会那么黏人,原因是发\\情期的Omega都没有什么安全感,需要信息素的安抚,但是兰鸢山没有信息素,所以谢宛没有办法得到兰鸢山身上获得气味上的安抚,所以只能尽可能地获取兰鸢山的□□,例如jy或者汗水来缓解发情期给Omega带来的不适,具体表现就是变的格外黏人。 兰鸢山早已习惯。 他有点懒得去捡那个手机了,只想专心陪着焦躁不安的谢宛。 上床之后,兰鸢山把谢宛揽进怀里,将灯熄了,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静静地躺在地上无人在意的手机忽然又亮了起来,一下接着一下,像是有人在不断给他打电话。 兰鸢山转身抱着谢宛,想要刻意忽视手机的灯光,然而,在组织里锻炼出来的警惕心还是让他没有办法完全忽视这种程度的亮光,纠结了半晌,还是选择下床,决定将手机关机。 谢宛自然又是黏着他,几乎是兰鸢山刚坐起来,他就趴在了兰鸢山的背上,像是个会流动的液体动物,死死地扒着兰鸢山的后背,兰鸢山下床,他也要下床。 兰鸢山由着他,一只手勾着他的腿弯,防止谢宛从自己身上摔下去,一只手伴随着弯腰的动作,拾起了地面上的手机。 他原以为一直锲而不舍打电话的人会是黏人的小狗,但没想到,在视线落在对话栏的一瞬间,他忍不住挑了挑眉—— 是谢栀白。 他找自己干什么? 兰鸢山背着谢宛躺会床上,刚一躺上去,谢宛就躺进了他的怀里,将脸埋进他的脖颈。 兰鸢山左手揽着谢宛的肩膀,让谢宛半靠在他的肩膀上,确认谢宛睡的舒服之后,这才打开手机,仔细看谢栀白给他发了什么。 但没想到,谢栀白给他打了那么多条电话,发过来的许多条信息却都被撤回了,最后被留下来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 “叔叔,帮我。” “?”兰鸢山只觉莫名其妙,想了想,还是给谢栀白回拨了一个电话。 谢栀白接电话的速度有点慢,等电话打通的时候,兰鸢山并没有听到谢栀白的说话声,先传入耳朵里的,是轻轻浅浅的呼吸,似乎还偶有停顿,显然是哭过了,正在极力装作平静。 “.......你怎么了,小谢。”兰鸢山问:“我刚刚在忙,你有什么事吗?” “兰叔叔........”在兰君钦面前,谢栀白是温柔的小老师,但是在兰鸢山这个大他几岁的长辈面前,谢栀白只是个走投无路、惶惶然的孩子,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了: “帮我.........” “.......你先别哭,好好说话。”兰鸢山轻轻拍着谢宛后背哄他睡觉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皱眉,忍不住压低声音道: “到底怎么了?” “我........我想向您借一点钱。”谢栀白哽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借钱,要借多少?”兰鸢山怔了一下,缓缓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半晌,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像是谢栀白在悄悄擦眼泪: “.......十万。” “十万?”十万不多也不少,尚且还没有多到要让兰鸢山大吃一惊的程度,但也让他稍微迟疑了几秒: “你,找我........借十万?” 如果之前谢宛调查的谢栀白的信息没有错误的话,谢栀白的父母一个是电视台记者,一个是银行高管,都是体面稳定且高薪的工作,对于谢栀白,也自然是富养,否则绝对不可能将他培养的那么优秀。 既然如此,按道理来说,谢栀白应该是不缺钱的。 何况之前谢栀白给兰君钦补习,补了差不多一个多月,谢宛最后给他结工资的时候,除了那一万块的补习费,为了弥补他被郁栖吓到的精神损失,还又额外多给了他一万,总的来说一共给了两万,现在也才过了不半年,谢栀白这个在校大学生就把这两万就花的丁点不剩了? 难道说谢栀白的父母平时都不给谢栀白生活费,以至于谢栀白花完钱之后,甚至走投无路到要找他开口借钱的程度了? 但是一个还在校的大学生........有必要借这么多钱来维持生活吗? 而且如果经济实在紧张,为什么不向父母亲戚要钱,反而找到这个前家教学生的父亲要钱? 难道是看他人傻钱多? 脑海里的问号一个比一个大,兰鸢山想了想,实在没搞明白谢栀白做出这个举动的内在原因是什么,因此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稍微沉默了一阵。 他这阵沉默让谢栀白误以为兰鸢山不想借他钱,语气明显低落了下去: “对不起叔叔,我让你为难了.......” “.......没,”十万块对兰鸢山来说不是难事,毕竟他现在吃谢宛的住谢宛的,谢宛手里能流动的钱也基本都转在他名下,十万块钱对他来说就像指缝里流出去的一粒沙子: “借钱,可以。” 兰鸢山指尖勾着谢宛的长发,看着谢宛安静的睡颜,半晌才道: “但是我得知道你拿这笔钱去做什么。” “.........可以不说吗?”谢栀白听到这句话后,明显紧张了一瞬间,声音都变调了。 “不行。”兰鸢山很直接地拒绝了: “小谢,并不是我缺这点钱或者是我故意为难你,而是我比你年纪大,你向我借钱,我自然也要考量好,我要对你负责。” “打个比方,如果你拿这笔钱出去是想要赌博或者是放高利贷呢?那我会借你吗?必然不会,”兰鸢山比谢栀白年长,想法也要更加成熟: “你得先告诉我你想要这笔钱的原因,我才能考虑要不要借给你。” “........”听了兰鸢山的解释,电话那头一时间安静下来。 谢栀白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犹豫之中,并没有马上开口反驳,而是很谨慎地思索了片刻,再确定兰鸢山真的不会无缘无故借他钱之后,方泄气,低低地吐息道: “叔叔,这件事.......一句两句说不完整,隔着电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和你解释清楚。” “那就见面说。”兰鸢山很干脆道: “我很有时间。” 怀里的谢宛似乎被兰鸢山和谢栀白通电话的声音吵的有点烦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被兰鸢山敏感地捕捉到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行了,那就先这样吧。”兰鸢山不想再聊下去,不容拒绝道:“明天我们在京大附近的咖啡馆见一面,地点时间都你定,我们当面说清楚。” 言罢,兰鸢山还不等谢栀白说什么,就压低声音,尽量不吵醒谢宛,掌心捂着电话:“就这样,挂了。” 电话被挂断的一瞬间,谢栀白的头像也瞬间消失在了屏幕的正中。 没有了兰鸢山的说话声,谢宛也睡得更加安稳,眉头微微舒展看,只是抱着兰鸢山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兰鸢山被折腾了一天,也有点困了,眯着眼睛,等谢栀白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发过来后,才定好闹钟,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搂着谢宛睡了过去。 兰鸢山这一觉着实睡得有点久,等他睁眼醒来的时候,闹钟刚好响起。 谢宛还在发情期,被闹钟吵醒,有些不满,脚在被子里蹬了蹬,像是个烦躁的兔子。 兰鸢山感觉到谢宛的情绪,伸出手,缓缓将闹钟按掉,在谢宛蹭过来的时候,偏头顺带亲了他一下,这才揉了揉头发,努力睁开眼。 睁眼的时候面前还有些迷糊,兰鸢山努力适应了一下窗帘外射进来的光线,半晌缓缓坐起。 怀里的谢宛还在睡,他发情期的时候很容易一睡睡一天,兰鸢山也并没有强制将他叫醒,悄悄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让谢宛抱着,这才赤着胳膊进了浴室。 因为早上要出门见人,兰鸢山就花了十几分钟快速地冲澡洗了个头,把自己全身上下洗刷干净,顺带刮了胡子之后,才一身清爽地走出了门。 谢宛还没醒,窝在被子里,睡得脸颊泛粉,手里紧紧地抱着兰鸢山的睡衣不放,将鼻尖抵在上面,似乎是想要闻出来什么似的。 “.......”兰鸢山觉得他这幅样子有些可爱,忍不住俯下身,伸出指尖,轻轻摩挲着谢宛的脸蛋。 谢宛是人造mega,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是实验室精心培养出来的,脸颊细腻没有任何瑕疵,凑近了能看到非常细微短小的绒毛,像是个鲜妍多汁的桃子。 兰鸢山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谢宛的脸,谢宛被他揪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睁眼就是兰鸢山的那张帅脸。 他刚睡醒,还有点懵,眼睛眨了眨,纤长漆黑的眼睫也轻轻颤动,含含糊糊道: “做什么捏我。” “等会儿我要出门,很快回来,跟你说一声。”兰鸢山说。 “........你要出去?!”因为尚且还在发情期,所以谢宛的大脑思维和他的行动一样慢,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豁然睁大眼,挣扎着要起来:“我也要去!” 他顾不得兰鸢山的阻止,像是怕兰鸢山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慌里慌张下床,岂料发情期的后劲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双腿发软,在踩在地毯上的那一刻,就眼前一黑,下意识向前倒去。 兰鸢山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将往前倒的谢宛捞进自己的怀里,顺带将其扶回床上: “没事吧,公主?” 谢宛的体温还没降下去,脸还有些红,浑身滚烫无力,捂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声音低哑:“.......没事。” “什么没事,我看事很大,”兰鸢山给他搓了搓手脚,又将被子给他盖上,让谢宛躺下,随即在谢宛的额上亲了一下,才道: “行了公主,别折腾了,你不心疼你自己我还心疼。” 兰鸢山捏了捏谢宛拉住他不放的手,道: “你别出去了,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抬起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间,思索了片刻,道: “待会儿我会让前台送点早饭进来,你先吃,差不多等到十一点的时候,我就回来陪你吃午饭,好不好?” “真的不要我一起去吗?”谢宛眼泪汪汪:“........那你一定要十一点之前回来。” “行啊,”兰鸢山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做到过了。” “..........”谢宛纠结了一阵,半晌,还是抵抗不住发情期的折磨,轻轻点了点头。 兰鸢山出去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谢宛的视线一直追着自己,直到他关门离开。 谢宛他......是真的很黏人。 兰鸢山知道谢宛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正常,黏人程度也会加倍,但兰鸢山却并不觉得他麻烦,反而是觉得有些心疼。 他一直以为谢宛是得了什么病才会这样,曾经试图找医生治好他,后来发现无论吃什么药谢宛的“病情”都不见好转之后,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弃了。 不管谢宛是发烧,还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有什么发情期,看到谢宛那病恹恹的状态,兰鸢山都只觉得心疼。 他只想把谢栀白的事情赶紧解决掉,然后回来陪谢宛,于是直接拦了一辆车,朝谢栀白提供的地点赶去。 等到他到咖啡馆的时候,谢栀白已经到了。 兰鸢山根据他提供的桌号,在他对面坐下。 在兰鸢山坐下的一瞬间,谢栀白一直低着的头抬起,原本是虚虚的没有聚焦的,但在下意识落在兰鸢山身上的一瞬间,骤然清醒过来。 他似乎还有些心虚和紧张,指尖捏着衣角,反复地揉搓着,有些不敢看兰鸢山的眼神。 “行了,别紧张,我又不吃你。”兰鸢山坐下来,顺手点了一杯摩卡,这才把帽子摘掉,脱下碍事的围巾,在咖啡馆温暖的暖气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听到兰鸢山的声音,谢栀白这才咽了咽口水,强行装作镇定地看向兰鸢山。 他的眼神原本是紧张且闪躲的,有些不敢直视兰鸢山,但在目光不小心落在兰鸢山头发的一瞬间,脸上有了很明显的愣怔。 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指着兰鸢山,不可思议道: “叔叔,你的头发.........” “头发?”兰鸢山先是疑惑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揉了揉头发,笑道: “新染了个奶奶灰,好看吧。” 谢栀白:“........” 他的眼神忽而又变得复杂且纠结起来,认认真真地盯着兰鸢山快白了一半的头发看了好久,似乎是在谨慎地判断兰鸢山话里的真假程度。 “行了,别看我头发了,我们直接说正事吧。”兰鸢山最近身体一直有点不舒服,很想咳嗽,嗓子里常常一片腥甜,被他用摩卡甜味强行镇压了下去: “你想借十万块钱做什么?” “...........”一提到钱的事情,谢栀白的神情又有些不自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害怕到了极点,不敢面对一样。 他指尖紧张地捏着咖啡杯子的边缘,用指腹摩挲了好久,直到咖啡上冒出的热气将他的眉目遮的有些模糊难辨,许久,他才轻轻开了口,嗓子打颤: “有一个人,一直在找我要钱。” 他一提到这个,似乎就有些崩溃,用力用掌心捂着眼睛,盖住了本就哭的有点红肿的眼睛: “他一直找我要钱,一直找我要.......快四年了,我真的被他逼的没办法了.......我真的没钱了........” 眼看着谢栀白的情绪骤然濒临崩溃的边缘,行为举动都不太像正常人的样子,兰鸢山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自己身体也有点不太好,咳嗽了一声,这才缓缓开了口: “谁找你要钱了?他为什么找你要钱?你之前.......又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一直给他钱?” “.......”谢栀白的肩膀微不可见地颤抖了几下。 他似乎是陷入了纠结,捂着脸兀自沉默好久,半晌,在兰鸢山都快要被暖气热的睡过去的时候,谢栀白才忽然抬起头,猛地抓住了兰鸢山的手。 兰鸢山身体不舒服,反应有点慢,被抓住的时候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睁开,但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道竟然让兰鸢山没法挣脱。兰鸢山轻“啧”一声,想要让谢栀白放手,但抬眼时,却清楚地看到谢栀白眼睛里的祈求几乎要溢出来: “叔叔,这件事我没敢和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父母.........” 谢栀白的话断断续续的,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颤音,语句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兰鸢山很勉强才把他话里的意思理顺: “但我,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如果我跟您坦白的话........您,您能帮我向兰君钦保密吗?” 即便他知道这样要求兰鸢山并不算礼貌,但他攥着兰鸢山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低头露出一个圆圆的发旋,有晶亮的眼泪滴进没有喝过一口的咖啡杯里,溅起小小的弧度,伴随着一阵哭腔响起,兰鸢山的注意力也彻底被吸引了过去: “如果这个秘密一定要被人发现,如果我一定要让人失望一次,那我希望........这个人,不要是兰君钦。”, 43失约 老实讲, 兰鸢山没有那么强的圣母心。 他今天之所以会出来见谢栀白一面,纯粹是看在他曾经帮过小狗提高成绩的份上,如今谢栀白又疑似有一段十分麻烦的过去需要解决, 这不免让兰鸢山有点烦躁。 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兰鸢山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勉强将自己的手从谢栀白的掌心里抽出来,颔首道: “行。” 他道:“我保证, 你今天和我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传到兰君钦的耳朵里。” “..........”有了兰鸢山的保证, 谢栀白眸色微动,半晌缓缓坐直,脸上稍稍恢复了些许镇定, 又有了当初那个小老师的样子。 眼看着谢栀白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兰鸢山掌心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这才道: “现在可以说了吧。” “.........”谢栀白低下头, 低低应了一声。 他的视线先是在周围转了一圈,像是在确定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在监视他, 半晌才将目光转回兰鸢山身上,抿了抿唇。 “我高中........是在青城二中念的。”谢栀白的声音说的很慢,一字一句都在斟酌, 似乎是在思忖着如何开口: “那时, 我被父母要求要好好学习, 争取考上京大,或者出国, 我也一直按照父母的期望来走,每天都认真读书,一时一刻都不敢放松。” “然后呢?”兰鸢山问。 “然后忽然有一天, 我的桌子里,忽然被塞了一封情书。”想到当时的事情,谢栀白还是有些惶恐,神情也变的有些扭曲,惴惴不安,心脏狂跳,好似又重新回到了收到那封情书的模样,张口欲言,却因为紧张难以再吐出一个字。 “........一封情书而已。”兰鸢山不太能理解谢栀白为什么这么害怕,他自己十八岁之前收到的情书都多到可以打几桌牌了: “就算是第一次收到情书,也没必要那么紧张吧。” 谢栀白摇了摇头,用力咬唇,直到在那苍白的唇上咬出淡红色的痕迹,才深吸一口气,勉强恢复了镇定: “........那封情书里,有很多照片。” 他的指尖握紧了咖啡杯的杯柄:“全是偷拍的。” 谢栀白的声音在打颤,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维持的很勉强: “甚至连我在更衣室里换衣服的照片都有。” “........□□啊。”兰鸢山愣了一下,随即轻啧一声:“谁啊这是,这么变态?” 他问:“你有没有想要把这个变态揪出来?” “有。”谢栀白说:“找到机会把他约出来之后,我想让他别拍我了,但是他并不听我的,还一直要求我和他交往。” “我不同意,他就每天都骚扰我,给我送情书,偷拍我,跟踪我回家、去图书馆,在学校甚至还偷我用过的东西,包括校服,还用校服........还用校服□□。” 谢栀白一想到之前的事情就很崩溃,捂住脸:“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了。 “.........然后呢?”兰鸢山换了一个姿势坐着:“然后你对他做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做。”谢栀白说:“我不敢和家里说这件事,怕事情闹大以后,他把我的裸.......私密照发到网上,只能和父母要求转学。” “我爸妈还以为是有同学欺负我,所以才想要转学,立刻同意了,还很快就给我找好了转学的学校。” 谢栀白说:“我以为我终于要逃离他的魔爪了........但是那个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开始疯狂地约我见面,我不同意,他就每天晚上在我家不远处徘徊,我吓的要命,怕被我父母知道,只能每天都躲着他。” 似乎是感觉到快要讲到关键的东西了,兰鸢山忍不住坐直。 他以为谢栀白最后会报警然后反杀变态,正准备听一听爽文剧本来防止自己长结节,下一秒,就听谢栀白道: “后来........他约我到一个地方见面,还说如果我不去,他就一晚上都在那里等我。” “?”兰鸢山心想着怎么和自己脑补的不太一样啊,迟疑几秒:“.........你去了?” “我哪里敢去。”谢栀白苦笑道:“我一晚上都没出门,他一直给我发消息,发到三点多,才消停了。” 他低下头,道:“我还以为他是放弃了........” 兰鸢山洗耳恭听:“........但是?” “那天晚上,他在那边等到三点多钟,然后.......然后被一个路过的醉鬼强.......强........” 似乎是接下来一个字有点难以说出口,谢栀白吞吞吐吐了半天没能说下去,兰鸢山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微妙起来,半晌,才道: “这个跟踪你的......是男的吗?” “是。”谢栀白说:“那会儿我们都才高中,未成年,他又长的比较秀气,身高也不高,大概是被路过的人误以为是女生了。” “咳........”兰鸢山有点无语,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走向,想了想,又问:“所以呢?他现在还在跟踪你吗?” “没有。”谢栀白的语气愈发低落:“.........他死了。” “........啊?”兰鸢山当场惊呆:“死了?!” “......嗯。”谢栀白抠着指尖,直到把指尖都抠出血,不难想象他用了多大的力: “他自从在那个巷子里被强..........之后,就受了刺激,不到几个月,就休学了,没有再偷窥跟踪我。”谢栀白道: “我当时虽然很震惊,但还是很微妙地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他的魔爪。” 咖啡杯里的咖啡已经慢慢凉了下去,变的愈发苦涩: “但是我没想到,我又掉入了新的噩梦里。” 兰鸢山问:“怎么了?他不是不再跟踪你了吗?” “那个男生休学之后,传闻说他大受刺激,患上了很严重的精神病。” 谢栀白说:“他哥哥大概是从那个男生的手机里发现了他拍的我的照片和那天晚上的消息,就来找我,向我索要为那个男生进行精神治疗的医药费。” “一开始只是几百,我没忍心就给了,后来他越要越多,逐渐变成几千,甚至上万。” 谢栀白说到钱的事,又有些崩溃,指尖插入头发里,用力抓挠: “我这几年大概给了他十几万,几乎是把我的生活费和压岁钱都给出去了。我对男生很愧疚,所以每次他哥哥找我要,我都会尽量满足他。” “可是我后来发现,那些钱根本没有用作给与那个男生的治疗,那个男生被他哥哥关在家中的地下室里,不久就自杀了。” 谢栀白头越来越低,声音也是: “我知道之后,并不想再给他哥哥钱,但是他哥哥染上了很严重的赌瘾,欠债几十万,所以在我不给他钱之后,就用他弟弟留下的我的□□来威胁我,还说如果他不给我钱,就把他弟弟当初被人□□的真相捅出去,告诉所有人,他弟弟是为了等我。才被□□、被退学,然后得了抑郁症惨死的。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就要让这件事毁了我,也毁了我父母的工作。” 谢栀白越说越害怕,这个在清白人家出生的单纯孩子只知道学习,哪里见过这种碰瓷无赖的阵仗: “我真的害怕.......叔叔.........” 兰鸢山:“..........” 平心而论,站在已经出社会好多年来的兰鸢山的角度来说,这件事根本在一开始就没有那么严重。 □□风波虽然会引起众议,但那时候谢栀白还是未成年人,就算□□传到了网上,也大概会按照未成年人的保护,被网站打码。 就算被同学和朋友看到了,实在不行,也可以转学,等过一阵子,风波平息,自然没人会再提这件事。 至于谢栀白父母的工作,可能会受到一点影响,但谢栀白的父母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能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吗?单单一个小孩子的情感纠葛事件,还不足以当谢栀白父母彻底丢了工作。 但是谢栀白那时候还是个未成年人,长期处在被跟踪窥视的高压之中,再被那么一恐吓,自然就六神无主,被人牵着走了。 看着谢栀白崩溃的样子,兰鸢山捧着咖啡杯,深吸了一口气, “小谢。” 他说:“你听我说。” “这十万,我会给你。” 兰鸢山看着瞬间抬起头来,一脸惊喜的谢栀白,半晌又正色道:“但是我不会同意让你给他。” “.........什么?”谢栀白一脸呆滞地问:“为什么?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兰鸢山说:“那个人的行为,已经对你构成了勒索敲诈,而且敲诈的数额巨大........简而言之,就是他违法了,你知道吗?你完全可以报警起诉他,把他关进监狱里。” “可是.........” “你有什么顾虑?担心你父母的工作吗?”兰鸢山反问道:“你觉得你父母在社会上活了四十多年,会连应对这种人的办法都没有吗?” “我怕他们对我失望.......”谢栀白崩溃地抓头发:“我怕他们觉得我会给他们找麻烦........” “.........”兰鸢山沉默片刻,半晌,才轻轻叹气道:“小谢。”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是你父母的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会爱你,帮你,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敌人,你要学会去相信他们。”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派出所报警,然后联系律师,整理证据,协助公安机关调查,最后让检察院以此提起公诉.......别说给钱,你甚至还可以向那个人请求精神损失。” 兰鸢山看着谢栀白不可置信的眼神,许久,才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事情需要你一个人撑着,” 他道:“你父母........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谢栀白呆呆地看着兰鸢山,有眼泪淌过他白皙的脸颊,汇聚至下巴:“兰叔叔...........” 他正想说话,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谢栀白整个人一惊,像是个好不容易探出头却又缩回壳里的蜗牛,惶恐的视线在落到手机屏幕上那串号码的时候,又变得更加惊慌。 “........是那个人打电话来了?”兰鸢山看着谢栀白这幅模样,福至心灵道。 “........嗯。”谢栀白这个“嗯”字说的十分勉强,哆哆嗦嗦地想要拿起电话接起,却不小心将手机摔到了地上,滚到兰鸢山脚边。 兰鸢山:“.........” 他俯下身,在谢栀白歉疚的视线中拿起手机,不顾谢栀白的阻止,径直将手机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接电话的人已经换了,依旧恶声恶气道: “十万块钱,你什么时候打到我卡上?” “打你妈个头。”兰鸢山说:“滚一边去狗东西,再欺负小孩子我把你头拧下来。钱你这辈子都别想要了,准备接收警察叔叔正义的审判,进监狱踩缝纫机吧你。” 麻溜地骂完人,兰鸢山直接挂了电话,将那串号码拉黑,随即将手机丢回呆滞的谢栀白的掌心里: “得了。” 他站起身,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随即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起身往外走去:“我先送你去派出所报案,我们速战速决。” 兰鸢山说:“我还得陪我家谢总吃午饭呢。” “.........好的,叔叔。”谢栀白的动作有些慢半拍,被兰鸢山揪着领子拉过来,拍了拍后背,道: “小谢,把腰杆直起来,知道吗?” 他说:“你不欠任何人的。你独独亏欠的,只有你自己。” 兰鸢山这一句话差点把谢栀白说的哭出来,谢栀白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眼尾迅速红了一片,和兰鸢山一起站在门口打车的时候,还不住地擦着眼睛。 兰鸢山身体有点不舒服,咳嗽了几下,拿着手机,眯着眼睛仔细分辨着不远处的来车,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谢栀白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 他刚刚应该就一直坐在咖啡馆外面,几乎是兰鸢山和谢栀白刚出咖啡馆不久,他就停下了看手机的动作,双手插在兜里,用卫衣帽子盖住头,隐隐垂下来,挡住了半张脸。 男子很快跟上了兰鸢山,在跟踪的过程中,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报警、起诉”这几个字。 通过对兰鸢山声线的辨识,男子很快发现,兰鸢山就是在电话里骂过他的人。 男子的视线瞬间一暗,他握紧了拳头,悄悄走到了谢栀白的身边。 兰鸢山忽然感觉后背一凉,高度的警惕心让他迅速朝男子所在的方向看去,在对上那男子的视线之后,那黑衣男察觉自己被发现,手臂迅速箍住谢栀白的脖子,随即拦住一辆车,想要带着谢栀白迅速离开,防止谢栀白去报警。 但兰鸢山那里肯,当场一个脚踢就把那男子踢得大脑一懵,后退几步摔倒在地,连带着他怀里的谢栀白也摔倒在地,在反应过来后猛地朝旁边爬了几步,形容狼狈,但好歹是逃离了黑衣男的魔爪。 那黑衣男本来想拉着谢栀白离开后就“息事宁人”,但没想到兰鸢山是铁了心想和他硬钢,送他进局子,一时间怒气也被激了起来。 他猛地扑上前,和兰鸢山缠斗在一起。 他的身手一般,要是换做之前,兰鸢山可以轻松碾压他,但坏就坏在兰鸢山身体不似之前那般好,稍微没动作几下就忍不住开始咳嗽,极大地影响了兰鸢山的发挥。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兰鸢山为什么和一个黑衣男子打起来了,都忍不住驻足围观,兰鸢山一咬牙,来了一个三连踢,直接将男子踢倒在地。 兰鸢山将男子踢倒的时候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落地的时候还差点摔倒,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倒下。 耳边嗡嗡作响,连肺部也开始灼痛起来,有血腥味从口腔里蔓延,兰鸢山两眼发黑,什么也看不清,几秒后捂着唇,猛地吐出一口血。 鲜红的血珠从指缝里淌出来,像是流动的朱砂。 一旁的谢栀白和围观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没有想到为什么兰鸢山打赢了却还吐血了,正踌躇着要不要上前的时候,被踢倒在地的男子缓缓地爬了起来。 看着站在他面前,用冷淡似看社会渣滓的眼神看着他的兰鸢山和围观群众,那男子不知为何,心中有关理智的弦瞬间崩断,忽然间涌起了一阵怒火,激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双眼赤红。 他刚刚以那样狼狈的姿势躺倒在地上,被众人围观,像是战败了的野狗。 那个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他本就是社会的最底层、就像是他活该被人鄙视一样。 是他先威胁他的,是他说要把他送进监狱......... 冰冷的水果刀猛然从袖子里被掏了出来,兰鸢山还没反应过来,那黑衣男子就忽然上前几步,一把将水果刀插进了他的腹部。 腹部先是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凉,紧接着是热,最后才是剧烈的绞痛。 兰鸢山握住已经几乎全部插进他身体里的水果刀的刀柄,不让其继续深入,手腕已经因为疼痛剧烈地颤抖起来,连额头也青筋暴起,冷汗涔涔。 他什么也看不清,眼睫毛里落进因为疼痛冒出的冷汗,眼前模糊一片,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男子狰狞如同恶鬼般的面容,还有带着恨意的、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这几秒像是被无限拉长了,疼痛变的持续且漫长,兰鸢山已经痛的两眼发黑,不能视物,只能听见周围人的尖叫,还有后背倒在地上时发出的沉闷的碰撞声。 “兰叔叔.......兰叔叔你没事吧?!” 谢栀白带着哭腔的声音变的忽远忽近,不久,120救护车的声音便将谢栀白的声音压了下去,影影绰绰的,再不分明。 兰鸢山很想安慰谢栀白自己没事,但温热的血液从身体里淌出来,逐渐变的冰凉,连带着也带走了他的力气和生息,令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最后消失在黑暗中的一瞬间,兰鸢山朦朦胧胧地忽然想到,他刚才答应了谢宛,中午要回去陪他吃午饭的。 他......大概要失约了。, 44爱是想要触碰却缩回的手 兰鸢山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才醒来的。 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又要死了,这样的想法一直坠着他往更加黑沉的梦境中去,以至于当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洁白的单人病房里时, 还有些愣怔。 病房里很安静, 开着灯, 兰鸢山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眨了眨眼睛,试图动一动,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浑身酸麻,一点力气也没有,最后只能放弃。 他的挣扎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动,很快, 兰鸢山的身边就发出了椅子被挪动的声音, 紧接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上方,长长的头发几乎要垂到兰鸢山的眼睛上,乱糟糟的蓬在头顶, 将原本清丽的容颜衬的有些狼狈, 加上那肿的和桃子似的眼睛,兰鸢山乍一看,差点没认出面前的人是他的漂亮老婆晚玉。 晚玉当初可是能单枪匹马闯进敌方组织内部、救出他后背着他从八楼往下跳都能让发型保持不乱的人, 如今竟然变成这般憔悴颓废的模样,不由得让兰鸢山大吃一惊。 然而更让他大吃一惊的是晚玉的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高高肿起,显然是被人一巴掌扇出来的,力道还不清的那种。 “你怎么了?!”兰鸢山甚至顾不上自己腹部挨了一刀,挣扎着坐起,就想去碰谢宛的脸, 却在动作间一不小心牵动的腰间的伤口,痛的他脸色骤变,忍不住又躺了回去。 “........你别起来!”谢宛话音刚落,兰鸢山就听见了他语气里浓浓的哭腔和沙哑,动作一顿。 谢宛扶着兰鸢山躺好,俯下身给兰鸢山掖被角的时候,被兰鸢山挣扎着抓住了手腕。 “你的脸怎么了?”兰鸢山几天没喝水,嗓子干的和在沙漠里徒步旅行了三天三夜似的,几乎要冒烟,说出的话也干哑艰涩,但仍旧急不可耐道: “谁欺负你了?啊?!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没人欺负我。”谢宛静静地看了一眼神情焦灼的兰鸢山,半晌才默默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兰鸢山的掌心里抽出来,张了张嘴,许久才道:“你好好躺着吧。” “........”兰鸢山被谢宛拒绝了触碰,不禁狠狠皱眉。 他满脑子都在想谁敢这么大胆敢碰谢宛,毕竟他的老婆,他即使是和他吵架了气急了都是连一根指头都舍不得碰的,如今竟然还有人敢趁他昏迷伤了谢宛—— 这人是不是不要命了?! 不到五秒钟之间,兰鸢山已经想到了关于五百种整死欺负谢宛的人的方法了。 正在他咬牙切齿的时候,谢宛确认他没事之后,站了起来,按铃喊来了医生。 得知兰鸢山醒后,兰君钦也从学校赶来,见了兰鸢山一面。 他一见到兰鸢山就哭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眼泪水糊了兰鸢山满手,湿哒哒的,怎么擦也擦不完: “呜呜呜......爸爸.......呜呜呜........” “........行了。”兰鸢山躺在床上,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还没死呢就急着号丧,是真的不想要我这个爹了?” “没有,没有......呜呜......”看着小狗慌忙想要解释,却又被哭腔和眼泪逼回话去的模样,兰鸢山就忍不住想笑。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狗的脸,被小狗依赖地蹭了蹭。 兰君钦这几天也不是太好过,他本来想留在医院陪兰鸢山,但没想到谢宛却不允许他留下来。 兰君钦气不过,和谢宛吵了起来,还说宁可自己学习成绩变差也不想离开爸爸,谢宛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浑身发抖,抬手给了兰君钦一个巴掌。 打完之后,谢宛懵了,兰君钦也懵了。 兰君钦捂着脸,呆滞地看着满脸烧红、看上去似乎正在生病的谢宛,反应过来之后,正要发作,就见谢宛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力道比刚才打他还要重。 谢宛脸上几乎是迅速就浮起了一层粉色的巴掌印,清脆的巴掌声震得兰君钦耳朵一麻,当场愣怔在地,直到池见薇扑了过来,拉住了谢宛,才阻止了谢宛继续给自己的另一半脸也来一巴掌。 谢宛打自己这一下极其重,嘴角瞬间就破皮了,兰君钦看着谢宛这幅狼狈的模样,心不知为何,忽然一抽一抽的疼。 他一直觉得谢宛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在看到谢宛因为兰鸢山而失魂落魄、甚至跪在医院的墙角边放声痛哭的时候,不知为何,也骤然湿了眼眶。 母子连心,他大概也是能感知到谢宛的心痛的,只不过他尚且还不知道谢宛的真实身份,只将这层痛当做是为了父亲兰鸢山的伤,所以感觉到悲伤和痛苦。 兰君钦被谢宛“赶”回冬令营以后,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晚间噩梦连连,一旦被惊醒,就再也睡不着。 在兰鸢山昏迷那几天,他总是担心兰君钦会真的因此而死,因此分外焦虑,以至于上课的时候都忍不住走神,要不是池见薇时不时在旁边提醒他一下,说不定兰君钦整节课连老师的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如今兰鸢山醒来之后,兰君钦现下除了感觉到些微的放心,剩下的想要的知道的,就是兰鸢山当时和谢栀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边是敬爱的父亲,一边是白月光小老师,兰君钦几乎要纠结疯了,想要去问谢栀白,但是谢栀白自从兰鸢山昏迷之后也一直失魂落魄,沉默不语,对于兰君钦的问询,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兰君钦很是难受,想要对谢栀白发火,却又不忍心,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内耗,几天下来,竟然消瘦了不少。 “你没好好吃饭吗这几天?”兰鸢山看着兰君钦的脸,忍不住摸了摸。 “.......有好好吃的,爸爸。”兰君钦抓住兰鸢山的手,将兰鸢山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侧,纤长的眼睫轻轻垂下,舔了舔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像是在试探: “爸爸........你为什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没事,小伤。”兰鸢山不想把谢栀白的事情说出来,毕竟事关隐私,而且他那天还答应了谢栀白不会说出去,因此,选择了隐瞒: “没什么事,只是出来的时候忽然遇到小谢,和他喝完咖啡出来的时候,就突然遇到一个神经病,被砍了一刀。” 兰鸢山语气轻描淡写,似乎想要强行将这一页掀过去: “只是倒霉了一点而已,没什么的。” “......”谢宛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兰鸢山的“解释”,眼神闪烁片刻,几秒钟之后,缓缓垂下眼睑,长发垂下,遮住了他半张脸,在他脸上打上淡淡的阴影,显得他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事情怎么可能只是倒霉那么简单。 在知道兰鸢山出事的那一晚,谢宛早就把谢栀白抓来问了个仔仔细细,知道真相之后,要不是有一层理智尚在,他早就把谢栀白的头拧下来了。 他知道兰鸢山选择救谢栀白是自愿的,也知道谢栀白并没有想要加害兰鸢山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没办法不迁怒。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向来以兰鸢山的喜为喜,以兰鸢山的怒为怒,为了兰鸢山甚至能去死,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兰鸢山满身是血地倒在急救病床上,怎么可能不想杀人。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一方面,是因为谢栀白是兰鸢山救下来的人,他不可能就这样随便地把人杀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谢栀白也算是受害者,谢宛将那头发丝大小的善恶观放大了数倍,这才勉强放过了他。 谢宛知道真相之后,也并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兰君钦。 兰君钦听到兰鸢山的解释,显然是并不相信的。 他不相信兰鸢山会这样轻易地就倒在歹徒的刀下,毕竟以兰鸢山的身手,自保绰绰有余,如果当时不是为了保护在场的什么人,是一定不会伤成这样的。 他再一次找到了谢栀白,这一次,他势必要从谢栀白那里得到一个真相: “我爸爸当时,究竟为什么会被那人砍一刀?!” 兰君钦想知道内情想的快疯了,抓住谢栀白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目眦欲裂:“谢栀白,你说话啊!你当时就在现场,你说,那个人当时究竟为什么会盯上我爸?!” “..........”谢栀白这几天也快要被兰君钦问的崩溃了。 他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脑袋,将脸埋进膝盖处,嗓子发抖: “你别问了.......你别问了.........” 他本来就有中度的焦虑和抑郁,受不得刺激,一受到刺激就会失控,眼下精神更是即将崩溃,偏偏兰君钦还不依不饶: “谢栀白,到底是不是你主动约我爸爸见面的?!我爸当时,是不是因为要救你,所以才会受伤的?!” 谢栀白浑身一颤,抓着头发的指尖更加用力,指节用力到发白,半晌没能吐出一句话,只能将自己抱的更紧,缩进医院的墙角。 兰君钦见此,脸上倏然一怔。 这无声的类似于默认的动作,却告诉了兰君钦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 兰鸢山竟然是真的,为了救谢栀白,才会被砍一刀的。 那一刀差一点就捅到心脏,差一点就要了兰鸢山的命。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兰君钦只觉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大脑里满是当初为了替谢栀白开脱而想出的理由,如今想来,竟像是一个笑话。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他喜欢的人,差点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 兰君钦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颓丧地靠在墙上,看着蹲在他面前的谢栀白,半晌,轻轻低下了头。 他知道谢栀白是无辜的,但是他心里仍旧像哽了一块,上不去下不来,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巨大的愤怒和悲伤忽然席卷了他的神志,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浑身发冷,连看向谢栀白的眼神都变了味。 当初一声不响地就离开,如今再出现在他面前时,又带着满腹不可说的秘密,让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却只能不断去猜,猜的身心俱疲,像是一个被谢栀白玩弄于鼓掌间的老鼠,可怜又可悲。 “谢栀白.......”兰君钦伸出手,将垂落至眼睫的头发轻轻梳上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其下的眼睛,已经不复当初的单纯和信任,透着淡淡的冷: “一直瞒着我,很好玩吗?” 他用力握紧拳头,“你明明知道除了我父母之外,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可是你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宁可告诉我父亲,也不告诉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老师来参加冬令营吗.........”兰君钦看着谢栀白惨白的脸,一字一句道: “因为我想见你,我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可是你却自始至终,都不肯告诉我一个答案。” 他顿了顿,握紧的手背绷出青筋,许久,才缓缓松开指尖,自嘲地笑了笑: “包括现在也是。” “你总是让我去想,去猜。” 兰君钦说:“我真的很累。” 他闭上眼睛,不去看谢栀白委屈又悲伤眼睛,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逼自己狠下心:“谢栀白......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显然是要将心里的问题翻来覆去咀嚼了好几遍,只不过说出口时依旧艰难: “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不打招呼就离开?” 谢栀白单薄的肩膀抖了抖,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滑下,瞳仁里印出兰君钦冰冷的神情,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嗓子酸涩难言,堵住了他所有想要说的话。 该说什么呢? 该说自己曾经被跟踪,被威胁,还被拍了那样的照片吗? 该说自己当初年纪小,甚至还傻傻地被敲诈了十几万吗? 该说自己有抑郁和焦虑,自残了好几次,还吃了好几年的药了吗? 说了这些之后,兰君钦对自己的看法,就会便好吗? ........怕是不会吧。 他只会觉得自己更傻,然后更加不想见到自己。 谢栀白张了张嘴,最后在兰君钦略显期待的眼神中,还是放弃了解释。 “........我不想说。”谢栀白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自己淹没,好像这样就能将兰君钦失望的眼神隔绝在外: “你别问了。” “............”似乎早就知道谢栀白会这么说,但当真的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兰君钦还是忍不住心底一凉,浑身的血液直往都往头顶冲,让他眼眶发红。 .........谢栀白他还是不信任自己。 一点也不信。 兰君钦深吸一口气,想要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但最后还是被铺天盖地的失望和难过淹没了,刹那间,复杂的情感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将他拖进情绪的深渊,让他万劫不复: “谢栀白,我.........讨厌你。” 他的嗓音不知什么时候,也带上了些许颤音,耳膜嗡鸣,心跳剧烈,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听不清自己说的话,却仍旧冲动道: “我再也不想——” 这句话甫一说出口,谢栀白就好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似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时间好似被猛然拉长,在那对视的半秒钟里,兰君钦甚至能从谢栀白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溢出来的悲伤和难过。 “.......”在那一瞬间,兰君钦心脏抽动,登时有些后悔了。 他迫切地想要刹住话头,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说了下去, “我再也不想再见到——” 这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嘴巴就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掌心用力捂住,堵了回去。 “........”兰君钦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比他矮了几乎一个头的池见薇,看着那一头粉毛蓬松地扎起,说出的话却不如这一抹粉色那般柔软: “兰君钦。” 池见薇按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神情复杂,半晌,才缓声道: “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兰君钦垂眸看着他,喉结微动,眼神闪了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继续往下说。 池见薇见此,才缓缓松开他。 兰君钦颓丧地往后一靠,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栀白,最终,还是选择了抬脚离开。 池见薇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兰君钦微微垮下去的肩膀,眸中似有不忍,片刻后,还是慢慢走到谢栀白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别蹲在这里,地上脏。”池见薇掌心轻轻拍着谢栀白的后背,声音低低的: “他最近心情不好,说出的话都不是真心的。” 谢栀白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他这个摇头,代表什么含义。 池见薇见此,动作一顿,舔了舔唇,看着抬头看他的谢栀白,很久,才露出一点笑: “别怕。” 他说:“他是因为在意你才会生气.......他心里有你。” “........”谢栀白没有立刻出声,他盯着池见薇看了好久,半晌,才道: “我配不上他。” 以前配不上,现在更是。 “喜欢一个人,是谈不上配得上配不上的,只要心意相通,就是天生一对。”池见薇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草莓味的棒棒糖,塞进谢栀白的口中: “我觉得你应该勇敢一点。” 他说:“他那天冒雨跟在公交车后面,去追你,我后来就在想,究竟是多喜欢一个人,才会这样急切地离开。” 池见薇道:“谢栀白,我很羡慕你。起码.......你真的被他真心地注视过。” 谢栀白看着池见薇的眼睛,许久,不知为何,忽然捧着脸,任由肩膀颤抖,眼泪肆意划过指尖。 后悔、错过、懊恼,在那一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忽然觉得,或许从他觉得“他配不上他”这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中时,他们就注定会错过。 在这一刻,谢栀白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他对兰君钦的感情,可以用什么样一句话来形容—— 爱是想要触碰......却缩回的手。, 45任务失败【世界一完结】 在医院躺了差不多一个月之后, 兰鸢山出院了。 经此一遭,让他本就不大好的身体雪上加霜,明明还是二十几岁的容颜, 头发却全白了, 和谢宛牵手站在一起时,光从背影看, 还以为是一对爷孙恋。 谢宛还好,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倒是兰鸢山先介意了起来, 一直琢磨着要不要回青城之后,把头发染黑。 “你别折腾你那头发了,回去了就在家里好好修养。”谢宛帮兰鸢山戴好围巾, 仰头道: “以后少出门。” 他顿了顿,又赌气道:“我也会看着你,不让你出门的。” “好的公主。”兰鸢山知道因为自己受伤的事情,谢宛这一个月心情都不太好,所以也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谢宛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堪称百依百顺: “我以后肯定一步也不踏出郁宅,每天就在家等你回来,好不好。” 说完, 兰鸢山伸出手想要去抱谢宛,被谢宛不情愿地挣扎了一下,兰鸢山强行将生气的兔子揽进怀里,掌心不断抚摸着谢宛的头顶,贴在兔子耳边小声哄了几句什么,谢宛才慢慢安静下来了。 而在机场的另一边, 池见薇和谢栀白也来送兰君钦了。 当初威胁敲诈谢栀白的人已经被检察机关以故意伤害和敲诈勒索等罪名依法提起公诉,等待他的,会是数年的牢狱之灾。 兰鸢山还不放心谢栀白的精神状态,特地给对方请了一个心理咨询师,经过这个月的心理治疗,谢栀白的心理状态也相对稳定了许多。 兰君钦看向他时,谢栀白甚至还能主动看向他,朝他回一个笑: “一路顺风。” “........”兰君钦盯着谢栀白的脸看了好久,内心也挣扎犹豫了好久,半晌,才道: “对不起。” 他说:“那天在医院里......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谢栀白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耳朵都红了的兰君钦,顿了几秒后,又笑道: “没事。” 他的语气仍旧慢声细语: “是我当初没有解释好,让你误会了。” 这些事情,说不上谁对谁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在乎的人,以及难言之隐,一切的阴差阳错汇成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命运总是如此。 看着马上就要到登机的时间了,池见薇看了一眼手表,随即抬头对兰君钦道: “快走吧,到时间了。” 兰君钦被池见薇推了一下,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片刻后又转过头看向池见薇,抿了抿唇。 谢栀白看着兰君钦的神情,心领神会,知道兰君钦有话想要对池见薇说,于是便自觉走开了。 见谢栀白离开了,兰君钦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池见薇,指尖握紧行李箱的把手,眼睫微微垂下,轻微地颤动着,像是内心在经历痛苦的纠结,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句: “池见薇,你是不是........” “我喜欢你。”池见薇比兰君钦想象的更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几乎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说完还在兰君钦震惊的眼神里,笑道: “你才发现啊?” “........”兰君钦不好意思说自己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以来都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所以一直到现在才说出口: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池见薇还是初见时那样,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坦坦荡荡的,无须去遮掩自己的情绪: “我喜欢你,你不需要为此感到负担。” 他说:“兰君钦,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喜欢谢栀白,我不会选择去喜欢你。但是世事无常,我喜欢上你,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此刻自然也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小狗不知道该说什么,为自己无法回应池见薇而觉得抱歉,所以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尾巴焦虑地焦虑地在地上扫来扫去。 “你不要这样。”粉毛兔子眨了眨眼睛: “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要有负担。” 他道:“我和你不一样。你喜欢一个人,就要去依赖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你想要的爱;但是我喜欢一个人,我希望能看着他变的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而不是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同等的爱。” 兰君钦说:“你别喜欢我了。” 他说:“我可能永远不会喜欢你的,没法回应你。我也不值得你喜欢。” “喜欢一个人并不羞耻,我说这句话也并不觉得羞耻,”池见薇皱眉:“你就算再问我一百遍,拒绝我一百次,我也是这个答案。” 兰君钦:“.......你为什么要这么倔?” 池见薇说:“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 他道:“你会因为谢栀白不回应你而灰心失望,而我不会。我喜欢一个人,并不会因为他不喜欢我而自怨自艾,因为即便他不喜欢我,我也还是我。我喜欢的人不爱我,那我会自己爱自己,我知道我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快乐。” “...........”兰君钦第一次从池见薇身上听到这样的话,有些震惊地瞪大眼睛。 如果没人爱我,我便自己爱我自己。 这就是池见薇的处事方式。 兰君钦喜欢了两个人才明白的道理,池见薇却自始至终都无比的明晰。 在坐上回家的飞机时,兰君钦看着身侧靠在一起睡觉的兰鸢山和谢宛,神情闪烁片刻,半晌低下头,看着掌心里的兔子项链。 半晌,他才缓缓地将眼睛闭上,指尖成拳,用力握紧了那条尚有余温的兔子项链。 几个月后,兰君钦和池见薇被选入国家集训队,后又参加了世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均以满分成绩的成绩获得金牌,在国际赛事上大放异彩。 一年后,兰君钦参加高考,成绩在青城排行第一,加上他之前的竞赛记录,不少国外的大学也朝他投来橄榄枝。 兰君钦本来想出国深造,但看着兰鸢山每况愈下的身体,有些犹豫。 他甚至不想去京大,就想待在青城就近念一所大学,方便以后照顾兰鸢山,兰鸢山知道以后,气的当场撕了他的准考证,碎片丢到他脸上,阴着脸把他臭骂了一顿,兰君钦才老老实实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后,兰君钦选择了他想要深造的专业在世界排行第一的学校,选择了出国留学。 池见薇和他申请了同一所国外的学校和专业,两人在同一架飞机上遇见的时候,兰君钦还是靠那一头粉毛敏锐地认出了池见薇。 池见薇比一年前在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上高了一些,皮肤更白了,粉色的头发半长不短地扎成一个小揪揪,长相也愈发接近于青年的俊秀,柔和的五官令他的长相有些雌雄莫辨,兰君钦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甚至没认出来这个是池见薇。 他想上前去打招呼,池见薇的身边忽然又出现了一个黑皮高个青年,亲昵地揽着池见薇的肩膀,把他的行李放在了架子上。 “........”兰君钦瞬间打消了上去和池见薇打招呼的想法。 他没来由的有些气闷,身体不舒服,坐在位置上看了好一会儿书,在邻座的人好心的提示下,这才发现书拿反了。 兰君钦走之后,兰鸢山的身体就越来越差,谢宛把工作几乎全部交给了毕业后来他公司工作的谢栀白,专心在家照顾兰鸢山。 谢栀白有谢宛的信任,尚未毕业的实习期间就进入了谢氏,几年下来,通过超强的能力顺利成为了谢氏新任的COO,手握重权,并在谢宛的示意下重新将谢氏的势力进行了洗牌,把一心想要趁着谢宛不在接手谢氏的郁栖气的要命,却又无可奈何。 而远在国外的兰君钦尚还在深造,为了方便在异国他乡互相有个照应,便与池见薇和他的发小合租。 三人每天住在一起,不知为何,兰君钦和池见薇的发小每日都会一点小事针锋相对,池见薇一直有些莫名其妙,直到一日兰君钦在喝醉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池见薇才知道真相,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兰君钦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永远不会喜欢池见薇,却又不许池见薇和旁人来往,有时候池见薇晚上回来晚了,还会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生闷气。 池见薇随他去。 六年后,兰君钦在国外读完本硕,回到了青城。 回来的时候只有谢宛来接机。 兰鸢山病重,无法亲自来机场;谢栀白接手了谢氏,忙得很,甚至没办法来接兰君钦。 在听完谢宛的解释之后,兰君钦表示不在意:“没事。” 他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池见薇站在他身边,不知道为何,忽然冷笑了一声。 兰君钦偏头问他:“你笑什么?” 池见薇一秒恢复正经:“我笑了吗?没有吧。肯定是你看错了。” 兰君钦:“.......” 在兰君钦回到青城之后,谢栀白本想将谢氏交给兰君钦,却被兰君钦婉拒了: “母亲把谢氏交给你,定是由他的用意,我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兰君钦并没有像郁栖想的那样,以谢宛继子的身份接手谢氏,而是选择了接受谢宛的资源,然后开始独立创业,白手起家。 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兰君钦不管是处于低谷,还是攀上巅峰,不管是从寂寂无名的年轻人,还是到声名鹊起的小兰总,池见薇始终陪在他身边,哪里也没有去。 在有一次登上财经日报时,主持人问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兰君钦,一路艰难能走到今天,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兰君钦愣了一下,想了想,随即笑道: “我能拥有今天的成就,第一个要感谢我的人,是我的父亲兰鸢山。” “他教会了我很多道理,让我去见识了很多人,很多事,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勇敢追求的东西,而不是仅仅限于一个人,一件事。” “看来您的父亲在你的心中十分重要。”主持人眼尖,看到了兰君钦中指上的戒指,想了想,竟然问了一个台本外的问题: “您最近消失在了大众视野一段时间,如今回归,您手上忽然戴上了戒指........您是要结婚了吗?” “..........”兰君钦眼神微动,指尖轻轻转了转指节上的戒指,半晌,才笑道: “是的,有这个打算,最近正在筹备婚礼。” 主持人问:“方便问一下,您的爱人是?” “保密。”兰君钦笑:“我应该可以拥有这一点隐私吧。” “当然可以。”既然兰君钦都这样说了,主持人当然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能半是羡慕半是惋惜地看着这个青年才俊花落人手,英年早婚。 在兰君钦放出要结婚的消息的一周后,兰鸢山病逝。 同一天,谢宛也离开了人世。 他走的很蹊跷,几乎是在兰鸢山刚咽气时便没了气息,兰君钦发现后沉默了许久,随即默默地按照葬礼的程序,将两人的尸体火化,骨灰葬在了同一个陵园内。 在此之后,兰君钦还去看了一眼郁息,发现他早已经离开了精神病院,成为了一名新晋的画家。 兰君钦知道后,还携带爱人去了一次郁息的画展。 郁息知道他来很是意外,转过身,隔着人潮与兰君钦对视了好久,半晌两人不知为何,都同时笑了。 “你刚才为什么笑?”身边的人问兰君钦,语气似乎有些不满。 “没什么,”兰君钦伸手揽过他的肩膀,低头吻了吻他的侧脸,“只是想到以前的我们,都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兰君钦想了想,道:“胆儿小,成绩差,心理生理上都没断奶.........大概是个爸宝男吧。” “哼哼。”被兰君钦搂在怀里亲的人小声嘟囔: “现在也是。” 兰君钦捧起他的脸,又亲了亲,随即笑道:“今天爸妈的忌日,郁息他们晚上都会过来,我们先回郁宅准备一下,好不好?” “好。” 大雪纷飞,将两人的脚印都掩盖了下去,未来能走多远多久,尚不可知,只是不管将来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会有彼此陪在身侧,不相离弃。 “滴——” “宿主任务失败,世界一即将崩塌,请宿主做好准备......” “遣返中——” 几秒钟之后,被关在透明意识舱的兰鸢山豁然睁开眼,朦胧中似乎看清了面前的一块巨大悬浮的透明屏幕,还有坐在前面的若干穿着白衣的类似于研究者的人员,盯着手中的数据正在说些什么: “实验体C2的神经系统活跃值已提升至30%.......即将恢复意识.......” 实验体C2? 什么东西? 兰鸢山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紧接着一股酥麻的电流又再度席卷了他,令他双眼一黑,又再度晕了过去。 “世界二即将开启.........遣送中........” “请宿主做好准备........” “三——” “二——” “一——” 随着一阵冰冷的电子音落下,兰鸢山只觉身体一轻,原本因为病痛而酸麻的身体陡然变的轻盈。 他豁然睁开眼,看着面前模糊的天花板,听见耳边传来的由远及近的提示声: “新世界二已经开启,请宿主珍惜此次机会,认真完成任务的要求。本次任务失败,宿主将不再拥有第三次重生的机会。” 言罢,系统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 兰鸢山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睛,原地等了几分钟:“?” 没听到想要听的话,兰鸢山缓缓坐起,呆滞地看着面前的摆设,半晌,才忍不住道: “系统,你倒是先说任务是什么.........?” 急着下班的系统:“..........” “咳。”系统又缓缓出现:“宿主请稍等,本次世界背景原文正在传输中。” 话音刚落,兰鸢山的面前就陡然出现了一本书,兰鸢山伸出手,那本书便缓缓降落在他手心,紧接着,无风自动地,开启了第一页。, 46男人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因为书的内容并没有很多, 加上兰鸢山在这个世界仍旧是个不起眼的配角,所以兰鸢山很快就把这个世界的背景原文看完了。 在这个世界里,他的设定是一个被太子哥哥抢了老婆的倒霉四皇子, 被抢了未婚妻之后,他大受打击, 从原本的纯爱战神变成了游戏人间的浪子,到处留情,宿花眠柳, 甚至还留下了数不清的私生子,兰君钦就是其中的一个。 不过和其他私生子比起来, 兰君钦比较不幸, 母亲性格倔强, 知道兰鸢山有很多小侍君之后便固执地不肯入宫,也不肯去找兰鸢山, 结果没几年就死了。 兰君钦的母亲死前,将兰君钦的身世告诉了兰君钦, 兰君钦知道自己是当朝四皇子的私生子之后,便去找了兰鸢山。 在本书的设定里,兰鸢山睡过的人很多,儿子女儿很多, 所以他既想不起兰君钦的母亲是谁, 也根本没有把兰君钦这个远道而来自称是他儿子的人放在眼底, 只是把兰君钦随随便便丢进王府的一个小院子里养着就完了。 周围的其他儿子们见兰君钦不受宠, 平日里没少私底下暗戳戳地磋磨兰君钦,在被欺负的过程中,兰君钦的性格逐渐变得阴狠毒辣,最终忍无可忍, 弑父篡位,成为了王府的新一任主人,上位之后还顺带把欺负过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弄死了,堪称暗黑爽文剧本。 “咳.........”兰鸢山看完这一整个故事,忍不住道: “系统,这回难度还升级了?” 上一次世界的原本设定是兰君钦会把兰鸢山送进监狱,这一回拿的剧本竟然是兰君钦会直接把他杀了。 .......玩这么大? “宿主,”系统说:“你也不能总是新人模式吧?” 它胖圆的身体不断在空中飞舞着,洒下点点的蓝色荧光: “作为你上一次任务完成失败的惩罚,上一回你还有场外援助,这回也没有了。” “啊?场外援助?”兰鸢山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请宿主自行探索新世界。”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道,随即胖圆的身体又在空气中若隐若现,显然是又要消失了: “请您按照书中的要求,多生几个孩子,争取超额完成国家三胎政策和任务,爱你哟~” “哎,等下。”兰鸢山捧着那本即将要消失的书,还是有些不得其解: “这书里的......小侍君是什么意思?男的还是女的?我真要和别人睡觉生孩子?” 兰鸢山眉头紧锁,断然拒绝:“不行,我不能背叛晚玉。” “宿主你选择少睡几个人,少生几个孩子也是可以的。”系统说:“但是你好歹也得把兰君钦生下来吧?你不把他生下来,故事怎么开始?他又怎么当上王府的新主人?” “我上辈子上上辈子只和晚玉睡过觉,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是。”兰鸢山抱臂靠在床上,挑眉道:“除了他,我不会和别人睡觉。”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个任务兰鸢山不想接,也不能接。 “既然那就没办法了。”系统听出来了兰鸢山的弦外之音,身上电流哔啵,作势要把兰鸢山电死: “要不我现在把你弄死,也省的你那么为难。” “..........哎哎哎,等下!”没人想死,兰鸢山也不例外。 他纠结了一阵,半晌决定先骗过系统,能苟一阵算一阵,于是便装作犹豫和纠结的模样道: “.........你让我考虑考虑。” “行,”系统也没多怀疑,回答的很干脆:“那宿主你就慢慢考虑,记得一定要把兰君钦生下来,让他当上王府的新主人。” “拜拜~” 话音刚落,系统就火速消失在了空气中。 “...........”眼睁睁地看着系统离开之后,兰鸢山才换了一副正经的神色,抬眼打量此处的住所。 此处大概是一个装修十分豪华的古式房间,面前的床帏用软烟罗搭起,还用金线绣着牡丹和海棠,花瓶瓷器和香炉、铜镜摆放的位置恰到好处,兰鸢山抬起头时,还能看见铜镜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此刻茫然的模样。 虽还是那张熟悉的用惯了的脸,但是已然是一头黑长发,垂在腰间。 兰鸢山见此,轻啧了一声:“麻烦。” 他正想下床,找个什么东西把头发束起来,门口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太子到——”,下一秒,兰鸢山面前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离得远,兰鸢山并不能看清是什么人进来了,只能看见一个绣着祥云纹的明黄色长袍衣角转过屏风,紧接着,一张与他有些相似的人脸便出现在了他面前,满脸写着焦急: “四弟!” “........咳。”兰鸢山上上辈子虽然有血缘手足,但是都是一些个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是父母离婚后组件新家庭的名义上的血缘同胞,彼此之间大多不来往,如今骤然被一个人如此亲密地叫四弟,兰鸢山着实有些尴尬和不习惯。 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这个叫他四弟的、他名义上的太子哥哥的掌心里抽出来,随即按照人设,道: “太子.......拜见太子。” “........”听到兰鸢山如此生疏地叫他,兰鸢询一愣,片刻后,他竟垂下眼睫,满脸难过道: “四弟莫不是还在怨我?” 兰鸢山问:“怨你什么?” “...........”被兰鸢山这么一反问,兰鸢询差点没绷住兄友弟恭的假面,噎了一下,半晌,才吞吞吐吐道: “清和如今已经大婚嫁于我,已经是我的府君,你就不必再因他心伤宿醉..........早些放下竹马青梅之情,另觅佳偶吧,省的又喝醉掉进莲池。” “哦。”兰鸢山这下听出来兰鸢询是特地来嘲笑喝醉后的酒后失态的,于是便懒得和他虚与委蛇,也不想和他装这这那那的: “我昨天晚上不是因为你大婚所以喝醉,纯粹就是想喝酒了。还有我不是掉进莲池,我就是想晚上在府里游泳锻炼身体。哥你有这时间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娘子,你说是吧?” 说完,他直接被子一蒙,转过头去,直接不理兰鸢询了。 兰鸢询:“.............” 说好的兰鸢山受到打击变的无比颓废,心灰意冷,宛若废人呢?!他这不是还挺会说还挺会找借口的嘛?! 在兰鸢山看不见的地方,兰鸢询的面皮早就因为恼怒而皱成一团,狰狞吓人,但很可惜,很快,兰鸢询又想起自己还在四皇子府,不能和兰鸢山起冲突,免得在自己的父皇面前落一个兄弟阋墙、教导弟弟不利的罪名。 半晌,兰鸢询只能强迫自己稳定住情绪,深吸一口气,松开紧皱的眉头,随即伸出手,拍了拍兰鸢山鼓囊囊的被子,像是在安慰: “四弟,哥哥知道你今日说的都是气话。” 他顿了顿,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又道: “过一月父皇会带你我一起下江南,听说江南女子和双儿皆美貌,身段柔软,届时让父皇再给你另指一个未婚妻,想来定比清和乖顺听话,更讨你这个性格的人喜欢。” 兰鸢山心想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想阴阳我脾气差所以要找个性格好的吗,忍不住又想怼人: “哥哥说的是。” 他道:“只不过哥哥新婚第一日,连新娘子也不陪,就急着来臣弟府上,还和臣弟说什么要下江南给臣弟挑选比嫂嫂更乖顺听话美貌的人,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太子哥哥对嫂嫂的性格有所不满.........” 兰鸢山故意在这句话后一顿,紧接着意味深长地转折道:“臣弟的府邸身处闹市,常言隔墙有耳,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话要是不小心传到嫂嫂耳朵里,不知嫂嫂会怎么想哥哥?父皇又会怎么想哥哥?” 兰鸢山,兰鸢询果然脸色一变,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懊恼。 他嘴唇蠕动片刻,半晌,放弃再看兰鸢山的热闹,急急忙忙地丢下一句“哥哥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就起身回府去了。 “..........” 听见兰鸢询走之后,兰鸢山这才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一旁的小侍走了过来,熟练地给兰鸢山更衣,又让人给他端上了醒酒汤。 “太子殿下也真是的,明明是他抢了你的未婚妻,还特地在大婚后第一日来挤兑你。” 宋白一边给兰鸢山挑选发簪,一边抱怨道: “真是可恶。” “随他去吧。”兰鸢山坐在铜镜前,勺子搅了搅醒酒汤,忍着那阵眩晕头痛和恶心: “你也少说这些,如今那清和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你也别老是把他挂在嘴边。” “还有人家再不济也是太子,哪里是你能拿来说闲话的,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到时候御史听到了,又得参我一个御下不严。” 言罢,兰鸢山头也不抬,把空碗放在侍女手中的托盘里,磕出不轻不重地声响,像是在警告,闭眼道: “只此一次,下次不许再说了。” 宋白没想到兰鸢山今早醒来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如此的喜怒不形于色,这无形的敲打令他瞬间白了脸,慌忙跪在兰鸢山的脚边,俯身道: “奴有罪,奴再不敢了。” 兰鸢山没说话,闭着眼让侍女给他梳头束发,等宋白战战兢兢地跪了一炷香之后,兰鸢山才让他起来。 这个世界是古代宫廷朝堂背景,和之前的现代背景并不同,兰鸢山得保证自己不作死的同时,还要避免周围的人拖累害死自己。 兰鸢询说的没错,几个月后,皇帝果然带着他和兰鸢山下了江南。 皇帝下江南,一路都要住在行宫里,在标注好的地点停留几日到几个月不等,具体多久全看皇帝心情。 等到了扬州之后,扬州知府便紧赶慢赶地出来迎接,嘴上的漂亮话说个不停,说太子和太子妃是佳偶天成,逗得皇帝嘴巴都咧到了脑后跟,当场拍板决定在扬州游玩个一个月。 兰鸢山作为四皇子,显然是没有决策权的,自然是父皇说的都好,然后转头就脱离大部队,自己微服出去游玩了。 除了兰鸢山外,还有个人不甘寂寞,也换了一身装扮,和兰鸢山出来玩,这个人,就是当朝的六公主—— 兰鸢瑛。 兰鸢瑛性格十分洒脱不羁,是跟着兰鸢山一起披战袍上战场过的女将军,英姿飒爽,拉着兰鸢山就来到了扬州城最有名的茶楼里。 “我听说这个茶楼的先生特别会说故事,”兰鸢瑛看着被捧上来的花生瓜子和茶点,笑嘻嘻地推到兰鸢山面前,道: “据说他们家的茶点也特别好吃。” 兰鸢山一展扇子,隔开想要坐到他大腿上的小侍,手都没碰到那人,就直接将浑身满是香粉味道的小侍推了出去,随即才抬眼看向兰鸢瑛,用扇子遮住半张脸,语气难辨喜怒, “这人也是你找来的?” “嘿嘿,”兰鸢瑛看着兰鸢山,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揪住兰鸢山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撒娇道: “这不是看四哥你最近心情都不是很好的样子.......所以想找几个人来陪你玩一玩嘛。” 等用眼神示意那满身香粉味的小侍退下之后,兰鸢山一手折扇,摇了摇,通风散气: “谁说我最近心情不好了。” 兰鸢山道:“我觉得我心情还行。” “得了吧,你看你拉那老长一张脸。”兰鸢瑛指尖戳在脸颊上,用力往下扯,做了个鬼脸: “一副看谁都很不爽的样子,连对清和嫂嫂也.........” 话音刚落,兰鸢瑛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瞬间闭嘴,忐忑又尴尬地看了一眼兰鸢山的侧脸,生怕勾起兰鸢山的伤心事。 不过兰鸢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楼下大堂正中的说书先生,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刚才说的话,兰鸢瑛这才悄悄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话说咱们这大周王朝的四皇子,可当真是倒霉。” 堂下的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故作神秘道: “他原本早就和当朝的丞相、原本的太中太夫的嫡双儿定下娃娃亲。但没想到,多年之后,那太中太夫升任丞相,那嫡双儿也出落的愈发出挑。四皇子殿下的哥哥,咱们这太子殿下,在一场诗会上对那嫡双儿一见钟情,惊鸿一瞥非卿不娶,甚至闹到了绝食的程度。” “........”一听到在说自己,兰鸢山喝茶的动作一顿,半晌放下茶盏,在兰鸢瑛惊恐的视线里,摇着扇子,听的愈发认真: “但是一个双儿岂有共事一夫的道理,这事越闹越大,最终还闹到了咱们这皇帝陛下那里。皇帝陛下也愁哇,一边是宠妃所生的四皇子,一边是中宫皇后唯一的嫡子,陛下那个纠结和犹豫,可别提了........不过据说,陛下多年宠爱四皇子之母,冷落中宫多年,最后还是在中宫的哭诉中,良心痛了半秒,最终取消了四皇子和那嫡双儿的婚约,亲自给丞相之子和太子殿下赐婚了。” “不过要我说,我们这四皇子可真可怜。明明是自己早就预定好的小娘子,转眼成了别人的,要是换我,我也生气。”说书先生摇了摇头,捻了捻胡子,叹气道: “那嫡双儿,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妃,姿容绝世,才貌也举世无双,我们这四皇子,怕也再难找到比当今太子妃更好的双儿了。也难怪他心灰意冷,在大婚当日宿醉,还差点跌进莲池里淹死。” 兰鸢山:“.........” 不是,现在的百姓都这么八卦的吗,连他喝多了差点掉进莲池这件事都知道? 看着兰鸢山阴晴不定的神色,兰鸢瑛在心中默默懊悔。 她今日带来兰鸢山来此地喝茶,本是想带着四哥出来散心的,怎么现在兰鸢山的脸色看上去更不好了? 思及此,兰鸢瑛在心中纠结片刻,半晌,才小心翼翼道: “四哥。” 她道:“我们别理这说书先生胡说八道,你一定能找到比清和嫂嫂更好的双儿的。” “.........”兰鸢山转过头,很认真地看了一眼试图安慰他的兰鸢瑛,许久,才皱着眉问出了一个他一直以来都很疑惑地问题: “双儿是什么?” 兰鸢瑛:“..........” 她被兰鸢山问的一懵,脸上出现了片刻空白,半晌,她像是见了鬼似的,猛然跳起来,指着兰鸢山,崩溃大叫道: “完了!” 兰鸢瑛捂着脑袋,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上蹿下跳的像个猴子: “我四哥摔进莲池里把脑袋摔傻了!” 兰鸢山:“...........” 他又是无语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这活泼过头的六妹妹,随即站起身,走到二楼的栏杆上,拿出锦囊里的一锭银子,随即抛了抛,笑着丢到了那说书先生的桌上: “先生。” 兰鸢山一手靠在栏杆上,一手摇着折扇,在众人都看过来时依旧面不改色,端的是一副潇洒清俊的世家公子模样,不紧不慢道: “你说你觉得这四皇子可怜,可我倒不这么觉得。” “哦?”说书先生看着桌上那一锭银子,连被打搅都烟消云散,反而一脸笑道: “不知小公子有何高见?” “听你这话里话外,好似确定那四皇子就是对那太子妃一往情深似的,”兰鸢山挑眉道: “那你可知,那四皇子心中可早已心有他属,另有佳人了?” “?!”说书先生震惊道:“难道说,这四皇子如今已经移情别恋了?” 兰鸢山摇着折扇,笑而不语。 骤然吃了这么劲爆的皇家大瓜,底下的人群寂静片刻,紧接着都开始窃窃私语,有的怀疑,有的确信,还有的人甚至想上楼来找兰鸢山求证。 兰鸢瑛看着闲闲喝茶,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重磅消息的兰鸢山,磕错cp的她简直比知道cp be了还难受,崩溃地想抓头发: “四哥,你刚才在说什么?!你不喜欢清和嫂嫂了?!” “.........”兰鸢山将扇子放在桌上,吹了吹茶杯,眼皮都没抬: “我就从没喜欢过他。” 他眯眼道:“都是你们自己瞎脑补的。” “那你喜欢谁?”兰鸢瑛趴在桌上,好奇地看着他: “四哥四哥,那人有比清和嫂嫂漂亮吗?有比他才华横溢能歌善舞吗?” 兰鸢山道:“没有。” 他想了想,很快又在兰鸢瑛嫌弃的眼神里,补充道: “但是他力气很大,可以一拳把墙打穿。” 兰鸢瑛:“........???” 这.....这是什么品种的人类?! 兰鸢瑛恍恍惚惚地想,难道是他的四哥大受打击后xp突变,喜欢上那种黑皮大奶、浑身肌肉的壮双儿了吗? 兰鸢瑛恍恍惚惚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懒懒散散地喝茶的兰鸢山,半晌咬了咬牙,勉强道: “四哥。” 兰鸢山抬眼:“?” 兰鸢瑛感觉自己真的很包容了:“如果你真的喜欢......那样的,” 兰鸢瑛指尖微微成爪状,随即掌心朝上,在身前比了一个“胸很大”的抽象表达: “你要是喜欢这样的双儿,妹妹也可以帮你弄来的。” 兰鸢山:“???” 他疑惑地挑眉,“你什么意思?” “咳........”兰鸢瑛一脸真诚和正经:“哥,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尊重,祝福。” “?”兰鸢山用扇子敲了一下兰鸢瑛的头:“.........少胡思乱想。” 他想了想,道:“我不会喜欢上........双儿,” 兰鸢山其实还是没太懂双儿是个什么设定,强调道: “我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双儿,我喜欢男人,知道吗?像我一样的正常的男人。” “可是男人没办法帮你传宗接代啊。”兰鸢瑛捧着脸苦恼道: “我还想让你多生几个小孩给我玩呢。” “?少犯病。”兰鸢山折扇一指她的脸:“记住了啊,我以后绝对不会和什么劳什子........双儿?成亲,也不会生孩子,更不会生一堆。” 兰鸢山很洁身自好的,有了晚玉,绝对不可能再碰别的什么男男女女,还有什么双儿。 “.........好吧。”兰鸢瑛耸耸肩道:“看来你这辈子都要和我一样孤独终老了。” 兰鸢瑛说:“我也不想生孩子。” “生什么孩子,没意思。”兰鸢山起身将银子放在桌上,结了账之后就起身下了楼: “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 砰—— 他一边走路一边说话,没留神拐角处还走来了一个人,这句话还没说完,转过身的时候,就不小心撞到了拐角处一个身着白衣的人。 那人脸上还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只能看清额心的一点红痣。他虽然不矮,但绝对比兰鸢山矮一个头,被兰鸢山一撞,整个人都向后一倒,差点滚下楼梯去。 兰鸢山忙揽住他的腰,将他带了回来,等那人站稳之后,才问道: “你没事吧?” 那人慌忙摇头,紧张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兰鸢山的掌心里抽出来,像是很怕自己的举动被旁人看见似的,不顾兰鸢山的关心,连连后退,几乎连后背都要靠在栏杆上。 不一会儿,旁边走出来一个穿着朴素的小侍,四处张望,在看见方岫玉的时候,脸上的焦急才微微缓和,忙走过来,挡在了兰鸢山和方岫玉的面前,不爽道: “喂,你谁啊,为什么要挡在这里,故意找我们家三公子的麻烦。” 这小侍性格很泼辣,兰鸢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方岫玉身上,听见小侍的怒斥,半晌,才道: “你误会了。”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方岫玉露在外面的一双躲闪的眼睛,许久,才道: “我只是看你家三公子生的格外貌美,看得入神,所以刚才拦住他的去路,想要知晓他的名姓罢了。” 小侍:“?”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赤\\裸裸的搭讪方式,登时脸都红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害羞的: “你,你到底是哪来的登徒子,怎能如此调戏我家三公子!要是传出去,我家三公子日后还怎么清清白白地嫁人!” 言罢,那小侍像是生怕兰鸢山当场玷污了方岫玉的清白似的,拉着方岫玉就急吼吼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啐道: “色胚!不要脸!” 兰鸢山:“...........” 他被骂的有点蒙,不知道为什么要一个名字想要认识一下,怎么就被打成登徒子了。 一旁的兰鸢瑛早已被兰鸢山的举动惊呆了,嘴巴长成O形,指尖抬起,颤颤巍巍地指着兰鸢山,不可思议道: “四哥,你疯了!” 她道:“你怎么能调戏那个双儿!你,你刚刚还摸了他的腰!还好除了我之外没人看见,不然他就完了!” “?”兰鸢山莫名其妙:“我只是想要知道他的名字罢了。” 他顿了顿:“再说摸一下腰怎么了,都是男人,怎么不能摸了。” “你若是对他有意,该正儿八经地向他的父亲递上拜帖,登门结交,怎么能在此处与他私相授受?” 兰鸢瑛气急败坏道:“还有那人可是双儿,你摸他的腰,这件事要是被旁的什么人看见,或者是传到别人耳朵里,他的清白就被你毁了,你知道吗!?” 兰鸢山:“???” 他怔了一下,半晌,才缓声道:“你说........他那样的,就是双儿?” “是啊。”兰鸢瑛道:“他眉心一点红痣,脸戴白纱,身上还有很浅淡的信香味道,很明显就是个未出阁的双儿。” 兰鸢山随口说:“他这不就是白玉兰的体香吗,怎么又变成信香了?信香又是什么?” 兰鸢山原本是很正经地询问,却没想到,兰鸢瑛的脸在下一秒变的爆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看兰鸢山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禽兽: “四哥,你不仅当众问他的名字,摸他的腰,竟然还贴那么近去闻他身上的信香味道?!你.......你这个龌龊的流氓!” 兰鸢山:“..........” 他一收折扇,表情变的认真起来:“好吧,我就是流氓。” 他说:“你去我查一查那个双儿是谁家的,帮我把他弄来,我要娶他当我的小娘子,四王妃。” 兰鸢瑛:“四哥你不是刚才才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双儿的吗?” “........四哥现在教你一个很有用的道理。”兰鸢山语重心长道:“记住了,以后男人的话,你一句都不要信。” 他的视线追着晚玉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 “尤其是床上的话。” 兰鸢瑛:“........” 呵,见色起意的狗男人! 47设宴寻人 说干就干, 为了帮兰鸢山找方岫玉,兰鸢瑛一连消失了两天,早晚都不见人, 问就是帮四哥找心心念念的小娘子去了。 而在这两天里, 兰鸢山也没闲着。 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世界和他想象中有所不同之后,兰鸢山开始恶补有关这个世界的所有设定和知识,有事没事就去茶楼和街上的话本摊和书局逛一圈,在连听连看了好几个有关这个世界的故事之后,兰鸢山终于搞清楚了“双儿”的设定究竟为何。 所谓的双儿,就是在男人和女人之外, 衍生出来的另一种特殊人种。 在这个世界里,女性不再是生育的主力军,她们可以入学读书,也可以参军征战,还可以从商致仕,地位上和男人基本无异,相对来说比较自由, 所以她们不会一辈子被拘束在高门深宅内。有些强势一些的女性,甚至可以选择一辈子不婚育, 专心搞事业,因此, 不管是前朝后宫,大周的女官都很多, 兰鸢山手下也有不少女将军和女前锋, 大多军功在身,威名赫赫。 因此,在这个特殊的社会背景中, 承担社会繁衍任务的责任,就落在了双儿身上。 双儿并不是双性人,身体构造和男人无异,那么能够分辨双儿和男人不同的标志,只有每一个双儿出生时眉心自带的一点红痣和独特信香,还有十一岁后会降临在每一个双儿身上的信潮。 这信潮和女子的初潮又不同,双儿不会来葵水,但信潮来袭时,每个双儿都会浑身发起高热,如同感染了风寒一般,十分畏寒,与此同时信香爆发,不仅会吸引闻到信香的男人与之相交,双儿本人也会在这个特殊时期极其渴望男人的触碰,受孕的几率也会成倍增加。 在大周王朝,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有婚约在身的高门贵双儿在信潮来时没有把持住,与趁虚而入的马夫仆役相交,最终诞下孩子的先例。 这不仅会让家族蒙羞,也会给清醒后的双儿带来巨大的痛苦,因此,在信潮结束后发现自己与陌生人相交、清白尽毁的双儿,都会在他人的闲言碎语、父母的白眼和嫌弃中选择自尽。 因此,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也为了避免双儿信潮来临时的失态,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小门小院,对于双儿的看管都极其严厉,有些高门大户的双儿,算的上是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们被看管在深院和高楼中不得出,尤其是信潮那几天,双儿们只能待在上了锁的小房间里,任何人不得进入,直到信潮结束,才能重见天日。 即便双儿需要出门,也不能走远,有钱的人家,都会给双儿配几个小厮跟随,并且要求双儿外出时戴上面纱,遮住容貌,以此来保住清白。 兰鸢山一边喝着茶,一边翻过一页话本,在看到高门大户的双儿和马夫相交诞下孩子这句话时,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咳咳咳——”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来来回回又把那本话本看了一遍,还有些怀疑人生,不信邪地又一连看了好几本,最后终于确定—— 在这个世界里,男人真的能生孩子。 “.......牛。”这个事实给了兰鸢山的三观很大的心理冲击,他脑补了一下男人怀孕大肚子的样子,忍不住一个哆嗦,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怪。 兰鸢山阖上书,站起身往外看了一眼,正想看点风景来平复一下心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翻转的人脸,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看。 兰鸢山:“......” 他惊得下意识把手中的扇子丢了出去,手中的蓝玉折扇在空中飞了一圈,强大的内力直接把那人垂下的发丝尾部削断了。 “啊!我的头发!” 兰鸢瑛倒挂在兰鸢山的窗前,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发尾,片刻后躲开袭来的扇子,从窗前跳下,揪着短了一截的发尾,埋怨地看着兰鸢山: “四哥,你赔我头发!” “.......谁让你突然出现吓我。”蓝玉折扇在空中飞了一圈之后,稳稳回到兰鸢山的掌心,兰鸢山将折扇收进衣袖里,端起茶水,目不斜视: “让你查的事情,你查到了吗?” “........”一提到方岫玉的事情,兰鸢瑛的脸瞬间一垮,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丧了起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兰鸢山身边,伸出手殷勤地给兰鸢山捏肩膀,又垂了垂,拉长了语调: “四哥——” “没找到?”兰鸢山都懒得猜:“没找到就算了。” “哎——”兰鸢瑛闻言,忍不住愣了一下,连给兰鸢山捏肩膀的动作都放慢了。 她都已经做好成事不足所以被兰鸢山骂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兰鸢山似乎猜到了她找不到,语气轻描淡写的有些过分了。 兰鸢瑛松开手,绕到兰鸢山的身前坐下,趴在桌子上看他: “四哥你之前那副样子,我以为你对那个小双儿势在必得呢。” “是势在必得,但也不能急于求成。”兰鸢山看她: “当日我们就和他见了一面,他又戴着面纱,年龄长相皆不明确,你要如何寻找。再加上扬州城并不是京城,又不是我们的地盘,要找一个双儿便犹如大海捞针,何其难。” “四哥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兰鸢瑛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在兰鸢山无语地看向她时,又火速滑跪改口转移话题: “那四哥你想好要怎么找他了吗?” 兰鸢山闻言,想了想,脑后的浅蓝色的发带吹过他的侧脸,又被窗外的风自然抚平: “想好了。” 他眉目微动:“所谓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如今我却偏偏要反过来,让他自己来见我。” “四哥快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兰鸢瑛最爱凑热闹,闻言捧着脸颊,眼睛亮亮的,催促道: “快说快说,我帮你追小嫂子。” 兰鸢山掌心的扇子勾了勾,示意兰鸢瑛凑过来,兰鸢瑛将凳子搬过去听,边听还边点头,听完之后,兰鸢瑛看了一眼兰鸢山,半晌竖起一个大拇指: “四哥,真有你的。” 兰鸢山看她一眼,没说话,垂下眼睫淡然饮茶,看着兰鸢山这幅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兰鸢瑛不知为何,内心忽然有些犯怵发冷,半晌赶紧溜走了。 几天后,有传闻传在扬州游玩的四皇子行宫内的二乔玉兰在一夜之内全数开放,美景盛异,香气袭人。 皇帝颇为诧异,前往观看,路上偶遇一占卦道人,道人占卜过后,说此奇景预示着四皇子有得有失,得在扬州玉兰。 皇帝回去后对着“扬州玉兰”四个字想了很久,几天后便下旨,为四皇子举行一场“二乔玉兰宴”,邀请扬州城官员家中未曾婚配、信香为玉兰花香,或者名字里有“玉”、“兰”字的女娘和双儿,来行宫赏花参宴。 接旨的官员们得知当今圣上要在行宫内设二乔玉兰宴,惊讶过后,不就后便回过味儿来—— 感情这皇帝陛下还在因为把四皇子未婚妻指给太子做太子妃这件事愧疚,所以特地搞了一个二乔玉兰宴,来弥补兰鸢山呢。 皇帝乱点鸳鸯谱这件事确实被不少大臣所诟病,如今他给兰鸢山设相亲宴,一方面是想安抚弥补兰鸢山,一方面也是想挽回自己的风评。 但不管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各位扬州大臣官员的心中算是活络起来了。 当今的四皇子,是众皇子中唯一被封王的皇子,十年战功赫赫,从无败绩,手中现今还握着十几万的大军,甚至被当朝太子所忌惮,可谓位高权重。 如果能把家里的女娘或者双儿送给四皇子殿下,那别说是当四皇妃,就是能挤进去当个侧妃也是不错的,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家都跟着沾光。 思及此,各位扬州大臣们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把家中适龄且未婚配的女娘和双儿送进宴会中,有些甚至买通了户籍管理的官员,想要偷偷摸摸地给自家的双儿改名,以期有资格参宴。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被皇帝令行禁止,下令一经发现,别说官员的儿女,就连本身有参宴资格的官员也取消资格,一起打包滚蛋。 而兰鸢山利用玉兰花设玉兰宴来找他的事情,方岫玉并不知道。 那日他是出来给母亲买药的,为了能早些回家,咬牙从茶楼后门走了近道,这才不巧和兰鸢山碰上。 回到家中后,他摘下面纱,走进了小厨房,熟练地给母亲煮药。 “公子,今天真是吓死我了。”那名叫程云的小侍一边给方岫玉打下手,一边小声嘀咕道: “若是被旁人看见那男子摸你的腰,你日后还怎么嫁人。” 他愤愤道:“那男人真是太可恶了!轻浮!公子你日后定不要嫁给这样的人!” 方岫玉看了他一眼,随即摇头笑着比了一个手势: 【我不嫁人。】 “啊呀,公子你别胡说,这怎么行呢,哪有双儿不嫁人的。”程云忙道: “你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他说:“我家公子一定能清清白白地嫁个好人家。” 方岫玉看着他只是笑,没有说话。 药熬好之后,方岫玉将其端进了母亲的小厢房,给母亲喂药。 自从母亲病倒之后,父亲对母亲的宠爱也不再,一应的开支也被缩减,好在如今已经是开春,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冷,方岫玉也不必终日为了那点炭火发愁。 “小娘,喝药了。” 方岫玉不能说话,很多事情只能程云帮方岫玉转达。 齐小娘听见程白的话,用力咳嗽了几声,在方岫玉的搀扶下,艰难地起身。 她身体不好,脸色灰败,看着将药吹凉喂到她唇边的方岫玉,心中酸楚,又落下泪来,拉着方岫玉的手不断道: “儿啊,小娘对不起你.........” 她一边落泪,一边低声道: “娘身子弱,没能在这深宅大院里给你挣一个好前程,娘对不起你.......娘现在这样,耽误你嫁人了........” 方岫玉沉默片刻,随即放下碗,用手言道: 【没事的,小娘。】 他说: 【我不嫁人,我就在这里守着你,直到娘身子好起来。】 等用手言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完之后,方岫玉才端起药碗,对齐小娘笑。 一旁的程云忙帮腔道:“小娘,你还是快喝药吧,一会儿药凉了,公子亲自熬药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齐小娘一听说药是方岫玉亲手熬的,慢慢止了眼泪,怀着复杂的心情,将药喝了下去。 等服侍小娘睡下之后,方岫玉这才出了小厢房,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等到了黄昏晚饭前,方岫玉又去堂上给父亲和大娘子请安。 父亲今日似乎有心事,在饭桌上几度沉默,大娘子应该知道父亲所想何事,但也很识时务地没有开口。 方岫玉不能说话,但是能察言观色,见此更加小心谨慎地收敛了自己发出的动静,免得动作间又失了礼数,惹来大娘子的训斥。 直到晚饭结束,仆役端来茶水供方岫玉漱口的间隙,扬州知府才缓缓开了口: “岫颜,岫如,岫玉,不知你们是否听说二乔玉兰宴的事情?” 被点到名的三个双儿都抬起了头,看向扬州知府,半晌,还是方岫颜作为哥哥,大着胆子回了一句: “不知。” “这是当今圣上为了四皇子所设的赏花宴,看似与民同乐,实则是为了四皇子选妃所设的宴会。” 扬州知府方且深慢声道:“不过这个宴会,只允许名字里带有‘玉’或者‘兰’字的双儿参加.........” 话音刚落,方岫颜和方岫如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方岫玉身上,方岫玉心中一紧,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他知道自己身为哑巴,即使有机会去参加四皇子的宴会,方且深也不会让他去,果不其然,下一秒,方且深就道: “岫玉......虽然家中双儿中只有你名字里有‘玉’字,只有你有资格参加,但是你这个样子,即便去了,四皇子也不会喜欢你,更不会让你当皇妃,” 方且深顿了顿,片刻后委婉道: “不如......就让你的哥哥岫颜替你去......你就别去了,怎么样?” 反正蒙着面纱,谁也看不出来到场的人是方家老大还是老三,是方岫颜还是方岫玉,万一方岫颜被四皇子兰鸢山看上了,成了四皇子妃,那到时候直接将错就错,让方岫玉和方岫颜互换身份就好,并不是什么难事。 “.........”方岫玉看着双眉拧紧的方且深,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大娘子,半晌微微垂下头,指尖在帕子上扯出深深的痕迹。 许久,方岫玉才抬起头,用力抿了抿唇,别开脸,无声点了点头: 【......是,父亲大人。】, 48“公子你思春了?” 晚饭后, 方岫玉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内。 他呆的院子是整个府内最小的,冬冷夏热,好在现在是春天, 气候尚宜, 可以不再需要整日为了炭火发愁。 方岫玉在房内沐浴完毕之后,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书, 间门或拿起笔在书上标几笔,算作批注。 程云在一旁给他磨墨,看着方岫玉一副安静淡然的样子, 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 扔下墨,坐到方岫玉的一边,转过身去,看上去很非常不开心的样子。 “?”方岫玉虽然不会说话,但不代表他不能察觉和关心身边人的情绪, 何况这个人还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程云,两人感情很好, 不是兄弟, 胜似兄弟。 【你怎么了?】 方岫玉放下手中的笔,伸出手,拉了拉程云的衣角,在程云不情不愿地看过来时, 用手言比了一个询问的姿势: 【是大哥的小侍今日又给你脸色看了吗?】 “.......不是。”看着自家公子还在担心自己,程云又是急又是气, 忍不住握住方岫玉的手,焦心道: “公子,你怎么还能这么淡然?” 他说:“大公子若是顶替你成为了四皇妃, 那等他过门之后,二公子还不得更趾高气昂地磋磨你?到时候大娘子她.......她说不定还会借机让主君把你配给什么官员做贵妾!那你这辈子也当不了正妻了!” 在程云的观念里,双儿活着最大的成功就是嫁给一个好人家当正妻,再生下一个儿子或者女儿,这辈子才能圆满。 【........】看着程云如此担心自己的婚事,方岫玉沉默半晌,许久,才抬手,慢慢比着自己的意思: 【你多想了。】 他说:【即便我去了,我这个样子,也不能当四皇子正妻。皇家不会让一个哑巴当四皇妃的。】 【既然如此,索性不要去,免得被旁人羞辱。】 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完之后,方岫玉才放下手,随即拿起笔,又要写字。 “哎呀公子你别写了。”程云索性站了起来,夺过方岫玉手中的笔,丢到一旁,然后在方岫玉不解的眼神里来回走动: “公子你即使不能当四皇妃,但以你这样的美貌,嫁进四皇子府当侧妃还是有可能的。” “公子,我们过几日偷偷溜到宴会上去吧。”在程云浅薄的意识里,读书写字不如嫁个好人家,为了能给方岫玉挣一份好前程,他几乎是要拼了: “我舅舅在行宫里当厨子,到时候我偷偷给他塞点银子,让他想办法带你进到宴会上去。” 程云一边说,一边好像已经遇见到未来的美好场景,连眼睛都亮亮的: “公子,若是你能在宴会上被四皇子选中,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他愿意纳你,你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去京城享福过好日子了!” 【.........】方岫玉生性谨慎,闻言顿时一呆,忙摇头道: 【不可、不可!】 他慌忙摆手,手言快的几乎要打出残影: 【双儿若没有父母的命令,不可出门,若是大娘子知道了,她会动用家法的!】 “可是你真的不想博一次吗?”程云不气馁,还在劝: “我听说这四皇子如今二十一岁,不仅战功赫赫,身居高位,而且洁身自好,这些年房里也个侍妾都没有,公子你若嫁给他,他定能珍爱你,不让你受苦,” 程云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听我舅舅说,这四皇子容貌清俊,好似谪仙下凡,待人接物虽然并不春风化雨,但也绝对不苛责严厉,是个大好人来的。” 方岫玉:【........】 不知为何,在程云说到容貌清俊的那一瞬间门,方岫玉的面前忽然浮现起了前几日在酒楼里看见的兰鸢山的脸。 那才叫真正的俊美无俦....... “公子,公子?”程云不知道为什么聊着聊着,方岫玉的脸忽然就红了,摸着腰若有所思,他一连喊了好几声,方岫玉都还没回神。 “公子,你的脸为何红了。” 程云稀奇道:“我从未见过你在提到别的男人时脸红,难不成你真的........” 程云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语气一顿,紧接着夸张地大喊起来: “难不成说,公子你.......你竟思春了?” 【..........】方岫玉被程云戳破了心中所想,登时双颊通红,坐立难安,连手上的帕子都要被扯烂了,甚至也顾不得双子应有的仪态端庄,站起身就要打程云,一副又气又恼的样子。 程云笑着求饶: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方岫玉松开几乎要笑倒在塌上的程云,很是羞恼,半晌起身往里间门走,不想搭理程云了。 程云反而又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把方岫玉按在桌前,给他松发髻梳头: “好了公子,你别生气了。” “.......我是真的希望你嫁一个好人家。” 看着铜镜里程云垂下的眉眼,方岫玉眉心微动,片刻后转过身, 【你帮我查一个人吧。】 “?”程云不晓得为什么话题突变,但还是顺着方岫玉的话往下说,免得方岫玉又生气不理他: “公子想让我查谁?” 【那天在酒楼里帮我的人。】 “?公子找他做什么?”一提到兰鸢山,程云还是很生气,不爽地连都皱了起来: “那样的登徒子,何必找他。” 【他不是登徒子。】方岫玉的脸色很罕见的严肃起来,比划的动作也愈发用力,显然是很急于强调和解释某件事:【当时是我没有看清路撞到了他,并不是他故意轻薄我。若没有他,我早就摔下楼梯,遭人耻笑了。】 方岫玉凝眉,点了点程云的胸膛: 【日后不许再听见你说他是登徒子,我会生气。】 “......行吧行吧。”难得见方岫玉这么维护一个人,程云只能妥协: “我有空帮你找他。” 【嗯。】方岫玉这才缓和了神情:【他是好人来的。】 “我看他也不过如此,哪有我们四皇子殿下好。”程云拉踩道: “而且我看他穿着朴素,不像是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子弟。” 【看人不能只看穿衣。】方岫玉正色道:【他气度不凡,举止端庄,即便非大户人家的孩子,日后定也能一飞冲天,不会困于泥潭之中。】 “.......公子你只见了他一面,为何处处维护于他。”程云皱眉:“难不成你喜欢上他了。” 程云很不乐意:“他就算暂时落魄,日后也绝对比不上四皇子殿下。” 【.........】方岫玉咬了咬唇,没吭声,半晌推开程云,上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他不是四皇子才好呢。 躲在被子里的方岫玉偷偷想。 毕竟若他是皇子,而自己又只是一个哑巴庶子,又如何能配得上尊贵的四皇子殿下? 方岫玉内心的纠结,兰鸢山并不知道。 在玉兰宴当天,他还正正常常地出席了宴会,期待着晚玉也能出现。 皇帝和皇后也来了,慧贵妃陪坐在皇帝的身边,笑容恬静淡然,不争不抢,很符合她的封号,安静聪慧。 众官员也携妻带子地来到了宴会现场,不少双儿坐在下首,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兰鸢山,片刻后又害羞地低下头,和身边熟识的双儿窃窃私语。 宴会上,皇帝忽然诗兴大发,要求众人对飞花令,众双儿们都争先恐后地表示自己的诗才,文化水平差一些的,又主动要来琴和萧展现音乐底蕴,有些甚至还被皇帝钦点献舞,舞姿秀丽卓绝,把皇帝这个老头子都看直了眼睛。 而兰鸢山在发现晚玉没有来之后,则始终对这场宴会中的所有双儿都失去了兴趣,低垂着眼睛,自顾自地喝闷酒,不置一词。 皇帝有心给兰鸢山拉姻缘,饮了几杯酒之后,醉眼熏熏地捏着酒杯,看向兰鸢山: “四儿。” 他问兰鸢山:“不知在这场宴会上,你可有看中哪朵扬州玉兰?” 他话里话外虽然讲的是玉兰花,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在问兰鸢山是否有相中哪家双儿,好娶回宫中当四皇妃。 兰鸢山闻言,喝酒的动作一顿,随即转身对着皇帝的方向,拱手道: “回父皇,此地春光虽好,花枝千万,但孩儿始终心恋一枝,并无移心之意。” 他也没有明说这场宴会上没有找到晚玉,所以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但皇帝似乎在这场宴会上看中了几个双儿,想要强行塞给兰鸢山,于是便道: “宫中之花,合该争奇斗艳方好。四儿你不如采几枝回宫中供养,内心郁结之时,多赏赏花,也能一舒愁志。” 兰鸢山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就是老四你就凑合凑合选几个人娶回家得了,就当做是老子把你的未婚妻许给太子这件事的补偿,你也别老是因为这件事怨我了,咱们父子俩就这么和解吧。 兰鸢山想了想,随即拱手拒绝了: “花枝虽多虽盛,但若不是自己所爱的那一枝,纵有再多也无用。若非所爱,儿臣宁可独善其身,也绝不身处万花丛。” 言罢,他不顾皇帝被撂了脸子时阴沉的脸色,直接道: “儿臣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告辞。” 说完,兰鸢山看也不看皇帝铁青的脸色,转身就走,徒留现场的气氛尴尬一片,有些双儿甚至躲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 皇帝身居高位久了,第一次被自己的儿子甩了脸子,哪里能忍。 他握紧手中的酒杯,用力一掷,酒液登时在空中飞溅而出,几乎要泼湿兰鸢山的半边身子: “你放肆!” 皇帝气的浑身发抖,一拍桌子,怒斥道: “你这逆子!宫廷宴会,朕还在这里,此地哪容你先退场,哪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浓重的酒香在寂静的会场里飘散开来,冰凉的酒液从兰鸢山的脸侧往下滴,半湿的脸并不显得狼狈,反而让兰鸢山的眉目更加浓重鲜明,清俊无双。 所有人都被情绪阴晴不定的皇帝吓坏了,连太子也垂着头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宛若鹌鹑,太子妃坐在一旁,看着台中央的兰鸢山,用力咬牙,眉目间门的担忧几乎要溢出眼眶,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替他求亲,却被母亲一眼瞪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在一片安静的几乎窒息的气氛中,兰鸢山抬头看着怒不可遏的皇帝,动也不动,甚至也懒得去擦脸上的酒液,只是直视皇帝: “太子哥哥为了我的未婚妻可以不顾皇家脸面闹绝食,而如今儿臣只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先行退场,便也能被称作放肆了吗?” 兰鸢山看着脸色骤变的皇帝,单刀直入道: “父皇,儿臣想问,在您心中,是不是无论太子哥哥做什么,都可以用只是尚未懂事轻巧带过,而我不论做什么,都是居功自大,冒犯天颜?” 兰鸢山话音刚落,不仅是皇帝捂着胸口,几乎要被气出心脏病,连方才始终保持神情冷淡的慧贵妃,都扬起眉头,用震惊的样子看着自己此刻锋芒毕露的儿子。 兰鸢山懒得再去和皇帝虚以为蛇,他没再等皇帝发难,就敷衍地拱手道: “儿臣衣服湿了,有失体面,就不在父皇面前碍您的眼了,现行告退。” 言罢,兰鸢山一转身,竟然是直接走了。 皇帝:“..........” 他整个人被气的摇摇欲坠,半晌竟是直接倒了下去,惊得在场的妃嫔都纷纷上前扶住他,现场混乱一片,所有人都乱成一锅粥。 慧贵妃离皇帝最近,也想下意识去搀扶,却被皇帝一巴掌拍开。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皇帝用颤抖的手指着慧贵妃,气的口不择言: “他连朕也敢顶撞,若是日后羽翼丰满,那岂不是得骑到朕的头上来了!” 慧贵妃:“...........” 她看着被拍红的手,半晌将手放进袖子里,坐了回去,看着咬牙切齿的皇帝,许久,才低声道: “那陛下您.........究竟想怎么样呢?”, 49当街拥抱 因为兰鸢山的仓促离席, 原本为他设好的二乔玉兰宴也没能办下去。 不仅如此,皇帝还被兰鸢山活生生气病了,好几天没出门游玩, 后宫众人见此皆忧心忡忡,皆劝兰鸢山去给皇帝道歉认错,以免日后父子反目, 关系破裂。 作为兰鸢山六妹的兰鸢瑛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和皇帝闹掰, 对兰鸢山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即使是只站在兰鸢山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 兰鸢瑛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劝一劝兰鸢山。 “哥,四哥.......” 看着在茶楼里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兰鸢山, 兰鸢瑛满目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要不是打不过兰鸢山, 她说不定还会上手去抢兰鸢山手中的酒杯,又急又气道: “你别喝了!等会儿你要是喝醉了, 我可扛不动你回去!” “我.......喝不醉。”兰鸢山很清楚自己的酒量, 所以即使旁人看上去喝酒喝的有些上脸了, 他也知道自己离醉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你别管我了。” 言罢,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即当着兰鸢瑛的面,一饮而尽。 兰鸢瑛:“........” 她恼怒地把头发都抓的有些乱,半晌站起身,在包厢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用比往常更快的语速道: “四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惦记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双儿?何况他当时还蒙着面纱,你连他到底是美是丑都不知道!” 言罢, 兰鸢瑛又转过身,抓着兰鸢山的手臂,眼睛里全是恳切:“你若喜欢长着那样一双眼睛的双儿,妹妹有办法帮你弄来........你别喝了!” 兰鸢山被迫被兰鸢瑛夺去了手中的酒杯,喝不到酒的他半晌不知为何,忽然对着兰鸢瑛一笑,然后忽而向后靠去。 他笑起来很是好看,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漆黑的双眸里偶尔闪过的一丝柔和,像是在透过面前的虚空在凝视着着什么人,看的兰鸢瑛竟然情不自禁地心跳加快,掌心忍不住握拳,已然有了片刻的愣怔。 酒瓶不知何时,已经轻巧地落在了兰鸢山掌心里,被他对着瓶口饮尽: “........他很漂亮。” 兰鸢山靠在椅子上,黑长的高马尾顺着肩膀泼墨般淌下,浅蓝色的发带流苏顺着他喝酒的动作在椅背后晃动着,绣着精美银线的衣角勾在鞋上,在交叠的脚上轻轻晃动着: “是你想象不来的漂亮。” 兰鸢瑛:“........” 她说:“哥你喝醉了。” 兰鸢瑛又坐了回去,看着用扇子轻轻点着额头、试图用冰凉的蓝玉扇子缓解因为喝酒而微烫脸颊的兰鸢山,不置可否道: “他再漂亮,难道能比天仙还漂亮。” “唔。”兰鸢山声音低了下去,头一边点着,看他眯着眼睛的样子,显然是已经有点微醉了。 片刻后,他手中的蓝玉扇子也脱力掉在地上,滚到了桌底。 兰鸢瑛没注意到扇子掉了,只想把喝醉的兰鸢山扛回去。 但她还是个女子,力气不够,思来想去,只能唤来兰鸢山的小侍宋白,两人联手把喝的烂醉如泥的兰鸢山扶上了马车。 在兰鸢瑛和宋白扶兰鸢山的时候,方岫玉的小侍程云正好来茶楼打听兰鸢山的事情。 他看见兰鸢山被兰鸢瑛和宋白联手扶出了包厢,有些困惑地皱起了眉,半晌闪身躲在了包厢后的柱子边,等到兰鸢瑛和宋白离开之后,才忍不住走到兰鸢山曾经呆过的包厢里,在包厢桌底找到了一把蓝玉扇子。 “.......这扇子真好看。”程云那天和兰鸢山打过照面,知道当时兰鸢山手里拿的就是这把扇子,想了想,还是像做贼一样把扇子塞进了衣袖里,随即在小二疑惑的眼神里,强作镇定地走出了包厢。 因为偷偷拿了兰鸢山遗落的扇子,所以程云不敢在茶楼久留,几乎是出了茶楼就一路小跑回府中,等他回来的时候,方岫玉已经沐浴完毕,坐在书桌前看书了。 看着程云如此晚才归来,方岫玉有些困惑,正想打手言问程云为何此时才归家,却没想到程云关上房门,像是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窗外也没有人偷窥之后,才关上窗,一屁股坐到了方岫玉的身边。 【?】 方岫玉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程云,【你怎么了?】 “公子,你不是拜托我去帮你打听那个人吗?”程云一路上都有点胆战心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神使鬼差地把兰鸢山丢失的那把扇子拿回来,但他就是这么干了,因为他总觉得方岫玉会喜欢: “所以我今天就去你之前遇到他的那个茶楼里,你猜怎么着?” 程云忽而一拍大腿,把在凝神细听的方岫玉吓了一大跳: “我又遇到他了!” 一听程云今日又遇到了兰鸢山,方岫玉心中一惊,手中的帕子已经绞了起来,眼神也开始躲闪,动作之大连耳边的玉坠都开始晃动起来: 【你.......你.......你和他说话了吗?】 “没呢。”程云被这么一问,又泄了气,像是失去生机的一摊不明生物: “他好像和一个女子在一起,两个人挺亲密的,都快抱在一起了。” 隔得远,程云看不清兰鸢瑛是在扶喝醉的兰鸢山上马车,误以为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在光天化日下拉拉扯扯: “所以我就没好意思上去打扰他们,问那人的名字。” 一听到兰鸢山在和别的女子呆在一起,还在酒楼共饮,举止亲密,方岫玉方才还害羞的表情顿时一变。 他表情在一瞬间就转冷,快的让人瞠目结舌,唇微微向下撇,似乎是很不开心的样子,眼神也不再躲闪,而是变的含嗔带怒,连手中的帕子都快被他撕烂了。 程云:“........” 他看着突然不开心的方岫玉,有些暗暗后悔自己刚才要说这样的话。 毕竟自己的主子情窦初开,万一要是因为这件事再也不相信男人,不相信爱情了,那怎么办? 思及此,程云开始抓耳挠腮。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在兜里掏啊掏,半晌在方岫玉赌气的眼神里掏出一把莹润的蓝玉扇子,双手托举到方岫玉面前: “不过我捡到了那男人丢失的扇子,你看看是不是他的?” 方岫玉闻言,因为怒意而微微出走的理智终于悄然回归。 他将视线停在了程云手中的扇子上,犹豫半晌,还是拿了起来。 扇子有点重,显然是用塞外锋利的蓝玉切割形成的,从玉白色的扇骨向扇面外逐渐蔓延开淡淡的天蓝色,很是好看,而且这种来自西域的蓝玉材质坚硬无比,可以抵挡刀剑的进攻。 方岫玉忍不住把扇子放到鼻尖闻了闻,轻嗅的时候甚至还能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愈创木香味,混着茶香,透着淡淡的清苦,并不难闻,反而透着朦胧的安全感。 方岫玉忽然感觉脖子一热,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下一秒就听见了程云疑惑的声音: “公子,你的信香味道为什么忽然变得这样重?” 程云问:“你的信潮快到了吗?” 方岫玉:【........】 他慌乱地把扇子收起,强作镇定地将其收进自己的袖口,随即对程云比划道: 【这是别人的东西,不问自取视为偷,我们要还给他。】 “嗷。”程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他拿回来纯粹是看方岫玉这几天想兰鸢山想的有点魂不守舍,所以下意识想把兰鸢山的东西带回来给方岫玉,希望他能开心,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基本的道德观: “公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程云捧着脸,娃娃脸挤在一起,软乎乎的: “可是我们要怎么还呢?我们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遑论还他。” 方岫玉也感觉有些难办,主仆俩人想了很久的办法,然后又一一否决,最后程云年纪还小,实在困得不行了,躺在小榻上睡着了。 等程云睡着之后,方岫玉才吹灭了灯,摩挲着躺在床上。 皆着月光,方岫玉掏出怀里的蓝玉扇子,细细摩挲着,指尖不慎在扇骨上摸到一个凹进去的地方,像是刻进去的鸟形状。 【这是........鸢鸟吗?】 方岫玉心想,是他的名字里有鸢这个字吗? 展翅高飞的鸢鸟.........感觉很衬他。 方岫玉这么想着,忽而又舍不得把扇子还回去了。 他抱着那把扇子想了好久,最后睡得太晚,第二天起来错过了给大娘子请安的时间,被罚跪在堂里跪了三炷香的时间,跪到膝盖都肿了,青紫一片。 “大娘子真狠心。”程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方岫玉上药膏: “明明就是大公子在玉兰宴上没有被四皇子选上,她心里有气,就拿三公子撒气!太过分了!” 方岫玉摇了摇头:【是我自己错过了请安的时间。】 “什么呀,她就是故意欺负你的!她自己儿子睡过头了错过了请安时间怎么不让她儿子跪!” 程云对大娘子的双标很是不满,咬牙恨声道: “活该!活该他没被四皇子选上!” “谁活该没被选上?” 一声阴森的问话忽而从程云的后背传来,方岫玉心中一惊,还未起身给哥哥请安,一巴掌就已经扇到了程云的脸上: “你个小贱蹄子,主人家也是你一个贱侍能说道的?!” 方岫颜本来就因为信心满满但却没能成功当上四皇子妃这件事心里憋了满肚子火,故意想来找方岫玉的茬,没想到一来就听见方岫玉的小侍才说他坏话,当场来了劲儿,对着程云啪啪就是两巴掌。 程云才不过十六七岁,被这啪啪两巴掌打的头晕目眩,整个人被扇倒在地上,脸颊肿的老高,回过神来后,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大公子恕罪!是小侍说错了话!请大公子饶命!” 方岫颜闻言冷笑一声,看着吓的脸都白了的方岫玉一眼,指尖捏起方岫玉的脸,随即用力用指甲在方岫玉的脸上掐出一个指甲印: “贱婢就是贱婢,要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别总是想着爬到主人家头上来。” “否则,到时候惹怒了主人家,无论是被发卖了还是打死了,不都是主人一句话的事儿?” 方岫颜看似是在说程云,实则是在借用嫡双儿的身份敲打方岫玉不要痴心妄想。 方岫玉眼睫轻颤,随即垂下眼睫,任由方岫颜在他脸上示威似的拍了两下,随即冷笑着拂袖而去。 临走之前,他还故意一脚踩在了程云的指节上,用力碾了碾,隔得这样近,方岫玉还能听见程云指节发出的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变形声,还有程云止不住的抽泣和痛呼。 方岫玉见此,顿时咬紧了牙关,手指颤抖:【.......】 程云脸上伤了,手上被踩了,又听到方岫颜要打死他,已经吓的快没命了,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满脸泪痕。 方岫玉等方岫颜走了,沉默片刻,这才起身把程云扶起来。 程云一张清秀的巴掌脸两边都是红肿的巴掌印,浑身脏兮兮的眼泪,看上去又可怜又凄惨。 这两巴掌虽然没有打在方岫玉身上,却和打在他脸上已经差不多。 自己的小侍,只不过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说了几句话,却被罚成这样—— 何况这还不是第一次。 方岫玉用帕子擦干净程云脸上的眼泪,看着程云痛的打颤的手腕,半晌咬牙道: 【我去给你找郎中。】 “公子别去了。”程云现在两只手都被踩的几乎要变形,破皮淌出血,连给自己擦眼泪都做不到,但还是急急拦住了方岫玉: “公子,我只是个小侍,不值得你花钱给我治伤。” 他抽了抽鼻子,半晌脸上勉强扶起一点笑,像是在安慰方岫玉: “没事的。” 他嘀咕道:“买药请郎中要好多钱呢,我还要把钱攒起来给公子当嫁妆。” 方岫玉:【.......】 他忽然站起身,盯着被吓了一跳的程云,然后往门外走去。 程云愣了片刻,起身想要拦他,却被方岫玉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坐着别动。】 方岫玉比着手言,表情很严肃:【我去去就回。】 言罢,他甚至顾不上程云的阻拦,提裙就往门外走去。 方岫玉每个月能领到的份例很少,大多数还都拿给小娘治病了,身上没有多于的治伤请郎中的药。 他把身上的首饰和玉坠都当掉了,也没能当多少钱,那当铺掌柜见方岫玉一脸为难的样子,好心道: “小公子,我看你怀里这蓝玉扇子成色不错,不如我出一百两,你把它卖给我,怎么样?” 方岫玉:【........】 他吃惊地瞪大眼睛:【一百两?!】 虽然他没有比手言,但表情已经透露了他的不可思议,掌柜捻着胡子轻笑道: “怎么样,肯卖吗?” 方岫玉想了想,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卖。】 “?”当铺掌柜还以为方岫玉很急着用钱,但他只卖首饰却不卖一把明显和他气质不太搭的蓝玉扇子,这让当铺掌柜很是困惑,半晌忽而又不知想到什么,笑道: “小公子,那不成这扇子是你心上人所赠,故而不肯卖?” 【.........】方岫玉脸一红,没再说话,慌忙摆手摇头,抱着银子就跑出了当铺。 他跑的有点急,一是害羞的,一是想急着去给程云买药,没注意到街角处闪过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竟急急地朝他冲来! 等方岫玉意识到自己撞上马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呆滞地站在街角,看着那马夫急急地牵起缰绳,高大嘶鸣的马头微微跃起,满是肌肉的马腿在空中蹬了片刻,离方岫玉的脸就只有几厘米。 方岫玉吓了一大跳,浑身冷汗直冒,双腿情不自禁地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 等车夫好不容易稳住缰绳,看着死里逃生而坐在地上发愣的方岫玉,急的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没长眼睛吗,瞎了啊你!没看见我们四.........” “怎么了?” 车内兰鸢山今天酒醒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扇子不见了,叫上车夫来昨天的茶楼,想要找回昨天的扇子,结果走到一半就听见自家的车夫在骂人,有些不耐道: “发生什么事了?” “.......”那马夫闭了嘴,半晌,才将头探进马车里,小声道: “四皇子,有个贱民刚才不长眼地闯了过来,惊扰了四皇子您的圣驾。” 言外之意是,刚才马车没赶好不是我的错,是这个贱民的错。 兰鸢山昨晚宿醉,头痛得很,不想管这件事,但又不能不管: “什么贱民,好好说话。” 他闭着眼:“下去看看有没有伤着人,有的话给他一些银子,让他去治伤。” 那马夫应了一声,放下帘子起身去看,片刻后又回来了,禀告道: “四皇子,那人的脚好像扭了,走不了道了。” 马夫试探着道:“这扭伤..........您看给多少钱给他合适?” “..........”兰鸢山闻言,缓缓睁开眼,盯着马夫看了半晌,许久掀开马车帘子: “我去看看。” 方岫玉今天无比庆幸自己戴着面纱,所以被旁人围观的时候可以不用那么丢脸。 他本来想自己偷偷溜走,但本来就跪上的膝盖加上扭伤的脚腕,伤上加伤,无法走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蓝色衣角朝他这里移动,片刻后在他面前停住: “你没事吧?” 男人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方岫玉在梦里也没能忘记这个声线,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抬起头,对上兰鸢山的眼睛。 兰鸢山:“.........” 方岫玉:【.........】 方岫玉没想到在这么狼狈的时候能遇到兰鸢山,他开始后悔刚才把身上的首饰都当干净了,心道起码得留一个簪子的。 他现在是不是很难看?完蛋了,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喜欢自己了。 没人会喜欢一个总是摔倒的笨蛋。 何况那笨蛋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方岫玉当即想哭,心中暗暗后悔,半晌忍着眼泪,趁兰鸢山没注意,艰难地起身,就想跑掉。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的腰间便忽然一重,一股大力将他往后一带,身躯情不自禁地向后倒去,紧接着,他的后背便落入了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中。 方岫玉瞬间瞪大眼,尚未反应过来,片刻后面前便天旋地转,然后视线一转,他的面前便已经是密闭的马车内间—— 他被兰鸢山托着腰揽了过来,随即当着沿街众人的面,被堂而皇之地抱进了马车车厢内。 方岫玉:【........】 50吻 方岫玉并不重, 兰鸢山轻轻松松就能将他打横抱起,放进车厢内的坐垫上。 方岫玉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外男独自共处一室,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像是个炸毛的小猫崽, 用紧紧裸露在外的眼睛盯着兰鸢山,眼睛圆溜溜的, 光洁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兰鸢山半跪在他面前的身姿, 挺拔清俊: “怎么这么冒失?” 兰鸢山都来得及去问方岫玉此刻的名字和身份, 半跪在地上,指尖抓着方岫玉的小腿, 似乎是想要去看一看方岫玉的伤势, 却被应激的方岫玉惊恐地用手拍开。 未出嫁的双儿的脚,只能自己未来的夫君能看。 方岫玉虽然只是庶子, 但也牢牢记得这些针对双儿的规训,即便在挣扎的动作间痛的眉头紧皱,也依旧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 抱着膝盖靠在车厢内壁上, 不让兰鸢山碰到他。 兰鸢山:“.........” 他被方岫玉拒绝,有些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不理解为什么晚玉会对自己这么抗拒。 在两人各自沉默着对视之间,马夫策马,马车陡然颠簸了几下, 方岫玉没有防备,身体一晃, 失去重心, 整个人便朝车厢地面滚去。 兰鸢山:“.......” 他登时一惊,来不及想太多,大手一揽就将摔倒的方岫玉捞进自己的怀里, 随即迅速起身坐在了马车坐垫上,将方岫玉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下,牢牢护住。 方岫玉的后背在接触到兰鸢山胸膛的时候,就已然红透了。 他从未被一个男人如此搂抱过,何况兰鸢山搂着他的动作是如此的强硬有力,他只要稍微挣扎一下,就被兰鸢山抓着手按住,低沉有磁性的声线便从头顶传来: “别动。” 兰鸢山说:“等会又把腿伤着了。” 方岫玉:【........】 他抿了抿唇,掌心推了推兰鸢山的胸膛,示意兰鸢山放开他。 兰鸢山没有理睬方岫玉的挣扎,把他放到坐垫里侧坐好,随即指尖抓着方岫玉的小腿,撩起方岫玉的裙摆,仔细看着方岫玉的伤势。 方岫玉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朝下涌去,连呼吸都忘了,感官里只有兰鸢山抚摸他小腿肌肤的动作。 ........这个男子,怎的如此轻浮! 他气的发抖,正想发作,但下一秒,兰鸢山的手忽然一动,剧痛瞬间从脚腕处传来,方岫玉大脑瞬间空白一片,感觉整个腿都痛到麻木,在那一瞬,方岫玉连心中的羞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想怎么会这么痛!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痛的倒进了兰鸢山的怀里,兰鸢山抱着他,手臂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哄道: “没事没事,已经矫正了,一会儿就不痛了。” ........骗人! 方岫玉痛的眼泪水哗啦啦的,被兰鸢山哄了仍旧没有缓解,抬起头瞪着兰鸢山,眼尾却红红的,冒着水汽,像个沉默流泪的猫猫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却连爪子也不肯对自己的主人亮一下。 “........”兰鸢山莫名被方岫玉这幅样子可爱到了,他忍不住一愣,在盯着方岫玉看了片刻后,下意识凑过去,指尖摩挲着方岫玉的耳垂,低声道: “我的晚晚真可爱。”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方岫玉的面纱,越凑越近,几乎要把方岫玉禁锢在车厢的一小角中,一边凑近一边诱哄道: “把面纱摘下来好不好?我想看看你在这里长什么样子。” 方岫玉:【.......】 他从未被一个男人如此温柔地对待过,眼尾熏红,一颗心差点就要陷进去,但在听到兰鸢山唤他“晚晚”的时候,整个人陡然一激灵。 他双手抵在兰鸢山的胸膛上,抬起眼,入目即是男人深邃而又温柔刻骨的眼神,而这样的眼神,绝对不像是在看一个仅仅只见过一两面的人! 他还如此亲昵的唤他晚晚......... 可是我又不是他的晚晚......... 得知兰鸢山认错人的方岫玉当即想哭,他一只手抵在兰鸢山的身上,不让他继续靠近自己,一只手紧紧按着面纱的边角,用力摇头,似乎是不想让兰鸢山摘下自己的面纱。 他急于否认自己的身份,眼泪却又不受控制地再度冒了出来,滴到兰鸢山的手上,还把面纱给浸湿了。 兰鸢山:“.........”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在哄方岫玉,但为什么方岫玉却又哭的更加厉害了。 他只能遵从方岫玉的意思慌忙起身,低声道: “好了好了,我不摘了,你别哭了。” 方岫玉不让兰鸢山碰他,缩着脚,把光裸的脚背藏在裙底,抱着膝盖,默默掉眼泪。 他有心上人了.........那个人叫晚晚........他还把自己错认成了那个晚晚........ 方岫玉越想越伤心,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为这个只见过几面的人伤心,哭的连兰鸢山都不知道怎么哄了,只能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 马夫在外面听方岫玉哭,听的朦朦胧胧并不真切,还以为兰鸢山在马车里就行了禽兽之举,把方岫玉折腾哭了。 他咋舌,心想这皇室中人果然长的越标致,做的事就越变态。 兰鸢山不知道马夫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方岫玉在想什么,耐心地哄方岫玉哄了片刻后,方岫玉才慢声止住了哭声。 他用哭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兰鸢山,决定和这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一刀两断,半晌赌气地从自己的怀里拿出珍藏的蓝玉扇子,犹豫了片刻,在兰鸢山惊讶的眼神中,将蓝玉扇子塞进了兰鸢山的怀里。 “.......我的扇子怎么在你这里?”兰鸢山将那扇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确认扇子确实是自己的之后,挑眉道: “你捡到的?” 方岫玉点头:【还你。】 把扇子还给兰鸢山之后,就算当做报答他当初在茶楼替他解围的恩情。 然后........然后他就和他两清了! 方岫玉这么想着,视线却还落在兰鸢山手中的蓝玉扇子上面,目光勾勾缠缠,他自己没意识到,落在兰鸢山眼中,他面上的意思,显然是有些舍不得这把扇子。 “你喜欢这把扇子?”虽然不明白方岫玉为什么一反常态地远离自己,但他还是凑过去,右臂揽着方岫玉纤瘦的肩膀,一手展开折扇: “要不我送你吧。” 方岫玉这一次没来得及抵触兰鸢山揽他肩膀的动作,闻言抬起头,用漆黑的眼珠迷惑地看着兰鸢山,像是在说: 【这么贵的扇子,你就这么送我了?】 “你喜欢就送你,和它值多少钱没关系。” 即便方岫玉没有开口,兰鸢山能看懂方岫玉眼神的意思,随即又在扇骨刻着鸢鸟标致的地方摩挲了两下,锋利的刀刃顿时从扇边缘弹了出来,吓了方岫玉一跳。 “这个扇子不是普通的扇子,可以用来防身。” 兰鸢山又在那鸢鸟标致上摩挲了一下,刀刃又收了回去,演示完后才看向方岫玉: “学会了?” 【.........】方岫玉犹豫地点了点头,片刻后掌心一重,兰鸢山已经将扇子放进了他的手里。 “我的公主真聪明。”兰鸢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习惯性地凑过去,想要亲一亲方岫玉的脸。 方岫玉吓了一跳,哪里肯让兰鸢山轻薄,刷的一下展开扇子,挡在了自己和兰鸢山之间。 兰鸢山的脸被迫和方岫玉隔开,他忍不住抬起眼,下一秒,撞进他视线内的是方岫玉漆黑的眼珠,含着明显的忐忑和谨慎。 兰鸢山:“.........” 他忍了又忍,半晌还是忍不住道:“这么怕我?” 方岫玉摇了摇头,用扇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动作内又小心翼翼地往车厢内壁挪了挪,后背缩靠在车厢璧上,试图借用冰凉的墙提高自己的安全感,将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只,像是个小动物似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在兰鸢山极富有侵略性的气息里存活下去。 他自以为自己是在防御,但他这幅忐忑又受惊的样子,倒像是个逃不出猎人手掌心的兔子,只想让人更加想要逗一逗他。 兰鸢山本来也想逗他,但看着方岫玉肩膀发抖,似乎真的很怕的样子,半晌还是放弃了。 他往前挪了挪,避开方岫玉缩在裙摆底下的脚,上身凑过去,隔着那扇子盯着用力用扇子挡着脸的方岫玉看了好一会儿,半晌,他俯下身,温热的唇便落在了方岫玉的眉心上。 【.........】 浑身都被男人极复又侵略性和安全感的气息包裹在内,滚烫的热意从眉心处传来,方岫玉大脑轰的一下炸开,耳边嗡鸣一片,心脏当场停跳。 男人的唇是温热的,当吻落在那眉心红痣的一瞬间,温温热热的酥麻痒意顿时从那一处的肌肤传导至全身,方岫玉整个人都呆住了,握着扇子挡脸的手僵硬,双目直直的,视线内全是男人滚动的喉结和散落肩膀的流苏发带。 不知何时,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脱力掉下。 他的侧脸被人温柔抬起,方才还落在他眉心的唇一路往下,方岫玉动也不敢动,呆滞的像个木偶,任由兰鸢山掌心按住他的后脑勺,闭着眼睛隔着面纱轻轻吻着他的脸,最后,将最后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即使隔着面纱,即使兰鸢山没有再进一步动作,方岫玉还是被兰鸢山的动作吓呆了,双目瞪得溜圆,却一动不敢动。 他的脚被他看了,被他摸了,如今,连脸也被他亲了........ 方岫玉内心高高竖起的坚冰轰然倒塌,他看着闭眼侧脸亲他的兰鸢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得跟着这个男人,哪里也去不了了。 兰鸢山哪知道自己只是隔着面纱亲了自己的老婆,还什么都没做,方岫玉心里已经快进到决心要嫁给兰鸢山,还要给兰鸢山生一儿一女了。 他松开桎梏着现在已经在思考生孩子要叫什么名字的方岫玉的手,将扇子收好,放进还在发愣的方岫玉手中,随即道: “你不告诉我你现在的名字和住的地方,我也有办法找到你。” 方岫玉握着兰鸢山给他的扇子,半晌别过脸,掀起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看见了自家的房门,忙示意兰鸢山将他在此地放下。 “你要下车?”兰鸢山一愣,有点舍不得就这么放他下来: “我们再逛一逛好不好?” 方岫玉坚定地摇头拒绝了。 他不能和外男独自共处一室,如今已经破了戒,要是被大娘子知晓了,他一定会被家法伺候,说不定还会被赶到道观里当小道士,那样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嫁给兰鸢山了。 兰鸢山间方岫玉执着地想要下车,半晌也拗不过他。 他先下了车,随即将方岫玉扶了下来,然后捧着方岫玉的脸,道:“等我查清楚你的名姓,我就来找你,好不好?” 兰鸢山的意思是来找方岫玉玩,但方岫玉却误以为兰鸢山是要来找他提亲,有些害羞,脸红红的,半晌竟然跑开了。 兰鸢山:“...........” 他有点懵,眼睁睁地看着方岫玉从扬州知府府的侧门溜了进去,很快消失不见。 “..........?” 兰鸢山盯着那块扬州知府府的牌匾想了想,半晌后又坐上了马车,决定回去好好查一查方岫玉的身份。 当日二乔玉兰宴上来的人好像名字就叫“方岫玉”,但是却不是他的晚晚。 估计这扬州知府家里双儿比较多,所以应该是除了方岫玉外的其他名姓的双儿吧。 兰鸢山闭着眼,全然不知道自己找人的思维已经全然跑偏了。 而回到家中的方岫玉,却因为兰鸢山的一个吻,提前迎来了信潮。 通常每个双儿来信潮的时间都不一样,但基本都是固定的,当程云早上一直叫方岫玉,方岫玉却意外地没有起来,还有一股极其浓郁的雨后玉兰的信香味充斥这间小房间时,程云才猛然意识到,方岫玉的信潮提前了。 信潮会促使双儿浑身无力、高烧不退,还会异常渴望与男人交欢,程云摸着方岫玉比往常信潮更加滚烫的体温,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六神无主。 但愈发浓郁的信香已经包围了这间小房间,还隐隐有飘散出去的势头,程云看着抱着兰鸢山的扇子难受的在床上呻\\吟的方岫玉,不敢耽误,忙去叫管家取来贞锁和去香包,好将方岫玉锁在房间里,不允许他出去,同时也不允许旁人进来。 因为信潮期的双儿没有理智,同时也还会浑身无力,如果此时被人趁人之危地取了清白,那方岫玉的一辈子算是完了。 在程云急匆匆离开的时候,方岫颜刚好路过方岫玉的小院。 他还在因为当日程云嘲笑他没有被四皇子选中的事情而耿耿于怀,方才又听说几日前有一辆马车停在了扬州知府府外,马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扶着方岫玉下马,两人举止甚是亲昵,男人甚至还给方岫玉整理头发,看上去对方岫玉是疼爱的紧。 “这个贱蹄子,真是会勾引男人!”方岫颜几乎要把手中的帕子扯断了,恨声道。 “大公子,那门童说远远地看了一眼,那男人似乎不是我们扬州本地人,但是看通身的气度又十分不凡,不知是哪里的贵人?” 方岫颜身边的小侍低声回了一句,只一句便让方岫颜心惊肉跳起来: “.........不是我们扬州人?” 若不是扬州人,还能有一身的气派,那极其有可能是—— 皇室中人! 一想到皇帝此次下江南带了好几个皇子来扬州,万一这方岫玉真的勾引上了哪个皇子,成为了皇妃,那方岫玉岂不是会像他之前对待方岫玉那样,狠狠磋磨他?!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方岫颜用力咬了咬下唇,后槽牙咬紧,连带着脸侧的肌肉都绷紧了。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一想到方岫玉可能会成为皇妃,爬到他头上来,方岫颜只觉怎么也受不了强大的怒意和自尊、惶恐如同浪潮一般席卷了他,让他不管不顾地做出了一个外人看起来十分疯狂的决定: “厨房劈柴的那个独眼龙老王........是不是年近五十了,还未婚配?” “是的,他满脸麻子,还瞎了一个眼睛,所以至今娶不到妻子。”那小侍说完这句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方岫颜: “公子,你该不会是想...........” “我常常看见他盯着三弟痴痴地瞧,想必是爱慕三弟爱慕的紧,不如我就成全他。” 手中的帕子已经被扯烂,方岫颜深吸一口气,但如此也无法让他镇定下来,脸上的肌肉依旧在抽搐狰狞,藏在阴影里像是个恶鬼: “将他带到方岫玉的院子里,快去!” 小侍吓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膝盖跪出噗通一声,“公子,不可,万一让主君知道了,我们........” “万一父亲知道了,生米也煮成熟饭,父亲只会怪方岫玉生性□□,趁着信潮来临与劈柴下人交欢,毫无廉耻之心。” 方岫颜一巴掌甩在了小侍脸上,命令道:“快去!一定要敢在程云带来贞锁和去香包之前,把那独眼麻子带进方岫玉的厢房内!” “是..........” 小侍忍着眼泪,哆哆嗦嗦地退下了。 他趁着程云没回来,找来独眼麻子,甚至不敢多看几眼,直接将独眼麻子推进了方岫玉的房间内。 独眼麻子被方岫玉浓郁的信香薰的目眩神迷,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当即忘了害怕,摸索着就往方岫玉的床边走去。 方岫玉即使信潮来临,也强撑着神志,他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从混沌中逐渐警觉起来。 隔着床帘,他能看清一个佝偻的模糊影子朝他走来,一边走还一边轻声喊他“三公子。” 方岫玉被这粗哑难听的男人声音吓了一跳,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却两眼一黑,差点从床头栽倒。 程云呢.........程云去哪了.........这个人又是谁........ 方岫玉脸颊潮红,用力甩了甩头,在朦胧模糊的视线里,看着那佝偻的身影越靠越近,惊得有些六神无主,半晌才想到什么似的,抖抖索索地从枕头下找到了兰鸢山送他的那把用来防身的扇子。 指腹擦过鸢鸟刻痕两下,锋利的刀尖便从扇尾弹了出来,锃亮的白色刀光好似一味上好的药,划过方岫玉的眼睛,刺痛狠狠将方岫玉的理智拉了回来。 扇子在他身边,就像兰鸢山在他身边一样。 有兰鸢山在,他不怕,他也没必要怕。 方岫玉咽了咽口水,看着那帘外那丑陋低矮的身影越靠越近,握着扇子的手腕抖的愈发厉害。 他的吻给了兰鸢山,他的清白也给了兰鸢山,他的一切都是兰鸢山的,谁要是想碰他一根头发......... 在满脸皱纹和褶皱的独眼麻子带着□□,掀开床帘的一瞬间,方岫玉吓的浑身一抖,随即握着扇子的手高高举起,锋利的刀刃用力朝独眼麻子仅剩的一只眼刺去,眼神发狠—— 要是除了兰鸢山之外的人敢碰他,他就........他就—— 他就杀了他!, 51第 51 章 那独眼麻子大概率没想到这方岫玉虽然是双儿, 但绝非那种可以随意任人欺凌侮辱的双儿。 方岫玉所有的软弱可欺都留给了兰鸢山,这一刀扎下去,若非方岫玉还在信潮期间门, 身体的力气不够,这独眼麻子可能当场就见了阎王。 他捂着原本完好却差点被方岫玉扎穿的眼睛, 发出尖锐却沙哑的嘶吼声,鲜血从他眼角下方的伤口崩裂开来, 蜿蜒流过他满是褶皱和瘢痕的手背,看上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那般可怖。 这独眼麻子被划伤了脸,竟被激发了些许男人的血性, 又或者说他早就对方岫玉垂涎于久, 在浓烈信香的作用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直接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方岫玉的脚腕,直接将方岫玉拖下了床, 随即欺身而上。 他一边抓着不断挣扎的方岫玉的脚腕,拖至自己身下, 一边解开自己的衣带,口中还念着淫\\邪的话语,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方岫玉早被吓得六神无主,手里紧紧地抓着兰鸢山送给他的扇子,怎么也不肯松,在独眼麻子想要俯下身亲吻他时,方岫玉被恶心的差点当场吐出来。 他看着独眼麻子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还隔着十几厘米距离的时候,方岫玉再也不能忍受, 反手一巴掌将那独眼麻子扇了出去。 他在这个世界的力气依旧很大,一巴掌过去直接将那独眼麻子扇飞一米之外,独眼麻子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坚硬的木椅便哗啦啦的碎在了独眼麻子的头顶。 独眼麻子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紧接着,额头便爆发出剧烈的疼痛,被木椅撞击的痛感让他差点晕过去。 眼前白光一闪,他抱着脑袋,尚还来不及求饶,锋利的刀尖已然扎进了他的手、脚,还有腹部,每一下都极重极深,几乎带着想要将人杀死的恨意。 方岫玉已经杀疯了,尚无理智可言,手中紧紧握着扇子,独眼麻子身上喷出的鲜血溅出来,在他身上染出妖娆娇艳的血花。 血花还在不断扩大,待程云带着嬷嬷赶到时,独眼麻子已经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方岫玉则握着扇子瘫坐在一边,衣裳完好没有破损,但却眼神空洞,握着扇子,手腕还在不断颤抖,指尖往下淌着血,一副杀人犯的模样。 看着面前这幅血次呼啦的场面,程云双腿一软,几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直接瘫在地,慌张间门手脚并用爬到方岫玉的身边,想要问发生了什么,最后却只能抱着方岫玉,吓出了眼泪;嬷嬷也傻眼了,在反应过来之后,发出尖锐的爆鸣声,随即慌里慌张地出去找大娘子了。 等大娘子将这件事情禀报给扬州知府的时候,方岫玉已经被关进了小厢房内,不许外出。 扬州知府在大娘子的“添油加醋”下,误以为是方岫玉性格放荡,在信潮期间门勾引家仆。 他自知是家丑,为了不让事态扩大,只能“好心”给失血过多昏迷的独眼麻子请了郎中。 独眼麻子虽然在郎中的医治下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受到惊吓,这辈子大概率都不能人道了;而方岫玉原本就不会说话,经此一事后更是有些痴傻了,无论旁人说什么都不应,甚至连扬州知府的话也不听。 因为方岫玉“不守贞洁”,在信潮期间门勾引家仆,所以即便方岫玉被吓痴傻了,扬州知府也不打算放过他。 大娘子便派了几个嬷嬷前去惩罚方岫玉,但没想到那些嬷嬷们都被程云赶出来了,大娘子面上挂不住,亲自来教训方岫玉。 几个小厮按住了形容有些痴傻的方岫玉的手臂,强令方岫玉跪下,在大娘子的示意下,大娘子的随嫁嬷嬷伸出手,啪啪地就给方岫玉来了两巴掌。 方岫玉被扇的耳朵嗡嗡直响,偏偏那大娘子还在数落他,方岫玉不堪受辱,挣扎间门,身上的蓝玉扇子掉在地上,被仆役捡起,送到了大娘子的身边,给大娘子和扬州知府过目。 “这就是当日那个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岫玉拉拉扯扯的男人的信物。” 大娘子虽然未曾亲眼所见方岫玉和兰鸢山相处的场景,但“栽赃陷害”确是一把好手,当场就把兰鸢山和方岫玉私通的证据坐实了。 扬州知府看着手中的这把扇子,只觉眼熟,但半晌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能拧着眉,命仆人将那扇子收起来。 方岫玉眼见兰鸢山的扇子被人抢走了,当场发了疯,用力挣脱小厮的桎梏,径直扑上来,从扬州知府的手中抢过扇子。 大娘子站在夫君身边,因为替大儿子遮掩罪行所以说了谎话,所以心虚,误以为方岫玉是想扑上来伤害她,被吓的花容失色,失手之下当场给了方岫玉一巴掌,方岫玉白玉般干净的脸上又添了几道鲜红的指甲痕迹。 方岫玉捂着脸,盯着还欲训斥他的大娘子看了一眼,随即忽而也像大娘子先前打他那般,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将大娘子打进了旁边的花丛里,摔倒的大娘子吓的五官乱飞,摔在地上时推翻了身后的花盆,将那花盆摔碎成千万片。 大娘子当着众仆役和夫君的面,摔倒在一地的泥土里,原本精致艳丽的妆容被脏污的泥土掩盖,梳好的头发也松开,活脱脱一个泼妇模样。 大娘子坐在地上,愣了足足有几秒钟,半晌才在众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意识到丢了大脸的她当场崩溃,对着扬州知府就是一顿哭诉,还扬言如果夫君不惩罚方岫玉,她得不到一个公道,就没脸活在这个世上,宁愿一头撞死。 庶子竟然敢动手打嫡母,这是极其不孝的行为,扬州知府脸色铁青,对惹事的方岫玉更加厌恶,一怒之下,竟然令人将方岫玉打晕,随即连夜送到了郊外落魄的道观里,还命人将方岫玉锁起来,不许他外出,也不许人给他喂饭。 对于方岫玉这里发生的事情,兰鸢山不得而知。 在知晓方岫玉有可能是扬州知府的儿子之后,他思来想去,还是向扬州知府递了拜帖,登临府上。 扬州知府知道四皇子要来,当场乐开了花。 他琢磨了一下,误以为兰鸢山是在宴会上看中了方岫颜,所以将四皇子要来的事情和大娘子说了。 大娘子闻言,这才缓和了连日来觉得丢脸所以不愿意出门的心情,忙让方岫颜好好梳妆一番,争取在兰鸢山来的时候被四皇子选中,好嫁入京城当四皇妃。 在兰鸢山来之前,方且深和大娘子还细细叮嘱了家里的仆役,嘴要严一些,绝对不能把方岫玉做出的“罪行”宣扬出去,以免兰鸢山厌恶,从而影响到他家一对嫡双的婚事。 和兰鸢山约定会面的那天是难得的下雨天,方且深看着阴沉的天气,原本的欣喜逐渐消散,变的有些失望。 他觉得兰鸢山不会来了。 大娘子和一直等候在身侧的方岫颜也有些灰心,精心梳妆打扮过的方岫颜就等兰鸢山不来,甚至当场落下了眼泪,只觉一番心血白费,扑进娘亲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就在一家人唉声叹气间门,一个仆役却跌跌撞撞地闯进堂内,跪在地上禀告道: “主君,大娘子,四........四皇子来了!” “!” 听到仆役的禀告,方且深坐在主位上叹气的动作登时一顿,连眉头似乎都松开了。 瞬间门年轻了十岁的他忙站起身,让大娘子帮他理好衣领,又忙让丫鬟带领方岫颜下去补妆,这才恭恭敬敬地来到正门前迎接。 兰鸢山今日照旧是一袭蓝衣,只不过这次的蓝衣颜色要深一些,掩盖在黑金绣着月红花的披风下,浓密的长发被蓝色的流苏发带扎起,泼墨般洒落,衬得他身姿飒飒,宛若霜雪中的白杨。 兰鸢山不用仆役搀扶他,自己从马车上跳下,看着已经携夫人走到门口迎接他的扬州知府,想了想,知道这可能是晚玉在这个世界的父母,便也就客气了些,拱手道: “方大人。” “四殿下。”方且深想要跪下给兰鸢山行礼,却被兰鸢山扶了起来,愈发受宠若惊: “您今日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兰鸢山笑了笑,没再客套。 他一心只想见方岫玉,于是便道: “外面雨大,别傻站在这里了,进去说罢。” 方且深忙点头,亲自给兰鸢山打伞,微微弯着腰请兰鸢山进去。 兰鸢山也没拦着他,径直走进大堂,甚至连茶水也没上,披风也没解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直接单刀直入地问: “方大人,我听说你家有一对嫡双.........” “........啊,是。”方且深没想到兰鸢山这么直接,忙让丫鬟端上茶水,随即拱手道: “我有一对嫡双,都是我大娘子所生,四皇子您........想要见一见吗?” 兰鸢山没让人碰他的披风,挥手让仆役退下之后,拿起茶盏,一边刮着茶沫一边道: “久闻方大人教子有方,我好奇已久,所以想要见一见两位公子的玉容,请问是否准允?” “若四殿下相见,自然是无妨的。”方且深心里早乐开了花,但面上还是要矜持一下的: “只不过这双儿出嫁前不能见外男.......所以只怕只能让他们蒙着面纱见殿下了。” “无妨。”兰鸢山看了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的方且深,又将头低下:“一切看你安排。” 方且深忙点头,命令人去叫方岫颜和方岫如。 四殿下莅临扬州知府府的消息早就在内院传开了,被丢到后院劈柴的程云在模模糊糊间门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为何,停下了动作。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 这四皇子.........能救被关在道观里的方岫玉。 再这样准确的第六感的趋势下,他悄悄地溜到了前厅,躲在柱子后面,偷偷打量四皇子。 方岫颜和方岫如为了能让兰鸢山看上,几乎是使了浑身解数。 他们不仅化了京城里最时兴的妆容,甚至还重金购入了一套衣裳,迈着步子款款朝兰鸢山走来,蒙着面纱,含羞带怯地给兰鸢山请安。 兰鸢山:“?”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神情前前后后地在方岫颜和方岫如的身上转了一圈,随即在两人害羞的神情里,疑惑地心想: “晚玉怎么不在?” 难道这晚玉并非当日来宴会上的庶子方岫玉,也不是这一对嫡双中的任何一个? 难道他是这扬州知府府的家奴不成。 兰鸢山大脑嗡嗡的,有点蒙,半晌没说话。 而那方且深见兰鸢山这幅沉默不说话的模样,还以为兰鸢山被自己一对嫡双的美貌迷住了,心中一喜,正想委婉地询问兰鸢山是否有将一对嫡双中的一人带入京城做四皇妃或者侧妃的打算,兰鸢山就忽然开了口,语气颇为迟疑: “方大人.......你家,只有三个双儿吗?” “是。”方且深不敢和兰鸢山说当日来宴会上的人不是真正的方岫玉,只能谎称道: “除了宴会上那个,剩下的两个双儿您如今都已经见过了。” “...........”兰鸢山只能认出谁是晚玉谁不是晚玉,但是隔着面纱,他认不出方岫颜就是当日冒充方岫玉的人,只觉眼熟,坐在主位上纠结了半天。 既然晚玉并非这方大人的儿子,恐怕只是这方府的家仆吧。 兰鸢山想了想,只能借着赏雨的名头,在方宅各处转了一圈,仔细留神那些仆役,但没想到找了一上午,还是没找到晚玉。 雨下的更大了。 兰鸢山烦躁地解开披风,丢给身边的宋白,见不到方岫玉的他也没再那么耐心,在方且深想要留他吃一顿饭时,直接拒绝了: “多谢方大人好心。” 他看了跪在地上的一对嫡双,眉目很冷淡: “今天多有叨扰,只不过天色不大好,本王在行宫中也还有要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言罢,他由着宋白给他系上干净干爽的披风,转身就离开。 “.........” 方且深不知道兰鸢山为什么才来不久就要走,有些懵,和大夫人面面相觑片刻,半晌,才想起来要送兰鸢山。 他目送着兰鸢山出了正门,上了马车,在兰鸢山掀开帘幕和他告辞时,委婉地试探道: “四殿下,不知我的一对嫡双,您是否.........” “方大人的一对嫡双很好,”兰鸢山淡淡道:“若他们心有所属,方大人尽管可以向我开口,我会请求父皇为他们赐婚的。” 他这句话,就是明确的拒绝了。 方且深顿时脸色大变,想要攀上皇家的信心顿时被熄灭大半。 但他又不可能对兰鸢山发作,说你竟敢耍老子,只能跪下,老老实实地对兰鸢山行礼作别: “........是。臣,恭送殿下。” 兰鸢山甩下帘子,虚以为蛇的客套过后,只剩厌烦,连语气都透着淡淡的疲倦,面无表情地下令: “走——” 他话音尚未落下,一声疾呼忽然从外面传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殿下!殿下!” 紧接着,人体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还有马的嘶鸣以及车夫惊恐的怒骂。 兰鸢山:“........” .........谁在碰瓷? 兰鸢山今天没找到晚玉本来就烦,闻言睁开眼,眼底一片冷然: “是谁!” 马夫“吁——”的一声,停好车,宋白也下去查探情况,不一会儿便回来禀告: “殿下,好像是一个小侍,吵着要见你,怎么也赶不走。” 兰鸢山:“.........” 他很想说侍卫都是吃干饭的吗,怎么连一个碰瓷的小侍都搞不定,但看着宋白实在为难地模样,只能深吸一口气,掀开马车帘幕, “谁想见我?” “......殿下!殿下!”程云抱着一个侍卫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松开,众人拿他没办法。但当见到兰鸢山那张脸时,程云陡然松开抱着侍卫的手,连滚带爬地爬到兰鸢山的脚边,将头磕在满是雨水的砖石地面上,血氤在雨水里,透着丝丝缕缕的红: “殿下,求你救救我家公子吧!” “你.......”兰鸢山能认出这个小侍是当日在茶楼呵斥他的方岫玉的小侍,先是一愣,随即忙跳下车,将淋雨淋的无比狼狈的程云扶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你家公子呢?!” “四殿下.........”程云这几日被发配到柴房劈柴砍柴,头发都乱糟糟的,像是个可怜的小乞丐。他脸上是每日被掌掴出来的巴掌印,已然吃尽了苦头,但心中唯一想的,却是他自家还被锁在道观里吃苦的方岫玉,泣声道: “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被锁进道观里了!” “什么?!”兰鸢山一怔: “他怎么会被关进道观?!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家公子他不能说话,自然是不能来找四殿下求助。”程云直接给兰鸢山跪下了,抓着兰鸢山的手不肯松: “四殿下........我们公子已经被关在道观两天了,没人给他送水送饭.......求四殿下救救他吧!” 兰鸢山脸色一变,难看无比。 他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拉起程云,也不嫌弃他身份低贱,让他上了马车与自己同乘,很快让兰鸢山找到了缩着方岫玉的道观。 锁着方岫玉的房间门陈旧脏污,四处结着蛛网,是大娘子特地令人“好好关照”方岫玉的地方。 兰鸢山到了之后,甚至没来得及通传道观的观主,一脚踹开观主方岫玉的、摇摇欲坠、遍布灰尘的房门,冲了进去,声音急切: “晚晚!” 方岫玉被关在这处暗无天日的地方,被迫与蜘蛛老鼠同眠,两日水米未进,此刻已经全然虚脱,靠在墙边,唇色发白,眼神虚焦。 他看着兰鸢山冲过来,还以为又是在梦境之中,在兰鸢山脱下披风披在他身上,随即打横将他抱起的时候,竟也不管双儿需要与外男相避,主动伸出手揽住了兰鸢山的脖子。 他手里还死死地抓着抢回来的扇子,上面的污血已经被他擦掉,干干净净的看不出原本砍过人的痕迹。 方且深和大娘子也在兰鸢山闯进道观后跟了进来,看着兰鸢山竟然不顾外男需要与为成婚的双儿相避的规矩,直接上手搂抱方岫玉,不由得大惊失色,下意识伸出手拦住了兰鸢山: “殿下,您..........” “让开!”兰鸢山看着方岫玉虚弱的模样,已然猜出是谁将方岫玉关进道观里的。他懒得在现在和方且深算账,只想带着方岫玉离开这个又脏又阴暗的房间门内,语气也不由得暴躁起来。 “殿下,我儿他犯下大错,所以臣才将他关进此处。”方且深生怕兰鸢山迁怒于他,急急地解释道: “他还未曾婚嫁,殿下您不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将他抱出,如此,我们方家的——” “让开!”兰鸢山抱着方岫玉,话音落下间门窗外雷电闪过,将他的脸色劈的发白,像极了阴冷的玉面阎王: “本王现在就要带他走...........方且深,你竟然有这个胆子敢拦我?!” 一声雷声又重重落下,轰隆一股闷响,好似在耳边炸开,方且深看着兰鸢山冰冷的面孔,吓的面如土色,双腿一软,竟是直接给兰鸢山跪下了,半晌,不敢再说一句话。 兰鸢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抱着方岫玉径直离开。 大娘子看着兰鸢山离去的背影,面无血色地跪坐在方且深的身边,余光里看着兰鸢山小心翼翼护着方岫玉上马车的模样,不知想到什么,吓的双目翻白,半晌—— 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52第 52 章 将方岫玉从破道观里带出来之后, 兰鸢山紧赶慢赶地从宫里请来了太医,为方岫玉医治。 好在方岫玉除了有点脱水之外,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也幸运的没有被老鼠咬伤, 染上鼠疫。 等送走太医之后, 兰鸢山一直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 他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方岫玉,按照太医的指示, 一口一口亲自给方岫玉喂了药, 又扶着他躺好,轻轻掖好被角, 让方岫玉睡得更加舒适。 做这些的过程中, 兰鸢山从始至终都没有避讳外人,不论是直接将方岫玉抱进了自己的行宫, 还是请了好几个太医, 都没有避人耳目。 皇帝虽然年老昏庸, 但又不是傻子,耳目很快来报, 说四皇子殿下将未婚的方家双儿带进了自己的行宫寝殿内,两人同吃同住,形如夫妻。 皇帝闻言, 不由得脸色大变。 双儿与男子之间的嫁娶和女子与男子之间差不多,都是需要经过父母的准允的, 如今这兰鸢山未经媒聘, 就将方家的双儿带进自己的寝殿内, 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这成何体统! 思及此,老了以后越发在意皇家颜面的皇帝坐不住了,思来想去, 找来传旨的公公,下了一道口谕,宣四皇子进殿。 而皇帝这边的动静,兰鸢山并没有在意。 他在床边守着方岫玉,一连守了一天一夜,昏迷的方岫玉才慢慢转醒。 方岫玉醒的时候,兰鸢山正单手支着下巴撑在桌上睡着,阳光透过软烟罗的窗纱照进来,落在兰鸢山清隽秀致的侧脸上,衬的兰鸢山愈发姿容神秀,面如冠玉。 方岫玉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眼睛眨也不眨,就这样痴痴地盯着恍若谪仙的兰鸢山看了好久,直到跪趴在地上的程云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揉了揉眼角,确定方岫玉真的醒了而自己没看错之后,惊喜地“蹭”一下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大呼小叫道: “四殿下,四殿下——公子他醒了!” 程云这一嗓子音量可不小,不仅把兰鸢山吼醒了,还把尚在迷糊中的方岫玉给喊清醒了。 兰鸢山眯着眼睛,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向方岫玉。 在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兰鸢山看清了方岫玉眼底的迷茫和震惊,忍不住起身,快步走过去,坐在了方岫玉的床边: “玉儿?醒了?有哪里难受吗?” 【..........】 不管兰鸢山身处何处,方岫玉的视线一直落在兰鸢山身上,一刻也没有移开,但直到兰鸢山坐在自己面前,他仍旧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心上人,怕一切都只是梦。 片刻后,在兰鸢山关心的视线中,方岫玉忍不住慢慢地抬起手,似乎想要用指尖去试一试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兰鸢山看着方岫玉的指尖试探着从自己的面前拂过,却又迟迟不敢落下,半晌,竟直接抓住方岫玉的手腕,将他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是梦。” 兰鸢山说:“我来了。” 方岫玉:【........】 在兰鸢山说完“我来了”三个字的那一刻,方岫玉的眼睛便忽然红了。 透明的水液从他眼角溢出,又落入枕中,迅速的兰鸢山几乎来不及擦掉,便怔住了。 【兰鸢山..........】 方岫玉肩膀抖了抖,似乎是因为哭的太剧烈所以身体不自觉地颤动,兰鸢山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如何哄,只能俯下身,轻轻地拥住方岫玉,低声在他耳边道: “没事的,我在呢。” 直到被兰鸢山抱住,方岫玉才对自己真的已经离开那座阴暗的破道观和压抑的知府府有了些许的真实感。 他伸出手,先是犹豫,片刻后又不知想到什么,用力地抱住了兰鸢山。 兰鸢山感受到方岫玉的恐惧和害怕,心中微微抽痛起来,只能愈发温柔地哄他,唇在方岫玉的脸侧轻轻厮磨亲吻着,直到方岫玉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 即便方岫玉知道自己此刻已经不在道观了,但不知是不是吊桥效应,他对将他救出的兰鸢山十分的依赖,除了吃饭洗澡,几乎时时刻刻都要和兰鸢山黏在一起。 若兰鸢山出去半刻钟,方岫玉也是不依的,坐在床上焦虑的啃指甲,而一旦兰鸢山出现,他便会光着脚踩着地毯跑过来,用力地抱住兰鸢山。 他不会说话,没办法求兰鸢山每一刻都留在自己身边,但若是兰鸢山要走,他一定会死死拉住兰鸢山的衣角,一点也不肯松,眼尾发红,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我就离开一会儿。”兰鸢山抚摸着方岫玉未施钗黛的面容,低声道: “父皇召我,我必须要去的。” 方岫玉目光轻闪着,纤细的眼睫像是脆弱的蝴蝶,半晌又伸手搂住了兰鸢山的腰,不让他走。 “.........”兰鸢山无奈叹气,拍了拍方岫玉的腰:“我只离开一会儿,中午回来陪你吃饭,好不好?” 方岫玉从兰鸢山怀里直起身,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离开了,掀开珠帘走进了里间。 兰鸢山以为方岫玉生气了,起身跟进去想要哄,却见方岫玉给自己换好衣服,又坐在了铜镜前,缓缓地梳着头发。 他用玉梳篦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又戴好玉坠,施好唇脂,这才站起身,在兰鸢山面前转了一个圈,随即又扑进兰鸢山的怀里,用力抱紧兰鸢山的脖子。 “..........”方岫玉在这个世界不会说话,兰鸢山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半晌,才试探着道: “你是........想和我一起进宫吗?” 方岫玉用力点了点头,随即比划道: 【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实在被吓怕了,唯有在兰鸢山身边才能得到安全感,所以无论兰鸢山去哪他都要跟,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兰鸢山摸了摸方岫玉的头发,看着方岫玉眼巴巴的神情,半晌,才低声叹了一口气道: “父皇未曾召你。” 方岫玉闻言,还未来得及失落,又听兰鸢山道:“罢了,一切有我........你与我一同进宫吧。” 【.........】听到兰鸢山准许自己跟着他进宫,方岫玉高兴的差点没有跳起来。 等到应召时间,兰鸢山带着方岫玉,跟着传旨太监进入了皇帝的行宫内殿。 一到内殿,兰鸢山就示意方岫玉跪下。 两人依例行礼,双手交叠平举过额头,随即俯身落在地面: “儿臣携方家庶子方岫玉给父皇请安。” 皇帝本来隔着珠帘坐在最里面,听到兰鸢山的话,顿时坐不住了。 他不顾皇后的阻拦,快步走到兰鸢山的身边,气的半花白的胡子都在颤动,指着兰鸢山道: “你还敢带他来……究竟想干什么?!” 要不是皇帝还顾忌着盛宠的慧贵妃,他早就拿起茶杯猛砸兰鸢山的脑袋了: “众皇子中你是唯一一个封王的,你是不是觉得你翅膀硬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竟然敢不顾双儿需和男子避险,这样光明正大地将方家的庶子带进行宫,你是想让天下人都觉得皇室人荒\\淫无度,目无伦理吗?!” 皇帝气的在宫内团团转:“如此大逆不道,你这样让你父皇的脸往哪里搁?!” 兰鸢山起身,身板挺得很直,腰杆一点也没软,镇定道: “事急从权。” “事急?!”皇帝斜瞪他一眼,几乎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快步走到兰鸢山面前,俯下身道: “知府方且深是方岫玉的父亲,人家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轮得到你一个外男插手?!啊?!” 他气的吹胡子瞪眼:“那朕教训你,是不是还得经过全天下人的同意啊?!” “《礼记·曲礼上》曾有言: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兰鸢山脸色都没变,“父母并非做任何事都是对的,若父母有过失,作为孩子,自当指出过失,防止父母犯下大错,这才是真正的孝子。” 皇帝:“..........” 他被能言善辩的兰鸢山气的面色铁青,差点白眼一翻撅过去,被皇后扶到塌上坐下,不断地轻拍着胸膛才缓过气来,有气无力道: “你真真是想气死朕。” 他看着兰鸢山,语气里不知是赞赏还是责问:“小四,没想到你不仅会打仗,嘴皮子功夫也利索了起来。” 兰鸢山又忽然谦逊起来了,拱手道:“儿臣不敢。” 皇帝道:“.......朕没在夸你。” 兰鸢山“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皇帝:“..........” 他无语了翻了一个白眼。 但兰鸢山毕竟是他手底下最会打仗的皇子,手里还握着十几万兵将,连骁勇善战的六公主兰鸢瑛也与他交好,皇帝自己年轻时是靠出生将门的慧贵妃的母家勤王干掉自己的父皇上位的,庸弱惯了,如今老了更是不敢对慧贵妃唯一的儿子兰鸢山怎么样,喘了喘气,片刻后,只道: “罢了罢了。” 他挥了挥手,厌烦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若你真的喜欢,将这方家庶子收作填房侍妾,也不是不行。” 兰鸢山闻言抬起头,想了想,道:“方岫玉虽为庶子,但毕竟是扬州知府之子,儿臣想将他抬为正妻。” “...........你疯了?!”皇帝刚冷静下来的情绪又被瞬间点炸,瞪圆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像是个暴怒的青蛙: “一个清白尽毁、还差点犯下杀人案的庶子,你竟然想将他抬为正妻?!” “.........”兰鸢山闻言,情不自禁地皱眉。 他虽然还没查清楚事情的经过就被皇帝召进了宫内,但他实际并不相信方且深和大娘子的一面之词,于是便装作不知道: “父皇,何出此言?” “这方家大娘子是皇后的远房表妹,前日里进宫来和皇后禀明了事情的经过。” 皇帝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方岫玉,按了按太阳穴,感觉快要被气晕了: “那大娘子说这方家庶子生性放荡,在信潮期间勾引家仆,清白尽失,清醒之后又欲行凶杀死家仆,所以被方知府关进道观反省的。” 皇帝气道:“性格如此恶劣的双儿,朕网开一面放过他已经是宽厚,如今他竟还想勾引你坐上四皇子正妻之位,他,他当朕是死的是吗?!” 方岫玉被骂的面色发白,慌忙摆手,努力比划解释道: 【草民并非生性放荡,也并不知道那家仆是如何进入我的厢房的,但草民从始至终都未曾失身,也从未觊觎过四皇妃之位!】 他一着急起来手就比划的特别快,但是在场每一个人能看得懂手言,兰鸢山勉强能猜到方岫玉的意思,抓住方岫玉颤抖的手,低声道: “别怕。” 方岫玉拼命摇头,眼泪在漆黑的眼珠里滴溜溜的打转,片刻后抓住兰鸢山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下几个字: 【我自始至终都是清白之身。】 “.........”兰鸢山看着方岫玉急的眼尾都红了,半晌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我知道。” 他说:“我相信你。” 听见兰鸢山说相信他,方岫玉微红的眼睛才总算止住眼泪,但眼眶里还浸着水,要落不落的,可怜的要命。 兰鸢山伸出手,用指腹擦掉方岫玉眼角的眼泪,半晌,才转身对皇帝道: “父皇。” 他说:“双儿清白事关重大,何况若我真要纳方家庶子,若他并非清白之身,便也不利于皇家的颜面。” 皇帝和兰鸢山聊了这么久,总算听到一句中听的话。 闻言,他以为兰鸢山想通了,点了点头,道: “确实如此。” 皇帝看了一眼方岫玉,轻啧一声: “想做皇家妇,即便只是侍妾,但若失了贞,身子不清白可不行。” “正是。”兰鸢山正色道:“所以儿臣想要彻查当日那家仆究竟是如何进入方家庶子厢房内的,又是如何被方家庶子失手伤的。” 兰鸢山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 “这一桩桩一件件,儿臣都要查清楚,倘若有有心人故意给方家庶子泼脏水,而如今那方家庶子即将嫁与儿臣,那侮辱他,便是侮辱了皇家,儿臣定要将他扭送官府,依律处置!” 兰鸢山三下两下就把方岫玉的清白和皇家颜面绑定在一起了,快的让皇帝都没反应过来: “儿臣想要彻查方家庶子‘失贞’一案,求父皇准允!” 皇帝:“..........” 皇帝:“?”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方岫玉一个人的事情,忽然就变成了整个皇室的颜面问题,关键是他还想不通要怎么反驳兰鸢山,纠结来纠结去,只能准允: “这........” 皇帝想了想,又警告道: “若你想查,也可以。只不过这方家庶子名声已然不好,即使查出来他是清白的,按他的家世,仍旧不能收作正妻皇妃,只能做妾室,否则对皇家名声有损。” 见兰鸢山还想再说什么,皇帝一句话又怼了回去: “老四,让他做妾,已经是破例,是朕对你格外的容忍。” 他说:“你不要不识好歹。” “...........”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兰鸢山心中已然起了怒意,但很显然,此刻不是应该发作的时候。 他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深呼吸,随即双手交叠平举至头顶,俯身谢恩,声音沉沉: “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见兰鸢山难得的低了头,皇帝这才满意,挥手让兰鸢山和方岫玉退下。 在回去的马车上,兰鸢山一直没说话,眉目冷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岫玉见此,主动坐了过去,拉起了兰鸢山的手,轻轻地晃了晃。 “.........”兰鸢山这下才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方岫玉,片刻后,方笑道: “怎么了?” 【你不开心。】方岫玉看着兰鸢山,指尖慢慢在兰鸢山的掌心划着,歪头困惑道: 【为什么?】 “........你是傻子吗?”兰鸢山嘴上这么说着,动作上却搂住了方岫玉的腰,让方岫玉靠在他肩膀上,随即低下头在他眉心的红痣上亲了一下: “他竟然说要让你做妾.......我怎么能忍。” 方岫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弯起眉眼,从兰鸢山这个角度看,似乎是在偷笑。 “..........”兰鸢山没好气地伸出手,指尖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笑什么?” 【........没什么。】方岫玉踢了踢马车的地面,裙边随着脚晃动的频率而轻轻晃动: 【我又不在意。】 方岫玉仰头看向兰鸢山,眼底是明晃晃的痴迷,指尖和兰鸢山十指相扣: 【能嫁给你已经很好啦。】 “......不好。”兰鸢山伸出手,掌心抚着方岫玉的侧脸,随即俯身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将那口脂都亲花了一些,有淡淡的粉色晕在方岫玉的唇边: “我要你做我的正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唯一的正妻。” 方岫玉摇了摇头: 【不必节外生枝。】 他有些忧心忡忡: 【我只怕.......即便只做你的妾,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方岫玉的预感没有错,在兰鸢山打算要彻查方岫玉是否如大娘子他们所说的那般失贞的第二天,便有消息传来,说—— 方家那个传说与方岫玉“私通”的独眼麻子,已经悬梁自缢在了家中。 他还留下一封血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是.......方岫玉先勾引了他。 独眼麻子一死,失贞之事死无对证,加上那如同铁证般的血书,兰鸢山线索全断,当即怒不可遏。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思来想去,令仵作彻查独眼麻子上吊的真相和内幕。 而在连日来的焦虑和惶恐之下,方岫玉的信潮罕见的再度爆发。 方岫玉信潮二次爆发的时候,兰鸢山还在书房里看仵作的尸检报告,正凝眉思索间,忽然有小厮来报,说方岫玉似乎有些不对劲。 兰鸢山最是担心方岫玉,忙放下手中的尸检报告,正打算去方岫玉的房间看一看,结果打开门,一具温软的身体便倒进了他怀里,烫的吓人。 “........怎么了?”兰鸢山有点蒙: “发烧了?” 【........】方岫玉用力攀住兰鸢山的肩膀,唇在兰鸢山的脖颈处四处磨蹭,煽风点火。 他双眼迷离,脸颊发红,浓郁的雨后玉兰的信香味直直地扑进兰鸢山的鼻尖,兰鸢山精神一震,几乎是立刻就起了反应。 怀里的人感受到了兰鸢山的不对劲,更加不安分地痴缠上来,像是一条黏人的美人蛇。方岫玉双腿交缠在兰鸢山劲瘦的腰上,呼吸声又重又黏,钻进兰鸢山的耳朵,像是刻意诱惑的勾引。 兰鸢山浑身的血液直往大脑冲,此刻再也忍不住,掌心托着方岫玉的臀部,直接将方岫玉抱了起来。 他将方岫玉放到书桌前,随即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 方岫玉顺势倒下,眼睛眯起,舌尖轻舔唇边,发出细细的喘息声。 兰鸢山盯着他,指尖在他的腰带上轻轻游移,顺势解开,随即俯身将两根手指放在方岫玉面前,低声轻哄道: “公主,把它舔湿一些……好不好?”,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53昭雪 虽然一直在话本上看到双儿信潮期时会很黏人, 但兰鸢山都没有亲身经历过。 他本以为晚玉之前发情期的时候已经够黏人了,但没想到方岫玉更上一层楼—— 兰鸢山做完之后想下床吃个饭,方岫玉都要粘过来, 倘或兰鸢山偷懒不抱着他, 方岫玉便哭。 关键是哭还不是那种哇哇大哭, 而是那种要哭不哭、眼泪汪汪的,兰鸢山......兰鸢山这哪能受得了, 只能抱着他下床。 三天的信潮对于双儿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对兰鸢山来说是有点快乐夹杂着痛苦的折磨。 床上还好,兰鸢山还能顶得住, 关键是方岫玉太粘人了, 走到哪都要跟着, 兰鸢山每天晚上醒来都是被热醒的—— 方岫玉整个人窝在他怀里,抱他抱的死紧, 兰鸢山稍微动一下,他就误以为兰鸢山要走,腿脚缠的更紧,兰鸢山都快呼吸不上来了。 好不容易熬到方岫玉信潮结束, 兰鸢山终于感觉自己熬出头了。 方岫玉看着躺在他身边、双眼无神的兰鸢山,忽然感觉有点愧疚。 他动了动, 犹犹豫豫地蹭过去, 像是想要试探着亲近主人的猫崽,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兰鸢山的脸颊。 兰鸢山:“........” 他侧过脸,看着方岫玉,随即伸出手摸了摸方岫玉的侧脸,像是在询问: “要做?” 方岫玉摇头,但行动上却挤进了兰鸢山的怀里。 他后脑勺枕在兰鸢山的手臂上, 随即拉过兰鸢山的另一只手,在兰鸢山的掌心写到: 【很累?】 兰鸢山:“........不累。” 其实身体还好,主要是太粘人了,心累。 方岫玉侧过脸,唇在兰鸢山的唇上轻轻碰了碰,随即将兰鸢山的掌心放到自己的腹部。 兰鸢山看着他的动作:“?” 什么意思? 看着兰鸢山不解的表情,方岫玉带着气音笑了一下,随即又在兰鸢山的掌心轻轻写到: 【双儿有孕后,便没有信潮了。】 言下之意是,若他怀上了兰鸢山的孩子,那兰鸢山就可以休息一阵子了。 兰鸢山:“........” 他掌心盖在方岫玉的眼睛上,“不要说那么恐怖的事情。” 男人怀孕,想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但方岫玉却不懂兰鸢山的惊恐,拿下兰鸢山盖在自己脸上的手,不解道: 【你不想要孩子吗?】 【........还是,你不想和我有孩子?】 言罢,方岫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睫轻眨,忽而难过地垂下眼睛: 【.........】 “呃,”兰鸢山是最见不得方岫玉难过的,忙安慰道: “怎么会呢。” 他拉起方岫玉的手,安抚性地在方岫玉的手背上亲了亲,低声哄道: “想要的,想要。” 言罢,兰鸢山装作很想要的样子,鼻尖蹭了蹭方岫玉的鼻尖,轻声道: “你今年怀上,明年就可以生。明年是狗年,就给我生一个小狗宝宝吧。” 【.........】方岫玉盯着兰鸢山的脸,似乎是在判断兰鸢山话里的真假,半晌,方别别扭扭道: 【万一生出来是个双儿怎么办?】 “双儿也好,双儿也行。”兰鸢山揽住他的腰,浑不在意: “若是你生的,那是个人就行。” 方岫玉:【.........】 他被兰鸢山这话逗得勾唇笑起来,气又消了,蹭进兰鸢山的怀里,不再使小性子了。 方岫玉的信潮结束以后,兰鸢山总算得以脱身,去了一趟衙门。 因为事关皇室的名声和方岫玉的贞洁,所以这次独眼麻子上吊自杀案须得慎之又慎,不容许又差错和遗漏,兰鸢山自己放不下心,决定带着方岫玉一起来看看。 大周允许女性做官行商,所以验尸的仵作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兰鸢山来的时候,她正蒙着面纱,看着盛放在冰棺里的独眼麻子,面带思索。 即使有冰棺保存尸体,但人的死相还是有点可怕的,而且尸体不可避免地会带上些许臭味,再加上独眼麻子生前本就是上吊自尽,死前五官狰狞,看上去有点恶心。 兰鸢山胆子已经够大了,但是看到独眼麻子尸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方岫玉站在兰鸢山旁边,见到独眼麻子的身体,不由得胃里翻滚,半晌有些忍受不住,被紧张的程云扶出去吐了。 验尸房内一时只剩下仵作和兰鸢山两人。 “参见殿下。” 仵作半跪下身行了一个臣子礼,被兰鸢山扶了起来: “起来吧。” 将仵作扶起之后,兰鸢山才看向冰棺中的独眼麻子,单刀直入地问: “这独眼麻子身上可否有刀剑或者斧头击打过的痕迹?” “并无。”仵作摇头:“微臣按照殿下所言,怀疑是有人将独眼麻子打晕之后,再伪装成独眼麻子上吊的痕迹,但经过我这几日的检查,这独眼麻子身上并无一处伤口,所以大概率是真的自杀。”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兰鸢山走到冰棺前,指尖在边缘轻轻拂过,似乎是在思考:“是真的畏罪自尽吗?可是只要他咬死是方岫玉信潮勾引他,就算是我也拿他无可奈何。” “会不会是被人威胁了?”仵作猜测道。 “威胁?”兰鸢山一怔。 片刻后,他不知是联想到什么,忽然转身看向仵作,深蓝色披风的边角扫过地面的稻草,发出窸窣的响声: “我听说,这独眼麻子身前还留下一封血书,不知是否可以给我一观?” “当然可以。”仵作忙带领兰鸢山前往保存证据的房间,随即打开一处柜子,将那封用特制的纸包好的血书交给戴好手套的兰鸢山: “殿下请看,就是这封血书。” 因为血书没办法像尸体一样详细地显示主人死前是否有遭遇威胁或者击打,所以仵作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随即便收进了柜子里。 兰鸢山拿着这封血书,对着太阳看了一眼,又对着灯仔细观察了一下,片刻后对仵作道: “林大人,你看这个血书的颜色.......是不是有些不对?” “血的颜色不对?”仵作愣了一下,随即走到兰鸢山的身边,疑惑道: “哪里不对?” “血正常来说是呈红色,干涸之后会呈现红棕色或着偏黑色。” 兰鸢山指着上面的血,道:“但大人你不觉得这个血字的边缘.......有点泛绿吗?” 兰鸢山看向仵作:“正常人的血.......怎么样也不可能会泛绿色吧。” “.........”仵作被兰鸢山说的一愣,忙拿过血书,仔细看了一眼,发现这血书上的字还真的隐隐泛着绿色,虽然不明显,但却足够细心的人发现端倪。 “这........”仵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血,犹豫了一下,随即拱手道: “是微臣观察不细。只不过微臣也未曾见过这种血,可否给微臣一些时间,让微臣问一问师父,或可给殿下答案。” “好。”兰鸢山将血书放回桌上,随即脱下手套,道: “林大人,劳您费心。” 仵作道:“不敢。微臣送殿下出去吧。” 离开衙门之后,兰鸢山看见方岫玉被程云扶着,站在路边,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神情恍惚。 “........”兰鸢山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方岫玉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吓到了?” 方岫玉:【........】 他摇了摇头:【就是有点恶心,想吐。】 “他死的确实有点恶心。”兰鸢山抱住他,下巴抵在方岫玉的头顶,低声道: “不管他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嗯。】方岫玉点头。 兰鸢山将方岫玉扶上马车,随即自己钻了进去,坐在方岫玉的身边,拉起方岫玉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 但不知为什么,方岫玉从衙门回来以后就一直有些不舒服,终日恹恹的。 兰鸢山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就让太医调了一下安宁养神的方子,每餐之后喂他服下。 两天过后,仵作的答复终于传到了兰鸢山的手里。 仵作回去之后就找了年迈的师父,两人一起切开独眼麻子的皮肤,终于用诱饵找到了潜藏在血液里的蛊虫。 这蛊虫极其罕见,是应声蛊,被这种子蛊钻入皮肤的人,会被子蛊操纵神志,无条件地听从拥有母蛊的人的话。 在独眼麻子的身体里发现了这种子蛊,说明这独眼麻子很大可能不是自杀的,而是—— 被人用蛊虫操纵,做出了“自杀”的假象,而实际上,这独眼麻子是被人用母蛊操纵诱杀的! 这个发现一经被证实,兰鸢山连夜就进宫,将这份尸检报告交给了皇帝,还呈上了极其复有证据信服力度的血书—— 这血书原本是凶手用来迷惑外人、证明独眼麻子是自杀,顺便抹黑方岫玉的,但如今,却成为了证明独眼麻子是他杀的有力铁证。 光是一份尸检报告当然不足以引起皇帝的重视,但仵作的师父却说,这子母蛊原产自西域,也只有西域的少数人手中才会有,那—— 凶手是如何拿到这个产自外邦的子母蛊的?! 细想下去,说不定大周王朝内早就混入了西域的奸细,负责监视皇室的一举一动。 皇帝老了,越想越害怕,又惊又怒之下,他下令彻查扬州知府府,最终在方岫颜的房间内找出了子母蛊的母蛊。 方岫颜已经完全懵了。 他看上去根本不知道这母蛊是从哪里来的,被指认为凶手后吓的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儿地摇头,只说自己只指使独眼麻子进入方岫玉的厢房,但并未操控子母蛊杀死独眼麻子,也没有勾结西域外邦。 但铁证如山,哪里容的他辩解,皇帝大怒之下直接将他杖责二十,压入天牢,择日问罪。 至此,方岫玉才终于洗脱了信潮期间勾引家仆的罪名,恢复了清白之身。 经过子母蛊这一事,皇帝也没心情在扬州游玩了,深觉晦气的他下令衙门严查方岫颜勾结西域一案,随即便起驾回京城了。 兰鸢山自然也要离开,并且决定带方岫玉一起走。 皇帝见兰鸢山如此坚定,只能同意兰鸢山纳方岫玉为侍妾,若方岫玉日后能为皇家诞下皇孙,再依例晋为侧妃。 方岫玉离开扬州那天,方且深和大娘子前来送他。 方且沈如今因为儿子勾结西域一事,被一道停职调查,终日受皇帝忌惮所以惶恐不安的他似乎是想要求方岫玉在兰鸢山面前对他说一说好话,但方岫玉似乎不是很想理他,甚至在方且沈给他请安的时候,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 方且深和大娘子的表情青青白白的很是难看,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保持着请安的姿势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兰鸢山和方岫玉的车马离去。 “你很讨厌你爹爹吗?”兰鸢山还以为方岫玉从扬州远嫁京城,多少会有点不乐意或者想家,但没想到方岫玉还挺高兴的: “此去京城,也不知道何时能再回扬州了。” 【无事。】方岫玉靠在兰鸢山的肩膀上,轻轻地晃了晃腿: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再回扬州。】 我不喜欢那个家。 经过几日恶补手言书的知识,兰鸢山如今已经能连蒙带猜地看出方岫玉想表达什么了,半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他似乎有点纠结,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觉得.......你大哥真的会是操纵子母蛊、勾结西域的人吗?” 被兰鸢山这么一问,方岫玉好像也被提醒了。 他仰起头,看向兰鸢山,皱眉道: 【大哥虽然骄纵,但心思不深,未必是能做出勾结西域外邦的行径的人。】 “我看也是。”兰鸢山看人一向准:“他虽然恶毒,但是恶毒的手段太简单下作........勾结西域,我不信以他的智商能做出来。” 【会不会是另有其人?】 方岫玉迟疑片刻,道:【会不会是.........大娘子?】 “不清楚。”兰鸢山看着方岫玉不是很好看的脸色,又说:“算了,别想了。” 他道:“看到时候衙门怎么查吧,咱们现在瞎猜也猜不出什么。” “而且如果真的是大娘子,我不信方且深不知道,那到时候就更难办了。” 毕竟如果方且深作为扬州知府,若和西域有勾结,那方且深背后的势力有多深,兰鸢山都不敢想。 若只是误会还好,如果方且深真的敢做出勾结外邦的事情,到时候按律当诛九族,兰鸢山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方岫玉一命。 越想越心惊,兰鸢山干脆不再去想,专心想回京之后要如何与方岫玉成亲,尽量将方岫玉纳入自己保护的羽翼之中。 但好恰不巧,兰鸢山前脚才跟着皇帝回到京城,后脚皇帝便病重。 兰鸢山尚还未向皇帝求一道大婚的旨意,皇帝便不省人事,昏迷之前命令太子监国。 太子新官上任三把火,监国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削了兰鸢瑛的兵权。 他不敢马上动兰鸢山,怕引起朝堂上武将的不满,只能先拿兰鸢瑛开刀,给兰鸢瑛扣了一道纵容手下在闹市纵马的罪名,表面上命令兰鸢瑛着手整治,背地里却削了好几个兰鸢瑛左膀右臂的官职,让兰鸢瑛做了光杆司令。 兰鸢瑛气的在公主府摔了好几套名贵的花瓶,恼火不已,但又不敢公然反对太子,只能来找兰鸢山: “四哥哥!” 兰鸢瑛一见兰鸢山就不复在外人面前冷硬的姿态,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哭: “太子哥哥他怎么这样啊!” 兰鸢山:“........” 他正在教方岫玉射箭,方岫玉力气很大,拉最重的弓也轻轻松松的,就是准头有点差,还需要反复练习。 见兰鸢瑛来了,兰鸢山松开握着方岫玉的手,擦着汗走到兰鸢瑛的身边,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他削了你多少兵权?” “快一半了。”兰鸢瑛被气哭,咬牙切齿道:“王八蛋,他最好别让我找到把柄,否则本公主非弄死他不可!” “小六,你不觉得事情很不对吗?”兰鸢山看他一眼,指腹细细摩挲着手中的扇子,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父皇虽然年老,但身体很好,怎么会忽然病倒?” “是吧是吧。”兰鸢瑛被兰鸢山一提醒,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会不会是那个皇后.........?” “皇后出身宣氏,祖父宣为德曾是三朝元老,声势煊赫,学生遍布朝堂,这也是二十多年前父皇立宣氏为后的根本原因。但最近十几年来,宣氏一族出现不少贪腐之辈,这些朝廷蛀虫落网后宣氏元气大伤,逐渐没落。而宣为德死后的二十多年里,其学生也逐渐年老,不再身负重职,退出朝堂,宣氏一族独木难支,迫切想要谋出一条新的出路。” “而我母妃家便不同了。” 兰鸢山把大多数杯子摆到了自己那一侧,“我母妃蒋氏年轻时便跟随父皇征战沙场,蒋氏一族也出了好几个将才,如今蒋氏逐渐势大,朝堂势力倾斜,父皇深谙制衡之道,不愿蒋氏坐大,所以开始疏远我母妃,同时将丞相的嫡双,也就是我的前未婚妻许配给了太子。” “......原来如此。”兰鸢瑛恍然大悟,嘀咕道:“我还以为父皇是真的老糊涂了,竟然把你的未婚妻许配给太子。” 兰鸢山摇头:“如今太子有丞相相助,背后基本都是信仰立嫡立长的文官集团在支持。而我手上有重兵,又有蒋家做靠山,要反随时可以反,太子估计每天都为这个愁的睡不着觉,生怕我哪一天就把他杀了,他母后与他同气连枝,自然也会想方设法地帮太子达成监国的目的。” “哈。”兰鸢瑛并不觉得兰鸢山这话自大或者说是狂妄,恰恰相反,她也觉得兰鸢山的话说的挺对的: “但是太子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要是真能坐稳皇帝的位置,那我觉得我也能搞个女帝来当当。” 兰鸢山闻言笑:“若你想,四哥倒是真可以帮你一把。大周开国的太祖皇帝便是女帝,如今大周绵延五百七十年,也出过三任女帝了。” “算了算了。”兰鸢瑛摆手道:“当皇帝免不了要疑心这疑心那,勾心斗角皇家无情,我还是更愿意领兵打仗,看遍着天下的大漠孤烟和长河落日。” 兰鸢山笑着喝了一杯茶,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又忽然放下茶盏,转身看向兰鸢瑛,一字一句,似乎是在字斟句酌,但说出的话却很并不虚浮,而是透着隐隐的野心: “这太子已经削了你的兵权,怕是不久,也要把注意打到我头上来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兰鸢瑛迟疑了一下:“是。四哥,你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自然。”兰鸢山转过头,看向还在努力练习射箭的方岫玉,半晌又低低笑道: “所以太子的监国之位,还是......不要让他坐太久为好。” 54有孕 兰鸢瑛不是傻子, 相反,她还很聪明。 听见兰鸢山的话,她登时像是想到了什么, 轻轻地侧过了脸,欲言又止。 兰鸢山见此, 挥了挥手,身边的宋白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用眼神示意站在兰鸢山周围服侍的人退下。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兰鸢瑛顿了顿,才试探着开了口: “四哥,你是想..........” “女帝太祖有训,皇位,能者居之。” 兰鸢山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向来很坦然,对于兰鸢瑛的询问, 也并不遮遮掩掩: “小六,你可愿意帮我?” 兰鸢瑛:“.........” 她虽然嘴上会骂一骂太子,但是要她真的去做搞翻太子的事情, 她还是有点犹豫的。 毕竟觊觎中宫之位,要是严重一点,算是以下犯上;皇帝当初又是亲手杀了自己皇兄上位的, 所以等到自己当皇帝的时候,就很注重嫡长,生怕又哪个儿子效仿他之前所做的那样, 勤王把他噶了—— 皇帝知道兰鸢山和自己胆大包天想要联手搞垮太子自己上位, 事情败露,他说不定一怒之下会革去兰鸢山的亲王之位,她这个六公主也得发配封地, 永远不能再回到京城,更遑论她亲手建立起来的红缨军,说不定也会就地解散。 一想到这个,兰鸢瑛就有点犹豫,迟迟未曾回话。 兰鸢山也并不想强迫她,见状便道: “小六,你有你的苦衷,四哥不强迫你。” “........”兰鸢瑛咬了咬唇,片刻后,方低声道: “四哥,你让我考虑考虑,好吗?” “好。”兰鸢山笑着道:“看你脸色不太好,先回去休息吧。” 送走兰鸢瑛之后,方岫玉才放下手中的重弓,走了过来。 明明花园里到处是可以坐的位置,但方岫玉却偏偏不坐,非要坐在兰鸢山的大腿上,抱住他的脖子, 【你把这件事告诉她,就不怕她告诉太子?】 “小六不会的。”兰鸢山用程云递过来的帕巾擦干净方岫玉额头上的汗, “我了解她,她即便不想参与到党争之中,也绝对不会背后捅我一刀。” 听到兰鸢山这么说,方岫玉总算是放心了。 来到京城之后,因为皇帝病重,所以他迟迟未和兰鸢山举办婚礼,待在府中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如此,他自然不能像可以摘下面纱的已婚双儿一样出去闲逛,但天天呆在四皇子府中也挺闷的。 “.........不开心?”兰鸢山看着数月没养出几两肉的方岫玉,摸了摸他的脸,微微凝眉: “中午饭也没有多吃......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方岫玉摇头,又抱住了兰鸢山,像是个黏人的小动物: 【吃不下饭,想吐。】 “天气热了吧。”兰鸢山去扬州的时候是春天,如今回到京城已经是入夏了,想了想便道: “晚上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一点酸梅汤喝,好不好?” 听到酸梅汤三个字,方岫玉一震,口中仿佛已经喝到了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味道。 他忍不住舔了舔唇,坐在兰鸢山的大腿上,脚尖轻轻晃来晃去,连带着银色绣莲花边的裙摆也在阳光下反射着波光粼粼的色彩。 方岫玉这幅很是愉悦的模样逗笑了兰鸢山,兰鸢山像是逗小猫似的,伸出手挠了挠方岫玉的下巴,随即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走进了寝宫内。 因为看方岫玉实在无聊,兰鸢山便让方岫玉进宫去看一看自己的母妃—— 慧贵妃。 慧贵妃并不嫌弃自己的哑巴儿媳,在听说兰鸢山要纳他为侍妾之后,还特地去学习了手言,方便了方岫玉交流。 方岫玉也很喜欢慧贵妃,从宫中回来以后,还和兰鸢山说慧贵妃看到他似乎很开心,连药都忘了吃。 “吃药?母妃生病了?”兰鸢山给他喂酸梅汤的动作都停了,疑惑道:“母妃怎么会忽然生病呢?” 【不知道。】方岫玉指尖攥着一把酸杏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吃,被问到时也摇头: 【母妃总是说宫中的太医不中用,托我问你能不能召两位民间有名的医生入宫,给她请脉。】 “.........”兰鸢山的母亲慧贵妃是在沙场上征战过的女将军,身体很好,一般不会轻易生病,怎的忽然生病重到连太医院的太医都不中用的地步了? 兰鸢山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忽而明白了慧贵妃的意思,半晌竟然笑了起来: “好罢。” 他说:“明日我便亲自去寻两位有名的太医入宫,为母后请脉。” 方岫玉还不懂这对母子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还为自己为兰鸢山传递了消息感到开心,于是便点了点头。 三日后,兰鸢山便将那两位民间郎中请进了宫内。 那民间郎中堪称妙手回春,开出的方子几乎是不到几日便治好了慧贵妃头痛的毛病。 慧贵妃心系陛下,于是便顺势提出为至今昏迷的陛下悬丝诊脉。 皇后虽然不情愿,但架不住这民间郎中在宫内的好名声已经传开,此时阻止,只会显得她不安好心,只得同意。 那民间郎中给皇帝诊完脉之后,开出了方子,煎下给皇帝服下,皇帝竟在一炷香内便醒了。 皇帝醒后,身体虽然大不如前,但好歹也是醒了,加上有那两个可信的民间郎中调理身体,不日便也大好起来。 太子见此,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每天愁的睡不着觉,差点白了头发。 皇帝身体好了,就意味着他无法全权代理国事,说不定过段时间,还会收回他的监国之职。 收回监国之职不要紧,但关键是他还没来得及削弱兰鸢山的兵权。 有兰鸢山这个手握重兵的亲王在,他屁股下的太子之位,便一日都坐不安稳。 思及此,太子只能想办法捉点兰鸢山的错处,让兰鸢山吃点闷亏。 但兰鸢山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想让太子在自己身上搞事,于是接下来几天都称病不出,只专心和方岫玉呆在一起。 太子没了办法,最后只能用“沉迷美色,不思朝政”这个罪名,把兰鸢山告到了皇帝的面前。 兰鸢山:“.........” 他没想到自己门都不出了,也不在明面上和太子做对了,太子竟然还可以无赖到把这个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跪在地上,忍不住无语望天。 皇帝年纪大了,身体特已经有些不大好了,全靠一口气撑着,斜靠在贵妃榻上,听着太子叽叽咕咕用各种慷慨激昂的话蛐蛐兰鸢山,不住揉着太阳穴。 兰鸢山也跪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太子发癫,最后太子以一句“如今国内已经一年未兴起战事,不如削减四弟手上的青峦军,也好为国库节省一些费用”作为话的结尾,疯狂暗示皇帝削减兰鸢山的兵权。 兰鸢山:“.........” 皇帝其实也不是很想看到兰鸢山独大,之前会把兵权交给兰鸢山是因为战事频繁,确实需要有用的能抗大梁的皇子率军,如今国防安稳,皇帝也动了削减兰鸢山兵权的心思。 所以在知道太子在监国时期削减了兰鸢瑛的兵权,他其实是默许的,只不过没有在明面上支持而已。 看着皇帝不说话,兰鸢山知道皇帝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让太子说了。 兰鸢山对皇帝本来就没有什么期待,但是他知道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暂时还不想在明面上和皇帝起冲突,想了想,于是笑道: “虽然大周最近未曾有过战事,但西域一直在向外扩张,总有一日会和大周起纷争,若此事削减军队,万一西域忽然兴兵,不知父皇要如何应对?” “.......”皇帝不说话。 兰鸢山这轻飘飘的一段话确实是戳中了皇帝的死穴。 担心外邦势力会再度进犯,这也是皇帝之前为什么只敢暗戳戳地敲打兰鸢山,却不敢直接收回他的兵权,然后曲线救国地通过给太子施加助力,来制衡兰鸢山的缘故。 皇帝不想看到兰鸢山一家坐大,但也担忧没有了兰鸢山的军队,日后西域来犯,大周王朝会陷入被动。 这样纠结来纠结去,削弱兰鸢山兵权的事情就一直被搁置下来,迟迟没有被提起。 看着皇帝反复纠结的模样,太子急了。 他上前一步,拱手对皇帝道: “父皇。” 他说:“其实儿臣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西域不来犯。” 皇帝动了动眉头,转过身去,看向太子,苍老的声音透露出石子磨砺般的沙哑: “......什么办法?” “和亲。”太子吐出了掷地有声的两个字,瞬间就让兰鸢山变了脸色: “如今宫内有不少待嫁的双儿和公主.........而且我听说,这西域的大皇子十分中意六妹,曾经许下承诺,若能娶到六妹,愿意五十年内永不进犯大周。” “荒唐!”皇帝还没说话,兰鸢山就已经皱了眉,“大周从未有过让女子和双儿和亲的先例!” 且不说现在大周国势正盛,尚且还不需要通过和亲来稳定边防势力,就算大周真的到了大厦将倾的那一天,兰鸢山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生性疏阔的六妹嫁到远离故土的外邦,一辈子被圈养在男人的后宫之中。 “以前从未有过,不代表从现在开始没有。” 太子振振有词:“况且如果六妹知道自己只要嫁人就能维护边境安稳,促进两国邦交,载入史册,甚至她一定会开心的。” 太子这一番道貌岸然的话把皇帝都给说动了,但是兰鸢山却坚决反对: “我不同意。” 他道:“且不说六妹她手中的红缨军为大周打下赫赫战功,太子哥哥你当看在她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不该不顾她的意愿嫁到外邦,何况......何况如果和亲真的真这么好,那大皇子还夸过太子哥哥你相貌清秀俊朗,他倒是也很中意你,怎么太子哥哥你不嫁到西域去!” 太子原本还想好了腹稿,要怎么反驳兰鸢山,但他没想到兰鸢山竟然会这么说,登时被兰鸢山最后一句话气的脸色铁青,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 “兰鸢山,你怎么和你皇兄说话的!你不要胡搅蛮缠!” 兰鸢山不理他,继续对皇帝道: “六妹妹的将才不在我之下,曾经单枪匹马杀入敌军之中,以六万周军大胜有十二万铁骑的南姜.......这样有才能的女子,若是嫁入敌国.......父皇您真的又放心吗?” 皇帝向来利益至上,兰鸢山之前的话他都没怎么认真听,唯有最后一句听进去了,登时眉毛凝成一团。 见皇帝又开始摇摆了,兰鸢山又开始胡说八道,试图转移视线,打消皇帝和亲的想法: “所以我还是觉得和亲不如就让太子哥哥自己去,他虽然不是双儿,但西域的大皇子也中意他,太子哥哥嫁过去若是能当个男后,想来也是不错的。” 太子:“........” 他当场就和兰鸢山吵了起来,甚至不顾太子威仪: “我是大周太子,怎么能嫁到西域!” “那六妹还是大周六公主呢。” 兰鸢山脸皮很厚:“既然公主嫁的,为何皇子嫁不得?” 太子气的直发抖:“那能一样吗!我已经有妻了!” “哦.......”兰鸢山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太子哥哥您是看不上西域的大皇子呢?没想到竟对我的前未婚妻情深如许,竟然愿意放弃和亲载入史册的机会,也不愿意离开他。” 兰鸢山阴阳怪气起来比太子还要命,太子气的都快翻白眼了,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兰鸢山,你........” 他还未说话,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皇帝已经被这两兄弟吵的头都疼了。 看着这两个儿子,皇帝糟心无比,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气,忽而抓起面前的香炉,猛地朝兰鸢山丢去: “够了!” 皇帝怒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皇帝的威仪,即使尚在病中,砸出来的动静也够唬人了,当场就呼啦啦的跪了一大片,连太子也吓了一跳,双膝一软,直接跪下了: “父皇息怒。” “一天天的吵个没完!兄友弟恭,兄友弟恭懂吗!” 皇帝自己都杀过几个兄弟,老了却偏偏要求自己的儿子兄友弟恭,气的胡子发抖: “就知道给朕添麻烦,就知道气朕,就从没想过要给朕分忧!” 太子诚惶诚恐道:“父皇,是儿臣不孝。” 兰鸢山内心毫无波动,棒读:“父皇,儿臣不孝。” 皇帝:“.......” 兰鸢山说这句话时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一丝愧疚的情绪,皇帝原本就烦,现在更烦了。 他捂着胸膛,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内心不禁酝酿了八百句骂兰鸢山的话。但他尚且还没骂出口,门口忽然进来一个小侍,慌慌张张地来报: “四殿下,四殿下!” “?”皇帝心下不舒坦,被人打扰了更是不爽,黑着脸道: “你是哪个宫的小侍?!朕未曾召你,你竟然敢擅闯?!” “!”小侍被皇帝的怒意吓的面色惨白,慌忙跪下来,头不住地磕着,瘦削的肩膀轻颤: “陛下息怒,陛下饶命!” 他把头磕的砰砰响,兰鸢山估计他再磕下去就要见血了,声音也战战兢兢的: “奴,奴是慧贵妃宫中的小侍,是慧贵妃遣奴过来的!” “.......”听到是慧贵妃宫中的小侍,和慧贵妃多年恩爱的皇帝也不得不给他卖个面子,只不过脸色依旧不大好看,声音也沉沉的,皱眉瞪眼: “没看到朕和太子、四殿下正在商量国事吗?她这会子派你过来做什么?!” 那小侍头都不敢抬,额头死死地贴在地面上,整个身体都在发颤,像是很害怕皇帝一怒之下就把他拉出去砍了: “方才四殿下的侍妾玉夫人来慧贵妃的兰林殿坐了一会儿,忽然晕了过去,像是身子不大好的模样。” 皇帝:“............” 他有点无语,怀疑慧贵妃是不是吃错药了,不然怎么连兰鸢山宠妾生病晕倒这点小事都要来禀告,但没想到刚才还很淡然的兰鸢山却忽然变了脸色,下意识就要站起来, “什么?!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可有让太医去看过?!” 看着兰鸢山为了这个侍妾这么失态,皇帝又有点不满了,鸡蛋里挑骨头道: “老四,你这侍妾也太不知规矩了,身体不适就不要进宫了,这下把宫里搞得鸡飞狗跳,他便开心了?” 兰鸢山:“.........” 他面上很明显地翻了一个白眼,可惜因为站起身背对着皇帝,皇帝没看到。 他此刻只想赶紧去看看方岫玉怎么样了,也懒得和皇帝吵架,敷衍地行了一个礼,便想离开: “父皇说的是。” 他说:“儿臣现在就将他带回府,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管教他,请父皇恕罪。” 言罢,他还不等皇帝说什么,就想示意小侍带路,却被皇帝一句话呵在原地: “老四!” 皇帝对兰鸢山为了一个侍妾就乱了阵脚的作风很不满,怒不可遏:“难道我们现在谈的国事还不比你一个侍妾重要吗?!”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才娶一个侍妾,就搞得后宅不宁,合宫上下跟着他鸡飞狗跳,你让朕要怎么放心把那十几万大军交到你手里!” 兰鸢山:“........” 他缓缓转过身,太子就算离他有几米,隔得有点远,也能看出来兰鸢山现在是真的很想对上纲上线的皇帝发火: “父皇。”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能不能管好后宅和会不会打仗有关系吗?父皇您的后宫不也是——” 眼看着兰鸢山就要对皇帝出言不敬,那跪在地上的小侍不愧是被慧贵妃一手调教起来的,忙道: “四殿下!” 他迅速打断了兰鸢山的话头,低声道: “刚刚太医已经来过了,玉夫人没事。” 兰鸢山:“.........” 他一怔,内心不禁有些疑惑,不知道方岫玉没事但慧贵妃又让小侍前来禀告的目的是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琢磨出一点所以然来,下一秒,小侍说出来的话就震碎了他多年义务教育形成的三观: “慧贵妃请来的太医给玉夫人把脉,说玉夫人.......玉夫人如今已有两月的身孕了!四殿下您马上要当爹爹了,陛下........陛下,您也将要拥有您的第一位小皇孙了!” 还没当过爹的太子:“!!!” 还没当过爷爷的皇帝:“!!!!!!” 至今还不能接受男人能生孩子的兰鸢山:“.............” 兰鸢山:“?”,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55皇长孙 若不是仅存的一丝理智提醒兰鸢山自己此刻还在和皇帝对峙中, 他说不定会吓晕过去。 男人生孩子..........男人竟然真的可以生孩子?! 这是什么原理啊?! 兰鸢山一脸懵逼地跟着小侍进了慧贵妃的兰林殿,发现方岫玉正好好地躺在塌上,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但看上去状态还行。 方岫玉一看见兰鸢山进来, 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不顾身体的不适, 赶忙让程云扶自己起来,结果因为头晕目眩的后遗症还没褪去, 下榻的时候腿一软, 还差点摔了一下。 因为触及到了自己知识的盲区,兰鸢山本来还有点怕怀着孕的方岫玉,但一看到方岫玉往下倒了, 身体就自动闪现到方岫玉的身边, 下意识扶住了他: “........你没事吧?!” 【没事。】似乎是看出了兰鸢山眼底的担心,方岫玉赶忙站稳, 本想和兰鸢山亲自说这个喜讯, 但手还没抬起来,皇帝就浩浩荡荡地带着人走了进来,一边不顾侍从的搀扶, 一边急吼吼地往里走,几乎要看不出病容了: “方岫玉在哪?”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方岫玉下意识往前面看去,见是皇帝, 忙起身跪下: 【参加陛下。】 “别跪了,起来吧。”一看到方岫玉,皇帝的眉毛瞬间飞了起来,容光焕发, 甚至一改当初的不屑,让自己身边的心腹近侍帮忙把方岫玉扶了起来,随即坐到主位上,和颜悦色道: “可是真有了?是男女还是双儿?” “回陛下,要再过几月才能让太医诊出胎儿的性别。” 慧贵妃行礼后也被皇帝扶了起来,笑道: “这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孙,臣妾会好好照看他的。” “好好好!”皇帝年迈,膝下还未有一个皇孙,如今方岫玉的肚子争气,还未过门一年就怀了皇孙,皇帝笑的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对着方岫玉的语气也愈发轻缓起来: “你腹中怀的可是大周的第一位皇孙,日常一定要仔细着些。若是让朕空欢喜一场,” 皇帝顿了顿,语气重了一些: “那朕可是要罚你的。” 方岫玉抿了抿唇,掌心下意识抚上腹部,随即在皇帝冷凝的眼神里,用力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也会保护好他的。】 察觉到气氛的陡然僵硬,慧贵妃想了想,笑着打圆场道: “好了陛下。” 她不动声色地劝道: “刚刚太医来过,说这玉儿的身子较为虚弱,需要仔细着点养胎,不能受惊不能久跪,陛下就算不为了他着想,也该为了孙儿着想,早点让玉夫人起来吧,别让孩子跪着了。” 皇帝想了想也是,于是缓和了神情,便道: “起来吧。” 他说:“明日朕会专门派一名女医官到四皇子府伺候你,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得仔细着点照看好你腹中的胎儿,平平安安地把朕的小皇孙生下来。” 言罢,皇帝的视线又看向从始至终一直都没说话的兰鸢山,不知想到了什么,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老四,你干的不错。” 他说:“效率挺高的你。” 兰鸢山:“..............” 他的沉默,颇有些震耳欲聋。 等皇帝走之后,兰鸢山还在状况外,一会儿盯着方岫玉的脸,一会儿又盯着他的肚子,一会儿又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微微扭曲,半晌慌慌张张地将眼神避开了。 方岫玉:【..........】 他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兰鸢山为什么眼神视线躲躲闪闪的不看他,有心想问,但慧贵妃又开了口,他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问: “鸢山,这次你家玉儿可是帮了你大忙。” 慧贵妃坐在兰鸢山面前,低声道: “若不是他这次有孕,恐怕皇帝真的会找借口削了你的兵权。” “........嗯,孩儿知道。”兰鸢山知道皇帝的心思,所以也准备好了要交付一部分兵权的准备,但他没想到方岫玉竟然怀孕了。 方岫玉身体弱,受不得惊吓,也不能忧思过重,如果兰鸢山此时被削了兵权,必定会被人认为是失宠了,到时候朝堂内外流言四起,那身为兰鸢山侍妾的方岫玉与兰鸢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免会忧心忡忡,神思不属,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流产。 皇帝很看重自己的子嗣,约莫是不想让这种情况发生,只能暂时妥协,没有在明面上削弱兰鸢山的兵权,来安抚方岫玉。 兰鸢山本来已经想好了防止兵权被削弱的方式了,但他没想到最后达成目的的方式竟然会是方岫玉有孕。 一想到方岫玉里的肚子里怀着自己的孩子,兰鸢山心里就有点怪怪的,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方岫玉侧过身看着表情复杂的兰鸢山,歪了歪头: 【你不想要孩子吗?】 “.......没。”兰鸢山都不敢用手去摸方岫玉的肚子,只道: “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和晚玉在一起之后,兰鸢山就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后代,如今骤然得知方岫玉的肚子里怀着自己的种,心中一时无法接受。 他快要裂开了。 【你看上去好像无法接受。】方岫玉的头发散落在枕上,仰起头,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兰鸢山: 【为什么。】 “........太奇怪了啊。你,男人,生孩子。”兰鸢山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怎么生啊,你.........啊?” 他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都要混乱了,“这孩子真是我和你的?” 【当然了。】方岫玉心想兰鸢山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自己不贞吗,登时有些生气了:【除了你,我还跟过谁?】 “呃.......”兰鸢山没话说了。 他眨了眨眼睛,半晌囫囵抱住生气的方岫玉,把他揽进自己怀里。 方岫玉还在不爽中,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不让兰鸢山抱,兰鸢山都快按不住他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 兰鸢山怕他乱动动出个好歹来,忙哄道: “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了。” 方岫玉红着眼睛,使劲儿瞪他: 【你若不要我和孩子,明儿我便回扬州去!】 “哎,别。”一听说老婆要回娘家,兰鸢山坐不住了。 他掌心按在方岫玉的腰上,用力将其按进怀里,随即掰过方岫玉的脸用力亲了几下,轻声哄道: “是我的错,是我说错话了。” 【.........】方岫玉伸出脚,轻轻在被子里踹了兰鸢山几下,很是不开心的样子。 “.......”兰鸢山没办法,只好低声下气地哄他,直到把方岫玉哄消气了,方岫玉才消停了一会儿,不再闹了。 因为方岫玉身子不大好,平日里府中也要有人常常陪着他,兰鸢山想了想,又请了一道旨意,把方岫玉在扬州的母亲一起接到了府中,让其在京城小住几月。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方岫玉的肚子也一日日大起来,身子愈发沉了,最后索性连门也不出,安心养胎。 朝野上下齐齐都盯着他的肚子,都想知道方岫玉能生出个什么来。 但不管方岫玉生出的是皇子皇女,或者是双儿,都会是当今陛下的第一个皇孙,一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他们都盼着方岫玉的孩子能早一些出生,唯有太子府的太子妃,在得知方岫玉先他一步怀上了皇长孙以后,气的好几天都没吃下饭。 太子自然也是也跟着着急上火。 他事事都想压兰鸢山一头,但事事都被兰鸢山压了一头。 原本以为娶了丞相的嫡双便胜过兰鸢山了,没想到兰鸢山娶的侍妾竟然如此争气,几个月内便有了身孕—— 他吗的兰鸢山,怎么连生孩子都比他快! 一想到这个,太子便恨得有些咬牙切齿,看太子妃的眼神也不再如往日那般敬重,横挑鼻子竖挑眼,明里暗里指责太子妃的肚子不争气,太子妃哪里受的了这个委屈,气的和太子吵了好几次架,还扬言要回娘家,被人好说歹说地劝下来了。 终于,在方岫玉怀孕六月时,太子妃终于成功地有了身孕。 后宫内宅众人,有了孩子便有了依靠,怀孕成功的太子妃总算可以在太子面前挺直腰杆,扬眉吐气,抬头做人了。 虽然成功怀上了孩子,但太子妃的孩子也不是皇长孙,太子还是有点不满意,整日里挂着个脸,活像是别人欠他几千两银子似的。 太子妃不想看他脸色,看着每日不高兴的太子,冷笑道: “不就是先我几个月有孕吗......怀上不算本事,能生下来才算本事呢。” 太子:“..........” 他侧过脸,看着自己的太子妃,半晌才道: “你什么意思?” 太子妃看了太子一眼,片刻后,不咸不淡道: “你看不出来,但我看得出来。” 他说:“那玉夫人六月份的肚子比寻常的孕双肚子还大一些,说不定是孕中多吃了陛下送过去的补品,所以导致胎儿过大。” 他说着说着,便笑了: “若是胎儿过大,生产中生不下来,导致难产甚至一尸两命,也是常有的。” 太子听着听着,眼睛便亮了一些:“你是说,他的肚子大的不正常?!” “自然。”太子妃低声道:“这么大的胎儿,怎么可能生的下来。” “......你说得对。”太子闻言,眼睛顿时眯了起来,算盘打的啪啪响: “不如我再送些补品过去,让那玉夫人多吃一些,到时候等他生产时,再给产婆塞些银子,如此一来——定让他有命生,没命养!”,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56胎动 “四殿下, 微臣来给玉夫人检查胎位了。” 一大早,女医秦幕便带着她双弟登门拜访兰鸢山。 兰鸢山今天休沐,正在花园里带着方岫玉下棋, 听见秦幕来访, 忙起身拱手道: “秦太医, 你来了, 快往里面请,坐下来喝杯茶吧。” “殿下客气了。”秦幕年不过三十, 便是太医院的翘楚,穿着深红色的官服,头发用花冠挽了,显得端正又不失大气明媚, 笑着对兰鸢山行了臣子礼: “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话虽如此,兰鸢山还是不敢怠慢医生,客客气气地请秦幕喝了茶,又将其送进房间里, 让她给躺下的方岫玉检查身体。 秦幕今日还带了自己的双弟, 在给方岫玉检查胎位时,需要方岫玉脱衣露出孕肚, 秦幕身为女子不太方便,便退至屏风后,让自己的双弟给方岫玉检查。 兰鸢山本来也想站在旁边陪着方岫玉,但方岫玉在卷起腹部的衣服时,他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兰鸢山,纠结了一会儿,半晌伸出手, 轻轻地比了个手势: 【你先出去吧。】 兰鸢山:“?”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为什么?” 方岫玉抿了抿唇,片刻后,轻轻垂下眼睛: 【怀孕了,肚子不好看。】 兰鸢山:“.........” 他深呼吸了一下,随即撩起衣摆,在方岫玉的身边坐下,安抚性地握住了方岫玉的手: “没事。” 他道:“没关系的。” 【怕你害怕。】方岫玉是知道自己刚怀孕时兰鸢山吓成什么样子的,生怕自己露出光裸的肚皮时,兰鸢山会吓的都不敢看自己,连忙摆了摆手道: 【你出去等吧,这里有太医们在呢。】 兰鸢山:“.........” 他盯着方岫玉的脸看了一会儿,半晌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看着兰鸢山坚定的模样,方岫玉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拗不过固执的兰鸢山,只能妥协。 在秦幕双弟和兰鸢山的帮助下,方岫玉轻轻躺在了塌上,随即撩起肚皮,给秦幕双弟检查。 方岫玉如今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肚子变的很大,肚皮被撑得光滑透明,上面有隐隐的血丝出现。 兰鸢山的视线刚落在方岫玉的肚皮上,瞬间瞳孔骤缩,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火速移开了视线,目光虚虚地落在窗棂边,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他嘴上说着要陪着方岫玉,实际上,从方岫玉撩起衣服的那一刻,他便有些心不在焉如坐针毡,半晌,竟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了。 方岫玉:【..........】 他就知道是这样。 他盯着兰鸢山的背影,半晌,对着面带疑惑的秦幕双弟露出一个笑: 【没事,请您继续。】 一刻钟之后,秦幕双弟检查完毕,对着秦幕说了些什么,又恭敬地退到一边。 秦幕给方岫玉把了脉,又问了一些平日里的饮食,两人之间的交流基本都是方岫玉比划,程云翻译,而兰鸢山则从刚开始就一直一个人坐在房间外的走廊下,由着新长出的金灿灿的桂花落在他脚下,一言不发。 “殿下。”秦幕给方岫玉检查完身体之后,前来禀告兰鸢山: “不知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到秦幕温和的询问,兰鸢山才像骤然清醒过来似的,虚焦的眼神微微凝聚,半晌才将落在脚边桂花的视线缓缓收回,转过头,看向秦幕,声音低低: “当然。” 他说:“秦太医和我一道去堂上饮茶吧。” “玉夫人的胎位很正,四殿下您不必太担心。”看着兰鸢山没什么表情的脸,秦幕坐下后,想了想,又委婉道: “玉夫人生完孩子之后,若是腹部落下纹路痕迹,微臣可以调配一下兰花油,帮助玉夫人恢复,让其变的更美观些。” “...........秦大人误会了。”兰鸢山垂下眼睛。 秦幕闻言,想了想,看着兰鸢山不算好看的神情,又谨慎地猜测道:“若是殿下担心玉夫人生出的孩儿会如同玉夫人一般不会言语,微臣也会倾尽全力救治,让小皇孙如同常人一样开口说话。” “.......我并不是怕玉儿的肚子落下纹路痕迹,也不是怕他生下来的孩子不会说话。” 兰鸢山顿了顿,在秦幕不解的神情里,声音渐低:“......只是,有时候我看着他的肚子这样大,总替他辛苦。” “他孕初时什么都吃不下,吃什么都吐,好不容易熬过孕初,本以为什么都好了,结果肚子又渐渐大了,身子重了,行走也不便,半夜里还会腿抽筋,痛的满头是汗。” 兰鸢山指尖缓缓收入掌心,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如今他肚子这样大,我总是在想,他这样的身体,真的能吃得消吗?真的能生下来吗?” 兰鸢山说:“我有时候真的宁愿自己没有这个孩子,没有后代,也不愿意他这样痛苦。” 秦幕:“........” 兰鸢山话音刚落,秦幕心中忍不住一震,半晌,竟开始认真地打量面前的男人。 兰鸢山的神情依旧很淡,依旧是那个在朝堂上、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少年皇子,只不过在提到方岫玉时,眉目间隐隐流露出些许情绪。 那些情绪很复杂,像是心疼,又像是后悔。 秦幕之前看兰鸢山如此不愿意直面方岫玉的孕肚,还以为兰鸢山是厌恶这样略带怪异的双儿身体,还以为是兰鸢山担心方岫玉生出来的孩子也会是个哑巴,却不成想,他并非是厌恶或者是恐惧,而是........心疼。 仿佛在兰鸢山的心里,方岫玉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他争权夺利、赢得帝王欢心的工具,他甚至并不在乎此刻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而是仅仅心疼此刻正在为他孕育子嗣而饱受痛苦折磨的爱妾。 天下男子,究竟能有几个人,能真心心疼为他孕育孩子的妻子? 何况........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妾而已。 秦幕之前一直以为兰鸢山对待方岫玉这般好,是因为方岫玉的肚子里怀着皇长孙,现在她才恍然明白,原来是她一直在误会兰鸢山。 因为心疼,所以才不敢看;因为心疼,所以才生怕方岫玉出一点差错。 秦幕心中一动。 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屈膝蹲下身,对着兰鸢山郑重行礼道: “殿下放心。” 她说:“我定竭尽全力护玉夫人周全,定会让孩子平安降生。” 兰鸢山忙扶起她:“倘若孩子和大人之间只能保住一样,我希望秦太医你先保住大——” “微臣知道。”秦幕抬起头,冲着兰鸢山笑,打断了兰鸢山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只是四殿下这话,暂时还是不要说出口为好,免得微臣回到宫中时,不好和陛下交差。” 她将兰鸢山想要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但兰鸢山看她的神情,便知道秦幕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兰鸢念山稍稍放下了心,眉头微松,再度拱手道: “那就有劳太医你多费心了。” “无事。”秦幕婉拒了兰鸢山递过来的沉沉的一袋金子,笑道: “无功不受禄。”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等玉夫人平安诞下孩子,微臣再收四殿下的赏赐不迟。” 见秦幕不收,兰鸢山也只好作罢,借坡下驴道: “那本王便暂时替大人保管这袋金子了。” 秦幕俯身行礼:“劳烦殿下了。” 等和秦幕通过气之后,兰鸢山将秦幕极其双弟送到了四皇子府门外。 三人正巧走到门外,兰鸢山本想看着秦幕上马车后再回去找方岫玉,不巧见到侧门打开,管家正和几个仆役抬着几箱东西往里走。 “........这是什么?”见是自己家的管家,兰鸢山便下意识问了一句: “箱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管家见是自己的主子在问话,忙拱手回话道: “回殿下,这是太子妃送到王府的补品,说是专门给玉夫人补身体的。” 兰鸢山:“..........” 他眉心微皱,有些疑惑,似乎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太子妃忽然会送东西到自己的府上来,一旁的秦幕便道: “殿下。” 秦幕没说话,在兰鸢山闻声看过来时,神情凝重,轻轻摇了摇头。 兰鸢山秒懂秦幕的意思,但当着仆人的面,他不好对此表现出较为明显的接受信号,但也不能立刻拒绝,免得传出去是他目无长嫂,又或者是和前未婚妻余情未了藕断丝连,想了想,只能道: “别送到玉夫人的院子里。” 他淡声道:“先放在库房里罢。” “是。”管家忙按照兰鸢山的命令,把这些补品拿下去了。 等到管家一行人离开之后,秦幕看左右无人,方低声道: “殿下,玉夫人这一胎虽然算不上凶险,但仍需格外注意,切不可让玉夫人服用太多的补品,否则胎儿过大,会导致难产。” “好,我知道了,会记着的。”兰鸢山点头: “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请达人一并告知我吧。” “该注意的微臣已经写好注意事项交给玉夫人了,殿下您只需要多多陪伴孕期中的双儿,让腹中的孩子也多多熟悉爹爹,否则您若是离开太久,他长大后可就不认您这个父亲了。” 秦幕像是开玩笑道: “好了,微臣告辞了。” “秦大人慢走。” 目送秦幕离开之后,兰鸢山方折返回方岫玉的厢房。 方岫玉正坐在床上,和程云比划着什么,两人像是交流的很激烈的模样。 兰鸢山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方岫玉,也不知看了多久,半晌才调整好自己的思绪,深吸一口气,换上带笑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你们主仆俩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 “啊,殿下来了。”程云左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还不是心里能藏得住事的年纪,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向兰鸢山,笑的脸都皱成了包子: “小公子方才在说,若他不会说话,日后不知要如何教养小皇孙呢。” “会有老师的。”兰鸢山伸出手,揉了揉方岫玉的头发。 【他会不会嫌弃我这样的娘亲?】方岫玉仰起头看向兰鸢山,眉眼间颇有些忧心忡忡: 【他的娘亲是个哑巴,日后会不会被人耻笑?】 “谁敢耻笑你。”兰鸢山说:“你是皇长孙的生母,谁敢说你一点不是。” 兰鸢山伸出手,将方岫玉揽进怀里,指尖轻轻拨了拨方岫玉额前的碎发,随即低下头在他眉心的红痣亲了一下: “有我在,谁也不能将你欺负了去。” 听见兰鸢山的话,方岫玉怔怔地看了一眼兰鸢山,半晌竟然眯着眼睛笑了。 他本想说话,忽然不知察觉到了什么,面色一凝,捂着肚子,表情似乎是有些痛苦。 “!怎么了!”兰鸢山被方岫玉的表情变化吓了一跳,忙也低头看向方岫玉的肚子,担心的要死,心都提起来了: “痛还是怎么?!” 【有点痛。】方岫玉慢慢掀开腹部,圆润的肚皮忽然凸出来一个小小的豆包大的痕迹,紧接着,另外一个地方也撑出一个小小的掌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方岫玉的肚子里动来动去,很不安分的模样。 兰鸢山.......兰鸢山快被吓死了。 他此刻全然没有那种要当爸爸的喜悦,看着方岫玉的肚皮,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这.......痛不痛啊?!难不难受!?” 【.......没事。】方岫玉侧躺在兰鸢山的怀里,脸色有些白,但勉强还能保持一点血色。 他看着脸色比他还白的兰鸢山,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想笑: 【到底是你怀孕还是我怀孕?怎么你看上去比我还更怕似的。】 “........我是怕你痛。”兰鸢山懊恼道:“以后再也不让你生孩子了。” 方岫玉被兰鸢山的话逗得肩膀发颤,第一次觉得这个在外清冷沉稳的男人,竟然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他笑够之后,低下头,轻轻摸了摸腹部,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满是遗憾道: 【若是我会说话就好了。】 【若我会说话,日后便能亲自教导他了。】 兰鸢山见此,还未来得及安慰他,就听程云再旁嘀嘀咕咕: “是啊,若是公子当年没有吃错东西,嗓子没有坏,现在估计也不必那么辛苦吧。” “.........”兰鸢山敏感地眯起眼睛,忽而转头看向程云: “你刚刚说什么?” 他顿了顿,又将程云方才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半晌,才一字一句,慢声问: “什么叫.......你公子当年吃错了东西?” “啊,难道小公子没有和殿下您说过吗?” 兰鸢山问完这话,反而换做程云一脸惊讶: “我们小公子并不是天生的哑巴。” 程云努力回忆:“我记得......小公子他十三岁之前,一直是能开口说话的。” 57神胎 “.........”一直以为方岫玉天生就不会说话的兰鸢山闻言, 顿时沉默了好久。 他想不明白方岫玉是怎么突然不会说话的,最后还是方岫玉不忍看兰鸢山因为他的事情伤神,于是便主动解释道: 【其实也没什么。】 方岫玉比划的很慢, 显然是并不太想回忆起那段记忆,【十三岁那年, 因为贪玩溜进了父亲的书房,不小心碰翻了父亲柜子上的书, 惹父亲生气,所以才被关了禁闭。】 “是啊,就是因为那次禁闭,公子被家主关了整整三天, 那些下人又惯会见风使舵的,也不知是给公子吃了些什么馊饭馊菜, 在公子解除禁足、出了柴房之后, 便发现公子直接不会说话了。” 程云显然是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将话接过去时,说起来语气里还带着气愤和惆怅: “家主叫了郎中来给公子看,郎中们有的说是公子吃错了东西,把嗓子吃坏了;有些说是公子受了惊吓和刺激,所以才不能说话了。” 兰鸢山拧了拧眉头, 指尖忍不住抚上方岫玉的脸,被方岫玉亲昵地蹭了蹭: “怎么会这样?后面方且深还有让人来给你公子治病吗?” “没有了。”程云噘嘴, 很不满的样子:“公子吃了几个月的药,嗓子也不见好,家主觉得没希望了,便放弃了。” “............”兰鸢山皱起的眉头从程云说话起就没有松开过,满脸阴沉, 最后还是方岫玉主动贴了过去,揽住了兰鸢山的脖颈: 【没事啦,都过去了。】 方岫玉认真比划道: 【不管是因为受了惊吓还是吃错了东西,都是我先贪玩跑到父亲书房,所以才会被责罚的,怨不得旁人。】 “即便是不小心进了书房,方且深又何必如此严厉地关你三天禁闭?”兰鸢山很不能理解: “他这样,怎么配称的上是一名父亲?” 【.........】方岫玉没吭声。 或许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身为庶子的身份并不重要,又或许是他真的在方且深的书房里碰倒了什么他不该碰的东西,所以才会被方且深狠心责罚。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很多细节方岫玉自己都记不清了,只道: 【或许那些东西对父亲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兰鸢山不赞同道: “即便是孩子做错了事情,为人父亲,也不该随意责罚打骂,或者是动辄关禁闭。” 那时的方岫玉才十三岁,换做现代社会,正常来说都才上小学六年级,很难想象一个小孩子,究竟是如何熬过那三天的禁闭时光的。 【..........】方岫玉向来听兰鸢山的话,兰鸢山说什么,他就觉得是什么,闻言顿时倒戈,开始赞同起兰鸢山: 【你说得对,】 方岫玉仰头看向兰鸢山,眼底是很明显的依赖和痴迷: 【我夫君日后一定与他不同,定是一个顶顶好的父君。】 “若是你的孩儿,等他明年降生之后,我定然悉心教导他。”兰鸢山低头,吻了吻方岫玉眉间的红痣,声音低低: “他一定会是一个特别特别可爱的小狗宝宝。” 【那崽崽取什么名字呢?】方岫玉说: 【你来取吧。】 兰鸢山想了想,不知为何,忽然眸光微动。 他想起来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有任务在身的。 故事的主角兰鸢山需要降生在他的宅院里,而彼时的他后宅便只有方岫玉一个人—— 日后,也只会有方岫玉一个人。 兰鸢山不想再纳旁人,他的孩子,除了他和方岫玉的,自然不会再有异腹之子。 兰鸢山又不想劳累方岫玉再生一个,想来想去,好像除了让现在这个方岫玉所怀的孩子成为兰君钦之外,并没有别的选择了。 思及此,兰鸢山便道: “不管男女,若是生下来,便叫兰君钦吧。” 兰鸢山的指尖在方岫玉的掌心上轻轻划着: “君是君子的君,钦是钦定的钦。” 【君钦........好名字。】方岫玉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的,半晌,想了想,又道: “若是个双儿呢?” “啊,双儿?”兰鸢山都差点忘了这个世界有第三种性别了,兀自琢磨了一会儿,便说: “双儿也是男子.........那便叫他........君也吧。” 方岫玉:【...........】 方岫玉:【?】 崽的姓名就这样略带草率地定下,而方岫玉在兰鸢山的照顾下,也平平安安地渡过到了预产期。 彼时的方岫玉已经有八个多月了,肚子很大,走路都很不稳当,需要人搀扶。 兰鸢山生怕他摔了,担心的要命,不仅派了许多小侍照顾他,专门还请了几天假,来陪方岫玉。 要不是他没法怀孕,看他那模样,倒是恨不得自己来生。 方岫玉被自己这个猜测逗笑了,给兰鸢山整理上朝的衣领时,还忍不住弯起眉眼笑了。 兰鸢山:“?” 他现在已经有点习惯于孕夫大起大落的情绪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笑什么?” 【没什么。】方岫玉将兰鸢山肩膀上的发带拨到身后,后退几步,看了一眼兰鸢山的仪容,随即点头道: 【好了,你且上朝去吧。】 “......行吧。”既然方岫玉不说,兰鸢山也不能掐着他的脖子逼他说,他现在就差没把方岫玉当祖宗供起来了: “那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兰鸢山说完,隔着衣服,一边用掌心摸方岫玉的肚子,一边俯下身道: “小狗宝宝,乖乖的,要是敢趁父亲不在,不听娘亲的话,出生之后爹爹就狠狠揍你屁股。” 肚子里的小狗宝宝:“..........” 一直被遗忘忽视的小狗哥哥:“...........” 小狗宝宝不能说话,又有些生气不满,隔着方岫玉的肚皮踢了一脚,揣在了兰鸢山的掌心上。 方岫玉被这么一踹,疼的两眼一黑,差点没站稳,要不是程云手疾眼快扶住了他,方岫玉说不定要往下倒了。 “哎,小心!” 兰鸢山没想到这么说话小狗宝宝竟然也能有反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忙扶住方岫玉坐到塌上。 “没事吧?!” 兰鸢山看着方岫玉动来动去的肚子,几乎被这剧烈的胎动吓了一大跳。 自从方岫玉怀孕之后,兰鸢山就每一天不胆战心惊的。 在方岫玉怀孕之前,他从未想过孕育子嗣是如此艰难的事情。 “坐会坐会,我不说话了。” 看着在方岫玉肚子里拳打脚踢的小狗宝宝,兰鸢山又是无奈又是无语: “崽,爹爹不揍你屁股了......你消停会好不好?” 小狗宝宝闻言,这才消停下来,安安静静地呆着不动了。 “........奇了。”兰鸢山指着方岫玉的肚子,瞪大眼睛: “他竟然能听得懂?!” 神童.........不,神胎啊这是? 小狗宝宝:“...........” 持续性被遗忘的小狗哥哥:“..........” 一早上的胎动下来,简直算得上是虚惊一场。 兰鸢山去上朝之前,还顺带问了方岫玉想吃什么,方岫玉一会儿说想吃叫花鸡,一会儿又想吃荷花酥,最后甚至说想吃酸辣粉。 兰鸢山被拉着袖子上不了马车,看向纠结的方岫玉:“.........你到底想吃什么?” 方岫玉:【叫花鸡。】 小狗宝宝踢了一脚:“酸辣粉。” 小狗哥哥在娘亲肚皮上打了一拳:“荷花酥。” 兰鸢山........兰鸢山听不到两个崽发自灵魂的呐喊,最后还是选择了方岫玉的方案: “那叫花□□。” 他指节曲起点了点方岫玉的眉心,又转头对程云叮嘱道: “你家公子早上已经吃了人参汤桂花饼牛奶粥糯米鸡还有芝麻糖了,等会儿他要吃什么都不能再给他吃了,等我回来再说。” 兰鸢山说:“吃太多万一把崽吃胖了,等会儿生不下来了都。” 言罢,兰鸢山又盯着方岫玉的肚皮,语气里满是困惑道:“你怀的是个饕餮吗这么能吃的?” 方岫玉:【.......】 小狗宝宝:“........” 小狗哥哥:“........” 话虽然这么说,但兰鸢山对于方岫玉的请求,还是有求必应的,连上朝的时候,都还在思索等会儿到底是去城南给方岫玉买叫花鸡,还是去城北买。 城南的叫花鸡更新鲜,但是城北的叫花鸡吃起来更滑嫩,兰鸢山纠结来纠结去,还是没想好到底要去哪处买,身后的兰鸢瑛忽然用青玉笏戳了戳兰鸢山的后背: “四哥......四哥,父皇喊你呢。” “.........”一直没有认真听的兰鸢山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表情有些凝重的皇帝。 皇帝的眉头皱起,连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兰鸢山以为皇帝是因为自己在朝堂上走神所以不高兴,忙上前一步,拱手道: “父皇,儿臣在。” “.........” 要是换做平时,兰鸢山敢在朝堂上走神,早就被皇帝逮来挨一顿骂了。 但这回,也许是因为兰鸢山的爱妾肚子里还怀着皇长孙,又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皇帝并没有发怒,而是深吸一口气,道: “老四。” 兰鸢山抬起头:“?” “南姜联合西域进犯大周,在我大周边境烧杀抢掠之事,你有和头绪?当战还是当割地求和?” 皇帝问。 兰鸢山思索片刻:“当战。” “当战?”皇帝垂下眉眼看他,冠冕上的是十二旒来回晃动,玉珠撞在一起,发出杂乱清脆的响声,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你认为,朕该派何人去对战二十四万联军?” .......二十四万?!这么多?! 兰鸢山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 他很难不去联想皇帝此时问他是不是在给他挖坑,但想了想,如今他兵权在握,皇帝若是不派他去,只会顺理成章地从他手中要走一部分兵权。 “...........” 指尖悄悄刺入掌心,兰鸢山用刺痛来强迫自己清醒,半晌,才低声开了口模棱两可道: “大周王朝人才济济,将才辈出,不愁无人抵御联军。” “可是在这些将才中,唯有你和小六是最熟悉南姜和西域两国用兵方式的。” 皇帝意味不明道:“大周才休养生息不满两年,再也经不起一次败仗了。” 太子闻言,忽然上前一步,跪地道: “儿臣请求让父皇派四皇子出兵,抵御联军!” 太子话音刚落,丞相也迅速跪了下去,很显然就是和太子串通好的: “臣请求让父皇派四皇子出兵,抵御联军!” 丞相作为文官之首,都跪下了,其他文官便也呼啦啦往下跪,全场大概只有兰鸢山、兰鸢瑛和其余武将是站着的: “臣,请求让陛下派四皇子出兵,抵御联军!” 兰鸢山:“.........” 好好好,要这么搞我是吧。 兰鸢山这时候都来不及想这个西域和南姜到底是什么时候联合起来要搞大周的,脱口而出一句: “可是儿臣之妾下月便要生产,儿臣..........” “若无国,哪来的家。”太子跪在地上,斜瞥了兰鸢山一眼: “老四,凡事要晓得轻重缓急。” 兰鸢山:“.........” 他冷笑道:“既然太子哥哥你如此心怀天下,不如你带着青峦军出征吧。” 太子闻言,差点被兰鸢山气的一个倒仰。 青峦军由兰鸢山的母妃家一手组建而成,大多数人又是跟着兰鸢山出生入死过的,怎么可能会听从太子的号令,让兰鸢询带这些兵打仗—— 估计真上了战场,都没一个人肯真心听兰鸢询的。 眼见兰鸢山又要和兰鸢询吵起来,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半晌,才低声道: “罢了。” 皇帝转头看向兰鸢山, “父皇老了.......朝内也无人可担如此大梁,小四,率军出征,抵御联军之事,便交由你来做吧。” 兰鸢山怎么可能在方岫玉马上要临盆的时候走,上前一步: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你府中那未临盆的玉夫人。” 皇帝很懂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道理: “此次你出征,他安守内宅,确实也委屈他了。即日起,朕便下令,晋侍妾方岫玉为侧妃,待他生产时,可在侧妃的规格上多派两个太医前往接生,你意下如何?” 兰鸢山:“.........” 他心里不太乐意,但话还没说出口,那些文臣又齐刷刷地转过身跪他,头磕在地上震天响: “微臣——恳请四皇子领军出征!” 兰鸢山:“..........”,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58双生子?! “哎呀公子.......你别吃了, 等会儿给四殿下发现他又得说我了........” 兰鸢山回到清玉苑内,尚且还未跨进门槛,就听见程云的大呼小叫: “别吃了别吃了.......” 兰鸢山闻言脚步一顿, 没有说话, 身边的宋白就已经先他一步, 走进方岫玉的院子, 提高声音, 喊了一声: “四殿下到。” 言罢,在方岫玉和程云震惊又慌乱的神情中, 宋白又识趣地躬身退下去了。 兰鸢山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乒乒乓乓收拾碗碟的声音, 缓缓收了从出宫后就一直凝重沉冷的表情, 原地深呼吸几次,确认自己脸上的神情不会吓到方岫玉之后,才缓步走进方岫玉的卧房。 方岫玉才刚把吃酸辣粉和荷花酥的碗碟藏进柜子里, 转过身就看见眉眼清俊兰鸢山一身浅色蓝衣, 逆着光,身姿飒飒, 犹如谪仙下凡地款款摆步, 然后—— 手里提着叫花鸡走了进来。 方岫玉:【.........】 他口中还塞着半块龙井荷花酥,怕被兰鸢山发现,又掩饰性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半侧过身, 不让兰鸢山看他鼓鼓的脸颊。 兰鸢山看着他,觉得有点好笑,把手中提着的叫花鸡交给程云,随即又伸出手, 掌心托着方岫玉的脸转过来,让方岫玉的脸对着他,打量了一会儿。 方岫玉方才应该是听到他回来所以太紧张了,慌乱中咬了一大块荷花酥才把碗碟藏起来,现在才发现吃太大快了,嘴巴嚼的难受,腮帮子被荷花酥顶起来,鼓鼓的,像是个仓鼠。 兰鸢山凝视着方岫玉黑润的眼珠,看着方岫玉明知做错了事情,但因为怕他责罚又努力装作无辜的模样,想笑,又笑不出来。 最后,兰鸢山什么话也没说,低低叹了一口气,拿过方岫玉掌心中的帕子,一边托着他的侧脸,一边给方岫玉擦脸侧的荷花酥渣: “下次别吃那么急。” 他顿了顿,又道:“万一噎住了就得不偿失了。” 【.........】 见兰鸢山没有责怪自己,方岫玉这才微微放下心。 他抬起眼皮,像是个拆家的猫崽似的,谨慎地看了兰鸢山一眼,片刻后靠了过来,抱住了兰鸢山,像是在隐晦的撒娇。 他怀孕后,身上的信香就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兰鸢山揽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又在他的脖颈上亲了一下,换来战栗的轻颤: “要乖乖的。” 方岫玉很用力地点头。 “公子,叫花鸡,快点趁热吃。” 这边程云已经把叫花鸡敲开装盘了,趁着还热乎,赶忙端了进来。 方岫玉却不敢再吃,看了一眼兰鸢山,似乎是在判断兰鸢山神情是否允许。 兰鸢山摸了摸他的头: “想吃就吃吧。” 见兰鸢山同意了,方岫玉这才高兴了。 肚子里的小狗宝宝吃酸辣粉吃饱了,小狗哥哥如愿尝了荷花酥,也吃撑了,懒懒的不想动,唯有方岫玉自己吃的开心。 兰鸢山在方岫玉眼巴巴的神情里,用剪刀和筷子将叫花鸡拆解开,随即将两只鸡腿都夹到方岫玉的碗里: “吃吧。” 看着鲜嫩冒汁水的叫花鸡,方岫玉愉悦地晃了晃脚尖。 他自顾自吃着,却没有察觉到兰鸢山低头看向他时,逐渐幽深的双眸。 等方岫玉吃完之后,兰鸢山又叫来秦幕给方岫玉检查身体。 【?】方岫玉吃的有点撑,大脑运转不过来,懵懵的捧着肚子坐在塌上,看着兰鸢山。 秦幕一般五天才来一次,他三天前才见过秦幕,怎的兰鸢山此刻又叫秦幕来? 方岫玉敏感地从兰鸢山的这个举动里察觉到了些许不寻常,但兰鸢山此刻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催促宋白去请。 方岫玉一直就习惯听从兰鸢山的话,见此也没提出异议,还以为兰鸢山是关心自己,又莫名想开了,自顾自喜滋滋的。 秦幕显然也没想到兰鸢山这么快就又唤她来了,还以为方岫玉是出了什么事情,紧赶慢赶地提着药箱过来,方岫玉却好好地坐在塌上,反倒是兰鸢山的脸色不太好看,活像是兰鸢山才是病的那个。 “殿下,玉夫人。”秦幕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给兰鸢山和方岫玉请了安。 “秦太医不必多礼,起来吧。”兰鸢山将太医扶起,随即对秦幕道: “烦你过来一趟,帮我看看玉儿的身体,如今调养的如何了。” 秦幕点点头,打开药箱,提裙坐到塌上,拿着诊脉巾,示意方岫玉伸手。 方岫玉看了兰鸢山一眼,在兰鸢山颔首的动作中,乖乖听话地伸出手给秦幕诊脉。 秦幕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方岫玉虽然有些气虚乏力,但是脉象正常,完全不像是情况紧急到需要立刻找她来医治的程度。 秦幕心中疑惑更甚,想来想去,只能将其归结为兰鸢山是担心方岫玉,所以慎之又慎,不到五日便又请她来。 思及此,秦幕收回思绪,正想将诊脉巾放回原处,忽然间,刚刚还一直安安静静屏息凝神的小狗哥哥忽然伸出手,一拳打在了娘亲的肚皮上。 方岫玉已经习惯于这样剧烈且突然的胎动了,并没有感觉到不对,只是垂头摸了摸肚皮安抚小狗哥哥,反倒是秦幕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骤然间大惊失色,脸色刷拉一下变的苍白。 【?】方岫玉摸了摸肚子,示意小狗哥哥安静些,但小狗哥哥显然不想再被遗忘,也不想再和父亲娘亲玩捉迷藏,不仅不刻意降低存在感,反而在方岫玉的肚子里拳打脚踢起来,还不小心踹到了旁边的吃饱了准备睡觉的小狗宝宝。 小狗宝宝:“……” 他委屈地往旁边挪了挪。 “这.........” 而秦幕显然没想到方岫玉的肚子里忽然又多出了一个胎儿,吓得坐都坐不稳了。 她不知道小狗哥哥是用了什么方法在一开始就躲过检查的,明明她一开始和好几个太医联合在一起,都没有发现小狗哥哥的脉象。 小狗哥哥是打定主意不再隐藏自己的气息,在方岫玉的肚子里打完一套军体操,完完全全吸引了秦幕的注意之后,才安静下来。 而一旁的小狗宝宝,已经被舒展手脚的小狗哥哥挤到一边去了,委委屈屈地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秦太医,你怎么了?” 兰鸢山本来想在出征之前再确认一下方岫玉的身体是否安好,好放心出征,但秦幕那见了鬼的神情让他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发生什么了?!玉儿他身体如何!?” “这.........”秦幕心道大事不妙,吓的舌头都快捋不直了,松开手后深呼吸了好久,才道: “殿下,可否出去说?” 兰鸢山:“........”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紧张的方岫玉,随即点了点头: “秦太医随我去大厅喝茶吧。” 到了大厅之后,碧潭飘雪甚至还没捧上来,兰鸢山就急道: “秦太医,玉儿他身体可有恙!?” “........倒是无恙。”秦幕说。 兰鸢山有些不解:“那你方才........”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秦幕似乎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殿下,微臣刚刚给玉夫人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 秦幕顿了顿,几秒钟之后,才看着兰鸢山凝重的脸色道: “玉夫人腹中怀有……双生子。” “双生子?!”兰鸢山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登时头皮一麻:“怎会如此!?” “是臣的失误。”秦幕也想不明白怎么小狗哥哥能如此聪明的在方岫玉的肚子里躲过这么多太医的检查,一直到快要临盆的时候才暴露自己: “殿下,双生子在皇家一直是不祥之兆,若是陛下知道了,一定会下令溺死一个的。” 言罢,秦幕忽而像是想到什么,瞪圆眼睛。 她越想越震惊,不太敢相信,但又不得不喃喃出声道: “不会吧........” 若是在孕六七月份之前的时候,秦幕发现方岫玉肚子里有两个孩子,一定会劝方岫玉用药流掉其中一个孩子,但这现在都八月多了,孩子月份渐大,要是不用猛药,这胎根本打不下来,但是要是用了猛药,说不定小狗哥哥和小狗宝宝都会一起被打掉,得不偿失。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发现了方岫玉怀的是双生子,也不能打胎,只能生下来。 但是小狗哥哥是怎么做到的?!他是怎么能在方岫玉的肚子里隐藏这么久的气息?甚至不仅是瞒过了她秦幕一个人,还瞒过了其他给方岫玉检查把脉的太医? 秦幕真真有点傻眼了。 她不敢相信,兰鸢山也有点蒙。 两个崽子? .........好炸裂。 这消息犹如当头一棒,将兰鸢山砸的大脑嗡嗡,许久,他才恍然间想起来现在要怎么办: “若是双生子,必定会被溺死一个吗?” “是的。”秦幕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迷信,压低声音道: “五十五年前.........陛下的哥哥便是因为在出生时体弱,被......被先帝亲手溺死了。” 皇家不允许双生子其实很好理解,毕竟皇子皇孙日后都有可能承继大统,若是双生胎中的一个登上帝位,但还有一个和当今的皇帝长的一模一样,肯定会引起大乱。 所以为了能保住皇位稳定,最好的方式就是双生胎在母体腹中的时候就流掉一个,实在流不掉,才会在出生的时候,溺死体质较弱的一个。 小狗哥哥也不知道是不是晓得自己身体素质不如小狗宝宝,所以前八个月前一直在方岫玉的肚子里安静地苟着,到八个月后,就算要打也实在打不掉了才暴露自己的气息。 兰鸢山扶额:“.........这.......” 他一直以为方岫玉的肚子里只有一个孩子,也知道皇家不允许双生子的出现,所以不管怎么样都是死,要是秦幕早早地告诉他方岫玉肚子里有俩,他说不定还能尽全力保住其中一个胎儿。 但现在秦幕告诉他孩子打不掉,只能生,那一旦出生,孩子睁眼的那一刻,生出来的就不是没有意识的软肉,而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兰鸢山不可能像对待一个没有成型的胎儿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崽被人溺死。 思及此,兰鸢山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几乎要超载了。 他捂着额头,只觉头痛: “秦太医,烦你在父皇面前保守玉儿腹中怀有双生胎的秘密。” “是。”秦幕自然是站在兰鸢山这头的,要是不想个办法解决,万一兰鸢山用“玩忽职守、不堪医德”的罪名把她告到皇帝那里去,那她之后便再也无缘晋升太医院副院首了。 但她同时也很关心兰鸢山究竟想怎么做:“那孩子总是要出生的,瞒也瞒不住........殿下您想好要如何做了吗?” “.......”兰鸢山揉了揉太阳穴: “两个孩子我都要。” 他睁开眼,一个大胆的想法由此成型: “秦太医,我需要你的双弟帮我一个忙。” 秦幕忙道:“殿下请说。” “在孩子出生的时候,请让他给其中一个孩子服下假死的药。” 兰鸢山说:“彼时我一定不在京城,但是我会想办法找人接应你,你的双弟将假死的孩子抱出来之后,父皇一定会将双生子视为不详,命其将假死的孩子丢到乱葬岗,此时你便让你双弟和我的人接应,让他们带着孩子先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 秦幕沉思:“.......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嗯。”兰鸢山头痛的要命,感觉脑袋快要炸开了: “这件事你先别告诉玉儿,我怕他知道我要将孩子送走之后心绪不稳,导致难产。” “微臣知道。” 秦幕忙站起身,拱手告辞:“那臣便去配置假死药了。” “好。”兰鸢山也随之站起身,定定地看着秦幕,忽而撩起衣角,像是要跪下。 秦幕哪里敢受他一跪,当场吓的魂飞魄散,伸出手将膝盖还未弯下的兰鸢山扶起,高声道: “殿下且慢。” 她诚惶诚恐道:“殿下不必如此........双生子之事,本就是臣的过失。” 兰鸢山摇了摇头,“秦太医。” 他说:“三日后,我便要整军出征,彼时我内宅无人,玉夫人和两个孩子的安危,便全系您一身了。” 兰鸢山被扶着跪不了,只能拱手道: “秦太医,请你一定要护住玉儿和我的两个孩子。” “臣一定不负殿下所托。”秦幕道: “只要臣在一日,玉夫人和腹中孩儿便安全一日,臣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保他们安全无虞。” 兰鸢山听闻这话,这才稍稍放下心。 他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子强行塞给秦幕之后,才让秦幕告辞离开。 而方岫玉并不知道自己腹中怀的是两个孩子,兰鸢山不仅没有告诉他双生胎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他自己要出征,直到三日后的清晨,方岫玉睡醒之后,身边早就没有了兰鸢山的气息,他才从旁人处听说兰鸢山已于今早,在城门整军出征了。 方岫玉登时一愣,尚且还没清醒,匆匆忙忙穿好衣服,便要程云准备车马,赶去城门。 程云拗不过他,只能扶着快要临盆的方岫玉上马,一边朝城门赶去,一边祈祷兰鸢山还没走。 等到方岫玉赶到城门的时候,兰鸢山已经准备走了。 他骑在枣红马上,身上披着玄色的披风,表情很冷冽,看着皇帝,只是冷淡且敷衍地拱手行了一礼,像是在谢行,随即便调转马头,似乎是想要离开。 但他还尚未策马,一声小小的“四殿下”的呼唤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兰鸢山下意识转过头,发现一辆车马停在不远处,紧接着,上面便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方岫玉! 兰鸢山瞬间瞳孔地震。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策马飞奔赶到方岫玉面前,从马上利落翻下,随即拉住了方岫玉的手,胆战心惊地扶着他下马: “你怎么来了!” 他不告诉方岫玉就是知道方岫玉肯定会送他出征,但没想到方岫玉还是来了,想骂又忍住了: “你有着身子,来这里做什么?!” 方岫玉摇了摇头,伸出双臂抱着兰鸢山,仰头看他时眼睛里含着泪水,像是一股脑想要掉下来,又怕兰鸢山担心,所以忍住了。 他不会说话,只是这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兰鸢山,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沾湿了漂亮精致的脸庞,看着兰鸢山的心酸软成一片,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好了别哭了,”兰鸢山想发脾气又不忍心对方岫玉发,只能软下语气,伸出手去擦方岫玉脸上的泪痕: “我穿着铠甲,身上冷,怕冰着你和孩子,你先松手放开我好不好?” 方岫玉不依,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兰鸢山,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兰鸢山,看的兰鸢山几乎想现在就带着他远走高飞,管他什么打仗,什么皇位,通通抛在脑后。 但即使是这样想,残存的一丝理智还是将兰鸢山的身形钉在了原地。 “好了,不哭。”兰鸢山语气放的更低,低下头在方岫玉的眉心亲了一下,随即温声哄道: “你照顾好你自己,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方岫玉用浸了水的黑润眸子看着兰鸢山,随即缓缓比划道: 【你不用担心我。】 方岫玉快要生了,大着肚子追夫追到这里,头发和衣服都是乱糟糟的没有打理,眼泪还哗啦啦的往下淌,甚至沾湿了眼睫毛,看上去又可怜又心酸: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和小狗宝宝。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务必要保全你自己。】 方岫玉顿了顿,又道:【我和宝宝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好,我会的。”兰鸢山用指腹擦去方岫玉的眼泪,又凑过去亲了亲方岫玉的眼皮: “若我这次能平安回来,日后便一直陪在你和宝宝身边,再也不走了。” 方岫玉用力点头,崩溃的情绪却无端蔓延,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淌,沾湿了兰鸢山的胸膛。 眼见方岫玉的眼泪一直止不住,兰鸢山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他。 “这里冷,你有身子,上车去吧。” 兰鸢山扶着依依不舍的方岫玉上了马车,仰头看着方岫玉哭的通红的眼角,拉着方岫玉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母妃也会替我照顾你,无人敢欺负了你去。” 方岫玉又想哭了,但为了怕兰鸢山担心,他只能用力握住兰鸢山的手,点了点头。 不管方岫玉如何舍不得,兰鸢山最后还是走了。 方岫玉盯着兰鸢山离去的背影,痴痴地流泪,最后还是慧贵妃反复劝他,才勉强把方岫玉哄回府。 行军打仗,少则几月,多则几年,方岫玉不知道兰鸢山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失魂落魄几天后,才勉强在秦幕的开导下,重新打起精神来。 方岫玉知道,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地待在四皇子府,平安降下他们的小狗宝宝,然后和孩子一起,等他心爱的夫君得胜回来。 他的夫君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似乎是感受到娘亲情绪的低落,小狗哥哥和小狗宝宝难得安静了一个月。 等到快要生的那几天,在秦幕的建议下,为了能更好的产下孩子,方岫玉决定去花园散步,保持一定的运动量。 他被程云搀扶着,绕过假山,忽然听见两个扫地的小侍在聊天, “哎,你听说了吗?咱们殿下在前线好像出事了!” “什么?!” 另一个小侍停下扫地的动作,吃惊地瞪大眼: “你听谁说的?!” “我的妹妹在太子府当太子的梳头丫鬟,前几日我出去采买东西遇到她,她和我说前线急报,说四皇子殿下他........他被西域的弓弩兵射死在庞越岭了!” 最后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猛地敲在了方岫玉本就一直绷紧的神经上。 他站在假山后听完全程,脸色一刹那间变的难看无比,没有一点血色。 程云被方岫玉的表情,吓坏了,忙将方岫玉扶到一边坐下,随即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啪啪地给了嚼舌根的小侍两个嘴巴子,怒目道: “殿下自十一岁上战场那天起便没有打过一起败仗,你们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惊了侧妃娘娘的胎,我定让管家将你们通通发卖了!” 那两小侍闻言,吓的跪下,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侧妃娘娘饶命,侧妃娘娘饶命!奴再也不胡说了,再也不胡说了!” 听见两个小侍求饶,程云这才满意。 他转过身,想要扶起方岫玉离开,却发现刚才还好好坐着的方岫玉此刻已然晕倒在地上。 地上聚了一滩刺目鲜红的血,甚至还有越扩越大的趋势,从方岫玉的脚边,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程云被眼前大片的红吓的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他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哆嗦,在意识到方岫玉出事的那一刻,勉强拉起一丝理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到方岫玉身边,试探性地探了一把方岫玉的鼻息,随即扶起方岫玉,对着身边两个同样傻眼的小侍大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侧妃娘娘他要生了.........” “快去请太医啊!!”,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59降生 “快快快, 热水........热水!” 伴随着一阵尖锐急促的叫喊声,来来往往的仆役的心愈发提了起来,神色紧张, 脚步急速,目光凝重, 皆躬身穿梭于厢房和庭院之中,各自忙乱。 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 皆如临大敌, 直到一盆盆晃动鲜红的血水被产婆端出,又被哗啦一声泼在地上, 满院全是刺鼻扑面的铁锈血腥味。 饶是见过了大世面的慧贵妃,在看见那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时,也忍不住皱了眉,转过头去, 悄悄用帕巾捂住了口鼻。 而与此同时, 产房内的方岫玉疼的面色苍白,如纸一般没有任何血色。 他已经疼了近一个时辰,但孩子却没有任何降生的趋势。 他双目无神地仰躺在床上, 抓着程云的手渐渐松开, 嘴唇慢慢干裂起皮, 眼皮也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像是快要疼晕过去了。 脑后的枕头被他的汗水浸透,隐隐透出些许深色来。 “公子, 公子, 你不能睡呀!” 看着虚弱无比的方岫玉,程云急的眉毛都要着火了。 一旁帮忙接生的秦幕双弟撩开被子,往下看了一眼, 随即抬头道: “孩子头还是没出来,怎么办?!” “玉夫人,用点力呀!”一旁帮忙接生的双儿看着方岫玉身下被血染透的被单,已经慌得手都在发抖了: “玉夫人,醒醒!” 要是这时候睡过去,不仅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连生母也会因为身体大出血而丧命的! “.......公子,公子!”看着秦幕双弟紧张中带着些许惊恐的神情,程云怎么会不知晓其中的厉害。 方岫玉从小和程云一块儿长大,两人是主仆,更是兄弟,眼看着方岫玉气息微弱,几近断绝,程云眼底的眼泪水哗啦一下冒了出来。 他跪在地上,用力抓住了方岫玉往下滑落的手,成股成股落下的眼泪水淌进口中,咸涩无比: “公子,你不能睡啊!” 程云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像要唤醒半昏迷的方岫玉,又怕动静太大会伤着方岫玉,最后只能轻轻晃了晃方岫玉的手,道: “公子,你肚子里怀着是四殿下的孩子,若是你此刻睡去,四殿下就再也看不到他的长子了!” 【..........】方岫玉力气已经耗尽,眼皮垂下,面前的黑沉张牙舞爪,不管不顾地想将他拖进死亡的深渊。 但当程云说到“四殿下”三个字时,方岫玉好似忽然受到了什么触动一般,吹下的眼皮轻轻颤动,紧接着,他脱力的手指竟然轻轻发着抖,随即用力抓住了程云的手! “.........”感受到方岫玉的力气,程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在意识到方岫玉正在努力挣扎着想要清醒的那一瞬间,程云高兴的就差没手舞足蹈了。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是提到了兰鸢山,方岫玉才有所触动的,想了想,又贴近方岫玉的耳边,低声道: “公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生下小殿下。” 他再接再厉地说:“你腹中可是四殿下的亲生血脉,你难道不想让四殿下有后,难道不想生下四殿下的孩子吗?” 【..........】话音刚落,原本已经半昏迷的方岫玉似乎有了反应,眼睫轻颤,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仁还虚焦着,显然是尚未清醒,完全是吊着一口气没有昏过去。 秦幕的双弟见此,大喜不已,将参片塞进方岫玉的口中,鼓励道: “玉夫人,您腹中的孩儿是个男孩,倘若你生下,四殿下日后便有长子了。” 在程云和秦幕双弟的轮番鼓励下,方岫玉终于拾起了力气。 他几乎是拼尽了全力,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用力向下使劲,层层叠叠的汗从额头冒出,沾湿了鬓边的发丝,程云甚至来不及擦掉,又有细密的汗淌下。 “玉夫人,撑住啊!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秦幕双弟看了一眼被子下方的情形,急的恨不得自己替方岫玉生: “用力啊!” 方岫玉不断深呼吸,又不断用力,程云看着方岫玉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心疼的无以复加,但是又不敢松开方岫玉的手,只能忍着被方岫玉攥的几乎要变形的手,轻声道: “公子,用力啊!” “——怎么还没生出来?” 两个时辰过去了,方岫玉的房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急着想看自己第一个小皇孙的皇帝已然有些不耐烦,“再派个人进去看看!” 因为方岫玉腹中怀的是皇长孙,所以几乎半个皇家人都来了,太子和太子妃也在其中。 听见皇帝的话,太子忙道: “父皇,臣知胡太医医术高超,若是派他进去接生,或可帮上忙。” 皇帝回头看他,赞赏地点头: “难为你这样关心弟弟。” 言罢,皇帝挥了挥手。 应声出来、跪在地上的胡太医见此,忙听令站起身,提着医箱就想进方岫玉的产房。 然而,他尚且还未进门,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沉冷的女声,将他呵在原地: “胡太医且慢。” 胡太医闻言,脚步一顿,回过头,见叫住他的慧贵妃此刻正一动不动,端坐在皇帝身侧。 慧贵妃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眉目清冷,耳边的凤钗轻轻晃动,视线虚虚落在胡太医的身后,微微眯起: “秦幕及其双弟医术高超,有他们在,不会出事的,陛下就不必再派人了吧。” 兰鸢山在走之前已经和慧贵妃交代过,生产的时候让秦幕双弟和自己的心腹太医进去便可,千万不要让皇帝派太医进去,以免太子买通太医,在方岫玉的生产过程中动手脚。 “贵妃娘娘,儿臣这也是担心玉夫人腹中的胎儿,所以想要帮忙。” 太子亲口推荐的人被拒绝了,太子脸上有点挂不住,半是玩笑半是暗戳戳阴阳道: “万一秦幕及其双弟有所疏忽,无法成功接生皇长孙,这样的罪过,谁担得起?” 言罢,太子又悄悄地给胡太医递了一个眼神。 胡太医瞬间理解了太子的意思,点了点头,再度拎起药箱,抬脚就想进去。 “站住!” 慧贵妃见太子贼心不死,终于忍无可忍地皱起眉。 她豁然一声站起,几步往前走了几步,径直挡在了门前。 她年轻时本来就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昂首挺胸时甚至比年余五十的胡太医更高,鬓边的凤钗流苏金珠垂下,眉间红色的花钿将她精致大气的眉眼衬的雍容华贵,凛然不可侵犯: “本宫说不能进就是不能进!胡太医,难道你想抗本宫的旨不成!” 言罢,慧贵妃伸出手,直接挡在了门前,一向不争不抢的她此刻却难得动怒,冰冷的目光扫过院下站着的、心怀贼心的太子,提高声音,一字一句,力透空气: “今天本宫就守在这里,玉璧,拿本宫的剑来——” “是,贵妃娘娘。” 慧贵妃的大宫女很快捧来一把削铁如泥的古剑,剑鞘上面未曾镶满宝石,却漆黑填银,缠绕着鸢尾花的花纹,古朴大气。 慧贵妃一把拔出宝剑,宝剑的剑气涌出,瞬间削断了太子身边的兰花树叶,将它一分为二: “今日若谁敢无本宫的命令擅闯玉夫人的产房,便有如此叶!” 被剑锋削成两半的树叶落下,冰冷锋利的剑身反射出胡太医惊恐瞪大的眼睛,皇帝坐在一边,看着挡在门前不许任何人进去的慧贵妃,气的脸色铁青: “慧贵妃!你胡闹也有个限度!在朕面前舞刀弄枪,你是活腻了吗!” 慧贵妃握剑的动作没有松一下,闻言转过头,盯着皇帝看了一眼: “怎么,陛下想要废了臣妾的贵妃之位吗?” 她说:“那请陛下好好想想,当日勤王之时,是谁用这把剑挡开了射往您胸口的那支穿心之箭,又是谁握着这把剑,杀死叛军,亲手将你送上帝位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皇帝听清。 剑上已经没有当年勤王时流淌的血迹,慧贵妃年岁也已大,再无当年的美貌动人,但那双眼睛依旧清冷坚毅,即便没有了小女儿的娇羞,仍旧能看出当年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的英姿。 皇帝看着稳稳地握剑守在产房面前的慧贵妃,纵然气的脸色铁青,喉结滚动,苍白的胡子上下颤抖,显然是怒意上头,但最后—— 到底没有再说一句话。 纵然心中已然气急败坏,但对着多年的爱妃,许是也记挂着多年夫妻情分,皇帝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呼哧呼哧捂着胸膛喘了几口气,半晌还是怒而挥手,让胡太医退下了。 见胡太医退下了,慧贵妃也没再蹬鼻子上脸,哐当一下把剑丢在地上。 皇帝被这剑摔落在地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当年不是最宝贝这把剑吗,平白又扔它做什么?” 慧贵妃没再看他,只是转身,透着窗纱,看向里面的方岫玉: “剑已非当时剑。” 她顿了顿:“人也非当时人。” “..........” 皇帝盯着慧贵妃的背影,倏然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许是感受到慧贵妃对自己殷殷期待的视线,在不知第几次尝试用力中,头昏眼花的方岫玉忽然感觉下身一热,只觉有什么东西被排出体外,紧接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便响彻厢房: “咿呀——” 婴儿啼哭的声音是如此的清脆悦耳,几乎如同天籁之音,不仅是接生的太医,厢房外的慧贵妃等人也同时怔住了: “生出来了?!” “快,快抱出来让朕看看,是男是女还是双儿?!” 皇帝意识到自己的皇孙生出来之后,激动的在厢房外来回踱步,要不是怕冲撞了血光晦气,早就冲进去看了,高兴的都顾不上慧贵妃刚才的冒犯: “太医!太医!快把朕的孙儿抱出来让朕瞧瞧!” 产房里面传出杂乱的声响,紧接着,一个被擦干净的男婴被产婆抱了出来。 产婆脸上眉眼带笑,一出来便是贺喜: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男孩!” 在听到方岫玉生了一个男孩时,院内的太子登时脸色一白,几乎要晕过去。 怎么会?!竟然真的让方岫玉成功生下了皇长孙?! 然而,此刻在场每一个人有空去关心太子的表情,所有人都如同潮水般围了过去,看着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的皇帝怀中的小狗哥哥: “真的是个男孩!” “哭声好响呀。” “长的真像四殿下,这眉眼,简直和四殿下一模一样!” 皇帝看着怀里哭泣着胡乱蹬腿的柔软婴孩,做爷爷的喜悦在瞬间蔓延了四肢百骸,几乎要喜极而泣: “祖宗保佑,朕终于有孙儿了!” 看着被众人围的水泄不通的皇长孙,太子脸色难看的要命,周围的空气都像下降了八个度,冷的身边的太子妃几乎要打个寒颤。 皇帝抱着小狗哥哥,越想越开心,大手一挥就想给方岫玉赏赐,但没想到,不一会儿,厢房里又重新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甚至比刚才的还大声。 “..........”皇帝还没高兴几秒,脸上的表情就已经骤然凝固: “怎么回事?!” 怎么还有婴儿的哭声?! 他还没来得及问,厢房内又急急忙忙跑出来一个太医,一见皇帝就跪下了,慌得肩膀都在发抖: “陛下..........” “怎么回事?!怎么又有婴孩在哭?!” 皇帝脸色大变,急的就差没伸出脚踢跪在地上的太医了:“说话!” “回陛下........”太医咽了咽口水,抖抖索索地抬起头,紧张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又迅速垂下眼睑: “玉夫人方才又诞下了一名男婴,与您手上的皇长孙是双生子,都是男孩!” “........什么?!” 皇帝闻言,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怎么会是双生子!” 双生子是不祥之兆,皇帝自己的哥哥就曾经被先帝亲手溺死。 思及此,皇帝不敢怠慢,立刻下令: “把那名婴孩带到朕的面前来!即刻溺死!” “.......是!” 慧贵妃藏在宽袖里的指尖已经刺入掌心,表情冷凝。 她纵然可以阻止皇帝派胡太医进去,但却无法阻止“双生子是为不详”的观念根深蒂固,更无法阻止铁了心要溺死小狗宝宝的皇帝。 慧贵妃在后宫多年,深知皇权就是权威,皇帝或许可以纵容她一次两次,但绝对不会纵容她三次四次。若她此刻再出言阻止,说不定皇帝会真的不顾多年的情分废了她,到时候这宫里,就无人能护着方岫玉了。 而在房内,终于成功产下双生子的方岫玉以及虚的满脸是汗,瞳仁几乎要完全涣散,完全只是撑着一口气在睁眼。 他看着秦幕怀里的小狗宝宝,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兰鸢山,竟然勾起唇角,微微笑了。 【抱过来,让我看看.........】 方岫玉在程云的搀扶下,想要起身看一看哭闹的小狗宝宝,然而下一秒,被皇帝下令传唤进来带走小狗宝宝的太医却撩起珠帘进来,似乎是想要抢走秦幕怀里的孩子: “秦大人,陛下有令,要将此子溺死,请把他交给我吧。” 方岫玉刚生产完,意识还有些涣散,花了好几秒才听明白林太医话里的意思,瞬间瞪大眼: 【溺死?!为什么?!】 而一旁秦幕比方岫玉要镇定些。他早就知道皇帝会有这个命令,也早就在兰鸢山的叮嘱下,做好了准备。 她抱着小狗宝宝,并没有露出一丝破绽,闻言缓缓站起,盯着一无所知的太医,面上聚起一丝笑,随即在方岫玉惊恐的眼神中,缓缓伸出手: “那便麻烦林太医了。” 方岫玉又惊又怒,急的不顾产后虚弱的身体,甚至想从床上爬下来: 【不要!不要溺死我的孩子!】 林太医看了一眼方岫玉,随即摆了摆手:“不客——” 他最后一个“气”字还没说出口,后脑勺忽然一重,他整个人眼前一黑,双膝一软,踉跄几步,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偷袭他,便向前倒下,不省人事。 “姐姐!”秦幕双弟手中拿着沾血的花瓶,用力擦了一下,确认把血迹擦干净之后,才把花瓶放回去,跪在秦幕身边: “现在怎么办!?” 他还是有点怕,不敢按照秦幕的吩咐做,于是又压低声音,紧张地再问了一遍:“姐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将假死的双儿换出,若有一日被皇帝发现,他们整个秦家都得掉脑袋! 门外的皇帝还在催人进来,似乎急着想把哭闹的小狗宝宝带走,秦幕知道此刻事态紧急,再不做决定便来不及了: “把药给我!” 秦幕双弟还是不敢,手在发抖,像是再反复确认什么: “姐姐,要是被发现了,我们都得死!” “死便死!”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似乎是有人又想要进来。秦幕往外看了一眼,看着外面徘徊的皇帝的声音,急的眉毛都要起火了。她知道自己拦得住一个林太医,拦不住下一个林太医,若不让皇帝打消疑心,她怀中的婴儿活不到明日就会被溺死: “弟弟,你听好了。” 秦幕深吸一口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话道: “四殿下在外拼杀多年,才有了大周子民的安居乐业。现如今他出征在外,将其妻儿托付给我,于情于理,我都该保住他的血脉。何况我早已答应了他,君子一诺千金,我秦幕今日若是保不下这个孩子,便是食言。我秦幕行医二十多载,还从未失信他人!” 言罢,秦幕甚至来不及和方岫玉解释,劈手夺过双弟手中早已调配好的假死药,随即将苦涩的药汁缓缓倒进尚且在哭泣的小狗宝宝的口中。 眼看着药汁被完全倒入,秦幕将瓶子塞进怀里,然后用掌心轻轻捂住了小狗宝宝的口鼻,一边晃着怀中的婴孩,一边焦急地低声道: “小公子,求你了,快别哭了!” 【你给我的孩子喝了什么?!】方岫玉不知道秦幕的计划,见秦幕似乎是给小狗宝宝喝了什么,然后小狗宝宝的哭声便低了下去,还以为秦幕想要听皇帝的命令毒死他,不顾程云的阻拦,挣扎地从床上摔下来,爬到秦幕身边,抓住了她的衣袖,用力晃荡: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夫人,我没时间和你解释了。”秦幕总不可能在这里把兰鸢山和她的计划都说出来,万一被皇帝听见,她和她弟弟都得被拉出去砍头: “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四殿下的孩子!” 话音刚落,屋外又再度闯入一个人,这次是皇帝心腹的太监。 太监脸上覆着白色的脂粉,凤眸斜飞,薄唇吐出尖锐的语句,扫视着跪在地上的秦幕: “秦太医,陛下有令,请将这个孽种交给咱家!” “区区一个孽种,怎么能劳动公公呢。” 秦幕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诛九族的欺君之罪,但越到这般危急的时刻,她便越是镇定,甚至露出了笑,像是如同平日里与旁人虚以为蛇的客套一般: “还是由我将小公子抱出去给陛下过目吧。” 言罢,她不顾方岫玉的阻拦,站起身,和皇帝的大太监错身而过。 她没有注意到方岫玉绝望的眼神,一步步朝皇帝走去,心中不断期盼着小狗宝宝可以停止哭泣。 终于,当她终于站在皇帝面前的时候,小狗宝宝的哭声消失,连带着气息和心跳一同停止,整个人如同死了一般,安安静静地没有了声息。 秦幕心中的一颗大石头瞬间放下。 她镇定地跪下,双手托举,将假死的小狗宝宝举到皇帝面前,冷静地开了口: “陛下,玉夫人方才难产大出血,所以二皇孙出生便断了气息,如今,已经是一个死婴了。” “........什么?!” 皇帝本来还想亲手溺死小狗宝宝,听见秦幕的话,登时皱起眉头,探过身,视线落在安安静静的婴儿身上,似乎是在打量以及判断秦幕话中的真假。 即便对自己调配出的假死药很有信心,但是在皇帝观察手中的孩子时,秦幕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提了起来。 毕竟将原本健康的双子之一平安换出,这本就是欺君之罪,被发现是要掉脑袋灭九族的。 秦幕并不后悔今日所做之事,她只是怕事情暴露之后,怀中的婴孩会因此而死,那她便辜负了兰鸢山对她的期待,同时也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罢了。”皇帝不是太医,看不出什么端倪,瞄了一眼秦幕怀里的孩子,似乎很快又没了兴趣,专心地低下头去逗小狗哥哥,漫不经心道: “你把他丢到乱葬岗去吧。” “.......是。”秦幕心中紧绷的弦一松,面上差点露出笑容。她忙整理好表情,站起身,正想赶紧让双弟把孩子抱走,远远离开京城保住一条命,一旁跪着的胡太医却忽然出了声: “陛下........” 他声音不大,却仍将皇帝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随即垂头拱手禀告道: “这孩子虽无气息,但方才啼哭声嘹亮,且此刻面庞依旧红润,臣看着,倒一点儿也不像是难产而死的婴儿。” 胡太医站起身,盯着心跳骤然加速、连手都开始发抖的秦幕,浑浊的眼珠微微眯起,竟是笑道: “不如让微臣看一看,这二皇孙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仍有命在?” 60第 60 章 胡太医话音刚落, 秦幕的表情瞬间一变,连嘴角隐晦勾起的弧度都僵硬了。 她还是第一次欺骗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本来心里就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手都还在发抖, 听见胡太医的话, 更是紧张, 咽了咽口水,整个人眼神下意识飘忽起来, 躬着身体,不自觉地抱紧了怀中尚在襁褓里的婴孩。 胡太医在宫内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医,资历比秦幕还深,人精一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此刻秦幕的紧张, 原本的猜测被瞬间证实,心中愈发笃定,不由得微微一笑, 垂下眼皮,和院内的太子暗暗对了一个视线。 太子见此,瞬间心领神会, 上前一步,拱手对皇帝道: “是啊父皇,双生子乃是不详,还是慎重些好。” 言罢, 他就再接再厉地鼓动皇帝道: “父皇, 左右检查一番也不会有什么,这胡太医医术高超,让他再确认一遍, 也好永绝后患。” “........”皇帝原本嫌弃双生子晦气,不想再兴师动众,只想速战速决地把小狗宝宝解决了,但没想到太子心更细,皇帝又好似被说动了,眉毛皱起,盯着秦幕怀里的小狗宝宝,凝神思索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那便——” “依本宫看,就没什么检查的必要了吧。” 正当皇帝松了口,准备让胡太医上前再给小狗宝宝检查一番时,一旁的慧贵妃开口打断了皇帝的话,语气有些不冷不热,道: “这胡太医在宫中多年,陛下病重时却一点好用的方子都开不出来,还是本宫请来的江湖郎中治好了陛下。” 慧贵妃对上胡太医涨红犹似猪肝般的脸色,笑了笑,神情淡淡,但语气中的嘲讽却好像一支射向胡太医的尖锐的箭,穿胸而过: “说胡太医医术高超,本宫私以为,是有点言过其实了吧。” 胡太医:“.........” 他当初开不出方子是因为知道皇帝病重是太子干的,太子想让皇帝昏迷,所以他也不敢让皇帝醒,一直只推脱医术不精。 他本以为皇帝醒过来之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没想到慧贵妃竟然会在此时翻起旧账,一句话就把他的心思堵了回去,偏偏胡太医自己还不能解释,气的胡子发抖,又是羞愧又是尴尬,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太子开了口,替他打圆场道: “父皇能醒的这么快,固然有四弟请来的那两个江湖郎中的功劳,儿臣想,当然也离不开宫内各位太医常常替父皇调养身体的缘故。” 太子不愧是太子,这会子脑子还懂得这般快,四两拨千斤地把慧贵妃的嘲讽化解,还顺带把功劳又堆在了胡太医的身上: “胡太医在太医院一十多年,父皇的身体之所以那么康健,也离不开胡太医多年的精心调养啊。” “.........”皇帝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个事。 他看着跪在地上羞愧的难以自处的胡太医,想到对方也确实曾为自己的病情殚精竭虑过,想了想,便道: “算了。” 皇帝道:“胡太医,如此,你便依太子所言,好好检查检查吧。只不过,若是这次再出差错,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是。”胡太医听出皇帝语气里的平静,知道对方已经原谅了自己在他病重时的过失,于是心中的大石头缓缓落地,用袖子擦了擦汗,心中愈发感激为他说话的太子。 他定了定心神,随即站起身,对秦幕伸出了手,笑道: “秦太医,请将一皇子交给臣吧。” 秦幕:“.........” 胡太医比秦幕的资历深,经验也比她丰富,秦幕自信自己配出的假死药能骗过皇帝,但是不一定能骗过同行。在众目睽睽之下,秦幕脸上的紧张愈发明显,用力抱紧小狗宝宝的襁褓,死死咬牙不吭声,也不肯将小狗宝宝交出来。 胡太医见此,只能自己上手,直接从秦幕的手里抢过小狗宝宝: “给我!” 秦幕没料到胡太医竟然会直接上手抢孩子,登时一惊,下意识抱住小狗宝宝,想要往后退,躲开胡太医。 然而此时此刻,太子哪能容许小狗宝宝的存在,他直接给手下的人递了一个眼色,手下登时心领神会,拱手领命,冲上前按住了秦幕。 秦幕不其然被被钳制住双臂,被两个大男人同时按住肩膀,太子侍卫见秦幕还在用力挣扎,似乎还是不老实,直接在秦幕的膝盖腿弯处踹了一脚,呵斥道: “老实点!” 秦幕被踹了一脚,双膝一软,重重磕在地上,登时痛的两眼发白。 她的双手下意识一松,手中的小狗宝宝也瞬间脱手,被太子的手下手疾眼快抢了过去。 太子手下抢到了襁褓中的小狗宝宝,面上闪过一丝冷笑,随即转过身,将小狗宝宝递给了胡太医。 眼见胡太医已经伸出手去接,被强迫按跪在地上的秦幕瞬间瞪大眼。 极度的惶恐和惊慌之下,她的额角已经爆出青筋,秦幕开始剧烈挣扎,似乎是想要起身保护小狗宝宝,却被太子手下用力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只能被迫保持着跪倒的姿势,看着指尖已经触碰到襁褓的胡太医,撕心裂肺地喊道—— “不要!”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锋利的白色剑光闪过秦幕的双眼,秦幕被刺的眼睫轻颤,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瞳仁便在刹那间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她眼前一白,泪眼朦胧中一切都被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尚且还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紧接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粗哑的嘶吼,如同一把重锤猛地敲在了秦幕的心上,让她心中一紧。 .........发生了什么?! 耳边的嘶吼饱含着痛苦和惊慌,断断续续,像是指尖刮在耳膜那般,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秒,似乎有鲜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滴滴答答,在瞬间安静下来的厢房内,显得无比的清晰。 秦幕双手被按住,没办法擦掉眼泪,等缓了几秒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然而,她刚睁开眼,面前的一切就让她大吃一惊—— 地面上散落着三根带血的指节,滚落在地,沾着灰尘,还在往地面上蔓延着刺目的鲜血,像是被人齐根砍下的,而一旁的胡太医则跪倒在地,弯腰躬身如同虾米一般,痛的面色苍白,此时此刻,他抓过无数药的右手的三根指头,已经不翼而飞。 见到如此血腥恐怖的一幕,秦幕惊得连表情都忘了做,怔怔地张大嘴,许久忘记合上—— ..........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 胡太医看着被砍断的指头,似乎是不敢相信,又痛的要命,只能跪在地上,发出没有意义的嘶吼,任由血从他的血肉里冒出来,溅在地面上,难闻的铁锈味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让在场的人面色大变,噤若寒蝉。 “.......是谁?!” 最后,还是痛失一名心腹得力干将的太子先反应过来,猛地朝前面看去,面容扭曲: “是谁敢在陛下面前动刀!?” 而回答他的,确实一阵难言的沉默。 此时此刻,原本应该在胡太医怀里的小狗宝宝,已经被跌跌撞撞的方岫玉紧紧抱在了怀里。 方岫玉刚生产完,疼的头昏眼花、满头是汗,鬓边的青丝也蜿蜒扭曲地贴在脸侧,狼狈的像是个疯子。 但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狗宝宝落入他人的手中,积蓄起力气后,竟然扶着墙从厢房内侧走了出来,在胡太医将要接过小狗宝宝的时候,竟然直接冲上前,用兰鸢山给他的削铁如泥的蓝玉扇子削断了胡太医的手指。 【滚,都滚!】 方岫玉虚弱的自己站都站不稳,但抱着小狗宝宝的右臂却是稳稳的没有晃动,左手攥着还在往下滴血的蓝玉扇子,用锋利的刀尖对准了每一个人试图想要靠近他的人: 【都滚出去!】 “方岫玉,你是疯了吗?!” 太子不相信方岫玉会敢当着皇帝的面砍人,他抬手让手下人上前,想从方岫玉手中抢过孩子。 但没想到方岫玉真的是个疯子,为了保护小狗宝宝,为了防止有人来抢他的孩子,这方岫玉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只要谁靠近他,他便发疯了般,挥手就砍。 太子手下可以制住秦幕,是因为秦幕只是个太医,但方岫玉可是四皇子的爱妾,皇长孙的生母,太子手下想从他手上抢孩子,又不太敢真的伤了方岫玉,结果一时犹豫,就被理智全无的方岫玉砍了几道,肩膀上瞬间炸开两道血花。 “啊——” 院子里很快响起了刀剑刺进血肉中时的声音,与此同时,惨叫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混着浓重的血腥味,简直算得上是人间惨案。 看着面前血次呼啦的场面,皇帝气的快要晕过去, “方岫玉!快停下!” “来人,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朕抓住!” 方岫玉被皇帝呵斥,被当做疯子,但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握着扇子的力气也没有松一丝,谁敢上前抢他的孩子,他就直接砍谁,最后连不信邪的太子也被他砍了一刀,脖子上裂开一指长的血口,看的太子妃的心都提了起来。 “........!!!!” 看着自己的儿子都挨了一刀,皇帝气的快要发疯: “停下!方岫玉,朕让你停下!侍卫呢,都是死的吗!” “陛下,你想让方岫玉停下,先得让太子停下!” 慧贵妃挡在方岫玉的面前,横眉冷对,怒斥道: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玉夫人刚刚生产,你们便想抱走他的孩子溺死,这合理吗!” 慧贵妃一边说着,身后的方岫玉缓缓后退几步,后背抵在墙上,借着墙壁支撑自己的身体,但最后还是因为力气全无,虚弱地往下滑,慢慢坐在了地上。 但即便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方岫玉还是抱紧了怀中的小狗宝宝,眼中的泪水缓缓滑下,滴在了小狗宝宝的脸上。 “........皇家自有皇家的规矩,这个孩子留不得!”皇帝也知道自己这事干的不厚道,但还是强硬地狡辩道: “朕只是遵循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可没让陛下当着产夫的面溺死他的孩子。” 慧贵妃拿着剑,挡在方岫玉的面前,不许任何人靠近方岫玉: “陛下想要溺死一皇孙,可以,但是玉夫人是鸢山的爱妾,还是皇长孙的生母,陛下,你若想在此刻让侍卫将他抓住,这般羞辱他,这事若传出去,就不怕鸢山在前线分心吗!” 皇帝:“.......” 他刚才还因为太子挨了一刀而气的发疯,但慧贵妃搬出皇长孙和兰鸢山,犹如一阵清心剂,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会儿。 是啊,兰鸢山还在前线,生死未知,若是此时方岫玉又出事,兰鸢山这般如此看重方岫玉,万一听说方岫玉出事,直接在前线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办? 思及此,皇帝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 他面色很难看,铁青的吓人,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最终,还是咬紧牙关,恨恨地丢下一句: “玉夫人产后疯癫,不宜养育皇孙,即日起,便在四皇子府禁足反省!” 言罢,皇帝似乎有点烦了,揉了揉额头,“这孽种........” “陛下若是信得过臣妾,便让臣妾来处理吧。”慧贵妃说: “臣妾分得清孰轻孰重。” “........”皇帝看了一眼坚定地挡在方岫玉面前的慧贵妃,又看了一眼被砍的血次呼啦的太子和胡太医,心烦的要命,只想眼不见心不烦,于是便也懒得去管看上去已经死的透透的小狗宝宝,直接挥了挥手表示同意,然后抱着小狗哥哥,直接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还让太子赶紧去治伤。 他一走,那些宗室和小侍也如潮水般离开,很快,厢房校园内只剩下了慧贵妃和秦幕。 等确定皇帝走远之后,慧贵妃才放下了手中的剑。 她自己也紧张的要命,肩膀一松,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身边的丫鬟手疾眼快地扶起了慧贵妃,担忧道: “娘娘,你没事吧?” 慧贵妃的脸色很白,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 她把剑丢在地上,随即转过身,看了一眼仍旧抱着小狗宝宝锁在墙角的方岫玉,眼中满是不忍。 半晌,她缓缓走了过去,在方岫玉的面前蹲下,怜惜地看着憔悴苍白的方岫玉,忍不住伸出手,替方岫玉整理着凌乱的鬓发,声音低低: “孩子,苦了你了。” 方岫玉眼睫轻颤,缓缓抬起头,看着慧贵妃,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淌,久久不语。 他说不出话,只能抱紧手中的小狗宝宝,看着声息全无的小狗宝宝,误以为他死了,几乎要哭的肝肠寸断。 “玉夫人,把孩子给我吧。” 一旁的秦幕知道这时候是带走小狗宝宝的最佳时机,她跪在方岫玉的身边,朝方岫玉伸出了手: “玉夫人,请您相信我,我奉四殿下之命保护一公子,会护他安全无虞的。” 方岫玉:【........】 他听到兰鸢山的名字,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疑惑,勉强止住泪水,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秦幕。 “孩子,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慧贵妃半跪在方岫玉的身边,心疼的看着面色苍白虚弱的方岫玉,拍了拍他的肩膀: “鸢山说了,等你生下孩子之后,把孩子交给秦太医,到时候,自有她的一番说法。” 她没有点破其中的的关窍,生怕隔墙有耳,将小狗宝宝还未死的消息传出去,只能如此隐晦地提点方岫玉。 好在方岫玉虽然护子心切,但并非全然没有理智。 他看着慧贵妃,又看了看方才拼死不愿意将小狗宝宝交给胡太医的秦幕,垂下眼皮,仔细想了想慧贵妃的未尽之言,犹豫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将孩子交给了秦幕。 他或许不相信秦幕,也不相信慧贵妃,但他相信兰鸢山,相信他的一切决定。 秦幕接过孩子,抱紧了小狗宝宝,看着药效过去快要清醒的婴孩,原本想好的解释只能长话短说: “玉夫人,你放心。” 她说:“待四殿下凯旋之日,便是一公子重回你身边之日。” 方岫玉看着她,没有说话,半晌用蓝玉扇子割下衣角,随即咬破指尖,在衣角上写下“兰君钦”三个字,随即将其折好放进兰君钦的襁褓里。 他将蓝玉扇子擦干净,交给了秦幕,又再仔细看了一眼兰君钦,半晌,缓缓别过了脸,不忍再看。 秦幕看着方岫玉面上连串落下的泪珠,心中有所不忍,但她深知情况危急,顾不上说太多,直接抱着小狗宝宝,匆匆离去。 方岫玉看着秦幕抱着兰君钦离去的背影,又想到被皇帝抱走的兰君也,半晌,再也忍不住,哭的几近崩溃,最后竟然在慧贵妃惊慌的目光里,直接晕了过去。 而在另一边,被秦幕嘱托、抱着兰君钦离开京城的秦幕双弟,已经坐上了离开京城的马车。 秦幕双弟秦禾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中七上八下,抱着兰君钦,面上的恐慌几乎要掩盖不住。 而此时此刻,小狗宝宝在假死药的药效过去后,也清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用黑润的眼睛盯着秦禾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判断面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娘亲。 但当秦禾身上散发的陌生的气息告诉他,面前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娘亲之后,小狗宝宝怔了怔,随即哇哇大哭起来。 秦禾被吓了一跳,未曾生育过的他不知该如何安抚小狗宝宝,正手足无措之间,马车忽然颠簸,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刀剑划开血肉的破碎声。 秦禾怔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马车车夫惨叫着倒了下去的声音便钻入他的耳朵。 听见这声惨叫,秦禾面上一僵,心中的恐慌更甚。 但他不敢犹豫,当机立断,掀开马车的布帘,怀里紧紧护着哇哇哭泣的小狗宝宝,从车上跳了下去。 在秦禾护着小狗宝宝跳车的下一秒,失去控制的马车就失控侧翻,身上中了几箭的马抬蹄嘶鸣,随即轰然倒地,马车车厢也随即碎成几半,在地面上震起几米的灰尘。 怀里离开了娘亲的小狗宝宝还在哭,哭声清亮,几乎要把周围的杀手都围了过来。 “太子说得对,这个孽种果然没死!” 原来是这太子记恨着方才方岫玉砍他的那一刀,同时又对兰君钦的死活依旧存疑,竟然不惜放出几十个暗卫,一路跟踪出京的秦禾,直到追到荒无人烟的京郊密林,才痛下杀手。 “太子有令,杀了这个孽种,赏黄金百两!” 抱着兰君钦的秦禾的还未从马车侧翻的幸存中回过神来,面前就已然会聚了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 秦禾吓的脸都白了,抱着兰君钦缩成一团,声音都在发抖: “你们是谁?!” “一个马上要死的人,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看着秦禾,惋惜道: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小美人。” “老大,别废话了,杀了他,把这孽种带回去领赏!” 一旁的暗卫已经按捺不住,盯着秦禾怀里的兰君钦跃跃欲试: “快点动手吧。”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满脸惊惧的秦禾,似乎是有点可惜,但黄金的诱惑要比美人诱人的多,他也不再犹豫,直接抬起了手中的剑,用力刺向了秦禾: “对不住了!小美人!” 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尖,秦禾瞳孔圆睁,大脑一片空白。生死之间,他的心脏几乎要停跳,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手脚一片冰凉。 难不成........难不成,他今天竟然要死在这里了吗?! 思及此,秦禾浑身僵硬,最后竟然想也不想,直接背过身去,用身体护住了兰君钦。 “小公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四殿下回来。” 秦禾知道自己今日就要折在此处,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把兰君钦交出来,只在心里暗暗祈祷兰君钦能活下来。 刀剑破空的声音越来越明晰,秦禾看着怀中什么也不知道、还在用力蹬腿的婴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铛——” 几秒钟之后,预想到的刀剑刺身的痛苦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怀中一空,还有身后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秦禾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怀抱,心中一紧,忍不住转过身去。 刚才站在他身边的黑衣人已经捂着受伤的脖子倒了下去,眼中全是未散去的惊恐,而不远处,有几个身着紫衣的男子正站在竹林上方,为首的一个怀中抱着小狗宝宝,面目冷凝地看着倒在秦禾身边的人。 “.......你是谁!”在反应过来有人抢了小狗宝宝之后,秦禾瞬间清醒,往前爬了几步,仰头看向那紫衣男子: “把一公子还给我!” 那紫衣男子皱着眉,看着形容狼狈的秦禾,又看了看怀中软乎乎的小狗宝宝,指尖一探,发现兰君钦任由气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他从竹林跳下,看着跪在地上的秦禾,低声道: “我姓池,是浮光阁的杀手,奉四殿下之命,来保护一公子。” 言罢,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耳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紫衣男子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不远处又出现了几十处的黑衣人影,显然都是冲着他怀里的兰君钦来的。 紫衣男子:“.............” 他看了看襁褓里一无所知、还在自己吐泡泡玩儿的兰君钦,半晌,无奈道: “小主子。” 他说:“怪不得你父王把半个家底都掏给我,只让我保你一命,我还以为是我赚了,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赔本买卖。” 紫衣男子拿出信号弹,射向空中,眉目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再度转冷,喃喃道: “.........想要你命的人,可真多啊。” 61第 61 章 话音刚落, 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池非寒眼神一厉,指尖点定飞身跃起, 侧身堪堪躲过一箭, 结果下一秒,头顶便飞降下两把冷剑, 直朝池非寒怀中的婴孩而来! 兰君钦:“..........” 他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啜着自己的大拇指,在襁褓里蹬了蹬双腿,黑润的瞳仁里折射出黑衣人凌厉冰冷的神情,而此时,那两把剑离他的心脏, 只不到一米! 似乎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兰君钦忽然觉得有点危险,嘴巴一瘪,登时开始哇哇大哭起来,而下一秒,他被池非寒当空抛起, 竹叶扫过兰君钦的脸,在池非寒空出双手的那一瞬间门, 池非寒拔出腰间门的两把弯刀, 身影如同鬼魅一般, 瞬间割断了追杀至此的黑衣人的咽喉! 鲜血如同断裂的血珠般落下,在空中洒过一道抛物线, 满是铁锈味的鲜血甚至喷溅到了兰君钦的襁褓上。 池非寒脚尖在竹叶上旋转半圈,掌心射出几根银针,见血封喉, 在那些黑衣杀手捂着脖子倒下的时候,他再度伸出手,堪堪接住了还差一厘米就要摔在地上的兰君钦。 兰君钦不知道自己刚出生不到一日就已经三进三出鬼门关了,他闻着难闻的血味,指尖蜷曲,皱着眉头,凭着本能哭着,不间门断的哭声像是上好的定位器,不仅把浮光阁的人都聚集在此,甚至把太子派出的杀手都吸引过来了。 尽管有池非寒亲自出马,但浮光阁的人数比太子派出的杀手少了一半,很快,池非寒就感觉到了些许吃力。 周围便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十具尸体,而浮光阁的人也有不少受了重伤,池非寒看着还在源源不断往这里靠近的黑衣人,半晌,咬了咬牙,狠下心: “冷杉!” “阁主!”池非寒话音刚落,一名叫做冷杉的人便快速移动到他身边。冷杉捂着受伤流血的腹部,顺手挡开射往池非寒的冷箭,声音还有点喘和急促: “阁主有何命令?” “你带着小主子先走。”池非寒知道如果今天不让人带着兰君钦离开,所有人都得耗死在这里: “我和师兄弟们掩护你,你快点带着他走!” “........”冷杉接过池非寒递过来的婴儿,又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急道: “可是.......” “快走!” 池非寒当机立断,不再废话,一掌将冷杉打出包围圈,下一秒,冷杉方才站着的地方便插满了一排冷箭,入地三分。 “........” 看着周围已经负伤倒了一大片的师兄弟,冷杉面露不忍,眼睛里全是焦急和惊慌。 而他怀里的婴儿似乎是有点饿了,胡乱地蹬着腿,哭声撕心裂肺,冷杉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婴儿,最终,还是在池非寒的催促声中,狠了狠心,转身离开了。 冷杉不是浮光阁武功最高的,但是浮光阁中轻功最好的。 他一路踩着竹叶,用轻功飞速略过京郊的土地,几乎没有一刻松下紧绷的神经,呼呼的风伴随着孩子的哭声,吵的冷杉耳膜都快炸开了。 等到终于将那些惨叫声远远甩在身后,冷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京郊很远,脸都快被夜风吹麻了。 他缓缓降下速度,屏气四处观察了一番,发现四周没有追兵之后,才慢慢地停下了。 他带着兰君钦运功跑了几个时辰,体力早就透支,脚尖刚落在地面,就再也站立不稳,整个人瞬间门倒在了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 腹部的伤口登时崩裂开,血流如注,鲜红的血染透了紫衣,变成漆黑的深色。 冷杉捂着腹部,痛的说不出话,额头冷汗遍布,但却提不起一丝力气给自己包扎伤口。 冷杉双手脱力,襁褓中的兰君钦也随之摔在了地上,好在襁褓足够柔软,兰君钦掉在地上后被震的脑袋一懵,反应过来后甚至还有力气哭泣,只不过这哭声多少有点沙哑,在寂静空旷的夜里,显得有点恐怖。 冷杉趴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襁褓中的婴孩,半晌,一寸又一寸地挪过去,随即咬破指尖,将滴血的指尖塞进了兰君钦的口中。 兰君钦被迫逃亡了一路,早就饿了,忙抱住冷杉的指尖,用力啜了一口。 虽然血并不好喝,但这已经兰君钦唯一能接触到的食物,他用小爪子抱着冷杉的指尖,啜的很用力,直到那一处的指尖都开始微微发白。 “小主子,”冷杉喘了一口气,忍着疼,侧过身看着兰君钦: “我可能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他本来就受了伤,还高速运功跑了几个时辰,虽然摆脱了追兵,但早就脱力,此刻失血过多,头昏眼花: “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你父王回来。” 兰君钦听不懂冷杉的话,但他喝饱了血,咧了咧嘴,开始蹬腿笑起来。 他用小爪子抓住冷杉的指尖,拉着不松,不让他走,但此时冷杉的体温已经在慢慢降低,随即整个身体都倒在了兰君钦的身边。 “.......”兰君钦仰头,看着面前的月色,听着身边逐渐消失的呼吸声,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啊——” 他不会说话,只能用无意义的音节和哭泣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但不管他怎么哭,都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夜色沁凉,路上空旷无人,几尺高的草丛里,唯有窸窸窣窣的野兽穿行的声音,有几只野猫闻到味道,踏着爪垫,缓缓走到兰君钦的身边,低头闻了闻兰君钦的味道。 “啊——” 兰君钦一个人躺在草丛里,身边还有一具逐渐凉掉的人体,被几只夜猫和野狗围住,那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一只野狗闻了闻兰君钦的襁褓,似乎是闻到了血腥味,张开牙齿,想把兰君钦叼回窝。 但兰君钦此刻忽然却又哭起来,声音凄厉,在夜色中显得如此的明晰,几乎能传出百米之外,吓的那群野猫和野狗弓起后背,当即逃窜。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兰君钦哭的嗓子都开始发哑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忽然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车夫,你可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一辆简朴的马车在夜晚疾驰,车上的车夫听到马车里的声音,“吁”了一声降低车速,扯开嗓子问: “公子,你说什么?” “........我问你,有没有听到有孩子在哭?” 马车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一个长相白净的白面书生掀开车帘探出了头,“你先停车。” 车夫依言拉进了辔绳,停下马车。 马不耐烦地跺了跺蹄子,烦躁地啃了一把路边的草。 白面书生擦亮火折子,借着火光,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开始仔细寻找那阵哭声的源头。 “公子,这大晚上的,哪来的婴孩。” 这车夫看起来人高马大的,胆子却小的很,看了一眼荒无人烟的郊外,视线飘忽,显然是想到了什么鬼故事,忍不住道: “公子,我们还是别管闲事,快走吧,夫人还在家里等你呢。” “等会,马上找到了。” 白面书生撩开一丛杂草,在火折子将要燃尽的前一刻,终于发现了躺在草丛里的兰君钦和冷杉。 “霍——” 白面书生毕竟是读书人,看着倒在血泊里、面色像死人一般苍白的冷杉,忍不住吓了一跳,忙后退几步,低声道: “死人了!” “——什么?!”那车夫本来就害怕,闻言更是紧张,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 他的视线刚一落在冷杉身上就吓的双腿一软,差点尿了裤子,半晌,都不敢走进,只是站在白面书生的不远处,低声喊道: “公子,咱们别管闲事了,小心惹祸上身,快走吧!” 白面书生:“..........” 他虽然害怕,但胆子还是要比车夫大一些。 他凑近探了探冷杉的鼻息,随即目光下移,落在冷杉腰间门佩戴的木牌时,眼神闪烁: “姓池?和我是本家?” 白面书生还想再看,那车夫却已经受不了这种死人的氛围,拉着白面书生的手就往外走: “快走吧公子,别管什么本家不本家的了,等会儿咱们要是被卷进什么追杀案里去,说不定会没命的!” 白面书生被拉的一个踉跄,回头又看了一眼哭声沙哑的兰君钦,心中犹豫,但最终还是在车夫的催促下,三步一回头地上了马车。 他掀开车帘子走了进去,甫一坐稳,车夫就扬起了马鞭。 车厢开始晃荡起来,池若学闭上眼睛,本想闭目休息片刻,但大脑中却开始止不住地出现兰君钦哭泣的脸。 这荒郊野外,狼虎成群,那奶娃娃若是在这里呆一晚上,说不定会被野兽拖回窝里吃掉吧。 思及此,池若学原本犹豫的心越发摇摆起来。 半晌,他还是没忍住,掀开车帘,对那车夫道: “掉头,回去!” “............”车夫“吁”了一声,被迫停下车马,回过头,看向池若学,一脸震惊: “公子,你疯了!” “回去!”池若学道:“见死不救,不是君子之道。” 车夫烦死了,很明显地翻了一个白眼。 但池若学给了他不少银子,他也只能听命行事,无奈地调转车头,一路疾驰,返回了兰君钦所在的地方。 池若学很担心自己回去的时候兰君钦已经不在了,但好在兰君钦命大,在荒郊野外一个人呆了几个时辰也没被野狼野狗拖远,池若学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一个人躺在襁褓里,啜着手指,啜的欢快。 池若学将他抱起来,上了马车。 “公子,这回可以走了吧。”车夫看着池若学,又努了努嘴巴,像是在询问池若学救人救到底,要不要顺便把冷杉救了。 “那人气息已经接近断绝,怕是熬不到医馆就走了。”池若学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可惜,紧接着放下车帘: “走吧,回青州。” “是,公子。” 池若学,青州齐通人士,宁氏药材商家的赘婿。 他此行来京城,是来考取功名的,可惜不幸落榜,只能暂且打道回府。 在路上日夜不停,奔袭了差不多有两个多月,池若学才带着兰君钦回到了青州。 他刚一下马,宁矜便和丫鬟小厮们等在了门口。 宁矜是双儿,有着身子,肚子已经很大了,马上要临盆,但是一听说自己的夫君要回家了,还是不顾劝阻,一大早就等在了门口。 看着池若学掀开车帘下来,宁矜心中一喜,在小侍的搀扶下,正想上前来,却没想到池若学下一秒就抱着一个婴儿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兴冲冲道: “夫人,这是我——” “啪——”池若学话还没说完,裹挟着劲风的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 池若学一懵,不明白宁矜为什么要打自己,委委屈屈地捂着脸颊,不解道:“夫人,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个负心汉,你还还好意思在这里给我装无辜!”宁矜看着池若学怀里的婴儿,气的脸上铁青,差点要晕过去: “我在家中为你生儿育女,你倒好,出去不到一年,就给我搞出了这么大的私生子!” 要不是有着身子行动不便,宁矜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掐死兰君钦,表情因为嫉妒而微微扭曲: “说,这是你和哪个贱人生出来的孽种!” “..........不是,夫人你误会了。”话音刚落,池若学现在搞清楚宁矜生气的点在哪,品出宁矜语气里的醋意之后,才哭笑不得地走上前,揽住了他: “这不是我的私生子。” 池若学说:“这是我从路上捡的。” 宁矜:“..........”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用力挡开池若学亲他的动作,咬牙切齿道: “池若学,我很好骗是不是?!” “唉,这真不是我在外面乱搞搞出来的。” 池若学急的额头冒汗,就差没指天发誓了: “我此去京城,来回往返的时间门才不过九个月,这孩子都两个月大了,就算我想乱搞,我也搞不出来这么大的孩子啊。” 宁矜:“..........” 见宁矜已经被说动,表情有所缓和,池若学再接再厉,将襁褓中的孩子递给他,“不信你看,他长的一点也不像我吧。” 被池若学这个没有任何育儿经验的男人照顾了两个月,兰君钦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脸还张开了,玉雪可爱,见人就笑,在宁矜抱起他的时候,还用圆圆的眼珠子使劲儿盯着宁矜瞧,软乎乎的脸颊皱起,啊啊啊地说着无意义的字句,轻轻蹬了蹬腿。 宁矜:“..........” 他的心瞬间门就被这个可爱的人类幼崽击中了。 “.........”他默不作声地抱着孩子,检查了一下,发现兰君钦并没有学胳膊断腿,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残疾,健康的很,除了大腿处有一块青色的鸟形胎记,别的都没有什么。”池若学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在身上找了一会儿,片刻后才从衣袖里找出一块布料和一把扇子: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襁褓里只有一块沾血的布料和一把扇子。” 因为兰君钦的名字是方岫玉在慌乱间门写下的,所以血迹都坨在一起,看不太清晰。 尤其是兰的古字还特别复杂,一个“蘭”字被晕开的血迹氤的不是很清晰,所以池若学展开那块布料的时候,宁矜还有些懵: “这是什么?” “我研究了几天,这上面写的大概是孩子的名字,叫君钦,但前面的姓看不清楚,像是兰字,但又不太确定。”池若学道。 “不可能是兰字吧。”宁矜皱眉: “兰是国姓,只有皇亲贵戚才能用,这孩子若姓兰,血脉自然尊贵无匹,怎的会流落民间门草地?” 池若学耸了耸肩,示意不知。 “.........算了。”宁矜也是个良善人,如今误会解开,他自然不可能再和池若学闹别扭。 他抱着孩子,仰头看着自己的夫君: “那现在怎么办,这个孩子?” “我发现这孩子的时候,他爹爹已经死了,估计娘亲也.........” 池若学顿了顿,又看向宁矜: “我想着这府上左右也不缺一张吃饭的嘴,不如将他收养,日后我儿出生,让这个孩子陪侍左右,做个小侍也未为不可。” “.........”宁矜低下头,看了一眼还在啜手指的兰君钦,半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 他说:“既然被你捡到了,便说明他与我们有缘,便让他住下吧。” 宁矜想了想,又板起脸:“只不过经此一事,日后你还需好好读书,再接再厉,再度考取一个功名才是。” “一定,一定。”一提到读书,功名失败的池若学就有点心虚,揽着宁矜就往里走,刻意转移话题道: “那日后,这孩子就随我姓池,日后做个小侍,陪侍我儿左右。” “......行。” 十几天后,宁矜产下一名双儿,取名池遇稚。 自此后六年,池遇稚便伶俐活泼,颇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身为他小侍的兰君钦则用稀米汤喂养,也算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六年里,京城中的太子妃先后诞下两名双儿,第五年里好不容易又怀孕,却因为与太子争吵,怒气上头的太子失手推倒了太子妃,导致一名早已成型的男婴流产,失去孩子的太子妃悲痛万分,现如今与太子同床异梦貌合神离,亦不再有孕。 其余皇子妃也先后诞下几名皇孙,不过大多资质平庸,有些三岁多了还不能开口说话,皇帝虽然怀疑是太子在背后动了手脚,但无奈没有证据,只能将怀疑埋在心中,悻悻作罢。 在这种情形之下,皇长孙兰君也被皇帝养于深宫之中,与皇帝同吃同住,免遭太子毒手保住了一条小命,只是唯有逢年过节才能得见生母一面,与方岫玉母子感情生疏淡薄;而兰君钦尚且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世,亦不知晓自己身份尊贵,日日在池府做一个小侍,小小年纪便学会洒扫浇花,顺带照顾池遇稚。 “哎,小狗!” 在这池府里,谁都能欺负兰君钦,因为兰君钦的名字拗口,又是狗年生的,所以那些没文化的奴仆为了图方便,都唤他小狗: “过来把小公子的院前的地扫了!” “哦。”兰君钦已经有六岁了,看了一眼凶巴巴的小厮,拿过都快和他一样高的扫把,慢慢地扫着地。 那小厮存心逗弄他,一边看着兰君钦扫地,一边磕瓜子,把瓜子皮丢到兰君钦扫过的干净的地板上,笑着对经过的丫鬟打招呼: “翠云!” 被叫住的丫鬟闻声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小厮,又看了一眼沉默着扫地的兰君钦,半晌凝眉: “你又偷懒。” “哎,我可没偷懒,偷懒的是这个小东西。”小厮喊冤: “我昨儿看他蹲在小公子的窗边,用树枝学写字,这不是偷懒是什么?” 丫鬟啐了他一口: “那也轮不到你欺负他。” “我没欺负他。”小厮辩解:“他一个小侍,只需尽心服侍小公子和主人家便够了,学什么写字?难不成还真想考取功名,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话音刚落,那小厮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捧腹大笑起来,差点从走廊的边缘摔进灌木丛里: “哈哈哈哈.......一个贱奴竟然想学写字,凭他也配哈哈哈哈..........” 兰君钦:“..........” 他并不理睬嘲笑他的小侍,慢慢把地上的瓜子皮扫干净,不一会儿,抬眼时,便见池遇稚房里的先生便走了出来。 “先生再见。” 池遇稚送了出来,乖乖道:“我会好好完成今日的课业的。” “公子刻苦,你父亲知道了,定然很欣慰。” 被唤作先生的人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女子,梳着朴素的头巾,笑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 “学生送先生。” 池遇稚将池若学找来教他学问的夫子送走,这才折返回来。 兰君钦已经把院子的地板扫干净了,正站在花盆面前浇花。 池遇稚生性娇蛮,见此起了坏心,故意放慢脚步,提着裙摆,走到兰君钦面前,忽然出声道: “花都要被你浇死了。” 兰君钦一时不查,被吓了一大跳,差点连人带壶栽进花丛里。 他到底还小,没有稳住身形,尽管下意识保住了怀里的壶,但人却一屁股摔在地上,摔得有点懵。 看着兰君钦摔倒时这幅呆傻的模样,池遇稚叉着腰笑了起来,半晌笑够了,才将兰君钦拉起来: “你可真有意思。” 池遇稚一直以戏弄兰君钦为乐,吓了兰君钦不仅没有道歉,反而还要兰君钦背他回房。 “公子,我背你的话,我们俩都会摔倒的。” 兰君钦小小年纪便学会了低眉顺眼,低声解释:“公子,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算了吧。” 但池遇稚却不依,非要兰君钦背他,如果不背就要让管家打他板子,兰君钦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背起池遇稚—— 然后果然两个人都摔倒了。 池遇稚还好,摔倒时兰君钦垫在他身下,所以只磕到了额头,而兰君钦整个脚都扭了,疼的满头是汗,半晌说不话来。 池遇稚虽然没有伤着脚,但是被宠的矜贵又娇气,磕到额头后便嗷嗷大哭,这哭声还把管家招了过来。 池若学和宁矜只有一个孩子,疼爱宝贝的紧,全家上下都看重他,管家一听小厮说是兰君钦没有背稳公子,才让池遇稚从楼梯上滚下来,登时气的面色铁青,拿起戒尺重重打了兰君钦的掌心,足足打了十五下,才放开兰君钦。 管家打完之后,还不准兰君钦起来,令他在地上跪足五个时辰,并且让兰君钦一日不许吃饭。 兰君钦的还是个孩子,哪能顶得住戒尺的威力,掌心被打的通红肿起,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仍旧倔强的不肯哭出来。 兰君钦就在池遇稚的小院里跪到了晚间门,水米未进,直到忙完的池若学听说池遇稚磕伤了额头,匆匆从外面赶回,这才发现兰君钦的脚也伤着了。 “谁让你跪在这里的?”池若学刚跨进院门,就看见兰君钦跪在院子中心,脸色发白,忍不住皱眉: “跪了多久了?” “........家主。”兰君钦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唇,声音低低,气若游丝: “是管家让我跪的,跪了有三个时辰了。” “........你还这么小,就算是有错,也不该跪这么久。” 池若学伸手想将兰君钦拉起来,但兰君钦却没有站起,只垂下眼道: “是奴伤了公子,故而跪着,管家也是心系公子,才会责罚奴。” 看玩笑,他兰君钦今日要是想在池若学面前说管家的坏话,那他兰君钦明日定会遇到比跪五个时辰还惨的事情。 “.......”池若学没说话,默了片刻,方道: “跪完之后自己去库房拿点药油抹一抹。” “是。”兰君钦依旧没有抬头。 处理完兰君钦的事情之后,池若学才进了池遇稚的房门。 宁矜正守在池遇稚的床边,听到动静,忙回过头,站起身,眼泪汪汪地看着池若学: “夫君。” 听出宁矜语气里的委屈,池若学快步走上前,抱住了宁矜,在他眉心亲了一下: “我回来了,没事。” “小稚的额头会不会留疤?”宁矜是知道双儿的样貌对双儿来说是意味着什么的,忍着眼泪惴惴不安道:“万一他脸上留了疤,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不会的。”池若学看了一眼睡着的池遇稚,目光又落在了池遇稚额头的伤口上: “郎中怎么说?” “说是上药后不许碰水,其他什么也没交代。” 宁矜有些难过: “我就他一个孩子,万一他有个好歹,我.....” “只是一个磕伤而已,没什么的。”池若学安慰: “我又不指望他日后能嫁给皇子皇孙,即便留疤,以我们家的实力,招一个赘婿还是可以的。” 在池若学的安慰下,宁矜总算是止住了眼泪。 他坐在池若学的大腿上,用帕子擦干净脸,半晌才似乎想到什么,又问: “你今儿一日都不在家,去做什么了?” “我去茶楼了。”池若学一说到这个,就有点激动: “夫人,你知道吗,我们的四皇子殿下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 “......什么?!” 宁矜闻言也是一怔,半晌有些难以置信道: “大周和西域南姜的战争.........终于是大周胜了?!” “何止啊。”池若学兴奋的脸都红了: “四殿下他不仅剿灭了一十万的联军,让西域和南姜气数大伤,近五十年内都无法进犯我朝,甚至还顺道收复了一些失地,将我大周的土地版图扩了大半,如今不仅是西域和南姜来朝,其他的小国也决定臣服大周,不日便将带着珍宝牛羊出使至大周,齐聚京城。” “真有如此盛事,那京城可算是热闹了。” 宁矜喃喃道:“可惜如此盛况,我看不见,也不知四皇子殿下凯旋入京时,会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池若学自己都对兰鸢山仰慕不已,听见这话也不吃醋,只是嘿嘿一笑:“夫人你若真想去凑一凑热闹,我们便暂时将生意交给岳父岳母看顾几月,然后我们俩带着小稚出发去京城,脚程快的话,说不定能正好赶上四殿下班师回朝呢。” “再说如今我又中了榜眼,迟早要入京,不如趁此机会,先去看看罢。” “........”宁矜闻言,有点意动,半晌方道: “若是小稚再年长些就好了。” 池若学愣了片刻,半晌才哭笑不得道:“夫人,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他说:“你难道不知,四殿下府中有一爱妾,外人都唤他玉夫人。玉夫人刚一入府便有孕,不过十八便替四殿下诞下皇长孙,可见其受宠程度。” “可是六年过去了,那玉夫人说不定早已人老珠黄青春不再,而男人心易变,谁知四皇子待他是否还如当初一般。” 宁矜斜了池若学一眼,脚尖轻轻踢了踢池若学: “我听说着西域美人甚多,难道这四殿下面对如此花容月貌的异域美人,竟然不动心,还想着家中那六年未见的糟糠妾,甚至还为他守身六年..........这还是男人吗?” “......呃,”池若学又没见过方岫玉,哪知道方岫玉长什么样子,想了想,也承认了男人的劣根性: “确实。” “........”听见池若学这么痛快地同意了自己的话,宁矜不知为何,又不开心了,开始怀疑池若学外面也有人,搞得池若学哭笑不得,哄了好久,两人方歇下。 跪在房门外的兰君钦听着池若学和宁矜说话的声音,算着更漏声,等到跪满五个时辰之后,才踉跄着起身。 他的膝盖已经跪肿了,却并没有领药油,扶着墙回到仆役栖身的房间门内。 房间门内还有几个比兰君钦大几岁的小侍,见他进来,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只有麻木,吹了灯,各自歇下。 兰君钦膝盖都快跪烂了,痛的睡不着,抱着膝盖发抖,身边的小侍也没睡着,借着月色看清了兰君钦难看的神情,吓了一跳,缓缓起身: “怎么了?” “没事.......膝盖跪破了。”兰君钦低声道。 “哦........”当小侍,挨主人家的巴掌都是正常的,腿跪破了也不必见郎中,只管自己忍过去便罢: “你又做什么让管家生气的事情了?” “.......背着公子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兰君钦的声音还是很低,但是明显带上了委屈的鼻音。 “公子他本就骄纵,如今家主终于考中了榜眼,即将入京当官,公子他作为家主唯一的子嗣,自然是要宠爱着些,我们这些下人,便多让一让吧。”小侍都快习惯了,想了想,又道: “只是这公子不知为何总是爱欺侮你,他对我们这些人,向来是不屑的。” “..........他不正常。”兰君钦躺了一会儿,说了话,感觉有点缓过劲儿了。 他慢慢转过身来,看向身边的小侍,道: “难道我们要当一辈子的下人吗?” “是啊。”小侍想也不想:“我们没爹没妈的,除了在池府当下人,还能去哪?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万一能一天能被公子看上,做了赘婿,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小侍的话引起了别的小侍的调笑: “得了吧,就你那长相,公子他怎么能看上你。” 小侍满脸通红:“我就想想不行吗?” 兰君钦:“..........” 他被池遇稚欺负的够呛,所以不想接这话茬,等笑声渐熄,他才慢慢开了口, “可是我不想做一辈子的下人。” “那你想做什么?你也想当赘婿吗?”小侍转过头,好奇地看向兰君钦。 “不。”兰君钦缓缓点头: “我想识字,我想读书,我想考科举,我不想一辈子被人当做仆役践踏。” 兰君钦的话有点超出小侍的认知范围了,懵了片刻,半晌,才道: “啊?” “别想了,他做不到的,我们现在是仆役,这辈子就是仆役。” 别的小侍打了个哈切,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洗洗睡吧。” 睡在兰君钦旁边的小侍想了想也是,伸出手推了推兰君钦,好心道: “是了,别想了,早点睡吧,不然明天起晚了又要被责罚了。” 兰君钦闻言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垂下眼睫,黑润的眸子里没有孩童的稚气,生活过早地将他磨炼,面上是不属于稚子的单纯。 那小侍见他不说话,还以为兰君钦是同意了自己的看法,正好他也有点困了,闭上眼睛就想睡觉,然而下一秒,耳边忽然又传来一句话: “我.........想去京城。” 那声音还很稚嫩,却很坚定: “我想去看一看那四殿下是何模样。” “还能是啥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小侍困的眼皮子都在打架,全凭一点点清醒的意识还在回答兰君钦的话: “那般金尊玉贵的人,连我们家主都未必能有资格常见,和我们这种没爹没妈的贱奴,自然也更没什么关系了。” “早点睡吧小狗,明日起来,我们还得扫一天的地呢。” “..........”兰君钦没有回话,而是仰起头,看着床边的月亮,半晌,起身将窗户落下,挡住了一片月色。 夜色中,大腿侧的青色鸟形胎记不知为何,又隐隐发起烫来,兰君钦伸出手,隔着衣服摸了摸,不慎牵动膝盖的伤口时,痛的神经一颤。他骤然想起了白日间门受的委屈,忍了一天的委屈终于在无人处倾泻而下,像是受伤的小兽独自舔舐伤口,忍不住落下泪来: “爹爹.........娘亲.........” 他连哭都不敢哭的大声,生怕吵醒了同睡的人,压抑着嗓音,疼痛发颤: “为何.......为何赐我血肉,又要........狠心丢弃我?” 63【夫君,我好想你。】 这个人, 怎么长的和我一模一样?! 仅仅只有三秒的对视在此刻却被无限地拉长,时间好像陡然凝滞了,目光所及处, 只有一张过分相似的脸。 恍惚间,思绪纷呈, 兰君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又不敢往下深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的兰君也盯着他,同样瞳孔骤缩, 紧接着对方又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当众失态,忙将头低了下去,没有再继续与他对视。 “小狗,你在看什么呢?” 兰君钦过分呆滞的动作和眼神似乎引起了池遇稚的注意, 池遇稚趴在兰君钦的肩膀上,努力挪动屁股, 似乎是想要凑过去看一看兰君钦在看什么, 但下一秒,兰君钦就啪的一下放下了车帘,神情明灭不定: “没什么。” “?”池遇稚看着表情似乎不太好看的兰君钦, 想了想,还以为对方是在因为皇长孙挡了他去城外的路而不开心, 凝眉思索片刻,又凑过来用帕子擦了擦兰君钦的脸, 小声道: “脸上还有眼泪, 我给你擦掉。” 兰君钦的意识还有些恍惚,没听到池遇稚在说什么,池遇稚的手刚碰到他的脸, 就被有些应激的他下意识抓住,用力攥紧。 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到底是个男童,方岫玉是个双儿,比他身子较弱些,又怕疼,被这么一抓,瞬间痛的叫出了声: “小狗,疼!” “..........”听见池遇稚的惊叫,兰君钦才稍稍转醒。 他微微虚焦的视线慢慢凝聚,低头看向眼泪汪汪的池遇稚,半晌,才低声道: “安静些。” “哦。”池遇稚吸了吸鼻子,又小小声道: “我手疼。” “............”兰君钦抓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气,像是在安抚,半晌才放下: “现在可以了?” “嗯!”池遇稚抓着被兰君钦碰过的手,笑的眉眼弯弯。 他虽然生性娇纵,但长的确实漂亮,挑着池若学和宁矜五官上最好的地方来长,眉目如画,像是个小仙童。 他今天走了一天,早就累了,爬到兰君钦的怀里,用力抱住他,下巴靠在兰君钦的肩膀上,声音软糯: “小狗,我困了。” 兰君钦这一路已经习惯被池遇稚当做睡觉的软垫了,闻言敷衍道:“困就睡会,到了我叫你,不急。” 从这里到城门即使是坐马车最快也需要一刻,何况现在差不多半个京城的人都出来迎接四皇子和六公主了,京城十三道更是堵得死死的,差不多半柱香过去了,兰君钦和池遇稚还被困在琉璃街,没有出去,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兰君钦抱着昏昏欲睡的池遇稚,心中已经隐隐约约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但是又不敢证实,只是盼望着能早些见到兰鸢山,好加以实证。 正当他频频掀起车帘往外看时,却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茶楼上,已经有一发冷箭,悄然对准了他。 就在兰君钦最后一次掀开车帘时,那早就积蓄已久的冷箭被黑衣人松手射出,磨砺的锋利无比的箭尖瞬间破开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兰君钦的眉心射去! 兰君钦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方才见到了兰君也的脸所以心绪混乱,所以并未注意到那离他只有咫尺的冷箭。 就在那冷箭以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速度,迅速朝兰君钦靠近时,方才一直闭眼窝在兰君钦怀里的池遇稚却忽然好像发觉了什么,猛地睁眼,看向了不远处的黑衣人! 黑衣人被池遇稚发现了,指尖一抖,第二枚冷箭便悄然射偏。 看着朝这里飞来的两枚冷箭,池遇稚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忽然用力将兰君钦扑倒在车厢里,两人齐齐滚落在地,避开了那射往眉心的致命一箭。 车帘因为兰君钦的松手而瞬间放下,黑衣人的视线被挡住,而此时也有人发现了黑衣人的踪迹,集市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杀人了”,登时周遭一片兵荒马乱,人仰马翻。 那黑衣人见已经被人发现,狠了狠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连连朝车厢里放了两枚冷箭,才在一片惊慌中迅速撤退。 “你做什么.........” 而此时被压倒在地上的兰君钦还不明白池遇稚忽然间又发什么疯,他推了推压在他身上的池遇稚,正想出声,却陡然摸到了一片湿热。 “..........” 兰君钦惊得直起身,定睛一看,掌心全是一片刺目的鲜红。 .........是血。 ........怎么会是血! 池遇稚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外罩浅淡蓝白纱,鲜红的血迹在他衣服上显得如此的明显,甚至还能清晰地看到不断扩大的痕迹。 他趴在兰君钦怀里,面色苍白,痛的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口中不断溢出浓稠的鲜血,一点一点珍珠连线般低落在兰君钦的身上,而背上和腰间各插着一支锋利的冷箭,还有一支射偏的冷箭则落在了兰君钦的脚边,要不是池遇稚反应快,这三支箭怕是都得落在兰君钦身上。 兰君钦闻着满车厢的血腥味,登时吓的魂飞魄散,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小狗,有人要杀你。”池遇稚毕竟是被青州首富之后宁矜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孩子,虽然平日里骄纵了些,但大事上还是不含糊。他用力攥住了兰君钦的衣袖,嗓音发颤,几乎是一个字的往外吐,艰难道: “快去......快去找爹爹,他不日要上任大理寺丞,已是六品朝廷命官,你跟在他身边,就,就.......不会有人敢动你。” “.......好,好,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去看郎中。” 兰君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紧接着按住池遇稚的伤口,试图用这个动作让流血的速度慢下来。 他想去见兰鸢山,但也知道人命关天,看着怀中气息几近断绝的池遇稚,半晌狠了狠心,掀开车帘对车夫急急道: “我们不去城外看四皇子了.......快去医馆!” “好。”听着兰君钦慌张的语气,车夫忙掉转车头,高高扬起了马鞭: “驾——” 鞭子摔在马身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耳边的马蹄声不停,哒哒哒的在地面上发出响动,方岫玉坐在颠簸的马车里,眼神飘忽不聚焦,指尖用力绞紧了帕子。 离城外越近,他的心中便越是紧张,心跳的愈快,到最后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浑身的血液直往大脑冲涌,方岫玉只觉头晕脑胀,一时之间,不知是因为被马车颠簸的头晕,还是纯粹因为情绪欺负过大,紧张过剩所以头晕。 兰鸢山他还好吗? 六年征战在外,有没有黑有没有瘦,有没有受伤? 方岫玉知道在外行军打仗,缺胳膊断腿都是正常的,但是他自私地希望兰君钦身上不要有一点伤,即使是打了败仗也没关系,只要能好好的回来就好。 在听到兰鸢山回来的一瞬间,方岫玉甚至连一直以来兰鸢山不给他写信的埋怨都远远的抛在脑后,唯剩下一个念头—— 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就好。 只要他能回来,自己就什么都能原谅。 就在方岫玉心绪难平,思绪不定期间,车外忽然传来车夫“吁——”的一声响,紧接着,车辙滚动地面时齿轮发出的嘎吱响声停下。 方岫玉登时心中一紧:【.........】 到了吗? 似乎是想要验证方岫玉的猜测,下一秒,从马背上下来的程云就掀开了车帘,看向方岫玉: “公子,城外到了。” 方岫玉看着程云,点了点头,随即将手交给程云,缓缓从车上下来。 因为情绪过于恍惚,方岫玉下马的时候甚至没站稳,直接从垫脚椅上摔下来,要不是程云手疾眼快扶着他,他估计能在皇帝和皇后面前摔个大马趴。 大周和西域、南姜的仗打了六年,打的三国国力空虚,精疲力尽,为了支援前线,不仅是老板姓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节省粮食送往前线,连皇室也不断削减开支,以充军需。 慧贵妃和方岫玉为了给人开个好头,更是首当其冲地开始节衣缩食,不饰金银,以素雅为主。 所以说,如果兰鸢山这一仗若是打输了,那么大周的气数也差不多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好在.......兰鸢山胜了。 这一场胜仗,对整个大周来说,意义都非同寻常。 连最难啃的两个外邦都啃下来了,日后万国来朝,只是时间问题。 但不管之后大周的国运如何,方岫玉不懂,他也不想懂。 他满心满眼,心心念念的只有他两个孩子的父亲,他唯一的夫君。 兰鸢山是他的一切的一切。 方岫玉不敢去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兰鸢山,他会怎么样。 如果兰鸢山不在了,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去,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阴曹地府,他都要跟着兰鸢山,永远陪在他夫君的身侧。 方岫玉在程云的帮助下缓缓站稳,在和慧贵妃对上视线之后,慢慢朝慧贵妃走去。 “孩子,你怎么也来了?” 兰鸢山走后,慧贵妃是整个皇城里最心疼方岫玉的人,一见他便拉住了方岫玉的手,不让方岫玉跪下行礼,指尖替方岫玉整理散落的额发: “你产后便落下病根,身子不好,应在府中等待才是。” 方岫玉摇了摇头,坚持给皇帝和太子太子妃等人行过礼之后,方拉住慧贵妃的袖子,【我夫君呢?他何时回来?】 “快了,传讯兵说就是这会子了。” 言罢,慧贵妃转过头对兰君也招手:“君也也来了,你们母子好不容易见一回,不如一起说说话吧。” 兰君也听见慧贵妃叫他,侧过头看了方岫玉一眼,顿了顿,并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皇帝身边,遥遥拱手行礼: “母妃。” 看着兰君也如此生疏冷淡的神情,方岫玉心中一痛,眼睫轻颤,随即难过地垂下眼睛。 自从兰君也被皇帝抱走,养在深宫六年之后,母子两人逢年过节才能相聚,感情淡薄,一直不太亲近,方岫玉给兰君也做的衣服和鞋子,兰君也也一次都没有穿过。 方岫玉踌躇了一会儿,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时,耳边忽然传来剧烈厚重的马蹄声,连地面的细小石子都开始震颤。 方岫玉心中一惊,登时将那点难过抛之脑后,忙转身向前看。 只见不远处烟尘滚滚,很快,黑底红字的旗子亮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甚至能看清上面绣着巨大的“瑛”字。 “是小六的红缨军!她们回来了!” 一看到那个“瑛”字,慧贵妃就知道那时兰鸢瑛的红缨军。 她登时激动起来,甚至不顾仪态地攥紧了方岫玉的指尖,掌心微微发烫。 方岫玉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比慧贵妃更加激动,但反应在面上却是一片木然,像是因为过于紧张,所以连表情都做不了了,像块僵硬的木头一般呆怔在地,看着那块绣着“瑛”字的旗子上下飘飞,最后停在了离他不过几百米的地方。 六年的战火淬炼,让兰鸢瑛出落的愈发英气勃发。 她单用红色的发带扎起高马尾,并未钗饰,双目粲然似星,像是凝着跳跃的火光,眉目飒爽,神情明艳张扬。身上黑色的玄铁铠甲在眼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兰鸢瑛外罩红色披风,脖子上有一块两指长的疤痕,狰狞蜿蜒,一路蔓延至鬓边,但却无损于她的容貌,反而衬的她愈发干练。 在离皇帝不过百来米时,她便拉紧缰绳,随即从马背上跃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随即跪在皇帝面前: “儿臣参见父皇!幸不辱命,剿灭外敌!” “好好好!”皇帝哈哈大笑,为有这样优秀的儿女而感到欣慰,忙扶起兰鸢瑛,用力拍了拍兰鸢瑛的肩膀: “小六,你干的不错!等回了宫,你有什么心愿,或者想要什么赏赐,父皇都依你!” 兰鸢瑛闻言笑了:“能为父皇分忧,就是儿臣最大的心愿。” 她这句话逗得皇帝愈发开心,连慧贵妃也笑了。 眼见大家都一番其乐融融的模样,方岫玉急了。 他竟然不顾皇帝还在说话,直接上来拉住兰鸢瑛,急道:【兰鸢山呢?我夫君呢?】 兰鸢瑛看不懂手语,对着比划的方岫玉还有点懵,最后还是慧贵妃担任起了翻译的职责,问兰鸢瑛: “玉儿在问他夫君呢,鸢山去哪了?” 提到兰鸢山,兰鸢瑛不禁面上一僵。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看着方岫玉紧张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愧,低着头,半晌都没出声。 兰鸢瑛这幅模样看得方岫玉心中骤然一沉,连表情都变了。 六妹这是什么表情? 是夫君出什么事了吗? 【我夫君呢?他在哪里?告诉我!】方岫玉急的都快跳起来了,拉着唯一知道内情的兰鸢瑛不松手,情绪激动,推搡着吞吞吐吐的兰鸢瑛,慧贵妃看不过去,只能拉住他,却不慎推倒了一边的太子妃,场面一度混乱。 就在皇帝忍无可忍,准备出声制止的时候,不远处又缓缓出现了一个黑底蓝字的旗子。 这支军队比兰鸢瑛的红缨军要更加庞大,行军速度也更慢,方岫玉听见响动,在看到那面旗子的时候,几乎在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兰鸢山所率的青峦军的旗子。 他瞬间松开兰鸢瑛的手臂,甩开程云的搀扶,跌跌撞撞地朝那支军队走去。 马蹄哒哒,踏地乘风,行军的灰尘扑面而来,如同扬起的沙尘暴,几乎要迷了方岫玉的眼睛。 方岫玉一个双儿,在庞大的军队面前,渺小的像一个尘埃。 沙子浸入双眼,密密麻麻的疼,风吹开他单薄的衣袖,几乎要将他吹翻出去。 但是不管风沙多大,方岫玉依旧坚定地朝前方走去,即便满目空茫,不见他的心上人,亦不见他的夫君。 “哒哒——” 最终,这支庞大且一往无前、势如破竹的军队,因为方岫玉的到来,停了下来。 一面排开的前锋们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岫玉,身后青峦军的旗子高高扬起,上面的“山”字从未有那一刻如此清晰醒目,而方岫玉在看清上面的鲜血痕迹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面上。 他走不动了。 兰鸢山的前锋们忙下马,将方岫玉扶起: “夫人,风沙迷眼,你怎么独自前来此地?” 方岫玉摇了摇头,在兰鸢山部下的帮助下站起,缓慢比划道:【我夫君呢?他回来了吗?】 兰鸢山的部下们闻言对视一眼,随即点头: “主帅回来了。” 言罢,他们让开一条路,一辆马车缓缓从军队的正中心驶出,停在了方岫玉面前。 兰鸢山的左将军上前一步,将车帘掀开一条缝,低声道: “主帅,夫人来了。” “........”马车沉默片刻,传来一声低沉的应答:“知道了。” 左将军又看了方岫玉一眼,低头退下。 方岫玉激动的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只能被人扶着站在原地,直到看着车帘被人从里面掀起,紧接着,露出了一张他朝思暮想的脸庞。 还是一样的高鼻薄唇,还是如同初见时一般的俊朗模样,深蓝色的衣带勾勒出愈发劲瘦的窄腰,显得眼前人气质沉稳,带着沙场上才有的杀伐之气,却不显得野蛮和锋锐,而是让人心生畏惧。六年的时间没有挫去兰鸢山的锋芒,反而将他淬炼的如同天地间第一把开刃的名刀宝剑,在清晨的第一缕晨光里,显得愈发锋芒夺目。 在看见兰鸢山的第一眼,方岫玉登时眼眶一热,面前便瞬间模糊,再也看不清兰鸢山的面容。 他再也克制不住,甩开扶着他的人,凭着本能向兰鸢山走了几步,却因为太过于激动,显得步伐有些跌跌撞撞,最后双腿一软,向前一扑,直接一头摔进了兰鸢山的怀里。 “..........” 男人稳稳将他接在怀里,没有让方岫玉伤到一丝一毫。他的怀抱很宽阔温暖,身上并没有鲜血和灰尘的刺目味道,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安心的木质沉香气味,还混着淡淡的药香,透着沉稳的安全感。 在重新被男人拥入怀中的一瞬间,方岫玉隐忍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夺眶而出,沾湿了兰鸢山胸前的衣衫。 【夫君..........】即便方岫玉知道兰鸢山听不到,但他还是用力抱紧了兰鸢山,任由情绪汹涌。他将脸埋进兰鸢山的怀里,指尖将兰鸢山的衣领揪的皱巴巴的,肩膀发颤,哽咽道: 【夫君,我想你.........】 【我好想你。】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 抱着他的男人似乎听清了方岫玉内心的声音,温热的掌心从肩膀滑倒后背,随即用力揽住了他的腰,让方岫玉的全身都压在他身上。 有温热的吻落在了方岫玉的脸侧,淡淡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我也想你。” 方岫玉闻言,用力闭上眼睛,任由泪水在脸上奔腾肆虐,随即将整个身体挤进兰鸢山的怀里,恨不得能融进兰鸢山的血肉与肋骨,与他再不分离。 这是他的夫君,他一生中最爱的人,从今往后,他再不要与他分开,即便是死。 “.........”看着面前这对分别已久的少年夫妻,周遭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心有触动,别开脸去,不忍打扰。 等方岫玉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后,他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抬起脸,掌心捧起了兰鸢山的下巴,指尖在兰鸢山的脸上上下摸索,最终触碰到了兰鸢山眼前的黑色眼纱道: 【为什么戴着这个?】 方岫玉记得兰鸢山出征前是没有戴眼纱的,心中有所怀疑,故而连动作也大了起来: 【为什么要蒙着眼纱?】 眼看着方岫玉的情绪重新激动起来,似乎要把兰鸢山蒙着眼睛的眼纱扯下,一旁的前锋急了,忙道: “夫人,主帅的眼睛才刚上药不久,不能见光,你别.........” “没关系,让他看吧。”兰鸢山抱着方岫玉的腰,任由方岫玉的指尖颤抖着解开蒙在他眼睛上的布条。 黑色布条落下的瞬间,方岫玉能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倒映在了兰鸢山瞳仁里的眼睛。 那原本漆黑深邃的瞳仁变成了浓郁的湖蓝色,像是山间清晨的天幕,雾蒙蒙的,透着隐约怪异的美丽。 这瞳仁也并不聚焦,微微散开,像是注意不到面前发生的事物,如同盲了一般。 方岫玉在看清那双过分诡异的湖蓝色双眸的一刻,吓的指尖一抖,不能言语。 “害怕?”兰鸢山眨了眨眼睛,视线却没有和方岫玉的目光对上,而是微微错开,像是找不准方位。 【怎么会这样?!】方岫玉的第一想法却不是害怕,而是担心,捧着兰鸢山的脸,急的快要哭了:【你的眼睛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时说来话长。”一旁的前锋不忍方岫玉和兰鸢山一个瞎一个哑,无法交流,只将话头接了过去,道: “主帅在战场上伤了眼睛,已然看不见了。” 【........】方岫玉瞪圆眼睛,面目因为狰狞而略微发颤:眼泪却成串落下:【是谁胆敢伤我夫君!?我要杀了他!我要他死!】 “........”似乎是感受到了方岫玉的愤怒和无助,兰鸢山接过前锋递过来的布条,重新将眼睛蒙上,随即复又抱住了方岫玉的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别哭了。” 他顿了顿,嘴唇贴在方岫玉的耳垂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 “我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 方岫玉不信,听见兰鸢山盲了眼睛还要安慰他,愈发崩溃,哭着摇头,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伤了兰鸢山的人剥皮削骨,死后再掘坟鞭尸才痛快。 兰鸢山隔着蒙眼的布条都能想象到方岫玉此刻哭成了什么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伸出双臂,视线虚焦,摸索着,抱紧了方岫玉。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滴落脖颈,兰鸢山动作一顿,半晌缓缓地低下头来,像两人之前无数次耳鬓厮磨那般,准确地在方岫玉眉心的红痣上落下一吻,惹的方岫玉惊诧地睁大眼睛: “我真的没事。” 他一路从眉心吻到唇角,紧接着含住那一截小小的舌尖缱绻厮磨,含糊道: “回去再听我解释好不好,玉儿?”, , 64献扇 男人温柔低沉的嗓音从耳畔传来, 又一路浸入心里,几乎要让人酥了心,软了腿。 方岫玉趴在兰鸢山的怀里, 被半强迫的吻了个头晕目眩,最后只能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拖着腰,勉强稳住身形, 胡乱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 他哪里能舍得对兰鸢山再说一个不字。 这个男人主宰着他的身心, 他的一切,他的所有苦累悲喜, 都是兰鸢山的,都只由兰鸢山给予支配。 因为兰鸢山看不见, 所以只能由方岫玉陪着他坐上马车,随后慢慢来到皇帝面前。 皇帝显然对兰鸢山盲了眼这件事很清楚, 所以眼下面上并无太多的震惊, 只是满脸写着可惜, 反倒是一直被瞒在鼓里的慧贵妃哭成了泪人,拉着兰鸢山的手不松, 那副母子执手伤情的氛围不由得让陪侍在侧的大臣和外戚都心有戚戚,各自伤怀。 “好了母妃, 您别难过了。”兰鸢山蒙着眼睛,看不见慧贵妃哭泣的模样,缓缓伸出手, 似乎是想要替慧贵妃擦去眼角的眼泪,但却因为看不见而无法做到: “儿子好着呢,没缺胳膊断腿,只是看不见而已, 不碍事的。” 慧贵妃本来已经冷静下来了,一听到兰鸢山故作轻松的语气,又忍不住掉眼泪, “你说你,孩子尚未出生便出征边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长什么样都看不到,老天为何待你如此不公?” “母妃,儿臣出征在外,亲眼所见许多兵将在战场上丢了性命,他们家中也有子女父母,死之前也未能与之团圆,相比起来,儿臣只是盲了眼睛,却还能亲耳听见您的声音,已经是大幸。” 兰鸢山笑道: “母妃不必伤怀,如今天下既定,儿臣日后定日日在母妃跟前尽孝,不再离去。” 兰鸢山哄了好一会儿,慧贵妃才勉强被兰鸢山哄好了。 她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身,对陪侍一旁的兰君也招手道: “君也,快来。” 在宫中时,慧贵妃曾经对兰君也多有疼爱,兰君也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太子,最后还是一步一步蹭过去了,拱手行礼道: “皇奶奶。” “嗯,这是你父王,知道吗?” 慧贵妃蹲下身,和兰君也平视,随即指着兰鸢山道: “叫父王。” 兰君也:“........”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低声道:“父王。” 他和兰鸢山从未见过面,也未曾用笔纸交流过,根本亲近不起来。 如今要让他喊一个陌生人叫父王,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哼唧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兰鸢山听出他语气里的疏离和冷淡,半晌蹲下身,用声音分辨着兰君也所在的方位,随即张开双臂道: “君也,到父王这里来,让父王看看你。” 兰君也:“.........” 他站在原地,没有往前走,更没有回应兰鸢山的话,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有一丝丝尴尬蔓延。 连站在一旁的太子都别过脸去,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和旁人说话,而方岫玉也看出了兰君也面上的犹豫和拒绝,想要提醒又想起来现在兰鸢山看不见,只能尬在原地,不知所措。 但兰鸢山好像完全感受到这种尴尬的氛围,兰君也纠结了几乎一分钟,最终,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慢蹭进了兰鸢山的怀里。 他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个火热的拥抱加一个大大的吻,还有兰鸢山对于缺席自己成长这么多年的忏悔加道歉,但没想到,兰鸢山却什么也没做,只是道: “君也,把手伸出来。” 兰君也:“?” 他愣了片刻,半晌,才方岫玉同样疑惑的眼神里,伸出了手。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个蓝背闪粉银蝶就这样落进了他的掌心里,轻轻晃动着翅膀,蓝色的翅膀像是一片深邃的湖泊,在太阳下倒映出斑斓五彩的色泽。 “........”兰君也倏然抬起头,看向兰鸢山,惊疑不定道: “这是什么?” “这是同心蝶。” 兰鸢山说,“滴血认主之后,它便能察觉到与你血脉相连的人的踪迹,你甚至能通过它,察觉到另外一个人是否遇到了危险。” 兰鸢山话音刚落,兰君也就感觉自己指尖一痛,紧接着,皮肤上冒出的血珠就被同心蝶吞噬。 同心蝶吞噬血珠之后也没有乱飞,而是停在了兰君也的头发上,随即阖上翅膀,再也没有动过了,像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蝶簪,美不胜收。 “虽然父王现在看不见你,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们父子俩能消除隔阂的,日后父王再京城,一定好好补偿你。” 言罢,兰鸢山又再度邀请道: “父王今日刚回来,你来王府,我们父子俩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兰君也摸了摸鬓边的蝴蝶,想了想,摇了摇头: “皇爷爷说今天要教我写字。” “.........好吧,”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就这么被自己的大儿子在明面上拒绝,兰鸢山的心中多少还是有点失落的。 他本想直接把兰君也接回府中,但又怕这样会让兰君也更加抵触他,所以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尊重兰君也的选择。 毕竟比起急于让兰君也回到自己的身边,兰鸢山还是希望兰君也能开心快乐地长大。 他定了定心神,摸了摸兰君也的头发,随即站起身,低声道: “那父王等你。” 兰君也沉默地让兰鸢山摸头,没有应声。 一旁有文官看到这幅场面,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笑道: “四殿下和皇长孙殿下六年未见,仍旧父子相亲,真是难能可贵,也不知是否是在私下里给皇长孙殿下传递了家书,所以现在的皇长孙殿下并不抗拒四殿下呢。” 兰鸢山:“...........” 这文臣完全就是在颠倒是非,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兰君也在面对兰鸢山时,几乎是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都渗透的尴尬,偏偏他这一说,倒像是兰鸢山在外打仗也不忘和大儿子联络感情似的。 当初皇帝把兰君也带进宫里,一是为了培养这个来之不易的皇长孙,二也是想将兰君也当做人质扣在宫里,免得兰鸢山拥兵自重,打完仗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军队杀进东宫,撅了太子,还顺便收拾自己。 现在这人说兰鸢山竟然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传递家书,而自己却没有察觉,这是不是说明兰鸢山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在宫内埋了眼线,甚至控制了他所在的皇城? 这一句话在瞬间门就引起了皇帝的警觉,皇帝心中微慌,又开始起疑,不禁微微皱眉,看向兰鸢山。 兰鸢山其实不是很想和这些文臣打交道,一是懒,二是累。 但无奈拥护他的多以武将为主,文臣们都信奉立嫡立长的观念,对他不甚喜爱,是不是就试探他一下,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谋反之心。 即使心里再不乐意回话,但兰鸢山面上仍旧镇定,笑道: “左大人,你也说血脉相连父子相亲了,儿子亲近父亲,乃是天理伦常,这有什么奇怪?哦,难道是因为左大人你膝下没有儿子,估计要无后而终,所以就嫉妒本王不成?” 左大人已经六十岁了,膝下只有三个双儿,没有可承继香火的儿女。 这件事一直是左大人心中的一颗刺,旁人万般碰不得,但兰鸢山可不怵他,一句话就把这年逾六十、早已经是人精一样的人刺的当场破防,差点跳脚,连带着把太子这个膝下无子无女的人也骂了进去,太子面色骤变,偏偏又不敢发火,脸色异常精彩纷呈。 【你说你,刺他做什么。】回去的路上,方岫玉抓着兰鸢山的手,在他掌心慢慢写道: 【那些文臣本就不喜欢你,你这么刺他,太子党估计又要看你不顺眼了,何苦来哉。】 “这个老不死的,年纪这么大了还占着大理寺卿的坑位不放。占着也就算了,还总是找我麻烦,三翻四次在我面前啰啰嗦嗦找不痛快,谁惯着他。”兰鸢山说:“他尸位素餐这么多年,也该让他挪挪窝,换新人上来。” 方岫玉歪头看他:【你有想法?】 “嗯。”兰鸢山可以瞒着任何人任何事,但独独不会瞒着方岫玉: “经此一仗,我算是晓得,那些文臣虽然手中没有斧钺刀剑,但一张嘴皮子、一支笔,也是能杀人于无形的。” 就像六年前一样,要不是那些文臣死谏,让皇帝派他出征,他哪里会被和方岫玉和两个儿子分离六年,让母子三人受尽苦楚? 一想到这个,兰鸢山就很不爽:“今后,我若想在朝堂上立足脚跟,也少不得和那些文臣打交道。” 【但是那些文臣已经和太子党结交甚密,一时半会怕是难以赢得他们的心。】方岫玉说: 【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已经被太子拉拢的人,我们改变不了他们的立场,不如扶持一批新人,让他们成为我的心腹,来日我起兵造反,也好有个人给我写勤王檄文,免得我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 六年的磨砺让兰鸢山行事愈发谨慎: “但现在最让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方岫玉与他心有灵犀,立刻道:【你在担心君也吗?】 “对。”兰鸢山一想到小狗哥哥就有点伤脑筋: “他被父皇和太子扣在宫中当人质,如果哪一天我起兵,我怕他们会狗急跳墙,伤了宫内的君也。” 他缓声道:“何况六年的战役,青峦军的数量已经减至半数,如果真要造反,也不知道有几成把握。” 【慢慢来吧。】方岫玉拍了拍兰鸢山的手臂,像是在安慰: 【西域的使者马上要进入大周,在外邦面前,太子应该不会太找你麻烦。我们还有时间门,可以慢慢准备。】 “但愿如此。” 兰鸢山叹息:“但不管世事如何发展,我还是希望能早日寻回我的小狗宝宝,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又流离到了何处,受了多少苦。” 他的小狗宝宝,他的小儿子,此刻又在哪里呢? 京城城北的医馆内。 此时此刻,兰君钦正跪在地上,慢慢给昏迷的池遇稚擦拭着手上的血,还未擦干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紧接着,医馆的珠帘被人猛地掀起,压抑的哭腔隐隐从门外传来,带着熟悉的嗓音: “小稚!” 宁矜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离开池遇稚一会儿,池遇稚就遭受了重伤。 他看着满身是血的池遇稚,两眼发黑,几乎是被池若学扶着,才能面前走到池遇稚的面前,一近身便跪倒在池遇稚面前,当场痛哭出声: “我的小稚,我的孩子,你为何伤成这样?!” 宁矜眼眶里的眼泪在不停地打转,倒映出池遇稚虚弱苍白的面容,他似乎是想伸出手去碰一碰池遇稚的脸,却又怕会将池遇稚碰碎了,更怕伸手去碰池遇稚时,会感受到停滞的鼻息。 半晌,他只能瘫软在地,绝望地仰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趴在池若学的怀里,失声痛哭: “夫君........怎么办........” “......没事的,没事的,”池若学自己都急的满头是汗,还得分神去安慰自己的夫人,顺带看看池遇稚的情况。 他就一个孩子,池遇稚又是他捧在掌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如今池遇稚性命垂危,他几乎都顾不上斯文和体面,抱着哭成泪人的宁矜,压抑着吼道: “医师呢?!大夫呢?!” “老夫在这里呢。”池若学话音刚落,一个花白胡子的郎中就从门后转了过来,一边说话,一边拿着舂药。 池若学见到他,就像见了救星似的,连滚带爬地来到医师面前,强装镇定,但眼底又带着分明的祈求和惶恐道: “大夫,我孩子怎么样了?有危险吗?” 大夫舂药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满脸是泪的池若学夫夫,半晌将药放在桌上,捻着胡须摇头: “难以回天。” 他说:“小公子伤势太重,就算是真的上天有眼,放他从鬼门关回来,但........他腹腔受损,日后怕是很难很难再孕育子嗣了。” 大夫没有把话说死,每一个字句都用的很委婉,但池若学和宁矜还是在瞬间门了明白他的意思。 .......不能在孕育子嗣了?! 一个双儿,不能生育,在大周,无异于被判了死刑。 他无法像男人和女人一样出去建功立业,却需要饱受信潮的折磨,与此同时,还不能再为心上人传宗接代,这就成为了罪过。 宁矜不敢想象池遇稚之后会遭到多少人的指指点点,光是想象就如遭雷击,心痛如刀绞,一时呼吸不上来,当场昏倒在地。 池若学心中也是悲痛万分,但他抛去生育这一层,他还是更关心能否救活池遇稚: “大夫,不能生育也没关系,我是他父亲,即便他一生未能出嫁,我也能养活他一辈子。” 他也不顾自己身为读书人的尊严,当场给大夫跪下,恳求道: “大夫,你只要能救活小稚,即便是散尽千金,我也绝无怨言!” 大夫叹气:“.......也不是我不愿意救活他。” 他说:“看你这般心诚,我就直说了吧。” “你这孩子伤的太重,如果要救回一条命,须得用雪灵山参、红母菇、还有落天玉叶的根茎入药,方能救活。” 池若学闻言一怔,忙道:“这三味药,要去哪里找?” “据我所知,这城内,只有一人府中能集齐这三味药。” 池若学咬牙道:“是谁?!若是他能割爱,我愿意赠他黄金万两!” “有这药的人可不缺你这黄金万两。”大夫看他: “当今这京城中,唯有六公主府中的库房有这三味药。” “六公主?!” “嗯。”大夫说:“六公主生性洒脱落拓,在边疆生活多年,又曾独自云游天下,自是收集了不少奇珍异宝。” “.......可我与这六公主并不熟识。”池若学没想到大夫一说就说个大人物,尴尬后方无措道: “何况我只是个六品小官,还未上任,怎么能就这样恬不知耻地上前请求公主割爱?” 六公主她贵为皇孙,家底殷实富足,公主府甚至比他两个宅子加起来还大,也压根也不在意他这点钱吧。 “路我已经指给你了,怎么说动公主,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大夫道: “只不过我能力不足,尚且只能吊住你孩子三天的命数,三日之期一到,你家小公之气数断绝,到时候,即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言罢,他不顾池若学难看的神情,自顾自摇头叹息,进里屋去了。 池若学瘫坐在地,额头上都是冷汗,面色难看的很,最后一拳锤在地上,直接将指节锤的鲜血淋漓。 兰君钦:“.........” 他见此,悄然走上前,在池若学身边跪下: “家主。” 在池若学看过来时,兰君钦低下头: “现在不是颓丧的时候,我们得赶紧救小公子才行。” 池若学没有说话,眼睛充血,遍布红血丝,表情都有些狰狞恐怖,死死地看着兰君钦: “.........” 兰君钦知道池遇稚是为了救自己才遇害的,是他理亏,想了想,片刻后俯身,额头贴在地面: “家主放心。” 他说:“若公子救不回来,奴也绝不独活,愿意随公子一同入葬,生死同穴。” “.........”听到兰君钦的话,池若学才缓缓松了松眉头。 他让人将宁矜扶下去医治,这才微微站起身,身形微晃,头痛欲裂地捂着额头,半晌,才咬牙道: “不管能不能成功,总要试一试。” 他转头看向兰君钦:“不如我们现在买点礼物,拜访公主,如何?” 兰君钦点头:“可以一试。” 既然有了想法,便要付诸行动。 池若学花费重金,买了一堆胭脂水粉和上好的衣料,随即提着礼物上门,在六公主的门童用疑惑的视线看向他时,他拱手解释道: “草民名叫池若学,是今年的榜眼,听闻六公主飒爽英姿,特来拜访,还备了薄礼,希望六公主不要嫌弃。” 言罢,在门童打量的视线里,将礼物递给了他: “请公主笑纳。” 门童上下看了一眼,又看了那些礼物,半晌接过,只丢下一句: “你在这里等着吧。” 池若学心中一喜,忙应声道: “多谢你。” 门童没说话,砰的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在等候的期间门,池若学焦虑地在门前转来转去,还时不时地唉声叹气,把兰君钦的头都快转晕了。 他正想开口,让池若学冷静些,门就嘎吱一声,再度打开。 池若学听到开门的声音,仿佛听到天籁一般,自以为迎来了生命的希望和曙光,忙迎上前,就想摆出一副笑脸: “公主她..........” “我们公主说了,她不私下结党专营,更不收还未入仕的官员的礼物。”随着一声冷斥传来的,还有礼物被丢到地上传来的噼啪声,池若学兜头被礼物砸了满脸,而门童的话,更让他满脸涨红,无地自容: “我们公主还说,公子你若日后想在朝堂身居高位,还是多想一想如何为百姓谋实事,不要一心想走捷径,去干这些讨好权贵的勾当,以免日后迷了心窍,误入歧途,聪明反被聪明误。” 池若学:“........” 他读书多年,圣人之训听了多少遍,早就深入肺腑,也从未做过舞弊贿赂、攀附权贵之事,今日为了池遇稚才笨拙地讨好兰鸢瑛,却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池若学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呆站在公主府门前,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兰君钦沉默着,将地上的礼物拾起,随即拉了拉池若学的手: “家主,我们先走,想想别的办法再来吧。” 池若学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但明眼人都看不出他不在状态,走下公主府的台阶时,甚至还摔了一跤,头上沾满了灰尘,别提多狼狈了。 兰君钦“哎”了一声,忙扶住了他: “家主。” 池若学摔得头破血流也仿若没有知觉一般,大脑放空,眼神涣散,半晌才看向兰君钦: “.......怎么办?”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如此崩溃的时刻,捂住脸痛哭:“我就小稚一个孩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兰君钦看着甚至不顾体面、在大街上失声痛哭的池若学,咬了咬牙,拿起一根镶金玉钗,随即走到闹市中央,大喊道: “谁想要这根玉钗!谁想要这根玉钗?不花一分钱,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根玉钗便白送给他!” 不得不说,兰君钦话里的“白送”很好地戳中了周围人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里,很快就有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一脸稀奇地瞧着他: “小公子?你这话可算数?没有骗人?” “自然不骗人。”被那么多人围着,兰君钦算的上是镇定,脸都没有红一下: “我家公子重伤垂危,需要借六公主家的三味药才能救回性命。但我家主位卑力弱,无法得公主青眼,在座可有人能告诉我,如何才能让公主回心转意,心甘情愿相赠?”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想炸了锅一般,开始窃窃私语。 兰君钦这题出的有点难,换做一个人必得绞尽脑汁,但好在人多力量大,很快,有一个人便高声将答案说了出来: “六公主性子孤傲,不喜交朋结党,但独独与兄长四皇子感情甚好。而这四殿下殿下性格平和,待人处事只凭本心,从不曾看轻普通百姓,你若能让四皇子为你进言,或可一救。” “可我要如何能见到四皇子呢?” 兰君钦想了想,又拿出一把珍珠: “谁能告诉我?” “我我我我。”另一个人接话道:“四皇子府中有一爱妾玉夫人,四皇子对这玉夫人宠爱有加,而这玉夫人最喜各式各样的玉扇,你要是能讨的玉夫人欢心,四皇子自然愿意帮你做一次说客。” “玉扇?”在兑现承诺,将玉钗和珍珠都送出之后,兰君钦跪下对池若学道: “家主,你家中是否有珍稀玉扇,可以讨的玉夫人欢心。” “.........玉扇?”池若学闻言一怔,半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登时有些难以启齿道: “有倒是有一把。” 他看着兰君钦:“但是这玉扇是我当初从草丛里捡到你的时候,放在你襁褓里的.........这是你的东西,不是我的。” 兰君钦沉默了。 他没有马上说话,但此时此刻,将方才路人之言细细咂摸一遍的池若学,这时候倒是先回过味儿了。 如果说一把扇子就能讨的玉夫人欢心,就能救他的小稚,那他还废这么老大劲干什么? 思及此,池若学想也不想,噗通一声就给兰君钦跪下了,砰砰砰地开始给兰君钦磕头,磕的额头上鲜血直流: “君钦,看在我曾经收养你六年的份上,请你割爱,将那把扇子让给我,好不好?” 池若学膝行上前,抓住兰君钦的手,满脸绝望道: “若是你肯将那把扇子让给我,我愿意将池家半数家产献给你,作为交换。” 因为那是兰鸢山留给兰君钦的扇子,所以兰君钦第一想法并不是很想让出去,所以没有松口。 而宁矜听说这件事之后,也是刚一清醒,就挣扎着给兰君钦跪下了,磕头磕的比池若学还狠,完全没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官夫人的模样,此时此刻的他,只想救他唯一的孩子,甚至顾不上体面和自尊: “君钦,算夫人求你了。” “只要你愿意让出那把扇子,只要小稚能活过来,即便你想要池家半数的家产......不,即便你想要池家全部的庄园田地,我也愿意让出!” 言罢,宁矜跪在甚至还不到他胸那般高的兰君钦面前,重重叩首,鲜血甚至染红了地面,看得兰君钦心中一刺: “我求你了!” 兰君钦:“..........” 他抿了抿唇,半晌心中一软,到底还是没忍心再让宁矜和池若学再继续跪。 他将宁矜和池若学扶起,低声道: “公子受伤,本就有我的责任在。一把扇子和一条人命,孰轻孰重,我有分寸。” 兰君钦说:“既然一把扇子就能救公子,我想,我愿意将其让出。” 池若学闻言,心中一喜:“你果真愿意!” “嗯,”兰君钦补充道:“绝不反悔。” “好好好!”池若学大喜过望,忙让人取来那把蓝玉扇子,紧接着拽着兰君钦,几乎想也不想,就急冲冲地想要去找方岫玉: “那我现在就将这把扇子献给玉夫人,希望他能喜欢,能帮忙救活我的稚儿!” 兰君钦的力气没有池若学一个成年人大,被池若学拉着,踉跄往前走了两步,又侧头看了那把蓝玉扇子一眼,抿了抿唇,缓缓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池若学亦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而兰君钦此刻,却并没有想什么高深的问题,只是在想, 玉夫人他.......真的会喜欢这把扇子吗? 他会知道这把扇子,本来是他的父母留给他的吗? 65“乖崽。” 车轮咕噜噜滚过青石板街, 后又在富丽庄严的王府门前停了下来。 宋白早就候在门口,一见方岫玉的马车到了,面上一喜,立刻迎上前, 放好矮凳, 紧接着扶方岫玉下车。 方岫玉下来站稳之后, 又回身将兰鸢山扶了下来。 宋白本来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家六年未归的主子, 心里美滋滋的,正想和兰鸢山报告一些近来府上的事,却没想到兰鸢山的眉眼却蒙着漆黑的布带,行动还需要方岫玉搀扶方能找到方向, 登时愣住了, 不可置信般瞪大眼: “主子, 你怎么.........” “回去再说。”兰鸢山将手搭在宋白掌心上, 声音低沉:“先扶我进去。” “哦......好。”宋白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抓住了兰鸢山的手, 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住, 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小心叮嘱道: “主子,小心台阶.........这里是门槛, 抬脚。” 他胆战心惊地提醒着,生怕兰鸢山摔倒,自认为服侍的足够尽心, 但没想到,搀扶着兰鸢山的间隙中他甫一抬头, 就见向来温和好说话的玉夫人这正盯着他, 目光凉飕飕的,像是要把他抓来揍一顿似的。 宋白:“..........” ???? 夫人为什么要瞪我??? 待将兰鸢山搀进了卧房,方岫玉就迫不及待地把周围的下人都赶下去, 做别的事了。 他向左右看了几眼,确认周围都没有人之后,才关上门,将房内和房外隔离开来,确保给兰鸢山和自己留出一块安全秘密的空间。 等关好门窗之后,方岫玉这才小跑几步,猛地扑进坐在贵妃榻上的兰鸢山怀里。 兰鸢山手疾眼快地揽住他的腰,防止方岫玉掉下去,声音低低: “别摔了。” 方岫玉摇了摇头,又更加用力地挤进兰鸢山的怀里,紧接着仰头看向兰鸢山蒙在双眼上的黑色布条,端详了一会儿,猝不及防地将它扯了下来。 兰鸢山没预料到他这个动作,懵了一瞬,眼睛眯起,瞳孔微微涣散,半晌才缓缓聚了光,垂头看向“罪魁祸首。 第二次离得这样近观察,又是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这般肆无忌惮地打量兰鸢山的眼睛,方岫玉盯着那块湖蓝色的瞳仁看了一会儿,看久了也不觉得诡异了,反而觉得实在美丽,像是蕴着深海冰川,流转着瑰丽迷幻的色泽。 “.........”兰鸢山见方岫玉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不说话,有些迷惑,想了想,伸出手,在忍不住发呆的方岫玉的面前晃了晃,随即打了个响指: “回神。” 方岫玉听到声音,登时眼睛一直,回过神来。 兰鸢山觉得方岫玉一惊一乍的模样很有意思,像个兔子竖起了耳朵,这个联想让他忍不住乐出声。 看向兰鸢山含笑的眸子,方岫玉瞪圆眼睛,像是个生气的猫崽,气鼓鼓道: 【你装瞎骗我。】 “装瞎是真的,但不是为了骗你。” 兰鸢山抱住方岫玉,埋首在他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先前是真瞎了,打仗的时候全靠鸢瑛复述战况才能做决断,也就是昨天才发现自己能看见的。” 一听到兰鸢山说这话,方岫玉又心疼了。 他不能说话,还有手语,不影响他日常的行动,但要是看不见,方岫玉想象不到兰鸢山是怎么生活过来的。 他半跪在塌上,看着兰鸢山,捧着兰鸢山的脸,心疼的默默掉眼泪。 “.........怎么又哭了。”兰鸢山叹气笑道: “来,让夫君抱抱,抱了就不许哭了。” 方岫玉用力点头,随即曾经兰鸢山的怀里,依赖地蹭蹭: 【想你了。】 “我也想你。”兰鸢山说:“在外面每天都在想你和崽崽怎么样了,但瞎了眼看不见东西,也写不了信,让鸢瑛代写又生怕你担心伤心,索性不写。” 【只此一次,下次不许这样了。】方岫玉生气道: 【我不怕伤心难过,我只怕没有你的消息。】 “好好好,这次是我错了。”兰鸢山垂头亲了亲他的眉心,指尖抚摸着方岫玉的脸,低声道: “以后我哪里也不去,就呆在京城,陪着你和崽。” 兰鸢山的假设太过于美好,以至于让方岫玉愣了愣,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似的,没有吭声。 他默不作声,靠在兰鸢山的肩膀上,玩着兰鸢山起了薄茧的指尖,随即又比划道: 【是谁伤了你的眼睛?】 “还能有谁。”兰鸢山叹气:“要么是父皇,要么是太子。” 他说:“他用的毒实在狠毒,我差点没熬过来。好不容易保下一条命,眼睛却又瞎了。” “还好小六遍寻名医,身边还有不少奇珍异宝能够入药,我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治了四年多,昨天便能看见了。” 兰鸢山想了想,又反手握住了方岫玉的手,低声道: “我恢复视力的事情只与你说过,在外,我依旧是个盲眼皇子。” 方岫玉自然是会替兰鸢山保守秘密: 【嗯,我知道的。】 他说:【残疾的皇子不能继承帝位,你是想因此迷惑太子,让他放松警惕,随即再趁其不备,起兵造反。】 “聪明。”兰鸢山说:“但是起兵造反这件事还得花点时间准备,我的青峦军只剩半数,小六也未必会帮我,我得另寻助力,最好能拉拢一些宫内和朝堂的势力,这样动起手来会更方便些。”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方岫玉直起身:【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现在暂时还没有。”兰鸢山想了想:“不过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帮我多留意太子那边的动静,到时候动起手来也能知己知彼。” 【好。】方岫玉点头。 他等了几秒钟,见兰鸢山并没有继续聊公事的趋势,便直起身,眼睛发亮,目光灼灼地看着兰鸢山。 兰鸢山还在想怎么对付太子,见此一愣:“..........你干嘛?” 方岫玉不说话,又往前蹭了几步,趴在兰鸢山的胸膛上,随即仰起头,眼巴巴地看向兰鸢山。 兰鸢山:“...........” 他懂方岫玉想干什么了,顿了顿,道:“可是我还没洗澡。” 方岫玉不满地皱起眉,凑上来,一边扯开兰鸢山的腰带,一边仰头去亲他。 兰鸢山一时间没制住热情主动的老婆,稍不留神就被扑倒在地,腰带飘下床,簪子也被丢在地毯上: “冷静点,我还没准.........” 外衫瞬间被扒光,兰鸢山的手脚在狭窄的贵妃塌上都舒展不开,仰头看着坐在他身上的方岫玉,兰鸢山胆战心惊地搂着方岫玉的腰,生怕方岫玉掉下去: “你小心点。” “小心小心,哎——” “哎——你这人是怎么回事!?” 门童看着大半夜想要闯入王府的池若学和兰君钦,打着哈切,皱眉道: “入夜了,殿下和夫人都不见客,请回吧。” “小友.......哎,小友先别关门,”眼看着四皇子府的门童满脸不耐地就要把门关上,池若学赶紧拉住了他,将一块金灿灿的金子放进了他的掌心,讨好赔笑道: “我真的有人命关天的事情想要见殿下,烦你通融通融。” “...........”见了金子,那门童的脸色总算好看些了。 他用牙咬了咬,试了试硬度,紧接着才换了副面孔,淡淡道: “若你想要见殿下,你明日早些来,我可以帮你通传。” 池遇稚现在还性命垂危地躺在塌上,池若学哪里敢等到明天。 多拖一秒钟,池遇稚的生机便少一线,万一池遇稚没撑住三天,早早就没了怎么办? 思及此,池若学又往那门童的掌心里塞了一块金子,陪着笑脸: “我今夜就想见殿下,烦你通传。” “不是我不帮你,是真的不行。”门童这回没收池若学的金子了,道:“实在是殿下和夫人真的已经歇下了。我这时候若是去通传,即便我能闯进内院去,宋管家和程管事也不可能让我进去打扰殿下和夫人休息的。” 门童见池若学还是不肯走,想了想,嘴巴一努,指了指门口已经开始收摊的茶摊: “你看,这些个商贩都开始收摊了,说明城门快关了,我若不识好歹地闯进去打扰了殿下休息,就算你不怕死,我还怕掉脑袋呢。” 言罢,门童不想再与满脸焦急、还想再说话的池若学纠缠,直接把门关上了: “行了,你好好在外面等着吧,明天等四殿下起了,我会帮你通报的。” “砰——” 话音刚落,沉重的木门便关上了。 池若学眼睁睁地看着门童的脸消失在门后,半晌,气的一拳锤在了门上。 但他只是个文弱书生,这一拳下去,不仅没伤门一丝,反而把他自己痛的要死。 兰君钦:“.........” 他想了想,索性在门边坐下了,还顺带拍了拍地面: “家主,坐吧。” 兰君钦很淡然,坐在地上,老神在在的:“四殿下就在门里,又不会跑,我们在这里守着就是了。” “.........”池若学欲言又止,想了想,狠狠叹了一口气,也学着兰君钦的模样,坐下了。 现在是秋末,晚风还是有些冷的,兰君钦揣着手,像是个懒懒的橘猫。 池若学看了他一眼,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兰君钦的身上。 兰君钦:“........” 他转头看向池若学。 池若学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头:“还好有你这个小不点陪着我。” 虽然池遇稚是因为兰君钦受伤的,但要是没有兰君钦,池若学还真的是慌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兰君钦摇了摇头: “这是我应该做的。” “其实我知道,小稚是为了救你。”池若学叹气: “也许是因为这是我的孩子,我多少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孩子性格是骄纵了些,但是心眼不坏。此次,若是能将他从鬼门关前救回,我一定好好管教他,再不让他欺负你了。” 兰君钦沉默片刻,方道:“.........家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小稚不能再生育,估计很难再嫁。”池若学道:“我会积攒足够他富足安乐生活一生的钱财,即便我离世了,也能保证他日后的生活不受影响。” 兰君钦道:“家主,你是个好父亲。”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池若学摇头:“而且我反而觉得,小稚不能生育,其实也挺好的。” 他道:“因祸得福,他反而可以免去怀孕生子之痛。之前我的阿宁生小稚的时候,痛了足足三个时辰,最后难产血崩,昏迷了一天一夜。说真的,看着阿宁这般痛苦,我真的快担心死了,并且决定日后都不要孩子,宁可百年之后香火断绝,也不想阿宁再受苦。” “.........”兰君钦说:“生孩子很痛吗?” “当然了。”反正也要等到天亮,池若学又不可能在池遇稚昏迷的时候还能睡着,索性就这样和兰君钦干瞪眼聊天打发时间: “你母亲生你的时候也一定受了很多苦。” 兰君钦垂下眼睛:“可是我我父母都不要我了。” “他们一定有什么苦衷吧。”池若学摸了摸兰君钦的头:“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呢?” 兰君钦说:“他们说我是不详的预兆,会给家里带来灾难。” “胡说八道。”池若学说:“父母真心相爱,才会生下你。孩子便是父母的恩赐和礼物,怎么会是不详。” 池若学说:“别胡思乱想,你娘亲和爹爹一定很爱你。” 言罢,池若学拿出那把蓝玉扇子,给兰君钦看: “你看,这把扇子如此贵重,你父母将它交给你作为信物,定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不要自贬自轻。” “.........”兰君钦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亲眼看见那把作为信物的蓝玉扇子。 他的指尖在上面缓缓摩挲而过,玉质温润细腻,还带着淡淡的香味,一看就绝非凡品。 这是他娘亲给他的扇子,可是他现在却要因此将他送给旁人。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触碰到,关于父母曾经爱过他的、一丝一毫的印证。 没有了扇子,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爹爹和娘亲还在爱着他。 “娘亲............” 一想到自己和父母唯一的联系也随着这把扇子的转赠而切断,兰君钦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一点一点地砸在白净清透的扇面上。 他生来便被人嫌恶丢弃,现在,连娘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一件信物,他也没有能力保住,看来他不仅不详,还是个没用的废物。 一想到这个,兰君钦他忽然有些想哭。 他捂着眼睛,不想让旁人见到他红了眼眶的模样,但眼泪却从指缝里淌下,由温热变的冰凉,最后湿透了衣襟。 “娘亲........娘亲..........” 他一遍一遍地喊着娘亲,心痛如绞,最后抱着扇子哽咽痛哭。 而在深宫之中,原本躺在床上安睡的兰君也忽然睁开眼,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心悸。 密密麻麻的冷汗因着心脏剧烈的收缩而冒了出来,兰君也骤然觉得此刻的心,痛的好像心脏被人捅了一刀般,忍不住□□出声。 随着兰君钦的哭泣,兰君也的心痛愈演愈烈,他开始受不了,踢开被子,捂着心口在床上翻滚, “疼..........” “好疼.............” 怎么会这么疼........ 兰君也痛的浑身发颤,即便是咬紧牙关,也无法遏制因为心痛所以自牙缝间透出的声音: “来人——” “长孙殿下.........长孙殿下?!” 很快,长春殿便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唤声充斥,灯火被点了起来,人影绰绰,交杂错乱: “来人,快来人!长孙殿下晕过去了!” “殿下.........” “殿下!” 一大早,兰鸢山就被宋白的呼唤声叫醒了: “日上三竿,殿下该醒来用膳了。” 兰鸢山:“........” 打仗打了六年,兰鸢山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心了。 他翻了个身,将方岫玉揽进怀里,正想继续睡,门外的宋白等了一会儿,又道: “殿下,门外来了两个平民,说是要见殿下。” 兰鸢山有点起床气,闻言烦躁皱眉: “不见。” “可是他们等在门口等了一夜,说是见不着殿下便不走。”宋白也有点无奈:“要不我让家丁将他们赶出去,怎么样?” 兰鸢山:“............” 他没听见宋白的下一句话,直接睡过去了。 宋白见此,还以为兰鸢山同意了,找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拿着结实的棍子出去了。 可怜池若学在门口等了一夜,满心欢喜地以为兰鸢山会见他,但没想到开门的却不是昨夜的门童,而是满脸不耐的宋白: “我们殿下今日休息不见客,请回吧。” “不..........”池若学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时难以接受,情绪激动之下,直接上来拉住了宋白:“怎么会这样........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 池若学一晚上没睡,整个人唇上都冒着胡渣,头发也没梳,身上还沾着夜里的灰尘和露水,整个人狼狈的和流浪汉一般。 宋白还以为又是哪来的乞丐想要讨食被拒绝,心想撒野都撒到皇子府了,当下眉眼一横,直接让家丁将池若学和兰君钦乱棍打出。 兰君钦肩膀上受了伤,池若学身上更是四处挂彩,看上去可怜又狼狈。 宋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半晌甩了甩袖子,说了句“快些滚吧”,便进屋去了。 而与此同时,兰鸢山睡了一会子回笼觉,也慢慢清醒了。 他缓缓起身,盯着昨夜被他折腾的够呛的方岫玉,低下头亲了亲,随即示意下人动作轻些,不要吵醒了他。 服侍的人会意点头。 兰鸢山被人侍候着梳洗,随即去大厅用餐。 他眼睛蒙着布条,看不清东西,所以耳朵很灵敏,吃饭的时候,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仔细听了听,放下碗碟: “什么声音?” “回殿下,是两个泼皮无赖。”宋白上前,用筷子夹了一块素云卷放到兰鸢山的碗里: “挨了打还不老实,硬是跪在外头,说要见您。” “............”兰鸢山:“挨打了?谁打的他们?” 宋白一愣:“?不是主子你让我把他们乱棍出去的吗?” 兰鸢山只觉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让你打他们了?” 他在和宋白说话说的一半的时候就睡过去了,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想了想,放下碗碟,道: “我现在去换身衣服见客,你出去,把那两个人请进来。” “诶?噢噢。”宋白不敢耽误,正想领命出去,兰鸢山喊住他,又补充道: “态度好些。” “是。”宋白赶紧领命下去了。 池若学和兰君钦还等在门外,一个被打的流鼻血,一个眼角发紫,都有不同程度的破相。 他们是铁了心想见兰鸢山,所以即使浑身剧痛,身形摇摇欲坠,也一直跪的没走。 在宋白打开门的一瞬间,池若学还以为宋白又要打他,神情紧绷,后背僵硬,下意识地将兰君钦护在怀里。 “..........哎,你,”宋白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做错事了,看着鼻青脸肿的池若学和兰君钦,有点尴尬,硬着头皮道: “我家主子说要见你。” 话音刚落,池若学一愣。 他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缓缓松开护着兰君钦的手,鼻血从鼻子里滑下来,看上去既呆又傻: “........四殿下同意见我了?!” “嗯。”宋白让门童赶紧把门打开,让池若学进去,免得慢了被兰鸢山怪罪: “快快快,进去吧,别让主子久等。” “哦.........”池若学不知道为什么宋白的态度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擦了擦鼻血,呆呆地被人扶起身,牵着兰君钦,一瘸一拐地进去了。 绕过假山花园竹林和莲池走廊,才是会客堂。 池若学都快要被绕晕了,被棍子打了几道的腿肚子缓缓发抖,几乎要站不住。 就在他快要走跪了的时候,才走到了会客堂。 兰君钦将他扶到座位上坐下,自己在旁边侍候着。 碧潭飘雪很快被端了上来,池若学在门口睡了一晚,正是又渴又饿的时候,见茶香清新扑鼻,不觉口齿生津,也不顾仪态,吨吨吨地就把茶喝完了,喝完还红着脸问能不能再来一杯。 宋白:“..........” 他有点无语,但还是给池若学续上了。 就在他倒茶的间隙,兰鸢山出来了。 他穿着玄色镶金边的外袍,沉稳大气,不过外袍上绣的花纹却是玉兰花,多了几分居家的温柔和闲逸。腰带左右两边各挂着香囊和玉珏,头发则用青玉金簪挽起高马尾,发尾末端有蓝色的流苏和成串的玉珠一同垂下,随着他走动的动作微微晃动。 从他出来的那一刻起,兰君钦不知为何,就忽然屏住了呼吸,心跳微快。 他的视线开始一瞬不瞬地黏在兰鸢山身上,目光在兰鸢山的五官上来回滑动,心里暗暗可惜为何兰鸢山蒙着眼睛,无法让他看清眉目。 “草民参见殿下!” 兰鸢山一出来,还没说话,池若学就给他跪了: “殿下万安!” 池若学这一嗓子把兰君钦提醒了,兰君钦也顺势跪下,额头贴地行礼: “殿下万安。” “起来吧,没事,不用这么拘束。” 兰鸢山被人扶着坐下,摸索着端起茶杯,指尖捏着茶盖旋转刮去浮沫,才喝了一口: “找我什么事?” “草民......草民.........” 许是兰鸢山身上未收的杀伐之气太重,又可能是第一次见这传说中的四皇子有点紧张,池若学磕磕绊绊说了半天,也没把事情说清楚,搞得兰鸢山一头雾水: “你到底在说什么?” 池若学:“...........” 他怕兰鸢山生气,更紧张了,最后干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看着兰鸢山,吓的腿肚子打转。 兰君钦:“.........” 他看不下去,拱手上前:“殿下,我来说吧。” 他的声音很嫩,是青涩的童音,但是因为吹了一晚上的风,所以有点着凉感冒,还有点鼻音。 兰鸢山装瞎蒙着布带看不见,还以为是什么十二三岁的小侍,于是点头: “你说。” 兰君钦将事情细细禀告,最后将池遇稚重伤需要六公主府中三味药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样。”兰鸢山听完,沉吟半晌:“既然事关人命,我倒是可以帮你,但是这东西毕竟是六妹的东西,我不能强逼她给出,只能一试。” 池若学闻言,登时感激涕零:“多谢殿下!” “没事。”兰鸢山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一件事,想了想,唤来宋白: “你去库房里把我那支玉箫取出来。嗯........还有架子上那对双蝶红玉镂空禁步、夜明珠,风舞剑,都一起拿出来,打包装好给六公主送过去,去的路上顺道再买城西六局的点心,都给她之后,再传话让她等会来我府上坐坐。” “是。”宋白看了兰君钦一眼,然后下去了。 “多谢殿下。”池若学感激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想了想,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把扇子没送出去,忙道: “为表谢意……草民这里有一把玉扇,材质很是名贵,听说玉夫人喜欢,所以特地来献给玉夫人。” “没事,不用。”兰鸢山笑:“举手之劳而已,他还在睡,别去打扰.........” 他话音刚落,在外面吹了一晚上夜风所以有点受凉的兰君钦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中断了兰鸢山想要说的话。 “.........”兰鸢山话音一顿。 兰君钦打完喷嚏之后才知道坏事了,忙跪下道: “殿下恕罪。” “没事。”兰鸢山想了想:“我听宋白说你在门外跪了一夜?怕是受凉了吧。” 他抬手正想让宋白送点衣服衣服过来,又想起宋白被自己叫走了,抬起的手一顿,半晌缓缓落下,变成招手: “你过来。” 兰君钦抬头看了池若学一眼,垂下眼睛,缓缓走到兰鸢山身边。 他身量不高,兰鸢山抬手时刚好能摸到他毛茸茸的头。 “诶?”兰鸢山没想到兰君钦这么矮,听方才兰君钦感冒时的浓重鼻音还有有条不紊的回话,他还以为兰君钦起码十几岁了: “你多大了?” “回殿下,六岁半。”兰君钦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防止鼻涕蹭到兰鸢山摸他脸的手上。 “六岁半?”兰君钦偏头听,若有所思:“还这么小就出来做小侍啦?” 兰君钦说:“父母去世,迫不得已。” “怪可怜的。”兰鸢山一听说兰君钦小小年纪父母双亡,为人父母的那点心软被瞬间戳中。他摸索着脱下身上的外套,披盖在兰君钦的身上: “父母不在也要爱惜身体,知不知道?” 兰君钦沉默片刻,方应声:“.......是,殿下。” “乖崽。”兰鸢山不知为何,很喜欢这个说话软软乖乖有问必答的小侍,捏了捏兰君钦柔软的脸蛋,半晌叹息道: “真可爱这小孩。” 兰君钦说:“殿下哪里的话,草民尚不及皇长孙殿下的万分之一。” “每个小孩都自有他的可爱之处,没有高下之分。” 兰鸢山听着兰君钦闷闷的鼻音,又道:“在门外跪了一夜,冷不冷,饿不饿?” 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说:“刚好小厨房里还有些点心,我让他们端上来给你尝尝罢。” 言罢,兰鸢山复又唤来下人:“去,把厨房里没用过的点心端上来,只挑一些软糯好克化的,剩余的不要,再把羊奶热一热。” 说完,兰鸢山又像是才想起池若学还在似的,抱歉道:“还有,给这位大人也端点茶点上来。” 池若学诚惶诚恐受宠若惊:“多谢殿下。” 仆人听令应声,领命而去:“是。” 香甜的点心和羊奶很快被端了上来,兰君钦还从未被这般温柔细致地对待过,一时间愣在原地,只傻傻地盯着含笑的兰鸢山,目不转睛。 兰鸢山看不见兰君钦此刻的模样,还以为兰君钦是拘谨所以不敢吃,笑了笑,摸索着捧到兰君钦的肩膀,随即将他拖抱起来,放到自己大腿上,让他近距离地对着那些点心: “这样离得近些。” 兰君钦坐在兰鸢山的大腿上,感受着男人温暖的怀抱和对待亲生孩子一般关心的话语,不自觉心中一酸,反应过来之时,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来,快点吃吧,小孩子挨饿长不高的。”偏偏兰鸢山还在说,自顾自摸着他的头,轻叹道:“我小儿子若还在,约莫也和你一般大了。” 兰君钦闻言哽了一下,不知为何,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泪水将兰鸢山的脸模糊成一片水光。 他不肯辜负兰鸢山的心意,拿起糕点,大口大口地吃着,却一不小心哽住,食物呛在喉管里,差点噎到。 兰鸢山迟钝的发现后,忙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噎住了?别吃这么快,快点吐出来。” 兰君钦脸颊涨红,克制不住地捂着脖子,半晌“哇”的一声将点心残渣吐了兰鸢山一身。 兰鸢山:“……” 池若学:“……” 池若学当场吓得要命,生怕兰鸢山发火,差点拉着兰鸢山怀里的兰君钦跪了,不住磕头: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没事。”兰鸢山怎么可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擦了擦衣服,又笑着捏了捏兰君钦的鼻子: “若我家的小狗宝宝还在,我巴不得他如他这般与我亲近。” 说着说着,兰鸢山的声音又低了下来: “可惜他……” 池若学是青州人,压根不知道这个皇族秘辛,还以为兰鸢山在说皇长孙兰君也,一头雾水: “殿下和皇长孙不亲近吗?” “……差不多吧。”兰鸢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抱了抱兰君钦: “是我没亲见他成长,他疏远我也是正常的。” “唉,这个小孩……让我想起我的小狗宝宝了。”兰鸢山抱着兰君钦,下巴轻轻放在兰君钦头顶,声音闷闷: “不知他此刻在何处呢?有没有像你一样受苦?会不会也在挨饿受冻?” 兰君钦怔了怔,看着兰鸢山担忧的神情,不知何时,泪水再度倾泄淌下,最后竟然爬了满脸,甚至将兰鸢山的衣领和脖颈都沾湿了。 兰鸢山蒙着眼看不见,感受到脖子上的湿润,登时一怔: “你怎么……” “呜……” 兰君钦用手背擦着眼睛,但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越擦越多,几乎要将手背全部浸透。喉咙酸涩难耐,疼痛万分,最后兰君钦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呜——” 他哭着,嗓音嘶哑,语言混乱且颠三倒四: “呜呜——我想爹爹……呜呜……我要我的娘亲……娘亲不要我了……我想爹爹……” 听着耳边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兰鸢山抱着兰君钦的动作一顿,彻底愣住: “……” 66【扇子?什么扇子?】 兰君钦挨了门童的打后都能一声不吭, 但面对温柔的兰鸢山,却再也无法绷住内心汹涌的情绪,饱含委屈的话语登时倾泻而出, 只想向兰鸢山一一诉尽, 但吐露出时, 却再度变成了颠三倒四没有逻辑的话。 其实, 无论再怎么被生活推着、被迫学着成熟, 他在父母面前,终究也只是一个只有六岁半的孩子罢了。 挨了打, 他也会疼;被父母抛弃, 他也会委屈;被人关心,他也会因此而痛哭失声。 他也会责怪爹爹和娘亲会和会抛弃他,但内心又由衷地渴望能得到父母的疼爱,可以在受了委屈的时候, 赖在父母的怀里撒娇。 人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 但此时此刻, 兰鸢山却并不懂兰君钦哭声里的委屈。 他从未带过如他一般大的小孩, 上辈子遇见兰君钦时, 他已经十六岁了,这辈子的兰君钦才不到七岁, 换算作现代, 也是刚巧上小学一年级的年纪。 兰鸢山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只能将兰君钦轻轻地搂紧怀里,随即笨拙地拍着兰君钦的背: “好了好了, 不哭了。” “爹爹.........”兰君钦用力抓紧兰鸢山的衣领, 眼泪汪汪地看着兰鸢山的脸,眼泪如珍珠般成串落下,在粗糙的麻布衣领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不哭,乖崽。”兰鸢山犹豫了一下, 到底还是没有应那声爹爹。 他抚摸着兰君钦的脑袋,尽量放轻声音, “但是.......我不是你爹爹。” 他说:“我只有两个小狗宝宝。” 兰君钦闻言,瘪了瘪嘴,脸一皱,又要哭:“爹爹.......我要爹爹.........” 兰鸢山:“.......” 由清亮逐渐变得沙哑的嗓音是如此的刺耳,像是利剑一般狠狠地扎进兰鸢山的心里。 为什么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听到这个小侍哭的时候,他心里会这么难受呢? 难道是因为他真的太想他的小狗宝宝了,所以对旁人的孩子产生了心软移情的情绪了吗? 思及此,兰鸢山也不知道是为何,心中陡然一颤,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力揽住了兰君钦,任由兰君钦将脑袋蹭到自己的脖颈,温声道: “好好好,爹爹在,爹爹就在这里陪着你。” “.......”听到兰鸢山回应了自己,兰君钦才吸了吸鼻子,缓缓止住了眼泪,小幅度地用脑袋蹭了蹭兰鸢山的脖子,像是依赖又乖巧的小狗崽,用毛茸茸的头顶去亲近自己的父亲。 “........”而与此同时,站在一旁围观完全程的池若学已经吓傻了,呆站在地,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什么情况?! 父子相认?! 可是这也不像啊! 四皇子殿下不是只有皇长孙殿下一个孩子吗? 感觉......四皇子殿下是因为不忍心看小狗继续哭下去,所以才会认下父亲的身份的吧? 一想到兰君钦就这样无痛飞升,认了一个皇子当爹,池若学心中除了震惊,还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这四皇子殿下人也太好了吧,即便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也认下,然后就这么喜提一只小狗宝宝了? 那这么说来,兰君钦岂不是马上就要认四皇子殿下当义父了,自己也得叫他小公子了? 一想到两人的身份即将调转,兰君钦从奴才变成了自己的主子,池若学就有点心情复杂。 他眼睁睁地看着兰鸢山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干净帕子,摸索着仔细擦干净兰君钦脸上的泪痕,轻声道: “不哭了,等会儿把眼睛哭伤了就不好了。” 兰君钦吸了吸鼻子,随即重重点头: “我都听爹爹的。” 兰鸢山:“........” 他有些哭笑不得,半晌还是认下了这声爹爹,尽管这个孩子并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好好好,不哭了。” 兰鸢山用指尖摸了摸兰君钦的眼角,确认兰君钦没有在流泪之后,放缓了声音,柔声劝道: “即便父母不在身边,也不应该糟蹋自己的身体。” 兰君钦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兰鸢山: “可是你不就是我的爹爹吗?爹爹你不会关心我吗?” 兰鸢山:“........” 他顿了一下,半晌方道: “会。” 他摸了摸小狗脑袋,想了想,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 “从今天起,我就收你为义子,好不好?” 兰君钦一怔:“义子?是什么?” “就是从今以后你能叫我爹爹的意思。”兰鸢山摸索了一番,随即解开腰间挂着的禁步,递给兰君钦: “我会传令下去,日后只要你拿着这个禁步来我府上,便可以自由出入,不受约束。” 兰君钦闻言,缓缓接过那鸢尾花式样的玉禁步,摸了摸,很是爱惜,宝贝地把他揣进怀里,软乎乎道: “那我一定要经常来找爹爹,爹爹不能不见我。” “一定。”兰鸢山不知为何,就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孩,又乖又懂事,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受了一个义子这件事传出去很诡异,但架不住兰君钦撒娇哭泣起来时太像方岫玉,他有点儿爱屋及乌。 见事情已经办完,得到兰鸢山的答复之后,池若学便想带着兰君钦离开。 他急着去见池遇稚,只想看看池遇稚现在状态如何了,有没有恶化。 走之前,兰君钦显然有点舍不得兰鸢山,抱着兰鸢山的小腿眼巴巴地问: “爹爹,下次我来府上的时候,能看见娘亲吗?” 他噘嘴道:“我想娘亲了。” “行啊,乖崽。”兰鸢山摸了摸小狗脑袋,换来小狗亲昵的蹭蹭: “你娘亲现在睡着不能见客,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叫你娘亲准备好吃的给你,好不好?” “好耶!”小狗欢快地绕着兰鸢山绕圈,摇着尾巴: “那爹爹和娘亲一定要等我哦。” 他委屈道:“爹爹不要再丢下我了。我害怕一个人。” “一定不丢下你。”兰鸢山笑:“快去吧。” “好。” 兰君钦看着站在门口的兰鸢山,依依不舍,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坐上了马车。 上车的时候他掀开车帘,看见池若学偷偷将扇子塞给了兰鸢山身边的仆役,兰鸢山本想推拒,池若学却扔下扇子就跑了,留下装瞎的兰鸢山无奈地站在原地,听着车轱辘滚动,随即马车启动,马蹄踏过青石板,很快就没了声响。 等人走后,仆人拿着扇子,毕恭毕敬道:“殿下,这扇子要给玉夫人看吗?” “玉儿他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想是给他,他也是不肯用的。”兰鸢山叹息道:“罢了,也是旁人的一片好意,你且收进库房,等我下次遇到时机,再还予他便是。” “是。” 因为有了兰鸢山的帮助,所以六公主很爽快地同意帮人,甚至还好心将三位珍贵的草药送到了医馆,与药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字迹龙飞凤舞的纸条,上面写着—— “当日之事多有误会,鸢瑛在此给你赔个不是。望汝之子早日康复,以消我愧。” 看着兰鸢瑛送过来的药和纸条,宁矜眼含热泪,最后重重地跪在了传信小侍的面前。 有了六公主送过来的药,池遇稚在昏迷两天后,终于醒了。 兰君钦正睡在他身边,手臂搭在他肩膀上,保持着给他掖被角的姿势,沉沉闭眼。 池遇稚只觉浑身虚软无力,半晌,才积蓄起一丝力气,用着嘶哑干涩的喉咙,小小声喊出一句: “小狗.........” 也许是他的声音实在太小,所以兰君钦没醒。 池遇稚无奈,又没有力气再喊了,只能保持着醒过来的姿势,一眨不眨地盯着兰君钦看。 目光从眉毛往下,一直略过眼睛、鼻子和嘴唇,池遇稚心想,好在自己替兰君钦挡了那几支箭,不然这么好看的人若是死了,多可惜呀。 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兰君钦,丝毫没有遮掩,最后还是那阵存在感的目光唤醒了兰君钦。 兰君钦眼皮一跳,半晌缓缓睁开眼,对上了池遇稚迷迷瞪瞪的双眼。 池遇稚:“..........” 兰君钦:“..........” 在意识道池遇稚醒了之后,兰君钦豁然直起身: “家主,夫人!小公子醒了” 池若学和宁矜这几天一直睡在外间,夜里都睡不安稳,兰君钦甫一开口,就将浅眠的夫夫俩吵醒了。 他们一听到池遇稚醒了,登时从床上下来,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就这样浅浅地披着外衫,踉踉跄跄地奔过来,趴在床边,看着池遇稚,一脸惊喜: “小稚!” “爹爹.......娘亲.........”池遇稚看着面色有些惨白憔悴的宁矜,知道生性爱美的娘亲在自己昏迷这几天里一定担惊受怕了好久,才顾不上打理自己的容貌,内心顿时浮现起浅浅的愧意,声音也哽咽了: “对不起.........娘亲..........” “别说对不起,乖崽。”宁矜握着池遇稚的手,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勉强做出一副笑模样,同时也伸出手将池遇稚眼角的水迹拂去: “小稚醒了就好。” 他说:“是娘亲没有照顾好你,是娘亲罪该万死。” 池遇稚闻言一怔,看着宁矜自责的脸庞,片刻后张开双臂要宁矜抱抱,哭道: “娘亲..........” 母子俩各自愧疚,抱成一团,痛哭失声。 池若学一手揽着妻,一手抱着儿,半晌,心中一酸,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什么前途,什么钱财,都不如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相聚团圆来的珍贵。 他心中对兰鸢山感激不已,加上兰君钦也已经认了兰鸢山当义父,严格来说,兰君钦已经算得上是他池若学的主子,池若学便不在让兰君钦当小侍,只把他当做自己的主子一般供着。 整个池府上下都开始对兰君钦毕恭毕敬,若是池遇稚想要对兰君钦撒娇任性一下,都会被宁矜呵斥,更遑论欺负。 解决完池遇稚的事情之后,池若学便在京城中买了一处宅院,正式带着妻儿安置了下来,随即拿着圣旨,正式走马上任。 只不过他官职不大,只是个六品上的大理寺丞,所以每次早朝的时候都站在后面,和站在前面的兰鸢山搭不上话,而下朝之后兰鸢山也好像总是和六公主站在一起商议事情,池若学也生怕打扰他,想了想,便也作罢了。 他想找个机会报答当初兰鸢山帮他的情义,奈何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而兰鸢山还不知道池若学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报恩,他这几天一直在忙着西域等外邦来朝的事情,所以没时间去管池若学。 “西域、南姜等万邦来朝,各国国君都会齐聚都城,为示我朝气度和雅量,应该由皇帝、太子和皇太孙亲迎至宫门,方算得上是大国风范。” 早朝上,丞相拱手建议道:“之前兴宗女帝便是这么做的。” 兴宗女帝是皇帝的太奶奶,皇帝从出生开始便养在这位女帝的膝下,耳提面命,隔代相亲,所以从他即位开始就致力于效仿沿袭和复兴兴宗女帝的所有政策和法度,如此一听便又来了劲儿,不停点头,可半晌又犯难道:“可........我朝尚且未立皇太孙,这可如何示好。” “........”话音刚落,在场的其他文臣闻言也是面面相觑,犯起了难。 是啊,大周没有皇太孙,只有皇长孙,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各方都鸦雀无声的时候,一旁的大理寺卿上前一步,拱手道: “陛下,臣有一计。” 皇帝闻言,偏头看他,九旒珠帘在眼前晃来晃去,将他的神情掩盖的不甚明晰, “你说。” 大理寺卿一脸正色道: “臣私以为,可以将皇长孙殿下入嗣太子一脉。太子如今是嫡系,是正统,皇长孙殿下如果入嗣于太子一脉,那么不论是从立嫡还是立长的角度来说,按照规矩,都应该被封为皇长孙。” 兰鸢山:“...........” 兰鸢山:“?” 他蒙着眼睛看不见,只能循着声音的方位,缓缓看向大理寺卿: “左大人,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 大理寺卿点头:“正是。” 兰鸢山:“.........” 他快被这些人的厚颜无耻气笑了。 他正垂眸想着斑驳的话,其他的文臣见他不吭声,还以为他没有意义,在丞相的眼神示意下,也开始帮腔: “臣也同意丞相的提议。” 一旁的工部尚书出列,举着青玉笏道:“太子膝下久未有皇子或者皇女出生,陛下如今虽然仍旧身强体健,但臣认为,也该早做打算,让长孙殿下入嗣太子一脉,有利于国本稳定。” 皇帝摸了摸胡子,竟然也觉得很有道理。 他想了想,还是看向兰鸢山: “定王,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他说:“他养在朕膝下多年,聪慧端方,性子温雅,宜承继大统。若是让君也入嗣太子一脉,百年之后,便由他登及帝位,想来是极好的。” 兰鸢山闻言挑眉,道: “可是儿臣觉得不好。” 他缓声道:“太子膝下妻妾众多,自己不会生儿子吗,还要来抢儿臣的儿子?” 他这反问有点尖锐,皇帝像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似的,半晌愣在龙椅上,没有吭声。 一旁的丞相拱手,示意自己要上奏,在得到皇帝的同意之后,上前一步,假惺惺道: “四殿下,你这就不对了。” 他阴阳怪气道:“让皇长孙殿下入嗣太子一脉,是为了国本稳固,是为了我大周的江山着想。如此,还望殿下不要这般自私,不要为了一己私情,伤了陛下和各位大臣为大周殚心竭虑的心思才好。” 丞相不愧是在朝野中浸淫多年,连说话都这般滴水不漏,不仅直接将兰鸢山架在了道德伦理的火架上脱身不得,还暗地里给兰鸢山挖了几个坑,像是如果兰鸢山不同意,就是不为大周的万里江山着想,就是不盼着国本稳固,直接将他推上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境界。 兰鸢山闻言,冷笑一声: “你少放屁。” 丞相:“..........” 他只会文绉绉地骂人和阴阳挤兑人,如今身居高位,也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般粗俗地骂过了,登时双颊涨红,气的胡子直抖: “殿下,你怎可如此无礼!” “若旁人以理待本王,本王自然也以理待之。” 兰鸢山道:“可是有些人就是要蹬鼻子上脸,就是要自己讨骂,就是给脸不要脸,本王又有什么办法?” “你.........”丞相被兰鸢山这么指着鼻子一顿骂,登时脸上挂不住,差点气晕过去。 被身边的其他大臣扶起来之后,丞相不禁泪流满面,趴在地上,苦心劝道: “陛下,老臣真的是一心为了大周着想啊!若陛下不信臣,臣宁愿........臣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上,以示清白!” 皇帝看着殿下乱糟糟闹哄哄的场面,无奈地扶着额头,正想劝丞相不要冲动,就听兰鸢山说: “撞呗。本王听说,老而不死是为贼,本王算了算丞相的年纪,也差不多该死了,否则任由一个贼在大周朝堂胡言乱语,扰乱朝纲,那岂不是对不起祖宗,更对不起打下江山的太祖女帝。” 兰鸢山说:“既然丞相这么为大周江山着想,那不如就去死一死。” 他拱手,很客气道:“本王,恭请大人薨。” 皇帝:“..........” 丞相:“.........” 兰鸢山这话说的很不客气,连皇帝反应过来后也有点生气了。 他一拍椅子,在丞相哭着要去撞死、群臣阻拦的声音中,大怒道: “老四,你别以为你立下战功就可以在朝堂上放肆!” 他沉着身道: “四皇子居功自傲,言出无状,甚是可恶,来人,将他拉出殿外,杖责十下!” “是!” 话音刚落,殿外的御林军听令走进殿内,直接伸出手,想要将兰鸢山拖出去。 兰鸢山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站在他身前的兰鸢瑛拔出剑,厉声道: “四殿下如今是三军主帅,本公主看谁敢动他!” 眼看着六公主已经拔出了剑,周围的武将也纷纷拔出剑,围在兰鸢山周围,盯着靠近的御林军,眸色沉沉,像是要是那些御林军敢动兰鸢山一根头发,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砍下那些御林军的手指。 御林军统领:“...........” 他有些为难,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些护主的武将,也不可能当众伤了六公主,但是违抗君令同样也是死罪,只能抬起头,一脸为难地看向皇帝。 皇帝看着殿下的武将一个个举着刀剑,拼死护着兰鸢山的模样,气的大怒不已,脸色青黑: “大胆!大胆!” 他气的连头顶的冠冕都差点掉下来: “这是朕的朝堂!你们是朕的臣子!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你们竟然敢为了他将朕的命令抛在脑后,你们是想造反吗?!” 武将们不说话,亦不放下手中的剑,两拨人举剑对望,眼底满是警惕和敌视。 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皇帝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兰鸢山,怒不可遏,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老四,朕看你是铁了心要和朕做对了!” 他气急败坏道:“朕怎么会生了你这样的儿子!” 兰鸢山笑,毫不客气:“子不教,父之过。” “你!” “陛下!”正当皇帝气的两眼翻白,就要晕过去之时,眼看着针锋相对无法收场,忽然间,一阵平和的男声穿了过来,透着温润如玉的冷静: “臣有话要说。” 兰鸢山闻言,动作一顿,只觉这阵男声有些熟悉,忍不住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皇帝抚摸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只觉自己真的要气厥过去,听见有人说话,没好气道: “说。” 站在队伍中后的池若学闻言上前一步,拱手道: “臣认为,不应让皇长孙入嗣太子一脉。” 池若学入朝堂甚至还没到半年,皇帝都还没把他混个脸熟,其他大臣也看着他,满脸不屑,似乎是想听这个芝麻绿豆大小的新晋官员能说出什么话来。 皇帝隐约想起来面前这个白面书生好像是他今年钦定的榜眼,当时他还极其欣赏这个白面书生的才华,本想点做探花,并将自己的双儿许配给他,但池若学却说家中已有妻室,所以坚决拒绝了。 思及此,皇帝莫名有些不爽,沉声道: “你且说说,为何不可?” “皇孙入嗣旁支,依例是由位高者之子入嗣位低者之子,而太子身为东宫之主,位高权重,乃是一国之本,位份并不低于定王殿下,如果让皇长孙入嗣太子一脉,岂不是在昭告天下人,太子殿下矮定王殿下一头?这是其一。” 池若学当初只是因为心系自己的双儿,关心则乱,所以在兰鸢山面前紧张的说不清楚话,但不代表他说话水平不行: “其二,皇孙入嗣旁支,须得生身父母其中之一去世,家中无人管教,才能入嗣,如今定王殿下和玉夫人俱在,不符合入嗣的规矩,这点,我想礼部刑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但是我方才看,刑大人竟然也赞同皇长孙入嗣,这是为何?” 礼部刑大人被这么一点,登时有些汗流浃背,支支吾吾道: “臣,臣近日忙着迎接西域来使,琐事繁多,比不得池大人身轻事闲,故而一时间没想起来罢了。” “哦?可是臣昨日才在酒楼看见刑大人喝的醉醺醺的,被花娘送上马车时还没站稳,在脑袋上磕了一个疤,也不知道大人在酒楼忙些什么业务?”池若学装作惊讶: “准备接见西域来使需要在酒楼见吗?还是说,刑大人你和西域来使在酒楼暗通款曲,私相授受?” 刑大人:“..........” 他双颊涨红,把头低的死死的:“你,你血口喷人!” 池若学还想再说,皇帝却看不下去这点丑事被暴露在朝堂之上,揉了揉眉心: “好了,好了。” 皇帝不耐道:“除了这两个,还有什么理由吗?” “还有。”池若学拱手,正想说话,却被皇帝冷声打断: “若是朕执意要打破这两条规则,偏要如此做,你该当如何?” 池若学闻言一愣,摇了摇头道: “臣不能如何。” 他说:“不过据臣所知,历史上有好几个国家的国君,也曾经将皇弟之子过继到自己名下,但..........这大多都是一些亡国之君面对山河飘摇、自身无后时的无奈之举,臣想,如果陛下一意孤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告诉天下人,陛下你其实是个——” “大胆!”皇帝的面色比刚才还要黑: “你是在嘲讽朕是个亡国之君吗?” “并非。”池若学跪下道:“陛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看在眼底。当年兴宗女帝病逝时,曾告诫陛下要谨言慎行,陛下也将此四字挂在寝宫,时时提醒自己。臣相信陛下是个明君,仁君,一定能做出英明的决断。” 言罢,他重重叩首: “臣恳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皇帝:“............” 他看着面前这个拼死进谏、言之凿凿的臣子,又看了看剑拔弩张的朝堂,把半晌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抚了抚额头。 他没说话,现场也安静下来。 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整个朝堂气氛窒息,恍若深海,几乎要让人呼吸不畅,溺毙其中。 半晌,皇帝像是疲惫了,看了看依旧不肯退让的兰鸢山,深吸一口气,晃了晃指尖,紧接着便颓然地往后一靠: “扶朕回宫。” 太监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将皇帝脚步踉跄的扶起,随即尖声道: “退朝!” “.......臣,恭送陛下!” 一场针尖对麦芒的争吵,就以皇帝一言不发的离去而落下了帷幕。 但兰鸢山清楚,这事还没有完。 皇帝既然动了过继的心思,就说明他已经铁了心要这么办,如果兰鸢山不想办法阻止的话,那么迟早有一天,兰君也会成为太子名义上的儿子。 他必须想办法扳倒太子,否则,他就要一辈子受掣肘,最后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保不住。 思及此,兰鸢山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真的是累极了。 他被人扶上马车,正想回府歇一歇,但没想到刚坐稳,就有呼唤声由远及近: “殿下!定王殿下!” 兰鸢山:“..........” 他偏头问宋白:“是什么人?” “.........好像是当日来您府上求药的大人。” 宋白眯着眼睛往外看的空档,池若学就已经跑到了兰鸢山的马车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连说话声也断断续续: “定王殿下,请留步。” 兰鸢山听出池若学就是刚才在朝堂上帮他的那个人,闻声便笑道: “原是池大人。” 他说:“本王多谢你今日在朝堂上仗义执言。” “殿下客气了。”池若学挠头: “殿下救我小子一命,便是救我一命,臣帮殿下是理所当然的。” “难为你了。”兰鸢山知道替自己说话并不能给池若学带来好处,反而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朝堂上,亲近自己无异于是将自己和众文官对立,想了想,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池大人日后在官场上,怕是不太好混了。” “做官是为了实现理想和抱负,是为了为百姓谋事伸冤,而不是为了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那样,与一些尸位素餐的人何异。” 池若学摇头:“即便殿下没有帮过臣,臣今日也会如实上奏,今日所言,均发自本心而已。” 兰鸢山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说: “你很好。” 池若学闻言笑了笑,道:“臣今日来找殿下,只是想说,若殿下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臣,臣一定为殿下肝脑涂地,望殿下不要嫌弃臣愚笨才好。” “不会。”兰鸢山笑:“那日后本殿下若有事,就不客气地劳烦大人了。” “是臣之幸。” 看着兰鸢山离去的背影,池若学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忽然有些轻松。 他这幅轻松自得的模样引起了宁矜的注意。 宁矜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随即问: “一个人傻笑什么呢?捡到银子了?” “..........没有。”池若学回过神,摇了摇头: “今日和四殿下说上话了。” “..........”提到四殿下的名字,兰君钦登时竖起了耳朵,连吃饭的动作也停了。 他这几个月一直想去找兰鸢山,但兰鸢山不知道在忙什么,经常不在府上,他去了两次,都扑了空,索性也就没再去了。 “四殿下?就是那个帮了我们的四殿下吗?” 宁矜想了想:“听说殿下喜饮茶,恰好我最近又得了几罐肉桂,不如送到他府上去吧。” 池若学道:“也好。往日送礼,总是扑空,所以一直不知道殿下他究竟喜不喜欢送过去的礼物。今日休沐,殿下和玉夫人都得闲歇在家,此时送过去,正好能看看殿下的反应,方便日后投其所好。” 池若学话音刚落,兰君钦一听兰鸢山和方岫玉在家,就立刻出声: “夫人,由我去送吧。” 他的筷子在米饭里戳了戳:“我知道路。” “........你?”宁矜犹豫了一瞬,“可是殿下将你认作义子,我让你去跑腿送茶,会不会不太好?” 兰君钦摇头:“没事,我去吧。” 池若学看了看为难的宁矜一眼,半晌笑道: “就让这孩子去吧。” 宁矜只好点头:“好罢。” 他命人取来茶,交给兰君钦,正想再叮嘱几句,却没想到兰君钦立刻从凳子滑下来,抱起茶罐,拔腿就跑,只给宁矜留下一个迫不及待的背影。 宁矜:“..........” 他哭笑不得道:“这孩子.........” “算了,随他去吧。” 池若学给宁矜夹了一筷子菜,“这孩子喜欢和殿下亲近。说来也怪,这孩子认殿下为义父之后,我观他眉眼,倒也朕有几分像殿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赐的缘分。” “若是无缘,怎会相遇。”宁矜没多想: “据说皇长孙也是甲戌年二月二十一日出生的,也就是狗年出生的,和你捡到小狗同年同月同日,是不是很凑巧?” 池若学闻言一怔,随即细细琢磨了一下,心中咯噔一声:“好像真是。” “是吧。” 宁矜说:“而且小狗的名字叫君钦,皇长孙的名字叫君也.......若是小狗当年的布条上的姓真是兰姓,那岂不是就像极了亲亲两兄弟的名姓?” 池若学:“..........” 他筷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忽然就有点吃不下饭了。 他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如鲠在喉,赶紧放下碗,翻箱倒柜把当年那个血布条找出来,对着灯光仔细看。 看完后,他犹嫌不够,沉吟半晌,按照那个血字的笔画笔锋和拐点仔细描摹,半晌,一个渐渐成型的“蘭”字,便悄然跃上了纸面。 “..........” 池若学看着那个蘭字,又联想到那个双生子的皇家密辛,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嘴里不住喃喃道:“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 “什么完了?” 话音刚落,门口迈进一个蓝衣男子,虽然眼上蒙着黑色的布条,但行动却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依旧是稳稳当当,一边跨过门槛走进来,一边笑道: “本王深夜来访,应该没有打扰到池大人和宁夫人吧?” “殿下哪里的话。”宁矜反应快,兰鸢山刚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拉着池遇稚跪下了: “草民拜见殿下。” “没事,不必拘礼,起来吧。”兰鸢山蒙着眼睛没有看清池若学的脸色,被方岫玉扶进门坐下,随即道: “今日大人在朝堂上仗义执言,我夫人听说之后,心下甚是感激,一定要我送点礼物来谢谢大人,我思来想去,送来的礼物微薄,只能自己舔着脸送上门,显得诚心些。” “殿下客气了。”池若学将宁矜和池遇稚扶起来,惶恐道: “能为殿下效力,微臣求之不得,殿下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微臣都受之有愧。殿下登临寒舍,更是令此处蓬荜生辉。” 兰鸢山笑了笑,没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为了能让气氛松快写,他转移了话题,道: “你方才说什么完了?站在门口就听你喃喃自语,仿若天塌了似的,莫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殿下说笑了。”池若学心里的猜测还未得到足够的证据去支撑和验证,不住擦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笑:“臣没有做亏心事。” 话一时间没接下去,气氛有点尴尬。 “...........” 看看着兰鸢山也沉默了下去,宁矜在一旁看得有些着急,想了想,便笑道: “殿下,我们方才在聊一个小侍呢,并不是聊什么亏心事。” “哦?”兰鸢山接话道:“什么小侍?” “就是之前随我夫君一起上门求药的小侍。”宁矜笑。 “哦,他啊.........他人呢?”兰鸢山想起来自己这个便宜义子了,于是下意识说:“他去哪了?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 “不巧了,方才他出去给殿下送茶了,脚程快的话,这会子说不定已经到您府上了。”宁矜道。 “........好吧。”兰鸢山也不知道为何,心中忽然涌来一阵失落,半晌才打起精神道:“你们刚才在聊他什么呢?” “我们在说他认了殿下当义父之后,发现不仅他的眉眼很像殿下,连我夫君在草丛里捡到他的时间,也和当今的皇长孙殿下的出生日期是同一天呢。” “哦?这么巧?”兰鸢山一愣。 “是啊,是同年同月同日。”宁矜说:“因为是狗年捡到他的,所以我们都叫他小狗。” 兰鸢山:“..............” 他这回沉默的时间比之前要久,几度想要开口,却又止住。 半晌,他才缓缓起唇,像是不可置信一般,重复了一句: “小狗?” “是啊。”宁矜还没意识到兰鸢山的脸色已经变了,见兰鸢山似乎是对兰君钦的事情很感兴趣,便继续道: “我夫君捡到他的时候,他襁褓里还有一把扇子,应该是他父母留给他的。” 这回,轮到方岫玉愣住了: 【扇子?什么扇子?】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表情有点激动,甚至还有些失态,冲到宁矜面前,疯狂比划道: 【是什么样的扇子?!那扇子现在何处?!】 宁矜看不懂手语,有些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措,偏偏方岫玉又急的要命,使劲儿晃着他的肩膀,差点要将他晃晕: 【你说呀,那把扇子呢?!】 “玉儿,你在做什么?”兰鸢山看不见,只能听见方岫玉豁然起身把椅子带倒的声音,皱眉道: “你去哪里了?” 方岫玉不能说话,兰鸢山迫于人设又不能看见,两人一时间无法进行同频的交流,半晌,方岫玉才丢下宁矜,扑向兰鸢山,跪倒在兰鸢山的腿边,在他掌心用力写道: 【小狗被送走之前,我把你送我的那把蓝玉扇子放进了放进了他的襁褓里。】 方岫玉一边写,指尖一边颤抖,流泪道: 【让我看一眼扇子..........只让我看一眼,我就能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小狗宝宝。】 当最后一个字落在掌心的那一瞬间,兰鸢山面色大变。 什么?! 他联想到宁矜方才的话,半晌,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和猜测悄然在心底形成。 那个小侍说他今年六岁半,是狗年生,刚好和他的小狗宝宝一般大。 方岫玉在送走小狗宝宝时,还将扇子放进了他的襁褓里,而这个小侍被捡到的时候,襁褓里也有一把扇子。 同年同月同日生,襁褓里又都有一把扇子,这世界上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一件事吗? 所有的小细节都对上了,桩桩件件,都在指向一个兰鸢山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结果—— 难道说.......... 该不会......... 会不会........会不会当日那个哭着喊他爹爹的小侍,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小狗宝宝! 思及此,兰鸢山放在桌上的指尖瞬间攥紧,力气之大,几乎要让他的手背爆出青筋。 他没敢再继续想下去,越想越心颤,越想心越慌,大脑一片空白,最后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 马上去确认那把扇子究竟是何式样,确认那个小侍究竟是不是他的小狗宝宝!!! 此时此刻的动作幅度之大足以证明兰鸢山的失态,兰鸢山都顾不上维持皇子的仪态,豁然直起身,甚至忘了扶起瘫软在地的方岫玉,声音是克制不住的拔高: “那把扇子呢?!现在何处?!” 池若学被兰鸢山忽然站起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忙道: “这把扇子,我当初已经送给殿下和玉夫人了。” 他迟疑道:“现下,大概是在四殿下的府上吧。” 刹那间,当日池若学坚持要将扇子送给他时的声音忽然再度响彻耳畔,兰鸢山不知想到什么,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心中登时被满腔的懊恼和悔恨塞满充斥,兰鸢山只恨......只恨当日他为何要如此敷衍,为何不仔细看一眼那扇子,再将它收进库房! 兰鸢山面色愈发白,勉强扶住身边的桌子、稳住身形之后,他定了定神,提声道: “宋白!” 宋白上前一步:“殿下,奴婢在。” 此时的兰鸢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声音还在发颤,色厉内荏: “备马!本王要回府!” 宋白说:“殿下是要现在回府,还是——” “现在,立刻!”兰鸢山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打断了他,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马上回府!”, , 67第67章 “开门!开门!” 离开池府之后, 兰君钦几乎是小跑着,一溜烟跑到了王府门前。 他还来不及喘匀一口气,就迈着小短腿爬上了王府高高的台阶, 紧接着掌心撑在膝盖上深呼吸了几下, 片刻后勉强抬起手,重重叩门: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王府门后传来隐约模糊的走路声,紧接着, 门栓被拿开,漆红的大门嘎吱一声,向内露出一条缝, 门童的脸便露了出来。 门童听见有人敲门还有点不耐烦, 眉头紧皱, 满脸的烦躁在视线滑下,在落在兰君钦脸上时, 变为一怔: “小公子?怎么又是你?” 兰君钦抱着茶罐, 抿了抿唇, 还未说话,那门童似乎是意识到了他想说什么, 挠了挠后脑勺,抱歉道: “哎呀, 小公子, 你来的还是不巧了, 四殿下和夫人今儿又不在家。” 兰君钦闻言一怔:“..........殿下和夫人今日不是休沐吗?怎会不在家?” 门童看着瞪圆双眸, 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兰君钦,莫名想到一只因为失落而下意识摆着尾巴的小狗崽,良心忽的一痛,无缘由的涌出些许歉意来: “可殿下和夫人一刻前方坐马车离开.......要不然你先进来, 在大厅里等一会儿?” 说罢,他还侧过身,让开了一点空隙,示意兰君钦进来。 兰君钦想了想,问:“殿下和夫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门童为难道:“我只是个门童,主人家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呀。” 换言之,兰鸢山和方岫玉想什么时候回来,全看他们心情。 “........那好吧。”兰君钦只能将怀中的茶罐交给他: “这是几罐上好的肉桂,是池大人托我送给四殿下的........我先走了。” “........哎,你不进来坐回吗?”门童拿着茶罐,喊住了兰君钦的背影: “万一等一会儿,四殿下和玉夫人就回来了呢?” 兰君钦脚步一顿,闻言迟疑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现在已经是亥时了,殿下回来时一定更晚,我在的话,他还要分心来照顾我,无法安心休息。如此,我还是不打扰他为好。” 言罢,兰君钦便抬起脚,再度离开了。 门童:“.........” 他抱着那两罐没磕出一点痕迹的茶罐,又看了一眼兰君钦的背影,半晌小声嘀咕道: “真懂事这小孩。” 他说:“难怪殿下喜欢他。” 一旁的门童揣着手,垂着头打瞌睡,闻言勉强打起精神,正想说话,但不一会儿,又因为实在太困,他话还未说出口,眼皮又沉重落下,身子左右摇摆,眼看着就要倒下去睡了。 拿着茶罐的门童见此,走上前去,轻轻用脚踢了他一下: “醒醒。” 打瞌睡的门童:“...........” 他靠在墙边,已经彻底把眼睛闭上了。 茶罐门童:“.........” 他无语了片刻,正想丢下这个门童,独自将兰君钦送来的茶罐交给管事,但没成想,他刚转过身,门外就传来了马蹄踏踏的声响。 紧接着,马鞭扬起,车夫呼呵,马声嘶鸣,车轮在青石板上滚出沉重的闷响,不一会儿,就在王府门口停下了。 茶罐小童凝神竖耳听了一会儿,半晌,他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宋白的说话声,登时面色大变,用力踹了一脚还在打瞌睡的门童,随即拉着他用力跪下: “殿下!夫人!” “起来吧。”兰鸢山蒙着眼睛也不影响他的行动,大踏步走进王府,一边走一边说: “宋白,去把当日服侍我的小侍找来,领他去库房,找出那把扇子。” “是!”宋白知道事情紧急,不敢怠慢,立刻退下去了。 茶罐门童还有些懵,不知道殿下怎么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生怕他发现另一个门童在打瞌睡,所以一直跪在地上不敢吱声,俯身战战兢兢。 兰鸢山走到半路,忽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问: “今日守夜的门童何在?” 茶罐门童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蛋了,难道真的被四殿下发现他们在偷懒了,而方才那个打瞌睡的门童已经吓的面色苍白,被茶罐门童扶了好几下,才扶起,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兰鸢山面前,砰砰磕头,惶恐道: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兰鸢山:“.........” 他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现在没心情去追究这个,只问: “刚刚有什么人来过吗?” 打瞌睡的门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茶罐小童紧张过后,勉强打起精神回答兰鸢山的问题,只是答话时仍有些磕巴: “有........有一个小侍来过。” 兰鸢山立刻问:“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回殿下的话,奴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只知他是你的义子,刚刚是替池大人送茶过来的。” 言罢,茶罐小童还怕兰鸢山不信,膝行几步,上前将茶罐碰到兰鸢山和方岫玉面前: “奴没撒谎,这就是他刚刚送过来的茶。” 兰鸢山伸出手,摸索了一阵,似乎是想碰一碰兰君钦送过来的茶,但半晌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罢了。” 他说:“他离开多久了?” 茶罐门童道想想:“不过半柱香。” “好。”兰鸢山定了定神:“你马上换掉王府的衣服,然后找几个眼熟他的奴仆,悄悄地出去找他。找到后,直接将他带回来,越快越好。” 兰鸢山叮嘱道:“一定不要大张旗鼓,动作迅速点,知道吗?” “........是。”尽管对兰鸢山的安排还有些疑惑,但那茶罐门童还是听话地下去了。 而在另一边,兰君钦还不知道兰鸢山和方岫玉正在找他,又一次扑空的他颇有些闷闷不乐,一个人走在街上,慢慢地往回走。 他一边走,一边踢着石子,小狗耳朵已经耷拉下来,尾巴也不摇了,就这样踢踢踏踏地往前走,垂着头,看上去落寞极了。 而与此同时,正好有一对夫妇带着一双女儿经过,兰君钦听到响动,不由自主地偏头去看时,正好看见这对姐妹正在分食一支大大的糖葫芦,吃的嘴角都是晶亮的糖块,被他们的娘亲笑着擦掉。 “娘亲娘亲,雀儿明天还要吃糖葫芦。” 穿着绿色襦裙的女童仰头抓住女人衣袖,撒娇道: “娘亲,好不好嘛!” “好好好,娘亲都给你买。”女人笑着将自己的大女儿抱起,“走啦,回家咯。” 女童踢了踢腿,咯咯地笑出声: “回家!” “回家........”兰君钦怔怔地看着那对夫妇离去的背影,没来由的觉得一阵落寞。 心中又开始绞痛,兰君钦此刻的心中被难过和悲伤占满,忍不住眼泪汪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也想要爹爹和娘亲.........我也想回家.........” 池府不是他的家,是池遇稚的家;池若学和宁矜不是他的父母,是池遇稚的父母。 别的小孩都有家,都有疼爱他的父亲和母亲,只有他没有家,只有他没有父亲和母亲。 他就是没有人要的小狗崽。 思及此,兰君钦吸了吸鼻子,垂头丧气地走到街边的墙角坐下,靠在墙边,抱着膝盖,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不想回池府,池府不是他的家。 可是四皇子府也不是他的家,是皇长孙殿下的家。 兰君钦越想越委屈,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其中,忍不住哽咽出声。 他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只有破碎压抑的嗓音从他嗓子里溢出,最后又被他囫囵吞了回去,唯有不成调的声线,还在嘶哑着含着兰鸢山和方岫玉: “爹爹........娘亲..........” “——找到了,找到了!” 正在兰君钦抱着膝盖委屈痛哭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兰君钦的面前,顿了几秒,紧接着似乎是在对四周高声道: “在这呢!” “.........?”兰君钦的哭泣被迫中断,他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正想看看是谁在说话,但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他还没来得及擦掉看清,紧接着重心一晃,他直接被人抱着小短腿扛了起来! 兰君钦:“.........???” 他慌乱间甚至来不及止住哭声,一嗓子下去差点喊破音: “谁啊!你是谁!” “快快快,带走带走!”将他扛起就跑的人显然没有回答他,从兰君钦的这个角度,他几乎只能倒着看见扛着他的人的后背,头都快被晃晕了,加上腹部被肩膀顶来顶去,他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啊啊啊啊你是谁啊!救命啊啊啊啊——” 兰君钦显然是想到了那种拐卖小孩的人牙子,当场吓坏了,本想喊救命,但却因为被扛着跑路,所以颠簸不已,说话的稚嫩童音被抖成了颤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周围的人眼看着兰君钦被人扛走,虽然有些疑惑,但也并不想多管闲事,驻足观看,面面相觑。 完了,他还没见到爹爹和娘亲,就要被人捉走了! 兰君钦用力挣扎了几下,没能挣扎开,片刻后绝望地闭上眼睛,心想,早知道会被人捉走,他刚才就应该待在王府里等爹爹的! 现在好了,不仅今晚见不到爹爹,连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见不到了! 呜........ “呜哇哇——”兰君钦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最后实在绷不住,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 “呜呜呜——坏人——啊啊啊啊我要见娘亲——娘亲——” 眼泪水掉在地上,兰君钦越哭越伤心,最后竟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娘亲——” 他最后一个“亲”字还没喊出口就已经破音,正在他准备喊第二声,徒劳地希望有人能出现来救他的时候,扛着他狂奔的人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将他放下来,拱手道: “殿下,奴把小公子带回来了。” 兰君钦:“........” 他泪眼朦胧,视线里一片模糊,尚且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身上一重,似乎是有什么人猛地扑了过来,用力抱住了他。 紧接着,似乎是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他的脖颈上蜿蜒淌过,泛起一阵麻痒,却又在瞬间引起了心中一刹那的心悸。 【乖崽.......我的小狗宝宝.........】 方岫玉不能说话,他只能用力抱紧还在尚且还以为自己被拐卖了没有回神的兰君钦,随即一遍又一遍地用指尖抚摸着兰君钦的脸颊,像是在确认什么,但眼底已经满是热泪和愧疚、以及欣喜: 【乖崽.........】 周围服侍的人已经悄然退了下去,兰鸢山摘下蒙眼的布条,微黄的烛火轻轻晃动,将兰君钦的眉眼照的透亮。 瓜子脸,丹凤眼,眉眼俊秀张扬,七分像他,分像了他的母亲。 原来他的小狗宝宝小的时候,竟然长这幅模样。 可惜他没有亲见小狗宝宝六岁之前的样子。 思及此,兰鸢山的眼底登时浮现出淡淡的遗憾。 忽然有些近乡情怯。 在遇到晚玉之前,他从未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结婚生子,认为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但在遇到晚玉之后,兰鸢山却发现,原来有妻有子也很好,这样的感觉是如此的新奇,像是一种无形的牵挂,将他和这个无欲无求的红尘联系起来,他从此有了血肉,有了情感,他开始学会责任、学会担当,努力地学做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对于方岫玉,他希望方岫玉首先是个人,应该先爱自己,然后才是他的妻子和小狗宝宝的母亲;但是对于自己,兰鸢山却发现,他应该首先是方岫玉的丈夫、小狗宝宝们的父亲,然后是他自己。 兰鸢山之前将晚玉的一切放置在自己之前,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晚玉更重要,但他现在发现,原来晚玉的孩子和晚玉一般,都将排在兰鸢山生命的第一位。 兰鸢山缓缓半跪下身,将自己的视线和呆滞的小狗宝宝平齐,目光仔仔细细地描摹过兰君钦的脸,随即,方轻声道: “........小狗?” 他第一次叫兰君钦,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甚至没喊出声,直到第二声,他说的话才传进了兰君钦的耳朵里。 兰君钦转过头,呆呆地流泪,盯着兰鸢山看了好久,没动,也没说话。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情绪里,没有回神。 兰鸢山靠近一步,随即又凑过去,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兰君钦的脑袋,借着小心翼翼抚摸小狗崽脑袋的动作,和自己的小狗宝宝亲近: “你是我的小狗宝宝,对不对?” 他说:“你叫兰君钦.......兰花的兰,君子的君,钦定的钦........这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你是我的小狗宝宝,对吗?” “.........”兰鸢山每说一个字,兰君钦的眼泪就越发下落,最后凝成晶亮的泪珠,滚滚而下。 他就这样盯着兰鸢山,肩膀又开始不自觉抖动起来,混乱中,他只能胡乱地用掌心和手背擦掉眼泪,却怎么也擦不掉,“呜呜——啊——” 他一边擦眼泪,一边嚎啕大哭:“呜呜——我是兰君钦——呜,我是没有人要的小狗宝宝,呜...........” 兰鸢山嗓子一哽,看着绝望地抱着伤口舔舐、嗷嗷大哭的小狗崽,骤然疼痛起来。 他看着兰君钦哭的泛红肿起的眼睛,忍不住垂下眼睑,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抱住了兰君钦: “你不是没有人要的小狗宝宝.......你是我的乖崽崽。” “呜——爹爹把我丢掉了——”兰君钦一边哭,一边颠倒四地控诉道: “爹爹和娘亲都不要我了呜呜.........我要被坏人抓走卖掉了,我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 【怎么会呢。】方岫玉跪在地上,慌忙摆手道: 【娘亲没有不要你。】 他看着还在哭泣的小狗崽,用力抱住他:【娘亲会保护好你,这一次,不会让你被别人带走了。】 “呜——娘亲——”感受到熟悉的雨后玉兰的信香,兰君钦好似回到了母体一般,骤然感觉到一阵令人安心的安全感。 他猛地扑进方岫玉的怀里,抱住方岫玉的脖颈,嗷嗷大哭: “娘亲——娘亲不要丢下我——” 【娘亲再也不丢下你了。】方岫玉将脸埋进兰君钦的脖颈,感受着怀中小小的软暖的声音,泣不成声: 【乖崽,娘亲真的好想你..........】 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子俩,半跪在地上的兰鸢山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心痛。 他的心好像被绞碎了,反复破开扯烂,最后流出了鲜红的血。 方岫玉和兰君钦的分离是他造成的,是他没有保护他的妻儿。 他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思及此,兰鸢山缓缓垂下眼睛。 他没有说话,内心满是痛苦和懊悔。 倘若他早做准备,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就不会变成这样? 倘若他再准备的充分些,他的小狗宝宝会不会就能避免和自己骨肉分离六年? 他未曾亲自生养过他,尚且觉得难过,那方岫玉怀胎十月,亲自看着孩子被带走时,又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他大抵是真的不配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正当兰鸢山垂眸不语间,忽然间,一个小小的身体就挤进了他的怀里,声音哑哑的,还有些哭腔: “爹爹——” 兰君钦看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却还在挣扎的兰鸢山,哭着问: “爹爹为什么不抱我了?” 小狗哭唧唧地垂下耳朵,用小爪子试探性地碰了碰兰鸢山的手,见兰鸢山并没有像方岫玉一样抱住他,半晌,嘴巴一瘪,连尾巴也不摆了,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兰鸢山,泪珠刷拉一下就掉下来了: “爹爹........我要爹爹抱我........” 兰鸢山:“.......” 他伸出手,拂去小狗崽眼角的泪珠,看着小狗崽黑润的眼睛,声音低低,满是复杂: “小狗,是爹爹对不起你。我不是个好父亲,我不配你当你爹爹。” “可是小狗只有一个爹爹,只有一个娘亲,也只有一个哥哥。” 小狗哭唧唧道: “若是你们都不要我了,又要抛下我,那我要去哪里呢?” 兰鸢山闻言一怔,半晌,忽然倾身向前,用力将小狗揽进自己的怀里: “小狗.........” 他的声音很低沉,很沙哑,并没有往日里待人接物般的游刃有余,反而徒余悔恨和自责。 原来,无论是多尊贵的人物,在自己的亲生孩子面前,他也只是一个会手足无措的新手父亲罢了。 他会像全天下最普通的父母那样,会担心自己对孩子不够好,会在孩子爬行行走的时候担心他摔倒,会在孩子长大时担心他会遇到危险,会在孩子远行时担心他受苦,甚至连临终之前,都在盼望着死后能在地下保佑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 父母是天底下最苦心孤诣的人,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起,这具幼小脆弱的幼崽身体就成了他们一生的牵绊,从此父母不再是他们自己,他们的血肉变成根茎,为孩子输送养分,凝成一把伞,护自己的孩子一生周全。 “爹爹.........” 兰君钦被兰鸢山抱在怀里,感受着那阵久违的温暖,终于哽咽地抱住了兰鸢山: “爹爹不要再丢下我了.......” “爹爹........” “爹爹!” 皇宫长春殿的床上,满头是汗的兰君也猛然睁开眼睛,不自觉地喊了一声兰鸢山。 他猛吸一口气,睁大眼睛看向头顶的明黄色床帐,原本绞痛的心脏不知为何,缓缓舒缓开来,痛苦和委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跳出胸前的欣喜和愉快。 他挣扎着起身,摸索着让人点起灯,不远处是成堆的书和字帖,全是白日里皇帝要他写的。 兰君也头发倾洒下来,几乎要遮住他的半张脸,将他的眉目遮掩的不甚清晰。 明明是和兰君钦一样的容貌,但兰君也给人的感觉却要更加阴沉些,冷漠些,让人捉摸不透。 虽然是双生子,虽然彼此都长得一模一样,但如果有人看过兰君也和兰君钦,一定会说,哥哥的气质更像冷淡的父亲,弟弟则更像温柔的娘亲。 弟弟回来了........刚才的痛苦和开心,这些都不是他的情绪,是弟弟的情绪........ 兰君也捂着胸膛,又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同心蝶,半晌,缓缓垂下了眼睛。 皇爷爷说,弟弟和他长的一模一样,长了就会替代他,会抢走他的皇位,所以.......所以不能让弟弟出现在京城。 兰君也跌跌撞撞地下床,似乎是想通过写字让自己静下心来,但却无法做到。 他从小养在皇帝膝下,日日练字,字迹已然可以做到和皇帝一模一样。 清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地落在纸上,又被浓黑的墨汁涂抹而去。 半晌,兰君也直接将那写废了的纸张揉成一团,用力丢了出去。 长春殿内点起烛火,明明有宫婢陪侍在侧,但不知为何,独坐塌上的兰君也,却在悦动的烛光阴影下,显得如此的落寞。 “长孙殿下,早些休息吧,别练字了。” 一旁的心腹上前,将毯子披在了兰君也的肩膀上,柔声劝道: “待会写坏了眼睛可怎么好?” 兰君也捂着头,似乎不太想说话。 半晌,他才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心腹,眼底满是红血丝: “我听说,皇爷爷想把我过继到太子的名下?可是真的?” “是。”心腹顿了顿:“但是四殿下不肯。” “把我生下来就不管,如今又不肯让我认旁人做爹爹。”兰君也问:“不过这太子正值盛年,妻妾甚多,来日说不定会有自己的小孩,又干嘛急着让我入嗣?” 那心腹显然是知道些许内情,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道: “这............” 兰君也见此,一拍桌子,眉目冷厉: “对本殿下还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你是活腻了么?” “殿下恕罪!”心腹吓的猛地跪下,俯身告饶: “奴听说........奴听说这太子患有......患有痿厥之症,也不知是真是假。” 痿厥,就是不举,兰君也想了想,登时反应过来,为何这太子要急吼吼地让他入嗣了。 “不对呀。”兰君也回过未来之后还有点疑惑:“这太子既然不举,又如何拥有两个双儿的?” 心腹彻底不说话了,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太子不举,太子妃却怀孕过次,还有一次甚至怀的男胎,只是被太子失手推了一下流掉了。 ........这一下是真的失手,还是故意推的? 兰君也眯了眯眼,片刻后,竟然无端笑了起来。 难怪要让他入嗣,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太子不举,此事若是传出去,也不知道民间会如何议论,也难怪太子急吼吼地想要个名义上的皇太孙来保住东宫之位。 兰君也想了想,随即偏头问道: “你觉得,我应该将太子不举这件事传出去吗?” 心腹仍旧跪在地上,俯身贴地,并不马上回话。 私议主子已经是大罪,何况那还是太子,心腹不敢多嘴,又不能一直沉默,想了想,只好道: “奴都听从殿下安排。” “按道理来说,逼狗跳墙的事情不要做。” 兰君也伸出手,将写好的字帖烧掉,青烟袅袅,朦胧了他的眉眼: “可是我腻了。” “我不愿意.......我厌倦了在这个深宫之中,做一个可以任人抛来抢去、随意被人摆弄利用的棋子和泥人玩偶了。” 心腹忐忑道:“殿下,您.........” “我知道没人爱我。”兰君也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垂眼道: “皇爷爷教我学习识字,一心只为了大周的江山,若无我,也还有旁人;太子想要我,是因为膝下无子。” “父王……父王他也不爱我,他心里装的全是母妃和弟弟。给我取了这般草率的名字,送我同心蝶,也只是为了找弟弟。” 兰君也抚摸着兰鸢山送他的同心蝶,声音愈发低: “他说要来看我,我装做不在意,内心却隐隐欣喜,总盼着他来,可他……却从没来过。” 68第68章 夜凉如水, 月色淡淡,在四皇子府内院的地面上晕开淡淡的痕迹,随即缓缓爬向半开的窗户。 兰君钦整个人浸在水桶里, 像个漂浮的黄金面包狗崽,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忐忑又不安,小侍一往他头上浇水洗头, 他就使劲儿晃脑袋,生怕耳朵里进水似的,然后把头顶的水珠溅了旁人一身。 明明只是给小狗崽洗澡、但自己却同样湿了一身的小侍:“........”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他拿着水瓢, 无语凝噎地看着自己在水桶里用爪子到处刨来刨去游泳的狗崽子,无奈道: “小主子,你别乱动好不好?” “我.......我自己洗!”兰君钦从小到大只伺候过别人, 哪有被别人伺候过, 有点紧张, 害羞地用爪子捂住自己的胸前, 连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使劲儿往后撇: “你出去吧。” “不行,主人吩咐过了, 要给你洗干净的。”小侍一板一眼地回答: “您快过来吧,奴给您沐发。” 小狗崽使劲儿晃着脑袋, 速度快的几乎要晃出残影, “我不要我不要!” 洗头用的皂角水流到眼睛里时会有刺痛,小狗崽不喜欢洗头,用行动表示了抗拒。 “您这.........” 正当小侍拿着水瓢,左右为难间,方岫玉走了进来。 小侍忙跪下:“夫人。” “起来吧。”方岫玉不能说话, 所以往常都是程云替他回答: “你出去吧。” 小侍闻言大惊失色,还以为方岫玉嫌弃自己服侍小主子不周:“夫人!奴.......” “出去吧,不会罚你。”程云道:“夫人想自己给小主子洗。” “哦........” 小侍弄明白以后,总算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赶忙从地上起来,退出了屏风之外,给方岫玉和兰君钦流出了相处的空间。 小狗崽见方岫玉来了,眼睛一亮,爪子刨水游了过来,趴在浴桶边,欢快地摇着尾巴: “娘亲娘亲!” 【.......】看着小狗宝宝黑润的眼睛,方岫玉笑了一下,让程云用襻膊将自己过于宽大的衣袖挽起来,随即站在旁边,给小狗宝宝洗刷。 或许是因为方岫玉动作更为轻柔小心,又或许是他托举后脖颈的掌心甚为柔软,小狗宝宝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任由方岫玉给自己洗刷干净。 半个时辰以后,一只干干净净、毛发蓬松清新干净的小黄金面包狗就蹦上了兰君钦的床,在被子里蛄蛹蛄蛹,最后露出一张兴奋的脸: “我要和爹爹、娘亲一起睡!” “好,”兰鸢山伸出手,撸了一把小狗蓬松的毛发, “想睡多久都可以。” “我还想和哥哥一起睡。”兰君钦躺在兰鸢山和方岫玉中间,想了想,苦恼道: “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哥哥呢?” 兰鸢山闻言,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登时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你有个哥哥?” “我之前在琉璃街见了他一面。” 兰君钦按了按自己的胸膛,随即凝眉道: “而且我能感觉到哥哥的情绪。” 他犹豫了一阵,随即小心翼翼地看向兰鸢山: “他在想,为什么爹爹不来看他。” 兰鸢山:“........” 他愣了愣,心想自己是怕过于亲昵会导致兰君也更抗拒自己,纠结了片刻,正想解释,却见兰君钦慌里慌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只留下咕噜噜转动的眼珠子,紧张道: “完了,说漏嘴了。” 兰君钦懊恼道: “哥哥不让我告诉爹爹。” 他摆手道:“爹爹,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兰鸢山:“..........” 他有些莫名其妙,正想再问,但小狗已经忙着钻进方岫玉的怀里,用毛茸茸的小狗脑袋使劲儿拱了拱方岫玉的脖颈: “娘亲身上好香。” 方岫玉由着他蹭,摸了摸他的头:【这是双儿身上的信香。】 兰君钦看不懂方岫玉的手势,盯着方岫玉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软乎乎地凑过去,小声道: “娘亲抱着我睡好不好?” 【好。】方岫玉伸出手,抱住了兰君钦,轻轻拍了拍小狗的后背,【快睡吧,我的小狗宝宝。】 兰君钦往方岫玉怀里又蹭了蹭,又转过身,拉住了兰鸢山的手。 兰鸢山带着气音笑了笑,缓缓将小狗崽和方岫玉一起揽进自己的怀里,各自在他们眉心亲了一下: “睡吧,我的宝贝。” 大的小的,都是他兰鸢山千金不换的珍宝。 几日后,西域等各国外邦使臣进京,齐聚大周。 皇帝和太子站在宫门前面迎接,兰鸢山和兰君也站在他们左侧。 等西域的车马一到,不一会儿,上面就下来了一个金发紫眸的异域公主繁里。 兰鸢山之前和她交过手,对方善用蛊用毒,招数阴诡,兰鸢山好几次都差点死在她手下。 这繁里也不知为何,好几次都能预判到他的下一步的行军计划,要不是兰鸢山后面痛定思痛,把军队里的叛徒找出来当众斩杀,他说不定还要在这个西域公主身上吃几回亏。 而这繁里没有了里应外合的帮手之后,依旧能和兰鸢山战的难舍难分,要不是兰鸢瑛最后生擒了她的姐姐繁雨,这一仗估计还要再打个几年。 而这繁雨和繁里同父同母,从小感情甚好,繁雨更是西域丽扎皇帝的皇太女,下一任女帝的继任者,所以这繁里之所以这么痛快地愿意归降,就是想和大周言和之后,迎回自己的姐姐。 “繁里,拜见大周皇帝。” 西域是母系社会,女尊男卑,所以繁里并不跪皇帝,只是撩起帔巾,掌心放在胸前,微微鞠躬行了一礼: “祝大周皇帝安康。” “免礼。”皇帝也不为难她一定要跪,见各方人齐了之后,便笑道: “各位远道而来,想必早已饥肠辘辘。宫内芳兰殿内早已备好薄酒给各位使者洗尘,请吧。” 繁里颔首,跟在皇帝身后走了进去,走的时候和兰鸢山、方岫玉侧身而过,半晌,挑了挑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兰鸢山尽职尽责地保持着装瞎的人设,甚至在宴会上的时候也是。 方岫玉知道兰鸢山喜欢吃鱼,仔仔细细地给他剔去鱼骨,将鱼肉喂进兰鸢山嘴里,见兰鸢山吃的差不多了,自己才埋头苦吃。 繁里刚好坐在方岫玉对面,见方岫玉和兰鸢山举止亲昵,想了想,笑道: “久闻四殿下与其爱妾情感甚好,今日一见,果然相濡以沫,羡煞旁人。” 方岫玉:【.......】 他还拿着筷子夹菜,闻言疑惑地抬起头,但下一秒,就被兰鸢山按住了脑袋,掌心向下,安抚性地揉了揉脖颈,回了一句: “本王也曾闻公主您和繁雨太女手足情深,也着实让人感慨。” 提到被抓回大周的姐姐,繁里面色微变,抓紧了筷子,深吸一口气,笑道: “定王殿下说笑了。” 她说:“定王殿下才是个痴情人,如若不是,本公主献给定王殿下的美人,为何定王殿下独独只收了一个呢?” ........收了一个?! 方岫玉登时警觉起来,竖起耳朵,瞪圆眼睛,看向兰鸢山,气鼓鼓道: 【你怎的偷偷收了美人,却不告诉我!】 兰鸢山:“..........” 似乎是感觉到方岫玉头顶燃起的火气,兰鸢山有些无奈,半晌,才慢声道: “如果你是说那个唯一没有被我放回的那个人的话,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为何没有回到西域。” 兰鸢山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因为他被我杀了。” 他端起酒杯,语气轻描淡写,但身上的气质却不怒自威: “公主,本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应该清楚。” 他笑道:“若对本王无益的人,想来留着,也是没什么用的。” 繁里:“........” 听出了兰鸢山的言外之意,没说话,但手腕却发起了抖,不一会儿,竟硬生生地将手中的筷子掰断了。 【.........】方岫玉对兰鸢山和繁里两个人话里话外的半打机锋一头雾水,纠结了半天,直到半夜临睡前,还在纠结繁里给兰鸢山送过美人的事情,都快把自己醋哭了。 兰鸢山有些无奈,侧过身将他搂进怀里,随即用指尖轻轻弹了弹方岫玉的额头,看着那双泪汪汪的眼睛: “你是傻的吗?” 他虽然这么说,语气却慢声细语,显然是在耐心解释: “你难道不知道,她送的那些美人,其实都是一些细作?” 方岫玉点头,又挤进兰鸢山的怀里,看向他,比划道: 【你碰过他们没有?】 “没有。”兰鸢山一秒钟都没犹豫:“他们哪里比得上你一根头发丝。” 方岫玉听了,这才满意了。 他仰起头,盯着兰鸢山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半晌忽然凑过去,在兰鸢山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的。】 【都是我的。】 这是他的男人,他的夫君,他舍不得和别人共享他的身心。 方岫玉心中暗暗羞愧,觉得自己霸占着兰鸢山,不许他娶妻纳妾有些自私,但一想到兰鸢山要是和别人生儿育女,他就受不了。 思及此,方岫玉一言不发地伸出手,解开兰鸢山的腰带,正想和兰鸢山做些什么,忽然间,兰鸢山眼神一变,一只手将不安分的方岫玉揽进自己的怀里,一只手抓起枕下的匕首,挡去几根致命的毒针,随即沉声道: “谁!” “.........” 方岫玉被针尖撞在匕首上的刺耳声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的跳,半晌忽又想起了什么,表情微变。 屏风外出现了一袭紫色的裙装,紧接着,繁里的脸就缓缓出现在了兰鸢山面前。 “定王殿下温香软玉在怀,没有了沙场征战的冷酷,我都在这里站了快半柱香了,你竟才意识到我的存在。” 繁里半身被屏风挡住,露出半张脸,笑道: “我这还有一只小崽子,你要不要?” 言罢,她直接走出来,掌心里提着一只活蹦乱跳,还在扭来扭去的小狗崽。 兰君钦被繁里提着衣领,挣扎不得,尾巴都吓的蔫蔫的,一见方岫玉,就发出一阵爆哭: “娘亲,娘亲!这个坏人她要抓我!” 【小狗!】方岫玉吓了一跳,忽然从床上直起身来,就要和繁里拼了。 但繁里似乎也没太想为难小狗宝宝,在方岫玉从床上跳下来的那一刻,就送来了小狗崽子。 小狗崽子逃离魔爪,汪的一声哭了,四爪在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一个飞跃猛地扑进方岫玉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方岫玉的胸前蹭来蹭去,尾巴吓的晃来晃去,几乎要转成陀螺: “娘亲娘亲!” 【别怕别怕。】方岫玉摸着小面包狗的脑袋,自己都惊魂未定,却还要分出神来瞪繁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 繁里耸了耸肩。 “没事,她伤不了小狗的。”兰鸢山缓慢地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 安抚好自己的妻儿过后,他才和深夜来访的繁里坐下,在外间谈事: “公主夜半来访,应该不是为了来偷听我和我夫人的墙角的吧?” “自然不是。”繁里抱臂不耐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了我姐姐?你想要牛羊、土地、还是美人?” “这些由礼部各位大人商拟,由陛下点头,与我无关。” 兰鸢山想要喝茶,但又想起现在是半夜不宜饮茶,只能放下手。 “你我已经死生仇敌已余六年,我知道你,你也知道我,你不必因为你夫人在后头听着,就在我面前装的这般文雅无害。”繁里竖起眉头,冷笑连连: “看管我姐姐的全是青峦军,若是你对合谈合约不满,即便明面允许我姐姐能活着回西域,但万一私下里动手脚,让她缺胳膊短腿,可怎么办?” 繁里深吸一口气:“你想要什么,是不能在明面上提出来的?为何要在今日的酒宴上警告我,暗示我来你的王府私谈?” “既然这么公主这么敞亮,那本王也不藏着掖着了。” 兰鸢山被戳穿,轻咳一声掩饰:“实不相瞒,我有一爱妾,自十四起就不能言语,本王怀疑他是中了西域的毒,所以才会如此。” “是你的那个玉夫人吗?”繁里想了想,点头道: “你让他出来给我看看。” 兰鸢山叫了一声“玉儿”,方岫玉就抱着还在哭唧唧的小狗,从屏风后面探出了疑惑的脑袋: 【怎么了,夫君?】 “来,伸出手给公主把一下脉。” 兰鸢山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随即贴心地卷起他的袖子,给繁里诊脉。 繁里诊脉过后,又站起身让方岫玉张嘴看看,等检查完后,方道: “他确实是中了我们西域的毒。” 兰鸢山忙道:“什么毒?” “鸣凰。”繁里道:“这是从鸣凰树干提取的汁液做成的毒,将毒混在食物中,剂量大可以致人死亡,剂量小可以致人声音粗哑,不能言语。” 【毒?】方岫玉一愣,有些不可置信:【是什么人想要我的命?】 繁里看不懂手语,没接方岫玉的话茬,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张解药药方: “这是鸣凰的解药药方,服下三天后,嗓子即可缓慢恢复。虽然一开始不能连续说话,且开口必沙哑难听,但时间久后,可以缓慢恢复正常。” 兰鸢山拿着那张药方,看了看,决定明天交给太医院检查,随即收下: “多谢公主。” “不用谢。”繁里道:“你只需放了我姐姐,日后大周和西域必然百年交好,西域绝对不再进犯大周。” 言罢,她拱了拱手,就想离开,兰鸢山却忽然开了口,道: “公主不怕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繁里闻言,脚步一顿,半侧过头: “你什么意思?” “万一我收了你的药方,但仍旧不愿意放繁雨公主全须全尾地回到西域,你该如何?” 兰鸢山道。 方岫玉还沉浸在有人要害自己的恍惚里,没有回话,而繁雨闻言,转过身,定定地看了一眼兰鸢山,半晌道: “你不会。” 兰鸢山也看她:“为何?” “你和太子不同。”繁里说:“你们不是一样的人,我知道。” 她垂下眼眸:“我当初不应该信太子的,那个人的话,一点也不能信。” 言罢,她还不等兰鸢山开口,在护卫闻讯赶来之前,悄然离开了王府。 烛火哔啵,空气沉闷,间或只能听见小狗睡着时的嘟囔声,含含糊糊,并不清晰,像是在叫爹爹,又像是在叫娘亲或者哥哥。 【夫君........是谁要害我?】 方岫玉抓着兰鸢山的手,满脸写着不可置信,惶恐道: 【我只是一个庶子而已,为何...........】 “十四岁那年,你进了你父亲的书房,从此以后便不能再说话了。”兰鸢山抓住他的手,声音低低: “玉儿,难道你就从没怀疑过你父亲吗?” 方岫玉闻言,怔怔地看了一眼兰鸢山,用了抿了抿唇,慌乱地摇头,耳垂上的玉坠晃动: 【父亲他不会..........】 “我怀疑他勾结西域,并且担心事情败露,设计毒哑了你。”兰鸢山说:“他书房里的东西,就是他勾结西域的证据。” 方岫玉不是傻子,闻言,垂下眼睫,轻颤如蝶翼,在他的脸颊上打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不明: 【..........】 “玉儿,你该知道你父亲背后的主使是谁,也该知道我想扳倒他。” “当日你看到了什么,是我扳倒他的证据。” 方岫玉听着兰鸢山淡淡的话语,半晌抬起头,眼泪从眼眶里涌现出来: 【夫君,你是要我.........】 “我要你指认你爹爹,并且通过指认他,将那个幕后的操纵者扳倒。” 兰鸢山道:“玉儿,你帮不帮我?” 方岫玉:【..........】 他满眼含泪,心中复杂的好像有一团湿棉花堵着,难受到无法马上回答。 .........那是他的父亲。 即便他再坏,也是我的父亲。 一旦指认他勾结西域,方岫玉知道,迎接方且深的,便是一条确凿的死路。 方岫玉……他,他虽然不再对他的父亲抱有期待,但也不代表他想做弑父凶手。 在方岫玉的母亲盛宠之时,方岫玉也曾被身为父亲的方且深宠爱过,那些父子相亲的回忆不是假的.........即便十四岁之后,他误入父亲书房,在书架上看到那东西之后,从此,他便再也没有再父亲身上看到过慈爱的影子。 一个是自己一生最爱的夫君,一个是给予自己生命的父亲,方岫玉左右摇摆,最后纠结不已,指尖用力抠在一起,牙齿咬在唇上,力道大的甚至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只觉一颗心被架在火上煎烤,痛的他眼底淌下泪来。 他........到底该怎么做呢? 69第69章 “娘亲——” 方岫玉垂着头, 正全身心陷入纠结时,一声怯生生的呼唤将他的神志缓缓拉了回来。 方岫玉一愣,随即低下头,看见一只小狗崽正趴在他的膝盖上, 正用黑润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忐忑道: “你为什么不和爹爹说话呀?你们吵架了吗?” 兰君钦小心翼翼地用掌心包住方岫玉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 小声祈求道: “你不要和爹爹吵架, 好不好?” 兰君钦难过道:“小狗不想看见爹爹和娘亲吵架。” 他这么说着,又眼巴巴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方岫玉, 等来一会儿,没等来方岫玉的回应, 心中登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委屈。兰君钦使劲儿把眼泪憋了回去,但眼睛和鼻头却红红的,看上去可怜极了,连头发也开始变的黯淡无光起来, 抽抽搭搭道: “娘亲.....娘亲不和我说话,是想不要爹爹和我了吗?” 方岫玉闻言一惊, 想也没想,便慌忙摆手道: 【怎么会呢?!】 他半蹲下身,和兰君钦平视, 随即用指尖轻轻擦去兰君钦脸上的泪水,努力比划道: 【你和你爹爹, 还有君也, 是我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方岫玉摇头道:【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离开我夫君。】 言罢, 他犹豫了一阵,仰头看了兰鸢山一眼,半晌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猛地扑进了兰鸢山的怀里,用力抱住了兰鸢山: 【夫君..........】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低下头,用力在兰鸢山的脖颈上咬了一口,咬的深深的,甚至渗出些许血来,在兰鸢山吃痛的喊出声时,才好似晃过神来,像小猫似的,轻轻舔了舔兰鸢山的脖颈。 【夫君,我日后,便只剩下你和崽崽了。】 方岫玉坐在兰鸢山的怀里,清透的瞳仁里只倒影出兰鸢山的影子: 【没有你,我怕是早就因为饥寒交迫,死在了那个破道观里。】 【父亲给予我血肉,但是给我生命的人,是你。】 不管在哪一个世界,不管经历了什么,晚玉最后坚定选择的人,都只会是兰鸢山一个人。 因为兰鸢山是他一切的一切,他全部的全部。 方且深把毒下在方岫玉碗中时,早就将年幼的他杀死在了十四岁那年的柴房里。 而让他重新活过来的人,是抱着他离开那个又冷又破的道观的兰鸢山。 方岫玉永远喜欢兰鸢山,他永远不会背叛他。 因为繁里交出了解药的药方,所以兰鸢山也遵守约定,放出了繁雨公主。 繁里和繁雨两姐妹离开的时候,特地对着大周皇帝承诺,百年内绝对不会再进犯大周,并且愿意主动修建通商贸易通道,与大周永修旧好。 而向来利益至上的太子没想到繁里竟然不贪恋皇位,一心只想救回自己的姐姐,所以暗中和兰鸢山达成了交易,心中大怒不已,私底下找到了繁里公主,却被繁里怒斥其背信弃义。 原来这繁里当初愿意出兵,就是因为太子才承诺,会和西域里应外合,一起杀死兰鸢山,却没想到太子竟然留了一手,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竟然不肯出兵从后方绞杀兰鸢山,而是选择了用最经济快速的方式—— 用毒药毒死兰鸢山,从而导致整个里应外合的计划全部失败。 面对繁里的斥责,太子却辩解道自己是想按照计划杀死兰鸢山的,但他根本没想到兰鸢山命这么硬,竟然生生抗住了那么强的毒,顽强地苟住了一条命,还用眼瞎将计就计,设计活捉了繁雨公主,让西域最后大败而归。 他没打过仗,私以为用二十几万的联军杀死兰鸢山轻轻松松,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但他却没想到兰鸢山命竟然这么大,能活着回京。 面对太子的狡辩,西域两位公主已经不想再和他多说了。 西域此次损兵折将,国力大伤,没个几十年根本起不来,也无法再给太子提供更多的助力。 眼看外邦势力退去,太子不由得想要另辟他径。 然而,他没想到,兰鸢山的动作竟然比他更快,他还没来得及找到新的帮手,兰鸢山就一纸将他告上了朝堂,告他勾结西域,私通外邦。 太子一开始还想狡辩,但兰鸢山很快就呈上了繁里和繁雨两位公主与他互通有无的手书,并给出太子多年收受扬州知府贿赂的具体数额账本,证明太子和扬州知府私交甚密。 最后,会说话的方岫玉亲口指认,表示自己曾经因为误入书房看了那本贿赂账本,所以才被方且深毒哑了嗓子。 而毒哑他的东西,正是西域皇室才特有的鸣凰毒。 太子与扬州知府私交甚密,这证明扬州知府背后的主子就是太子,而毒哑方岫玉的鸣凰毒又是西域皇室特有—— 如果不是太子给了扬州知府这样一种毒,扬州知府作为一个地方官员,怎么可能弄到这些毒?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方且深在搭上了太子这条线之后,逐步知道了太子勾结西域的内情,但他非但不怕,甚至还胆大包天地用了西域特有的毒,来毒杀亲子。 皇帝知道后大怒不已,下令将方且深下入天牢,严加拷问,而让太子禁足在东宫之中,若无口谕,不得外出。 顿时,大周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太子被禁足在东宫,隐隐透露出了要废太子的信号,但皇帝一直没有下旨意彻底废除太子,又让人颇觉得君恩难测。 之后,宫内外忽然流言四起,说太子患有不举之症,无法孕育子嗣,最后,这个说法得到了太医院众太医的肯定,并且通过滴血认亲证明,太子的两个双儿其实都是太子妃和别的男人私通生下的孽种。 皇帝知道后又惊又怒,气的好几天没吃下饭,最后突发中风,偏瘫在床,下半身已经不能自如行动。 终于,在太子被禁足在东宫一个月之后,皇帝下了第一道圣旨—— 敕令废除太子,将太子贬为普通的藩王,令太子不日便离开京城,前往自己的封地朗州。 而第二道圣旨,就是将兰君也封为皇太孙,等皇帝一死,便由兰君也即位。 两道圣旨一下,朝野皆震惊,但明眼人都明白,太子大势已去,再无登基的可能。 这两道旨意下来的时候,方岫玉正带着兰君钦在花园里荡秋千。 小狗宝宝趴在方岫玉的膝盖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随着秋千的晃动,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一身蓬松干净的毛发上落着淡淡的月季花瓣,变成了一只满是月季花香的小狗崽。 在兰鸢山的操纵下,太子一党分崩离析,丞相被迫下台,大理寺卿也被架空权力,虽然名义上仍是大理寺卿,但实际上整个大理寺已经由池若学主理一切内外事物。 而池若学又听命于兰鸢山,这朝堂的势力,已经逐步向定王一脉倾斜。 兰鸢山仍旧没有和旁人透露自己看得见的事实,方岫玉嘴也严,没和任何人说过,所以现在整个朝野上下皆认为兰鸢山没有即位的资格,所以都将眼睛放在了兰君也的身上。 兰鸢山知道现在的兰君也很危险,但因为皇帝不允许兰君也出宫,所以兰鸢山还在伤脑筋怎么把兰君也弄出来。 他今天特地找来池若学,想和他讨论讨论,怎么暗中保护兰君也。 “池大人........池大人?” 一阵疑惑的清冷男生将池若学的思绪全部拉了回来,池若学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兰鸢山面前走神了,忙告罪道: “殿下恕罪,臣.......走神了。” “是什么让池大人想的如此入神?”兰鸢山笑道:“竟连本王这上等的好茶也留不住大人的心思么?” “.......殿下说笑了。” 池若学汗颜:“殿下的茶是好茶,是臣粗陋,品不来罢了。” 兰鸢山笑了笑,没再这件事上多做纠结,只道: “池大人以为,我该如何将我的大儿子接出皇宫?” 池若学凝眉,表面上在听兰鸢山的话,心中却在想别的事情,愣了半天,才磕绊道: “.........臣,臣不知。” 兰鸢山:“..........” 他收了脸上的笑容,一展蓝玉折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因此显得露出来的眼睛有些冷: “池大人,本王在和你说话,”他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究竟是什么,让大人如此神思不属?” “......殿下恕罪。”池若学闻言,视线在触到兰鸢山收了笑容的脸色时,心中咯噔一下,忙跪下来,低声道: “殿下,臣.........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兰鸢山呷了一口茶: “池大人,本王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 “.......是。”池若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迟疑了片刻,道: “殿下.......扬州知府贿赂太子的那个金额账本,你有看过吗?” “没有。”兰鸢山说:“我把事情交给你办,自然是相信你能发现其中的端倪的。” “多谢殿下信任。”池若学闻言定了定神,忽然又从这句话里找到了说下去的信心: “臣.......臣觉得,扬州知府方且深贿赂太子的那些金额,似乎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兰鸢山:“........”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凝了凝神,思考间,说话的语速也慢了下来: “..........池大人,你此言何意?” “殿下,难道你就不奇怪,为什么那西域公主同意与太子里应外合吗?难道就靠太子那些不知道能不能下成功的毒,就能说服那西域公主吗?” 池若学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从另一边旁敲侧击:“臣认为,这太子的手中一定握有更重要的砝码,能让西域公主信任他确实能有杀死殿下的能力,如此,太子才能鼓动西域公主出兵。” “........”兰鸢山闻言,大脑飞速转动,半晌,一个惊雷般的念头在他心中炸开,几乎要将他的大脑炸的一片空白: “私兵!” 是了,这太子接受的所有的贿赂数额之巨大,足以供养一支属于自己的私兵,而这一支私兵,又能够鼓动一国公主出兵与他里应外合,同时也能够在秦禾送走小狗宝宝当日,将他请来的保护小狗宝宝的浮光阁杀手杀的一个不留,让兰鸢山彻底和兰君钦断了消息,让他和小狗宝宝骨肉分离多年。 一想到太子竟然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筹划筹建了一支属于自己的私兵,兰鸢山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头晕目眩。 肾上腺素飙升,强大的危机感让浑身的血液都往大脑处涌动,兰鸢山只觉头脑从未转的这么快过。 他猛地站起身来,在庭院内来回踱步—— 太子养的这支私兵,到底有多少人?又被太子藏在了哪里?太子........究竟想用这支私兵做什么?! 该不会.......该不会是想.......... 兰鸢山还未将这些问题和大胆的想法一一想尽猜透验证,忽然间,一声噗通的声音便在他耳边想了起来,他猛地抬起头一看,见兰君钦从秋千上摔了下来,仰面倒在地上,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 “小狗!”方岫玉已经会说话了,他惊慌地跪下来,似乎是想要去碰一碰兰君钦,却因为兰君钦实在过于诡异狰狞的表情,半天没有敢有动作,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 “哥哥.........”兰君钦指尖攥着胸口,将胸口的布料拽的皱巴巴的一片,神情痛苦难耐,最后甚至在地上滚动起来,像是痛到了极致,只能用这种方式缓解,嗓子里艰难地挤出含糊的字句: “哥哥.......有危险。” “.......什么?”兰鸢山快步赶过来,扶起在地上乱滚的小狗崽,紧张道: “怎么了?嗯?” 他用掌心托着兰君钦的下巴,轻轻晃动,满眼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告诉爹爹,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爹爹找太医好不好?” “不要........要找,哥、哥。”兰君钦嗓子里发出赫赫的呻\\吟,如同重病的人,又似落水的旅人,抓住了自己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拽着兰鸢山的手,声响嘶哑: “爹爹,哥哥说他很痛。” 兰鸢山一怔:“........什么?” 兰君钦没有察觉到兰鸢山语气不加掩饰的诧异,喃喃道:“我能感受到,哥哥.........哥哥他的手被锁链捆住了,还有脚,磨出了血.......他现在很痛很难受,他说,他想要爹爹救他。” 兰君钦捂着自己的心口,茫然地看着兰鸢山: “爹爹,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会被人锁起来啊?” 兰鸢山瞪大眼睛,脑子里瞬间蹦出四个大字:“..........” 不好———太子!, ,887805068 70轮回百转只求陪你续前缘 兰鸢山知道, 太子被废,狗急跳墙,已然要撕下兄友弟恭的假面, 与他正式开战了。 冷汗涔涔,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借着尖锐的刺痛感,兰鸢山在院内来回踱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脑快速搜寻着可行的办法。 太子虽然绑了兰君也, 但他知道兰鸢山手中还有青峦军, 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太子真是要杀了兰君也, 万一真把兰鸢山逼急了,兰鸢山搞不好会想要为子报仇, 直接血洗金銮殿, 到时候太子那点没上过战场的私兵,分分钟要被兰鸢山那批真正在战场淬炼下来的兵将杀的片甲不留,他自己也难逃一死。 所以太子绑了兰君也, 一定不是想要马上杀他, 而是想要威胁兰鸢山,要么逼着兰鸢山交出青峦军的兵符, 要么逼兰鸢山自尽。 而等兵符一到手,兰鸢山一死, 太子就会马上挟持不到七岁的兰君也登基, 重新掌握大权。 他此时绑了兰君也, 下一秒就会借着皇帝的名义,召兰鸢山进宫,倘若兰鸢山没有防备, 就这样身无寸铁地进了宫,一定会被太子埋伏的私兵当即射杀。 而即便兰鸢山事先收到了风声,提前带好兵将入宫,太子也可以用兰君也的性命来威胁兰鸢山,逼他交出兵符,并当场自尽。 怎么选都是死,看来从一开始,太子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却没有给兰鸢山留下一条活路。 但此刻情况紧急,兰鸢山也顾不得想太多,立刻让宋白去集结青峦军的将领和士兵,随他一同入宫。 而在紧急集结军队的过程中,太子的假圣旨也已经传到了兰鸢山的府中,要求兰鸢山在一炷香内迅速进宫,不得拖延。 太子的圣旨来的太快,兰鸢山恰好只集结了半数的军队,只得无奈带着那半数的军队先进宫,让后半数的军队紧随其后,迅速入宫。 兰鸢瑛的消息收到的比兰鸢山的更慢,等她收到消息,匆匆来到兰鸢山府上的时候,兰鸢山已经带着人离开了,府内只剩下方岫玉和兰君钦,以及数个家仆。 兰鸢瑛本来并不想参与到造反这件事情中来,但她也知道,倘若她此刻不守着王府,不管太子最后是胜利还是失败,方岫玉和兰君钦都会惨死在这场政治的倾轧中。 因为如果太子真的顺利挟持了兰君也掌权,他就不会允许兰君也的生母和亲生弟弟在世。 思及此,兰鸢瑛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让自己的红缨军将四皇子府团团围起,尽自己的可能保护兰鸢山的妻儿。 “姑姑,我会死吗?” 小狗绕着兰鸢瑛的小腿蹭了蹭,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珠盯着神情戒备紧张的兰鸢瑛,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爹爹去救哥哥了........要是他们都回不来,我和娘亲是不是也会死掉?” 兰鸢瑛手中握着兰鸢山送他的风舞剑,闻言顿了顿,低下头来,脑后的马尾被风吹的四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纷乱难理清: “........不会的,小狗。” 兰鸢瑛穿着红色的厚重铠甲,蹲下身和兰君钦视线平齐时,衣角和地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姑姑会一直一直守着小狗,不会让小狗死的。” 小狗宝宝耳朵抖了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半晌,才道: “哥哥说他看见爹爹了。” 兰鸢瑛一懵:“.......什么?” “哥哥说,爹爹已经进宫了。” 兰君钦闭上眼睛,感受着和兰君也的心灵感应: “城墙上........好多士兵啊。他们手上拿着弓箭,都对着爹爹,一个穿着明黄衣服的人,将剑抵在哥哥的脖颈上,让爹爹——” “兰鸢山!” 看着从宫道里骑马走进来的兰鸢山,太子的剑抵在兰君也的脖颈下,稍微一用力,便有鲜血从兰君也的脖子上淌下来,低落在地面上: “将青峦军的兵符交给我!” 身后是成片的兵甲相交的碰撞声,鼻尖则是浓郁厚重的鲜血味,兰鸢山蒙着眼睛,看不见四周的情况,但他知道只要后半数的青峦军及时赶来,太子的兵就不会比他多,所以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哥哥。” 兰鸢山坐在马上,叹息道:“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太子闻言哈哈大笑:“我是嫡,你是庶,但这么多年你牢牢握着兵权,难道不是觊觎我的太子之位,包藏祸心吗?” 他用力将手脚皆锁着镣铐、不得挣脱的兰君也拖过来,眉目微微狰狞,连脸上的肌肉都在阳光下微微颤抖,汗水遍布: “我再说一遍,立刻把兵符交给我!” “否则,否则........否则我就杀了你的大儿子!” 言罢,太子用力将剑尖按在了兰君也的脖子上,尖锐的剑锋划破了兰君也柔软的皮肤,兰君也登时痛的哭出声,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惊慌: “父王........父王.........” “好好好,我把兵符给你,你别伤他。” 兰鸢山蒙着眼睛,摸索着被部下扶下马,随即凭着声音,缓缓走到了太子面前。 兰鸢山的身后是成群的青峦军将士,而城墙上则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和士兵,箭锋在阳光下闪过尖锐刺眼的光,闪过了兰鸢山的眼睛。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沉凝,只等彼此抓到对方的一个错漏,便能决定胜负。 兰鸢山蒙着眼睛,走到太子身边,心平气和地和太子交涉: “你把君也还给我,我便将兵符给你。” “为什么不是你先将兵符给我,我再把你儿子还你。” 太子又不傻,否则他没办法筹谋十几年,就为了今天杀死兰鸢山: “少废话,现在你儿子在我手上,是你得听我的。” 兰鸢山:“.........” 他抿了抿唇,因为眼睛被蒙着,太子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只能看见兰鸢山缓声开了口: “好吧。” 言罢,兰鸢山将手伸进衣袖里,拿出了一块青色的虎符: “这就是青峦军的兵符,你拿去吧。” “不要!父王!”兰君也刀刃加身虽然心中恐惧,但他知道,兰鸢山一旦失去兵符,那就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也再也不能护住母妃和弟弟。 他虽然与方岫玉感情淡薄,和兰君钦只见过两次,但母子连心,兄弟相亲,即便是彼此并不相熟,也不代表兰君也会想要方岫玉和兰君钦死。 .........因为那是生他的母妃,还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啊。 眼泪一点一点地掉在地上,兰君也看着太子的心腹一把夺过兰鸢山手中的兵符,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父王!!!” “别怕。”兰鸢山手中空空,没有了兵符,一身浅蓝色的外衣,腰上挂着一把蓝玉扇子,倒像是一个手中不曾染血的书生,温声安慰自己的孩子: “父王不会有事的。” “..........”兰君也哭着摇头,想要说话,却被渗入口中的咸腥眼泪堵住了话头。 看着兵符到手,太子脸上欣喜若狂,半晌竟然拿着兵符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早知道你兰鸢山这么看重这个便宜儿子,我就应该早点下手,何须等到今天!” 没了兵符,兰鸢山也不见慌张,被黑布蒙住的眼睛好似有实质一般,看向太子: “现在........可以放了君也吗?” “兰鸢山,你怎么如此天真。” 言罢,太子收了脸上的笑,冷眼看向兰鸢山: “来人!” 他喝到:“将意图谋反的定王给本王抓起来!” 身后的青峦军将领闻言,正想上前保护兰鸢山,却没想到太子高高举起了兵符, “青峦军原地待命,放下武器,不可轻举妄动,违者,杀!” “..........”各青峦军将领身形一僵,视线死死地看着那块兵符,半晌,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中的武器放下。 “铛——” “铛——” 眼看着拥护兰鸢山的将领们都一一丢了手中的剑,武器掉落在地的声音不知为何忽然取悦了太子,太子勾起唇角,忽然开了口: “兰鸢山。” 他盯着兰鸢山,眼底遍布红血丝: “你认输吗?” 兰鸢山:“输?我从未输过。” “是吗?”太子笑了笑,忽而上前一步,一剑捅进兰鸢山的腹部,用力转了一圈,声音压的低低的: “那这样呢?你认输吗?” “........”鲜红浓稠的血登时从兰鸢山的嘴角溢出,溅红了兰鸢山的衣领。 兰鸢山蒙着眼睛看不见,因而身体的痛楚就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嗓子里猛地呛出一口血,感受着尖锐的刀尖不断戳进他的腹部,肩膀,唯独避开了他的心口,耳边还有太子丧心病狂的怒吼声: “这样呢?!认输吗?!” “我.........不认输..........” 话音刚落,兰鸢山再也控制不住嗓子里的腥甜,嗓子里登时喷出一口血,溅落在了太子的眼皮上。 此时此刻的太子,倒真像是一个降临人间的恶魔,手执利刃,一刀一刀的,似乎想要亲手挫去兰鸢山身上的生机和锋锐。 用刺目的红从兰鸢山的身下淌下,兰鸢山再也支撑不住,仰倒在地面上,嘴角淌出鲜红的血液。太子最后一次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声音嘶哑: “兰鸢山,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最后问你一次。” 太子看着不断在呛血的兰鸢山,凝眉,匕首滴下的血溅红了他的衣摆,却不能阻止他的动作: “你,到底人不认输?” 兰鸢山躺在地面上,身下的血还有扩大的趋势,面色惨白,吐出一口血,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因为没有力气,选择了放弃。 看他的口型,似乎是在回答太子的问题。 见此,一心想要得到答案、和兰鸢山争强好胜了一辈子的太子俯下身,正想去听一听兰鸢山在说些什么,忽然心口一凉,像是有什么异物插入了他的身体。 太子一愣,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尖锐的剧痛从他的心脏处炸开。 他惊愕地瞪大眼,视线所及之处,只见兰鸢山缓缓掀开了蒙着眼睛的布条,正看着他,而此时此刻,兰鸢山手中的蓝玉扇子已经用力插进了太子的心口,甚至还用力转了一圈,径直将太子的心脏绞碎。 太子猛地吐出一口血,身躯缓缓倒下。 兰鸢山的动作太快,太子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兰鸢山到底是何时恢复视力的,就听兰鸢山贴在自己耳边,声音低低,温柔道: “现在输的人,是你了,我的好哥哥。” 言罢,兰鸢山不再废话,一刀割断了太子的脖颈,鲜血从太子的伤口破裂处溅落,和兰鸢山的血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分不清谁是谁的。 “兰鸢山,你竟然敢........” 太子一边吐着血,一边还在捂着脖颈,试图垂死挣扎: “即便你杀了我.......即便你看得见.......没有圣旨,你以为你真的能当上皇帝吗?” “来日史书工笔,一定会写上,是你........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兰鸢山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最后一刀插在了太子的胸口上,亲眼看着太子的瞳仁涣散,气息彻底断绝,方断断续续道: “我.......从没想要当这个皇帝。” 他说:“将我逼上这条路的人,是你啊.......我的太子哥哥。” 杀人不如诛心,一声太子哥哥,便让太子双眼一瞪,彻底断气。 或许在临死之前,他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输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兰鸢山,表情狰狞,不肯合眼。 兰鸢山想要从他手中拿回兵符时,太子的指尖依旧将其攥的紧紧的,不肯松开一丝一毫。 “咳咳咳.........” 兰鸢山身受重伤,也没有力气再去拿那个兵符,用力咳嗽几声,用掌心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随即半跪在地,看向兰君也: “君也.........过来........” 兰君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满身浴血、宛若煞神降临的兰鸢山,整个人吓的呆滞,半晌,才好似反应过来似的,拖着沉重的锁链,一点一点地向自己的父王靠近: “父王.........” 他最后一个“王”字还未说出口,眼前的兰鸢山便两眼一黑,身躯径直倒了下去。 “.........”兰君也怔住,半晌不可置信的猛地扑了过去,似乎是想去查看兰鸢山身上的情况,但很快,掌心、指尖、衣摆上便都染上了鲜红的血。 他本该害怕这样的血,但兰君也知道,这是兰鸢山为了救他流的血,是他的父王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他被人伤了分毫。 他的父王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他当初怎么.......怎么会觉得父王不够爱他?! “父王........” 兰君也跪在地上,声音破碎沙哑,满是悔恨: “父王......儿臣错了......儿臣错了.......” 在兰君也的哭泣声中,兰鸢山本想安慰,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沉重的眼皮,只能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身体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寒冷,兰鸢山怀疑自己要死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宫门的最后一道门缓缓打开,听到马蹄声响,剩余半数的青峦军终于赶到,听到方岫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至自己的身前,用温暖的掌心握住了自己的手: “兰鸢山........夫君,你........你怎么样?” 方岫玉的声音还在发颤,显然是想要哭又强忍着,兰鸢山没有回答,只是用尽全力,回握住了方岫玉的手。 他忽然想到,自己当初被人设计出车祸而死、气息几断、意识昏沉之时,似乎也有人曾经这样握住他的手,大喊着他的名字。 那时他还以为是幻觉,而今回首当日,却骤然发现,此时此刻,方岫玉的声音和晚玉的声音忽然重合在了一起,透过呼啸的风声和时光的洪流,再度遥遥传入他的耳边。 脑海中又想起了自己当日昏迷时,晚玉一遍又一遍地希望他醒过来的哭腔;忆起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晚玉趴在他床边,祈求他能睁眼;念起晚玉在他耳边低声轻唤他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如何都不要忘了自己......... 谢宛、方岫玉、实验体B2014......... 不管在哪个世界,原来一直都是他,他从未离开过........ 晚玉为兰鸢山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只身入局,想要与他再续前缘,可惜兰鸢山自始至终,从来不知—— 原来每一世皆遗憾积重,已让相思行至水穷。 71任务成功【第二世界完结】 兰鸢山只觉自己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 梦里他似乎又梦见了晚玉和他分手时的那一天晚上, 那时候的晚玉眼睛红红的,看着他,几度欲言又止。 但为了保护晚玉, 兰鸢山只能狠心地和他分了手, 让他滚:“我让你走,你没听见吗?!” “为什么?”晚玉哭着抓起了他的手, 泪流满面, 又是可怜又是狼狈,一度让兰鸢山的心都揪紧了: “你说好的,要一辈子喜欢我的!” “一辈子太长了, ”兰鸢山甩开晚玉的手, 强迫自己装的眉目冷冷: “现在不喜欢你了。” 言罢,兰鸢山绕过晚玉, 径直就想离开, 却被晚玉从身后抱住: “不要走!” 晚玉的双臂抱紧了兰鸢山的腰,脸颊贴在兰鸢山的后背上, 兰鸢山甚至能感觉到晚玉身躯的微微颤抖: “兰鸢山......” 他哽咽道:“我怀孕了。” 兰鸢山:“........” 他脑子嗡的一声,在那一刹, 心中涌现出的复杂情绪太快,他甚至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便脱口而出一句: “晚玉。” 他说:“你别发疯了。你是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 “我可以。”晚玉声音里带着祈求:“我真的怀孕了, 我有你的两个孩子了。” 他说:“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兰鸢山心情复杂,以为晚玉为了留下他, 甚至连这样拙劣的谎言和借口,都能说出来。 兰鸢山没舍得去看晚玉流泪的眼睛,生怕自己一心软, 就再也走不了了: “不好。” 言罢,兰鸢山猛地摔门而去,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还是没忍住从门缝里往里看去,见晚玉捂着腹部,瘫倒在地,痛哭失声。 他当时走的时候,没细思方岫玉的话,一直坚信当日晚玉说的话全是骗他的,但经过三世之后,如今的兰鸢山,对于自己当初男人不能怀孕的想法,似乎又没有那么肯定了。 万一晚玉真的没有骗他呢? 他亲眼看见了两个小狗宝宝的出现,他们都那么可爱,会软乎乎地叫他父王和爹爹,怎么会不是他的孩子,怎么不会是他的宝宝呢? 假如.......当初晚玉说的,全是真的呢? 在这样的怀疑里,兰鸢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视线里出现那一角金龙戏珠的明黄色床帐时,还有些愣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有死。 他缓缓眨动着眼睫,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整个身躯都睡麻了,动弹不得,只能缓了几分钟,才慢慢地动了动指尖。 他一动,睡在他身边方岫玉立刻醒了。 方岫玉一直抓着兰鸢山的手,兰鸢山刚有动静,他就立刻睁开了眼睛,视线在落在兰鸢山脸上时还有些迷糊和愣怔,但不到三秒,他就立刻清醒过来,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下了: “夫君!” “........”看着眼睛肿的像桃子似的方岫玉,兰鸢山轻轻抬起手,似乎想要擦去方岫玉眼角的眼泪。 方岫玉将兰鸢山的掌心贴到自己的脸侧,依赖地蹭蹭,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流泪: “夫君.........你终于醒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兰鸢山说:“对不起。” 兰鸢山不说对不起还好,一说对不起,方岫玉的眼泪更是成串的往外落,哭声惊动了陪侍在外的兄弟俩,两个小狗宝宝撒开爪子奔进来,一见兰鸢山醒了,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是争先恐后地跑到兰鸢山的床边,扒着兰鸢山的被子边缘嗷嗷大哭。 “.......别哭了我的宝宝,我还没死呢。”兰鸢山忍着腹部的疼痛,笑道:“好的不学,偏学你们母亲爱哭那套。” 小狗宝宝嗷呜嗷呜地哭,尾巴都垂下来,在地板上扫来扫去: “呜呜啊——我以为爹爹不要我了呜呜呜——” “怎么会呢小狗。”兰鸢山费劲地直起身,摸了摸小狗脑袋,低笑道:“等爹爹好了之后,就陪你和哥哥去外面放风筝,好不好。” “那爹爹不能说话不算话。”小狗眼泪汪汪,撇了撇嘴,耳朵往外拉:“爹爹太坏了。” “一定。”兰鸢山拉勾,哄着小狗宝宝:“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和兰鸢山拉勾盖上印之后,兰君钦方破涕为笑,趴在兰鸢山床边,疑惑道:“爹爹,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呀。” “没有那么快。”方岫玉摸了摸兰君钦的脑袋,“爹爹身子不好,小狗要体谅爹爹。” “哦。”小狗蹭蹭母亲的掌心:“我都听娘亲的。” 哄完两个哭唧唧的小狗宝宝之后,兰鸢山才抬眼看向方岫玉,犹豫片刻,问:“现在.......朝堂上怎么样了?” “你放心吧,有六妹妹在呢。” 方岫玉叹气,“虽然现在外面都说是你杀了弑兄,但鸢瑛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了一道圣旨,上面写着立你为继任太子,等陛下一驾崩,就由你即位,有这道圣旨在,估计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兰鸢山闻言一愣:“怎么可能?” 他不敢相信:“父皇最不喜欢我,怎么可能会立我为太子?” “不知道啊。”方岫玉也是一脸茫然:“但是大臣们都看过了那道圣旨,上面的字迹和陛下一模一样,不会出错的。” 兰鸢山:“...........” 他拧了拧眉,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一旁的兰君也却忽然说了话,道: “父王,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不如便顺水推舟,接下这道圣旨吧。” 言罢,兰君也忽然跪下,俯身贴地行礼: “儿臣,参加太子殿下。” 皇太孙一跪,其他的宫婢太监也呼啦啦跪了一片,除了兰君钦还一脸状况外之外,所有人都跪的齐齐整整: “奴等参见太子殿下!” 兰鸢山:“........” ???? 什么情况??!! 虽然完全不知道那个圣旨是哪里来的,但因为兰君也还小,兰鸢山想了想,确实也不宜让兰君也过早地沾染权力,便也没再追究那个圣旨是从哪里来的了,顺手推舟接下了圣旨。 至贞二年春,皇帝病逝,兰鸢山即位,年号为天玄,封兰君也为太子,兰君钦则承袭他之前的定王之名,成为了王府新一任的主人。 “太子哥哥,母后!” 已经是十岁大的兰君钦依旧改不了在亲人面前冒冒失失的毛病,飞奔一下扑进方岫玉的怀里,差点把方岫玉撞飞出去: “母后母后,陪我踢球好不好?” 方岫玉今年刚封后,一身红衣,俯身时头顶的凤钗微微晃动,凤凰衔着的宝石垂在眉心,衬的他眉目如桃花一般灼灼鲜妍明媚: “你课业写完了吗?等会儿你父皇要检查啦。” “早写完啦。”兰君钦聪明的很,就是好玩,撒娇道:“母后母后,陪我玩嘛。” “你母后身子不好,就别天天拉着他玩了。” 不知何时,兰鸢山已然走了过来。 即便是当了皇帝,他也还是不习惯皇帝的排场,一个人只带了几个小侍,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方岫玉闻言转过身,见他便要跪,但膝盖还未弯下,就被兰鸢山伸手扶起: “我说了,在我面前,你不要跪。” “礼不可废。”方岫玉抿了抿唇,但也没有偏要和兰鸢山做对,顺势站起,扑进兰鸢山怀里: “你去哪里了?” “小六最近和一个女官走的很近,她们联手搞了一个新发明,据说是新型弓弩,比之前的弓弩准度更高,也能搭载更多的箭矢。”兰鸢山笑: “我刚刚过去看了一眼,倒确实是好东西。” “如此人才,陛下可要好好善待才是。”方岫玉忙道。 “那是自然。”兰鸢山顺手摸了摸兰君也的头发: “君也,日后若是你当了皇帝,也要珍惜人才,不论男女老幼,高矮胖瘦,只要有利于江山,只要是能者便重用,不可偏私,亲贤臣远小人,知不知道?” “知道。”兰君也揣着手,点了点头: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我的宝贝真乖。”兰鸢山捏了捏兰君也的脸,顿了顿,复又道: “日后也要好好对弟弟,知道吗?” 他说:“若我和你母亲不在了,你弟弟便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之人,你不能疑他伤他杀他,知不知道。” “儿臣知道。”兰君也正色:“儿臣会待弟弟好,让他享尽一生的荣华富贵。” “好。”兰鸢山点了点头,又叫来兰君钦,俯下身道: “小狗,你要一辈子辅佐哥哥,不可有二心,也不可因为外人与哥哥生嫌隙,你们要一辈子做手足,不能因为皇位互相残杀,知不知道?” 兰鸢山说:“等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兄弟手足之情,要比那冰冷的皇位更重要。” “父皇,儿臣记住了。”兰君钦和兰君也对视一眼,随即脆生生道: “儿臣保证一辈子不生二心,一生辅佐君也哥哥,守护大周江山万世安宁。” “真乖。”兰鸢山摸了摸两只小狗的脑袋,笑道: “今日便不用写作业了,去玩吧,姑姑发明了新的弩箭,你们正好可以求一求她,若她肯借你玩,便拿去试炼场试上一试。” “好耶!”一想到可以试一试新的玩具,兰君钦登时兴奋了,兰君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兰君钦拽起手拉走了,只给兰鸢山留下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和滚滚的灰尘。 兰鸢山:“..........” 他看着活泼好动的小狗崽子,失笑片刻,顿了顿,又转头看向方岫玉: “孩子们都走了,那我们两个.......” “臣妾陪着陛下。”方岫玉束手看着他笑:“陛下去哪里,臣妾就去哪里。” 兰鸢山逗他:“若我不日便死了呢?” 方岫玉没有将兰鸢山的戏言当做玩笑,更没有犹豫一秒,而是径直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兰鸢山的手,晃了晃,一字一句地表明自己的誓言,认认真真: “结发恩深,生穴同衾。天长地久,生死同心。”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兰鸢山死了,他将会毫不犹豫地追随而去。 “........那我可得活久一些,免得你年纪轻轻,就为我殉葬。”兰鸢山牵起方岫玉的手,盯着方岫玉的脸看了片刻,半晌俯下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玉儿........终是我亏欠你良多。” 方岫玉摇了摇头,片刻后,他被兰鸢山抱进寝殿,华丽的凤冠滚落在地,红色的珍珠衣被踢到了床边。 他的唇被兰鸢山吻的微微红肿,眼神失焦,嗓子里破碎的声音尚未吐出,就被兰鸢山以吻封缄,堵了回去。 窗外春光正好,鸟雀叽喳,顽皮的风趁着主人家不注意,溜进气氛暧昧涌动的披香殿,左右张望,随即将那早就写好的一纸情笺垂落在地。风定睛一看,只见那飘落在地的宣纸上边角微微卷起,但正中间,是方岫玉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誊写的两句诗,尚未被兰鸢山翻阅—— 月下何所有,一树紫桐花。 桐花半落时,复道正相思。 “叮!恭喜宿主完成让兰君钦成为王府新主人的任务!” 不知何时,系统已经缓缓出现在了兰鸢山的身边,软糯的半透明果冻身体在被子上弹了弹: “恭喜宿主!” “..........”兰鸢山看了系统一眼,侧过身,伸出指尖,抚摸着睡在他怀里的方岫玉,随即低头在方岫玉的眉心亲了一下: “他是我的晚玉,对不对?” 系统迟疑了片刻,点头:“是。” 兰鸢山抚摸着方岫玉的头发,缓声道:“那两个孩子也是我现实世界的孩子,是不是?” 系统见瞒不住兰鸢山,干脆摆烂了:“是。” 它说:“这些世界,都是主人为你们创造出来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是数据,但兰君钦和兰君也的存在是真实的。” 兰鸢山说:“他创造出这么多世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和我再续前缘,难道只是为了在这些虚拟的世界里让我和孩子们相认吗?还有,他能创设这么多世界背景,但为什么每次给小狗设定的剧情都这么悲惨?晚玉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系统只明面回答了一部分:“也不是。” 系统说:“主人如此设定,一定有他的理由。顺便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您和兰君也兰君钦无法在现实世界见面。” 兰鸢山:“理由?” “具体原因我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或许在下一个世界,你能找到一直想要的答案。” 系统缓缓漂浮在空中,身后的出现了一本硕大的透明书页,哗啦啦地翻动: “宿主,下一个世界已经开启,是否要进入?” 兰鸢山沉默了片刻,低下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方岫玉,用力抱紧了他,低声在他耳边道: “下个世界见,我的玉儿。” 你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思及此,兰鸢山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忽然一轻,像是灵魂都悬空,随即跌入了柔软的云端,紧接着下一秒,一阵清脆的电子音就再度响起: “恭喜宿主圆满完成任务,望再接再厉。请宿主准备好,系统即将带您前往下一个世界。” “系统正在传输中..........” “三——” “二——” “一——” “叮!数据创建成功!欢迎宿主来到新世界——星际虫族。” 兰鸢山:“..........” ??? 虫........虫族是什么? 难道在这个世界,自己的身份会变成一只蠕动来蠕动去的大.......大青虫子吗?! 抱着这样惊恐的想法,兰鸢山心中咯噔一下,片刻后,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睛。 72【不感兴趣不用订阅不影响后续剧情】古代番…… “皇后娘娘到!” 随着一阵尖利的太监嗓音响起, 看奏折正认真的兰君也指尖一顿,抬起头来,见一道大红色的人影跨过门槛缓缓走进来。兰君也知来人是方岫玉, 便放下笔,起身行礼: “母.........” 他一声“后”还未说出口,肩膀上就一重, 有一具少年身躯搭了上来,压的他身形一低: “哥哥哥哥, 你在干啥呢!” 少年的声音满含洋溢的青春笑意, 脆生生的, 像是切开的梨, 清亮如风: “我来看你啦!” “成日里打闹哥哥,没个正形。”方岫玉被程云扶上主位, 缓缓坐下, 语气里虽然含着批评,但脸上却是笑着的,显然也没有十分生气: “你若有你哥哥一半用功,你夫子也不会整日对你唉声叹气了。” “夫子布置的作业, 儿臣哪次没有认真完成了。”兰君钦趴在桌子上,在果盘里挑挑拣拣了半天, 才挑了一个饱满多汁的苹果,一口咬下, “只是他对我的要求和哥哥一样,见我做不到, 自然会郁气难平。” “你还有理了。”方岫玉板起脸:“你哥哥性格沉稳端方,为人处世也挑不出错,独独你, 没少闯祸,总惹你夫子生气,和你父皇告好几次状了。” “哥哥是太子嘛,太子就该有太子的样子,我又不是太子,我干嘛要像哥哥一样。” 兰君钦已经被一家人宠坏了,笑嘻嘻地趴在桌上,坐也没个正形,坐的东倒西歪的,方岫玉懒得再看他,又转过头,去看向垂手侍候在旁给他倒茶的兰君也,见兰君也举止端庄,又觉得气顺了一些: “君也,你今年几岁了?” “回母后,十七了。” 兰君也正在疑惑怎么自己的母后方岫玉会问自己这样简单的问题,就听方岫玉道: “你今年也十七了,该给你相看个好人家了。” 方岫玉给兰君钦剥了个橘子,刚将果肉递到兰君钦唇边,就被兰君钦嗷呜一口咬下, “我和你父皇商量过了,今年打算给你相看个好人家的双儿,等明年开春,就让你们挑个好日子成婚。你大婚之后,有了太子妃从旁辅佐,你父皇也好顺理成章地将政事都交给你打理。” 兰君也:“.........” 他垂下眼睛:“明年成婚,儿臣也不过十八,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本宫十八岁的时候都生下你和弟弟了,这有什么早的。” 方岫玉说。 “可是父皇成亲的时候是二十一岁。”兰君也道。 “你父皇那是忙着在外打仗没有空。” 方岫玉说:“你父皇娶我的时候是二十一岁,有你们的时候已经二十二了,换做旁人家,那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父皇这算是老来得子,你不要学他。” 正打算进门却不巧在门口听见方岫玉这句话的兰鸢山: “...........” 他也.......也没那么老吧?! 兰鸢山忍不住叹气,跨进门,却又笑道:“又说朕什么坏话呢?” “啊,父皇!” 兰君钦方才还在乐颠颠地看着母亲和哥哥说话,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听见兰鸢山说话,忙站起身迎上来,举手道: “儿臣举报,母后方才在说父皇老!” 方岫玉没料到兰鸢山会突然进来,也没料到兰君钦竟然会“背叛”自己,懵了一下,登时又急又气,顾不上皇后的矜贵仪态,抬脚对着小狗屁股就是轻轻一脚。 兰君钦知道方岫玉会踢他,明明方岫玉踢他的动作只是虚张声势,力道甚至还不如夫子气急了敲他脑壳时的力道大,甚至是脚尖刚触上兰君钦的衣服,兰君钦就瞬间倒地,夸张地假装身受重伤,捂着屁股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兰鸢山: “父皇,母后踢我!” 方岫玉没想到兰君钦竟然能这么“弱不禁风”,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兰君钦是在兰鸢山面前装可怜,登时瞪圆眼珠,指着兰君钦,委屈地看向兰鸢山: “陛下..........” “好了好了,哎哟,”兰鸢山被母子俩人逗笑了,上前一步,将气鼓鼓的方岫玉搂进怀里,开始偏袒起自己的夫人来: “小狗你也真是的,怎么能惹你们母后生气呢。” 即使是知道母子争宠,但此刻的兰鸢山显然是偏心眼子都快偏到太平洋去了: “你母后脾气这么好的人,一定是你做错了事情,他才会踢你。” “儿臣又没有说父皇老。”兰君钦被戳穿,当下也不装了,干脆盘腿在地上坐起,仰头笑道: “都是母后说的。” “我.......我.......”方岫玉显然也没想到背后说人“坏话”会被当场抓到,登时羞愧难当,在兰鸢山面前连自称都改了: “我其实.........” “好了好了,朕又不在意。”兰鸢山揽着方岫玉的腰,将他拽进自己的怀里,随即俯身在方岫玉的眉心亲了一下,笑道: “那就当朕是老牛吃嫩草吧。” 方岫玉:“.........” 他一红,转身抱住了兰鸢山,往他怀里蹭了蹭,看着父皇和母后这幅打情骂俏的模样,兰君钦搓了搓手臂,夸张道: “好肉麻,儿臣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兰鸢山:“........” 他斜眼看他:“看来你母后踢你一脚还是轻了。” “就是就是。”方岫玉小鸡啄米点头: “看来等君也大婚之后,也得给小狗娶个定王妃才好,看他有妻有子之后,还怎么皮。” 一提到娶妻生子,兰君钦的脸就垮了起来:“不要。” 他很抗拒:“儿臣不想娶妻生子。” 虽然同年龄段的基本上都开始定亲,有些甚至已经办完婚礼了,但兰君钦却对娶妻生子这件事不是特别热衷,从小就很是向往未婚未育的六公主鸢瑛姑姑那般肆意潇洒的生活,觉得鸢瑛姑姑像大漠的鹰一般自在不受约束。这个想法被兰鸢瑛知道之后,还被她打趣了好久: “姑姑和你不一样。” 兰鸢瑛摸了摸兰君钦的头顶: “姑姑从一开始,就决定不依附任何人,也不认为成亲生子是我人生必须做的事情。” 兰鸢瑛看着好奇的小狗宝宝,低声道: “但是小狗,你得知道,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 “就像你父皇从不会因为他自己成亲生子了便不停说教我,也从不觉得我不成亲就是个异类,更也不强行给我指婚,这都是因为他尊重我的生活方式,而我.......也尊重他的。” “我们要允许有人成亲生子,也要允许有人愿意一个人过好这一生,因为每个人情况不同,一切要按照自己的本心。” 兰鸢瑛指了指兰君钦的心: “不要因为羡慕一个人就去过她一样的生活,因为这未必适合你。” 兰君钦捧着脸,看着自己这位姑姑: “姑姑,你觉得我应该像爹爹一样娶妻生子吗?” “或许吧。”兰鸢瑛笑:“小狗,你还年轻。” 她说:“不要试图从我这里找答案。” 她道:“从你自己的人生里找到的答案,才是最正确的答案。” 因为兰鸢瑛的教诲,所以兰君钦将兰鸢瑛的话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在兰鸢山和方岫玉走后,兰君钦趴在桌上,看着兰君也垂眸写字: “哥哥,你真的答应母后要相看太子妃,然后明年就成婚吗?” “嗯。”兰君也慢慢地在奏折上写着字: “不想让父皇和母后对我失望。” “..........”兰君钦皱眉:“那若是你不喜欢父皇和母后给你选的妻子,你要怎么办?” “不知道。”兰君也说:“先尝试认识看看吧,以后再说。” “啧。”兰君钦用指尖戳了戳兰君也八百年都不会笑一次的脸,百无聊赖道: “哥你就是个冷冰冰的冰块,如果再娶个冷冰冰的太子妃,就会生出一堆冷冰冰的小冰块。” 兰君也批奏折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嘴角微抽,用力拧断了手中的笔: “为兄看你是又想挨揍了。” “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 兰君钦双手合十,下巴抵在指尖上,装出一副可怜样: “臣弟就不打扰太子哥哥批奏折了,臣弟告退,臣弟告退。” 言罢,他就飞一般朝门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贱嗖嗖道: “皇兄,明年记得生几只小冰块侄子给我玩!” 回答兰君钦的,是一只破空飞来的笔,转瞬间便钉入兰君钦身后的木柱上,稍微偏一下,就能要了兰君钦的命。 兰君钦当然知道兰君也武功和准头都很好,不可能射偏,纯粹就是为了吓唬他,当下也配合地闭嘴,脚底抹油溜了。 他不像兰君也,从小在深宫长大,一举一动都符合宫廷礼仪,他更喜欢民间,所以有事没事就溜出宫外去耍。 兰君钦知道兰君也喜欢吃宫外的荷花酥,方岫玉喜欢吃叫花鸡,所以在宫外溜了一圈之后,总会在宫门关闭之前,买好母后和哥哥爱吃的东西,然后再回宫。 这天,他又出了宫,玩尽兴之后,见天色是在太晚了,正想抄偏僻的近路回皇宫,却在路过一条河边时,看见一个身着鹅黄色衣服的双儿正站在河边。 兰君钦自然是发现了那双儿,一边啃着梨,一边用视线落在那双儿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随即蜻蜓点水地看了几秒,迅速移开。 他对旁人的事情没有兴趣,虽然一个双儿一个人站在河边确实有点奇怪,但他没打算管,正想悄摸摸地离开,余光就见那双儿盯着河水看了一会儿,忽然纵身跳了下去。 那双儿跳的太决绝,快的甚至兰君钦甚至没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噗通一声沉了下去,溅起一个人高的水花。 兰君钦吓的口中的梨都掉了,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见周遭都没有人经过,就是知道那双儿此刻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所以精心选了此处。 兰君钦犹豫了几秒,在那一瞬间,救人的心还是占了上风。 他咬了咬牙,冒着回宫晚了会被方岫玉训斥一顿的风险,放下荷花酥和叫花鸡,脱下身上的外袍,随即纵身也跳进了湖里。 湖很干净清澈,兰君钦眯着眼睛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个溺水的双儿。 他双腿一蹬,快速游了过去,在接近那个双儿的时候,也顾不上避嫌,伸出手就将那双儿拦腰揽了过来,随即向上游去。 在破水而出的那一刹那,双儿脸上的面纱也顺水飘走,兰君钦见他抱回岸上,正想低头查看那个双儿的情况时,看见他的脸,还愣了一下: “........” 他动作情不自禁慢了下来,轻轻拍了拍那个双儿的脸,嘀咕道:“长这么漂亮,怎么还想不开。” 他按压着那双儿的胸口,直到那双儿猛地吐出一口水,幽幽转醒,他才礼貌地松开手,举起以示清白: “我没占你便宜,我刚刚只是想救你。” 那双儿眼睛很漂亮,清透干净,还隐隐有些熟悉,盯着兰君钦时,眸中似有波动,但很快就变的无悲无喜: “.........” 他用力咳了一声,慢慢坐起来,声音低低: “多谢。” “没事。”兰君钦还赶着回家,拿起了外袍,顺手披在了溺水的双儿身上,随即才捡起了地上的荷花酥和叫花鸡,又看了那还坐在地上发呆的双儿一眼,想了想,劝道: “长这么漂亮,就别想不开了。” 那双儿有点冷,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半晌看了他一眼,没说别的,又重复道: “多谢你。” “.........”兰君钦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随即离开了。 兰君钦本来每把这插曲当回事,但当回宫的时候,路上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双儿跳河时冷静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太对。 他想,那双儿如果是骤然受了委屈,一时间想不开的话,被他救起时,理应大哭一场,然后对着他将那些抱怨的话一一诉尽—— 可他却只是感谢了他,除此之外并无他话。 思及此,兰君钦心中骤然咯噔一声。 他身体先于意识,脚步一转,开始往回跑,这回甚至用上了轻功,但回来的时候,还是晚了—— 他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地叠起,放在路边,那双儿甚至怕弄脏了他的衣服,还在衣服下面铺满了干净的叶子。 而湖水涟漪轻荡,显然是有人刚从这里又跳下了。 兰君钦:“..........” 他都快无语了。 他正想转头就走,但一想到那个漂亮双儿,他忍了忍,还是放下东西,复又跳下去。 兰君钦一边往湖里游一边想,如果这回真的救不回来,他就不救了,他招谁惹谁了,这大半夜在这冷水里游泳,说不定还得回去挨一顿骂。 他心里有气,一边游一边在心里骂人,但当看到那个往下沉的双儿时,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游过去,将他拉上水面。 那双儿溺水太久,已经彻底昏迷了,兰君钦没办法,只能给他渡气,还用内功逼出了那双儿呛进口鼻的水。 “咳咳咳.........” 在再一次醒来之后,那双儿显然对兰君钦的去而复返感到很诧异,但是还是很礼貌地虚弱道: “多.......” 他一个“谢”字刚滚到嘴边,就见兰君钦抱臂,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想死。” 兰君钦勉强当起了人生导师: “你父母对你不好吗?” 那双儿被问的一懵,半晌,才哑着声音迟疑道:“我父母对我很好。” “那是老师夫子对你不好?”兰君钦居高临下地问他。 双儿摇头:“老师授我诗书,待我恩重如山。” “那就是与好友闹矛盾了?”兰君钦显然想不通一个小双儿为什么会想自杀,满脸不耐烦与不解,下一秒,就听那双儿道: “我没有朋友。” “........没有朋友?”兰君钦闻言一愣,不可置信道: “怎么可能?” 双儿轻轻垂下眼睫,不作回答。 “是不是你性格太奇怪了,所以没人愿意和你做朋友?” 兰君钦不相信会有人一个朋友也没有,但为了不让这个双儿再跳河,只能绞尽脑汁地安慰:“如果只是因为没有朋友,你大可不必自杀,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事情还有很多,你要是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那双儿闻言,像是习惯了那样的安慰,勾起唇角笑了笑: “公子说得对。” 他说:“我谨记在心。” 他虽然在笑,眼睛却很平静,静的如同一潭死水,兰君钦不太喜欢,于是直言道: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他说:“不好看。” “.........”那双儿闻言一愣,随即又习惯性地笑了笑,这次,眼底带上了些许抱歉: “对不起。” 他话音刚落,兰君钦又再度皱起了眉,那双儿见此,骤然意识到兰君钦似乎不太喜欢他笑的样子,笑容忽然僵硬,随即缓缓抿直双唇,这样的表情变化似乎带上了些许讨好和无措,那副小心翼翼手足无措的模样,让兰君钦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莫名其妙。”兰君钦刻意忽略了那点不舒服,把他拉起来,警告道: “总之,你不许再死了。” “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许死。” 双儿盯着兰君钦看了一会儿,这回没有马上回话。 兰君钦有些不耐,“说话。” 那双儿见兰君钦不高兴了,这下才只好道:“好。” 他说:“答应你,不再在此处寻死。” “什么不在此处寻死,再哪里也不准寻死,”兰君钦说: “人生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双儿习惯性笑了笑:“您说的是。” “算了,别笑了,我心里不舒服。”兰君钦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看双儿骤然无措的表情,看了看天边缓缓沉下的天幕,缓声道: “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了,我认得路的。” 双儿道:“我自己走回去吧。” “你这样,能行吗?”兰君钦上下看了浑身湿透狼狈的双儿一眼,迟疑道: “你要是就这样回去,旁人会议论的。” “若是我一个人回去,便只会议论我一个人,若公子您送我回去,那就得连你一起议论了。” 那双儿笑道: “公子不必被我拖下水。” 言罢,他不顾兰君钦疑惑的眼神,缓步离开了。 他本就瘦,浑身湿透后更是显得有些脆弱,兰君钦凝着眉,像是不放心般,又喊了一声: “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去吗?” 那双儿背对着兰君钦,摆了摆手,一句话也未说,继续往前走,随即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兰君钦挠了挠头,呆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半晌才忽然想起城门快关了,在心里骂了一声,赶紧运起轻功赶回了宫。 他虽然有自己的宫殿,但还是习惯性地和兰君也挤在一起睡,沐完浴后,看着还在勤勤恳恳批奏折的兰君也,又看了看堆在一旁的待选太子妃的画册,忍不住趴在床边,对兰君也道: “哥,哥。” 兰君也忙着,不耐:“别吵,有事说事。” “哦。”兰君钦乖乖说:“那些画册你看不看?” “不看。”兰君也一心都扑在政事上,哪里像兰君钦一样天天游手好闲: “等母后问起来,到时候随便挑几个人见一见就是了。” “我帮你选吧。”兰君钦闲的没事,就自告奋勇,还不等兰君也同意,就拿起那些到他胸那般高的待选太子妃画册,挑了起来。 “这个太矮........这个太瘦.......” 因为是给自己的哥哥选媳妇,所以兰君钦挑的很认真,桌上的画册迅速减少,兰君钦也是肉眼可见地困了起来。 就在他打着哈切,准备再看完一本就睡的时候,入目却是一张极其熟悉的脸,似乎白日里才见过。 兰君钦:“........” 他愣了一下,瞌睡顿时清醒了,盯着那张漂亮清绝的脸看了一会儿,半晌才一拍大腿—— 这不是他白天救起的那个双儿吗? 他视线下移,正想看看这双儿是谁家的,谁料还没来得及看,那本画册就被兰君也收走: “睡觉了。” “哎呀,哥,我还没看完呢。”兰君钦愣了一下,抱着哥哥的腰撒娇: “这个好看,你要不要娶他当我嫂嫂?” “?”难得听见眼光挑剔的兰君钦说一个双儿好看,兰君也勉强赏脸,拿起那画册,用视线扫了一眼上面画着的双儿,随即很快又失去兴趣,将那画册阖起,丢在了一边: “这个人不行。” 兰君钦怔住:“为什么,他明明这么漂亮。” “因为母后他是不会同意他当太子妃的。”兰君也平静地吹灭了床头的灯,随即躺在了兰君钦身边,用脚踹了兰君钦一脚,示意他睡远点别挤着他: “睡觉吧。” 兰君钦:“..........” 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着兰君也帮着兰鸢山批了一天的奏折,一脸疲惫的模样,半晌欲言又止,又将想说的话吞进肚里,没再打扰自家哥哥。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双儿的模样,半晌,自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只想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那个双儿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