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国李邺乔彬》 第一章 重回大唐 永和坊是长安城有名的贫民区,住在这里的人三教九流,纷乱繁杂,各种纠纷不断,不过一般而言,民不告,官也不究。 在坊中部有一座破烂不堪的小院,烂泥混着麦秸夯成的院墙,院内有三间东倒西歪屋。 千疮百孔的院门比乞丐的衣衫还要破,偏偏上面挂着一块很大气的招牌:‘一贴绝’,原来这里是一家医馆。 这天上午,一名妇人挎着竹篮快步走来,另一手拎着一只铁锤,是铁锤,足有二十斤重,也不知是哪位将军遗落沙场的兵器。 妇人年约三十岁出头,身穿布裙,乌黑的头发扎得很紧,用布包着,斜插一支铜簪,岁月没有洗去她容貌的清秀俏丽,只是眉眼间隐隐藏着一股子杀气。 她的容貌在这贫民窟里绝对是天仙般的存在,很多无赖浪荡子虽然垂涎她的美色,可又畏惧她手中的铁锤。 妇人叫做裴三娘,正是前面一贴绝医馆的主人,凭借一手时灵时不灵的医术,在这片贫民区里混口饭吃。 走到门口,有邻居喊道:“三娘,你家小李子又坐在井台上了,很危险,你快去看看吧!” “谢谢葛大娘!” 裴三娘加快脚步,手中的铁锤捏得更紧了。 此时,院子里的井边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年纪不大,身材却很高壮,至少比裴三娘还要高半个头,他坐在井台上,两脚荡在井里,眼睛却痴痴地望着井底,目光里充满了绝望。 嘴里念念有词,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我怎么回去,我该怎么回去?” “阿邺!” 裴三娘见儿子衣衫单薄的坐在井边,又是心疼,又是恼火,“你不去床上躺着,又跑出来做什么?” 她扔掉铁锤,三步并作两步,速度疾快,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力气奇大,硬把他从井台上拖下来。 少年愤怒地挣脱了她的手,“别碰我!” “谁稀罕碰你,有本事你跳下去,我保证不拦!” “木娘!木娘!” 裴三娘又喊了两声,最东面的房间出来一名老妇人,“咦!阿邺怎么出来了?” “赶紧把臭小子扶进去,别整天念经了,人跑出来都不知道。” “都怪我!” 老妇人连忙上前扶起少年,进了屋,少年烦躁的情绪终于平息下来,人也恢复了理智。 “谢谢大娘!” 他躺上自己的小床榻,双手枕在头下,深深叹了口气。 李邺到现在还无法面对现实,自己无法接受第三次高考落榜的打击,独自去骊山游玩,下山时却一脚踩空,坠入一个水潭,醒来后竟然到了唐朝。 这简直比高考落榜还要残酷千百倍,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灵魂穿越,他要回家。 “木娘,药好了,给他端过去。” 外面说话的女人也不是他的亲人,更不是他的母亲,只是这具躯壳的母亲,但是….自己也抢了人家的儿子肉体啊! 没有身体,灵魂就会灰飞烟灭,没有灵魂,身体又是一具行尸走肉,它们是一体的,谁也离不开谁,那么自己真的来到了唐朝? 李邺心中乱成一团。 “阿邺,快把药吃了。” 老妇人端来一碗汤药,她长得慈眉善目,有很强的亲和力,让李邺想起了自己早已去世的奶奶。 “大娘,我真不想喝这药!” “别说傻话了,你娘跑去城外采药,几天几夜没合眼给你熬药,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没有你娘,你早就死了。” “木娘,别说了,这臭小子不领情的!”裴三娘在门口恼火道。 李邺默默接过碗,一口喝掉,药实在太苦了,他连忙接过水杯猛喝几口,把杯子递给老妇人,这才重重躺下。 老妇人向裴三娘偷偷眨了眨眼,裴三娘绷着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 一转眼又过去了十天,李邺不得不接受现实,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开始进入了自己唐朝的角色,就当是演戏吧!戏终人散,或许自己就能回去了。 一旦他接受了现实,各种疑惑便纷至沓来。 现在是唐朝什么时候?哪一年? 他的父亲是谁? 木大娘说他差点被人害死,又是怎么回事? ....... 这天清晨,他被院子里一阵吵嚷声惊醒。 “王瘸子,把膏药钱留下,人赶紧滚蛋!” “三娘,给我个机会……” “狗屁机会,你再敢动手动脚,老娘一锤砸烂你的脑袋!” 一个男子悻悻道:“多少药钱?” “二十文!” 只听一阵铜钱的声响,男子不死心道:“我下次再来看病!” “快滚!” 院门吱嘎一声关上了,只听裴三娘恨恨道:“想占老娘的便宜,做梦吧!” 李邺翻身坐起,随手披上一件衣服,开门走进院子。 现在是早春,正逢倒春寒,院子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裴三娘坐在屋角,用药槌在石钵中细细捣药。 “娘!”这声娘叫得很勉强,他有求于人才艰难开了口,“我想问你件事!” 裴三娘没有抬头,“你想问什么?” 李邺有些踌躇,冒然问今年是哪一年,会吓着人的。 “不知怎么回事,我好多事情都忘记了!” “我知道,你脑子被人打坏了,连自己的娘都不认识了。”裴三娘没好气道。 “今年是哪一年?”李邺鼓足勇气问道。 “你说什么?”裴三娘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李邺挠挠头,“我是说,皇帝叫什么,什么年号?” “你管皇帝叫什么,他又不是你爹,今年是天宝八年。” “啊!天宝八年。” 这是唐玄宗的年号,自己竟然到了中唐,这可是大唐盛世啊!是不是还能见到李白? 李邺高中时代最崇拜诗人就是李白。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这些千古绝唱他太熟悉了,现在居然能亲眼见到自己的偶像,让他忍不住有点小小的激动起来。 还有谁?杨贵妃、李隆基、安禄山…..李邺忽然反应过来,天宝八年,距离安史之乱只剩下六年了,啊!乱世就要来了。 可是……乱世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李邺望着三间破烂的小屋,乱世还能让自己处境更糟糕? 说不定,乱世还是自己的机会…… 各种念头、各种情绪在李邺心中此起彼伏,担忧、不安、躁动,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别发呆了,过来替娘捣药,家里膏药快断了,赶紧!” 李邺接过药槌,坐在一只小胡凳上捣药,脑海里还在胡思乱想着这个时代和即将到来的乱世。 忽然,他感觉怀里一热,低下头,怀里竟然有只滚热的鸡蛋。 “赶紧趁热吃了!”裴三娘转身走了。 望着这位唐朝母亲瘦小的背影,李邺心中涌起了一丝歉疚,虽然这不是自己的时代,可毕竟还有人疼爱自己,关心自己,自己对她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嗤——嗤——”似乎有人在发暗号。 李邺寻声望去,只见院墙上出现一张胖圆脸,也是十三四岁模样,满脸关切问道:“老李,你好点没有?” 李邺脑海里还残留一些唐朝的记忆,但很模糊,他只觉得这个胖子很眼熟,却忘记了他是谁? 李邺点了点头,这时,裴三娘大步从屋里出来,叉腰怒斥道:“死胖子,阿邺都差点被打死了,你们还有完没完?” 小胖吐了一下舌头,掉头就跑。 “娘,他是谁?” 裴三娘瞪了儿子一眼,“他们和你一样的闯祸精,忘记他们最好!” 裴三娘转身进屋去了。 李邺快步走到矮墙前,探头向外找去,只见胖子躲在一棵老槐树背后,一张大圆脸,小眼睛小鼻子,才十三四岁,但身高都快一米八了,长得又高又胖。 “老时间,老地方见!”胖子转身就跑了。 李邺一阵苦笑,老时间是什么时候?老地方又在哪里? ........ 裴三娘很忙,收拾了膏药,又出门给人看病去了,照例挎着她的篮子,拎着她的铁锤。 找了一个机会,李邺问木大娘道:“大娘,今天有个胖子找我,年纪和我一般大,他是谁?” 木大娘是裴三娘母亲的陪嫁丫鬟,一直照顾裴三娘,三十多年了,不是母女,却情同母女。 李邺也是她带大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孙子一样。 木大娘笑道:“看来你真是被打狠了,连一起长大的张小胖都不认识了,还有十几个,都是你的小兄弟。” “小兄弟是什么意思?” “你是他们的瓢把子大哥!” 李邺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词,‘黑社会老大!’ 难道自己手下还有一帮子小弟? 他心中更好奇了,连忙问道:“大娘,我被谁打伤了?” “这个…..我不能说,你娘不准我说!” “那他叫我老时间老地方见,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木大娘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爹爹是谁?大娘总该知道吧!” 木大娘眼中黯然,叹口气道:“我去给你煮汤面!” 她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回头神秘笑道:“你以前总是一更时分偷偷起床,跑去社庙,我也不知道你去干什么?” 第二章 游侠本色 ‘梆!梆梆——’ “小心烛火,关门防盗!” ‘梆!梆梆——’ 更夫走远了,李邺翻身起床,他不敢走正门,而是从窗户跳出去,再翻过院墙就出去了。 唐朝母亲和木大娘什么都不肯说,他只能从朋友那里寻求真相。 社庙就是城隍庙,距离李邺家不远,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飞檐和蹲兽。 刚走进庙门,他忽然听见后面有奔跑声,不等他回头,他便感到身后有风声,他本能一闪身,快得无以伦比,后面人扑了个空。 扑他之人正是白天见到小胖子,他见李邺在发呆,挠挠头道:“老李,你来社庙做什么?” 李邺还在震惊之中,他刚才这一闪身,竟然横移了一米五左右,自己怎么办到的? 而且闪身速度之快,对方距离他只有半米都没有扑中。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武艺! 李邺回过神,忽然眉头一皱,不对啊! “你不是约我晚上来这里见面吗?难道这里不是老地方?” 小胖子摇摇头,“不是啊!我们的老地方是马球场,不是这里。” “那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们在马球场等你很久了,怎么也等不到你,我就去你家,远远发现你翻过墙,偷偷摸摸跑来社庙方向,我就跟在你身后。” 李邺更加糊涂了,老时间老地方都对不上,难道是木大娘搞错了吗? 这时,又跑来两个少年,一高一矮,长得都挺瘦。 “老胖,找到他了吗?” “在这里呢!” 小胖子走上去低声对两人道:“可能真是裴婶子说的,他脑子被打坏了。”huαんua33 两人苦着脸道:“那怎么办?这下我们死定了。” 他们声音虽然很低,但李邺听得清清楚楚,他摆摆手道:“我没事,就是有些事情记不得了,我只记得老胖,你们两个我忘记名字了。” 瘦小的男孩跑上来,拉住李邺胳膊道:“老李,我是小黄毛,他是乌鸡郎,都是你起的名字,想起来了吗?” 月光下,李邺见小男孩头顶有一撮黄毛,另一个又高又黑,腿细得跟鸡脚杆子一样。 他‘噗!’笑出声,这两个外号还真贴切。 “我们去财神殿吧!” 小胖子在前面带路,财神殿在侧面偏殿,四人翻窗进了偏殿,这里供奉着一尊泥胎塑像,旁边有字:财帛星君。 这位财帛星君就是唐朝百姓眼中的财神了。 他们从供桌下找到几个破旧蒲团,盘腿在蒲团上坐下。 李邺想起大娘说过,他有十几个小弟,可眼前只有三人。 “怎么只剩下你们三人了?” “都散了!” 小胖子叹口气道:“自从你被打伤后,我们也认怂了,不敢再去马球场,但那帮家伙不肯放过我们,见我们一次就打一次,打得我们像狗一样四处逃窜,小七郎被他们打断胳膊,全家搬走了,我们就指望你赶紧康复。” 李邺听得一头雾水,干笑一声道:“我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连我娘都不认识了,你们给我说说,他们是谁?干嘛要打架?” 三人都知道他忘了事,七嘴八舌抢着说,李邺这才渐渐明白了。 他住这个坊叫做永和坊,是长安有名的贫民区,孩子们没钱读书,整天聚在一起瞎玩,自己打架最猛,力气大得惊人,而且讲义气,不欺负弱小,自然而然就成了孩子们的瓢把子大哥。 永和坊的西面有一个马球场,白天军队要练习打球,下午回营,士兵走后马球场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堂,但附近几个坊的孩子也会跑来玩,孩子们打架抢地盘就成了家常便饭。 但从去年秋天开始,来了一群富家子弟,霸占了马球场,每天傍晚练习打马球。 李邺他们不肯让,双方也打过几次架,结果矛盾越来越深,就在半个月前的一次冲突中,李邺被富家子弟带来的武师打成重度昏迷,几乎丧了命。 李邺哑然失笑,他还以为自己受伤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来是和一群少年打架。 “老李,刚才你一闪身,我就知道你恢复了,明天我们抄家伙和他们干吧!”小胖子凶相毕露,满脸横肉。 “和他们干,打死这帮狗杂种!”小黄毛和乌鸡郎也捏紧拳头道。 自己的前身会不会热血沸腾,慨然答应,李邺不知道,但现在的他不会了。 李邺现在的身体只有十四岁,可他的内心已经二十一岁了,早就过了头脑冲动,惹事生非的年龄。 唐朝的母亲总说他是游侠儿,开始他还沾沾自喜,以为是游侠,木大娘解释后他才知道,游侠中的游是游手好闲的意思,侠不是指侠义助人,而是惹事生非。 一句话,游侠儿就是游手好闲、惹事生非的小混混。 是啊!已经十四岁了,还整天和别的孩子打架抢地盘,不是小混混是什么? “打来打去没意思,还不如找点事情做,挣点钱花花!” 三人面面相觑,张小胖急道:“老李,大哥,你也认怂了?” 李邺摇摇头,“只是觉得整天打架没意思,想找点事情做,或者去逛逛书店也行,我们附近有书店吗?” “逛书店?” 三人听得匪夷所思,一起摇头,“坊里没有书铺!” 一阵强烈的困倦袭来,李邺打了个哈欠,“太晚了,先回去睡觉吧!我们明天再聊,你们可以直接来找我。”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张小胖忽然恶狠狠骂道:“窝囊废,没卵子的太监,你连狗都不如,我们真瞎眼了!” 李邺大怒,困倦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身一把揪住张小胖的脖领,将他拖了过来,“我欠你什么,你这样辱骂我?” 张小胖怒视他道:“你被他们用卑鄙手段差点整死,居然能忍气吞声,当然是没卵子的太监!” “什么意思,什么卑鄙手段?” 李邺冷冷道:“原原本本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放开我!” 李邺松开他衣襟,却发现自己居然把这个至少一百五十斤的胖子拖了十几步远。 张小胖似乎习惯被他拖拽了,他整理一下衣服道:“他们打不过你,就和你赌斗,每人打对方三下木棍,站不稳就认输,你和他们还签了输赢状,双方认赌服输。” “然后呢?” “然后他们让你先打,他们出来一个武师,你用木棍打了他后背三下,武师站不稳走了两步,然后轮到他们了。” 张小胖说到这,咬牙切齿道:“他们竟然偷偷换成了铁棍.........” “铁棍?”李邺眼睛骤然眯成了一条缝。 ......... 李邺心事重重回到家,他刚翻进院墙,却发现母亲裴三娘拎着一根哨棍站在院子里冷冷看着他。 “我想恢复记忆,小胖告诉我很多事情!” 裴三娘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把哨棍放到一边,她走上前抚摸儿子的头道:“娘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坚持让你读书?” “我读过书?”李邺惊讶道 “七岁时你读了一年,木娘劝我继续让你读书,我却觉得读书只会让人变坏,还是练武最有用,将来不会被人欺负,可现在我悔之莫及!” “为什么?” 裴三娘眼中燃起了怒火,“如果你读了书,你就不会蠢得去签那个狗屁认赌服输状,让老娘打官司都打不赢!” 李邺望着眼前的母亲,他眼睛有点莫名的酸楚,半晌他低下头道:“我不会再蠢了!” 第三章 融合超越 李邺虽然不想再惹是生非,但张小胖告诉他真相后,一根钉子就刺进了他心中。 如果只是打架受伤,伤好后也就罢了,偏偏对方用了卑鄙的手段陷害他,李邺咽不下这口气。 但裴三娘无论如何不准他再去招惹那群富家子弟,那群富家子弟太卑鄙、太狡猾,儿子不是他们的对手,迟早会被他们害死。 裴三娘每天上午出诊,下午就赶回来配制膏药,同时也看着儿子,李邺一点机会都没有。 没有机会,那只能等待机会。 另一方面,李邺对自己的前身也充满了好奇,自从他发现自己出手非同寻常后,他便不断探究自己的潜力。 这天上午,木大娘一边给他缝补衣服,嘴里唠叨他的童年往事,李邺托腮坐在一旁,听得很专注。 “你从半岁开始,你娘就用草药给你泡澡,我说孩子太小了,承受不住虎狼之药,她就不听,你没被她折腾死,是你命大。” 李邺笑道:“草药泡澡有什么好处吗?” “你娘说得神奇,说是她的家传秘方,能洗髓易筋,我觉得没有她说的那样夸张,最多是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冷,身体健壮,不容易生病,我就看到这些。” 难怪自己只穿薄薄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这是哪家的秘方啊! 李邺很想问唐朝母亲的身世,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他发现只要问唐朝父亲或者唐朝母亲的事情,木大娘就会找借口离开。 李邺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还练了什么武艺?” “你练得多了,很杂,总是坚持不了不久就放弃了,我不是说你,你娘没耐心,不过有一种练习,你从四岁一直坚持到现在。” “是什么?” “你两岁的时候,你娘就教你套圈圈,地上放几个小木偶,你站在几尺外扔竹圈,套中了,你娘就会奖励你一个小点心。” 李邺无语了,这是在训狗吗?还是准备让自己长大后摆个地摊? 木大娘笑了笑又继续道:“四岁那年,你娘带你去看打马球,你忽然对打马球有了浓厚的兴趣,自己捏个泥球,拿根木棍击球,打了几天,居然能一竿子把泥球打进一丈外墙上的小洞里,你娘说你有天赋,就开始训练你打球,训练你三个月,她没有耐心了,但你自己却一直坚持下来。” “我一直坚持到现在?”李邺很惊讶,坚持苦练马球十年,怎么办到的? 木大娘放下衣服,神秘一笑,“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弯腰从床榻下拖出一口破旧的木箱子,上面全是灰尘。 木大娘吹一下灰尘,笑道:“这都是我替你收集起来的。” “是什么?”李邺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木大娘打开箱子,里面竟然是长长短短二十几根木棍,很多都断裂了。 “这根就是你第一次打泥球用的木棍!” 木大娘拾起一根短小的木棍笑道:“那时你才一点点大,就拿着这根小木棍在院子打球。” “所有的都是?” “都是你用过的,一根不少,大娘都给你收集起来了。” 望着一箱子二十几根木棍,李邺眼睛湿润了,这哪里是木棍,分明是一个老人对自己满腔的慈爱。 ………. 前世的数理化,语文历史地理,现在对他还没有用,背几首唐诗宋词也不可能轰动长安。 一个贫民窟长大的穷孩子,只读了一年书,会写出惊世骇俗的文学作品?谁会相信? 相反,莽撞表现自己只会让他陷入危险境地,成为权贵的猎物。 务实是才生存之道,他要融入唐朝,适应这个时代,而不是这个时代来适应他。 一连几天李邺都在进行各种练习,了解自己,他发现自己的武艺其实很平常,可能就练过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但他却有异常强大的天赋,主要是力量、速度和敏锐。 他可以轻松举起近两百斤的重物,就算是强壮的成年人也未必办得到,正是他力量远远超过同龄人,加上他皮肉粗糙坚固,特别能挨揍,才能成为街坊少年中的打架之王。 另外他反应也极为敏锐,速度疾快,这一点是他在茅厕里发现的,他竟然可以用食指和拇指倏地捏住从眼前飞掠而过的苍蝇,百发百中,尽管有点恶心。 当然,这和他十年来苦练打马球有绝对关系,还有就是他从小泡药浴,或许真有想不到的奇效。 这天晚上,李邺在院墙上点了一炷香,他站在院子里对角另一边,相距约两丈,他手中持马球杆,唐朝马球杆像极了后世的曲棍球杆。 但地上不是马球,而是一颗麻雀蛋大小的石丸,李邺心沉静如水,脑海里一片空明,他挥杆打去,‘啪!’球杆精准击中了地上的石丸,石丸闪电般飞射出去,墙上燃烧的香火头蓦地消失了。 “厉害!”他心中忍不住夸赞自己。 李邺又取来一颗石丸,这一次他改变了目标,挥杆去击打旁边的一棵小树树干,但石丸从树干旁边掠过,足足相差了三十厘米。 李邺愣住了,自己能打中香头火,却打不中比它大几十倍的树干,为什么? 李邺闭眼回想自己打香头火时的经过,他想起来了,打香头火那一瞬间,他似乎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能控制住力道和准头。 但打树干时,这种控制感觉就消失了。 他又找了一些石子,重新进行试验,一连打了十次香头,其中有三次他找到了那种感觉,打中了香头,其它七次都打空了。 他知道不能着急,需要时间来慢慢掌控它。 …….. 一晃又过去了十天,李邺每天都在苦练,一天练习几百次。 随着时间推移,那种控制力道和准头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控制它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甚至不练习时他也能找到那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即将要成功了。 “老胖,抛高一点!” 张小胖将两块干泥一前一后抛向空中,李邺挥杆击打石块,这一次,那种感觉居然自己出来了,不需要他刻意去寻找。 那是一种多么精妙的控制力,他完全控制住了挥杆的力道和方向,小石块闪电般飞射出去,‘啪!啪!’在空中将两块干泥击得粉碎。 “你已经练了快两个时辰了,每发都能击中,难道还不够吗?”张小胖着实累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邺没有回答,他像石雕一样站在那里,用内心细细品悟出手那一瞬间的奇妙感觉,李邺前身苦练了十年的成果,现在终于被他融合了,他掌握了那种控制力。 一只麻雀落在大树上,它忽然振翅飞起,从李邺头顶上掠过,李邺掂了掂手中的石丸,猛地向天空甩去,飞掠而过的麻雀哀鸣一声,倏然落下。 没错!就是这种对准头和力道控制,不管是打马球,用弹弓,还徒手抛射石头,他都能找到这种感觉。 张小胖却惊得跳了起来,“哇!你居然还有飞石打物的本事,什么时候学会的?” 李邺一怔,“难道我以前没有打中过吗?” “哪里有啊!你吹嘘自己会打马球,我们让你露一手,你根本就打不中,更别说打鸟了。” 张小胖的话让李邺忽然意识到,极有可能他的前身也没有能掌握这种精准控制力,只是靠一种本能。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前身打香头火应该也是时准时不准。 也就是说,自己不仅融合了前身十年的苦练,而且还超越了他。 接下来几天,李邺继续不断巩固这种精妙的控制力,彻底掌控它,随心所欲的使用它。 ………. 在贫民区开医馆收入很微薄,贫民看一次病也就负担得起十文二十文钱,但长安的药材却很贵,如果买药材制作膏药,裴三娘的医馆早就倒闭了。 为了生活,裴三娘只能自己去城外采草药,节省了药材成本,以前都是儿子陪她去,但为了让儿子康复得更好一点,这一次她决定自己去采药。 一去就要两天,李邺的机会终于来了。 傍晚时分,李邺带着张小胖、小黄毛和乌鸡郎三名小弟来到了马球场,张小胖还准备拿一根铁棍,被李邺制止住了,对方敢用铁棍是因为事先签订了认赌服输协议。 如果没有这份协议,一铁棍打上去,官司就跑不掉了。 况且,李邺压根就没想和对方打架,他是要找回场子,但不一定非要动武。 马球场比后世的足球场略小一点,两边各竖一块木板,上面掏了一个排球大小的洞,在骑马奔跑中,马球手将球打进对方球洞里,就算得一分。 一支马球队由五人组成,马球场上,五名富家子弟正在骑马奔跑,练习打马球,周围还几名他们的仆人。huαんua33 为首是一名瘦高个年轻人,约十六七岁,他叫麻金松,家在对面待贤坊,实际上他们五人都是待贤坊的富家子弟。 富家子弟不一定是权贵子弟,有可能是大商人、有产人家、大店掌柜,或者依附权贵的大管事等等。 这时,麻金松忽然勒住马匹,惊讶地望着走上球场的几名冤家对头。 “这混蛋居然没事,不是说他瘫了吗?” 第四章 心服口服 几名富家子弟纷纷催马上前,麻金松高声喝道:“李邺,你已经认赌服输了,还想怎样?” 李邺轻轻拍打着手中的木棍,冷冷道:“我认赌了,可没有服输,你们每人让我用铁棍敲上几棍,此事就算了结了。” 几名富家子弟都被李邺打怕了,所以才用卑鄙手段暗算了李邺,今天他们都没有带武师,对方是报仇而来,打起来他们会吃大亏。 “我们走!” 麻金松调转马头就走,其他几人纷纷跟上,李邺不慌不忙道:“或者换一种方式,你们赌不赌?” 麻金松勒住马匹,回头问道:“你想怎么赌?” “我们来赌马球!” 张小胖猛地捂住嘴,自己真蠢啊!居然没想到这段时间老大苦练挥杆,原来是要比赛马球。 麻金松看了他们四人一样,傲慢道:“你们没有马,总不能骑驴和我们比我们吧!” 其他人都一阵大笑,最瘦小的一名富家子弟道:“而且你们还少了一人。” 李邺淡淡道:“我们来文赛,敢跟吗?” 马球有两种比赛方式,一种武赛,两支马球队在场上对抗,另一种便是文赛,文赛就是比技巧,花样很多,传球、掂球、射洞等等,不一定要骑马。 对方要比马球,麻金松可不惧怕,他傲然道:“比就比,划出章法来!” 李邺一指远处的球洞道:“三十步外射洞,杆数少则获胜,双方各出一人,我们没有马,只能步射!” “赢了怎样?输了又如何?”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李邺淡淡道:“我们若赢了,你赔我二十贯医药钱,以后我们在球场时,你们不能来!” 裴三娘打官司就是想向对方索要二十贯医药钱,但官司打输了,一文钱都没有要到,还倒贴了两贯诉状钱。 “如果你们输了呢?”麻金松冷冷问道。 “如果我们输了,这座球场我们不会再踏进一步,铁棍之仇一笔勾销!” 麻金松回头看看众人,几名富家子弟一起喊道:“跟他赌了!” “好!” 麻金松一口答应,傲然道:“我跟你赌了!” ……. 小黄毛等人目光复杂望着李邺,他们从小到大都是打架,李邺更是号称打架王,但今天这一幕着实让他们难以适应,居然不打架了,而是比斗马球,这算什么? “莫非老李伤势还没有好,所以…….”乌鸡郎自作聪明猜测道。 “有可能!” 小黄毛懊悔道:“早知道我们就不该怂恿他来了。” “没关系,老李打球也很厉害,绝不会输给他!” 张小胖心知肚明,这位瓢把子大哥打马球比打架更厉害。 球场上已经定好了位,射洞比赛有十步线、三十步线和五十步线三种,到了五十步线一般要骑马冲刺打球,否则力量不够。 “我先来!” 麻金松走上前,得意洋洋道:“打架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打马球,你是自取其辱了!” 李邺淡淡道:“输了别赖帐就行!” “赖帐!” 麻金松冷笑一声,指着场外道:“我那里有三十贯钱,你若赢了,我全部给你!” 李邺笑了笑,没有说话。 麻金松走到马球前,深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木板上的球洞,猛地挥杆一击,马球飞出一条弧线,‘啪!’一声打在木板上,差一点点入洞。 “他娘的,运气真背!” 麻金松低声骂了一句,让开了位置。 地上有十几个马球,李邺在三十步线将它们排成一排,他用的球杆是自己的,很破旧了,裴三娘花了十文钱从小摊上给他买来。 李邺走上前,让心沉静下来,头脑也变得空明,他猛地一击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啪!”马球直线飞射而出,精准射进了球洞。 张小胖三人振臂欢呼起来,拥抱着又蹦又跳,“我们赢了!” 麻金松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混蛋的狗屎运气啊! 李邺斜睨一眼,冷哼一声,连续挥杆向地上的马球击去,马球一个接一个飞射而去,十三个球,每一个球都精准入洞。 场上场下顿时一片安静,每个人都张大嘴,惊得目瞪口呆。 李邺淡淡道:“如果你还不服输,再拿五十个马球来,打飞一个我就认输!” 麻金松抱拳躬身行一礼,“我输了,心服口服!” 他快步下场,和同伴一起拎着三袋钱上来,放在李邺面前,“这是三十贯钱,从此以后,我们不会再来了!” 李邺微微笑道:“不送!” 麻金松一挥手,“我们走!” 几名富家子弟牵马离去,身材最瘦小的富家子弟深深看了李邺一眼,也跟着走了。 待富家子弟们走远,三名小伙伴跑上前围住李邺,满脸羡慕道:“大哥马球厉害啊!我们也想学,教教我们吧!” “你们不想打架了?”李邺微微笑道。 张小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现在想一想,其实打架真没意思,打别人十拳,自己也要挨八拳,打得鼻青脸肿,回家还要挨老娘板子,哪有打球爽,看他们输得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痛快啊!更重要还能赚钱!”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李邺拎了拎三个钱袋子,“挺重的,都快两百斤了!” 他又问道:“你们谁知道小七郎的新家?” 乌鸡郎举手道:“他是我表弟,我知道他家!” 李邺分出一袋钱,对他道:“小七郎被这帮混蛋打断了胳膊,这十贯钱麻烦你给他送去!” 乌鸡郎心中感动,连连点头,“我等会儿就去,他的新家就在隔壁坊。” 李邺又拨出一袋钱,“这十贯钱你们三个分,你们也被打了,算是压惊赔偿!” 三人顿时欢喜得跳起来,张小胖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大哥会做人,吃肉也没忘记给小弟们喝口汤!” “请问,李公子可否方便?”他们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李邺一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名男子,三十多岁,看打扮像个仆人,李邺想起来了,几个富家子弟打马球时,下面坐着几个仆人,好像此人也是其中之一。 李邺眉头一挑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家乔公子有事情求李公子帮忙,能不能谈一谈。” 李邺回头问小伙伴,“乔公子是谁?” “乔彬!” 张小胖脱口而出道:“就是那个身材最瘦小的富家公子,人还不算坏,上次他们本来还想再补大哥一棍,被他拦住了。” 李邺点点头,“他人在哪里?” “就在前面,请李公子移步!” 李邺摇了摇头,“是他求我,不是我求他!” “我明白了,请公子稍候!” 仆人撒腿跑去,不多时,瘦小富家公子骑马奔来,他翻身下马上前道:“我失礼了,请李公子勿怪!” 李邺淡淡道:“天快黑了,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 “是这样,我想请李公子替我打一场马球,报酬是五十贯钱!” 张小胖三人顿时惊呼起来,五十贯,那可是五万文钱,在贫民窟孩子眼中,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财富。huαんua33 李邺笑了起来,“这是你们刚刚商量好对付我的新办法吗?” “没有!没有!” 瘦小富家公子慌忙摆手道:“是我家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我可以发誓,绝不敢欺骗公子!” 李邺可不是三岁小孩,这个时代五万文钱的购买力就相当于后世的五万块钱,素昧平生,张口就给你五万块钱,天下哪有这种事情? 不过呢?做人也不能一口回绝,不给别人留余地,也是不给自己留余地,容易得罪人。 李邺笑了笑,“我考虑考虑吧!我娘不一定答应。” 瘦小富家公子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李邺,“这是我家地址,如果愿意就来找我,我叫乔彬。” “多谢了,我叫李邺!” 瘦小富家公子苦笑一声,“我当然知道,我都被你打怕了。” 李邺哈哈一笑,“不打不相识嘛!” 乔彬抱拳行一礼,“时间不早,我先告辞!” 他翻身上马,骑马走了。 张小胖忍不住吐槽一句,“你到底还是不是老李啊!怎么就像被另一个人附身了。” ===== 【向大家求打赏,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五章 临危担当 李邺心情愉快,拎着一袋钱走进家门,迎面看见邻居葛大娘。 葛大娘一拍大腿,焦急道:“哎呀!你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吧!你娘出事了。” 李邺心中一惊,“我娘出了什么事?” “她去采药,被毒蛇咬了,她坚持回来,刚进门就晕过去了。” 李邺心中大急,连忙向母亲裴三娘的屋里跑去。 房间里,裴三娘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一名医师正在收拾药箱,木大娘坐在一旁偷偷抹泪。 “大娘,我娘......她怎么样了?” 李邺冲上前,不由倒吸口冷气,只见母亲裴三娘盖着被子,右小腿露在外面,上面漆黑一片,已经肿胀得很大了。 木大娘哽咽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刘医师给她上了药,说只能稍稍延缓一下毒性,他也没有办法!” 刘医师在旁边道:“我劝你们别耽误时间了,按照我说的办法做,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什么办法?”李邺急问道。 “你问大娘吧!我只能给你娘稍稍延缓一下,如果到半夜还不消肿,她就危险了。” 医师摇摇头走了。 “大娘,快告诉我,什么办法?”李邺有点急了。 “刘医师说,延康坊有个名医,叫王济深,以前是御医,对付毒虫有奇方,就是太贵了,看一次要三十贯!” “啊!”李邺心中懊悔起来,他原本有三十贯钱,早知道就暂时不给他们了,现在又不好再要回来。 “大娘,我这里有十贯钱,咱们家里再凑二十贯钱,可以吗?” 木大娘惊讶地看着他,“你哪里来的十贯钱!” “大娘,你就别管了,以后再给你解释,现在救人要紧!” 木大娘擦拭一下眼泪道:“家里哪有二十贯钱,两贯钱都没有了,你病那么久,你娘每天花钱买鸡鸭羊肉给你补身体,一点点积蓄都花光了。” 李邺后退两步,一股强烈的歉疚感让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望着昏迷中的母亲,他咬紧了牙关,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母亲!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伸手,摸到了怀中的纸条。 ........ 乔府就在对面的待贤坊,李邺一路飞奔,很快便跑进了待贤坊,这时天已经黑尽了。 待贤坊属于中层百姓的聚居区,房舍要整齐大气得多,乔府就在坊门附近,很好找,一进坊门就打听到了,一座占地三亩的宅子。 李邺奔到乔府门前,也是巧,正好看见了跟随乔彬的那名下人。 “这位大哥,你还认识我吗?” “啊!是李公子,你找我家公子吗?” “对!对!我有急事找他,麻烦替我通报一下。” “请稍等,我这就替你通报!” 这名下人也知道自己主人有求于对方,他不敢耽误,立刻跑去后宅。 不多时,乔彬笑嘻嘻走了出来,“李大哥,这么快又见面了!” 李邺心急如焚,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我答应替你打球,但有一个条件!” “请说,什么条件?” “我希望能预支给我二十贯钱!” “这…..” 乔彬有些为难,“这得问我爹爹,你急着用钱吗?” 李邺点点头,“我娘被毒蛇咬了,危在旦夕!” “我明白了,你是想找济深堂的王御医,对不对?他给我爹拔过毒,确实很有奇效!” “没错!就是找他,但听说他要三十贯钱,我钱不够,还差二十贯,只能向你预支了。” 乔彬想了想道:“我们家的规矩是不预支,不过我可以借给你,我自己攒的钱,等你打完球再还给我!” 李邺心中感动,连忙施礼,“感谢乔公子!” “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乔彬奔回府去了,不多时,他牵出两匹马,还拿着一个布包,“这是三十两银子,时间很紧,我带去你济深堂,他家不好找!” 李邺也知道一两银子等同于一贯钱,他连忙摆手道:“要不了三十两,二十两就够了。” 乔彬微微笑道:“那你的十贯钱呢?” “在我家里,我先回去取!” 乔彬摇了摇头,“那就来不及了,坊门很快就要关闭,否则我牵马出来做什么?” 李邺吓了一跳,“坊门什么时候关闭?” “很快了,要抓紧时间,上马!” 乔彬翻身上马,李邺犹豫了一下,“我可能不会骑马?” “大哥,你怎么不会骑马?去年你骑马追我,差点把我宰了!” 李邺脸一红,“可能好久不骑马,有点生疏了!” “没事!你右脚认准马镫,一蹬就上马了。” 李邺学着乔彬刚才上马的姿势,一手抓住马缰,一手扶住马脖子,右脚踩上马镫,奋力一跃上马,他用力过猛,险些一头栽下去。 乔彬呵呵笑道:“是有点生疏了,没关系,我们跑慢一点,时间还得及!” 李邺跟着他催马小跑,很快他便适应了,自己确实会骑马,而且平衡得很好,他感觉自己甚至可以纵马疾奔。 延康坊在东北方向,和待贤坊隔着两座街坊,那里是长安县衙所在地,因为紧靠西市,同时也是著名的商人聚集区。 一路进坊,能看到很多西域风格的建筑,这些都是胡商的住宅,装饰得金碧辉煌,看得出都很有钱,只不过住宅都不大,也就两三亩的样子,大唐等级森严,商人虽然有钱,但不是有钱就能住大宅。 “那就是济深堂!” 乔彬一指前面一座不起眼小门,门上挂着两盏灯笼,灯笼上写着济深二字。 李邺暗叫一声侥幸,若不是这位乔公子陪同,自己哪里找得到? 两人翻身下马,李邺上前敲了敲门,片刻,门吱嘎一声开了,出来一名梳着总角的童子,年约十岁左右。 “你们有什么事?”童子有些不高兴。 李邺连忙抱拳道:“我母亲被毒蛇咬伤,危在旦夕,特来求医!” 童子摇摇头,“我家主人身体感恙,不接医,改天再来吧!” 说完,童子要关门,李邺一把顶住门,低声下气求道:“性命交关,恳请小哥帮帮忙吧!” 童子见李邺衣着粗陋,眼中闪过一丝鄙视,“病危的人多得去了,哪里帮得过来!” 李邺不肯松手,“小哥,我已经准备好了三十贯钱,帮个忙吧!” 童子关不了门,顿时怒道:“你这人烦不烦,县衙就在隔壁,你再不放手,我就叫人报官了!” 乔彬闪身出来陪笑道:“我父亲是嗣宁王府上的乔管事,王御医到我家里给我父亲看过病,能不能通融一下。” 第六章 竞争上岗 童子听说是嗣宁王府的人,便道:“你们等着,我去问问!” 他把门关上了,李邺叹口气,“要不是你今天帮忙,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没事!你不是说不打不相识吗?朋友嘛!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对不对?” “行!”李邺点点头,“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这时,门又开了,童子拎着三帖药膏和两副药出来,“三十贯钱拿来!” “这是三十两银子!”李邺连忙把银包递上去。 童子借着灯笼光看了看银子成色,又接过掂了掂,这才把药膏和药包一起递给李邺。 “我告诉你怎么用,把药膏在灯上烤软,贴在被毒蛇咬伤的地方,一个时辰后再换另一张,连贴三张,毒血就会出来,然后再熬药补补身体,休息两三天就好了。” “太感谢了!”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咚咚的鼓声,乔彬脸色大变,“要关坊门了,快走!” 李邺把药揣进怀里,翻身上马,也顾不上给童子打招呼,纵马疾奔,两人一前一后,风一般向坊门奔去。 长安天黑关闭城门,亥时开始关闭坊门,敲鼓一百零八下后,坊门关闭,怎么也不会开启,只能等次日天亮才能进去。 李邺此时也豁出去了,拼命纵马狂奔,奔到待贤坊坊门前,他翻身下马,把马交给乔彬。 “我明天来找你!” “快走吧!鼓声要停了。” 李邺撒腿向对面永和坊的坊门奔去,这时鼓声已停,坊门正在缓缓关闭。 “大哥,等我一下!” 关门的两名卒子看见了狂奔而来的李邺,他们犹豫了一下,把关门的速度放慢了一点点,在坊门关闭的一瞬间,李邺冲进了最后的缝隙。 ………. 木大娘用药很熟练,她小心翼翼地将膏药贴在裴三娘的伤口上,这时,裴三娘整个右小腿都乌肿了,黑气已经蔓延到大腿,那个医师说得没错,晚上再不消肿,真的就危险了。錵婲尐哾網 李邺紧张坐在一旁,握着母亲的手默默祈祷,这一刻,他已经把裴三娘当做自己的母亲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竟趴着裴三娘的床边睡着了。 李邺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凤凰在自己头顶上徘徊,凤凰忽然一推,他坠入了大海,李邺一下子惊醒,却发现是母亲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李邺顿时又惊又喜,“娘,你醒来了!” “我的傻儿子终于长大了。”裴三娘声音哽咽,眼睛一红,泪水流了下来。 “娘,我看看你的伤口!” 旁边木大娘笑道:“不用看了,黑血流光了,小腿已经消肿,才用了第二贴,这膏药确实有奇效!” “那我们把第三贴也贴上去吧!” “不要贴了!” 裴三娘挣扎着要坐起身,李邺连忙扶住她,裴三娘从木大娘接过膏药闻了闻笑道:“我要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能搞到这个方子。” 她忽然一把揪住李邺的耳朵,又快又准,“臭小子,给老娘交代,你哪来的三十贯钱?” ……… 裴三娘当然不会阻拦儿子去打球,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为什么不行? 但她也有条件,挣的钱必须交给她,比如李邺昨天拿回来的十贯钱,怎么也找不到了。 次日一早,李邺依约来到了乔府,乔彬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很明显,乔彬没有昨天那样开心,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找了一个机会,低声对李邺道:“我爹爹可能会测试你一下,你千万不要谦虚,一定要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要不然我就惨了。” “为什么?” “有竞争!” 这三个字便解释了乔彬为什么有心事,应聘者不止李邺一人,乔彬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他父亲不相信他的推荐很正常。 李邺点点头,“我会尽力!” ……… 乔府占地也不是很大,三亩左右,分为三进,前院、中庭和后宅,前院是厨房、马棚、仓库、下人房等等。 李邺一眼看见墙边放着很多大水缸,上面盖着竹笠,李邺家里也有两口大缸,木大娘告诉他,每户都有,表示美满的意义,当然也是水缸,户约大,缸越多,估计这里有十八口缸。 穿过一间廊房,他们到了中庭,中间则是一个天井,地上铺着青砖,时间久远,青砖有点发黑了,天井的两侧是耳房,中间是正堂,客堂两侧也有房间,一般是起居室或者饭堂之类。 此时中庭内站了十几个人,正中台阶上放着一张坐榻,一个中年男子盘腿坐在上面,长得和乔彬很像,估计就是他父亲。 周围站在好几名家丁,还有几名穿白色武士服的少年郎,十七八岁左右,个个拿着马球杆,意气风发。 出门前,木大娘特地叮嘱了李邺一些基本礼仪,不用下跪,作揖即可,一般有功名的士子只需要跪天地、跪皇帝、跪父母,而普通百姓则多一跪,就是跪官,如果是奴仆、家丁、佃农之类,还要跪主人。 乔彬的父亲只是权贵府上的管事,也不是李邺的主人,当然不需要下跪,李邺上前作揖道:“晚辈李邺,见过乔伯父!” 乔彬的父亲叫做乔行忠,长一张长脸,面容削瘦,一双眼睛格外有神,看面相就是个精明人。 他捋须笑道:“老三,这就是你介绍的射球手,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 乔彬已经站到父亲身后,低声道:“孩儿给父亲所说,句句是实!” “但是王爷定下的规矩,我也给你说过了。” “父亲—” “好吧!就试一试。” 嗣宁王定下的规矩是要在王府家丁中选择马球手,李邺不符合条件,不过乔行忠还是要给儿子一个面子,用公平竞争的方式让李邺退出,儿子也没话可说了。 乔行忠向另一名穿黑衣的年轻人招招手,年轻人意气风发的走上前行一礼,他年约十七八岁,长得很壮实,从走路步伐就知道是练武家丁,他傲慢看了一眼李邺手中的破球杆,目光里充满了讥笑和鄙夷。 乔行忠笑眯眯道:“我奉王爷之令组建一支马球队,目前还缺一名射球手,我需要从你们二人中挑出一人,当然是技高者入选,很公平,你们没有意见吧!” 两人都点头,乔行忠又笑道:“我这院子也不够大,不能按照真的马球射洞,需要变通一下,就用击瓶赛吧!我来给你们喂球,瓶子击碎者多者获胜。” 第七章 奇货可居 众人显然都明白规矩,一个个跃跃欲试,李邺也隐隐猜到了,一定是打铁丸或者石丸。 这时,两名家丁抬来一张桌子,放在两丈外,管家把三只瓷瓶放在桌上。 “就两丈远吧!” 乔行忠站起身走下台阶,手上多了几枚乒乓球大小的石丸。 他对李邺微微笑道:“我抛石丸,你们打击石丸,击碎瓷瓶多者获胜,明白了吗?” 乔行忠又看了一眼年轻人,笑道:“王顺,你经常打,你先吧!给李小哥做个示范。” 年轻人脱去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他活动活动筋骨,手臂上的肌肉格外饱满结实。 “阿顺,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几名马球手给这名年轻人打气,他们都是一起练武的王府家丁,彼此很熟悉。 年轻人拿起马球杆,做好了姿势,乔行忠猛地抛出一颗石丸,很像后世打棒球一般,年轻人挥杆打出,石丸飞射出去,‘砰!’一只瓷瓶被打得粉碎。 众人轰然叫好,“打得好!” 李邺也点点头,打得不错,应该下过苦功,乔彬则格外紧张,这个王顺是今天一早王府推荐过来的,在嗣宁王的家丁马球手中排名第三,有真本事,乔彬很担心李邺压不住他的气场。 “再来!” 乔行忠又抛出一枚石丸,年轻挥杆打出,只听‘当!’一声,打中瓶子了,但瓶子没碎,只是晃了一下。 这是专门用来练习马球的粗陶瓶,品质虽然粗劣,但瓶壁很厚实,必须打中正面才会粉碎,打中侧面容易滑过去。 “王顺,这个可不能算分!” “我知道,请乔管事再投!” 年轻人咽了一口唾沫,手不停捏着球杆,身体轻晃,他有点紧张了。 乔行忠再次抛出第三枚石丸,年轻人猛地挥杆,石球直线打出,很有力量,可惜差一点点,擦着瓷瓶而过。 年轻顿时满脸沮丧,掩饰不住眼中的失望。 几名马球手给他打气,“三中一,已经不错了,那小子一个都打不中。” 乔行忠暗暗叹口气,心中也有点失望,他对头找的射球手可是王府排名第一的戚勇,打瓷瓶能十中七。 “李小哥,该你了!” 李邺点点头,拎着自己半旧的球杆走上前,半蹲马步,心如止水,头脑里一片空明。 管家放好了三只瓷瓶,乔行忠大喝一声,猛地投出石丸,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 李邺静止如山,石丸到面前,球杆如闪电般挥出,一声击球脆响,紧接着‘砰!’一声,球速太快了,众人还没有看见石丸,最左边的瓷瓶已被打得粉碎。 “好!”乔彬激动得拍手,院子只有他一人叫好,其他马球手脸上都很不自然,这一杆打得太漂亮了,无懈可击。 “第二枚来了!” 乔行忠投出石丸,心中就暗叫一声‘糟糕!’他投偏了,石丸向李邺身体砸去,应该向前一点,李邺才能挥杆,现在投向身体了,还怎么挥杆?huαんua33 乔行忠刚要说此投不算,不料李邺身体一个一百八十度旋转,反手一杆,精准打中了石丸,石丸强劲射去,‘砰!’第二只瓷瓶被打得粉碎。 “漂亮!”所有人都忍不住喝彩起来,这一杆转身反手击球确实高明,在场所有人都做不到。 王顺脸上火辣辣的,这家伙确实比自己厉害。 乔彬激动得双手振臂,“两击两中,李大哥赢了!” 乔行忠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投丸失误,对方居然还能打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说得没错,这小子真的高明啊! 他眼睛渐渐放出光来,高声笑道:“李小哥,第三击我们打一个双跳如何?” 四周所有人都一片哗然! 李邺微微欠身道:“请伯父讲解一下,双跳是什么意思?” “哦?” 乔行忠更惊讶了,“你是第一次打吗?” “小子第一次打,不懂规矩!” 乔行忠竖起大拇指,“第一次就这么厉害了,就像千锤百炼的一般,天赋禀异啊!” 其实他误会了,打瓷瓶是第一次,但打石丸李邺从四岁就开始了,真是千锤百炼,当然,天赋是另一回事。 李邺没有刻意解释,静听他讲规则。 “双跳就是石丸动,瓷瓶也动,明白了吗?” 李邺点点头,就是打运动靶,有没有练习过他不知道,但他已经彻底掌握了那种奇妙的控制力,打什么都可以。 他再一次摆好了姿势,屏住呼吸,心如止水,但眼角却在捕捉瓷瓶的动态,第三只瓷瓶此时是拿在管家手中。 “开始!” 乔行忠猛地将石丸抛出,位置很正,这次没有偏,与此同时,管家也将瓷瓶高高抛起。 击打运动中的石丸去撞碎运动中的瓷瓶,比刚才的静止瓶难了十倍不止,当然也有高手能做到,但嗣宁王府的数百家丁中无一人能办到。 李邺眯起了眼睛,那一瞬间,奇妙的控制感觉由心而生,一杆挥出,‘啪!’石丸在空中闪过一道灰影,‘砰!’的一声,瓷瓶在空中解体,被打得粉碎。 院子里一片欢呼,简直太精彩了。 乔行忠两眼放光,捋须笑了起来,“这小子,奇货可居啊!” ........ 李邺被请进书房,乔行忠摆手笑道:“请坐!” 可只有几张坐榻,着实让李邺头大,他最怕去大户人家做客,不像贫民人家坐胡凳,坐长条凳,大户人家是坐榻,得跪坐,他的膝盖怎么受得了? 乔行忠看出李邺的尴尬,呵呵一笑,盘腿坐下,“李公子尽管随意!” 李邺也盘腿坐下,这还差不多。 “事情是这样!” 乔行忠把打马球的缘由告诉他,“嗣宁王府的田大管事回乡养老去了,我是二管事,正常应该是我升为大管事。 但是呢!王府还有一个三管事,姓胡,他妻子从前是王妃的贴身侍女,他走了夫人路线,王妃就想让这位胡三管事出任大管事。 王爷不想坏规矩,但又不愿让王妃不高兴,他就想了一个办法,王爷最喜欢马球,便让我和胡三管事各组织一支马球队,十天后比一场,胜者为大管事,王妃也答应了。 这里面有一个难办之处,王府里有几百名家丁,王爷的意思是,从家丁里挑选马球手,不准请外援,李小哥你明白了吗?” 李邺黯然,“伯父的意思是,我刚才虽然赢了,还是不能替您打这场球?” “不!不!李公子误会了,我估计王爷的意思是,不准请外面的专业马球高手,但你不是,所以还有一线希望,我是想请你当候补,哪怕你没有机会上场,我还是给你二十贯钱,如果能上场,那就是五十贯钱,无论输赢,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自己还欠着乔彬三十两银子呢! 李邺点点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第八章 刮目相看 李邺告辞走了,乔彬担忧地问父亲道:“爹爹,李大哥真没有机会上场吗?” 乔行忠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胡老三没有请外援吗?他表面上是让戚勇做他的投球手,但戚勇年初摔断腿,还没有痊愈,根本上不了场,他是做给我看的,让我放松警惕,我知道他实际上请了外面的黑球手。” 马球是大唐国球,有一个官方机构马球署,隶属于兵部,和今天足协差不多。 想成为职业马球手,就必须通过马球署的考试。 在马球署下面还有一个马球联合会,由二十六支最强的职业马球队组成,每年都会有马球联赛, 在马球联合会里注册备案的马球手,叫做白球手,一般隶属于二十六支职业马球队。 还有一种马球手不属于任何一支马球队,谁都可以请他去打球,靠打球赚钱,这种马球手同样也通过了马球署的考试,所以也是职业马球手,只不过他们没有在马球联合会注册备案,大家都称之为黑球手,又叫自由球手。 但唐朝比较宽容,并不排斥这种黑球手,只要有人请他,他就可以参加任何马球比赛,这也算是行内的规矩。 其实道理也简单,比如王公贵族们都会打马球,也通过了马球署的推荐或者考试,他们其实也是黑球手,歧视黑球手自然就是歧视王公贵族自己。 所以制定规矩必须灵活,关键就是要有人请,马球打得再好,没有人请你,那也没有机会上场赚钱。 乔彬明白了,“所以父亲也要把李大哥隐藏起来,作为秘密武器?” 乔行忠点点头,“胡老三一向和我有嫌隙,如果这次让他当了大总管,我可能在王府里就干不长了,李小哥是我的奇兵!” 乔彬头脑很灵活,他想了想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李大哥的球技这么高超,如果想办法让王爷看到他的球技,王爷动了爱才之心,父亲就有功劳了,王爷就能以此为理由,提升父亲为大总管呢?” 乔行忠捋须欣然笑道:“我儿说得有道理,荐才有功,王爷绝不会亏待我,不过好菜要等到最后才端出来。” 乔行忠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他不是黑球手吧?” “绝对不是,李大哥是一名新手,请父亲放心!” ........ 平康坊一座大宅的一处花园内,一名身穿军服,体型瘦高的男子正坐在桌前喝茶,不远处负手站着一名中年男子。 军服男子喝了口茶,微微笑道:“敬文,那孩子已经恢复了,而且好像变成了一个人。” “不可能吧!” 中年男子慢慢转过身,他长得身材高大,气质儒雅,面白如玉,目光清澈,留着短须,年轻时必然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他眉眼间居然和李邺有七分神似。 第九章 扑朔迷离 乔彬有些尴尬道:“李大哥,你对我爹爹很重要,他若当不上大管事,会被那个姓胡的混蛋赶出府门的,我们家就完了。” 李邺拍拍他肩膀道:“没有你,我买不到解毒药,这份恩情我记在心中,你放心吧!我会全力以赴帮助你父亲。” 乔彬满怀感激地走了,他坚决把银子塞给了李邺,这本来就是给李邺的钱,他怎么能拿回去? 李邺一肚子的疑惑,是谁替自己把钱还了?那个高个子男人又是谁?三十多岁,难道是自己的唐朝父亲? 李邺回到院子,母亲今天替人接生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木大娘正坐在井前洗衣服。 这时李邺肚子一阵咕噜噜叫,顿时饿得他前胸贴后背,饭点时间到了,他连忙跑进厨房,却发现灶台上空空荡荡。 “大娘,没有午饭吗?” “你这个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谁家会吃午饭,每天不就两顿饭吗?” 李邺挠挠头,“可是我每天中午.....” “那是你受伤了,你娘要给补身体加餐,你不会连每天吃几顿饭都忘了吧!” 原来唐朝每天只吃早晚两顿饭,李邺想想又问道:“那有钱人家呢?” “有钱人家没有规矩,肚子饿了就吃,只要吃得起,每天吃十顿饭都没有人管。” 原来还是因为穷。 木大娘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块干饼递给他,“肚子饿就吃点这个!” 李邺撕了一半给大娘,木大娘笑道摆摆手:“好孩子,大娘没有吃午饭的习惯,你赶紧吃了吧!” 她又坐下洗衣服。 李邺索性搬个小胡凳在旁边坐下,一边吃饼一边问道:“大娘,我们家在长安有亲戚吗?” 李邺想到了早上乔彬说的事情,有人替自己还了三十两银子。 “你娘说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大娘,我外公......” 李邺一回头,发现木大娘已经起身回房去了。 “大娘!” “我要念经了,很忙,你不要问我这些!” 李邺着实没有脾气了。 把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肚子还是饿得难受,李邺从怀里摸出银子掂了掂,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来大唐后还从来没有逛过街呢! 上次买药是晚上,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他们急匆匆赶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不如今天去西市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他又来到木大娘的房间,只听里面有木鱼敲击声,大娘开始念经了。 “大娘,我去练习打球了。” ‘咚!咚!’木鱼重重敲了两声,表示知道了。 李邺立刻回到自己房间,他得换件衣服,再带一些零钱,他当然不能带着二十两银子出去,吃碗面都没法找零。 衣服懒得换了,反正都是粗布短衣旧布鞋,穷人家孩子的标配。 李邺从床下抽出一个小木盒,这是他前天发现的,应该是他前身的储钱箱,里面有一百多文钱,装在一个小布钱袋里。 他把小钱袋取出来,把二十两银子放进木盒子,想了想,他又取出十两银子放在身边,说不定能买几本书。 这时,李邺忽然发现了一个异物,着实让他愣住了,床上居然有一张纸条,他们家什么都可能有,就是不会有纸。 谁进来过了? 李邺急忙起身去院子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又回到房间拾起纸条,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老时间,老地点!’ 这当然不是张小胖写的,那家伙不识字,这字写得很苍劲,笔力很强,一看就是成年男子的字迹。 有人替自己还了三十两银子,然后纸条就出现了。 李邺心中有一种即将要解开谜底的感觉,恐怕这才是自己从前夜里一更时分跑去社庙的真正原因。 ...... 纸条的诡异出现,李邺已经没有心思去西市了,自己和乔彬在外面说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人进了自己房间,大娘还在院子里洗衣服,这人会是谁? 他拎着球杆来到了社庙,社庙有个庙祝,是个酒鬼老道士,整天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钱买酒。 大院子里有一对老夫妻在烧纸,李邺看了一圈,直接向后院走去。 社庙其实不大,进门就是大院,正殿是社神,左边是财神殿,右边是求子观音殿,本来没有这两位,但百姓需要,它们就出现了。 正殿旁边的房间是庙祝居所,旁边有扇小门,直接通往后院。 后院很大,其实是一大片荒地,占地足有四五亩,紧靠小河,老道士在这里种了点菜,墙角还有一口水井。 李邺感觉这里很熟悉,他前身的记忆也一点点渗出,自己好像在这片荒地上练过击打马球。 他在河边不远处发现一个废弃的泥像,固定在地上,泥像表面斑斑点点,脸部还破碎了,一看就是自己长年挥杆击打石块撞击的结果,可是,自己是从哪个位置打球呢? 李邺发现一个诡异之处,如果石像固定不能动,那自己挥杆打球的位置,竟然是小河里,怎么可能? 他快步走到河边,河水很浅,他不由眉头一皱,贫民窟的小河不要指望有多干净,但水中确实有一堆石子,就是他天天练习打马球的石子。 难道自己是站在水里打球吗?打水中的石子,阻力该有多大,需要多大的臂力。 李邺隐隐有点明白了,自己能举起两百多斤的重物,并不是天生的。 这一刻,李邺忽然对约自己晚上见面的神秘人充满了期待。 ......... 裴三娘很晚才回来,她今天替人接生,累得筋疲力尽,但接生赚钱比较多,上门就要一百文钱,若顺产还要给三到五百文钱的红包。 若是难产或者婴儿夭折,运气好被赶出门,一文钱没有,运气不好还要被狠揍一顿。 不过一般都是顺产比较多,贫民窟的饭菜都没什么油水,大胖小子几乎没有,张小胖那样的是特例。 裴三娘心情不错,虽然累了一天,但赚四百文钱,明天可以给儿子买几斤羊肉了。 “娘,我想给你说件事!” 李邺想把二十两银子给她,但裴三娘实在太累,摆摆手道:“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娘眼皮都睁不开了。” “三娘,你要吃饭吧!”木大娘问道。 “我吃过了,别管我,我去睡了。” “我烧点热水给你洗脚!” 裴三娘摆摆手,回房就睡了,话都没有说上两句。 李邺坐在房间等待时间过去,他心中期待又紧张,着实很煎熬。 一更时分是晚上七点到九点,唐朝普通百姓睡得很早,日落而栖,天黑就睡了,次日四五点就起床。 当然,有钱人要寻欢作乐,这个时候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平康坊那边是彻夜笑声不断,灯火璀璨。 纸条上说的老时间,李邺觉得七点不太可能,应该是指八点,大家说一更时分,都是指晚上八点。 时间渐渐到了一更正,夜里快八点了,李邺悄悄出门了。 第十章 神秘男子 李邺来到社庙后面的荒地,只见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负手站在河边,背对着自己,腰间佩一口长剑。 李邺着实惊叹,这身高,足有一米九了吧! “我出门半年,你是不是偷懒了?”男子语气冷漠,带着强烈的不满。 “你是谁?”李邺并不掩饰自己的失忆。 男子蓦地转身,三十余岁,一张削瘦惨白的脸庞,脸上有道长长的伤疤,十分触目惊心,他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能穿透身体,李邺立刻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他看透了。 “你真的记不得我是谁了?”男子眯起了眼睛。 李邺摇摇头,他指着河面又道:“应该是河面结冰了,我没法练习!” “应该是?” 男子冷笑一声,“你的语气就像在说另外一个人。” 李邺还是摇头,“以前的一切我都忘了,连我娘都不记得了。” 男子目光蓦地明亮起来,“我知道了,难怪你会突破,唯有忘我,方可重归一元,唯有忘我,才能天人合一......” 男子越说越兴奋,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真是天意啊!” “你到底是谁?” 男子收起笑意,注视着李邺淡淡道:“我们在一起练习打马球有十年了,你从来不问我是谁,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问,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我娘知道你的存在吗?” 男子点点头笑道:“她知道,只是她装作不知道,但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你父亲。” 李邺点点头,“你若是我父亲,她早就一锤把你脑袋打碎了。” 男子苦笑一声,“你倒是挺了解她!” 李邺也不再关心他的身份了,他想起一事问道:“三十两银子是你还的?” 男子笑了笑道:“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就别管了,我们来说说马球,你是怎么突破的?” 李邺想了想道:“我挥杆时会有一种感觉,一种对力量和准头的控制感觉,倏然消失,我就捕捉这种感觉,让它一次次出现,最后和我融会贯通,需要时它就会由然心生。” “给我看看,打左眼!” 男子一脚踢起一块小石子,闪电般射向李邺,李邺反应更快,后退两步,一杆挥出,‘啪!’石子如影飞射,正中泥像左眼,竟嵌在了左眼上。 “好!” 男子竖起大拇指,赞许道:“比我想的更好!” 李邺笑道:“意思是,我可以出师了?” 男子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我教你打了十年马球,你以为我教你什么?” 李邺望着他腰间长剑,他心念一动,“你是在教我武艺!” “孺子可教!” 男子赞许道:“力量、速度、敏锐、精准,这是天下所有武艺的基础,你的基础已经扎实了,接下来就要更上一层楼,可窥视武道了.....” 李邺没有打断他的话,听他继续说下去。huαんua33 “天下大道,殊致同归,皆可为阴阳,武道也是一样,返璞归真,天下武艺无非就两个字,攻守。” 李邺笑嘻嘻问道:“似攻实守,似守实攻,非攻非守,攻守兼备又是什么意思呢?” 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三年前我考过你一次,结果你让我很失望,今天我再考你一次,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男子摘下腰间宝剑,忽然向上一挥,宝剑脱鞘而出,直冲天际,足足飞起十几丈高,忽然剑芒朝下,如电光石火,又如长虹贯日,一道寒光以无比凌厉的气势灌顶飞刺而下。 男子手握剑鞘,望着飞刺而来的剑芒一动不动,就仿佛矗立了亿万年的巨石,又如铁树生根,刹那间,长剑入鞘,剑芒倏然消失。 这一剑让李邺惊骇无比,心脏都差点跳出来,天地间竟然还有这样的驭剑之术? 他心念一动,忽然脱口而出,“你是裴旻!” 男子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李邺无数个念头在胸中涌动,自己当然知道,李白的诗、张旭的字、裴旻的剑,号称天宝年间的三绝。 李邺着实激动,这个教了自己十年马球的神秘男子,竟然是剑圣裴旻! 只是.....自己又该怎么解释先知? 男子确实是裴旻,官任千牛卫中郎将,长安赫赫有名的第一神剑,十年前,他便开始教李邺打马球了,实际上是给他奠定了武学根基。 裴旻松开了他的衣襟,黯然道:“我知道了,你娘告诉你的。” “你莫非....是我娘的亲戚?” 裴旻点点头,“你已长大,我也不瞒你了,你娘是我的堂妹!” “既然如此,她怎么不见你?” 裴旻苦笑一声,“没有我,她就不会认识你爹爹,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 “沦落谈不上吧!”沦落二字让李邺有些刺耳。 第十一章 乐极生悲 裴旻大步来到水井前,目光已没有最初的冷厉,变得很柔和,他对从前的李邺从来不会解释,解释了那傻小子也听不懂,但他要对眼前的李邺解释清楚,对方才能更好领悟。 “练武不是练几招花拳绣腿,必须从小打下身体基础,否则举两三百斤的重量,首先筋骨就支撑不了。 你娘给你从小用药泡浴,方子就是我给她的,几味最关键的药材也是我给她,这就像挖池,挖小池成塘,挖大池成湖,所有的武学世家都是这样培养子弟,从出生后几个月时就开始药浴,就是为了强筋壮骨。” 李邺确实明白,其实他那个时代的运动员也是一样,都是从小练出来的。 “打马球呢?” “打马球是为了训练你的目力、敏锐力、速度、手眼协调,同时也训练你的力量,但更要是让你领悟控制。” “我已经领悟了!” “你那个只是基础,真正的武道还没有入门!” 裴旻微微笑道:“道法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武道也是一样,一生二是基础,这关你已经过了,接下来就是二生三,看你能不能在一两年内突破,其实二生三里面还有细分,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舅父,什么要让我练武?” 李邺沉吟一下问道:“是不是因为家族练武的缘故?” “和家族有点关系,但不是全部!” 裴旻缓缓道:“大唐的很多迹象都越来越不对了,各种危机越来越深,感觉到了一个转折点,很可能乱世就要到来,我们必须要有所准备,不光是我们,我所知道的很多世家也都在暗中准备了。” “准备什么?”李邺追问道。 “各种准备,粮食、财富、兵器、训练子弟,但对于我们个人,练就一身高强武艺才是最现实的,最有用的,才能在乱世中活下去,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李邺默默点头,就像地震、海啸这些自然灾害总会有动物先知先觉,战乱也是一样,也一定会有各种征兆先出现,而那些能延续千年的世家往往就是最先感受到。 裴旻出身天下世家闻喜裴氏,他也一定从家族那里得到警示了。 “我从哪里开始?”李邺将心收回来。 裴旻指了指水井。 李邺看了一眼水井,有些不解道:“让我下井?” 裴旻微微一笑,“当年我也是在长安的河底练成的,你若不嫌这里的河水脏,你可以去河底练习。” 漂着翔的河水还是算了,李邺想到裴旻那天外飞仙般的一剑,想到了即将到来的安史之乱,他顿时热血沸腾,脱去外衣,赤着上身,“我该怎么练?” “你跳下井底,井底很宽,和你房间差不多,你就在井底挥杆打马球,支持不住上来换口气,每天晚上打一个时辰,等什么时候你能和陆地一样,打得又快又准,那你就练成了。” “我就能使出舅父那一招天外飞剑?” 裴旻点点头笑道:“到了那个境界,你就会知道,那一招其实并不难!” …….. 李邺一跃跳进了水井,此时正值倒春寒时节,冰寒刺骨的井水几乎瞬间将他冻僵,从幼时开始药浴带来的效果在这时发挥出来,他抗住了极度的寒冷。 身体慢慢下降,水深大约四五米,他的脚终于触到了井底细沙,慢慢站稳了,他忽然发现井底有两个石锁,应该是舅父放的,套住脚,让身体浮不上去。 他这时才发现在水底打马球真不是好主意,球杆向上飘浮,他得费力按下去,极为艰难地在井底挥杆,周围一片漆黑,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不要说打井底的小石块了。 难怪要在水里训练,水里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他在岸上的力量、速度、精准、敏锐统统没有了,一切又从头开始,而且更加艰难。 李邺的前身是一头犟牛,认准的事情谁也拉不回,现在李邺虽然远不如前身那样犟,但一样有股子韧劲,绝不轻易认输。 他知道要用两三年的时间来苦练,绝不可能一蹴而就,他得坚持,积小流以成江河。 一次挥杆,他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运动,只挥了两三下,他的手臂就酸得不行,又咬牙挥了两下,呼吸实在憋不住了,他双脚一蹬浮了上去。 头露出水面,李邺大口大口呼吸,裴旻在上面问道:“挥了几杆?” “五杆!” “不行!刚开始必须要挥七杆,赶紧下去,今天必须要潜十五次!” 李邺深深吸一口气,又潜了下去,他潜到底,抓住了石锁,返身将脚套住石锁,从腰间抽出马球杆继续挥打起来。 但只打了四下,他就打不动了,呼吸也快憋不住,他咬紧牙关继续挥打一下,五下了,还有两下,他憋得胸膛都要爆炸了。huαんua33 用劲全身力量挥打了最后两下,咕嘟喝一口水,差点把他呛晕过去,他脚一点,在快要失去知觉之前冲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呼吸。 这才是第二次,还有十三次,想想都害怕,李邺感觉自己不可能坚持下去,他抬头向井口望去,上面一片漆黑。 “舅父!舅父!”他高喊了两声。 上面没有任何回应,该交代已经交代完,裴旻极可能已经走了。 “那自己等会儿怎么上去?” 两边都是长满了青苔的井壁,滑不留手,根本就没有半点借力之处,李邺开始恐惧起来。 就在这时,上面忽然出现一个黑物,向他头顶砸来,李邺头一歪,‘咚!’砸在水面上,原来是水桶抛下来了,上面有绳子。 “第三次,快点!”裴旻在上面厉声大喝。 这个声音如同仙乐,李邺都感动得快哭了,他深深吸一口,又一次潜了下去。 …….. 李邺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来的,他像狗一样趴在井台上,整个身体都仿佛不是他的了,完全失去了知觉。 李邺在井底潜水十五次,呆了足足有一个半时辰,裴旻早就走了。 这时李邺发现眼前有个小瓷瓶,他颤抖着手拔出塞子,居然是一小瓶药酒,牙齿冻上下打颤,把药酒倒进嘴里,苦药味十分浓烈,让他差点吐出来,他只得强行咽了下去。 这药酒就像六十七度的老白干,只片刻,一股热量从丹田涌出,流向全身,沛不可挡,仿佛整个身体都泡进了滚水,每个毛孔都在畅快呼吸,舒服得他呻吟起来。 他慢慢坐起身,穿上衣服,他发现了药酒的功效,浑身的极度疲惫和肌肉疼痛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身体变轻了十斤,双臂仿佛有使不完的力量。 他仰天呼啸一声,狠狠一挥球杆向地上的一块石块打去,只听‘咔嚓!’一声,这一杆重重打在石块上,石块纹丝不动,他的球杆却折成了两段,原来是块磨盘一般的大石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小尖角。 李邺懊悔得张大了嘴,什么叫乐极生悲,这就是了。 第十二章 西市买杆 次日醒来,李邺躺在床上想着昨晚的事情,就仿佛做梦一样,是真的吗?剑圣裴旻在教自己练武?他居然是自己舅父。 这不是做梦吧! 李邺翻身坐起,看见了断成两截的球杆,他心中一阵激动,昨晚不是梦,是真的发生了,可他又忍不住哀叹一声。 也就意味着他今晚还要去井里煎熬。 李邺的前身虽然已经苦练了十年的马球,但直到昨晚,李邺才知道自己早已走上了武道,坦率说,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他甚至还没有想好,他来唐朝能做点什么? 他目前最现实的想法,无非是尽快赚点快钱改变家庭的贫困。 但舅父裴旻教他练武似乎在安排他走上另一条道路,他们也感受到了乱世将要到来,他们也在进行准备了。 他想起裴旻说的几句话,不光是他们,很多世家都在暗中准备了。 还真是出人意料,看来安史之乱爆发并非意外,而是大唐各种危机、各种矛盾无法调解后的重新洗牌。 如果大唐的各种危机能得到缓解,那是不是安史之乱就不会爆发,或者带来的后果不会那么严重。 李邺苦笑一声,想这么多干什么?一个贫苦窟的穷小子躺在床上操心天下大事,真是滑稽! 还是舅父说得对,早点着手准备,就能让家人在乱世中得到安全,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准备什么?其实舅父已经告诉自己,财富和拳头。 “阿邺,快一点,娘等你半天了!”院子里忽然传来裴三娘不耐烦的喊声。 李邺一怔,“娘,我们要去哪里?” 裴三娘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在门口叉着腰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今天带你去学堂,我已经给从前教你读书的孟老头说过了,他说你可以继续读书,但要从头学起!” “从头学起?” 李邺有点哭笑不得,他可以想象自己和一群六七岁孩童挤在读书一起的情形,别人还以为是开家长会。 “娘,我识字呢!那一棒把我读过的书都想起来了,不信回头写给你看。” 李邺发现自己挨的那一棍就是一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面装。 裴三娘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李邺又连忙道:“我白天还要去乔府练球呢!真没有时间去读书。” 这个理由不错,裴三娘点点头,“好吧!等你比赛完再说,反正娘已经下定决心,你一定要读书,马球也可以练,但不能耽误读书!” 她瞥了一眼折成两段的球杆,匆匆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但李邺有一种直觉,他母亲其实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不管那么多了,今天要去西市一趟。 ........ 西市和东市是长安最著名的两大商业中心,它们实际上是两个巨大的商贸城,各种专业市场集中在一起,以批发为主,兼营零售. 如果不想跑远,或者买的数量不多,各个坊内也有很多小店铺,杂货铺、米油店、酱菜店、布店、沽酒坊之类,柴米油盐酱醋茶,坊里都能解决。 想买点新鲜蔬菜野味,可以去城外的墟市,就是露天市场,就像今天的乡镇大集一样。 李邺来到了西市,他今天必须来,要买两样东西。 首先要买笔墨纸砚,虽然这个时代的他是一个只会打架打球,只读过一年书的野小子,但他骨子里始终认为自己是个文人。 尽管三次高考落榜,却也不影响他的自我评价。 其次,他要买一根马球杆,否则今晚就没法下井训练了。 李邺身穿灰色粗布短衣,下面穿一条浑裤,脚穿一双粗布鞋,衣服鞋袜都是木大娘给他做的,虽然粗陋,但浆洗得很干净。 看起来他和西市的苦力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苦力们都步履匆匆,周围一切都不闻不问,抓紧时间送货赚钱。 李邺不一样,他一路东张西望,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惊叹,完全就是一个初次进城的乡下野小子。 西市店铺太多了,一家挨着一家,招牌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大门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很多货物他从未见过,简直琳琅满目,让他目不暇接。 人也太多了,各色人川流不息,还有很多外国佬,也不知道是哪国人,李邺好奇地一路盯着他们打量。 一转弯,眼前忽然出现了几个妖艳的年轻女子,秀发如云,轻纱罗裙,胸前露出大片白肉,她们倚靠在门前,向李邺招招手,眼送秋波,咬着唇吃吃的笑。 李邺顿时面红耳赤,想看又不敢看,落荒而逃。 …….. 在一家文具店铺先买到笔墨纸砚,最便宜的一套花了三十文钱,却被伙计当做了跑腿的下人。 李邺拎着扎好的布包,肚子有些饿了,又花十文钱买了两个带肉馅的馒头,一边走一边啃。 “邵大师最新制作的球杆,马球场上的骄子,限量三支出售!” 一阵叫卖声吸引了李邺的注意,他才注意到旁边就是一家出售马球球具的店铺,叫做‘邵氏球具’,不光这一家,前面七八家店都是卖球具的,生意都不错。 马球是大唐的国球,上至帝王权贵,下至走卒小贩,都沉迷于马球,就连后宫的嫔妃公主们,也会时常骑着毛驴进行马球比赛。 长安城内随便一场马球比赛,都会引来上万人观战,狂热无比。 李邺走到店铺门口,正在吆喝的伙计看他一眼,目光里掩饰不住嫌厌,刚要赶他走,不料李邺摸出十两银子掂了掂,白花花的银子把伙计眼睛照花了,笑眯眯弯腰道:“小哥是来买球具?” “看看球杆!” “小哥来对了,我们家的球杆啊!在京城是这个……” 伙计竖起大拇指,“连皇宫里娘娘们的球杆都是我们提供的,去年联赛第二名,骁骑卫球队的马球杆也是我们家的。” 李邺懒得听他吹嘘,走进了店门,店铺大堂很宽敞,没有柜台,各种球具都挂在墙上。 马球对抗激烈,很容易受伤,所以各种头盔,皮甲,护腿应有尽有,上面都标注了价格,看得李邺暗暗咋舌,最便宜的一套皮甲头盔都要五十贯,最贵的一套挂在墙正中,要一千八百贯。 伙计取过一套皮甲热情介绍道:“这叫光影,是仿明光铠,是我们店卖得最好的,一套只要一百二十贯,你家公子有多高?” 这个狗东西,还是把自己当做跑腿的下人了。 李邺淡淡道:“我看看球杆,十贯钱以下的。”錵婲尐哾網 伙计听说十贯钱以下,热情倏地消失了,懒洋洋往屋角一指,“那边都是,你自己去看吧!” 屋角三只大竹筐里都插满马球杆,竹筐上有价格,五贯、十贯和十五贯三种,比起邵大师亲制,五百贯一根的限量版马球杆,这些确实是低端货了。 旁边还有几个年轻人也在挑选球杆。 李邺抽出一支五贯钱的柳木球杆,摇了摇头,做工还不错,但木质太轻太软,还不如他那支。 他又抽出一支十贯钱的球杆,木质稍好一点,是榉木球杆,但重量还是偏轻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球杆虽然破旧了一点,但似乎是枣木杆,分量十足,比十贯钱的球杆要重得多。 看来没必要买新球杆,买支二手的好球杆就行了,他母亲才花了十文钱从地摊上掏的。 这时,只听旁边几个年轻男子聊天道:“你们说乔行忠会不会也请外援?” 李邺的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第十三章 等级制度 几个年轻壮汉七嘴八舌议论。 “他能请什么外援?王爷规定不准用白球手,要么他只能请其他黑球手了,但其他黑球手能和小飞龙比?” “小飞龙只不过黑球手的高手而已,打一场五十贯钱,比他强的白球手多的是!” “问题是王爷不允许请白球手?乔行忠最多也是请黑球手,但黑球手中小飞龙排名第一了,估计他还以为是戚勇出场,自己用王顺就够了。” “赶紧走了,紫花楼喝酒去,先说好,酒水我请,想摸粉头要自己掏钱!” 几名年轻男子走了,李邺已经迅速整理出了几个要点。 第一、他们几个应该是胡三管事安排的球手。 第二、比赛可以请外援,乔行忠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第三、胡三管事请的外援是一名黑球手,绰号叫做小飞龙。 第四、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第五、这帮家伙不好好练球,反而跑去喝花酒,意志上就不是强队了。 第六、当黑球手很赚钱,一场球的出场费就要五十贯钱,李邺仿佛看到了一条挣快钱之路。 ....... 李邺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专卖各种二手马球球具的小店,店铺很小,也没有招牌,就像一个走廊,很窄很狭长,这应该是西市档次最低的球具店了。 店铺主人是个老者,坐在门口眯着眼打盹,店铺内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二手球具。 李邺找到了球杆,一共有三十几支,插在一个木桶里,各种木质都有。 他一眼便看中了其中一支,品质很高,和他之前的球杆一样,枣木制作,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七成新。 这简直就是为自己准备的,只是上面没有价格,李邺拿着球杆兴冲冲走到门口。 “店家,这支球杆多少钱?” “你确定要这支?”老者慢吞吞问道。 李邺点点头,老者又道:“我店里的东西卖出去就不退了,我得给你说清楚,这支球杆品质没有问题,主要是款式特别老,是第一代贞观款,现在的天宝款已经是第七代了,原主人不喜欢,所以拿到我这里卖掉。” 李邺也看不懂款式有什么区别,他感觉都差不多,他点点头,“东西没有问题,关键是价格!” “我几年前收回来花了八十文,你给我一百文吧!” 买下这支球杆只花了一百文钱,李邺有一种捡漏的喜悦。 ......... 李邺随后找到了乔彬,乔彬在长安县学读书,似乎学校管得很松,可以随便请假,他目前负责球队后勤。 听了李邺在西市的巧遇,乔彬给李邺讲解了黑球手和白球手的区别,他解释道:“小飞龙是绰号,其实每个马球手都有绰号,他们的真名大家反而不知道了。” “你父亲知道吗?对方请了这个小飞龙。” 乔彬点点头,“我父亲知道一点点,但不知道是小飞龙。” 乔彬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脸上勉强的笑容也消失了,小飞龙在黑球手中排名最高,是个很厉害的家伙,父亲是不是有点轻敌了? “这种排名是依靠什么来定?” 乔彬叹口气道:“依靠净胜场数,每两年排名一次,他去年打了二十二场比赛,只输了两场,净胜二十场,所以他今年还是排名第一,等明年重新计数,大家又在一个起点上了。 白球手也有自己排名,但和黑球手井水不犯河水,白球手属于三阶球手,黑球手则是四阶球手,三阶以上球手叫做高阶球手,他们不参加排名!” “有多少高阶球手?” 乔彬摇摇头,“人数很少,二阶球手一共有八人,都是公认的马球高手,还有两个最顶尖的,在皇宫陪天子打球呢!” “如果我击败了小飞龙……” 乔彬苦笑道:“他还是排名第一,第二名净胜只有十六场,你就成了刺客球手!” “刺客球手!什么意思?” “刺客球手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击败了有名的高手,这其实是马球排名中的一个漏洞,所以就有了刺客球手这种说法,当然,你肯定会被有心人关注。” 李邺又饶有兴致问道:“这个小飞龙在白球手中能排名多少?” 乔彬竖起一根小指头,“他在白球手中什么都不算,那帮家伙骨子里就瞧不起黑球手,都叫他们野球手。” 李邺忽然明白了,这是一个金字塔般的球手等级制度。 最顶尖的两人陪皇帝打球,下来是八名二阶球手,他们高高在上,享受着最高的荣誉。 再下来是两三百名三阶白球手,他们属于有编制的马球手,再向下才是不计其数的四阶黑球手,他们属于编制外球手,下面还有家丁这种业余马球手,然后最底层才是自己这种民间草根球手。 他也只配和家丁之流的业余马球手玩一玩,所以只有管事级别的人来请自己打球,甚至刚开始还不想要自己,并不是王爷有什么规矩,那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自己根本上不了台面。 乔彬是个纯良的少年,但他父亲不是。 ………. 李邺无精打采走了,乔彬却匆匆赶去向父亲汇报。 在王府旁边一处弄堂里,乔行忠听完儿子的汇报,他也有点紧张起来,胡三竟然请的是小飞龙,这可怎么办? “父亲,要不我们也去请黑球手,请排名第二的水鹰。” 事关父亲的饭碗,全家的生计,这一刻乔彬也顾不上李邺了。 乔行忠摇摇头,“他到咸阳县比赛去了,来不及了,王爷刚刚把比赛时间提前到了后天。” 乔彬一惊,“可是李大哥还没有训练呢!各种配合都不熟悉,怎么比赛?” 乔行忠冷笑一声道:“胡三请了小飞龙,小飞龙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和家丁打球?应该不会有武赛了,极可能会是文赛,胡三不给我机会,他说服王妃提前比赛。” “那我们怎么办?”乔彬担心不已。 乔行忠一咬牙道:“只能赌一把了,李邺能打双跳,球技绝不逊于小飞龙,他是上不了台面,有本事小飞龙弃赛,我还求之不得!” 乔行忠又附耳叮嘱了儿子几句,乔彬连连点头, ....... “哗!”李邺再一次跳进水井,裴旻不是每天都来,给他指点一次,剩下的时间就由他自己苦练了。 意识到自己卑微的地位后,李邺被深深刺激到了,心中也燃烧起了滔天怒火,他才不稀罕做什么马球手,他要成为裴旻那样的绝世剑客。 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昨晚那样的寒冷刺骨,满腔的愤恨化作了强劲动力,他在水底奋力挥打球杆,艰难而果决,一次、两次、三次...... 他的肺憋闷得仿佛要爆炸,他用劲全身力量挥出了第八杆,这才一蹬石锁,像鱼一样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空气,但身体并不觉得疲惫,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李邺深深吸一口气,又一次潜入水底........ 水井上,裴旻默默地注视着水井,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孩子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第二次下井就能挥动八下了,要知道当年自己第二次下水最多也只能挥动五下。 这孩子就是一块璞玉,从前被石块包裹,愚笨而粗糙,现在外面一层石块被敲开了,露面了里面洁白温润的美玉。 裴旻心中叹息一声,将一个小盒子放在井台,转身飘然而去。 第十四章 临阵磨枪 今天晚上李邺练了整整两个时辰,潜入水底二十次,最多一次挥杆达十下,最少一次也有七下。 李邺爬上了井台,坐在井台上喘着粗气,这时,他忽然看见了旁边的小木盒子。 舅父居然来过了,李邺急忙举目向四处寻找,却没有发现裴旻的身影。 李邺连忙打开盒子,盒子挺深,有上下三层,上面两层是十只小瓷瓶,就是昨天自己喝的药水,最下面是十颗黑色药丸,还有一张纸条。 李邺拾起纸条,借助月光细看,‘十日量,药水外涂,药丸内服!’ “啊!”李邺脸庞发热,难怪药水那么难喝。 ....... 入夜,李邺躺在小床上,他有心事,怎么也睡不着。 这时,他听见院子里隐隐有说话声,心中奇怪,便起身披上衣服出去。 原来是木大娘蹲在院墙边烧纸,嘴里念着什么? 李邺有些好奇,慢慢走了过去。 木大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睡不着,大娘在给谁烧纸?”李邺蹲下问道。 “我死去的丈夫,大娘给你说过的,你也忘了?” 李邺挠挠头,“我啥都忘记了!” 木大娘低声道:“他姓杨,是一名唐军士兵,开元七年,被征调去和吐蕃作战,便再也没有回来。” “那大娘有孩子吗?” 木大娘点点头,叹息道:“也是一个小娘子,她爹爹阵亡没有多久,也不幸染病夭折了,她才一岁啊!” 李邺心中一阵歉疚,自己真不该问。 “大娘,对不起!” 木大娘摸摸李邺的头,笑道:“有啥对不起的,都三十年了,大娘的眼泪早就哭干,只是担心他们在地府里没钱饿肚子,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给他们烧点纸,你以前最喜欢帮我烧纸。” “后来呢?” “后来你外婆又怀了身孕,那时你娘才两岁,没有人照顾,我就去照顾你娘,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直到现在,大娘每天念经,就是希望你们娘俩平平安安,这是大娘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了。” 李邺默默拾起一叠钱纸,一张张放进火中,火光熊熊,映红着祖孙二人的脸庞。 ......... 次日一大早,乔彬便找到了李邺。 李邺笑道:“我还正准备去你家呢!你怎么过来了?” 乔彬急道:“李大哥,比赛时间改了,改成明天上午!” 其实李邺已经不太想打马球了,不过他还是要替乔家打这场球,他欠乔彬一个人情,而且还收了人家二十两银子。 李邺面露难色,“明天就比赛,但我们都还没有训练呢!” 乔彬摇摇头,“家丁们天天都训练,配合没有问题,我爹爹想做两手准备,如果是武赛由王顺上,如果是文赛,就由李大哥上。” 这倒是一个折中之计,李邺想了想道:“但文赛也要骑马击球!” “是的!所以今天我牵来两匹马,让李大哥练习一天。” 李邺这才发现门外有两匹马,由上次的家丁牵着。 “那场地呢?” “就在旁边的马球场,我问过了,今天军队不训练。” 李邺回屋取了马球杆,“我们走吧!” ....... 马球场上果然没有军队,张小胖、小黄毛和乌鸡郎三人都在,他们作为后勤,协助李邺练球,乔彬答应中午请他们吃肉饼。 李邺现在知道了,张小胖真名叫做张平,和自己同岁,但比自己小一个月,他家里是开杂货铺的,属于坊内的富裕人家,所以他家有孩子能去读书,但不是张小胖,而是他弟弟张小瘦。 小黄毛的真名叫做黄苗,比李邺小两岁,父亲在西市一家酒铺当个小管事,家里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他是独子。 乌鸡郎的真名叫做吴长兴,比李邺小一岁,他家是运货的,自己家里就有一艘货船,他父亲和叔叔在天宝渠上运货,家境也不错。 说起来,几家人中李邺的家境是最差的,主要是没有父亲,靠他母亲给人看病赚一点微薄的收入养家,确实很艰辛。 至于舅父裴旻有没有暗中帮助他们,李邺不知道,但以母亲坚韧的性格,这种可能性不大,不过裴旻也说过,他给了母亲一些名贵药材给自己药浴。 张小胖跑过来竖起大拇指赞道:“明天居然和小飞龙比赛,大哥真牛啊!” 小黄毛和乌鸡郎也兴奋道:“大哥一定要干翻他,在长安就出名了!” 乔彬这个大嘴巴,把什么都说了,李邺微微笑道:“人家是黑球手排名第一,咱们就是去玩的,输了咱们不丢脸,赢了嘛....我请你们下馆子!” 三人一声欢呼,跑去捡球了。 李邺翻身上马,手执球杆,颇有一种准备冲锋陷阵的感觉,本来嘛!马球最初就是骑兵之间的比赛。 “开始了!”张小胖在木板旁大喊一声。 李邺催马疾奔,向数十步外的马球奔去,他们这些孩子就是在马球场长大,从小骑毛驴打球,张小胖家有匹瘦马,他们经常偷出来骑马,自然个个骑术都不错。 如果是以前的李邺,根本就不需要训练,马术高明得很,甚至可以钻到马肚子下打球,而现在李邺需要融合,必须要进行训练适应。 片刻奔至马球前,李邺凭着感觉,侧身挥杆打去,‘啪!’球杆击中了马球,这是三十步线,马球射出一条直线,精准入洞。 “好球!” 乔彬高喊一声,果断改变规则,“李大哥,打五十步线!” 明天的比赛肯定是五十步线,想都不用想。 黄小毛和乌鸡郎把马球移到五十步线上,李邺纵马在球场上奔跑,不断地左右挥打,寻找感觉。 他发现自己在水井只练了两天,球技明显比之前精进了,力量更大,身体协调能力更好,更重要是,那种控制力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不再是之前一点点微妙的感觉,而是一种很明显的控制力。 其实这就是练武的规律,刚开始突破很快,然后停滞一段时间,再突破,再停滞,再突破.......就是一种螺旋型的上升。 所以他现在的突破感特别明显。 奔跑了一圈,他双脚一催马匹,马匹奔跑起来,向数十步外的马球疾奔而去,黄尘滚滚,已经看不见马球和马蹄了。 李邺一杆精准打出,马球飞出一条弧线,再次精准入洞。 “打得好!” 乔彬捏紧拳头激动高喊,他当然清楚,五十步线要比三十步线难得多,只有黑白球手才有资格和能力打五十步线。 他们这种业余球手一般都是十步线,能打三十步就已经是高手了,五十步线从来就不敢想。 李邺打得很轻松,忍不住纵声大笑,“不算什么,再来!” 他再次催马向马球疾奔而去。 ....... 嗣宁王王府内,三管事胡敬端着茶盏听手下汇报。 他有点匪夷所思,“你说乔行忠找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少年当外援?” 手下点点头,“是个永和坊的穷小子,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不过马球打得不错,卑职偷偷看了,能打进五十步线。” “废话!乔行忠又不是傻子,连五十步都打不过,他会要吗?” 胡敬迟疑一下又道:“不过乔行忠做事也没有那么不堪,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前途赌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莫非这个穷小子只是一个障眼法,乔行忠故意做给我们看,他其实另外请了高明球手。” “管事说得没错,这个少年确实很可能是假象,不过管事请的是排名第一的小飞龙,除非他去请白球手,否则我们必胜!” 胡敬摇了摇头,“白球手不可能,王爷事先说好不允许,他敢请白球手就算输了,谅他不敢乱来。” “那管事就不用担心了,排名第二的水鹰去了咸阳,排名第三的飞熊伤势未愈,后面的根本就不算什么,明天咱们赢定了。” 胡敬冷笑一声,“等我当上大管事,乔行忠也该滚蛋了。” 第十五章 王府扬威(一) 嗣宁王府就是原来的宁王府,位于大明宫南边的永兴坊,是皇族的聚居地,最初在兴庆坊,叫做五王宅,那时还是武则天当政时期。 李隆基登基后,迁到永兴坊,改叫做十王宅,后来称为十六王宅,皇子皇孙越来越多,不够住了,又在南面的兴宁坊修建了百孙院。 皇族们住在一起当然是便于监视,天子李隆基是靠政变上台,他岂能再给别人机会? 最大的府宅就是让皇帝李宪居住的宁王府,李宪已经去世了,他的儿子李琳被封为嗣宁王,也继承了宁王府。 李宪自然是被兄弟李隆基的强势所逼,不得不让出皇位,连他父亲都被迫退位,何况是他。 李隆基对这位让出皇位的大哥也不错,除了权力不能给他,其他的荣华富贵都给了他。 为了让兄弟放心治国理政,李宪拼了命的吃喝玩乐,结果吃成了一个超级大胖子,刚到中年就脑梗挂了。 嗣宁王李琳也继承了父亲的保命之术,醉心于文学、音乐和马球,不过他养的宁王马球队在联合会排名在十几名后了,李白、贺知章等酒中仙更是他府上常客,少年得名的杜甫、王维等年轻诗人也经常被邀请去他府上赴宴。 这次两个管家之间的马球赛只是一个小插曲,小得不能再小,连李琳都懒得参加,让一名心腹老宦官去当见证,他着实没有兴趣。 要不是他多少想维护一下府中的规矩,他就听从王妃的建议,直接让胡敬当大管事了,哪里还会有什么马球比赛? 这时,心腹老宦官王守忠禀报道:“王爷,胡敬说他请的外援没有和家丁训练过,无法配合,恳请改为文赛。” 李琳喝了口茶淡淡道:“文赛可以,我之前就建议他们文赛,是他们自己不肯。” “那老奴就改了!” “去吧!等一等,胡敬请的外援是谁?” “是黑球手排名第一的小飞龙,没有违反王爷的规定。” 李琳压根就没有这个所谓的黑球手排名第一放在心上,他经常进宫和两名大唐最顶尖的马球手切磋技艺,这个小飞龙在他看来跟一個蝼蚁一样,不值一提。 李琳又随口问道:“乔行忠请的外援又是谁?” “是……”老宦官欲言又止。 李琳见他犹豫,不由微微一怔,“怎么,不好说吗?还是他违规请了白球手?” “都不是,只是老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允许此人参赛?” 李琳笑了起来,“他究竟请了什么人?让你如此为难?” “回禀王爷,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永和坊那边出来的孩子。” 李琳愣了一下,“十四岁,永和坊?” 虽然永和坊和王府所在的永兴坊只差一个字,却是长安城的两个极端,一个是尊贵的皇族聚居地,另一个则是长安出了名的贫民窟。 李琳知道永和坊是穷人聚居坊,但他没去过,心中也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却让他有了几分好奇。 李琳沉思片刻,便淡淡道:“只要不违规,就允许参加!” “老奴遵令!” 王守忠下去了,李琳又自言自语,“十四岁的少年?才十四岁!” 他的兴趣终于被引起来了。 ....... 李邺被宁王府的恢宏和庞大震撼住了,王府占地一百五十亩,有雄伟的大堂宝殿,有密集的各种建筑,斗拱飞檐,雕梁画栋,每一个角落都精美无比。 甚至还有一座二十亩的小湖泊,湖中还有小岛,岛中是一座观音阁,供奉着一丈高的鎏金观音。 沿着湖边修满了各种亭台楼阁,湖光水色,美不胜收,当然也有广阔的草地,以供王妃的女眷们骑马游玩。 李邺之前对乔家的宅院羡慕不已,但此时他才明白唐朝的权贵们过着怎样奢华的生活。 马球场在王府东面,占地约二十亩,就是草地的一部分。 马球场旁边有一座三层的看台,最上面是王爷李琳和王妃以及妻妾们看球之地,下一层则是宦官、宫女们站立位置,他们要服侍王爷、王妃,必须在很近的地方。 再下面一层就是宾客们的位子,所谓宾客,主要是王爷养的客卿、画匠、乐师以及马球手们。 但今天三层看台都空无一人,只有几名马球手和一百多名家丁站在场外观看比赛。 李邺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武士服,上等的细麻料子,穿在身上格外轻柔舒适。 他家可没有这样的衣服,是乔府给他准备的,他不参加武赛,也就没有披挂护身盔甲。 乔行忠找了一个机会给李邺交代道:“刚刚得到消息,今天是文赛,就要麻烦贤侄上场了,对手叫小飞龙,贤侄知道他多少?” 李邺摇摇头,“除了知道他是黑榜第一名,其他我都一无所知。” “贤侄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更不要被这个所谓的黑榜第一名吓倒,那个只是说明他参加的比赛多,而且和那些学生比赛也算,真正的高手是不屑于这种低级比赛的,小飞龙的实际马球技术,未必比贤侄高。” “多谢世叔开导,我一定会尽力发挥出最高水平。” “请贤侄一定要战胜他!” 乔行忠向李邺深深行一礼,“我们全家的命运就寄托在贤侄身上了。” 李邺心中一阵苦笑,刚才还说让自己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会儿又拼命给自己施加压力。 李邺当然也明白,这位乔世叔并不是故意给自己施加压力,而是他自己太紧张了,太担心了。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不满的叫嚷声,“什么意思,让我和一个小毛孩子比试,这个脸我丢不起,你另请高明吧!” 不用说,这一定是那位黑榜第一的小飞龙了。 李邺迅速瞥了一眼旁边的乔行忠,见他脸上竟隐隐有一丝喜色,李邺顿时明白了,乔行忠恐怕很期待这位小飞龙弃赛走人,那他就能不战而胜了。 李邺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位乔世叔的心机也很深啊! “这位挺傲气的,不愧是黑榜第一!” 说话的是旁边几位马球手,他们是宁王府马球队的白球手,真正的职业马球手,去年大唐马球联赛第十三名。 另一人撇了撇嘴,“飞龙两个字也是他能叫的吗?” 李邺也是刚得知,大唐最顶级的马球手,一个叫飞龙,一个叫烈凤。 起小飞龙这个绰号,显然是想蹭别人的光环,属于很脑残也很得罪人一种做法,你叫小飞龙,那几百名白球手算什么? “他以为这里哪里?长安东市吗?比谁的嗓门大!” 几名白球手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个小飞龙已经贬得一文不值。 或许是受到了警告,这位小飞龙不再叫喊了,这可是宁王府,他再嫌弃对手也得捏鼻子认了。 这时,忽然一阵轻微骚动,有人低呼,“呀!王爷和王妃来了!” 李邺一回头,只见看台上出现大群宫女宦官,还有十几名家丁侍卫,他们簇拥着这座王府的主人:嗣宁王李琳和王妃。 所有人都很惊讶,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比赛,王爷居然会亲自光临,难道是因为小飞龙的缘故? 第十六章 王府扬威(二) 李邺也看到了嗣宁王,年约三十余岁,身材中等,容貌清瘦,颌下留半尺短须,从相貌看得出是个很雅致的文人,绝不是凶恶之人。 “王爷出来了,我要去请安,李贤侄,等会有人会带你出场,你尽管放手施为,拿出你打双跳的本事来。” 李邺点点头,乔行忠匆匆去了,这时,三管事胡敬也来到看台下,面白无须,长一对三角眼,薄嘴唇,小鼻子小眼,一看就是奸诈小人,而且是那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 “参见王爷!” 乔行忠和胡敬一起行礼,他们都很意外,以为王爷不会来,没想到王爷居然来了,着实让两人既惊喜,又很紧张。 李琳淡淡道:“我没什么要说的,就四个字,认赌服输,胜者为大管事。” 他又笑着问王妃,“王妃要说什么吗?” 王妃带着薄纱帷帽,看不见面容,她浅浅笑道:“自然是王爷说了算!” 李琳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老宦官王守忠高声喊道:“今天是文赛,对抗者小飞龙和李邺,按照规矩,五十步线,三球定输赢。” 李琳淡淡道:“他叫李邺,和我五叔的名字很像啊!” 李琳的五叔是薛王李业,名字确实和李邺很相似。 王妃迅速瞥了一眼丈夫,心中有些奇怪,王爷居然知道这孩子的具体名字? 一名家丁带着李邺来到马球场正中,另一边小飞龙也来了,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只是眼皮略有些浮肿,破坏了他的英俊,这是典型酒色过度的表现。 不过他既然是黑球榜第一,自然有他过人之处,他身材魁梧,手臂很长,很适合打马球。 他骑着一匹雄健的黑马,光泽极为漂亮,阳光下俨如黑缎子一般,而李邺骑一匹很瘦的老黄马,毛都快掉光了,正是张小胖家的那匹老马。 这里面很有讲究,每个人都要骑自己最熟悉的马匹,打球才能得心应手,有时不光是人打球,马也要配合。 昨天练习的时候,李邺就感到乔彬牵来马不太配合自己,打不出花样。 张小胖家的老马可以说是看着李邺长大,虽然老瘦,但很有灵性,李邺从前对它很好,冬天也要扒开雪找青草喂它,它能感受到少年对自己的善意。 他和李邺有一种心灵感应,李邺昨天下午就骑它打球,就明显感觉到了那种人马之间的默契。 虽然老了一点,但不是对抗也无妨,别人要嘲笑就随他们去吧! 王妃惊讶对旁边丈夫道:“王爷,他怎么会骑那种劣马比赛?” 李琳笑了笑,没有吭声,他是人中龙凤,自然有他超然之处,他能感觉到李邺的与众不同,虽然出身贫民之区,骑着一匹劣马,但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卑微,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气度。 但李邺上场后,突然变得很猥琐胆怯的样子,缩着头,躬着背,就像从未见过世面的农家孩子,完全被小飞龙霸气压倒了, 难道这是他的战术?李琳对李邺的好奇心更浓了。 乔行忠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作为管事,当然有权给李邺换一匹好马,不会让李邺骑一匹劣马来丢人现眼。 但他还是没有阻拦,让李邺骑劣马上场,他是在赌,赌小飞龙轻敌,李邺故作卑微的姿态让他很满意,这孩子厉害啊! 老宦官王守忠对两人道:“五十步线,三球定胜负,你们谁先打!” 李邺谦虚道:“小子不敢无礼,自然是前辈先打!” 小飞龙足足盯着李邺和他的马看了一盏茶时间,自己的对手居然是这样的小乡巴佬,这样的垃圾劣马,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羞辱。 “我先打吧!”小飞龙此时只想一球结束了这场该死的比赛。 ....... 小飞龙奔跑一小圈,忽然纵马向马球疾奔而去,一杆精准地打在马球上,‘啪!’马球飞出一条弧线,精准地打进了球洞。 马球文赛有很多讲究,是采用计分制,要求打出花来,打得越花哨,得分越高,当然,越花哨难度也就越大。 第十七章 王府扬威(三) 第二球,小飞龙不敢再轻敌了,他对王守忠道:“我要求猜枚定顺序!” 这才是正常的要求,猜枚就是铜钱正反面,和后世足球比赛一样。 小飞龙又道:“我要通宝面!” 王守忠对李邺道:“那李公子就是背面!” 李邺点点头,王守忠把一枚铜钱抛上天空,铜钱落地,是背面,第二球李邺先打。 “可以要球吗?”李邺问道。 “可以,随便多少都可以!” “我要十二只球!” 旁边小飞龙愣住了,对方要十二球,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十二只球就意味着五十步线连打十二球,这怎么可能? 他的最高纪录是连打五球入洞。 打出花样指的就是多球,里面最关键就是一气呵成,不能说停一下喘口气再打,那就不是一球了。 但连续击球的难度极大,每一击的力量都必须精准无比,否则球就会在空中相撞,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李邺在三十步线连打十球赢了麻金松,乔彬才会看中他,请他打球,大家都是懂球的,连打十球的含金量乔彬怎么能看不出来。 但五十步线又完全不一样了,第一球还可以靠战马冲刺借力,后面的球就是靠纯臂力了,五十步连打十二球,那需要何等的臂力? 当一名家丁把十二只马球并排放在五十步线上,周围人都惊呼起来,这小子居然要打十二球,他疯了吗? 十二球和十球得分都一样,最高都是二十分,多出来的两球就纯粹是显摆。 乔行忠摇了摇头,多打两球有点画蛇添足了。 嗣宁王李琳却看懂了李邺的战术,这小子要打心理战了,嘿嘿!这小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李邺自己摆球,摆球也是学问,靠得太紧,球杆击打时容易碰到别的球,如果隔得太远,球杆会够不着最后一球,得移动马匹,可马匹一动,那就不叫一气呵成了。 所以每个球的空隙要恰到好处。 小飞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望着李邺摆球,他现在唯一的期待就是李邺打球失败。 这时,一名家丁跑上来给小飞龙送水,趁机低声对他道:“胡管事让你在他关键时刻咳嗽一声!” 小飞龙顿时心领神会,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打马球使用卑鄙手段获胜已经是普遍现象,作为黑球榜第一的小飞龙,用各种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更是他的家常便饭。 刚才他只是对李邺极度鄙视,才没有想到用卑鄙手段,现在他落后了,当然不会让李邺顺利打出十二个球。 这时,李邺摆球遇到了麻烦,他已经把马球间距摆到了极致,不能再小,但第十二个球他挥杆够不着,正好差了一个球位。 这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麻烦,李邺心中暗暗懊悔,自己干嘛要多要两個球? 小飞龙也看出了端倪,他心中暗喜,对方遇到大麻烦了,再改成十一个球已经不允许。 李邺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回头看了一眼老马,苦笑道:“老伙计,这次就要靠你了!” 他果断把第一个球远远摆到另一边,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用左右开弓打球,可看老马配不配合自己了。 这时,乔行忠也派了一名家丁上来送毛巾擦汗,李邺接过毛巾擦了一下额头和脖子上汗水。 家丁低声道:“当心对方用卑鄙手段!” 李邺一怔,他是第一次参加比赛,没想过还有这种事情。 他目光迅速扫了一眼小飞龙,对方距离自己约十米左右,他肯定不敢直接破坏自己的球,那样太明显,嗣宁王也不会允许。 最有可能用无意的办法,比如在关键时刻咳嗽或者大喊来惊扰自己。 如果是这样,这位仁兄恐怕就打错主意了...... 李邺冷笑一声,翻身上马,在球场上疾速奔跑,用力挥打球杆,把身体扩张开来。 王守忠挥舞一下旗帜,可以出击了,全场的目光都盯住了李邺,李邺摆球很怪异,第一个球和第二个球之间距离很大,正好是一个马身的位置,经验丰富的马球手们都明白,这是要左右开弓,这就要求马匹和球手之间必须高度配合,差一点都不行。 李邺催马向马球疾奔而去,老马灵性在这时显露出来了,它明白了李邺的意思,冲向马球时它正好停在两个马球之间,李邺果断的左右开弓,把第一个球和第二个球连续打出去,等于缩短了一个球的位置。 忽然,小飞龙重重打自己脖子一下,惊恐地大喊一声,“哎呀!是什么虫子咬我!” 这是他最常用的手段,屡试不爽,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扰乱对方的注意力。 但这一次他没有得手,李邺根本就充耳不闻。 李邺没有停手,抡圆球杆一气呵成,马球一只接一只向球洞飞去,在空中变成了长长一串,球和球之间距离都完全一样,这表示他发力精准无比。 如果是在几天前,他还办不到五十步线连打,但他在井中苦练了三天,他的臂力和对力量的控制又上一层楼。 他用尽了全部力量,最后累得趴在马上动弹不得,比他在井底挥打十下还要累。 十二只马球一个接一个精准地射进了球洞。 四周人顿时振臂欢呼起来,包括白球手们也激动万分,太精彩了,居然连打十二球,简直闻所未闻,高水平的白球手也不过如此。 看台上,李琳捋须笑了起来,这孩子真是奇才啊! 小飞龙彻底傻眼了,就像喝了一杯苦胆,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为什么要来打这场比赛? 就算第一球他不轻敌,第二球他也一样照输不误。 居然输给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传出去,他的脸往哪里搁? 但要他弃杆认输那也是不可能的,认输和被击败完全不是一回事。 被击败有可能是他自己大意失误,但认输就表示他技不如人,那他还有什么脸面排名第一? 何况还有第三球,说不定第三球自己还能扳回来。 心存一丝侥幸,他想了片刻,自己第二球必须打出最好成绩,他的最好成绩就是十五分。 他对王守忠道:“拿五球!” 王守忠对家丁大喊:“拿五只马球!” 场外顿时嘘声大作。 第十八章 王府扬威(四) 一名侍卫奔来,厉声大喊:“所有人安静!” 球场上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盯着小飞龙的第二球。 李邺注视着小飞龙摆球,小飞龙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摆不好,看得出他内心压力巨大, 这就是李邺连打十二球的意图,给小飞龙施加巨大的压力,这也是一种谋略,当然和小飞哥故意咳嗽的卑鄙手段不是一回事,这是一种阳谋,堂堂正正的阳谋。 终于摆好了球,小飞龙已是满头大汗,他翻身上马,催马而行,他打球八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巨大的压力使他浑身冒冷汗,双手发抖。 小飞龙忽然大喊一声,催动马匹奔跑,咬牙向马球冲去,奔至马球前挥杆抽出,第一杆还勉强正常,但力道太弱,他加大力量猛地打出第二个球,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这一杆打得太重了。 李邺笑了起来,小飞龙第二球完了。 一球失误,小飞龙心神大乱,后面都乱成一团,连续几球全部失误,连正常打出的第一球也被第二只球追上,两球在空中相撞,一起落地,后面三球全部打飞了,连木板都没有碰上。 他被巨大的压力彻底击溃了。 四周一片哗然,黑球榜第一的小飞龙居然打出这种水平,连家丁都不如。 乔行忠激动得捂住脸,他赢了,对方第二球一分没有拿到。 就算第三球李邺失误没有拿分,小飞龙拿了满分二十分,但总分还是输给了李邺两分,就是第一球的轻敌分。 胜负已分,第三球就没必要再比了。 小飞龙沮丧万分地低下头,这场比赛他输得太耻辱了。 他很快就要效力于杨家马球队,不知道这次失败会不会对他的前途有影响?这一刻他心中悔恨不已,真不该贪那一百贯钱。 胡敬脸色惨白,他捏紧拳头,眼中充满了恶毒,狠狠盯着乔行忠,最后目光落在李邺身上,都是这个小杂种毁了自己的前途。 王妃极为不高兴,重重哼了一声,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起身先走了。 嗣宁王李琳却兴致盎然,当即宣布乔行忠出任王府大管事,胡敬为二管事。 他又向李邺招招手,李邺上前躬身行礼,“小人李邺参见王爷!” “你今年十四岁?”李琳笑眯眯问道。 “正是!” “马球打得不错,人也聪明,今天本王看得很过瘾!” “感谢王爷夸奖,小人球技还差点远,对方失误,小人才侥幸获胜!” 倒是很谦虚,李琳又微微笑道:“我府上也有一支马球队,目前有九名球员,正好还差一名球员,你有没有兴趣来我府上打球?” 这是李琳招揽李邺了,乔行忠也替李邺高兴,这孩子终于出人头地了。 不料李邺却摇了摇头,“感谢王爷厚爱,小人还要读书!” 李琳一怔,又笑道:“喜欢读书是好事,你也可以来王府读书。” 读书当然只是借口,李邺刚才看到了马球场上的九名白球手,他们虽然衣食无忧,却是被权贵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失去了自由。 李邺不想当这样的金丝雀,况且他志不在马球,他一心想练成裴旻的绝世剑术,他无法忘却令风云为之变色的天外飞仙之剑。 他果断道:“感谢王爷厚爱,若王爷有事相招,小子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言外之意,他要做黑球手,可以帮宁王府打球,但不加入。 乔行忠急了,这孩子,这么好的向上机会,他怎么能放弃? “贤侄,你回去再考虑一下吧!” 李琳摆了摆手,淡淡道:“乔管事不要勉强他,他有鸿浩之志,不愿被我约束,我能理解,就这样吧!赏李邺银百两。” 李琳心中不高兴,但他涵养很深,绝不会表露出来,转身便离去了。 乔行忠长长叹了口气,“贤侄,你呀!还是太年轻了。” 李邺笑了笑,没有解释。 ……… 李邺拿到了一百三十两银子,除了乔行忠补给他的三十两银子外,嗣宁王李琳还另外赏了他百两银子。 李邺牵着老马走出王府,等在外面的三个小伙伴立刻将他围了起来,他们也得到李邺获胜的消息,都激动万分。 李邺手一挥,“走!我请大家下馆子去。” 张小胖连忙道:“我知道有一家小酒馆,菜很好,价格便宜,就在我们永和坊内。” 这个没出息的家伙,难道就不想去太白酒楼喝一杯。 “李大哥!”身后有人在喊。錵婲尐哾網 李邺一回头,只见乔彬带着另一名年轻男子走过来,李邺一眼认出,正是和他比过马球的麻金松。 虽然麻金松使毒计将自己的前身差点打死,但李邺已经找回了场子,仇怨也一笔勾销了。 张小胖三人脸色变得很难看,李邺却笑着迎了上去,“乔彬,祝贺你爹爹当上大管事了,怎么麻兄也来了?” 麻金松躬身施礼道:“我是来再次向贤弟郑重道歉!” 李邺笑着摆摆手,“我拿了你三十贯钱的补偿,以前的事情就别提了,还是那句话,我们不打不相识!” 麻金松得了面子,他欢喜道:“没想到贤弟竟然把小飞龙打得一败涂地,太让人惊讶了,可惜我们进不去,没有能欣赏到贤弟的风采!” “没什么可夸耀的,是小飞龙太紧张了!” 众人一起大笑,李邺忽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对乔彬道:“这身武士服明天再还给你吧!” 麻金松微微笑道:“如果贤弟喜欢,就送给贤弟了!” 李邺一怔,“这是麻兄的衣服?” 麻金松点点头,“乔彬的衣服太小了,估计你穿不上,我正好多出一套,贤弟穿上很合身!” 李邺抱拳笑道:“那就太感谢了,我们一起喝酒去,我请客!” 麻金松连忙道:“今天我请客,我请大家去东市喝上好清酒!” 李邺摆摆手,“今天是我的胜利,当然我请客,麻兄不要争了。” 乔彬摸了摸腰间的银子,今天其实是父亲的胜利啊! 众人有说有笑,簇拥着李邺向西市方向而去。 人啊!只要做出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别人自然会来敬你,巴结你。 第十九章 露了马脚 有了两个富家子弟参加庆功宴,李邺就不好在永和坊请客了。 乔彬很聪明,他提议在西市的虞家酒楼,价格不贵,但又上得了台面。 租了一辆牛车,六人一起去西市喝酒,李邺不计前嫌,张小胖三人自然也恨不起来,喝了几杯酒,众人也就无话不谈了。 永和坊的马球场自然也是大家一起玩,不再一家独占。 最后结帐时乔彬抢了先,他的理由很充足,他爹爹当上大管事,当然应该由他来请客。 吃完了饭,众人在坊门口分手,李邺拍拍老马,把缰绳递给张小胖,“牵回去吧!我明天再来看它。” 张小胖摇摇头,“你喜欢的话,这匹老马就送你了。” “那怎么行,这是你们家的。” “上次我分了四贯钱,我爹爹就说要还你一个物件,这匹马我爹爹本来就打算卖了,肉店开价三贯钱,你和它有缘,你把它牵走吧!我是家中长子,我能做主。” 李邺听说要卖给肉店,便不再拒绝,点点头道:“回头我再给你五两银子!” “真不用了,要不然我爹爹还得花四贯钱买东西给你。” 李邺搂了搂张小胖宽厚的肩膀,“我真的很喜欢它,多谢了!” 两人在路口分手,李邺牵着老马回了家。 走回院子,迎面遇到了母亲裴三娘和木大娘,裴三娘今天没有出诊,专门在家里等消息,她们二人连忙问道:“比赛结果怎么样?” “当然是我赢了!” 裴三娘大喜,“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输,我儿子比谁都厉害。” “娘,还有奖金呢!你不问问?” 裴三娘眼睛一亮,“多少?” 李邺从马袋里取出一个沉重的包裹,放在地上,“这里是一百三十两,还有二十两在我房间里,一共一百五十两。” 裴三娘欢喜得嘴都合不拢,一百五十两银子,她得看多少病人才挣得到?儿子一场球就赢回来了。 她忽然眼睛红了,鼻子抽了抽,偷偷扭头抹去了眼里的泪水。 “娘,这是之前预付的二十两银子。” 李邺从房间里拿出二十银子递给母亲。 “等一等!” 裴三娘走到门口看了看,连忙关上门,拎着银包进了屋。 裴三娘关上房门低声道:“傻小子,财不露白懂不懂,咱们这破烂屋要被贼知道了,肯定会惦记上的。” “娘,要不咱们重新建房吧!” 王府的亭台楼阁在李邺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他没有那个福气享受,但住上两间砖瓦房总是可以的。 “你不小了,这笔钱娘给你留着,以后娶妻时再修新房吧!” “娘,我才十四岁!” 十四岁在这个时代或许可以谈婚论嫁,但李邺还不能接受,母亲给他谈娶妻的事情,着实让他的脸臊得慌。 裴三娘眼睛一瞪,“十四岁怎么了,过两天娘就带伱相亲去,早点成亲,娘急着抱孙子呢!” 李邺无语了,“娘,你数银子吧!我去喂马,对了,张小胖把马送我了,上次我打球赢钱,分给了小胖四贯钱,他爹爹一定要还我一個人情,这匹马正好送给我了。” 提到上次打球赢的钱,裴三娘猛地想起一事,“先别走!” “娘,还有什么事?” 裴三娘目光冷厉地盯着他,“你告诉我,你借的三十贯钱是谁替你还的?” 李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把这件事忘记了,他母亲却反应过来了,他把奖金全部拿回来,那借乔彬的三十贯钱怎么解释? 李邺本想说钱还没有还,但他迟疑一下,这件事他还是不想欺骗母亲。 “娘,是舅父替我还的。” “真是他还的,不是别人?”裴三娘追问道。 李邺点点头,“我问过他了。” “好吧!你去喂马,我们房子后面正好有片空地,回头我找人来搭个马棚。” 李邺走了,裴三娘表情十分复杂,半晌,她自言自语道:“三哥,希望你言而有信!” ……… 入夜,李邺又一次来到了社庙。 走进后院,他一下子愣住了,只见张小胖、小黄毛、乌鸡郎三人也在,站在空地上蹲马步,裴旻在一旁指点他们,在他们屁股上敲一下。 “把腰挺直了,每天蹲一个时候,蹲上一年,我保证你们一个打三四个没问题。” “舅父收徒了吗?”李邺上前笑问道。 裴旻瞪了他一眼道:“当然不是收徒,被他们缠得没办法,指点他们几下。” “蹲一年马步就能打三四个?”李邺有点怀疑。 “我的马步和别人不一样,要按照我的方法来呼吸,蹲上了一年,下盘就跟铁桩子一样,再会点拳脚,打三四个一点问题没有。” 裴旻今天心情很不错,以前李邺求他多少次,教教自己的兄弟,他就是不肯答应,今天不用李邺求他,他就主动教了。 李邺眼睛一亮,问道:“呼吸是不是练内功?” “赶紧下水吧!任何功法都没有水中挥杆有用,配合我的丹药,那就是裴家不传之秘。” 李邺又紧接着问道:“如果我不挥杆,改成挥刀呢?” “都是一回事!” 裴旻嫌他话多,直接拎着他脖子,将他扔进了水井里。 张小胖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裴旻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他不一样,你们若跟着下井,明天就要找人捞尸了。” 裴旻上前一人一脚,“说了多少遍了,腰给我挺起来,运气丹田,停止呼吸,时间越长越好!” ……… 李邺明白了挥杆和挥刀是一回事,他渐渐领悟了,这就和腿上绑沙袋奔跑是一回事,在水下挥杆,每一块肌肉,每一个毛孔都绑着沙袋。 他今天练得格外轻松,每一次潜水都能挥击至少十次,手臂也没有之前那样酸痛不堪了。 更重要是,那种憋闷得胸膛快要爆炸的感觉没有了,变成一种头发晕,其实这很危险,他如果不及时上浮,会晕死过去。 李邺也意识到了这个危险,每次他感觉到眼前开始发晕时,便果断上浮。 可惜裴旻没有问,如果裴旻问了,他肯定会惊讶万分,他当年在水底练了三个月后,才出现这种呼吸到极致时转变。 而李邺今晚只是第五次,他就出现了变化。 第二十章 友情提醒 今天晚上李邺又练了近一个半时辰,潜入水底二十五次,比上次多了五次,时间缩短,但次数却多了,主要是他在水底挥杆的速度快了。 李邺从井下爬上来时,发现张小胖还在蹲马步,小黄毛和乌鸡郎已经走了。 “你终于出来了!” 张小胖跑上前笑道:“我担心你爬不上来,好拉你一把!” “我舅父呢?” “裴大侠是你舅父?” 李邺点点头,“他教我打马球十年,我也才知道他是我堂舅!” “难怪他对你那么尽心,他早就走了,小黄毛和乌鸡郎也走了,我也想练武,就是没有机会,终于有人肯教我了。” 李邺取出两粒丹药,一粒递给张小胖,张小胖摇摇头,“你舅父说,你的药我不能吃,内脏会承受不住,他给了我另一种药。” 张小胖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笑道:“像大红豆,每天睡觉前吃一丸。” 李邺吞下丹药,又脱去衣裤,用药酒涂抹身体,很快,身体内外就像火烧一样,难怪舅父说小胖承受不住。 李邺又问道:“他们两个也有药丸吗?” 张小胖还是摇摇头,李邺一怔,“为什么?” “他们两个走了以后,你舅父才告诉我,小黄毛底子不行,练不了武,最多强身健体,就算是这种小红豆,他身体也承受不住。” “乌鸡郎呢?” “乌鸡郎明天可能就不来了。” 张小胖苦笑道:“他家又买了艘船,从明天开始,他要跟父亲出船了,小黄毛过几天也要去读书,和我弟弟一起。” 大家都十三四岁了,穷人家的孩子,幸福时光很短暂。 “那你呢?” 李邺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 张小胖眼中露出一丝迷茫,“我白天都是帮家里看店,好像这就是我的事情,也许我会看一辈子店,像我爹爹一样,娶妻生子,进货卖货,慢慢变老,可是…..可是我又不甘心。” “要不你就跟我混吧!” “跟你混?” 张小胖眨眨眼,有些暧昧地笑道:“裴婶子给我娘说,过几天要带伱去相亲,你不会是先预定好傧相吧!” “去!我娘瞎说的,我可能要成为黑球手打球赚钱,到时我需要一个帮手,你最合适。” “那好呀!” 张小胖高兴得捏紧拳头,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将一只鼓囊囊的皮袋递给李邺,“这是你舅父给你的礼物,祝贺今天获胜,打开看看吧,好东西啊!” 李邺连忙打开皮袋,里面竟然是一套光影马球盔甲,李邺记得很清楚,这一套要一百二十贯。 ……… 次日一早,李邺在院子里井边稍稍洗漱,用清水洗一把脸,再用盐水漱一下口,把头发挽個发髻,他挽得很生疏,总是木大娘帮他,这两天才熟练起来。 他又去厨房拿了个馒头,馒头很大,面没有发酵,很结实,一个就能管饱。 李邺的房间也是他们家的饭堂和起居房,木大娘的房间兼做诊疗房,母亲裴三娘的房间是药房,不能随便进去。 木大娘在小桌前给李邺比划昨天的武士服,全家的衣服鞋袜都是木大娘缝制的。 “你娘今天去买两匹细麻布,让我再给你做两套换着穿,你穿这个好看。” “我娘这两天不去采药?她不是说药不够了吗?” “暂时不用去,有人给她了一批药过来,够她用半年的。” “谁送的?”李邺好奇问道。 “问这么多干嘛,又不关你的事!” 药很贵,绝不会是坊里那些无聊的男人讨好母亲,李邺心念一转,他忽然明白了。 “是我舅父送的?” 木大娘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邺无奈,木大娘胆子太小了,“我不问你就是了,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娘叫什么名字?” 木大娘松了口气笑道:“她不就叫三娘吗?你知道的。” “三娘是她的小名吧!她应该还有正名。” 木大娘没有吭声,好一会儿她小声道:“你娘叫苹苹,裴苹苹!” 说完她就后悔了,连忙道:“千万别告诉你娘,她会骂我的。” 李邺笑道:“我是她儿子,我想知道她的名字不是很正常吗?” “你知道就是了,不要出去说,你娘会不高兴的。” 母亲的名字很好听,裴苹苹,一听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知道她当年遭遇了什么?难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渣男? 这时,院子里有人问道:“请问,这里是李邺家吗?” 李邺连忙走出去,院子里是一个穿着白色武士服的年轻人,身材很高,李邺没见过他。 “我是李邺,兄台找我有什么事?” 年轻人笑道:“我叫戚勇,你应该知道我。” ‘戚勇?’这个名字是有点熟悉,在哪里听过。 李邺见他穿的武士服和王顺一样,忽然想起来了,戚勇是嗣王府家丁中的头号马球手,是胡管事请的马球手,其实是一个障眼法,为了迷惑乔行忠。 “我知道你了,戚大哥有事?” 戚勇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木大娘,点点头,“是有件小事,我们去外面说吧!” 李邺跟他走出院外,戚勇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胡敬这两天要找人收拾你,你要当心!” 李邺一惊,皱眉道:“你是说王府的胡管事?” 戚勇点点头,“那人一向心黑手狠,你坏了他的大事,他不会轻饶你。” “多谢了,但是……戚兄为什么要告诉我?” 戚勇沉吟一下,淡淡道:“如果昨天贤弟答应了王爷,我就再没有机会了!” 李邺恍然,原来自己回绝嗣宁王,却给别人让了路。 “还有,如果贤弟要去做黑球手,必须去位于崇仁坊的马球署参加考试,要考试通过才行,要不然没有人会请你打球。” 自己还真不知道,李邺连忙问道:“考试需要什么条件吗?” “三个条件,十二岁以上,官府没有犯罪记录,不能是贱籍,最快捷的办法是找人推荐,比如王爷就可以,不过凭贤弟的球技,完全可以参加他们的考试,下月初就是今年的考试,过两天就赶紧去报名,带五百文钱就够了。” “那我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犯罪记录,是不是贱籍,还有年龄?” 戚勇笑了起来,“当白球手要有官员担保,但黑球手一般不需要,当然有官员担保更好,没有的话,你被录用后,马球会会找坊正调查你的情况。” 李邺完全明白了,连忙抱拳道:“多谢戚大哥!” 戚勇又向两边看了看,这才匆匆走了。 李邺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缝,胡敬这个混蛋,居然把气撒到自己头上了。 自己倒要看看,这个胡二管事有多大的本事? 第二十一章 睚眦必报 李邺立刻去找到了张小胖,又把小黄毛也找来,乌鸡郎天不亮就跟他父亲去城外的广运潭了。 李邺便把胡敬要对付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两个朋友,张小胖顿时跳了起来,大怒道:“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他活腻了吗?” 小黄毛想了想道:“大哥其实可以去找乔管事,让乔管事告诉王爷,姓胡就不敢乱来了。” 李邺冷笑一声道:“他不来,岂不是便宜了他?” 张小胖见李邺有信心,他顿时勇气倍增,连忙问道:“大哥有什么想法?” “我想,他如果是买凶对付我,那个凶人肯定要先踩点,天黑要关坊门,他晚上来不了,那就只有白天,要么今天,要么明天,我们要留意一下。” ………… 黄昏时分,果然来了一个瘸子,四十岁左右,一瘸一拐,背着一个空背篓,一路打听,找到了李邺的家。 中年瘸子围着李邺的家转了一圈,又拾起一根小木棍远远扔到屋顶上,转身便走了,他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李邺看在眼里。 李邺当即去找了乔彬,当然要乔行忠帮忙,要不然这场好戏就没法玩下去。 ………… 晚上,乔行忠听了儿子的汇报,大为震惊,胡敬这个混蛋居然要对李邺下手,还真符合他的做事风格,谁最软就捏谁。 “那李邺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我去给王爷说吗?” “不是!他说这是個机会,是他的机会,也是父亲的机会!” 乔彬就把李邺计划告诉了乔行忠,乔行忠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十四岁的少年吗?手段这么老辣! 他想了想,还真是自己的机会,可以彻底把胡三这个对头干掉,他搓搓手,按耐不住激动道:“你再告诉我一遍,慢慢说,我要详细听一听!” ………… 王府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里,中年瘸子对管事胡敬道:“我会在关闭坊门前下手,然后迅速出坊,但那时候都有人在家,搞不好会出人命。” 胡敬冷笑一声,“住在永和坊的人都是贱命,死就死了,谁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瘸子缓缓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在官府有案底的,一旦被官府抓住,我可能小命难保,我和你说清楚,如果出了人命,五十贯就不够了,你得再另外付我一百贯,我要去躲几个月才行。” “一百贯太多了,最多六十贯!” 瘸子摇摇头,“一百贯,一文都不能少,否则你就另请高明!” 胡敬看了他片刻,终于答应了,“一言为定,如果出了人命,我再给你一百贯!” 胡敬取出三十两银子给他,“这是定金,事成后把剩下的给你!” ………… 第二天,李邺再次召集几个小伙伴,这次乌鸡郎也在,他父亲的新船刚刷了桐油,要晾晒两天,他暂时没有事,便回家休息。 “一般踩点的时间就是他下手的时间,他应该是在天刚擦黑时下手,然后迅速离开,所以他一定会在傍晚时出现。” “大哥,你觉得他会怎么动手?”小黄毛担忧地问道。 “杀人不可能,很容易被抓住,我猜他会放火,把火把扔到我家屋顶!” 李邺清楚记得那个瘸子把小树枝扔上自己家屋顶,那应该就是他的预案。 张小胖问道:“那什么时候动手抓人?” “大家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等我,我先把他扑倒,大家再来帮忙,他想放火就随便他,一定不要着急!”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惟李邺马首是瞻。 大家都回家了,这时乌鸡郎取出三两银子,递给李邺道:“这是上次我分的三贯钱,我没给家里,自己留下了,烧了房子还要修新的,这点银子大哥收下吧!” 李邺接过银子,又放回了他的口袋,笑道:“你是瞧不起我呢!我会没钱修房子?” “不!不!不!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心意我领了,但银子你自己收好,我们兄弟一场,留个想念吧!” 乌鸡郎三岁就跟在李邺屁股后面当小弟了,两人一起长大,他虽然沉默寡言,但一直跟随着李邺。 他叹口气道:“我明天就要上船了,第一趟就要去陕州,来回要一个多月,替我转告裴大侠,我没法跟他练武了,真的很抱歉!” 李邺拍了拍他肩膀,“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回来告诉我,我来替你出头!” 乌鸡郎心中感动,他默默点头,抱拳行一礼,转身回家了。 ......... 李邺也匆匆赶回家,他整个计划中最大的一个难题,就是怎么说服母亲暂时离开,把值钱的东西带走。 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实话实说,以裴三娘的精明,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她。 房间里,李邺便他要遇到的危险以及他的应对之策,原原本本告诉了裴三娘,裴三娘柳眉倒竖,大怒道:“竟然敢害我儿,我非一锤砸死他不可。” “娘!你先冷静好不好。” 李邺着实无奈道:“我刚才说的应对计划你没有听进去吗?” 裴三娘摇摇头,“嗣宁王这种权贵只会护短,他才不会在乎我们这些平头小民的死活!” “胡敬还到不了让嗣宁王护短的程度,相反,嗣宁王还很厌恶他,要不是王妃护着他,他早就被赶走了,这次胡敬败坏嗣宁王的声誉,嗣宁王绝不会饶他!” “这是伱想当然吧?” “娘,这是乔大管事告诉我的。” 裴三娘冷冷道:“被人利用了,自己还不知道!” “这是互相利用罢了!” 这时,木大娘在一旁道:“三娘,这次就听阿邺的吧!野狗若不打死,还会继续咬人的。” 裴三娘想想也有道理,若不把胡三这条野狗打死,他一定还会继续害自己儿子,防不胜防。 “好吧!就按阿邺的办法,这几间破房子,老娘舍了!” 李邺见母亲答应了,心中大喜,连忙道:“保证一定给娘再修三间新瓦房!” “修不修瓦房倒是其次,但娘要好好检查一下你,你究竟是不是我儿子?还是哪个妖魔附身在我儿子身上,那个蠢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头脑了?” 李邺干笑一声道:“娘!就算附身也是天上神仙下凡好不好,怎么会是妖魔鬼怪?” 裴三娘撇撇嘴,“还神仙呢?神仙可想不到这么歹毒的主意!” 裴三娘当然只是随口说说了,蠢儿子被一棍打开窍了,她高兴还来不及。 她连忙吩咐道:“别废话了,要搬家的话,赶紧帮我收拾东西!” 第二十二章 请君入瓮 黄昏时分,瘸腿中年男子如期出现了,和昨天一样,他背着竹篓,但竹篓明显变得沉重了。 他一点也不急,在李邺家门前来回走了两趟,便去河边坐着等天黑。 他一直坐到接近亥时,‘咚!咚!咚!’鼓声敲响了,坊门很快要关闭了。 瘸腿中年男子终于起身,来到李邺家背后,他从背篓取出两支火把,甩燃一支火折子,点燃了火把,一甩手,两支火把精准地落在李邺家屋顶上,屋顶上都是干燥的茅草,立刻被点燃了。 瘸腿中年男子忽然感到腿上一阵剧痛,单膝一软,扑通跪地,一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手执木棍出现在他身后。 瘸腿中年男子大惊失色,一跃而起,拔腿狂奔,却被李邺纵身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张小胖、小黄毛和乌鸡郎拿着绳子和木棍从黑暗中冲出来。 李邺还是疏忽了一件事,他不知道这个瘸子的底细,这个男子姓魏,绰号魏瘸子,但他并非瘸子,只是装瘸而已,而且魏瘸子武艺很高,是有名的江洋大盗,否则胡敬也不会请他。huαんua33 魏瘸子一个肘锤,重重击在李邺的胸膛上,饶是李邺皮肉粗糙耐打,还是被这一肘击翻了过去,痛入骨髓,差点骨头碎裂。 他奋力一把抓住了魏瘸子的衣服,用力一拽,魏瘸子没站稳,竟然被他拉摔倒地。 “你们别靠近他!”李邺大喊一声,他感受到巨大的危险,几个小伙伴承受不住的。 魏瘸子心中着实惊讶,刚才那一肘锤力道极狠,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肋骨早就碎裂了,但这少年居然没事,力量还这么大? 魏瘸子心中杀机顿起,从旁边背篓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手一挥向李邺的脖子劈去。 李邺躲闪不及,见一剑劈向自己脖子,躲无可躲,吓得他魂飞魄散,暗叫一声,“我要死了!”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寒光闪过,血光四溅,魏瘸子的手齐腕而断,短剑和断手飞了出去。 “啊——” 魏瘸子凄厉惨叫一声,握着断腕要跑,只见寒光又一闪,一把长剑顶住了他咽喉,不管他怎么躲,长剑始终在顶在他咽喉上。 魏瘸子知道遇到了高人,他哀叹一声,气道全泄,扑通跪在地上,紧接着脑袋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李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救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裴三娘,一连串的剑法如行云流水,简直就是武艺高强的江湖女侠,心狠手辣,把对方手掌一剑斩断。 裴三娘用剑柄将魏瘸子打晕过去,冷冷对儿子哼了一声,“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以为自己对付得了这种凶徒?” 李邺张口结舌,回头看三個小伙伴,三人抱在一起,都被吓傻了。 裴三娘扔了个药瓶给儿子,“给他止血包扎,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李邺连忙给魏瘸子撒药包扎,断手处血淋淋的,触目惊心,张小胖三人也上来帮忙,用绳子将魏瘸子的腿牢牢捆上。 这时,他家的房屋已在熊熊燃烧,左邻右舍大声叫喊,纷纷拿着桶盆来救火,却发现了屋子后面的裴三娘等人。 葛大娘惊讶问道:“三娘,阿邺,这是怎么了?” 裴三娘指着地上的魏瘸子道:“这个凶徒放火烧我家房子,被我们抓住了!” 众人听说躺在地上之人就是放火凶徒,顿时大怒,冲上来要打死他。 裴三娘连忙拦住众人,“大家不要动手,他已经被打晕过去,明天我会报官!” 众人转而去打水救火,不多时,火被扑灭了,三间屋都被烧掉了茅草屋顶,只剩下黑漆漆的四面泥土墙,还有一间厨房倒是安然无恙。 裴三娘在坊内租了一座空房子,马匹和值钱都东西都搬走了,木大娘也在那边。 等众人都散去,裴三娘把魏瘸子拎到李邺的房间里,上方只剩下房梁,空空荡荡,其实烧得也不算严重,再铺上茅草就行了。 裴三娘对李邺道:“打盆水把他泼醒!” 李邺答应一声,连忙去院子里打了一桶井水,奋力泼在魏瘸子头上,魏瘸子激灵一下醒了。 魏瘸子看了看裴三娘和李邺,终于想起来了,“啊!我的手.......” 裴三娘上前几个耳光打去,下手极狠,牙齿打飞了五颗,满嘴是血。 李邺着实敬仰,老娘厉害啊!自己居然从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但前面一个李邺从小就领教过的,屁股都差点打烂了。 “内这臭乳能,今哼鼠拉!” 魏瘸子嘴里骂得含糊不清,李邺却听懂了,‘你这臭女人,心狠手辣!’ 裴三娘回头问李邺道:“你以前读过书,还会写字吗?” 李邺心中苦笑,就七岁时读了一年书,七年过去了,还居然问自己会不会写字,这个母亲也够心大的。 他只得点点头,“会写!” “我看你买了纸笔,你去拿来,准备录他的口供!” 李邺跑到院子里,悄悄把魏瘸子的短剑藏起来,这才飞奔去新租房拿笔墨纸砚。 裴三娘活动活动手腕,冷冷道:“我爹爹教过我一招分筋错骨手,我从未用过,今天算你运气好,尝一尝分筋错骨的滋味吧!” ......... 李邺拿了笔墨纸砚回来,发现魏瘸子奄奄一息,整个人都快不行了,他看母亲的眼光就像看到鬼一样,恐惧无比。 “你先写吧!他暂时说不了话。” 裴三娘对李邺道:“他叫魏光,绰号魏瘸子,蓝田县蓝桥乡五里村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以盗窃为生,曾杀了三个人,官府悬赏五百贯缉捕他.......” 李邺心中一喜,连忙道:“既然有五百贯,不如直接把他交给官府!” “不行!” 裴三娘断然否决,“那个姓胡的太坏了,竟然想烧死我们,我和他没完!” 其实李邺白天已经写好一份口供,事情经过和他计划的完全一样,把名字填上就可以了。 李邺又用魏瘸子的左手按下手印,下面就等天亮了。 第二十三章 讨要说法 李邺坐在井台上,长长叹了口气,心中着实有些沮丧,原本以为自己打架很厉害,可真到了高手面前,人家杀自己就像宰只鸡一样。 这时,李邺感到母亲温暖的手在抚摸自己的头发,他苦笑一声道:“我苦练了十年,还是不堪一击。” 裴三娘柔声道:“你之前只是在打基础,还没有涉及到真正的武艺,现在才刚刚开始,等你在井底连成了,很多东西就会无师自通,他那一肘锤根本就打不着你。” “娘知道舅父在教我?” “我当然知道,本来我要教你练武,他不肯,他没儿子也没有徒弟,就一心想把自己的武艺传给你,我也就由他了。” “娘,今晚我还要下井!” “去吧!这恶徒喝了药,已经睡着了,要明天早上才能醒来,今晚的事情,别告诉你舅父。” 李邺默默点了点头。 李邺提前一个时辰来到了社庙后院,却意外发现张小胖也来了,正挺直腰蹲马步,两人目光一碰,无需多言,便明白了彼此内心的决然。 李邺脱去外衣,拿着马球杆跳进了水井,开始在水下苦练起来。 ……… 次日天刚亮,坊门开启,小黄毛便跑去通知了乔彬,乔彬立刻去王府告诉了自己父亲。 一个时辰后,一辆牛车来到了王府门前,李邺跳下牛车,抱拳对守门士兵道:“请通知你们乔管事,我有重要事情要见王爷!” 守门士兵认识李邺,这个少年马球很厉害,他连忙去通知乔管事。 嗣宁王李琳虽然是从一品高爵,但他还是官职在身,曾出任秘书省员外监,这个官职其实就是陪皇子读书。 皇子们早已长大成人,也不需要他陪同,他基本都在府中研究音乐和文学。 这时,老宦官王守忠在堂下道:“王爷,乔大管事有急求见!” 李琳点点头,“让他来见我!” 李琳的宁王府属于半宫半府,宫的一部分是由宦官宫女伺候他和王妃起居,王守忠是主管。 府的一部分则对外,家丁、丫鬟、仆妇、花匠、车夫之类,由乔行忠出任大管事,胡敬出任二管事。 片刻,乔行忠快步走来,跪下行礼道:“小人拜见王爷!” “不必多礼,大管事有什么急事?” “王爷还记得前两天打马球的少年李邺吗?” 李琳笑着点点头,“当然记得,他怎么了?” “王爷,他家昨晚被人烧了,他和母亲险些被烧死!” 李琳一怔,“怎么回事?” “他们抓到了放火之人,据放火之人交代,是我们王府有人对他怀恨在心,雇凶放火!” “什么?” 李琳瞪大了眼睛,“没有搞错吧!怎么会是我的府上之人?” “卑职也觉得不可思议,问他要证据,他给了卑职这个!” 乔行忠把口供递给了李琳,李琳看完口供,“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把胡敬给我找来!” 立刻有宦官去找胡敬了,李琳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现在李邺人在哪里?” “就在府门处,他怎么也不肯进府,说是给王爷说一声,然后他去县衙报官。” “去府门口!” 李琳心中既愤怒又焦虑,愤怒是胡敬胆大包天,竟然敢买凶杀人,焦虑是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名声。 李琳的父亲宁王李宪原本是宽厚之人,但为了自保,便自毁名声,做过不少荒唐之事,也做过不少恶事。 临终前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悔恨不已,到了李琳这一代已经不会威胁到天子皇位,李琳几個兄弟为了弥补父亲过失,以父亲的名义做了很多善事,李琳自己也尤其注重名声。 买凶杀人这件事虽然是他的管事擅自所为,但传出去,长安百姓背后说的可是他,没人会说他府上的管事。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李琳心中才焦虑万分。 李琳带着一群侍卫很快来到了府门前。 李邺独自站在府门前,魏瘸子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倒在地上。 李邺已经和母亲说好,由他和嗣宁王交涉,裴三娘也答应了,她就远远坐在牛车里,如果魏瘸子敢翻供,她再出面。 “李公子,你没事吧!”李琳急问道。 李邺躬身道:“多谢王爷关心,我和母亲逃得及时,性命无恙!” “进府来说吧!” 李邺摇摇头,李琳眉头一皱,“你不相信我?” “王爷是宽厚之人,小人若不相信王爷,就不会来了。” 李邺语气不卑不亢,就是不肯进府,李琳拿他没办法,回头怒问道:“那个混蛋来了吗?” “他来了!” 只见胡敬急匆匆赶来,他在府中人缘太坏,报信人不肯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只说王爷找他有急事,在府门前,着实让他一头雾水。 但他心中还是有点紧张,按照计划,昨晚魏瘸子应该得手了,但魏瘸子没来找自己要钱,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胡敬走到门口,一眼看到了李邺,也看到地上捆得像粽子一样的魏瘸子,魏瘸子目光怨毒无比的盯着他,他头脑‘嗡!’的一声,腿一软,扑通!跌坐在地上。 李邺就怕胡敬死活不承认,还准备了很多说辞,没想到胡敬这么没用,竟然吓得坐倒在地上,这就是不打自招了。 李邺一言不发,冷冷地望着李琳,李琳见胡敬不打自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怒不可遏道:“拖下去,打断他一条腿,赶出府门,永不录用!” “王爷,小人知错,小人知错,饶了我吧!王爷,饶了我吧!” 胡敬被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拖了下去,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李邺再次躬身行礼,“感谢王爷主持公道!” 李琳叹口气道:“他虽然是我府中下人,但我不能随意杀人,望你谅解!” 李邺点点头,“小人理解,我会报官,让官府解决!” 李琳踌躇一下道:“李公子,这件事可以不报官吗?” 李邺怎么可能报官,报了官就真的得罪人了,他设计这件事不过是为了住上新房子罢了。 所以.....李邺就在等他这句话呢! 李邺叹了口气道:“王爷是宽厚之人,待小人有恩,小人铭记于心,既然王爷不愿报官,那么这件事就此作罢!我明天上山砍柴,卖钱修房子去。” 乔行忠猛地捂住嘴,这个臭小子还真敢说啊! 第二十四章 财运亨通 李琳‘噗!’的笑出声来,“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这件事虽然和我无关,但我管教手下不严,也有一定的责任,这样吧!我赔你一千贯钱,修房子够不够?” “多谢王爷厚赏,另外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李琳着实喜欢这孩子,很会说话,一千贯钱是自己赏他的,不是赔钱,也就是表明这件事和自己无关。 他欣然道:“你说吧!还有什么事?” 李邺一指魏瘸子道:“此人是官府悬赏通缉的杀人要犯,恳请王爷把此人交给官府,然后官府会有赏钱,王爷你看.......” 李琳要的就是李邺这个态度,这才是平息事端的态度,人交给自己,怎么处置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他瞥了一眼魏瘸子,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冷意,又呵呵笑道:“放心吧!你抓到的要犯,赏钱自然是归你。” 李邺目光十分敏锐,李琳瞥向魏瘸子时目光中的冷意被他捕捉到了,他心中暗叹,这个魏瘸子恐怕凶多吉少。 “感谢王爷,小人告辞!” 李琳又微微笑道:“你想去当黑球手,需要我给你推荐吗?” 李邺已看出这位王爷并不像他表面上的宽仁,他不想和李琳有太多交集,但之前自己已经回绝过他,如果现在再回绝,恐怕就真的要得罪这位王爷了。 李邺想了想便道:“我想去考试,但听说考过了还需要官员担保,恳请王爷替我担保!” “好!我替你担保!”李琳一口答应。 ……… 牛车里,裴三娘笑得嘴都合不拢,一千五百贯钱啊!自己行医十几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儿子短短两天时间就拿到了。 这些权贵真有钱,要不然怎么说,权贵拔根毫毛,比平头小民的腰还粗呢! 但裴三娘也有点担心,万一被这位嗣宁王发现了真相怎么办? 李邺看出母亲的担心,笑着安慰她道:“娘不用担心,事实就是胡敬买凶害我,只是被我们及时发现,他不管是审胡敬,还是审魏瘸子都一样,况且还有乔大管事会替我解释,不会有事。” 裴三娘想想也对,那个魏瘸子鬼鬼祟祟,不被发现才怪,她叹口气道:“说实话,我真有点担心,这位王爷会护短,如果他一口否认,我们根本斗不过他,反而会说我们污蔑他的管家。” 李邺微微笑道:“娘,这种事情要看人的,如果是王爷的儿子策划,那我们一家赶紧收拾跑路,真惹不起,可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管事,王爷就不可能护短了,因为不值得,和他的名誉相比,十个胡管事也不行。” 停一下,李邺又道:“千把贯钱对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能用小钱解决的问题,他绝不会把事情闹大,本来和他无关,最后反而惹出一身骚,他没有这么傻。” 裴三娘点点头,“你说得有点道理,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确实不会和我们这种平头小民计较,太丢面子,不过魏瘸子恐怕凶多吉少了,就算送官也会是一具尸体。” “娘也看出来了?” “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裴三娘冷笑道:“既然他不希望你报官,怎么可能把魏瘸子送给官府,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魏瘸子会把什么都交代出来,只有无法再说话的人,才是最安全的,你老娘好歹也在永和坊混了十几年,连这点轻重都看不出来?” 说到这,裴三娘想起一事,笑道:“如果真把魏瘸子的尸体送给官府,说不定我们还能再发一笔小财!” ……… 乔行忠匆匆走到嗣宁王李琳面前,躬身道:“王爷,那個魏瘸子已经处理掉了。” 李琳点点头,“把他尸体送给县衙,就说他来王府偷东西被侍卫发现,激斗中被刺死,另外拿一千五百贯钱给那小子,此事就算了结,告诉他不要乱嚼舌头。” “王爷放心,那孩子很聪明,他还指望王爷给他担保呢!绝对守口如瓶,不会出去乱说,当然,卑职也会提醒他。” 李琳淡淡笑道:“那孩子不光聪明那么简单,抓到魏瘸子不送官府,拿来交给我,这是大智慧啊!” 乔行忠心中暗道:‘那小子简直就是狐狸精变的!’ 他不敢多嘴,好容易才把胡管事干掉,他也是最大获利者。 “卑职现在就去县衙!” “去吧!等那孩子考上了,告诉联合会,我替他担保,下个月和杨家马球队的比赛,我要请他替我出场!” ……… 回到家,裴三娘立刻去找工匠来替自己修葺房屋,她不理睬儿子重新建砖房的要求,只是把屋顶换成瓦片。 当然,她早有一些想法,手中有钱就可以实施了,首先是把院墙用砖砌高,她这些年没少教训过那些企图半夜翻墙的无赖。 然后把后院整理出来当厨房和马棚,在前院修建一间房屋作为她的诊室。 中午时分,乔行忠带着儿子乔彬来了,他也看出李邺将来会有出息,便想让儿子乔彬好好结交他。 “这是宝记柜坊的飞钱柜票,一千五百贯钱,还有取钱信物,伱随时可以去取钱。” 乔行忠把一个信封递给了李邺,李邺第一次听说柜坊,估计就是唐朝的钱庄之类,一千五百贯钱重达万斤,当然不可能随身携带,赶着马车运钱也不方便,所以就有储钱的机构出现了。 “世叔,魏瘸子怎么样了?” 既然李邺叫自己一声叔,乔行忠当然要给他掏掏心。 “阿邺,你是运气好,遇到了嗣宁王这样宽厚的王爷,要是遇到杨国忠、李林甫那样的权贵,你不死都要脱层皮,明白了吗?” 李邺点点头,“世叔,我明白的,上次我拒绝替王爷打球,他没计较,我就知道他是宽厚之人。” “你明白就好,魏瘸子伤势过重,已经死了,但尸体交给万年县衙,县衙确认了他的身份,所以才会兑现了赏钱。” 乔行忠又取出一封李琳的担保书给了李邺,等他通过考试,便可以直接把这份担保书交给马球联合会。 乔行忠还有事,便匆匆走了,乔彬笑道:“李大哥,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报名。” 李邺笑道:“你也要去报名马球考试?” “当然了,我们去年秋天开始练习打马球,就是为了参加三月初的考试啊!” “好!明天一早我来找你。” 第二十五章 无主之财 乔彬回家去了,李邺这才从信封里取出柜票,柜票又叫飞钱,大小如一张A4纸,上面印着‘宝记柜坊储钱柜票’几个大字,还有金额一千五百贯钱,下面有很多格子,应该是每次取钱的记录,最下面是东主印章:‘王元宝印!’ 王元宝可是唐朝第一首富,后世百姓拜的财神就是他。 李邺又看到了信物,是半块玉珮,应该是柜坊那边也留了半块,相当于取钱密码了。 “阿邺!”裴三娘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拎着一把短剑。 “这是你藏在厨房的吧?” 李邺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娘!这把剑不错,我想用它当防身之物。” 宝剑对于唐朝男子,就像后世美丽国的枪一样,大唐除了底层百姓,几乎人人都要佩剑,裴三娘想到儿子长大了,确实需要一把剑。 她便点点头,“这柄剑是不错,回头我把剑鞘找回来,你留着吧!” 李邺大喜,连忙讨好似的把柜票和玉珮递给母亲。 “这是刚才乔管事送来的一千五百贯钱,玉珮是取钱信物,娘把它收好。” 裴三娘见过世面,当然知道这是柜票,一千五百贯钱啊!她顿时眉开眼笑,把它们放进信封小心翼翼收好。 “娘,魏瘸子死了,送给县衙就是一具尸体,官府已经销案!” 裴三娘怦然心动,果然被自己猜中,魏瘸子一死,那么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她往两边看看,见左右无人,便低声对李邺道:“下午你跟娘去一个地方!” ……… 下午时分,木大娘看着工匠建房,裴三娘带着李邺来到了延康坊,延康坊上次李邺求医时来过,但今天他们不是来找王济深医馆,而是来到长安县衙背后的一条巷子。 巷子口有块石碑,上面刻着三大夫巷,就这条巷子。 巷子很深,里面住了不少人,基本上都不是本地人,三教九流都有,结构很复杂,有一人蹲在门前吃饭,冷冷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 不过现在是白天,巷子里反而比较安静,到了晚上,估计就热闹了。 裴三娘找到右边第二间小院,院门上挂了一把铜锁,表示家里没人。 裴三娘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直接开了锁。 李邺一头雾水,跟着母亲推门进院。 裴三娘关上院门,插上门栓,这才对李邺道:“这里就是魏瘸子的家!” 李邺精神一振,那么钥匙也是从魏瘸子身上拿到的,母亲的审讯本事厉害啊!把他的住处都问出来了。 院子里只有两间屋,一间屋堆满了捡来的各种破烂杂物,魏瘸子就是用捡破烂来掩盖自己通缉犯的身份。 另一间屋是卧房,裴三娘走进卧房,对李邺道:“他说东西就藏身床边,找一找吧!” “会是什么?” “废话!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你说会是什么?” 李邺恍然,官府还来不及审问,魏瘸子就死了,他的钱财自然成了无主之物,难怪上午母亲说还会发一笔小财,原来是指魏瘸子的财物。 李邺两眼发光,连忙在床边细找,裴三娘却在房间里四处翻看物品,她在衣箱里找到一柄剑,抽出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娘,剑给我吧!” “品质不行,还不如你那把短剑!” “我给小胖!”錵婲尐哾網 “也行,走的时候带上,你怎么样,找到了吗?” “我在找!” 李邺趴下来看床榻里面,一般人家床榻里面是空的,用来放钱,这张床榻里面也有不少散钱,李邺把钱汇拢起来,大概有三四贯。 裴三娘摇摇头,“不是这个,你把床榻竖起来,应该在下面!” 李邺把床榻竖了起来,他和裴三娘同时看到了一块石板。 “就是它了!” 裴三娘上前把石板移开,下面泥土里埋着一只陶坛子,李邺正要伸手,裴三娘拦住了他,“当心里面有蛇!” 李邺吓了一跳,“会有蛇吗?” “这种江洋大盗,钱财防范很周全!” 裴三娘用木棍挑了一下,果然挑出一条绿色小蛇,被她一脚踩死,看得李邺一阵毛骨悚然,自己太没经验了。 她又挑了片刻,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戴上鹿皮手套,伸手进陶罐里。 李邺佩服得五体投地,母亲这么有本事,却甘于守贫,不容易啊! 很快,裴三娘陆续掏出了二十五锭白银和三锭黄金,全部都是十两一锭,还有好几件镶嵌着珠宝的金首饰。 一两黄金十贯钱,三十两就是三百贯,加上白银,一共折合五百五十贯钱,金首饰不算。 “他是江洋大盗,才这点钱财?”李邺有点嫌少。 “差不多吧!他们这种人挥霍得厉害,正因为快没钱了,才会接胡敬的生意。” 裴三娘一点都不嫌少,她取过一只竹编的手提箱子,将铜钱、金银和首饰都装上,吩咐儿子把床榻恢复了原状,李邺取了宝剑,母子二人迅速离开小巷。 ……… 一更不到,李邺来到了社庙后院,张小胖还没有到,却见裴旻背着手站在河边。 按理今晚裴旻不应该在,但他现在出现了,显然是因为昨晚之事。 他硬着头皮上前施礼,“甥儿参见舅父!” “你们家昨晚怎么回事?”裴旻回头目光炯炯地问道。 果然被他知道了,李邺无奈道:“被人报复了!” “谁?” “嗣宁王府的胡管事!” 李邺没有隐瞒,便把自己打马球得罪胡敬之事说了一遍,又把戚勇示警,自己进行准备,最后抓住了魏瘸子,详细告诉了裴旻。 “魏瘸子是江洋大盗,武艺不低,你们抓不住他,你母亲出手了?” 李邺点点头,裴旻沉思片刻道:“既然你母亲出手,我就不好多事,我只提醒一句,结交权贵是把双刃剑,它能助你上进,但也会让伱死得很惨,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险恶,尽量远一点。” 李邺当然明白裴旻的好意,但任何机遇同时也是风险,你不能因为害怕风险而放弃机遇,也不能为了机遇而不顾风险,这就需要权衡。 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就不要畏惧风险,在风雨中去搏击,抓住命运给你的机会。 他有着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千年的见识,他相信自己不会辜负命运给他的安排! 但无论如何,李邺还是感激舅父的好意,“甥儿记住了,感谢舅父提醒!” 裴旻忽然想起了姑祖对李邺的评价,‘此子非凡人,不可以凡人视之!’ 裴旻便点点头,“行!你自己决定。” 第二十六章 球场绰号 裴旻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取过一支马球杆递给李邺,“这是最重的铁木球杆,三十斤,从今天开始,你用这个!” 李邺接过铁木球杆,手一沉,入手冰凉,所谓铁木竟然是阴沉木,比自己的球杆至少重三倍。 “舅父,昨天甥儿差点被魏瘸子宰了,你能不能教我点招数!” 裴旻淡淡道:“你挥杆不就是招数吗?” “挥杆是不是太简单了。” “简单?” 裴旻冷笑一声,接过李邺枣木球杆,一杆向他挥来,球杆瞬间放大,出现在他眼前,李邺根本来不及反应,被一杆打了个趔趄,险些一头扑在地上。 “啊!太快了!” “明白了吧!任何招数都不简单,只要你的速度足够快,力量足够大,对方根本就抵挡不住,哪怕是魏瘸子先出手,你一剑也可以宰了他。” 李邺想想刚才裴旻的挥杆速度,快得连影子都跟不上,再回想昨晚魏瘸子劈向自己的那一剑,简直就像慢镜头回放一样,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明白了,我在水下挥杆,就是在练速度和力量!” 裴旻点点头,“你要用心去练,每一杆挥出都要想着怎么让速度更快,寻找到那种加速的感觉,就像你找到打球时的控制感觉一样。” 李邺迟疑一下,“加速也有感觉?” “当然有,从无意到有意,从有意到控制,有了强大的控制力,你的速度和力量就能随心所欲了。” 李邺默默点头,他脱去外衣,拎着铁木球杆,一跃跳下了水井。 李邺刚下水井,张小胖就跑来了,他气喘吁吁问道:“裴大叔,我是不是迟到了?” “还好,是李邺来早了。” 裴旻笑着问他道:“练了几天,是不是感觉双脚更加沉重了?” 张小胖挠挠头,“真是这样,我还奇怪,怎么越练越退步了?” 裴旻微微笑道:“这个功法有个有趣的名字,叫做冬夏功,你从冬至那天开始练,脚会越来越重,到夏至那一天是最重的,你脚都抬不起,然后你继续向后练,脚又会越来越轻,到了冬至前一天,脚下轻得像飞一样,你就练成了,但这一年伱一天都不能间断,间断就白练了。” “可是....我是从二月十五那天开始练的,是不是练到明年的二月十四日?” “一点没错,开始吧!” 张小胖用小腹深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挺直腰板蹲起了马步。 裴旻走到井边,注视着井下的李邺,看了片刻,他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可是三十斤的铁木,这小子潜水一次居然能挥八下,怎么可能? ……… 次日天刚亮,李邺醒来时,意外发现枕边有一卷薄薄的黄绢布,他连忙坐起,打开绢布,竟然是各种招式,一个男子挥出十三种姿势,但都简单,劈、砍、刺、挑、剜…… 每個招式都有方向区分,旁边详细讲解了各种力量运用。 这肯定不是裴旻给自己的,裴旻交给自己招式只有一招,快。 这应该是母亲给自己的,好是好,但它会不会和裴旻教的招式想冲突呢? 李邺又仔细看了注解,发现所有的力量运用,都是一个目的,快!更快! 这就是裴旻的武艺精髓啊! 不知不觉,李邺看得入迷了..... “阿邺!” 木大娘在院子里喊道:“你不是今天要去报名吗?” 啊!差点忘了这事。 李邺慌忙收起黄绢布,撒腿向厕所奔去..... .......... 马球最初是训练骑兵的一种手段,后来才渐渐推广,风靡大唐,成为唐朝国球,为此还设立马球署专门管理,马球署是官方机构,隶属于兵部管辖,相当于后世的足协。 而马球联合会就相当于足协下属的中超联赛有限责任公司,负责运营大唐马球联赛,同时也负责监督其他各种非正式比赛。 马球署每年三月初一要进行马球入会考试,也就是职业球员认证考试。 考试通过了便会成为职业球手,如果被马球联合会的二十六支注册球队招募,那就是专属职业球手,大家都简称白球手。 如果没有球队招募,那就是黑球手,正式名称叫做个人职业球手。 打马球是公认的高薪职业,白球手每月有俸禄,最低也有三十贯钱,赢球有赏金,算下来每年能挣五百贯钱到一千贯钱。 黑球手就没有俸禄了,主要靠募金和赏金,比如乔行忠给了李邺五十贯钱,就是募金,赢球后嗣宁王李琳又给李邺一百两银子,那就是赏金。 黑球手想赚钱主要看自己的名声和本事,名气大,有本事,一年也能挣几百贯、上千贯钱。 同时马球是大唐的国球,球迷何止千万,几乎每个富家子弟都想成为被万众敬仰的优秀马球手。 打马球能赚快钱,球打得好还能出名,可谓名利双收,很多父母都从小不惜重金培养儿子打马球,到处可见各种马球速成班。 球馆、武场、乐坊成为长安最有名三大培训班,长安各坊随处可见。 马球署官衙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今天是第一天报名,便有几千名年轻子弟从四面八方涌来。 不仅是长安子弟,还有很多来自其他大城市的年轻人,颇有几分科举考试的感觉。 今天和李邺一起来报名的除了乔彬,还有麻金松,以及另外一名富家子弟,叫做杜望。 原本还有两个富家子弟,但他们觉得自己水平不行,便放弃了。 贫文富武,马球属于武的范畴,一匹稍好一点的马就要几百贯钱,还有养马的开销,更不用说还有昂贵的马具,一般穷人家庭可承受不起,所以整个永和坊也只有李邺一人来报名。 同行的杜望在马球署官衙内有亲戚,他搞到了几张空白报名表,四人找到一家小酒馆来填表。 “什么是名号?” 李邺填完姓名住址后,发现下面有一个名号,他有点糊涂了。 乔彬笑道:“名号就是绰号,非常重要,像小飞龙,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只知道他叫小飞龙。” “如果名号重复了呢?”李邺又问道。 麻金松在一旁笑道:“等考上后,审核发现名号重复了,或者犯忌,那时再重起一个名号。” 李邺当然要起一个酷一点绰号,他本来想叫‘霸天虎’,但虎字犯忌了,李氏皇族的老祖宗叫李虎,所以唐朝的老虎只能叫大虫,‘霸天大虫’就难听了。 比如一首写李广的唐诗,‘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明明是射虎,但全诗一个虎字都没有,草惊风并不是为了营造气氛,而是因为作者是唐朝人,他还想多活几年。 当然,平头小民叫张虎、李虎、王虎的多得去了,地位太卑微,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是否犯忌。 李邺想了想,提笔写了‘飞鲨’这个名号,他每晚在井底练功时,想到的可不是癞蛤蟆,而是水中鲨。 第二十七章 被迫相亲 李邺把五钱银子和报名表交给杜望,他找亲戚帮忙报名,有关系就是方便,省得他们去排长队报名了。 李邺喝了茶笑问:“一共要录取多少人?” 麻金松伸出五根指头,“五十人,其中三十人是考试录取,另外二十个名额给权贵推荐!” “录取这么多人,有那么多打球机会吗?” 麻金松鄙夷道:“你以为就只有马球联赛吗?多着呢!学校之间的比赛,权贵之间的私人赛,每年几千场,对了,告诉你一件事,和你比赛的小飞龙已经不在排行榜上了。” “为什么?” “听说有几名白球手转为黑球手了,他们一下来,就把小飞龙挤下去了,人家打的是含金量最高的联赛,不像黑球手打的是野赛,所以没有可比性。” 旁边乔彬笑嘻嘻道:“老麻,不是你说的那个原因,刚才杜望说,小飞龙去杨家马球队打球了,已经变成白球手了。” 李邺挠挠头,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白球手都不肯挪坑,那岂不是后面的人没有机会进正规球队了?” 乔彬笑道:“白球手其实打不了几年,权贵们都喜新厌旧,除非特别优秀,能打十几年,其他一般白球手的职业生涯也就五六年吧!黑球手就无所谓了,想打多久都行,当然,大部分人都挣不到钱,做几年就改行,很多人去授课!” “什么授课?” 乔彬眉头一皱,“李大哥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李邺眼睛一瞪,理直气壮道:“还不是被你们打的,我啥都忘了!” “我来说!” 旁边麻金松有点心虚,连忙解释道:“长安有很多学技能的学校,像武场、乐坊、球馆、文学馆、女馆等等,我们都是去马球馆学习打球,很多有名的马球手退赛后,都会被马球馆聘去当教头,这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我懂了,那女馆又是什么?”李邺好奇问道。 “当然是未嫁女子学习各种技能啦!要不然出嫁后怎么相夫教子?” 李邺点点头,“如果我想学书法,可以去文学馆,对吧!” “没错,写诗、书法、绘画都是去文学馆,如果是想读书考科举,那就要去真正的学校了,各种馆其实就是培训兴趣爱好,还有补习班。” 这时,杜望回来了,给他们一人一块牌子,这是他们考试牌,李邺是五百七十六号,三月初一上午,在左卫马球场参加初试! ...... 距离马球考试还有小半个月,李邺基本没有什么事情。 他的房子修好了,母亲裴三娘招了一个小药娘,叫做小翠娘,葛大娘的孙女,才十岁,负责捣药,李邺就失业了。 裴三娘对她不错,一個月给她一贯钱,这个价格不低了,在永和坊,雇一个小娘子,一般每天二十文。 主要是小翠娘家就在对面,裴三娘不用包吃包住,就把吃住折算成每天十文钱,每个月再多给一百文人情钱,皆大欢喜。 当然,这个小娘子长得实在有点寒碜,皮肤黑不说,还是个雷公嘴,幸亏不用和她一桌吃饭。 李邺原本还想去文学馆学书法,结果被母亲裴三娘骂了一顿,说他钱多烧得慌,她从一个破箱子里找到了李邺七岁时的书法练习贴,居然还没发霉,让他照着写。 才写了三天,李邺就丢了笔,他开始一门心思钻研裴旻给他的十三式剑法。 ...... “阿邺,赶紧起来,今天有事呢!” 一大早,裴三娘拿着一套新衣服笑眯眯走进儿子房间。 “赶紧换上新衣服,今天娘带你去相亲!” “什么!” 李邺瞪大了眼睛,不是说着玩的吗?怎么还当真了。 “娘!你不是....不是开玩笑吧!”李邺结结巴巴,有点慌了神。 “废话!早就说好了,林家药铺的小娘子,和我们门当户对,长得水灵,今年十二岁,就小你两岁,你一直说长大要娶她的!” 李邺一头栽在被子上,痛苦呻吟,心中无力的反抗着,‘那不是我!’ “行了!行了!别这样沮丧。” 裴三娘安慰儿子道:“去看看吧!又不是定亲,相亲而已。” 李邺内心的黑暗天空顿时露出一丝光明,他抬起头道:“是不是我看不上,直接拒绝就是了?” 裴三娘咂咂嘴道:“实在不喜欢,最好让女方看不上你。” “为啥?” “男方看不上女方,我还得补偿对方一匹布,如果女方看不上你,这匹布我就省了。” 李邺着实有点鄙视,他的老娘居然算计得这么精,不过好像一直就这样啊! “赶紧穿衣服吧!要不然到了中午,还得请对方吃饭。” 走到门口,裴三娘又笑眯眯道:“其实小翠娘不错,挺聪明的,做我的媳妇,每个月的一贯钱就省了。” 李邺抓狂地挥挥手,“赶紧走,那个雷公嘴我不要!” 裴三娘当然只是开个玩笑,她喜欢看儿子抓狂的样子。 裴三娘咯咯一笑,转身走了。 ........ 母子二人出了门,裴三娘骑在新买的大青驴上,李邺则步行跟随。 “邺儿,你怎么不换衣服,这样对人无礼!” 裴三娘见儿子依然穿着他半旧的灰布短衣,眉头皱了起来。 “娘,我就怕穿得太光鲜了,玉树临风一般,万一她看上我怎么办?” “伱这个臭小子,长得跟牛似的,还玉树临风呢!” 裴三娘被儿子的厚颜逗笑了,又道:“林家小娘子是坊内公认的第一小美人,她可真不一定看得上你!” “坊内第一美女算什么,你儿子将来是要娶宰相的女儿,过早的定亲,岂不是误了我的前程?” 李邺说的是心里话,好容易来一趟唐朝,凭他后知千年的见识,就算来不及娶杨贵妃,其他国色天香应该也没有问题,假如不小心娶了一个坊姑,简直太可惜了。 裴三娘却猛地一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变得惨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娘!你怎么了?” 李邺见母亲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裴三娘慢慢地回神,目光有些黯然,勉强笑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咱们就不去了。” “不去的话,岂不是要赔一匹布,不合算,走吧!我有办法让她哭着跑掉。” 李邺的办法自然是‘四不对策’,不识字,不挣钱,不养娃,最后一个不,自然是拳头不认老婆。 相信任何一个对婚姻有憧憬的女子,都会在‘四不对策’下死了心。 第二十八章 自作多情 林家药铺距离李邺的家稍远,位于坊内最繁华的地方,每个坊都有自己的商业街,各种小摊小店,吃喝玩乐,样样齐全,很接地气,一般生意都还不错。 当然,永和坊的小摊小店更接地气一点,实在是穷人多,铜钱少。 林氏药铺就是这些店铺中比较有气派的一家,药铺正对面就是张小胖家开的小张杂货铺。 裴三娘带着儿子刚走到药铺门口,迎面走一个年轻的伙计,陪笑道:“三婶子是找我家东主吧!” “和他约好的!” 伙计一脸为难道:“我家东主临时有急事出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那就找你家主母,也是一样。” 伙计苦着脸道:“我家主母这两天身体不太,三婶子有什么事改天再约吧!” 裴三娘再笨也明白了,人家根本不想相亲,肯定是媒人传话传错了,这样也好,给自己省了一匹布。 虽然有点难堪,但裴三娘并不气恼,她在永和坊混了十四年,早已对各种难堪和嘲讽习惯了。 “臭小子,你如愿了,回去吧!” 李邺挠挠头,其实他还想看看坊内第一小美人长啥样,可惜...他一点机会都没有,人生的第一次相亲,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药铺里,林东主正在大骂媒婆,“什么裴家公子,我还以为是谁呢?闹半天就是整天打架斗殴的李小混子,他也配娶我女儿?什么狗屎都被你一张臭嘴说成花,给我滚!滚!” 媒婆抱头鼠窜逃跑了,三百文说媒钱自然也没有了,好在裴三娘给她五十文预付钱,也算勉强没有白忙一通。 ........ 相亲没有成功,对李邺没有任何影响,小翠娘对她殷勤了很多,他也视而不见,李邺整个心思都琢磨裴旻给他剑招。 入夜,李邺拿着短剑站在社庙后院的荒草里,他已经练习很熟了,十三式剑法只是方向不同,用的力量不同。 他猛的一剑劈出去,这是正劈,诀窍是三分腕力、三分肘力和四分臂力,这个不难,就是臂力多用,同时用肘力配合腕力,这一剑有一种甩出去的感觉,速度最快。 但是....李邺感觉这十三式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每一式都下功夫苦练,自然会练熟,其实更适合小胖,难道这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他也隐隐悟到了十三式剑法的真正精髓,它们其实只有一式,那就是攻。 可是怎么把它们融会贯通,十三式融合成一式呢?李邺怎么也想不通。 这时,张小胖气喘吁吁跑来,他手中拎了一把剑,就是从魏瘸子家里拿到的那一把,张小胖视若珍宝,睡觉都要抱着它。 “我教你的十三式都练熟了吗?” 张小胖点点头,“已经会了,但不够熟,我准备多练几个月,把它练熟。” 张小胖大喝一声,一剑劈出去,正是和刚才自己的一剑一模一样。huαんua33 李邺叹息一声,“看来这十三式就是给你准备的,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张小胖挠挠头道:“我刚才在路上忽然想到了,裴大侠是不是让你在水底练这十三式!” 李邺‘啊!’一声,跳了起来,狠狠给自己一耳光,自己真是蠢啊!居然没有想到最关键的一步,这十三式是让自己在井底练习。 李邺重重搂住一下张小胖的肩膀,伸手在他大胖脸上拧了一把,“多谢了,咦!这肥腻肉手感真不错!” 张小胖像被蝎子蛰了一下,跳了起来,拼命擦脸,“你这個死宦官,竟敢调戏我,啊!我的第一次没了。” 李邺跑到井边,索性把衣裤全部脱了,短剑也放在井边,拿着铁木球杆一纵身跳了下去。 井口还回荡着他的笑声,“老子又不是亲你,你自作多情什么?” ....... 铁木球杆很重,不浮于水,直接让他沉底,双脚踩在井底的细沙上,他把铁木球杆视为长剑,双手握剑,剑谱上就是双手剑。 他上前一步,一剑猛地劈了出去,速度比地面慢了很多,但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仿佛在太空中劈剑。 一套十三式劈出。 李邺豁然领悟了,如果他在水中劈剑的速度和地面上一样,那他就练成了,各种招式只是在不同场合下使出来,十三式剑法的本质其实就只有一招:攻。 ........ 裴旻匆匆穿过走廊,来到五公子的院子里,他们是朋友,可不是主仆关系。 刚走到院门口,一个十四五岁的削瘦少年冲了出去,险些撞在裴旻身上,裴旻反应极快,一把拉住了他。 削瘦少年眼睛一瞪,张口骂道:“狗奴才,没长眼睛吗?” 裴旻脸一沉,“你骂谁?” 削瘦少年这才发现不是府中下人,他吐了一下舌头,一溜烟就跑了。 裴旻望着他的背影,暗暗摇头,“都是五公子的儿子,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走进院子,这才发现五公子李岱满脸怒火地站在书房门前。 “敬文,出什么事了?” 李岱恨恨道:“刚才那个小畜生在书房偷我的白玉狮子,被我撞破了,我责问他是不是偷了我的白玉镇尺,他死活不肯承认,趁我不备就跑了。” 裴旻有些尴尬,家丑不可外扬,五公子居然把这种事情告诉自己了。 他只得岔开话题道:“阿邺要去报名考马球手。” 李岱半晌道:“他考得上吗?” “他没有问题,嗣宁王很器重他,想推荐他直接进马球会,被他拒绝了,那小子傲气得很!” “他确实变化很大,能被嗣宁王器重,也是他的造化!” 裴旻低声道:“敬文就不想把他接回来吗?毕竟他是你的儿子。” 李岱犹豫良久,长叹一口气道:“关键是父亲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不敢说,我娘子也不允许,难办啊!” 裴旻心中着实鄙视,这个李岱才学、人品什么都好,就是优柔寡断,不仅怕父亲,还特别惧内,否则当年三娘就不会那么惨。 “反正也急不得,看看时机再说!” 李岱回房取了一百两银子,递给裴旻,“替我给三娘!” 裴旻摇摇头,“哎!你知道她不会要,而且她现在不缺钱,她儿子能干呢!给她挣了一千多贯钱,可比伱另一个儿子能干多了。” 李岱无奈,只得收回银子,又道:“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禀报父亲,让父亲来做主!” 第二十九章 初试意外 马球联合会每年只招收五十名会员,事实上,只招收自由马球手,也就是黑球手,而白球手都是从黑球手中选拔,不太可能直接要新人,球场经验不足就是很强大的借口了。 但马球联合会每年也会以五六十人的速度退会,因为每年要交五贯钱的会费,不交就会被马球联合会清退。 很多黑球手几年都赚不到钱,就不想再继续倒贴钱交会费,自然就退出了这个职业。 职业马球手的社会地位很高,它和取悦权贵的舞姬或者乐师完全不是一回事,因为权贵也要亲自下场打球,很多白球手都是官宦权贵子弟。 能挣钱、又有社会地位,还有机会当明星,这样的职业当然备受年轻人推崇,也让很多中产家庭向望,所以很多富裕人家觉得儿子科举无望,便转换思路,花钱送去球馆学习打马球。 每年三月初的马球联合会入会考试恐怕是长安仅次于科举的第二个重要考试,考过了就是职业球手了。 每年有几千人来争夺宝贵的三十个名额,另外二十个名额是推荐名额,由在马球圈子里威望很高的人写信推荐,不一定是权贵,也可能是球队主帅或者高阶马球手。 几千人考试当然要分初试、复试、终试三轮,也叫做资格试、进阶试和录取试。 今天是三月初一,是初试的日子,几千名马球手将在十个马球场同时参加初试,也就是资格试,当然不是笔试,就是很简单的三十步击球,三进二就算通过了资格考试。 李邺和几名好友都是由杜望一起找熟人报名的,所以他们都在左卫马球场进行初试,从上午开始,一共四百人在左卫马球场考试。 李邺手执枣木旧马球杆,身穿武士服,骑着他的老瘦马来到了报道点,报道点在左右侧门,门上方站着两名官员,李邺把报名牌递了上去。 “李大哥,我在一道,等会儿我们回头见!”乔彬远远喊道。 “祝你好运!” 李邺笑着挥挥手,乔彬球技一般,确实需要运气才行。 这时,一名官员验了他的二手马球杆,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他的老瘦马,摇摇头道:“年轻人,早点换马吧!你这個老伙计会累死在球场上的。” 李邺淡淡笑道:“考上后再考虑!” 官员笑了笑,在报名册上找到他的绰号,高声道:“飞鲨,五马场第二十一个出场。” 马球手之间一直有鄙视链存在,白球手看不起黑球手,老球手看不起新球手,排名在前的看不起排名靠后的,骑好马看不起骑劣马的,用高端马具看不起用低端马具的。 李邺属于鄙视链的底端了,他的劣马让人鄙视,他的初代贞观款球杆已经是古董了,现在最流行的可是第七代的天宝款。 所以第五考场的其他人看见他的马和球杆,都忍不住捂嘴窃笑。 没办法,一匹稍好点的马就要几百贯钱,小飞龙骑的黑缎子宝马要上千贯,他家可买不起,不过裴三娘已经答应,如果李邺考上了黑球手,就给他买一匹两百贯的中等马。 至于球杆,李邺真正的球杆是铁木球杆,只是没人用得了那么沉重的球杆,他不想惊世骇俗,也无所谓款式了。 考试开始了,他们第五赛道一共有四十人出场,李邺正好是中间,他前面有二十人。 所有人都牵马站在一个大棚内观看开始,大家轮流上去击球。 “第三个淘汰,第四个上场,第五个准备!” 初试要淘汰一大半的球手,只有大概千人左右能进入复试。 考中者喜气洋洋去登记,被淘汰者则满脸沮丧牵马走了。 第五道的考试进行得很快,才半个时辰就要轮到李邺了。 “第十九个淘汰,第二十个上场,第二十一个准备!” 他们这个第五赛道风水不太好,到目前为止全部淘汰,一个都没有考上,甚至连一个球都没有打进。 其实不光是李邺,两名第五道的考官也看出原因了,那个球洞是斜的,一侧凹下去了,等于球洞变成小半个,导致很难进球。 但现在已经打了一半,不可能再换球板,换了就等于官员们承认做事不认真,而且对前面考生也不公平。 反正几千人只录取三十人,管它呢! 没办法,只是说第五道的考生们运气不好,预祝他们明年拿到一个好成绩。 第二十个考生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好像叫做黑豹,这个绰号太普通了,肯定被人占用了,他考上后就得改绰号。 黑豹是从洛阳过来的,马球会的入会考试不光长安有,张掖、洛阳、太原、范阳、成都、扬州都有,只是名额比较少。 至于推荐名额,其他地方就不要想了,只有长安才有。 比如洛阳只有五个名额,所以这名考生就跑到长安来考试,偏偏又分到第五赛道。 黑豹第一个球明明打中了,可偏偏又被凹处弹了出来,众人一片遗憾叹息声。 黑豹沮丧万分,打第二个球时,他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手发抖,第二个球竟直接打飞了,连球板都没有碰到。 “第二十个淘汰,第二十一个上场,第二十二个准备!”场边上响起了考官录音机一般的喊声。 李邺催马上场,三十步线上已经摆了三个球,球距一丈,不管你怎么打,三个球必须进两个才能算合格。 李邺纵马疾冲,毫不犹豫挥杆打去,“啪!”球直线飞出,擦着球洞边飞进了球洞。 这是唯一能打进去的路线,必须擦着边进去,别无他法。 终于进球了,第五道的考官顿时高兴起来,谁说球板有问题,这不是进球了吗? 李邺骑马转一小圈,再次疾冲,第二个球的轨迹和第一个球一模一样,同一个位置,同样擦边射进了球洞。 考官立刻喊道:“第三个球不用打了,第二十一球手通过!” 没有鼓掌,所有的考生都绝望看着李邺,李邺给他们做了示范,怎么样才能打进球洞,答案倒是有了,但谁又能做得到? 第三十章 酒楼遭遇 李邺牵马出来时,其他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了,乔彬连忙上前问道:“听说第五道球洞有问题,严重影响发挥,你怎么样?” 李邺笑着点点头,“我还好,侥幸通过了,你们怎么样?” 乔彬激动道:“我们也都通过了,今天我是超水平发挥,平时从来打不中三十步线,今天居然三发两中,简直是天意!” “既然是天意,那中午该请客!” 麻金松笑道:“阿彬,连李贤弟也认为你该请客,大家意见一致!” 乔彬欣然道:“好!今天我豁出去了,请你们去个好酒楼!” 左卫马球场就在崇仁坊内,崇仁坊是各地进奏院的集中之地,也就是现在的驻京办,酒楼妓院很多,不过今天是马球入会考试,生意火爆,各家酒楼都坐满了。 乔彬请客的这家酒楼叫做长相思酒楼,名字很有诗意,在长安算是中等偏上一点。 四人走到门口,只见七八名身穿青色武士服的马球手翻身下马。 乔彬忽然用胳膊碰了一下李邺,“快看,小飞龙!” 李邺也看到了,小飞龙也穿了一身青色武士服,但他的马匹却是一匹白马,李邺记得他是一匹雄健的黑马,皮毛如锦缎一般。 这时,李邺忽然看到了那匹让他印象深刻的黑锦马,只是换了一个主人,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男子,身材中等,下颌很尖,像锥子一般,小眼睛小鼻子,眉毛很淡,面相比较刻薄。 “阿彬,骑黑马那个男子是谁?”李邺问道。 乔彬摇摇头,“没见过!” 旁边杜望道:“那是杨家马球队,他戴着领队徽,我听说杨家马球队的领队是新晋权贵杨国忠的族侄,应该就是此人了!” 李邺隐隐猜到了小飞龙能进杨家马球队的缘故,应该是抱上了这位领队的大腿。 就在这时,小飞龙一回头看见了李邺,他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扭过头去,一群人直接从旁边楼梯上二楼去了。 乔彬笑道:“他们是去雅室,咱们去大堂,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把马交给伙计,拿着球杆进了大堂,大堂里十几桌都坐满了客人,他们运气很不错,在二楼大堂靠窗处找到了位置,正好一张四个人坐的桌子。 李邺回头看了看,最里面有一条走廊,那边隐隐传来笑声,那里应该就是包房雅室了。 这时,伙计过来点菜,乔彬笑问道:“李大哥想吃点什么?” 李邺连忙笑道:“我随便,你们点!” 乔彬笑道:“他们家最有名的菜是烤羊肉,当然不可能是同州苦泉羊,但也不错,据说是朔方运来的羊,酒也不错,是自己酿的老清酒。” 乔彬便对伙计道:“来四斤烤羊肉,分四盘,一壶三年的清酒,其他再要四五样小菜,你们自己配,另外再来四斤羊肉胡饼,也分四盘。” “好咧!四位稍等,马上就来!” 李邺笑道:“今天比较贵,还是老规矩吧!大家平摊。” 乔彬连忙道:“大家瞧不起我了,最多也就两贯钱,我请不起吗?” 麻劲松笑眯眯道:“你请大家喝酒,那酒钱是你的,其他我们三个平摊!” 李邺和杜望都笑道:“就这样决定了!” 其实都是一回事,酒钱五百文,菜钱一千五百文,最后平摊下来,还是每人五百文。 乔彬虽然人不错,但总让他请客,他也承受不起,他便欣然答应了。 不多时,酒菜一起上来,羊肉和胡饼都分成四份,乔彬手快,拎起酒壶给大家斟酒。 “为今天都通过初试,我们干杯!” 众人碰了杯,一饮而尽,便开始埋头大吃起来,大家都饿坏了。 李邺最喜欢的就是唐朝的胡饼,烤得焦黄的面饼,里面塞满了羊肉末和各种香料,拿起来香气扑鼻,一口咬下去,满口流油,其实就是后世的肉夹馍。 一斤胡饼就两块,李邺风卷残云般吃完,又喝了一杯酒,接下来就是吃烤羊肉了。 这时,他忽然听见有人大笑道:“小飞龙,听说你被一個十四岁的穷小子打趴下了,是不是真的啊!” 李邺诧异,回头向走廊方向望去,声音就从那边传来。 “李大哥,别管他们,吃肉!”乔彬劝道。 李邺点点头,继续啃他的羊肉,这时,后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住。 乔彬和麻金松惊讶地望着李邺身后,李邺不露声色,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 “就是这小子吗?还真沉得住气啊!” 这时,有人戳了戳李邺后背,“小子,我们领队说你呢!” 李邺这才慢慢回过头,他身后站了七八个人,都穿着青色武士服,正是刚才的杨家马球队。 李邺站起身,他虽然才十四岁,但个头一点都不比他们矮。 “哎哟!这小子真只有十四岁吗?” 说话是领队杨晖,李邺比他还高了半个头,他最多一米六出头,但李邺已经一米七五了。 “请问你们有什么见教?”李邺平静问道。 杨晖皮笑肉不笑道:“见教谈不上,听说你居然能五十步线连打十二球,不简单,但我不太相信,李老弟,我想领教一下!” “我不认识伱!” “对了,忘记介绍了,在下杨晖,杨家马球队的领队,怎么样,给个面子让哥哥见识一下,说不定我会把你招进我们球队。” 杨晖笑起来很奸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李邺还是摇摇头,“我和你不熟!” “比试一下我们就熟了!” 李邺回头对三名伙伴道:“我们走吧!” 三人连忙起身跟着李邺下楼,乔彬跑到前面先去结账,走到楼梯口,杨晖冷冷道:“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小子,我知道你住在永和坊,你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李邺心中燃起一股怒火,他霍地抬头,盯着杨晖道:“你想干什么?” 杨晖得意洋洋道:“和我比试一场,随你走人!” 李邺冷笑道:“你是白球手,我连会员都没有加入,你好意思和我比吗?” 杨晖冷笑道:“说这些没用,你扫了我兄弟的面子,我今天就要为他找回场子来!” 第三十一章 再赌一场 原来还是为了小飞龙,这人怎么就输不起? 李邺怒视小飞龙,小飞龙连忙扭头过去,躲闪他的目光。 李邺冷冷问道:“你想怎么比?” 杨晖一挥手,几名马球手连忙搬开桌子,露出一块五丈长,一丈宽的空地,一名马球手下又从掌柜那里要来一只长颈铜瓶,足有一米高。 看得李邺一头雾水,麻金松小声对李邺道:“他们应该是比试投壶,贤弟玩过吗?” “怎么个投壶法?” 麻金松心中叹息一声,连投壶都不知道,还比什么? “就是用铜箭投入壶中,分一丈、三丈和五丈三种,其实和马球文赛大同小异。” 李邺点点头,他明白了,后世也有这种玩法。 投壶又叫文射,是风靡唐朝的游戏,男女老少皆宜,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壶具,逢年过节,一家人聚在一起投壶为乐。 一般各种聚会场所都有,酒楼也不例外,这时,掌柜端来一盘壶箭。 杨晖取出一大锭银子往桌上重重一摆,“赢了,这五十两银子归你,若输了,你给小飞龙陪个罪,以后见到他,你就绕着走!” 还真是欺人太甚,李邺慢慢走上去,“你要怎么比?” “这里打马球不可能,那我们就以箭换球,盘子里有十二支铜箭,五丈线,你若能一口气投进去,就算你赢!”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嘘声,五丈线投十二支箭,闻所未闻,怎么可能办得到? 麻金松连忙低声道:“贤弟别跟他比,你会中套的!” 李邺心中冷笑一声,注视着杨晖道:“那你呢?” 杨晖是在下套,全部投进算你赢,投不进就算我赢,他自己却不投。 他见对方不上套,便迟疑一下道:“我刚才没有说完,你若能一口气投进去,就直接算你赢,若投不进十二支,我再来投,投进多者为胜!” 这还差不多,李邺把球杆交给麻金松,走上前一把抓起十二支铜箭,一直退到墙边,这里算五丈线了,酒楼正好就是五丈宽。 一名马球手低声问杨晖,“领队,伱觉得他能投进吗?” 杨晖回头瞪了他一眼,“一个永和坊的穷小子,要是能投十二箭,他早就出名了,你听说过吗?” “那他怎么敢?” “他不懂!” 旁边另一名队员嘲讽道:“你看他拿箭的手法就是第一次投壶,一把抓,野得很!” 杨晖冷笑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子,敢踩我杨家,等会儿我看他怎么磕头道歉!” 旁边围满了酒客,连楼下的酒客也跑上来看热闹了,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这少年是傻子吗?一般人投三丈线都难,他居然敢投五丈线,看样子他啥都不懂,说好听一点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说难听一点,就是无知者无畏! 乔彬拉了一下麻金松,担忧道:“你怎么不拦住他?他没有投过壶!” 麻金松苦笑道:“我劝他的,他不听!” 一旁杜望笑道:“我估计他最多能投进五箭左右,然后再看杨晖能投进几箭,最后李老弟不一定会输。” 李邺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状态,周围的议论他充耳不闻,他紧紧感受一下手中的铜箭,那种控制力道的感觉瞬间由心而生,这才是最关键的,这一刻他有把握了。 李邺手一挥,十二支箭如行云流水般地从他手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黄的弧线,‘咚!咚!咚!’每一支箭都精准无误地射进了铜壶。 大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十二箭啊!五丈外箭箭投中,这个少年怎么做到的? 李邺上前拾起五十两银子,掂了掂,正眼也不看杨晖,转身便扬长而去。 杨晖脸皮胀得通红,他忽然冲了下去,冲出酒楼对李邺大喊道:“刚才不算,我要再和你赌!” 李邺把银子扔给他,“输不起就算了,何必呢?” 杨晖咬牙道:“我要再和你赌,赌你今年考不上马球会!” 李邺摇了摇头,“你想用权势来压我,我才不会和你赌。” 杨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你信不信,赌不赌都是一样的结果。” 麻金松等人顿时明白了,低声骂道:“简直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拾起银子转身要走,李邺忽然道:“把银子留下,我跟你赌了!” 杨晖转身把银子扔了过来,“你还不算笨,你若输了,终生不得再打马球。” “我若赢了呢?”李邺淡淡道。 “你说!” 李邺一指那匹黑缎子宝马,“那匹马归我!” 杨晖瞪大了眼睛,“好小子,原来你看中我的马了!” 李邺冷冷道:“我就问你敢不敢赌?” “一匹马而已,我跟你赌了!” 杨晖胸有成竹道:“但这次必须立字据,防止你出而反而,输了又去打马球!” 李邺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怕你耍赖呢!” 两人当即回酒馆写了一份赌约,一式二份,双方押了手印。 拿到了赌约,杨晖得意地笑了起来,“井底之蛙的穷小子,简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 离开酒楼,乔彬满脸自责,“都怪我,我不该来这家酒楼!” 李邺拍拍他肩膀,“和你没关系,他要替小飞龙出头,明的不来,也会来暗的,也幸亏他说出来,否则我莫名其妙考不上,还不知道被人暗算了。” 麻金松叹了口气道:“贤弟,如果按照真实水平,我相信你肯定能考上,但这個人实在太卑鄙,听他的意思,明摆着就是找关系让你考不上,其实你不必跟他赌,大不了今年考不过,明年再来考,可是你和他赌了,以后就打不了马球了。” 李邺摇了摇头,“我宁可以后不打马球了,也不会屈服于这种小人的淫威,他想整我,我就偏不让他得逞,还要狠狠抽他一耳光。” “可是他认识联合会的人,贤弟怎么斗得过他?” 李邺同意赌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想法,自己也并不是没有一点依仗,嗣宁王还想让自己替他打马球呢! 李邺从怀里取出嗣宁王给他的担保书,递给杜望道:“麻烦杜兄替我把这封担保书交给你亲戚,请他转交给主考官,可以吗?” 杜望接过信,点了点头,“小事一桩,我现在就去!” 杜望调转马头去了马球署,李邺掂了掂手中的五十两银子,冷然道:“众目睽睽之下,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整我?” 第三十二章 前因后果 入夜,李邺拿着铁木球杆来到了社庙后院,张小胖比他先到一步,正在练习劈剑,裴旻还在旁边指点他。 “舅父,我来晚了!” 裴旻看了他一眼,让张小胖先练蹲马步。 裴旻走到另一边,他半晌冷冷道:“今天在长相思酒楼,有人五丈线投入十二支壶箭,是你吧!” “是我!” “我想也是你,这种控制心法只有在水里才能练得出来,但你为什么要这么招摇?嫌树敌太少吗?” 李邺叹口气,“原因是今天我遇到一个卑鄙小人!” 他便把今天杨晖替小飞龙出头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本来不想睬他,但我担心他用卑劣手段伤害到母亲和木大娘,所以才和他比了,但我真不知道五丈线投十二箭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我是第一次投壶。” “这和你是不是第一次投壶没有关系,只要掌握控制心法,所有的武技都能信手拈来,但我今天要讲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和杨晖的事情!” 裴旻注视着李邺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赞成你和嗣宁王交往的原因,和他打交道的都是权贵,你不帮他,会得罪他,你帮了他又会得罪别的权贵,所以事情就来了,小飞龙输给你,就引出了他背后的杨家。” 李邺叹口气,“我没想到小飞龙会输不起!” “和他没关系,你觉得小飞龙会把输给你的事情到处宣扬吗?” 李邺着实不解,“那是谁说出去?” 裴旻淡淡道:“嗣宁王和杨家本来就有宿怨。” 李邺忽然明白了,是嗣宁王说出去的,一定是他,马球圈子那么小,小飞龙投靠了杨家马球队,嗣宁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把这件事说出去,就是为了恶心杨家。 李邺心中燃起一线希望,“那我和杨晖的赌约,嗣宁王会知道吗?” “你觉得呢?” 李邺忽然想到了乔彬,又想到了他父亲乔行忠。 沉默片刻,李邺抬起头对裴旻道:“甥儿求舅父一件事,不要让他们伤害到我母亲和木大娘!” 裴旻望着外甥明亮的眼睛,他感受到了外甥心中的决然,心中暗暗不由叹息,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既然他一定要走这条路,就让他去吧!或许这才是他该走的路,他的血脉早已注定。 他拍了拍李邺肩膀道:“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到她们。” 李邺脱去外衣,再次一跃跳入井中,在水底全身心地挥舞十三式剑招,今天舅父提到了他水中练出来的控制心法,他心中若有悟。 水下练剑就是要把自己的控制心法练得越来越强大,这就像升级一样,自己已经掌握了练就控制心法的坚实基础,然后再一步步突破。 李邺已经找到了方向,他知道自己只要坚持下去,用控制心法去练剑,那他一定会成功。 裴旻站在井边注视着水中的李邺,他感觉到了李邺的变化,和昨天明显不一样了,每一剑挥出都充满了控制力,控制心法的第二阶段,李邺已经快要入门了。 裴旻看了片刻,裴旻转身悄然离去。 ……… 上午时分,嗣宁王李琳正负手在花园里散步,享受春日温暖的阳光。 这时,老宦官王守忠快步上前禀报道:“乔大管事求见!” 李琳在一座小亭内坐下,点点头,“让他过来吧!” 不多时,大管事乔行忠匆匆走上前,躬身施礼道:“王爷,卑职已经打听清楚了。” “长相思酒楼的,五丈线投壶十二箭是李小哥的杰作吗?” “正是他,王爷猜得很准,他和杨家人打赌。” 李琳捋须笑道:“我猜就是他,五丈十二箭,不就是五十步线连打十二球的翻版吗?” “确实如此,调查这件事卑职还走了弯路。” “怎么说?” 乔行忠苦笑道:“我昨天才知道,犬子当时就在场,他和李邺一起去参加马球会初试,中午吃饭时发生了赌斗,前因后果,犬子清清楚楚!” “伱说,我想听一听!” 乔行忠便把投壶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一遍,最后说到打赌之事。huαんua33 李琳眯眼笑道:“这个杨晖不聪明嘛!一点也沉不住气,我若是他,一定先会隐忍,等决赛结束后再出现在李邺面前,那个臭小子才会欲哭无泪。” “杨家不过是暴发户罢了,他们怎么能和王爷的底蕴相比?” 乔行忠一贬一褒,奉承了嗣宁王一句,又道:“这个杨晖是殿中少监杨铦的儿子,在杨家没有发迹之前,他原本就是個无赖,杨家受宠,他更是飞扬跋扈,他根本就没有把李邺放在眼里,认为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少年,肯定十拿九稳!” “世间哪有什么十拿九稳之事?” 李琳冷笑一声又问道:“然后呢?” 乔行忠又说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李琳眉头一皱,他以为李邺会隐忍一年,等明年再参加考试,反正明年也才十五岁,杨家也早就把他忘了。 没想到李邺不但没有隐忍,居然还签了赌约,押上了自己的马球前途,勇气虽然可嘉,却很不明智。 这让李琳着实想不通,在他心目中,李邺聪明机敏,极有谋略,甚至成人都不如他有智慧,这孩子应该不会这么鲁莽无智吧! 沉思片刻,李琳问道:“我很想知道,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躲过杨家的强势插手?” 乔行忠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不好说?” 乔行忠无奈,只得据实道:“他把王爷给他的保证书,托一个朋友送给了马球联合会。” “我果然没有猜错!” 李琳捋须笑道:“这孩子很聪明,懂得借势,不敢他把事情想得太好,万一我不想插手呢?” “王爷,有句话卑职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直说好了!” 乔行忠叹口气道:“杨晖那个无赖,竟然在公开场合辱骂王爷!” 李琳脸一沉,“他说了什么?” 乔行忠便将杨晖无礼之话说了一遍,李琳顿时大怒,脸上阴沉似水。 乔行忠见王爷心情不好,又小声建议道:“卑职就担心万一杨国忠亲自出面,仅凭王爷的一封保证书,李邺的支撑是不是稍微单薄一些?” 李琳摆了摆手,淡淡道:“对付一个十四岁的平头小民,哪里还需要杨国忠亲自出马,传出去,杨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第三十三章 考试前夜 复试在初试三天后举行,四千多考生在初试中淘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在五个球场举行复试,还会再淘汰一大半,剩下三百人进行终试,最终录取三十人。 复试的考试也很简单,还是文试,三进二就算通过,不过变成了五十步线射球,难度就大了很多。 李邺还是在左卫马球场参加复试,他依旧被分到第五道,不过这一次第五道的球板换成新的,初试的第五道只通过了一个,考生的意见太大。 李邺是第九个出场,很快就轮到了他。 李邺纵马疾奔,一球挥出,五十步外,马球精准入洞,第一球中。 在第五道的后面棚子里负手站着一名官员,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李邺打球。 此人便是马球署署丞,叫做陈泰,同时也是今年职业马球手资格考试的主考官。 陈泰实际上只是一个九品小官,前天杨晖找到他,直接向他提出要求,禁止一个叫李邺的考生通过考试。 杨晖代表了杨家的态度,陈泰哪里敢招惹,连忙答应,不料当天下午,他桌案上多了一份保证书,竟然是嗣宁王替李邺担保。 嗣宁王随后又派宦官王守忠来提醒自己,希望比赛公正。 这個李邺原来是嗣宁王的人,陈泰这才意识到,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 这时,李邺的第二球也同样精准入洞,轨迹和第一球一模一样。 陈泰看得清楚,从李邺的挥杆、击球到马球入洞,每一步都精准无比,两个球连飞行轨迹和入洞位置都完全一样,这绝对是一个高手。 如果自己不干涉,李邺肯定能考中,可如果自己干涉,那岂不是要得罪嗣宁王?那也是一伸手就可以把自己捏死的人。 两难啊! 陈泰叹口气,忧心忡忡回官房去了。 ............ 复试结束,乔彬不出意外地被淘汰了,五十步线,他一个球都没有击中,杜望也被淘汰了,他只击中一球。 麻金松倒是通过了,他三球两中,第二球没有打中,第三球侥幸射进了。 一共三百零五人通过了复试,得到参加终试的资格,终试时间就在明天,地点是位于皇城内的左卫大马球场。 西市的一家小酒馆内,四人坐在一起商讨明天的考试。 乔彬并不沮丧,他知道自己斤两,五十步线他从来就没有打进过,能通过初试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和父亲已经说好了,考不上马球手,他就继续去县学读书,到了十六岁,他父亲还会想办法送他去府学读书,如果读得不错,十九岁再托关系把他送进太学读书。 杜望也同样不沮丧,他是本地杜陵人,虽然他父亲不是嫡子,但杜家人脉很广,替他找一份肥差不成问题,但他也要去县学读书。 至于麻金松,他家是大商人,长安十大酒商之一,家里有的是钱,他之前输给李邺三十贯钱,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以大家关心的是李邺明天的考试。 麻金松端起酒盏对李邺道:“终试又叫双决赛,采用淘汰制,分两步淘汰,首先是十人一组比赛,前两名进入最后的决赛,还是分成十个组对决,你若赢了对手,就算考上了,比较残酷,但也很有看头,买票进去,还能参加押注赌彩。” 乔彬笑道:“我和杜望都要去,倒时候我们就押你重注,大赚一笔!” 李邺从包里取出五十两的大银子,交给乔彬笑道:“帮我也押上,押我获胜。” “没问题!” 乔彬收下银子道:“我们想一想,杨晖会在哪方面动手脚?” 杜望缓缓道:“其实每年都会有意外,要么是球杆坏了,要么是马出了问题,因为竞争很残酷,难免有人会使用龌龊手段,所有的考生都会很小心,尤其李贤弟,最好要找一个帮手,因为你要去抽签,这个时候就需要帮手替你照看好马匹和球杆。” 李邺立刻想到了张小胖,他便对乔彬道:“替我买一张票,我带张小胖去!” 乔彬笑道:“没问题,我帮你买票。” “再说一说,还有哪方面要当心的?” 杜望想了想道:“其他都是抽签决定,除非是在抽签上做手脚,别的我就想不到了,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打进了也说你没进吧! 还有就是最后的资格审核,我估计杨晖会在这一步想办法,就看嗣宁王的担保书有没有效果了。” ……… 杨晖也得到了消息,马球署以李邺有担保书为理由,不愿审核他的资格。 杨晖觉得奇怪,陈泰可是一口答应的,怎么又改注意了,他急忙派人去查问情况。 很快,手下禀报他,是嗣宁王派人向陈泰施压,陈泰不敢得罪嗣宁王,取消了对李邺的资格审查。 原来是嗣宁王出手了,杨晖也坐不住了,他连忙找到了族叔杨国忠。 “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你父亲,找我做什么?” 杨国忠着实不喜欢这个族侄,虢国夫人把马球队托给自己,领队之位却被这混蛋抢走,那原本应该属于自己儿子的才对。 杨晖陪笑道:“我爹爹去蜀中了,不在京城,侄儿只能给找叔父帮忙,再说这也是杨家的事情,万一输了,岂不是削了杨家颜面?” “你也这知道是杨家的事情,那为何事先不和我商量,非要去招惹嗣宁王?” 杨晖尴尬道:“侄儿当时不知道他和嗣宁王的关系,只以为是个小蚂蚁!” “哼!自以为是,现在惹了麻烦才来找我,也罢,你去告诉马球署,让他衡量一下,是杨家面子重要,还是嗣宁王面子重要?” 杨晖犹豫一下,自己的面子比起嗣宁王还是弱了点,“要不叔父给侄儿写封信吧!” “屁话!” 杨国忠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付一个贫穷区的毛头小子,还要我写信?传出去,我的脸往哪里搁?” “那侄儿想用一些非常手段,叔父是否同意?” 杨国忠冷冷道:“你想用什么手段是你的事,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侄儿明白了,谢叔父支持!” 杨晖行一礼,匆匆走了。 杨国忠的长子杨暄担忧道:“没有父亲的实质支持,马球署恐怕不会得罪嗣宁王,很可能杨晖会输。” “他输了不好吗?” 杨国忠冷冷道:“他输了,削了杨家颜面,马球领队的位子就归伱了,我还求之不得!” 原来父亲是打这个主意,杨暄连忙道:“那明天父亲要去吗?” 杨国忠摇摇头,“你替我去看看,我就不去了。” “孩儿明白了!” ............. 入夜,裴三娘又被人紧急请去帮忙,一个产妇羊水破了,马上就要分娩。 裴三娘是女医师,一般妇女生病都会找他,但替人接生她很少做,一般人家都是找产婆,但如果临时找不到产婆,裴三娘就要顶上去。 李邺和往常一样来到社庙后院,张小胖也在,但没有见到裴旻。 下午,李邺给张小胖说过了,张小胖一口答应,明天陪李邺去考试,他练武一个月,进步神速,以前他打不过麻金松,现在麻金松估计已经打不过他了。 当然,裴旻也同样在教他控制,控制自己的暴脾气,不要轻易和人动手。 明天要早起,李邺只练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他湿漉漉地爬上了井台,他已经不需要井绳,可以攀着井壁轻松爬上来,这也是他练武一个月的收获之一。 不过李邺却意外地看到了裴旻,裴旻歉疚对他道:“很抱歉,我没有能保住你的马?” 李邺一惊,“我的马怎么了?” 裴旻叹了口气。 李邺三下两下穿上衣服,撒腿向自己家奔去,他一口气奔回家,母亲还没有回来,木大娘看见后面跟着的裴旻,吓得躲回屋里。 李邺直接奔到后院,他的马躺在地上,四脚无力抽搐,口吐白沫,已经不行了。 李邺慢慢跪下,轻轻抚摸这匹极有灵性的老马,老马的眼角缓缓流出了两行泪水,生命的余光在它眼中消失了 “还有这支球杆!” 裴旻将被斩成两截的球杆递给他,歉然道:“我也是担心今晚,我去看护你母亲了,结果......” 李邺抹去眼泪,深深吸一口气道:“是我大意了,这个教训我会铭记于心,我一定要让杨晖付出代价。” 裴旻急劝道:“千万不要鲁莽,你哪里斗得过杨家?” 李邺缓缓摇头,“不会是现在,君子报仇,六年不晚,我会隐忍到杀他那一天!” 裴旻拍拍他肩膀,“球杆你就用铁木球杆,比赛允许使用的,马匹明天先暂时用我的马,回头我送你一匹!” “谢谢舅父,有人还欠我一匹马!”这一刻,李邺心中燃起了滔天的斗志。 . 第三十四章 入会终试(一) 次日天不亮,老马尸首被牛车拖走了,李邺说服了母亲,花五贯钱将老马在城外埋葬,使它免遭人分食。 李邺换上蓝色武士服,脚穿乌皮靴,这种武士服其实也是一种长衫,只是它稍微收腰,比较贴身,两侧开边,束上革带就显得精神抖擞,佩戴一口剑很有练武者的气质。 李邺腰间挂上短剑,手执铁木球杆,裴三娘和木大娘一直把他送到门口,张小胖牵着裴旻的白马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胖,你骑驴过去!” 裴三娘连忙把大青驴牵了出来,“在太极宫呢!走过去太远了。” 李邺也笑道:“那边应该有寄存毛驴的地方!” 张小胖答应了,骑上了毛驴,两人一前一后向太极宫方向走去。 ........ 左卫大马球场位于太极宫皇城内,太极宫是唐朝前期的皇宫,隋朝时修建,自从天子李隆基搬到大明宫后,太极宫就被冷落了。 太极宫宫城内居住的都是年老的宫女、宦官和嫔妃,而皇城部分原本是朝廷署衙,现在重要的朝廷署衙都迁去了大明宫。 太极宫皇城只剩下一些对外的署衙,比如鸿胪寺、国子监等等,还有光禄寺、少府寺这些职能部门。 军队的官衙也大都数集中在皇城,著名的十二卫官衙等等,也有一些驻军大营也在皇城。 太极宫皇城进进出出的人比较多,守卫士兵也不是那么严格,只要看一眼出入牌就放行了。 今天来看马球会终试的人不少,因为是淘汰赛,对抗性比较强,很有趣味,加上可以赌钱,便吸引了很多马球迷来观战,凭票就可以进皇城了。 李邺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宫门外陆陆续续有很多参加终试的马球手过来,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一名球童。 “老李,那边有个寄存牲畜的大棚!” 张小胖发现远处一侧有个大棚子,似乎就是专门寄存脚力之处,很多骑马、骑毛驴的人都过去了。 “我去把毛驴存起来!” 李邺取出自己的钱袋给他,张小胖也不客气,接过钱袋催动毛驴过去了。 这时,左掖门边上有一名球手,远远看见了李邺,转身便跑进皇城。 “领队!” 球手气喘吁吁找到了杨晖道:“我看见那个飞鲨了,他来了,骑一匹白马!” “什么?” 杨晖瞪大了眼睛,又问道:“是他那匹老马吗?有没有拿球杆?” “不是那匹黄不溜秋的老马,是一匹不错的白马,他有球杆!” 旁边小飞龙道:“他和宁王府大管事的关系不错,应该借得到马。” 杨晖重重哼了一声,“好吧!我去找人。” 杨晖转身去了设在马球场内的临时官署。 杨晖在大帐门口堵住了马球署丞陈泰,“陈署丞,上次我交代你的事情,应该没有问题吧!” 陈泰叹了口气道:“众目睽睽之下,你说这怎么弄呢?” “最后资格审查不行吗?” “他的资格我仔细看过了,没有问题,还有嗣宁王替他担保,杨领队,要不您去和嗣宁王爷谈一谈,请他撤回担保?” 杨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陈泰的意思他懂了,明摆着嗣宁王比自己的面子大。 杨晖冷笑道:“请陈署丞弄清楚一个问题,我個人和飞鲨无冤无仇,我找他麻烦做什么?我其实只是一个跑腿的,你明白了吗?” 杨晖言外之意,这是杨家在找飞鲨的麻烦,他哼了一声,“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杨晖扬长而去,陈泰陷入困顿之中,一边是杨国忠,一边是嗣宁王,这可怎么办? 他找来一名心腹手下商议对策,心腹手下笑道:“其实杨家的份量更重一些,毕竟那个少年不是嗣宁王的什么人,所以卑职建议偏向杨家一点,但又不能过于得罪嗣宁王。” “废话!我当然知道,关键是怎么把握这个度?” 心腹手下低声:“可以用合理的规则淘汰那个少年,如此这般这般!” 手下的办法不错,既在规则范围以内,嗣宁王无话可说,同时也能给杨家一个交代。 陈泰连连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 左卫马球场又叫大马球场,是长安乃至天下最大的马球场,每年马球联赛的最后决赛都在这里举行,连天子李隆基和贵妃也会出席观战。 四周用木头和石板搭建了看台,最多可以容纳两万名观众入场观战,今天是马球会入会的终试比赛,虽然比不上马球赛精彩,但现在是休球季,实在无球可看,加上票价不贵,二十文钱就可以买一张票,终试还是吸引了不少马球迷前来观战,球场几乎都坐满了。 其实这里面还有另一件吸引人的趣事,那是赌球。 唐人好赌,上至皇帝权贵,下至平头小民,都十分热衷赌博,但小赌怡情,大赌则会亡家亡国,朝廷便在《唐律疏议》中对赌博进行规制,对赌博设定了一个度,小赌允许,过度则违法。 有了法律规范,各种场所、各种活动都会设小赌局,马球更是和赌紧紧连一起,而且是官方设赌局抽头。 今天的终试同样设了赌局,赌局分两种,第一种是整场赌,比如三百个马球手参加终试,最后只录取三十个人,你就可以押注谁会被录取。 但这种赌是小赌,没什么意思,规定每个人最多只能花一贯钱,买十张赌票,如果你碰巧押中了冷门,或许能小赚一笔。 还有一种赌就是赌小组头名,比如我押第一组的谁谁谁,我看好这个人,他一定能夺取小组第一名,我押他五十贯,结果他输了,那么我押的五十贯就没了,被押中者得到。 这才是有刺激的赌博,抽签结束后,会把各组名单列出来,然后大家下注。 这次李邺是一百七十四号,他和小胖各花了一贯钱,买一百七十四号的飞鲨能考上。 李邺把五十两银子给了乔彬,那是用来押注小组赛头名的,当然也是押自己。 张小胖坐在大棚里给李邺看着马和球杆,李邺去抽签了。 球场边上搭了十个帐篷,按照自己的号码找对应帐篷,李邺是第六个帐篷,外面排着长队,每次只能进去一人抽签。 轮到了李邺,他挑开帘子走进了帐篷,帐篷里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前坐着两名面无表情的考官。 一名考官接过他的号码看了看,指着旁边一个黑罐子,“只能抽一张!” 李邺伸手进去摸出一张叠好的卡片纸,打开,上面写着第三组。 另一名考官登记他的考号和组别,李邺转身出去,李邺却不知道,他刚一出去,两名考官迅速地换了一个黑罐子。 ........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因为要统计,然后接受押注,押注还是在刚才的十座大帐内,外面排满了长队,都是观众,每个人都拎着铜钱或者银子前来下注。 上面竖起一面大牌子,上面写满每个组别的人选。 李邺和麻金松坐在大棚前的长椅上接受涂彩,也就是脸上涂上油彩,一名画匠在他们脸上绘上精致的图案。 麻金松笑道:“今天有两个年轻高手也参加考试,一个是飞龙的徒弟猎鹰,另一个是烈凤的徒弟朱雀。” 飞龙和烈凤就是皇宫里陪皇帝打球的超级高手,他们当然有自己的徒弟。 李邺笑道:“他们两人应该直接推荐吧!还需要考试?” “可能是他们的师父比较骄傲,不屑于推荐!” 李邺又问道:“他们抽中哪一组?” “朱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猎鹰是第三组!” 李邺一怔,“他也在第三组?” 麻金松吃了一惊,“莫非贤弟也是第三组?” 李邺点点头,“还是真是巧了!” 李邺心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有了和杨晖的打赌,他今天所遭遇的一切运气不好都会有阴谋的影子。 “不会朱雀也是第三组吧?” 第三十五章 入会终试(二) 今天的终试出现了一个极具戏剧性的场面,超级高手飞龙的爱徒猎鹰和另一名超级高手烈凤的徒弟朱雀都抽中了第三组。 那么他们二人谁能夺得第三组第一,将成为本次小组赛最大的悬念。 押注火爆,几乎全场的人都在押注这两人,谁能夺取三组第一。 当然,两人肯定是并肩出线,晋级下一轮比赛,和他们同组的人只能说运气不好。 杨晖坐在北看台上得意地笑了起来,陈泰还是厉害,在抽签上做了手脚,让李邺进了死亡之组,当然,这两个高手的抽签肯定也做了手脚。 这时,北看台的贵宾席上也陆陆续续有权贵来看球了,嗣宁王李琳来了,他眼一撇,看见了杨国忠的长子杨暄。 李琳淡淡笑问道:“你父亲呢?” 杨暄连忙道:“家父稍有感恙,今天来不了。” 说起来李琳和杨家有点姻亲关系,虢国夫人杨玉珮的女儿裴氏就嫁给了李琳的兄弟李珣。 但李琳和杨家的宿怨也是因此而起,他兄弟李珣娶了裴氏不到一年就病逝了,据说和裴氏仗着母亲权势飞扬跋扈,欺压丈夫有关。 李珣死了没多久,裴氏就改嫁了,经常在宴会上不加掩饰的嘲讽奚落自己前夫无能。 李琳心中对杨家的怨恨由此而生,他去年曾批评杨国忠在国库中弄虚作假,天子李隆基没有采纳他重新清点国库的建议,但杨国忠却由此对他极为不满。 当然,这种私怨表面上看不出来,这时,乔大管事走过来低声对李琳耳边说了几句,李琳眉头不由一皱。 他又笑着问杨暄道:“杨公子投注了吗?” 杨暄点点头,“我刚刚投注了第三组的猎鹰五百贯钱。” 李琳吩咐乔大管事几句,乔大管事连忙去了。 李琳淡淡道:“我也投五百贯吧!” 杨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他恭恭敬敬问道:“不知王爷投的是谁,猎鹰还是朱雀?” 李琳呵呵一笑,“恕我卖个关子,比赛结束后就知道了!” ........ 上午一共要进行十场小组淘汰赛,每场有三个小组同时进行。 三组特地被安排在最后一场比赛,同时比赛的还有十三组和二十一组,但这两个小组没人关心。 全场人都在关注第三组,猎鹰和朱雀的头名争夺赛,他们也代表着各自的师父,在很多人心目中,这其实也是飞龙和烈凤的大战。 马球比赛实行花名制度,不使用真名,这也是为了保护球员不受球迷骚扰,圣历二年,一名马球手因为击球失误导致球队输球,被一名输惨的赌徒在家中刺杀身亡。 这件事让马球手们人心惶惶,为了保护马球手,让马球手和现实生活分开,马球比赛做出了两個改变,第一实行球手花名制,每个球手都使用花名绰号,第二,允许球员涂彩上场,脸上涂彩化妆。 李邺已经骑马进入了比赛场地,他绰号飞鲨,眼睛两侧也涂成青白两色,就像戴着眼罩一般,颇有神秘感。 这时,他看见猎鹰和朱雀,一红一白,猎鹰穿着白色武士服,朱雀则穿着红色武士服。 凭直觉,这两人年纪都不大,都是十六七岁左右,更让李邺惊讶的是,朱雀似乎是个少女,那高挑的身材和脸颊上莹白的肌肤,分明就是一个年轻女子。 只能说李邺少见多怪,整个长安人都知道烈凤是个女人,是教后宫嫔妃们打球的,她的徒弟当然是女人。 唐女奔放,打马球同样在女人中盛行,只不过女人一般都是骑着驴打马球。 所以职业马球手中有不少女子球手,但她们不怎么参加高对抗的武赛,而是以文赛为主。 正因为朱雀是女子,所以才激起了观众们极大的兴趣。 第三组十名考生骑马并列,考官对他们大喊:“这是淘汰制,要决出头名,第一名和第二名进入决赛,其他人只能明年再争取,下面就是第一轮竞比,五十步线三球,必须三球皆过!” 第一个出场的便是猎鹰,他只有十七岁,没有人知道他姓名,也不知道他的家族背景,但大家都知道他是飞龙最小的弟子,在长安,猎鹰这个名头已经很响了。 猎鹰纵马奔走一圈,随着一阵鼓响,猎鹰催马疾奔,挥杆打球,三个球一气呵成,全部进洞。 顿时全场欢声雷动,李邺也暗暗点头,确实打得漂亮。 猎鹰骄傲仰起头,看了一眼朱雀,纵马回队,第二个便是朱雀,她很沉静,催马缓行,身姿极为优雅,鼓声敲响,她忽然纵马疾奔,挥杆连打,俨如行云流水,三只球精准入洞。 李邺瞥一眼猎鹰,他以为猎鹰会轻视对手,不料却敏锐捕捉到了猎鹰眼中的一丝关心。 李邺忽然明悟,这个猎鹰大哥恐怕对这个漂亮女球手有一丝情愫。 全场再度欢声雷动,两人打平,接下来更加精彩了。 下面是其他八名球手出赛,关心的人就不多了,很多趁这个空子去买小吃,或者去上茅厕。 当然,张小胖盯着李邺,他今天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都拿出来了,一共两贯钱,大赌局投注李邺一贯钱,这场分组赛也投注了李邺一贯钱。 其实不光是他,其他三位好友,乔彬、麻金松和杜望也在李邺身上各投了十两银子,在李邺身上一共只有六人下注。 贵宾席上,李琳和几名官员谈笑风生,目光却注视着赛场,他可是在李邺身上投下了五百贯。 他的大管事乔行忠也投注了二十贯,不过他没有押注李邺,而是押注了猎鹰,他觉得李邺在大赛经验方面还是欠了一点火候。 李邺是第九个出场,在他前面只有两个过关,另外四人太紧张,发挥很不理想。 李邺催马走了几步,待鼓声响起,他纵马疾奔,挥杆击球,也是连续三杆,马球应声入洞,干净利落。 看台上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而且都是礼貌性的鼓鼓掌。 朱雀诧异地看了一眼李邺的球杆,李邺的球杆通身漆黑,毫不起眼,朱雀之所以认出,因为她师父也是用铁木球杆,她知道这个球杆的沉重,这个考生力量不小啊! 接下第十名考生也失手了,只打进两球,第三球只打中球板。 第一轮淘汰了五人,另外五人进入第二轮较量,看台上又再度关注起来,猎鹰和朱雀要进入第二轮比赛了。 第二轮是五十步五球,不准失误,必须一口气全部打进。 鼓声响起,猎鹰再度纵马疾奔,挥杆击球,一气呵成,他打得很轻松,他的最高纪录是五十步十球,眼前的难度对他不算什么。 掌声如山呼海啸一般,大部分人押注的都是他,都希望他能夺取第一。 朱雀出场了,依然是那么优雅从容,李邺有一种直觉,这个少女一定是大家闺秀,气质才会如此出众。 鼓声响起,朱雀轻喝一声,浑身杀气沛然,纵马疾奔,手起杆落,一球接一球,没有一点拖泥带水,马球像流星一般排列在空中,异常赏心悦目,五球入洞。 欢呼声四起,连李邺也忍不住鼓掌,这女子打马球简直就是一种艺术表演。 第二轮两人又打平了,后面的三人都是陪衬的绿叶,基本上也没有人关心了。 第三个和第四个考生明显水平不够,连打三球已经是他们巅峰,打五球没有这个水平,两人相继被淘汰。 李邺是五人中最后一个出场,他纵马缓缓走了一圈,这时,朱雀对他有了几分兴趣,她已经知道这个少年绰号飞鲨,挺霸气的花名,尤其他居然使用铁木球杆,她听师父说过,没有第二人使用铁木球杆。 这个少年身份有点神秘啊! “杀!”李邺低沉喝喊一声,在鼓声中纵马疾奔,五杆连环打出,如行云流水一般,五个马球精准入洞。 第三十六章 入会终试(三) 两轮罢,只剩下三人,这时,终于有一些观众注意到李邺了。 李邺的五个球打得极为漂亮,干净利落,完全不亚于猎鹰。 观众开始纷纷打听,这个少年球手是何人? 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只关心猎鹰和朱雀,其他八人都没有人关注。 乔彬等人也记住了李邺的再三叮嘱,低调、不要张扬,几人都沉默不语。 虽然是一头雾水,但很多人都开始关注这个无名少年了。 唯一紧张的就是杨晖,李邺的球技让他始料不及,他开始有点坐立不安。 第三轮开始,难度明显加大,一百步线打三球,必须全部入洞。 终于到了高手之间的对决,之前其他组出线五十八名球手,没有人打百步线,甚至连五十步线五球都没有,一球、两球、三球就决出前两名出线。 因为三组特殊,有猎鹰和朱雀在,所以一开始就是五十步线三球,只是把其他三组的考生坑惨了。 四周一片哗然,一百步线,这是连很多白球手都没有打过的难度,还是三球,上万观众激动大喊大叫,能看到百步线的决战,就算输钱也心甘情愿了。 连猎鹰也注意到了李邺,看起来普普通通,其貌不扬的无名少年,居然要和他们打百步线,简直不可思议。 依然是猎鹰先打,只有到两人对决时,才会重新选择顺序。 猎鹰有点紧张,百步线他练过一年,但做不到绝对把握,师父说过,百步线不光要技巧,而且需要力量,为此他也苦练力量。 鼓声响起,猎鹰深深吸一口气,纵马疾奔,挥杆猛打,马球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向百步外的球洞打去,这需要百步穿杨的球术,只有高手才能做到。 三只马球全部入洞,猎鹰长长松了口气,今天运气不错。 四周观众如山呼海啸一般,无数人激动得跳起来。 这时,朱雀出场了,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很多押注她的人都紧张得屏住呼吸。 连李邺也有点担心,一百步啊!她有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朱雀依旧是那么优雅从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两边眼角各画了一只五彩朱雀,遮住了她的容颜。 鼓声敲响,朱雀催马奔至球前球杆一旋,一只马球跳上半空,她的小蛮腰发力,猛地挥杆打出,紧接着她又一旋,第二只马球也飞起,同样挥杆打出,第三只马球也如法炮制。 这是一种取巧的打法,在半空中能用腰力击球,而在地上只能用臂力。 之前李邺和小飞龙对决时就用了这个办法,但他的第二个马球并没有旋起,而是直接从地上打出,一杆两球,那才叫一气呵成。 严格说起来,朱雀这次并不算一气呵成,而是打了三次,中间有停顿,应该是犯规了。 不过裁判没有吭声,认可了她的擦边球行为,都在这個圈子里混饭吃,得罪烈凤可不是好事。 猎鹰嘴唇动了动,他也隐忍了,毕竟他很喜欢朱雀,当然不能坏美人的比赛,何况下一次他也可以这样打。 李邺也没有吭声,因为他不熟悉规则。 四周观众欢呼声大作,下注朱雀的观众载歌载舞,激动得挥舞双臂。 这时,鼓声敲响,球场上安静下来,该李邺出手了。 李邺纵马疾奔,冲至马球前连挥三杆,打得极为果断,干脆利落。 马球在空中飞出三条弧线,精准入洞。 球场上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个无名少年居然又成功了。 ……… 李琳捋须笑而不语,他见过李邺的打球本事,但李邺能打百步线,也着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少年打得不错啊!”身后有人笑道。 李琳回头,连忙起身笑道:“相国怎么来了!” 身后是一个身材高大,脸庞削瘦的老者,满脸和善的笑容,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唐右相李林甫。 众官员纷纷起身行礼,李林甫摆摆手让众人坐下。 李林甫坐在李琳身边笑眯眯道:“听说今天是马球会终试,高翁托我来看看他预定的苗子?” 李林甫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官员恰好都能听见,众人都明白了,原来是高力士托了李林甫,却不知高力士看中的人是谁? 杨暄自然也听见了,他眉头皱了起来,父亲这段时间和李林甫相处不太融洽,自己是不是要提醒一下父亲,小心李林甫和高力士联手。錵婲尐哾網 李林甫又低声问李琳,“这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是吗?” 李林甫似笑非笑道:“不清楚还在他身上押注了五百贯,殿下心还真大啊!” 李琳暗叫一声厉害,只得苦笑道:“他只是一个平民家的孩子,家在永和坊。” “哦!就是赢了小飞龙那个少年?” 在李林甫面前,李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只得点点头,“正是他!” “原来如此!” 李林甫看了一眼杨暄,意味深长道:“我说怎么回事,猎鹰和朱雀居然都在三组,万一人算不如天算,猎鹰被淘汰了,高翁可会不高兴啊!” 杨暄的脸刷地变白了。 ......... 第四轮开始了,一百步线五球,这已是二级马球手的水平了,白球手还没有人能做到。 决赛打到第四轮,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所有人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场。 第一个出场的依然是猎鹰,他也有点没底了,百步线三球已经是他的极限,百步线打五球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 猎鹰骑马奔了一小圈,鼓声响起,猎鹰加速疾奔,这一次他也学了朱雀的招数,球杆一旋,用腰力猛的一球打出去。 球应声入洞,四周顿时欢呼声四起,紧接着第二球、第三球如法炮制,三球都进洞了。 这时,猎鹰的臂力已经有点透支,双臂酸痛无比,他咬牙打出了第四杆,球略偏了一点点,但还是勉强射进了洞。 第五杆,马球旋在空中,一杆挥出,他的手臂竟然使不上力了,‘啪!’马球飞射出去,猎鹰暗叫一声糟糕,这一杆打轻了。 果然,马球击中球洞下方的球板上,弹落下地,最后一球没有进洞。 球场上无数观众的心跟随着马球一起落地,唉声一片。 就差这么一点点,已经四球成功了,为什么就功败垂成?让所有押注他的观众痛心不已。 猎鹰沮丧万分,低头退了下去,他虽然已尽力,但结果没有成功,所有人都只看结果,没有人关心过程。 比赛还在继续进行,朱雀已经挥杆打出两球了,两球都精准入洞,她后背已经浸湿,看得出她的体力也一样消耗巨大,所有人都在祈祷,有人祈祷她成功,但更多的人是祈祷她失败,那么猎鹰还有一线机会。 朱雀的打法还是和之前一样,旋起来再打出去,虽然这绝对不能叫一气呵成,但裁判已经彻底放水,也无所谓了。 朱雀已经打出了四杆,皆精准入洞。 李邺发现朱雀不仅是腰部发力,腿部也在发力,每一次出手都稳、准、狠,丝毫没有乏力的迹象,不可能啊!她的力量应该比不上猎鹰,怎么会....... 李邺忽然意识到,这个朱雀不仅马球打得好,她同样是一个驭剑高手,她才能如此巧妙的控制力量。 第五球,朱雀咬紧嘴唇一球击出,稍微有点吃力,马球击中了球洞边缘,弹了一下,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球弹进了洞中。 第五球进了,看台上顿时一片欢腾,有人绝望地捂住额头,有人却激动得又蹦又跳,就仿佛他们已经获得了胜利。 忽然,马球场瞬间安静下来,李邺上场了,所有人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个球手。 第三十七章 入会终试(四) 李邺扛着马球杆催马上了球场,那么的气定神闲,从容自如,就像一个打猎回来的猎人,炫耀着丰盛的猎物。 所有人都心情复杂注视着这个无名少年,甚至连他的绰号都不知道,不知对他是该痛恨,还是该赞赏? ‘咚!咚!咚!’鼓声敲响。 李邺大喝一声,催马疾奔而出,他手中拿的仿佛不是马球杆,而是一把剑,一把战刀,杀气腾腾冲向发球线。 朱雀咬紧嘴唇,只有她知道挥舞铁木球杆需要多大的力量,她挥舞过师父的铁木球杆,只能五十步线打三球,然后就脱力了。 这个少年竟然能用铁木球杆百步线打五球,他岂不是有几百斤的力量? ‘啪!啪!啪!’李邺根本就没有旋,一气呵成,连打五球,球球精准入洞。 猎鹰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被淘汰了,连职业马球手的资格都没有得到,简直是他的奇耻大辱。 他调转马头,向出口疾奔而去。 球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陈泰脸色惨白,他没想到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精心设置的死亡之局,居然把本届考试最有潜力的猎鹰淘汰了。 忽然,陈泰觉得后背一痛,他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回头,原来是杨晖,杨晖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混蛋!把猎鹰淘汰了,看你怎么向高翁交代?” 陈泰大脑‘嗡!’的一声,他想起来了,猎鹰是高力士看中的击球手,因为要加入高力士的球队才来考试拿球员资格。 只是这件事颇为隐秘,杨晖又怎么知道? 不等他表态,一名官员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陈泰也顾不上杨晖了,连忙跟着官员去了。 杨晖在后面歇斯底里大喊:“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他必须要被淘汰!” 实际上李邺已经出线,还有最后一轮淘汰赛,按规则,他不能再和同组的人比赛,那么他最后就不会再遇到朱雀,还有谁是他的对手?除非在资格上做文章,但那是嗣宁王替他兜底的。 但比赛还要进行,必须决出头名,这是博彩的需要。 押猎鹰的观众已经输掉了,但押朱雀的观众却高兴不起来,李邺的最后五球打太精彩、太轻松,一气呵成,明显比朱雀技高一筹。 马球场上一片窃窃议论,这时李邺已经不再是无名少年,大家在押注点看到了三组名单,第九个出场叫做飞鲨,就是这個无名少年,还是无名啊!他的背景、来历、师承等等,大家还是一无所知。huαんua33 下面是李邺和朱雀的对决,已经改变规则了,不再打百步线七球,裁判认为对于朱雀不公平,她是女子,力量不够,当然,这是否属于偏袒,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比赛重新开始,打追踪赛,这也是一种很有意思比赛,首轮是双方猜铜钱正反面,猜中者获得出题权,他可以按照自己最擅长的技术打一球,对方必须跟着打。 第二轮就是由另一人出题,然后双方再次追踪较量一番。 一般而言,首轮出题者占有极大的便宜。 如果首轮出题者赢了,那接下来就不用再比。 .......... 或许是比赛很有趣,输了钱的观众也没有离去,继续看比赛,只有押注朱雀的观众在拼命祈祷,第一轮朱雀抢到出题权。 有官员上前检查二人的球杆,官员在检查朱雀球杆时,声音极为低微道:“选正面,打双移!” 朱雀愣住了,她忽然反应过来,扭过头去,目光里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官员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检查了李邺的球杆,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打双移就是打移动球和移动靶,一边有人喂球,另一边球门也在迅速移动,一般是有人举着小球门奔跑,这就和李邺在乔府打双跳一回事。 如果公平,那没有问题,可如果马球署不想公平,这里面就有很多操纵空间了,等球打出后,球门忽然减速,就算神仙也进不了。 “下面猜铜钱正反面!” 裁判把铜钱抛在空中,用手掌一拍,压着铜钱笑道:“朱雀先猜吧!” 朱雀摇摇头,对李邺道:“你先猜!” 裁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只得勉强对李邺笑道:“你猜!” 李邺微微笑道:“我猜背面!” 裁判移开手掌笑道:“朱雀赢了,请出题!” 朱雀深深看了李邺一眼,她的目光极为敏锐,铜钱抛上空中时,两边都是正面,难道这个少年也看到了吗? 朱雀想了想道:“我出题,打五十步线十球!” 这确实是她最擅长的,她力量不够,但技巧出众,五十步线十球,这是正常文赛的满分球,连猎鹰也不一定能打出来。 但她不知道,李邺在宁王府曾经打过五十步线十二球。 ....... 看台上,李林甫微微笑道:“烈凤这个徒弟不错,没有被人利用!” “怎么看出来?”李琳不解问道。 李林甫淡淡道:“打追踪赛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朱雀选了打移动靶,这个少年必输无疑,但她选了五十步线十球,王爷觉得这里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李琳点点头,“相国看得透彻,事实上他们的手脚从分组就开始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这孩子奇货可居,王爷有心,就得赶紧下手拦截!” 说完,李林甫起身呵呵一笑,“等王爷的马球队再和杨家马球队比赛时,我再来给王爷的球队鼓劲!” 李林甫点到为止,没必要再呆下去,他笑眯眯向杨暄点点头,“贤侄,我还事,先走一步!” 杨暄和官员们纷纷起身行礼,“相国慢走!” 李林甫走了,但李琳的心中却有点乱了,他很清楚,李林甫根本不是来看球的,他是来看自己和杨家的暗斗。 宁王一系超然了几十年,他可不想冒然卷入官场权斗之中。 他忽然想到李林甫的话,连忙招手把乔行忠叫上来,低声对他嘱咐几句,乔行忠连连点头,快步走了。 ....... 球场上,朱雀打得极为漂亮,以极其优雅的姿态一口气打出十球,如行云流水一般,球球精准入洞。 四周的观众看得如醉如痴,这么高水平的马球竞技可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朱雀打完,看台上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朱雀这十球发挥得极好,打出了她的最高水平,她自己也颇为自得,回头对李邺笑道:“小兄弟,请吧!” 李邺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朱雀的笑容,可惜他不是猎鹰,没有太多怜香惜玉的想法。 他选铜钱的背面,就已经把人情还给了朱雀。 鼓声响起,嘘声也四起,李邺充耳不闻,他纵马疾奔,一口气打出十杆,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杆杆进洞。 观众席上一片叹息,原本很多准备欢呼的观众又颓然坐下,这个少年真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太难缠了。 接下来就该李邺出题了。 第三十八章 入会终试(五) 朱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吧!一百步线十球,我的天,这还是最初级入门的考试吗? “百步线…..十球!” 连裁判的声音也有点发抖了,这也是他从业二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居然有考生要打百步线十球,那可是白球手排行榜前三的水平,现在这个少年连黑球手都不是。 消息传开,坐在休息处等候的猎鹰霍地站起身,他也被惊呆了,自己连百步线五球都打不了,这个少年要打十球,可能吗? 观众席上也一片哗然,大家都看见了,在百步线上摆了十只马球。 观众们开始猜测,恐怕这个少年是某个世外高人的弟子吧! 虽然公认的超级高手只有飞龙和烈凤二人,但大家也知道,飞龙和烈凤之所以成为超级高手,是因为他们效忠于皇家。 实际上还有很多隐姓埋名的高人,他们并不比飞龙和烈凤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咚!咚!咚!’鼓声急促敲响。 李邺深深吸了一口气,纵马向马球奔去。 一个月前,他在宁王府打出的五十线十二球,那就是他的最高水平,百步线十球那时他也打不了,他的控制力不够。 但在井下苦练了一個月,他感觉到自己各方面能力都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他要试一试自己控制力,能否打得了百步线十球。 李邺挥杆抽打,马球一只一只向球洞飞去。 百步打十球,难的不仅仅是力量,也不仅仅是技术,当然,这两样也非常重要,一般人打了百步三球,力量就差不多耗尽了。 更难的是控制力,有个成语叫力不从心,说得就是失去控制,感觉还在,但就是控制不住了。 就像黄金没有百分百的纯金一样,世间没有完满的东西,打马球也是一样,打的球越多,失误的概率也就越大,最终一定会失误。 打了五球后,李邺感觉到肌肉非常酸软,控制力开始迅速减弱,他咬紧牙坚持下去。 打了第七球时,李邺的双臂忽然有一种脱力的感觉,他暗叫不妙,他的控制力极限只能在七球,自己却要了十球,太自信过头了。 无奈,李邺只能采取了朱雀的打法,借用腰力和腿力,完成最后三球。 但他没有像朱雀那样一球一球去打,他要保证一气呵成,不能让别人抓到把柄。 第八球,李邺球杆一旋,马球直向上高高飞起,紧接着第九球和第十球也连续旋到空中,这时,第八球落下,借助腰部和腿部的力量,李邺一杆打出,第九球和第十球落下,他又连续两杆打出。 这依然是一气呵成,但他的双臂已经失去了知觉,马球杆都拿不住了,不得不把球杆横在马鞍上,目光却紧紧盯着三只球,他第一次没有把握,完全就看运气。 空中的三只马球如流星赶月一般,前两只精准入洞,但最后一只却击中了球洞边缘,李邺的心顿时悬起来了,追踪赛的规则是,如果出题人失败,后面跟题人将不战而胜。 马球在球洞上连续弹了几下,弹进洞了。 尽管观众都盼望李邺输掉,但他成功打完了十球,上万观众还是忍不住起身鼓掌,为这精彩绝伦的十球鼓掌。 只有杨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无力地瘫倒在观众席上。 猎鹰暗暗叹息一声,技不如人,自己确实输得不冤! 这时,他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一回头,原来是署丞陈泰。 “陈署令有事吗?” 陈泰眯着眼睛笑道:“有位出线选手忽然身体不适,放弃最后的淘汰赛,按照规则,你还有机会复活,等会儿你要其他几人再比一次,你出个题吧!” 没有机会也要给你创造机会,这就是官场。 ........ “朱雀,该你了!” 鼓声已敲响,朱雀却迟迟未动,裁判忍不住在一旁提醒她。 朱雀一双美眸凝视地上的十只马球半晌,她轻轻摇头道:“这道题我跟不了!” 裁判愕然,鼓声停止,朱雀叹口气,“我认输!” 她转身黯然向休息处走去,这也是她第一次输球,却又输得那么心服口服。 裁判无奈,只得高声喊道:“第三组头名,飞鲨,飞鲨和朱雀进入最后淘汰赛!” 李邺举起手臂,在空中用力地挥舞一下。 看台上却一片寂静,只有乔彬三人激动拥抱在一起。 张小胖发呆半晌,他忽然‘啊!’的一声大叫,激动地跳了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押中了,要发财了。 李琳呵呵笑了起来,对杨暄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就押了这位飞鲨五百贯!” 杨暄点点头,“那就恭喜王爷了!” 杨暄起身毫无表情地匆匆走了,但他的嘴角也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其实他也赢了,他赢得了杨家的领队,最大的输家只有瘫坐在看台上的杨晖。 后面没有悬念了,按照规则,李邺不可能再和朱雀或者猎鹰对决,那他的对手不管是谁,都注定被他淘汰。 至于资格审查,有这位王爷兜底,谁还敢真的去查? 这一场,杨家输了给嗣宁王。 ....... 看台上的观众都输光了,每个人都垂头丧气,虽然小赌可能赢了,但车水杯薪,远远弥补不了第三组押注失败的损失。 有人输惨自然就有人大赢,全场一万余人,却只有六人押李邺,他们六人把全场一万多人钱都赢光了。 最大的赢家自然是嗣宁王李琳,他连本带利拿到了两万贯。 其次是李邺,他连本带利拿到了两千贯。 乔彬、麻金松和杜望各押了十两银子,他们每人能拿到四百贯。 最后一位是张小胖,他只押了一贯钱,但他却能拿到四十贯。huαんua33 另外还有一个整场小赌,如果李邺最后考上,他头上还有三百贯的奖金,由押注他的五个人分,每人能分六十贯钱,张小胖最后就能得到一百贯钱。 比如朱雀,押注她考上的有三千人,她考上了,也只有三百贯的奖金,三千人平分三百贯钱,每人只能分到一百文,虽然押中了,却亏了九百文。 这就是大家对整场赌不感兴趣的原因,太讲究均衡性了,押得多,亏得多。 接下来要休息半个时辰,然后进行最后的对决淘汰赛,六十名出线者再淘汰一半,最后的三十人就是这次马球入会考试的获胜者。 这时,传来一个消息,第七组的第二名,来自凤翔的一名选手,因为出现了严重腹泻,病倒了,不得不放弃最后的淘汰赛。 那么按照规则,这个空出来的名额,就将由各组第三名中成绩最好的前五人进行争夺,这叫复活赛。 但结果一点也不意外,猎鹰以百步线三球的绝对优势成功复活,进入了最后一轮淘汰赛。 当然,最后的淘汰赛他也不会再遇到李邺和朱雀,同组选手最后一轮不会再相遇,这也是规则。 猎鹰的成功复活给了七千多名投注他的观众一点点心理上的安慰,仅此而已。 第三十九章 冷月先生 最优秀的人往往是最孤独的,李邺独自一人坐在休息处,没有人上来和他搭腔。 “喂!” 旁边似乎有人,李邺茫然地抬起头,却见朱雀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自己身边。 “你叫我?”李邺挠挠头。 “你说呢?”朱雀眼波一转,瞥了一眼李邺手中的球杆。 李邺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望去,果然看到了一双嫉恨的目光。 这人心胸太狭窄了!李邺给猎鹰下了定义 “有什么事吗?” 李邺对美貌女子的免疫力很强,倒不是因为他才十四岁,而是他刚来大唐不久,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朱雀俏脸一沉,差点起身就走,但她还是忍住了,她实在对李邺的铁木球杆好奇。 “你的球杆是铁木的吧!” 李邺点了点头,朱雀又道:“市场上没有铁木球杆卖,你能告诉我,从哪里得来?” “是我的一个长辈送我的!” “你的长辈是谁?” 李邺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不方便告诉我吗?”朱雀追问道。 这个小娘子单纯得可以,也霸道无比,自己长辈是谁,关她什么事? 李邺淡淡道:“朱雀姑娘,应该是你告诉我,为什么对这支球杆有兴趣?” 朱雀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师父也是用铁木球杆。 “好吧!祝你最后考上。” “彼此彼此!” 朱雀见李邺对自己态度冷淡,心中一阵恼火,起身便走了。 她走到一处无人长椅坐下,猎鹰抓住机会,陪笑着走了上来。 “那小子最后第七杆时就力竭了,他居然偷学师妹的技巧,着实令人不齿!” 朱雀冷冷道:“他最后三杆用得比我巧妙,没有违规,有人想抓他把柄都抓不到!”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朱雀不高兴打断他的话,“输了就输了,难道我会输不起吗?” 猎鹰着实有些尴尬,半晌道:“其实最后的复活赛,是作弊!” 朱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没有刚才那样冷了,点点头,“我知道!” “我想去拜访阿姑,学习运用力量的窍门,师妹能替我引荐一下吗?” “你还是找师父去说吧!很抱歉,我不能替师父答应任何事情。” 猎鹰还想再说什么,这时钟声敲响,最后一轮的淘汰赛开始了。 ……… 最后一轮没有任何悬念,李邺很轻松地战胜了自己的对手,他的对手看清最后的竞争者时,吓得差点瘫掉了,完全失去了信心,连五十步线一球都打不中。 朱雀和猎鹰也轻松战胜对手,获得入会资格。 三十名球手正式成为职业球手,可以参加各种比赛了。 李邺却不知道,飞鲨这个绰号已经成为今天最闪亮的明星,十几个球队的副领队都在外面等着他出来。 不过还没有出球场,李邺便被乔彬拉上了一辆马车。 第四十章 短期协议 李邺知道自己得罪了杨家,他也希望有权贵能替自己撑撑腰,嗣宁王为人宽厚,虽然没有什么实力,但地位崇高,有他罩着自己,谅杨家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李邺才一口答应给乔行忠面子,替嗣宁王打球。 但他也含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前提是合作愉快,合作愉快有很多方面,心情愉快、关系融洽,但更重要却是报酬,简单说就是,我打一场球,你能给我多少钱? 冷月闻弦知雅意,他微微笑道:“王爷说,他想请李公子打一个赛季,差不多大半年时间,一共十场球,只要李公子出场,无论输赢,他每场球给李公子五百贯钱。” 高练下意识地捂住嘴,每场五百贯,这可是二级马球手的价格,一名白球手一个赛季下来,收入也不过千贯钱左右,王爷真是下血本了。 不过一转念,高练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今天王爷在飞鲨身上下赌注,可是赢了两万贯钱,这样算下来,一个赛季五千贯还真不多。 李邺点点头,“能为王爷效劳,是我的荣幸!” 冷月大喜,对方答应了。 他连忙取出两份临时加盟协议,递给李邺,“李公子看一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签字生效了。” 李邺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上面写得很清楚,请自己打一个赛季十场球,每场五百贯钱。 他提笔签了自己的名字,又用拇指蘸一点朱泥,在名字下面按了指印。 冷月也签字押了指印,他又笑道:“李公子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出面吗?” 李邺点点头,“我还真有两件事想麻烦冷先生!” 李邺取出他和杨晖签署的协议,放在桌上推过去,笑道:“有个无赖欠我一匹马,能不能请冷先生替我讨要。” 冷月看了看协议,笑道:“小事一桩,还有什么,李公子尽管直言!” “还是这個杨晖,昨晚他派人翻墙到我家里,把我的马毒死了,我担心杨家还会继续威胁到我的家人安全!” 冷月沉吟一下道:“毒马这件事应该和杨家无关!” 李邺眉头一挑,“何以见得?” 冷月笑了笑道:“杨国忠父子不会做这种事情,传出去会让人耻笑,不是我对公子不敬,李公子还不值得他们费心思,这应该是杨晖擅自所为,和杨家无关。” 李邺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大象不会对蚂蚁有兴趣。” 冷月歉然笑道:“虽然有点无礼,但确实是这个道理!” “这个杨晖怎么办?”李邺又问道。 冷月淡淡道:“这个容易,我找人收拾他一顿,并警告他,他胆敢再乱来,直接送他去乱坟岗。” “但他是杨铦的儿子,杨家正在风头上…….” 冷月笑了起来,“你不要担心,这个度我把握得住,杨晖怕什么,不怕什么,我已经调查过了,杨家马球队是我们的第一场对手,该做的事情我都会做。” 既然冷月这么有把握,李邺就不多问了。 “还有最后一点,我不希望戚勇因为我而失去进球队机会!” “不会!” 这次是领队高练回答他,“老爷给他写了一份推荐信,他不用考试,直接升为白球手,他现在是宁王队十号球手,属于候补球手,你打球和他没有关系!” “那就好!我敬二位一杯。” 李邺端起酒杯敬了冷月和高练一杯酒,他这才对高练笑道:“烦请高领队再给我说说马球联赛是怎么回事?” ………. 从酒楼下来,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李邺却意外发现乔彬还站在酒楼门口,手中拿着自己的马球杆,他心中着实歉疚,“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乔彬笑道:“我爹爹兑换马球赌利去了,他让我在这里等你,我不敢走开。” “那你还没有吃午饭吧!” 乔彬一指对面的小吃摊笑道:“我想去那边吃碗汤面。” “一起去吧!我请你。” 李邺苦笑道:“这酒楼看起来很奢华,但吃不饱啊!” 两人来到小吃摊,这里是卖汤面,就是刀削面,两人各点了一碗肉丁面,摊主是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刀耍得很漂亮,削面如飞,面削得又细又薄,大小一致,李邺和乔彬都看得呆住了,这也是高手啊! 乔彬问道:“李大哥,如果我现在苦练马球,能练到你这个水平吗?” “稍等,我先问他一下!” 李邺笑问道:“这位摊主怎么称呼?” “我姓罗,大家都叫我小罗刀,你们看我的招牌!” 他头顶上有个三角杏黄旗幡,上面有三个大字,‘小罗刀’。 “就是指我削面削得好,我削了二十年,才练成这门手艺!” 李邺拾起一根筷子,筷子在空中打个转,精准地落进一丈外的筷笼里,笑道:“刚才我投筷子,罗大哥做得到吗?” 摊主笑道:“这是投壶吧!我也会,一丈线几乎百发百中,在我们老家,我投壶最厉害。” “那两丈线和三丈线呢?” 摊主摇摇头,“两丈线差一点,十支箭最多投中一半,三丈线就完全不行了!” “多谢罗大哥!” 李邺这才对乔彬道:“他削面其实就和我们打马球一样,熟能生巧,但手熟眼熟只是第一层,叫做一生二,从生疏到熟练,能听懂吗?” 乔彬点点头,“我听得懂!” 李邺继续道:“第二层叫做二生三,从手熟到手悟,我练了十年的马球,就在不久前突破了,做到了从手熟到手悟,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看每个人的悟性。 这位罗大哥,削了二十年的面,还是停留在第一层的起步阶段,如果他是苦练马球,也就是王顺和戚勇的水平,小飞龙比他们强一点。” “那猎鹰和朱雀呢?” “他们突破了第一层,球技其实和我在伯仲之间,但他们力量不如我,所以一百步最多只能打五球。” 乔彬叹息一声道:“我明白了,这就和练书法一个道理,师父说有的人练书法一辈子,也只是字写得漂亮,而有的人练书法五年,就能成名家,就是因为个人的悟性高低不同,可惜我就是悟性比较低。” 李邺心中一动,如果自己用控制心法练习写字,是不是也可以做到事半功倍? 刚才他签署协议时,那两个鸡爪字,着实让他感到脸红。 ........ 吃完了面,李邺才发现自己身上分文皆无,他的马袋里有几两碎银子,但马匹被张小胖骑回家了,最后还是乔彬掏钱付帐。 很快,乔行忠回来了,他满脸春风,儿子给他挣了四百贯钱,这可是他一年的收入。 两人坐上马车,乔行忠把一个信封给他,还是宝记柜坊的柜票和取钱玉珮,一共两千零六十贯钱。 乔行忠听说李邺和宁王马球队签了一年的契约,着实让他心花怒放,李邺最早就是他推荐的,这样他在王爷面前也有面子了。 “多谢李公子给这个面子!” 李邺微微笑道:“乔叔叫我阿邺吧!永和坊的贫家少年,叫公子有点怪异。” 乔行忠欣然答应,又笑道:“现在你可不是贫家少年了,经我的手,你就有三千贯钱了,在长安也属于体面人家,可以买一座小宅子了。” 李邺沉吟一下问道:“如果买像世叔家那样的宅子,不知要多少钱?” 第四十一章 搬家计划 乔行忠想了想道:“长安买房也要看地段,一般越靠皇城越贵,然后靠朱雀大街也很贵,再次是靠东市西市也贵,然后还有些特殊的坊,比如平康坊,那里面简直是寸土寸金。 但房价最便宜就是我们西南面这一片的十几个坊,我那座宅子是祖宅,三亩宅,现在市价在五千贯左右,永和坊的市价是每亩一千贯左右。” 李邺摇摇头,“还是蛮贵的!” 乔行忠呵呵一笑,“大唐建国已经一百三十年了,房价怎么可能不涨?我家祖宅是上元二年买的,当时只花了五百贯钱,现在涨了十倍,尤其开元年间的房价涨得最猛,整整翻了四倍。” “那城外呢?”李邺又问道。 “城外也要看离城远近,东西贵,南北便宜,如果是去老长安城,一亩宅地也就三百贯钱,如果在距离长安城一里范围内,宅地亩价五百贯左右。” “多谢乔叔,我再考虑考虑!” “你考虑好了,我可以帮你找房子,我认识一个田宅掮客,他手中房源很多,租售都可以!” 马车到了永和坊门前,李邺拿走球杆下了车,告辞回坊了。 刚走进坊就遇到了邻居葛大娘,葛大娘正考虑把孙女小翠娘嫁进李家呢!所以她看见李邺就特别热情。 “小李子是去练习打球了吗?争取过两年考上马球会,我家小翠娘也可以跟着享福了。” 什么享福啊?简直胡扯! 李邺干笑两声,连忙溜之大吉,葛大娘望着李邺的背影呵呵笑道:“这孩子还不好意思呢!” 她开始考虑什么时候给裴三娘提提这门亲事,早点定下来。 李邺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小胖的嘴很紧,没有把自己的事情泄露出去,估计小胖的父母也不知道,否则早就满坊皆知了。 之前冷月给他提起过,嗣宁王特地叮嘱了马球署,严禁他们把飞鲨的真名和家庭住址泄露出去。 李邺快步回到家里,一进门,只见木大娘在厨房门口劈柴,李邺连忙上前抢过柴刀,埋怨道:“大娘,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劈柴吗?” 木大娘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着:“我怕你回来晚,做饭来不及!” “那小娘子呢?她也可以嘛!” 木大娘笑了笑,没说话,李邺顿时明白了,小翠娘的工钱里没劈柴这个活计,那个小娘子太精,绝对不会吃一点亏。 “考得怎么样?”木大娘关切的问道。 李邺竖起大拇指,“过了!” “那就好,你从四岁就开始练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上!” 李邺一边劈柴一边问道:“大娘,这间院子是我娘买的?” “是啊!当时把随身所有首饰都变卖了,花了三百贯钱买下这座院子,一住就是十四年,哎!时间过得真快。” “大娘,我想换个地方住,你说我娘会答应吗?” “换那里啊?” “我想换到城外!” 李邺之所以想去城外,就是因为舅父裴旻告诉他,练心法,井水效果还是差了一点,井水是静水,不流动,而在河底水是流动的,效果会更好。 城内也有河,但水质普遍很脏,里面还隐藏着不少翔雷。 最好是去城外,西城外的沣水就很不错,最深处达两丈,也就是六米,水质清澈,水流也急。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李邺想寻找他前世的家,他前世的家在雁塔区丈八路一带,想来想去,应该就在西城外。 “我不知道你娘愿不愿意,她在这里看病十几年,很多病人都离不开她。” “她可以进城继续看病,不影响啊!最多晚上不要出诊。” 木大娘摇摇头,“这個你得问她,我做不了主!” “问我什么?”裴三娘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疲惫,她昨晚给人接生,几乎一夜未睡。 “娘,我考过了。” 裴三娘笑道:“我见小胖满脸喜色,他还不肯告诉我,可他把答案都写在脸上了。” 李邺从怀中取出信封递给母亲,笑眯眯道:“小胖满脸喜色的真正原因在这里!” 裴三娘打开信封,猛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千贯! 她一把拉住李邺的手臂,惊慌问道:“你告诉娘,这是哪里来的?” “娘这是我押注自己,赢的钱,全场只有六个人押我,结果我胜了,六个人都大赚四十倍,我不是最多的,最多是嗣宁王,他押我五百贯,结果赚了两万贯钱,我押了五十两银子,小胖押得最少,他也赚了一百贯。” “还有这种好事情,你怎么不早说?我把一千贯都押上去,咱们就可以买大宅了。” 李邺有点无语,他还以为母亲会责怪自己赌球,结果是嫌自己押少了。 裴三娘拿着信封喜滋滋向屋里跑去,忽然她停住脚步,疑惑地望着李邺,“你刚才说你押了五十两银子,银子哪里来的?” “我之前在酒楼遇到一个无赖,他非要和我比试投壶,结果输给我五十两银子。” 裴三娘冷冷道:“这个无赖不会就是昨晚毒死咱们家马那个人吧?” 李邺暗呼一声厉害,他这个唐朝老娘装糊涂的时候挺可爱,可一旦露出精明的本性,那就可怕了。 “娘,那个无赖是杨家的人,王爷已经给我保证此人不会再来骚扰我们,但我觉得还是搬家比较好,我想搬去城外,我们可以去城外买座宅子。”huαんua33 “我考虑一下吧!” 裴三娘进屋去了。 这时,张小胖在门口探头探脑道:“阿邺!” 李邺快步走出院门,只见张小胖手中拿着自己的马袋,马却不见了。 “我舅父来过了?” 张小胖点了点头,吞吞吐吐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伱!” “什么事?你说!” “我可能……可能要搬家了。” 李邺一怔,“怎么突然想到要搬家了?” “我父亲其实去年就想把店铺卖了,他想去城外买座大铺子,但钱一直不够,今天我拿回一百贯钱,钱就够了,他明天就去把看中店铺买下了,很快就会搬过去。” 李邺笑道:“其实我也想搬去西城外。” 张小胖惊喜道:“真的?” 李邺点点头,“舅父说,最好在河水中练武,井水不行。” “那你娘答应吗?”张小胖很清楚,裴婶子才是他们一家之主。 “我给她说了,她说考虑一下。” “去三里亭吧!我爹爹看中的店铺就在那里。” 李邺到现在为止还从没有离开过长安城,哪里知道什么三里亭?他只是听裴旻说过,沣水很适合练武。 李邺点点头,“等我娘答应了,我去看看,尽量离你近一些。” 这时,木大娘在院子里喊道:“阿邺,你娘叫你!” “我们回头再说!” 李邺拍拍张小胖的胳膊,转身回院子了。 第四十二章 捏住七寸 李邺来到母亲的房间,裴三娘指着桌前道:“你先坐下!” 李邺坐了下来,裴三娘叹口气道:“我也同意搬家,我其实是想让你去读书,但永和坊那个老混蛋教书不行。” “娘,我已经和宁王马球队签了一年协议,替他打一年的比赛。” 裴三娘眼睛一亮,宁王马球队啊!她立刻把儿子读书的事情抛之脑后了,“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不是按月给,按照场次给,每场无论输赢都给我五百贯,一共替他打十场球。” 裴三娘有点呆住了,一场五百贯,十场球,那不就是五千贯吗? 她咽了口唾沫,用指头敲着桌子道:“不能口头说说,必须白纸黑字写下来,而且不能年底结算,必须每场给钱,这些权贵不可信!” “娘,有书面协议呢!” 李邺从怀里取出协议,递给了母亲,裴三娘连忙接过仔细看了看,最后撇撇嘴,“你这笔字够臭的,像蚯蚓爬,这个冷月是谁?” “是宁王的首席幕僚,他可以全权代表宁王。” “这个协议还好,没有坑人的地方,不过他真答应每场给五百贯?你没有听错吧!不是一共五百贯?” “娘——” 裴三娘摆摆手,“我知道了,他今天赢了两万贯钱,不在乎这五千贯钱,既然如此,我们就搬到距离你打球近一点的地方。” “娘,我想搬到西城外,舅父说,我最好在沣水里练武。” 裴三娘叹口气道:“搬到哪里都可以,但我还是想让你读书,最好一边读书一边打球,小时候没有让你好好读书,娘把你耽误了!” ………. 宁王府,冷月向李琳汇报今天和李邺谈判的情况。 “他终于答应了!” 李琳拳掌一击,欢喜得大笑。 “他几乎是一口答应,卑职感觉,他也是想借助王爷的庇护躲开杨家对他的威胁。” 李琳点点头,“这孩子很老成,心智不止十四岁,倒像一个成年人。” “卑职也有这样的感觉,他说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可惜他是贫家子弟,如果是世家子弟,前途不可限量。” 李琳看完了契约,小心翼翼收起,又问道:“他还提了什么要求?” “他提了两個要求,都是和杨家有关,首先是他请卑职去帮他要一匹马,他和杨晖打赌是否能出现,他赢了杨晖的马,有白纸黑字的赌约,倒是一桩小事。” “然后呢?” “然后他担心杨家会报复他,他担心家人收到牵连,希望我们能提供保护!” 李琳摇摇头,“他多虑了,杨家不是长安恶霸,他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报复他这样的贫家少年,引发的名誉损失,杨家可是得不偿失。” “但那个杨晖昨晚把他的马毒死了,卑职也觉得杨晖这种无赖确实有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打算怎么办?” “卑职准备请王玄海出手,狠狠教训一下杨晖,警告他不要乱来!” 李琳沉思片刻道:“适可而止,不要做得过份,毕竟他是杨家人,李林甫巴不得我和杨家冲突闹大,我可不想卷入他和杨忠国的斗争之中。” “卑职明白!” 李琳负手走了几步,又道:“如果我去拜访一下杨国忠,暗示一下我的中立态度,先生觉得可行吗?” 冷月摇了摇头,“若被李林甫知道王爷去拜访了杨国忠,一定会平地生波,卑职建议还是谨慎点比较好,杨家不会不明白李林甫的意图。” “先生说得对,有时候一言不发,反而胜过了万语千言!” ………. 杨晖虽然很不舍自己马,但他没有办法,对方可是嗣宁王府的人,他可以不怕李邺,但他惹不起嗣宁王府的人,他只敢嘴上骂一骂嗣宁王,若真的把嗣宁王惹怒,父亲也保不住他。 更重要是,在长安混,信誉很重要,他如果耍赖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他就很难在长安混下去了。 他只得老老实实把马牵出来,交给了冷月。 冷月带着几名手下牵马走了。 杨晖越想越窝火,越想越担心,今天杨家输给了嗣宁王,自己没法向杨家交代啊! 这时,他见路边停着一辆牛车,连忙钻上车道:“去宣阳坊!” 他得去找叔父杨国忠解释一下,他已经尽全力了,但那个少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刚坐上牛车,忽然一个布口袋‘忽!’地将他的头套住,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一拳打晕过去。 杨晖醒来,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一根木桩上,两边站在八名极为彪壮的大汉,他前面椅子上坐着一名目光阴冷的中年男子。 “啊!王玄海。” 杨晖一下子认出了这个中年男子,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个王玄海便是大唐首富王元宝的堂弟,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狠人,如果唐朝有黑社会,那么这个王玄海就是长安的黑社会老大。 长安的三教九流,地痞无赖无一不怕他,但他究竟有多恨,没有人知道。 天宝三年,长安最大的武馆馆主汪建讥讽王元宝是暴发户,当天晚上,王玄海去拜访了汪建,第二天汪建便关闭了武馆,带着家人连滚带爬逃出了长安城。 这件事轰动一时,很多人都在猜测王玄海对汪建说了什么,把他吓成那样,有朋友问起,王玄海总是笑而不答、 往往未知的恐惧才是真正的恐惧,正因为看不透王玄海的手段,所以大家才怕他。 王玄海走上前慢条斯理道:“你有两个儿子,长子杨栓,今年九岁,屁股上有个很大的黑疤,在长安开明学堂读书,每天早上辰时出发去学堂,下午接回来。 你的次子叫杨极,七岁,两年前曾摔断腿,导致两条腿一长一短,他准备今年夏天读书,也是在开明学堂,假如伱的两个儿子忽然消失,但我不肯承认是我干的,你该怎么办?” 杨晖吓得满头大汗,他最大的软肋就是他的两个儿子,哀求道:“三爷,小人哪里有得罪之处,请您老人家明示,小人一定向你赔礼道歉。” “你没有得罪我,但昨晚你毒死了一匹马,我这人很喜欢马,最恨人伤害马,所以呢,我想用你的一个儿子给那匹马抵命,你说杨栓合适,还是杨极合适?” 杨晖顿时明白了,这是王玄海替李邺出头了,当然不可能是李邺,一定是嗣宁王。 他吓得苦苦哀求道:“三爷,小人错了,保证不敢再犯!” “若再犯怎么办?” “小人用儿子的性命保证,绝对不敢!” “这个保证我收下了,若你再犯,就给两个儿子准备棺材吧!” 王玄海一挥手,一个布袋子又将他的头套住,紧接着,又是一拳把杨晖打晕过去。 “从哪里来,就送回哪里去!” 第四十三章 不合常理 夜晚,李邺赶到社庙后院,见到了裴旻,张小胖已经先到了,正在奋力挥剑,裴旻不时在旁边指点两下。 “外甥参见舅父!” 裴旻丝毫不提他打马球之事,就仿佛不知道他今天出尽风头。 裴旻淡淡道:“你没有小胖认真,他每天都比你早到一刻钟。” 李邺低声道:“我在练字,每天要写满一千字才能出门!” 裴旻看他的目光稍稍柔和一点,又道:“你打算搬到城西?”huαんua33 李邺点点头,“母亲已经同意了,以后我就能在沣水下面练武!” 裴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沣水确实比井水要好,我希望你能用半年时间突破初级。” “初级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是我师父的体悟,她把控制心法分成初级、中级和高级三个等级,你才刚刚入门,一旦你突破初级,两个魏瘸子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至少能自保。” 李邺沉思片刻问道:“练成天外飞仙那一剑,需要突破几级?” “突破中级便可,如果你天赋极高,十六岁时应该能练成!” 李邺不再多问,他走到井台前脱去外衣,手持马球杆一跃跳进了井中。 裴旻站在井边注视着水底水波激荡,他暗暗摇头,以李邺的天赋在井下练剑,确实有点捆住他的手脚了。 ……….. 次日一早,乔行忠牵马来到了李邺的家,把黑马交给了他。 李邺牵住缰绳,轻轻抚摸它缎子的皮毛,黑如亮漆,一点杂色都没有,让他喜爱无比,当时小飞龙牵来之时,他一眼就看上了,没想到最终属于自己,真是缘分啊! 乔行忠拍拍马鞍笑道:“这匹马叫做墨锦,只有三岁,确实是匹好马,好好养它,千万别给它吃草!” 李邺一怔,“不给他吃草吃什么?” 乔行忠苦笑着摇摇头道:“吃草是养牲畜,战马是要喂粮食的,喂大麦,还有黑豆,就算喂上好的苜蓿,也必须要加入黑豆粉,如果只喂草,马就会越来越瘦,最后彻底废了,一般人家可养不起战马,实在不方便,你把马放在王府,由王府的马夫来照顾它。” 乔行忠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马球比赛,各种卑鄙的手段都会有,对马下手是最常见的,我们球队的人都把赛马放在王府,就是怕被下手,我可不是指杨晖,而是其他人。” 李邺也觉得有道理,这么好的马养在永和坊,会被人嫉恨的,很多恶心的男人打自己母亲的主意,这些人无法得手而怀恨在心,很可能就会对马下手。 其实这也是李邺想搬离永和坊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不希望自己母亲整天拎着一只铁锤出门。 “好吧!我今天先骑一骑,下午我送去王府。” 乔行忠欣然道:“高领队让我通知你,明天一早来王府,球队开始训练配合,五天后是宁王队的第一场正式比赛,就是迎战杨家马球队。” ........ 乔行忠骑马走了,李邺给木大娘打个招呼,便翻身上马,他正好要去城外看看房子,顺便试一试马力。 “阿邺,等等我!” 李邺一回头,只见张小胖骑着一头大青驴奔来,李邺顿时泄了气,有这头驴子拖后腿,自己怎么试马力? 张小胖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出城试马,正好去看看我家的店铺。” “走吧!我在前面等伱。” 李邺双腿一夹,一策缰绳,“驾!” 墨锦扬蹄疾奔,眨眼间奔出十几步远,和他之前那匹老马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感觉到一种强劲的力量,就像拖拉机换成了奔驰的感觉了,他兴奋得忍不住大叫起来。 一口气奔到坊门前,半晌,张小胖才气喘吁吁骑驴赶来。 “城里不能乱跑马,会撞倒人的!” “我知道了,就试一试!” 李邺当然知道城内不能随便跑马,他放慢了马速,向延平门而去。 永和坊紧靠延平门,延平门不是主西门,主西门是金光门,从金光门出去,官道两边依旧延绵不断的店铺,但从延平门出去,外面就是一个個大大小小的村落,还有被村落割裂得零零散散的麦田。 村落都紧靠着漕河,漕河上排满了准备进城的船只,两边是一排排绿柳,柳树下的河边能看到一群群正在洗衣服的妇人,不远处的村落里炊烟袅袅,孩童骑着牛在河边缓缓而行。 好一幅田园风光,和长安城内的紧促和嘈杂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一墙之隔竟然相差如此之大。 但李邺也傻眼了,一千多年的桑海沧田,去哪里找他的家? 面前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虽然没有主官道那么宽阔热闹,但大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李邺也知道不可能找到自己家的原址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一策胯下黑马,大喝一声,“驾!” 墨锦迈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地奔跑起来,只听身后张小胖大喊:“我在三桥桥头等你!” 墨锦奔跑极为强健有力,速度极快,看得出它也很久没有这样尽兴地奔跑了,李邺还是第一次这样骑马疾速奔跑,风在耳边呼呼直响,两边树木疾闪而过。 李邺已渐渐忘却了刚才的烦恼,进入了飙车的状态,他兴奋地高声大叫,战马也仿佛感受到了新主人的兴奋,奔跑得更加有力。 马匹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才终于放慢了速度,李邺从一条小路上了主官道,掉头向回走,一路打听,才终于找到了三桥,原来这里也是一个很大的市镇,距离金光门约三里左右。 大概有一千多户人家,一条主街贯穿小镇,两边全是店铺,商业十分繁华。 小镇的背后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这就是沣水了。 “阿邺!” 张小胖牵着毛驴走了过来,笑道:“怎么样?这里挺热闹吧!我爹爹的新铺子就在镇上。” “看看去!” 两人沿着旁边一条岔道向小镇走去,走进镇里,几乎全是酒馆和客栈?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酒馆客栈?”李邺不解。 “天黑就关闭了城门,你说赶不及进城的客商怎么办?” 李邺笑道:“我明白了,都是进不了城来这里过夜的客商。” “就是这个原因,客商们先吃饭,然后找宿头,所以是全部酒馆和客栈,还有很多那种店呢!” 张小胖眼睛像长了针一样盯着右面一条巷子,笑得很猥琐。 李邺一回头,一条很长的巷子里全是庸脂俗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晚上才是她们接客的时刻。 “臭小子,我舅父没有告诉你吗?练站桩的话,三年之内不能泄了元阳,懂不懂!” 张小胖挠挠头,“裴大侠没说啊!” 李邺在头上敲了一击,“这是练武的常识,还需要说吗?” 其实李邺是张口胡说,他当然也是为了张小胖好。 又走了近三百步,张小胖指着旁边一家酒馆道:“就是这家了,店主是我的一个族伯,想落叶归根回老家,就打算把店铺便宜卖掉,占地一亩半,三百贯就拿下来了,市价至少要五百贯,我爹爹昨天已经把钱给了族伯,族伯连夜回乡了,过两天我们就搬家。” “你们家不开杂货铺了?” 张小胖摇摇头,“开杂货铺要老客人才行,在这里开杂货铺不会有生意,开小酒馆可以,我爹爹来考察过好几次,每次都坐满了客人,生意很好。” 李邺回头看了看,距离官道至少有一里了,这个地段……. “我感觉这里有点偏了,客人一般不会走这么远吧! “我也觉得有点偏了,但我爹爹说,很多客人都会走一圈,然后再随便找一家吃饭,说这里反而客人比较多。” 这个理由有点想当然,凭什么客人要走一圈? 但张小胖父亲钱都付了,卖家也走了,再说不好也没意义,还给别人添堵。 不过李邺还是觉得,这家酒馆宾客满坐不合常理,张小胖的父亲很可能上当了。 第四十四章 另类出城 有句俗话叫做‘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李邺从没有出过城,他把住在城外想得很美好,但真正去看了,却又让他倍感失望,他一点也不喜欢三桥镇,妓女太多,地痞无赖横行,人员构成极为复杂,典型的城郊结合部。 至于南面那些村落,安静是很安静,就像世外桃源,但他来大唐不是想出世,而是要入世。 更重要是,既然找不到自己的家,他还去城外做什么? 李邺下午去王府把墨锦马交给了乔大管事,便坐上一辆牛车回家了。 长着一身黑膘的车夫特能侃,而且见多识广。 “去城外做什么?你不知道城门一关,那种感觉就像被父母赶出家门的孩子一样,长安城就不属于你了,我住在城外二十年,好不容易才拼命挤进了城,没听说过还有谁愿意搬去城外的。” “你嫌城内河水太脏?我告诉你,长安城干净的河流很多,你没去过权贵住的坊吧!务本坊、兴道坊、光禄坊、太平坊这四个坊去看看,里面的河水清澈见底,都可以直接喝了。” “小伙子,你还年轻,要住在城内才有机会,城外是养老的地方,而且那些村子里的人排外得很,你这个外人搬过去,盯得像贼一样。” ....... 巴拉巴拉一路,也彻底打消了李邺想搬去城外的念头。 晚饭时,裴三娘笑问道:“今天去城外考察得如何了?” 李邺叹口气道:“娘,我不想搬去城外了!” 裴三娘和木大娘对望一眼,两人一点都不惊讶,裴三娘笑道:“不去就不去吧!我们把后面靠河边那块地买下来,房子也有一亩地了,再把泥墙改成砖墙,你就满意了。” 李邺连忙补充道:“再把院墙修高一点,上面插满碎玻璃!” “玻璃是什么?”木大娘奇怪地问道。 李邺这才想起,唐朝的玻璃还没有进入寻常人家,他挠挠头道:“玻璃就是琉璃!” 裴三娘摇摇头,“尽说疯话,琉璃是达官贵人才用得起,与咱们没有关系,不过你想法不错,可以用箭头倒插在砖缝里,我见有人家用过,没人敢乱爬墙了。” 读书之事裴三娘也矢口不再提起,她今天看了儿子练字的稿子,字其实写得很不错,居然比自己还好,而且认识的字也很多,没必要再去读小学堂了。 吃完晚饭,李邺开始坐在桌前练习写字,其实他在另一个世界练过书法,虽然知道该怎么写,但手不听使唤,所以写成了蚯蚓爬。 从昨天开始,他尝试用控制心法来练字,也就是说,让手按照自己的意识来写,只要控制住手的稳定和力道,那么一个字该是什么结构,该怎么写好,他的意识清清楚楚。 昨晚他练了三百个字后,手法就越来越熟练,渐渐地恢复了前世的大部分水平,这就是控制心法在书法上的妙用。 当然,控制心法并不是万能的,不是想练什么就能在一瞬间练成,前提是他曾经下过苦功,知道字该怎么写。 李邺已经丢开了字帖,开始写他前世背过一些诗词,但他很谨慎,尽量写已经出现的诗,他前世背的诗词文章篇篇都是名家大作,随便一篇就能震动文坛,若流传出去,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裴三娘端了一盘点心过来,李邺写得太专注,没有注意到母亲到来。 裴三娘看了看他写的字,大为惊讶,怎么比昨天的字更好了? “啊!”裴三娘忽然惊呼一声,“怎么是《春江花月夜》,邺儿,你哪里学来的?” 李邺撸一下袖子,不慌不忙道:“我前几天逛了一家书铺,看到了这首诗,读了几遍就记下来了。” “你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裴三娘更加惊讶了。 “以前没有,跟舅父练习心法后,还有他给我吃的药,我感觉到记忆力越来越好,练字也是,用心法练字,才几天我就能把字写好了,而且越写越好。” 李邺轻描淡写,把一切都归功于控制心法,别人或许不信,但裴三娘却深信不疑。 儿子说的心法是她们裴家已经失传多年的绝学,堂兄裴旻不知什么缘故,居然学成了,难道自己儿子也有这個天赋? 可是自己儿子是李不姓裴啊!想到姓李,裴三娘又蓦地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年轻公子。 她慢慢走出房门,坐在井台上,望着天空金黄的圆月,一时间,她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之中。 ......... 一更时分,李邺来到了社庙后院,只见张小胖在发疯一般的劈砍,他明天就要搬家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学武,他把满腔的愤懑都发泄在劈砍之中。 裴旻还是和往常一样指点张小胖,但小胖已经练得很不错了。 “听小胖说,你也要搬去三桥?”走到一边,裴旻沉声问道。 李邺摇摇头道:“我不想出城了,也不想搬家。”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喜欢城外!” 裴旻沉默片刻问道:“伱还是准备在井下练剑?” 李邺还是摇头,“我打算去务本坊,听说那边的水很干净,我可以从河底潜入坊中。” “不行!那边水太浅,很容易被人看见。” 裴旻想了想,对李邺道:“你下井去,然后爬上来给我看看!” 李邺脱去外衣,纵身跳进井中,只片刻,他把球杆先抛上来,随即顺着井壁向上攀爬,刚开始时在水下练剑时,他根本爬不上来,井壁非常光滑,只能拉拽着水井绳索爬上井口。 但练了一个月后,他渐渐发现爬井壁并不难,只要有一点点缝隙给他借力,他就能很轻松地徒手攀上来。 裴旻见他爬了上来,又道:“再爬下去,不要跳!” 爬下去更容易了,李邺三下两下就下去了。 “好了,上来吧!” 李邺爬了上来,裴旻指指衣服,“把衣服穿上跟我走。” “舅父,去哪里?” 裴旻没有睬他,转身便走。 李邺只得胡乱穿上外衣,拿着球杆跟在裴旻身后。 不多时,裴旻带他来了城墙前,永和坊紧靠城墙,站在城头上就能看到坊内。 长安的城墙并不算高,只有两丈,也就是六层楼,大唐建国以来,城墙也只修葺过一次,距今也有五十多年。 五十余年的风吹雨打,使城墙变得十分陈旧破损,远看很壮观,但近看就会发现它伤痕累累,布满了沧桑。 李邺已经明白了裴旻的意思,翻墙出城,只是城头上没有守军吗? 裴旻仿佛明白他的担心,淡淡道:“白天城头有士兵巡逻,但晚上士兵都找地方睡觉去了,只有城门上方有士兵站岗,离这边还远,不用担心!” 他抽出宝剑,在城墙一击,城砖粉碎,出现一个拳头大的洞,他纵身飞起,脚在城墙上步行,如行云流水,飘逸无比,手中铁剑不断击打城墙,出现一个个窟窿。 张小胖或许会看得目瞪口呆,但李邺却能看得懂,这就和自己攀上井壁是一回事,只要有半点可以借力之处,他的脚就能踩上去,而且城墙略有点偏斜,他恰好能保持空中平衡。 裴旻当然比自己高明得多,但李邺却看到了方向,他感觉只要再过一年,他也能做到裴旻这一步。huαんua33 裴旻已经上城了,站在城头道:“攀上来!” 李邺把球杆插在身后,借助裴旻在城墙上打出的洞,攀爬得异常迅速,城墙上洞口很大,比井壁上的一点点边角轻松多了,李邺只片刻便攀上了城。 城头上很安静,看不到一个士兵,果然都去睡觉了,他又回头望去,城内星星点点的灯光,月光下,连片的房屋一望无际,颇为壮观。 “我们下城!” 他们快步走到另一边,不用打洞了,城墙上破损的城砖很多,裴旻就俨如御剑而飞,飘然下城,李邺还没有这样的本事,他必须攀着破损处下城,但也很快,三下两下便下了城。 城外是护城河,宽约三丈,河边正好有几艘废弃的破船,破船连在一起,占去了一半的河面。 “跟着我,你能办到的!” 裴旻跳上破船,奔跑几步,一纵身跳起,双臂展开,如鹘鹰展翅,瞬间又收了翅膀,轻轻落在对岸,足有一丈五尺远。 ‘大不了就掉进水里吧!’ 李邺把球杆先扔过去,他搓了搓手,也学着裴旻一纵身跳上船,飞奔几步一跃而起,本能地张开手臂,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轻盈,竟然也跳过了一丈五尺远,轻松地落在对岸。 裴旻面无表情,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地神情,李邺才练了一个多月,就抵上了自己当年苦练半年的效果,难道这就是天赋? “走吧!去沣水。” 裴旻纵身向黑暗中奔去,李邺拾起球杆,也发力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四十五章 规则之外 李邺跳入沣水之中,刚沉到水底,触脚是软泥和水草,忽然一股强大的水流冲来,他顿时站不稳,在水下连翻了几个跟斗,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他开始在水下挥剑,但只挥了几下就支撑不住了,河底和井底完全不是一回事,井底是一个静止的世界,他的身体非常稳定,而河流乱流激荡,他身体稳定不住,不得不耗费大量体力去稳定身体。 李邺只挥了四下就不行了,脚一蹬冲上水面,还没到水面便已气竭,‘咕嘟!咕嘟!’连喝两口河水。 他的头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口气。 “挥舞了几下?”裴旻问道。 “四下!” “不行!”裴旻厉声喝道:“最少要六下!” 李邺一头又扎了下去,但还是和上次一样,身形难以稳定,苦苦和急流抗争,依旧只挥了五下便支撑不住,被迫喝了一口水后冲出水面。 “笨蛋!” 裴旻忍不住怒吼道:“你怎么抗争得过亿万年的河流?” 一道闪电冲进了李邺的大脑,他顿悟了。 李邺第三次扎入了河底,这一次他不再与河水抗争,任由水流冲击着他,他在乱流中保持身形,不断劈砍,一口气劈出了二十下。 当他冲出水面大口呼吸时,才发现自己随水漂流了一里远,裴旻已不在原地了,李邺仰望夜空,漫天星斗,天空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在乌云中时隐时现。 圆月消失在薄云之中,李邺也同样消失在水面。 ........ 次日天刚亮,李邺便在大街小巷中奔跑,他昨晚一口气从沣水奔回家,竟然没有丝毫疲惫,体力充沛之极。 仅仅睡了两个时辰,他又起身了。 或许跑步也是一种练功。 李邺迎着晨曦奔跑,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和身上,他的身体染成了金色,仿佛所有的毛孔都在呼吸清晨的空气。 李邺越跑越快,从西南跑到东北,穿过了整个长安城,一口气跑出了二十里,终于抵达了宁王府。 李邺奔至宁王府台阶前,他弯着腰微微喘息,尽管有些疲惫,但他心中却异常畅快。 ........ 马球比赛双方各由五人组成,分为截球手,传球手和射球手,但比赛瞬息万变,每个人担当的角色又会随时变化,不会有任何拘泥。 每支球队有十名白球手,又允许有两名外援,最多是十二名选手。 球场上,外援最大的区别是护身皮甲颜色,只有黑和白两种,而宁王府马球队的球服是蓝色。 训练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磨合彼此间的配合,通过无数次训练比赛,使各个球员都达到默契的程度。 宁王马球队成立快三十年了,球员换了无数茬,这一届球员彼此已经配合了三年,但成绩都不太好,每次都在第一轮被淘汰,从未进入复赛,更没有进入过攻擂资格赛。 这一次李琳引进了李邺这个天才球手,他的目标是进入复赛前十,也就是小组赛出线。 马球联赛和现代足球世界有相似之处,比如都有小组赛,每个小组的积分前两名进入复赛,也就是十强赛,然后再彼此淘汰进入五强赛,五强赛又叫做攻擂资格赛。 最后的胜者获得攻擂资格,这里就是和现代足球的不同之处了。 擂主是去年的联赛魁首,它不参加比赛,一直就在旁边观战,等待过五关斩六将杀出来的最后胜者向它挑战。 李邺虽然个人文赛打得极为漂亮,但进入团体武赛却未必能发挥出水平。 整个宁王马球手他只认识一个候补球员戚勇,但戚勇就像不认识他一样,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飞鲨当心!”远处队正九头鸟大喊。 众人正在训练比赛,对手的截球手三角蛇挥杆向李邺狠狠打来,对方打的或许是球,但球和李邺在一条线上,李邺如果不躲,这一杆必然打中他。 这一杆打得极狠,带起了风声,三角蛇眼中透出一丝冷意。 李邺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微微一侧身,球杆从他身边擦过,‘啪!’球也被打飞了出去。 “笨蛋,你是怎么做的,球被他打飞了!” 几名同伴对李邺怒目而视,两名对手阴阳怪气道:“这就是一场五百贯的名家马球手,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你们在说什么废话!” 场上队正九头鸟奔过来对几名球员吼道:“有本事也去打百步线,没那个本事就统统给我闭嘴!” 众球员都悻悻掉头走了,九头鸟对李邺笑道:“这些都是粗人,说话跟放屁一样,别放在心上!” “多谢队正!” 刚才三角蛇挥杆抽打自己时,那凶狠的眼神李邺看得清楚,这可不是‘粗人’两个字能解释。 这时,领队高练在场边大喊:“飞鲨请过来一下!” 李邺催马向场边奔去,他翻身下马,走上前道:“领队有什么事?” 高练叹口气问道:“你是第一次参加职业球赛?” “是!” “难怪你不知道,刚才那种情况比赛时会常常发生,但又符合规则,规则允许合理争斗。” 李邺平静道:“马球的规则我都知道!” “书面上的规则是一回事,但实际比赛时的规则是另一回事,恐怕你并不懂‘合理’二字的含义。” 李邺躬身道:“领队请说,我愿闻其详!” 高练语重心长道:“比赛时的争球打斗就叫合理,这是规则允许,甚至鼓励的,马球比赛本来就是骑兵之战,所以才叫武赛,两人争球,马上激战才是关键,把对方打下马,或者对方示弱退下,那时你才不慌不忙射球。huαんua33 只有一种情况是违规的,对方若手中无球,你就不能挑衅对方,对方在你出击之前把球传走,你要立即停止动手,在双方无球情况下发生激斗,挑事一方要被罚球。” 这时,队正九头鸟也上前补充道:“事实上没有人愿意和对方激斗,大家都在高速奔跑中传球,球一到自己手上,就要立刻传走,不给对方出手的机会,往往只有一种情况会发生激斗,两人同时追球之时,还有一种情况是战术陷阱,对方就是要打你下马,故意把球留在手上,这个时候就要特别当心了。” “多谢领队和队正指点,其实我只是想说,比赛时应该有足够的防护吧!” “当然,正式比赛时,大家的盔甲都很坚固,尤其脖子和头部,那是防范重点,你要习惯于穿上盔甲比赛。” “现在虽然是训练,但也是比赛,我们都没有穿防护盔甲,被打伤怎么办?” “怎么可能?” 高练心中有些不悦道:“这只是训练比赛,大家下手自然会有分寸!” “可如果有人看不惯我一场拿五百贯,不小心把握不住分寸呢?”李邺冷冷回应道。 高练脸色一变,他忽然明白李邺的意思了。 他立刻对九头鸟道:“让所有人都穿上正式盔甲训练!” 第四十六章 人心险恶 “飞鲨接球!” 传球手九头鸟一球打出,马球越过李邺的头顶向球洞方向飞去。 李邺纵马疾奔,追赶马球,这时,一匹白马从斜刺里冲来,又是截球手三角蛇,他眼中闪烁着凶光,挥动马球杆向李邺后颈狠狠打去。 后颈是人体的最要害之处,就算有护脖,也不能随意乱打,何况这还是训练。 李邺顿时勃然大怒,这就是有分寸吗? 他头一歪,躲过这一杆,随即一脚踢去,这一脚又快又狠,李邺只用了六分力道,对方也承受不起,只听‘咔!’一声肋骨断裂。 三角蛇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去。 李邺不睬他,追上马球,一球打进了球洞…….. 三角蛇躺在草地上动弹不得,众人围上来查看,几名球员冲上对李邺怒吼:“混蛋,你把他肋骨踢断了!” 李邺冷笑一声,“他用球杆砸我的后颈,你们就不吭声了?” 众人气得浑身发抖,一人咬牙道:“这是训练,从来没有人会下死手?”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下死手?” 领队高练跑上前蹲下查看伤势,他叹口气对李邺道:“你这一脚确实狠了点!” 李邺翻身下马,走到场边,狠狠一脚向一根碗口粗的木桩踢去,只听‘咔嚓!’一声,木桩应声而断。 “他的脊梁骨比这木桩还硬吗?”李邺冷冷道。 所有人面面相觑,顿时鸦雀无声。 ........ “砰!”嗣宁王李琳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高练道:“谁让你把他的报酬泄露出去的?” 高练低下头满脸惭愧道:“清醒时卑职绝不会泄露,但那天被他们灌醉…….” 李琳咬牙道:“我讲过无数遍了,喝酒误事!喝酒误事!你就是改不了贪杯这个烂毛病。” 高练低下头不敢吭声,这时,冷月在一旁劝道:“事到如今,王爷生气也没有用,还是尽快想一个应对之策。” 李琳满心失望道:“还有什么办法,和杨家球队的比赛只有三天了,他又和其他球员关系不睦,到时配合都打不起来。” 高练低声道:“卑职倒有一个想法!” “有话就赶紧说!” 李琳狠狠瞪他一眼,“都是你这张漏风嘴惹的祸。” “卑职建议让他当候补,大部分时间让球员们自己来,但在关键时候再让他上场。” 冷月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他不上场,主射手谁来担当?” “卑职建议可以先让九头鸟先当主射手。” 李琳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他又对高练冷冷道:“你回去告诉所有球员,如果飞鲨上场后,有人胆敢给他下绊子,使阴招,或者不给他喂球,那就立刻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 球场上训练还在进行,李邺已经不再参加训练,他踢木桩那一脚把所有人都吓坏了,没有人敢和他打对手。 简直开玩笑,隔着皮甲把人的肋骨一脚踢断两根,这还是手下留情,要是把他惹恼了,一脚踢在大腿上,腿骨还要不要了。 李邺坐在看台上平静地看着众人训练,虽然他不参加训练,但他可以观察每个人的习惯,在临战时配合,这其实也是一种训练。 这时,队正九头鸟走上前,拍拍他肩膀笑道:“有本事的人都这样,走到哪里都被人嫉妒,你不用放在心上。” 九头鸟是队正,也是传球手,对李邺一直比较关照,李邺也只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善意。 李邺笑了笑道:“我没事,队正放心好了,我既然签署了契约,就会信守承诺,替王爷打球。” “那就好,相信王爷会妥善安排,其实三角蛇对你不满是有原因的,在你之前他是主攻射球手,你来了后,他就改做截球手了,他心胸十分狭窄,我就担心他会对伱使阴招,果不其然。” 李邺笑了笑道:“这下子他连截球手都当不了。” 九头鸟摇了摇头,“王爷已经把他开掉了,给了他三百贯钱养伤,他以后不用再来了。” 李邺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下子这個三角蛇彻底和自己结仇了。 片刻,李邺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他姓王,具体叫什么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我也不知。” 李邺暗暗思忖,或许乔大管事知道。 ………. 下午时分,李邺骑上一头大青驴,这是王爷李琳送给他的代步,让他不要跑步了,跑二十里太远。 李邺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后面有人喊他,“飞鲨!” 李邺一回头,愣住了,喊他的人坐在牛车里,竟然是三角蛇。 李邺沉默片刻,便催动毛驴走上前,抱拳行一礼,叹口气道:“今天很抱歉,我没有控制住力道!” 三角蛇摇摇头,“我不怪你,毕竟是我打你在先,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心那个九头鸟。” 李邺一怔,“为什么?” 三角蛇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王爷开掉,他早就想赶走我了,他来当主射手,这次被他抓住了机会,要不是他在王爷面前添油加醋,以王爷的宽厚,怎么会为这点小事把我开掉?” 李邺忽然想到一事,九头鸟完全可以把球准确传给自己,自己在百步外就直接射门了,但他却把球传过了自己头顶,造成了自己和三角蛇纷争的局面。 李邺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本来没有机会上来和我争球!” “你明白了吧!他为什么叫九头鸟?老弟,江湖人心险恶,自己好好保重吧!” 三角蛇吩咐一声,牛车启动了,李邺连忙道:“我去给王爷说,让你回去!” “不用了,我已经决定伤好后去球馆教孩童打球,虽然收入低一点,但也总算摆脱那个混蛋了。” ......... 李邺又返回王府找到了冷月。 两人在外客堂坐下,冷月笑问道:“公子担心什么?” “我的收入已经被所有人知道,引发了球队内讧,还发生了三角蛇被逐出球队的严重事件,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泄漏我的收入?” 冷月叹口气,“这是高练多喝几杯酒,无意中说漏了嘴,王爷已经严厉批评了他,他也向王爷认错,他就有这个毛病。” 李邺沉吟一下道:“或许是我多虑了,但冷先生还是多留一点心。” “为什么这样说?”冷月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我了解杨家,杨家马球队绝不会老老实实靠自身实力获胜,他们在马球场上会做手脚,在马球场外一定也会做手脚,他们具体会做什么我不得而知,但在关键时刻,我的收入被泄露,引发球队内讧,这就有点蹊跷了。” “你是说高练?” 李邺摇摇头,“我没有带任何成见,只是就事论事,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领队应该想到泄密事件后,训练中会出现的种种危险,而不是我这个新手去提醒他,他才想起要戴盔甲训练,这不合常理。 所以我建议冷先生留一点心,了解一下球员和领队们回家后有没有和谁接触?” 冷月沉吟一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提醒得很及时,我们这是第一次遇到杨家这个对手,既然已经发生过不愉快,我是应该留心。” 第四十七章 家有难经 宰相李林甫的马车在数十名骑马武士的严密保护下,缓缓驶入了平康坊。 他出任大唐宰相十五年了,极擅长揣摩天子心思,每次都能把天子的想法不折不扣地落实,极为精明能干,深得天子李隆基的器重,一直没有换相。 李林甫深通权术,长袖善舞,这么多年,他扳倒了张九龄、李适之、韦坚等等政敌,相位颇稳,不过这两年杨国忠的迅速崛起让李林甫警惕起来。 杨国忠当然是代表杨家,天子是准备重用外戚了,一旦杨贵妃有了身孕,天子必然会用杨国忠取代自己,为第二次换太子做准备。 李林甫忧心忡忡,尽管杨国忠的崛起只刚刚露了一个苗头,身居官职还远远不能和李林甫相比。 但李林甫却看得远,杨家无论杨玄珪、杨铦,还是驸马都尉杨锜,都是只会贪图享受的窝囊废,而且愚蠢如猪,根本不足为虑。 天子要扶持杨家也绝不会扶持他们,相比之下,杨国忠头脑灵活,能说会道,擅长见风使舵,更擅长揣摩圣意。 虽然杨国忠才学平庸了一些,但才学并不重要,或许天子就看中了他的平庸,容易控制,加上有贵妃的支撑,搞不好自己就会栽在杨国忠手上。 李林甫这两年不断的安排手下弹劾杨忠国,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杨国忠背后可是势力强大的杨家。 不行!自己必须要让天子意识到,杨国忠为相绝不是好兆头,他根本控制不住胡人边将,也平息不了南诏和吐蕃的勾结。錵婲尐哾網 但天子太看重杨家了,难啊! 李林甫暗暗叹口气,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问题。 这时,马车抵达府门,侧门缓缓开启,马车将直接驶入府内。 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宰相纵孙行凶,何以公论天下?” 李林甫一怔,挑开车帘望去,只见府门旁边的石狮前站着一长一少两人,像是父子关系,少年的左手臂打着夹板,挂在脖子上,似乎骨折了。 年长的男子三十余岁,头戴平巾,身穿儒衫,像是一个读书人。 “停车!” 李林甫喝令一声,马车缓缓停下。 李林甫不悦道:“去问问怎么回事?什么纵孙行凶,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 跟在马车旁的管事匆匆去问了。 不多时管事回来禀报,“相爷,那是一对父子,姓王,京兆本地人,父亲是个贡举士,他儿子在明德学堂读书,说是被相爷的孙子李淮横蛮打断了手臂,他们来这里告状。” 李林甫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李淮是哪一房的?” 李林甫妻妾满堂,子孙兴旺,他有二十五个儿子,二十五個女儿,孙子有六七十个,外孙也有五六十个,太多了,他根本就记不得。 管事却知道,他低声道:“好像是五郎的儿子。” 李林甫点点头,“你去调查清楚,若情况如实,给他们五十贯医药钱,叫他们闭嘴,如果是污蔑,把他父亲的胳膊也给我打断!” “小人知道了,这就去调查!” 马车随即驶入了占地巨大的相国府。 李林甫换了一身衣服来到书房门前,随即吩咐下人,“去把老五给我找来!” 虽然李林甫让管事去调查,但他心里有数,十有八九是真的,长安城还没有谁敢来污蔑自己,哪怕是皇子皇孙也不敢。 不多时,五子李岱匆匆来到父亲书房,李岱是李林甫的第二个妻子杨氏所生,也算是嫡子,目前就住在府中。 “孩儿叩见父亲!” 李岱很少单独和父亲见面,所以他必须要行大礼参拜。 “起来吧!” 李岱起身垂手而立。 李岱也三十五六岁了,年轻时候相貌英俊,身材高大,俨如玉树临风。 李林甫觉得他很像自己年轻之时,非常喜欢他。 但后来他又感觉这个儿子性格比较懦弱,缺乏魄力,成不了大事,于是又渐渐不喜欢了。 所以李岱就算考上了明经科,也得不到重用,目前只在千牛卫出任七品参军事。 李林甫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五郎最近好像很闲?” “孩儿勤于公务,刚刚才回来!” “没有和同僚去喝一杯?” “今天没有,但明天会有个酒局,杜湘外放荆州,我们替他饯别。” “我记得你只有一个儿子吧!”李林甫忽然无头无尾问道。 李岱摸不着头脑,只得点点头,“孩儿无能,不能替父亲延绵子孙,目前只有一子。” “只有一个儿子,更要严加管束,你的儿子将来给你惹了大祸,为父也保不了你,去吧!” “孩儿告退!” 李岱瞪大了眼睛,心中惊骇,他慢慢退下,出门转身便走,脚步越来越快,心中也怒火越来越盛,他心如明镜,一定是儿子李淮又闯下大祸,让父亲知道了。 府中的兄弟子孙竞争得这么厉害,家里有个不肖之子,父亲怎么可能再重用自己? “小畜生出来!” 李岱冲进自己院子便大吼起来。 恰好儿子李淮慌慌张张从他书房跑出来,李岱差点气疯了,这混蛋又在偷自己的东西。 他上前揪住儿子的脖子狠狠一甩,李淮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李岱抄起旁边一根棍子,狠狠向他打去,“我打死你这个不肖之子!” 李淮挨了两棍,立刻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哭大叫,“娘,救命啊!爹爹要打死我。” “这个闯祸精,打死了活该!” 这时,一个宫装妇人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慌慌张张跑来,“住手,给我住手!” 妇人便是李岱的妻子宇文氏,也是宇文家族的嫡女,虽是女人,性格却十分强悍。 李岱混得不如意,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他只得恨恨扔下木棍。 宇文氏上前抱住儿子,见他手腕上有淤青,顿时心疼万分,回头怒视丈夫道:“你打他作甚?” “你自己问他,今天他做了什么好事?父亲把我叫去斥责一通。” “我什么事都没做,你只会血口喷人,你凭什么打我?” 有了母亲当靠山,李淮也开始盛气凌人,对父亲也出言不逊。 “你——” 李岱气得浑身发抖,对妻子道:“你再宠他吧!他连自己的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了。” 宇文氏冷冷道:“父慈子方孝,伱整天把他当狗一样打骂,还指望他会尊敬你?” 李岱指着妻子手直抖,“好!好!这是你说的,从今天开始,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他的事情我不会再管。” 宇文氏柳眉竖起,“哼!不用你管,我父亲喜欢他,将来自会给他前程,你这个七品芝麻小官当了多少年了,我的儿子还能指望你?” 宇文氏扶起儿子,“我们走!” 母子二人不理睬李岱,扬长而去。 李岱只觉万念皆灰,眼前一阵阵发晕,就在这时,大管家张洪走到院门口高声道:“传老爷口训,五郎教子无方,从今天开始,革去庄园主事,由四郎接任。” 屋漏偏遭连夜雨,李岱简直欲哭无泪,他在家族中的最后一个职权也被剥夺了。 第四十八章 小胖求救 李邺今天的训练很饱满、效率极高,或许是王爷把三角蛇开除震撼了其他球员,没人再敢对李邺口出不逊,也没有人再敢给他穿小鞋,九头鸟的传球也变得精准无比。 仅仅只训练了半天,大家的配合就变得十分流畅,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射球手是全队的灵魂,几乎整个比赛都是围绕着双方的射球手进行。 下午,球队又进行了两场训练,一场是以九头鸟为射球手的训练,另一场是围绕着李邺为射球手的训练。 高练的思路似乎有他的道理,将李邺作为秘密武器,在关键时刻上场,这样就避免了对他的过度消耗,同时也会打乱对方的战术部署。 但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有利的一面看得到,不利的一面也很突出,可能给李邺的时间太短,同时,不利于李邺经验的积累。 下午,李邺骑毛驴回到了家中,距离家门还有数十步,却见一个中年男子被木大娘推出了门,一锭银子也扔在男子身上。 李邺以为又是那些来纠缠母亲的无赖,他心中顿时大怒,双腿一夹,毛驴奔跑起来。 这时,李邺又发现不太对,刚才那锭银子至少有五十两,那些无赖男子谁拿得出来? 而且眼前这个男子身材高大、气质雍容,衣着十分华贵,皮肤白皙富有光泽,相貌也很英俊,下颌短须修剪得非常整齐,完全就是一个上流社会的男子,和坊里那些粗鄙猥琐的男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找谁?” 李邺问道:“你是来找我母亲看病吗?” “你母亲?” 男子吃了一惊,连忙抬头打量李邺,李邺也看清这个男子的面容,确实很英俊,一双眼睛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只是不太年轻了,而且李邺隐隐觉得他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李邺一时想不起来。 男子苦笑一声道:“我是来找你母亲看病,我病了十多年了。” “十多年的老病,我母亲恐怕治不了,你不要浪费钱了,把银子留给你儿子吧!” 男子浑身一震,后退一步,注视李邺片刻,把手中的五十两银子递给他。 “这银子给你,买一支好的球杆。” 李邺笑着摇摇头,“多谢好意,我们素昧平生,还是免了吧!”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素昧平生,哎!一步错,步步错啊!” 男子低头叹息一声,失魂落魄地走了。 李邺回头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同情。 ………. 李邺拴好了毛驴回前院打水,问道:“大娘,刚才那男子是谁?” “哪一個,今天下午来了好几个?”木大娘有点紧张。 “就是刚才那个,穿着白色锦缎袍服,不像我们坊里人。” “他只是来讨口水喝,我不认识。” 木大娘心慌意乱,端起豆渣盆和水桶就走,“我去喂毛驴,你等会儿把麦子磨一下。” “我知道了!” 李邺也有点口渴了,他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白亮亮的水映照着他的面容。 李邺浑身一震,他忽然明白了,刚才那个中年男子为什么眼熟,他的眉眼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 啊!难道他就是…….难怪他要给自己银子。 李邺心中乱成一团,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这个不经意地下午,自己居然遇到了唐朝的父亲。 李邺坐在井台上,回想着那个中年男子的各种神态,一时间他思绪万千。 ………. “阿邺!”门外响起了张小胖带着哭腔的喊声。 李邺思绪被拉了回来,他连忙起身去开了门,只见张小胖满脸泪水,眼前全是绝望。 “小胖,怎么回事?” 张小胖拉着李邺的胳膊哭了起来,“我爹爹被人骗了,他要自杀,你帮帮我!” “你别急,进来慢慢说!” 李邺把张小胖拉进院子里坐下,张小胖抹着眼泪道:“你说得没错,那家酒馆就是个骗子,根本就没有一个客人,之前我爹爹来看店,他找了一帮人来扎媒子,好像高朋满座,结果都是假的。” 李邺心中叹息一声,他当时就猜到了,只是不好明说,只是想着不要败别人的兴,结果…….. “伱爹爹情况怎么样?” “他刚才上吊,被我们发现了,把他救下来,他躺在地上大哭,一辈子的心血都没有了,又趁我们不注意跳了井,我们赶紧找人把他捞起来,一家人都在抱头痛哭。” “酒馆多少钱买的?” “其实是五百贯,我爹爹一直没有说实话,骗我娘说只要三百贯,占了大便宜,我娘才答应下来。” “能转卖给别人吗?” 张小胖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爹爹为什么要上吊,隔壁客栈掌柜告诉我爹爹,之前酒馆挂牌一百贯都卖不出去,那个该死的骗子利用亲情关系骗了我爹爹。” “那我怎么帮你?” 张小胖低头道:“我想问你借两百贯钱,把我们家杂货铺再赎回来。” 李邺点点头,“钱没有问题,关键是能赎回来吗?” “可以的,我问过了,买家正好也不太想要,原价还给我们。” 这时,木大娘将一只布包递给李邺,“这是两百银子,你和小胖赶紧去吧!回头我给你娘说。” “谢谢大娘!”张小胖跪下给木大娘砰砰磕头。 “好孩子,赶紧去把店赎回来,你爹爹就不会再寻短见了!” “等我一下,我去牵驴!” 李邺去后院牵出毛驴,张小胖也是骑着驴来的,两人骑着毛驴向坊内商业聚集的老街奔去。 商业老街上小店铺一家挨着一家,人来人往,李邺一眼看见了张小胖家的杂货铺,已经关了门。 “以前卖的货呢?” 他们家以前总是把各种杂货堆满延伸到路边,让路人吐槽,现在门口却空空荡荡。huαんua33 “都搬过去了,我爹爹还准备过两天便宜处理掉。” “招牌没有了!” 李邺一抬头,从前的‘小张杂货铺’大招牌不见了。 “那肯定的,别人买下了,第一件事就是摘招牌。” “买家是谁?” “对面就是!” 李邺向对面望去,对面是一座气派的两层楼,楼顶竖着四个大招牌‘林记药铺’。 原来是他家买的,李邺还记得母亲带自己来他家相亲,结果门都不让进,让他们好没面子。 “走吧!进去问问。” 第四十九章 林家药铺 买下小张杂货铺的人正是开药铺的林东主,他想把对面的杂货铺改成药铺第二店,但他刚请相师看了风水,相师告诉他,这家杂货铺背后有镰刀煞,主家有破财之灾。 林东主正好听说了张小胖父亲被人骗,损失惨重,他心中顿时懊悔不已,不该图便宜买他家的杂货铺。 此时,林东主正盘算着怎么杂货铺再卖出去,他现在最害怕张大胖被人骗破财的消息传出来,一旦这种消息传出来,他家的铺子再便宜也没人要了,谁都会觉得晦气。 “东主,有人找!”伙计把李邺和张小胖领了过来。 “原来是小胖,小李子也来了。” 林东主立刻堆起笑容,他听人说,张家想把杂货铺买回去,让他在绝望中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快快坐下!” 他热情地请两人坐下,眼睛却盯住李邺手中大布包,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银子,他眼珠一转,既然对方拿得出两百贯钱,那多要五十贯也没问题。 张小胖刚要开口,却被李邺拉了一把,张小胖不吭声了。 “是这样,我们家想买小胖家的杂货铺,听说林东主想转让,所以我来谈谈。” 林东主捋一下鼠须笑道:“当然可以,小胖家的房子价值三百贯,我就便宜一点,一口价,两百五十贯,马上就把地契给你。” 张小胖跳了起来,“不是说好原价收回吗?” 林东主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说过这话,你爹爹便宜卖,不等于我也要便宜卖。” 李邺叹口气道:“小胖走吧!我们用这钱雇人在路口拉客,你们家酒馆生意肯定会好起来。” 林东主眯眼冷笑不已,这一招没用,以为老夫会让步,小子,你还嫩了一点。 走到门口,李邺扯开嗓子大喊:“张小胖的爹爹被人骗了,他家风水不好,破财了!” 张小胖脸都绿了,急忙要捂李邺的嘴,被他一把推开。 “相邻们听着,张小胖家风水不好,他爹爹破财了。” 林东主也惊得头皮都炸开,急忙奔过来,抱拳拱手道:“小祖宗诶!求求你别喊了。” “真不要我再喊两句?” 李邺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东主连忙道:“别喊了,就两百贯,我算是怕你了!” “小张杂货铺的招牌呢?” 林东主连忙吩咐伙计去拿招牌,伙计一脸无奈道:“东主不是让我劈了当柴烧吗?” “这……要不你们再做一个吧!反正那个招牌也太旧了。” 李邺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那是小胖祖上三代传下来的招牌,你把人家祖传的招牌砸了,一般都要报官的!” 一家小破杂货铺,还祖传的招牌呢!林东主咬牙道:“那你想怎么办?” “减五十贯钱,给你一百五十贯。” “不行!最多十贯!” 李邺咂咂嘴道:“我们就吃亏一点,减三十贯,一文钱都不能再少。” 林东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就十贯,那个破招牌最多值五贯钱,我已经多给了。” 张小胖刚要答应,李邺却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既然这样,这生意就做不成了。” 他又回头大喊:“各位乡亲父老……..” “行!行!行!减三十贯。” 林东主被李邺捏住了痛柄,只得忍痛答应。 李邺把一百七十两银子放在他桌上,林东主无可奈何把杂货铺的地契取出来,李邺一把接过,让张小胖看了看。 “是这个吗?” 张小胖点点头,“就是它!” “我们走!” 李邺拉着张小胖便走,走到门口,李邺又回头笑道:“林东主,我觉得我们两家挺有缘分的。” 林东主哼了一声,“别做梦了,我女儿不会看上你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缘分!” “那是什么?” 李邺淡淡道:“假如我家不慎失火,我相信你们家也一定会失火,我觉得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和缘分。” 他拉着张小胖扬长而去。 林东主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他刚刚还在想找人收拾这個混蛋一顿,没想到对方已经替他想到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穿鞋的人,怎么能和光脚的人斗?最后吃大亏的肯定还是自己。 如果找人来收拾他,又怕这混蛋一把火自己的药铺烧了,这可是自己一辈子的心血,如果找人把他宰了,似乎后果太严重,自己又没什么后台, 林东主左思右想,却无计可施,只得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气死我了!” 张小胖佩服的五体投地,能让吝啬出了名的林东主吃了大亏,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 “伱怎么知道他害怕宣扬出去?” “你没看出来吗?他根本不想要你家那个铺子,价值三百贯的铺子居然肯便宜五十贯卖给我们,这还是铁公鸡林大东主吗?可见那个铺子对他多烫手了。” “我真没看出来!” 李邺笑了笑道:“你爹爹做生意破了财,这可是商场大忌,一般人都会怀疑你们家的风水,我一宣扬,再没有人敢买,他就得砸在自己手上了,但我并不坑他,谁让他把你们家的招牌劈了,三十贯钱已经便宜他了。” 张小胖挠挠头,“万一他有后台,报复你呢?” 李邺哈哈大笑,“你觉得住在永和坊的人会有什么后台?” 张小胖也不好意思笑了起来,有后台就不会住在永和坊了。 “还是你厉害,有了这间铺子,我爹爹就不会再寻短见了。” 李邺把三十两银子塞给他,“估计你爹爹没钱了,你们家搬回来,重整旗鼓需要钱。” 张小胖感动得要哭出来了,“阿邺,我……..” 李邺拍拍他肩膀,“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有难,你肯定也会帮我,那家酒馆让你爹爹先别慌卖,说不定我有办法能让它起死回生。” “真的?” 李邺拍拍脑门笑道:“我也不敢肯定,等我后天打完第一场球,我再来想想办法,赶紧走吧!天要黑了。” 张小胖点点头,催动毛驴便跑,他必须马上出城,否则城门一关,他爹爹熬不过今晚。 第五十章 酒后失言 李林甫的马车驶入平康坊,他今天回来得比较晚,天都黑了。 快到府门时,他居然看见路边大树旁蹲着一个人在扼着喉咙呕吐,看背影有点像自己的儿子五郎。 他立刻叫马车停住,吩咐管事,“去看看路边那个人是不是五郎?” 管事跑了过去,很快回来道:“是五郎,他好像喝醉了!” 李林甫想起来了,五郎今晚有酒局,给同僚践行。 他有点恼火道:“赶紧扶他回去,在外面呕吐,成何体统?” 管事连忙跑去扶李岱,李岱挣扎着大喊道:“我不回去,那我不是我的家,我那没有那样的妻子和儿子,我的妻子在永和坊,我的儿子也在那里?他比那个混蛋有出息多了,那才是我的儿子,是我李岱的儿子!” 说完,他趴在树上放声大哭起来。 李林甫愣住了,自己没听错吧! 李林甫冷冷对身边武士道:“把他拖回去,给他醒酒!” ....... 李林甫回书房换了一身衣服,坐在软塌上看书,半个时辰后,侍女在门口道:“老爷,五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 李岱磨磨蹭蹭进来了,他酒醒了,吓得心惊胆战。 他跪下道:“儿子向父亲请罪!” “在我记忆中,你是第一次喝醉酒吧!” “是!” “你是因为儿子闯祸而苦闷?” “是!” “不对吧!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孩儿不敢隐瞒父亲!” 李林甫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还说没有!永和坊是怎么回事?” 李岱脸色刷地惨白,头无力地垂了下来。 李林甫冷冷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一个字都不准漏!” 李岱嘴唇动了动,低声道:“父亲还记得十四年前,拿着宝剑要闯府门,最后被赶出府门那個女子吗?” 李林甫眯起眼睛,半晌道:“那小娘子我记得,好像是姓裴,甘州副都督裴方的女儿?” “就是她,她被父亲赶出家门,一直就住在永和坊。” “为什么?” “因为她未婚生子。” 李林甫一怔,“你的儿子?” 李岱趴在地上,再次失声痛哭起来,“他生下来,我就没见过他几次,今天我见到他了,他长那么高,都十四岁了。” 李林甫心中也有点歉疚,当年因为宇文家族向自己施压,不准儿子纳妾,他才下令把裴方的女儿赶出府门,没想到她居然生了孩子。 “这么多年,她怎么过来的,没有沦落风尘吧!” “没有!” 李岱摇摇头,“她堂兄裴旻替她在永和坊买了一座旧房子,她就在永和坊行医,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 “你给她钱了?” “孩儿想给,但她分文不受!” 李林甫点点头,“孤身一人确实不容易,你说这孩子有出息,什么意思?” “回禀父亲,这孩子得裴旻从小培养,他马球打得极好,听说他最近把飞龙和烈凤的徒弟都击败了。” “原来是他!” 李林甫蓦地瞪大了眼睛道:“飞鲨是你的儿子?” “就是他!” 李林甫有点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踱步,他想到了李琳,李琳极为看重这个孩子,在他身上下了重注,一次性赢了两万贯钱,轰动长安,连天子都惊动了。 原来那个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孙子,做梦也想不到啊! “他叫什么名字?” “叫李邺,邺城的邺,因为孩儿出生邺县的缘故。” “李邺,这个名字还不错,很大气。” 李林甫又沉思了片刻,这孩子是个私生子,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同时也会惹恼宇文家族,毕竟当年宇文融对自己有恩。 先等一等吧!看看这孩子究竟有多大出息。 李林甫坐下问道:“你妻子知道这件事吗?” “她还不知道!” 李林甫低声道:“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不能告诉第三人。” 李岱期期艾艾道:“父亲!” 李林甫明白儿子的意思,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这个儿子确实不错,已经等了十四年,也不急这一时,我们再看一看,看看没有李家的支撑,他独自一人能走多远?” “如果他有出息,恳请父亲能帮他一把!” “那是肯定的,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子,流淌着我的血脉,虽然有人背后叫我笑面虎,但虎毒不食子啊!” “多谢父亲!” “去吧!” 李林甫想了想又道:“城东那几座酒楼客栈就交给伱来管理了。” “谢父亲厚爱!” 李岱起身告退,走出书房门,他心中无限感慨,他因为一个儿子丢掉了庄园的职权,又因为另一个儿子得到了更高的职权。 更重要是,父亲很看重那个孩子,李岱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压了他十几年的包袱终于卸掉了。 “你站住!” 李岱刚走进院门,身后便传来一声冷喝。 李岱慢慢转身,身后不远处站着她的妻子宇文氏,她脸色阴沉似水,满脸横肉抖动。 “娘子,什么事?”李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有些不安,每次妻子这个表情都不会有好事。 宇文氏冷冷道:“我正式告诉你,代表宇文家族告诉你,没有我的同意,我不准你带任何人回家!” 李岱心中暗骂,一定是哪个多嘴的家丁泄露了。 “娘子在说什么?” 李岱故作轻松地一摆手,“我会带谁回来?你多虑了。” 宇文氏不理睬他,依旧冷冷道:“这是我宇文家族几百年的规矩,,没有大妇同意,任何人不得进我家门,如果你一定要做,那就等着两家彻底翻脸吧!” 说完,宇文氏转身快步离去。 李岱恨得狠狠一脚踢在灌木丛上,十四年来,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嫉恨,三娘始终没有机会入门。 动不动就拿娘家来压父亲和自己,这里是李氏家族,不是宇文氏家族,简直欺人太甚。 ....... 房间里,李林甫又把管事找来,嘱咐他道:“去吩咐侍卫,今天五郎喝醉酒的事情不准传出去,他说的醉话也不准出去乱说,谁胆敢说出去,我拔了他的舌头!” 管事吓得连忙答应,跑去找那帮侍卫了。 李林甫负手走到窗前,默默注视着天空的初月。 每个高位者的内心都是寂寞的,作为大唐第三号实权人,李林甫的内心也同样寂寞,他妻妾无数,虽然给他生了二十五个儿子,又有无数孙子,却没有一个儿孙能够继承他的事业。 没有一个儿子能替自己挑起大梁,李林甫着实担忧,一旦他百年后,他的子孙能否扛得住杨家的清算? 虽然今天意外多出一个孙子,但也并没有让李林甫感到多高兴,一个打马球的孩子,能有多少出息? ....... 第五十一章 赛前布局 一家酒楼里,杨晖被迫将领队的队徽交给了杨暄,尽管他万分不愿,也没有办法,杨暄抓住他赌球输给嗣宁王之事,在虢国夫人面前告状,惹怒了虢国夫人,夺走了他的领队之位。 杨暄得意洋洋道:“我给夫人说过了,你可以当我的副手,替我跑腿,夫人一口答应,下午我要召集众人训话,你去给我一一通知到,听到了吗?” “我知道了!”杨晖恨恨道。 杨暄冷笑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砰!”杨晖恨恨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落在我手上!” ………. 杨家马球队实际上是虢国夫人出钱组建,是所有马球队中组建时间最晚,底蕴最单薄的球队。 或许是因为底蕴单薄的缘故,杨家马球队从不敬畏规则,自然也成了职业联赛中场上手脚最不干净、名声最臭的一支马球队。 不过杨家财大气粗,可以找到最优秀的马球手加盟,他们名声虽臭,但成绩倒也不俗,在二十六支职业马球队中排名第十三。 这个成绩可不低,要知道排名在前面的,基本都是军方马球队,京城八卫、高仙芝的安西军马球队、安禄山的范阳军马球队、哥舒翰的陇右军马球队、安思顺的河西军马球队,哪一个不是声名赫赫。 龙武军马球队已经连续三届守擂成功,就不知道今年谁能来挑战它。 虢国夫人不方便出面,便将马球队交给了杨国忠,却指定族侄杨晖为领队,这便让杨国忠暗暗不满,这次杨晖和嗣宁王对赌失败,严重削了杨家的面子,杨国忠趁机夺了杨晖的领队资格,把领队权力交给了自己的长子杨暄。 杨晖被剥夺了大部分权力,最后只负责跑跑腿,尽管他心中无比怨恨,但也没有办法。 在杨府大堂前,十名马球手席地而坐,听取杨暄最后的战术部署。 “明天联赛正式开始,上午一共有四场比赛同时进行,我们第三组也在其中,想必大家都知道,由我们杨家马球队对阵宁王马球队。 入会考试中大出风头的飞鲨也会出场,不过大家不要太担心,他只是在文赛中表现突出罢了,武赛则是另外一回事。 武赛讲究比赛经验、讲究集体配合,飞鲨的短板恰恰就是这两样,他是新人,首先比赛经验就欠缺了,无法适应高强度对抗,这是所有新人共同短板,相信他也不会例外。 文赛他或许有点技术,但武赛他不行,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当他的师父。” 马球手们顿时一片鼓掌,杨暄摆摆手,大家又安静下来。 “我告诉大家一个情报,我得到了确切消息,飞鲨一共只参加了三场训练,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们内部产生了矛盾,马球手们对嗣宁王重用一个新手不服,结果第一天训练就发生了冲突,导致三角蛇被开除了。” 马球手们顿时一片哗然,他们都熟悉宁王马球队,三角蛇可是宁王马球队的头号射球手,他居然被开除了? “请问大公子,现在是飞鲨当射球手吗?”一名球员问道。huαんua33 杨暄微微一笑,“我刚才就说了,飞鲨要经验没有经验,要资历没有资历,大家都不服他,嗣宁王也不可能为他一人得罪全体球员,何况他只是外援,头号射球手当然轮不到他,确切消息是九头鸟。” 众人一阵大笑,九头鸟虽然是队正,但他是传球手,居然让他当射球手,简直是昏招啊! “飞鲨还是候补,宁王队的策略是关键时刻让他上场,所以我们的对策就是不让所谓的关键时刻出现,什么意思?一开场就压住对方猛打,把分数拉开,等飞鲨上场时已经没有机会了。” 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杨暄又厉声道:“今晚不准任何人去找女人,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打他们一個落花流水,夫人说了,开门第一战获胜,每人赏一百贯钱!” “必胜!必胜!必胜!” 众人振臂大喊三声,士气饱满,纷纷回宿舍休息去了。 这时,杨暄招手把杨晖叫上来,冷冷问道:“好像你知道那个飞鲨的住处,没错吧?” 杨晖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杨暄,他模棱两可道:“听说他赚了不少钱,已经搬家了,小弟实在打听不到。” 杨暄脸一沉,“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杨晖心中大怒,又不敢表露,只得强忍怒气道:“小弟这就去打听!” “算了!” 杨暄刚刚才想起,比赛前夜,飞鲨应该住在王府,找到他家也没有什么意义。 “上次我让你打听九头鸟的弱点,你打听到了吗?” 明天比赛,九头鸟将是首发射球手,九头鸟才是他们重点关照的目标。 “他的左臂受过伤,好像是前年摔下马骨折了。” 杨暄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消息不错!” 杨晖试探问道:“如果九头鸟打不了,岂不是飞鲨要上场?” 杨暄不屑地冷笑一声,“一个没有任何比赛经验的少年,你还真把他当回事?” 停一下,杨暄又淡淡道:“放心吧!有人向我保证了,飞鲨会在比赛结束前上场,最多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杨晖心中暗喜,这家伙轻敌了。 ......... 宁王府的书房内,嗣宁王李琳负手站在窗前,眼睛里流露出难掩的愤怒和失望。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李琳嘶哑着声音问道。 冷月沉静道:“应该几个月前就开始了,但最近一次他和对方接触,是两天前,杨暄在太白酒楼宴请他。” 李琳的愤怒来自于领队高练,他怎么也没想到,高练竟然暗中和杨家接触。 “是因为我给他的钱不够吗?” 冷月摇摇头,“恐怕不仅仅是钱,卑职听说高练之前在找关系,想让他儿子在县尉的位子上再升一级,卑职猜测会不会和这件事和杨家搭上了?” 李琳脸色更难看了,高练的儿子原来只是庆州方渠县的六曹司功,曾经带领乡兵剿了几路山匪,但功劳都归了县令,是自己帮他儿子说了几句话,他儿子才能以剿匪有功的名义升为县尉。 虽然只是从九品下阶,但这可是从吏升为官,没有经过科举走出这一步,除了荫官外,其他途径都是千难万难。 虽然按照规矩,有足够的功劳也可以由吏转官,但必须朝廷有人才行,僧多粥少,那么多荫官子弟盯着呢!哪里轮得到你? 李琳慢慢咬紧了牙,这种背叛的感觉让他心中恨得要滴血。 “还有一件关于高练之事,卑职也要禀报。” 李琳深深吸一口气道:“你说,还有什么?” “卑职听说九头鸟给了高练三百贯钱,高练许了他主射手之位。” 李琳沉默片刻道:“先生说,现在该怎么办?” “回禀王爷,如果我们不采取措施,明天的第一场比赛必输无疑。” “他会怎么做?” “回禀王爷,让九头鸟当射球手,本身问题不大,其他球员的球技和他也在伯仲之间,但高练说让飞鲨关键时候再上场,但什么时候是关键时刻,这就没有明确的规定了,就是由他说了算。” “革掉高练,还有别的领队可以推荐吗?” 冷月躬身道:“卑职有把握将王肃请回来!” 王肃是高练的前任领队,颇有能力,他率领的宁王队曾排名第九名,这是宁王马球队最近七八年来排名最高的一次,现在排名已经跌到十五名,连杨家马球队都不如。 三年前,王肃因为在李琳寿辰那天饮酒狎妓,被当时任副领队的高练举报,惹恼了李琳的妹妹吉安县主李纹儿,持剑将其赶出宁王府,王肃羞愧辞职。 其实李琳倒不在意,自己的寿辰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关键他妹妹痛恨狎妓,他顾及妹妹的面子,不得不同意王肃辞职。 李琳听说能把王肃请回来,顿时大喜,“他明天能回来吗?” “他在奉天县老家,恐怕明天来不及,不如请汉中郡王明日暂代领队,王爷觉得如何?” 汉中郡王李瑀是李琳的兄弟,是一个才学出众的王爷,可谓文武双全,不仅文学、音乐才华极高,而且剑法了得,马球也打得极好,开元年间还曾是宁王马球队的射球手,现官任太常少卿。 因为朝务繁忙,这两年和兄长聚会时间不多。 明天正好是休朝日,兄弟应该有时间,李琳欣然道:“等会儿我就去找他。” “王爷,高练怎么办?” 李琳冷冷道:“今晚先把他关押起来,等明天比赛结束后,把他赶出府去,再找他儿子的问题,举报给御史台。” “卑职明白了,另外飞鲨今晚还是不肯住在王府!” 李琳摆摆手,“不要勉强他,只要他明天及时赶来就行了。” 第五十二章 临阵换帅 李邺当然不可能在王府过夜,他晚上要练功,尽管王府内有河流,但很容易被人发现,每个武学世家都有自己独特的练功方法,都是隐秘,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裴家也不例外,若不是裴旻没有儿子,李邺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当然,张小胖这种坊间少年看见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懂,但被马球手们看见,恐怕就会有泄密的风险。 一更时分,李邺翻城墙奔到了沣水河畔,周围一片寂静,两里外的一座村庄也看不见灯光,他迅速脱去衣裤,用一块大石压好,手执马球杆一跃跳进了河水中。 李邺这两天很有感觉,他有一种要突破的感觉,当然不是指他要突破二生三的阶段,而是这个阶段中第一个步骤的突破。 每个阶段都有起、承、转、合四個步骤,第一个步骤就是‘起’,突破了这个步骤,也就是意味着他二生三阶段入门了。 他整整苦练了一个多月才终于看到了门槛。 但这也是四个步骤中最容易的一个步骤,第二个步骤是承,比较漫长,至少要苦练一年,枯燥而无聊,却是一点点的积累。 积累了足够的能量后,才能向最关键也是最难的第三个步骤发起冲击。 一旦突破第三个步骤‘转’,第二阶段基本上就成功了,而第四步骤合则是一种巩固,或者是一种拓展。 所以整个第二阶段实际上只有两次突破,一个是入门突破,一个是出门突破。 李邺现在面临的就是第一个突破。 他在水中顺水而漂,奋力在水中挥舞着十三式剑法,他不急不躁,一次又一次竭力后上浮。 第十次潜入水中时,他忽然在水底站稳了,水底的急流竟然冲不垮他,就像在井底一样,他稳稳地站在细沙上。 逆着暗流挥动球杆,阻力比井底大了十倍不止,但他挥出的速度却能和井底一样,虽然还是像在太空舞剑,但已经比前两天快了很多。 李邺一口气挥出十七下,才浮上水面,他知道自己突破了,但他为什么会突破他也说不清楚,就像他小时候学习游泳一样,练习几天后,忽然就能浮起来了。 很奇妙的感觉。 李邺深深吸一口气深深潜入水中,他又一次稳稳地站在水底细沙上,调动全身每一块肌肉的力量,劲力十足地劈出了第一剑...... 这时,裴旻就站在岸边的一株大树背后,默默注视着水面上荡起的阵阵涟漪,他知道李邺突破了,但这一次裴旻并不震惊,也不惊讶,他已经习惯了外甥的天才,李邺的突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李邺才耗时一个多月,而自己用了整整半年才突破。 .......... 次日天刚亮,李邺便准时出现在宁王府大门前。 乔行忠已经等候他多时,连忙带着他向马球场走去。 “高领队昨晚出事了!” 乔行忠小声道:“他可能涉嫌和杨家有勾结,王爷决定把他革除了,我也是一早才听说。” 李邺点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又问道:“那今天谁当领队?” “汉中郡王,王爷的兄弟,叫做李瑀,他年轻时也是马球高手,据说是飞龙的徒弟,他是太常少卿,今天只是过来帮忙。” 两人来到了球场,已经马夫把李邺的墨锦牵了过来,一名画匠熟练地给李邺脸上画了面具,两条黑色鲨鱼。 另一名家丁替李邺披挂盔甲,头部、脖颈、胳膊和腿都包裹得的严严实实,今天可是动真格的,连续三次被对方打下马,就会被罚出场,球队就会少一人。 “全体集合!” 队正九头鸟大喝一声,正在休息的球员们纷纷起身集结。 李邺牵马加入队伍,他站在最边上,宁王马球队的球服是蓝色,而李邺作为外援,他穿一身白色盔甲,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嗣宁王李琳陪同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男子约三十五六岁,留着短须,眼若寒星,双眉似箭,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汉中王李瑀,他曾经在开元年间担任宁王马球队的射球手。 李邺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李瑀,但他有一种直觉,这个李瑀武艺很高,不是会打马球那么简单。 李瑀看了众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李邺身上,虽然李邺身材很高,但面容看得出还是少年。 “高练已经辞职,今天由我带领大家迎战杨家马球队!” 李瑀没有废话,说话干净利落,“我知道高练已经制定了具体的方案,大家也训练过了,所以我也不会改变方案,一切按照既定方案执行!” 众人都暗暗松口气,大家就害怕出现新方案,再训练也来不及了。 “杨家马球队是你们的老对手,你应该很了解,卑劣、无耻,不择手段,这就是杨家马球队,今天一定会有人受伤,但我不希望是你们,所以你们放手去打,一切由我来托底!” ‘赞!’李邺暗暗喝彩一声,这才是统帅的气质。 “出发吧!” 众人纷纷上马,催马鱼贯而行,队正九头鸟在最前面,李邺则走在最后。 经过李瑀身边时,李瑀淡淡问道:“你就是飞鲨?” “正是!” 李瑀从怀里摸出一颗麻雀蛋大小的金珠,随手往空中一抛,淡淡道:“打下你头顶上那只鸟!” 李邺球杆一甩,压根就没有抬头,金珠‘啪!’地打飞出去,只听一声哀鸣,一只飞鸟从天空落下。 李瑀手一伸,接住了落下的金珠,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去吧!” 李邺催马跟上了队伍...... 这时,李琳走了上来笑道:“我说过,此子很厉害,没错吧!” 李瑀点点头,“今天有好戏了!” 李琳坐上马车走了,李瑀看了看地上的死鸟,淡淡一笑,自言自语道:“居然是裴旻的徒弟!” ...... 二十五支球队分为五个组,每组前两名进入复赛,也就是十强赛。 今天上午每个组都有一场比赛,此时比赛的是第三组的宁王马球队对阵杨家马球队。 从实力看,杨家马球队排名第十三,宁王马球队排名第十五,两队在伯仲之间,杨家马球队略强一点。 虽然宁王马球队有新秀飞鲨为外援,但场上押杨家马球队的人还是多一点,所有球迷都知道,新秀一般都没有经验。 马球比赛也分为上半场和下半场,主要是给战马喝水和休息,上下半场各燃三炷香,一炷香相当于现在的十分钟,半场三十分钟,整场比赛燃六炷香,一个小时。 今天的比赛在崇仁坊的左卫马球场举行,也就是李邺初试的马球场。 这座可以容纳两万观众的马球场已是人山人海,唐朝球场座位都是用砖石砌成,非常坚固结实,但没有什么座位号,随便坐,更多的百姓是站在球场四周,反正只有半个时辰,站不了多久。 最前面是士兵站岗,不准狂热的球迷们冲上球场。 双方都有助威队伍,挥舞战旗,战鼓声敲打得震天响。 大唐是尚武的时代,马球比赛的速度、力量、精准和激烈较量让球迷们如醉如痴。 两支球队骑马进场,球场上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这场龙争虎斗的比赛即将拉开序幕。 第五十三章 龙争虎斗(上) 裴三娘和木大娘也来了,裴三娘还押了一百贯钱,买宁王队获胜。 她们靠墙而站,裴三娘站在一块大石上,一手扶着木大娘的肩膀,能看到球场内的情况。 “别急,还没有开始呢!” 裴三娘眉头一皱,“怎么回事,我没有找到阿邺啊?” “阿邺说他是候补,会在关键时候上场。” “他怎么没有给我说?”裴三娘不满道。 贵客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贵客,虢国夫人、韩国夫人、以及度支郎中兼太府寺卿杨国忠,杨国忠同时还兼任御史中丞,手握弹劾大权。 韩国夫人戴着帷帽,看不见面容,虢国夫人却丰姿冶丽,秀发如云,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但依旧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贵宾席另一边坐着嗣宁王李琳,还有另外两个兄弟,晋昌郡公李珽和魏郡公李琯,还有不少其他高官。 “李相国到!”有侍卫喝喊一声。 李林甫快步走了进来,众官员纷纷起身行礼,唯独杨氏两位夫人和杨国忠纹丝不动。 杨国忠还笑着向李林甫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但两位夫人却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一眼。 李林甫微微一笑,直接坐在了李琳身边。 ......... 杨晖走到杨暄身边坐下,低声道:“奇怪了,高练不见了,领队席上坐的是李瑀。” 杨暄眉头一皱,“不会吧!昨天中午还好好的。” “但他确实没有来!” “不管他了,按照既定策略实施!” 今天的裁判叫做韩忠,是一名骑兵将领,规则不多。 第一,不准在无球时激斗,违者罚球;第二,激斗中三次落马,将被罚出场;第三,必须在三十步线和一百五十步线之间射门;第四、激斗时一方若丢下球杆,另一方则必须停手。 “呜——”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两支马球队布下阵型,全场顿时沸腾起来。 裁判旗帜一挥,一只马球从天而降,比赛开始了。 马球被杨氏球队的大黄弩夺走,大黄弩是队正,也是一名传球手。 不等对方杀到,他一杆打出,马球如一条线飞出,全场的马球手都奔跑起来,战马疾奔,马球如闪电般在球场上飞驰。 杨氏球队发挥出色,在短短一炷香内已经连中两球,杨氏球队更是士气如虹。 四周观众如醉如痴,大声叫喊,宁王马球队的传球手黑豹接到球,不等球落地,挥杆一击,精准将球打到前方,九头鸟催马疾奔,向马球追去。 这时,大黄弩化身为截球手,追上了九头鸟,一杆向他后颈抽去。 九头鸟挥杆格挡,随即一脚踢向对方,大黄弩身体一晃,人在马背上消失,不等九头鸟收回脚,大黄弩从马肚子下钻出来,狠狠一杆打中了九头鸟左臂。 九头鸟身体一晃,又被对方连环一脚踢下战马。 杨氏马球队重新得到了发球权,九头球被记落马一次,落马两次就必须换人,落马第三次就麻烦大了,人被罚下,但又不准新人补充,场上就只剩四人,四对五,必输无疑。 坐在候补席上的李邺微微皱眉,他感觉九头鸟被踢下马有点牵强,这一脚他应该稳得住,难道是刚才打中左臂那一杆出问题了? 李邺的感觉没错,九头鸟左臂折断过,刚那一杆正打在他的断骨处,虽然没有被再度击断,但也痛彻心扉,他身形不稳,被对方一脚踢下马。 九头鸟被击伤了筋脉,他咬牙忍住,继续和对方激战,对方已经进了三球,宁王队这边还是零进帐。 这时,黑豹一个精妙的传球,九头鸟得到了机会,在对方截球手没有赶到前,他在五十步处一记射门,手臂却扯出一阵剧痛。 马球打歪了,直接打在球板上,距离球洞至少有三尺远。 四周球迷一片嘘声,五十步没有干扰射门居然会打歪,简直太臭了。 李琳霍地站起身,满脸怒容,这是怎么回事? 李林甫微微笑道:“王爷的宝剑该出鞘了!” 李琳向李瑀望去,李瑀却稳如泰山,一点也不紧张,李琳又慢慢坐下,不知兄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暄得意地笑了起来,高练给他的情报很精准,九头鸟贪功自私,不会轻易放弃首发射球手的位置。 所以杨暄便让高练推荐九头鸟为首发射球手,取代之前的三角蛇。 再击破九头鸟的旧伤,使他处于伤病状态,他没法准确射门,又不肯下场,这样他们就能争取到了半场时间。 下半场让没有经验的飞鲨上场,他能力挽狂澜吗? 双方你来我往,杨氏球队又射中两球,宁王队也射中一球,却是黑豹五十步外一球射中。 “呜——”号角声吹响,上半场结束了,杨氏球队也五比一领先。 众人纷纷离开球场休息,九头鸟翻身下马,踉跄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四周球场上惊呼声一片,几名家丁连忙把他抬了下去。 戚勇低声对李邺道:“他最擅长这一招,装死避责!” 李邺暗暗摇头,九头鸟应该是左臂受伤了,但他早该下场,他却拼命支撑,球射不进,耽误了半场时间。 这时,李瑀走到李邺身边蹲下问道:“一百五十步能射门吗?” “应该可以,但我没有试过!” 李瑀又对众人道:“等会儿下半场,大家都围着飞鲨打球,每个人都是传球手、每个人都是截球手,飞鲨的位置在一百五十步左右,这样雄鹿就可以直接从底线把球传过来,你直接射门,不要给对方拦截的机会。” 众人面面相觑,一百五十步射门,可能吗? ......... 与此同时,杨暄也在给球员部署战术。 “下半场对方肯定会把飞鲨押上,大黄弩和恶鹰专门盯着他,只要一接到球,就给我把他打下马,二对一,不准手软,就算打残他,我也给你们兜着!”huαんua33 “时间是对方的命门,现在我们五比一领先,下半场没有理由让他们翻盘。” ........ 看台上,李林甫对杨国忠笑道:“杨国舅,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押一千贯,我赌宁王队能翻盘赢球,如何?” 杨国忠笑道:“我怎么好意思赢相国的钱?” 一旁虢国夫人冷冷道:“我和相国赌了,但不是一千贯,赌一万贯,相国要跟吗?” 李林甫笑呵呵问李琳道:“王爷同意我和夫人赌吗?” 李琳当然明白李林甫的言外之意,输了,这笔钱由自己掏,赢了,他未必会把这笔钱给自己。 但不管输赢,李林甫都把自己绑到他身上了。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李林甫的手腕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抗衡得了。 李琳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得点了点头,在杨家面前,他怎么可能示弱? “好!有王爷撑腰,这场球局我和夫人赌了。” 第五十三章 龙争虎斗(中) 下半场开始,李邺终于上场了,裴三娘一眼认出了儿子,激动得大喊道:“臭小子,给老娘勇猛一点!” 木大娘也急得站在半边大石上,金鸡独立,她捏着拳头喊道:“阿邺,一定要赢啊!” 飞鲨的出场使全场一片喧哗,毕竟他是新科状元,尤其击败了飞龙和烈凤的徒弟,飞鲨的名字早已传遍了长安。 双方部署阵型各自站位,李邺站在中线位置,他作为射球手必须要冲到最前面。 离李邺最近的对方球员是射球手小李广,但小李广根本不管他,每个人都任务明确,负责对付李邺的球手是大黄弩和恶鹰,两人一个在五十步线,一个在百步线,虎视眈眈盯着李邺。 裁判韩忠一挥战旗,马球再次从天而降,比赛开始了,所有人都纵马疾奔,四周观众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欢呼声、呐喊声,鼓声如雷,震天动地。 马球的第一个落点大家都没有抢到,马球落地又高高弹起,传球手黑豹抢到了,一杆打出去,马球在空中疾飞,向李邺的后背追去。 按照比赛规矩,球还在进攻球员身后的时候,不允许拦截进攻球员,只有到进攻球员头顶或者他前方时,才能进行拦截,过早拦截要被罚球。huαんua33 虽然不准拦截,但可以追球,追球的同时其实也是追人了。 百步线处的拦截手恶鹰从对面向马球疾奔而来,他奔到一百二十步线时,李邺已经纵马奔到一百五十步线。 马球精准落在李邺身边,前方的队正大黄弩忽然明白了,对方传的就是一百五十步线,飞鲨要在一百五十步线射球。 规定必须在一百五十线和三十步线之间射球洞才有效,但一百五十步线射球只有在四强赛中才能看到,极少在初赛中出现。 杨家马球队没有这个防御预案。 “快扔球杆砸他!”大黄弩急得大吼。 但恶鹰却没有反应过来,他已奔到一百三十步线左右,纵马向李邺冲去。 这时,李邺在一百五十步线上一杆打出,‘啪!’球杆击中了马球,马球腾空而起,在全场观众一片吁声中向远处的球洞飞去。 连恶鹰也顾不得冲击李邺了,勒住缰绳掉头望去。 马球飞出了一百五十步,精准入洞。 顿时全场欢腾,太厉害了,一百五十步射球啊! 裴三娘和木大娘激动得抱在一起,险些一起掉下大石。 汉中郡王李瑀蓦地站起身,兴奋得双手挥动拳头,大喊道:“好样的,就这样干!” 连老持稳重的李琳也差点跳起来,他还是克制住了,捋须呵呵直笑,“好!打得好!” 李领林甫眯眼笑道:“这一招剑走偏锋,确实出人意料!” 一开场,李邺便拿下了一分,五比二。 接下来是杨氏马球队发球,杨暄在场边用手拢嘴大喊,“大家沉住气,不要乱!” 马球在全场闪电般的飞来飞去,所有人都一球离手,绝不盘带。 对方射球手小李广接到了球,在百步外一杆打出,但他被宁王队截球手雄鹿干扰了,一球打在球洞边上,弹了出去。 被另一名宁王队的截球手抢到,挥杆一球打到中场,两名传球手同时杀到,两支球杆‘当!’一声相交,双马交错,黑豹抢先一步把球传了出去,对方小飞龙狠狠一杆打在黑豹后背上。 黑豹身体一晃,险些栽下马,他急忙拨马躲开。 黑豹这一球传过了李邺头顶,李邺纵马疾奔,大黄弩从斜刺里杀来。 他不管球,极为凶狠地向李邺腰部一脚踢去。 全场一片惊呼,有人大骂:“不要脸!” 李邺已经突破了第二阶段的入门关,他的感知、力量、速度等等各方面都提升了。 对方这一脚虽然又快又狠,但在李邺看来,对方就像慢动作一样。 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大黄弩的脚,用力一推,大黄弩的身体飞了出去,重重摔落下马。 李邺随即一记格挡,‘当!’一声脆响,球杆挡住了后面恶鹰的偷袭,恶鹰狠狠一杆打向他的脖颈,显然是想把他的脖子打断。 李邺抬腿一脚,快得无以伦比,正踢在恶鹰的肚子上,只听‘砰!’一声,恶鹰的肋骨险些被踢断,五脏六腑翻滚,痛得他惨叫一声,翻身落马,这一脚不躺上几天时间,休想恢复。 干翻了两名截球手,李邺这才不慌不忙,一杆打出去,马球应声入洞,又进一球,五比三。 支持杨氏马球队的球迷一片嘘声和骂声,支持宁王队的球迷则欢呼声大作,鼓声敲得震天响。 杨暄脸色都变了,两個夹击一个居然还不是对手,难道对方是练家子? 杨暄反应过来,飞鲨不仅会打马球,而且武艺还厉害。 这时,比赛停止了,几名家丁跑上去把受伤的恶鹰抬下来。 “他怎么回事?”杨暄恼怒地问道。 “大公子,恶鹰被对方踢伤,有可能肋骨断了,对方太狠了。” “混蛋!” 杨暄狠狠骂了一句,对一名身材极为壮实的球手道:“灰熊上,给我拧断他的脖子!” 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也就是五分钟,宁王队连扳回两球,五比三了,此时所有人不敢再肯定杨家球队一定获胜,大家都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球场上的比赛。 比赛继续进行,这时,杨家马球队射中一球,夺回一分,但大家欢呼声没有结束,杨家马球队便犯规了。 犯规人是刚上场的灰熊,马球还在李邺身后,他便冲上去挥杆抽打李邺,他虽然壮得跟熊一样,但速度却远不如大黄弩,而且脑子也不够灵光。 这一杆没有抽到人,反而被李邺反手一巴掌,狠狠抽在他长满横肉的脸上,大脸立刻肿了起来。 灰熊被打得昏头转向,四周都在旋转,眼看要掉下马,吓得大黄弩一把托住他,让他抱住了马脖子。 “噗!”灰熊向地上吐出了三颗带血的牙齿。 大黄弩心都凉了,刚才他被李邺抓住脚掀下马,其实他知道李邺手下留了情,对方的像钳子一样,力大无比,完全可以直接拧断他的脚脖子,他就终生残废了。 灰熊长得这么强壮,从未吃过亏,却被他一巴掌打掉三颗牙,这家伙太狠了,才十四岁啊!简直是妖孽。 这时,裁判韩忠举起了旗帜,示意灰熊犯规,这种比赛双方都是权贵,谁也得罪不起,最好的办法就是秉公执法。 灰熊在一百二十步处犯规,那就是意味着对方要在一百二十步处发球,这个距离可以直接射门了。 李邺催马奔跑几步,一杆打出,马球应声入洞,六比四,刚刚拉大了比分,又被追上了。 气得杨暄一拳砸在桌子上,自己让他拧断李邺脖子,不是让他犯规,真是蠢货啊! 第五十四章 龙争虎斗(下) 木大娘毕竟年纪大了,一只脚站不住,只得在大石头上坐下,听裴三娘现场解说。 “那个高胖子被臭小子打了一耳光,牙齿都打掉了,咦!他的速度变得好快。” 裴三娘忽然反应过来,儿子的出手速度已经超过魏瘸子。 “然后呢?进球没有。” “罚球进了,现在继续比赛,阿邺传给另外一个同伴,同伴没有打进!” 木大娘恨恨骂道:“真没用,王爷养了一群酒囊饭袋!” 裴三娘还在震惊儿子的出手速度,虽然她知道儿子在练裴家失传已久的心法,但他才练了一个多月啊! 自己儿子这么快就突破了,裴三娘虽然惊讶,心里却也美滋滋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呢! 这时,球场上再次出现了戏剧性变化,李邺催马冲到中场,大黄弩和灰熊紧追不舍。 宁王队截球得手,雄鹿一杆打了回来,李邺没有拦球,在空中一挑,球改变了方向,向西南方向飞去。那个位子是大黄弩的,但大黄弩被他带到了中线,西南方向出现了空挡。 最近的人却是黑豹,黑豹大喜,催马疾奔,没有人拦截他。 五十步一杆射出,马球应声入洞。 六比五了,下半场赛程刚过半,宁王队便渐渐追上来了。 ………. 虢国夫人嘴抿得很紧,脸色越来越难看,上半场那么流畅,下半场却一塌糊涂,她忍无可忍,吩咐杨国忠道:“你派人去问问暄儿怎么回事,怎么越打越乱了?” 杨国忠苦笑一声,把一名手下招来,低声吩咐他几句,手下点点头,快步去了。 李林甫捋须望着场上奔跑的李邺,这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孙子,不仅马球打得好,还武艺高强,想必也和裴旻有关。 他忽然想到了高力士,如果这孩子能得到高力士的青睐,对自己地位的稳固可是大有好处啊! 和高力士的人情比起来,得罪宇文家族又不算什么大事了。 这件事得好好规划规划....... 马球场上比分已经打到八比七,双方又各进两球。 李邺打中线,兼传球手和射球手,而黑豹变成了射球手,这种战术安排使李邺一人顶两人,就仿佛全场宁王队多了一人。 雄鹿再次传来一个漂亮的地滚球,非常有力,打出一条直线。 李邺纵马疾奔,瞬间在一百步线追到了马球,灰熊眼看对方要挥杆了,他急得大喊一声,一纵身向李邺扑来。 大黄弩去防御黑豹了,黑豹那边若没有人防御,他随时可以从容射门。 按理,应该是灰熊去防黑豹,大黄弩来防御飞鲨,但大黄弩没有信心了,飞鲨给他的警告他不可能不知道,若自己再下死手,对方恐怕也要下死手了,自己非伤即残,可如果自己不下手,杨暄也不会饶过自己。 三十六计,走为上,大黄弩是队正,他命令灰熊防御飞鲨,自己跑去防御黑豹,现在黑豹是宁王队场上队正,正好应该由自己防御。 李邺早有预案,他眼角一扫,见灰熊竟然凌空向自己扑来,想把自己扑下马,估计这家伙会相扑。 李邺侧身一掉马头,灰熊顿时扑了個空,‘轰!’硬生生摔下马去。 李邺一纵战马从他身体上方跳过,挥杆击球,马球再次应声入洞。 八比八,追平了。 在距离比赛还有一盏茶之时,双方打成了平手。 这时,所有人心里都悬了起来,搞不好杨家马球队会输。 杨暄急得来回踱步,大黄弩这个混蛋怎么能让灰熊独自一人防御飞鲨,无论反应还是身手,都和对方相差太远。 “小飞龙,你退回来参加防御飞鲨!”杨暄跑到场边用手拢嘴大喊道。 这是唯一的办法,同样让目前打传球手位置的小飞龙也身兼二职,传球和防御。 小飞龙也听见了喊声,他万般无奈,催马向李邺奔去。 就在这时,马球过顶落在百步线前,这是宁王队断球手雄鹿一记解围,把球打了出来,李邺催马疾奔,向马球追去。 灰熊和小飞龙大惊失色,一左一右向李邺扑去,灰熊在前面封住了李邺射球的路线,而小飞龙则抄到后路,挥杆向战马墨锦的屁股狠狠打去。 李邺的战马墨锦原本是小飞龙的,小飞龙知道这匹马的个性,最恨人拍它的马屁,一拍必然暴怒。 ‘啪!’马球传了出去,飞向了黑豹。 ‘啪!’小飞龙的球杆也狠狠打在马屁股上。 墨锦顿时一声暴叫,飞起一脚,将小飞龙的球杆踢成两段,斜刺里撒蹄狂奔起来。 四周观众一片惊呼。 李邺措手不及,险些被掀翻下马,这时,他在河底练出的强大定力终于显示出来,他双腿紧紧夹住马鞍,任命战马上下狂颠,他始终稳如泰山。 马球又被黑豹敲了回来,这是一次绝妙的配合,让黑豹做一次中转传球,只是李邺战马发狂使这次配合的难度加大了十倍。 电光石火,马球掠过李邺身边的一刹那,李邺斜身飞杆打出,九十步外一记劲射,马球应声入洞。 九比八,宁王马球队反超了,也就在这时,‘当!当!当!’比赛结束的锣声敲响。 杨暄痛苦地按住头,他竟然失败了。 看台上,杨国忠颓然坐下,目瞪口呆,他又回头担心地看了一眼虢国夫人,虢国夫人面无表情,但手中的团扇被她捏成一团。 李琳一声高呼,跳了起来,他激动得失控了。 李林甫也笑眯眯站起身,向虢国夫人走去....... 东看台上一片欢腾,这边都是宁王队的球迷,球迷激动得大喊大叫,载歌载舞,欢呼胜利。 裴三娘正从地上爬起来,颇有点狼狈,她激动过头,一脚踩空,从大石上摔下来,木大娘连忙上前扶起她。 “没事!没事!臭小子表现不错,今天老娘居然赢钱了!”裴三娘开心得哈哈大笑。 赛场上,五名球员欢呼拥抱在一起,或许是感受到了胜利,狂暴的墨锦也终于安静下来。 ......... 宁王队开门大吉,赢了第一场比赛,嗣宁王李琳异常欢喜,当即奖励五名场上球员每人五百贯钱,场下球员也奖励每人两百贯,连刚刚碰巧苏醒过来的九头鸟也得到了两百贯钱奖励。 这场比赛,李邺连上场薪俸带奖励一共拿了一千贯钱,就连他母亲裴三娘也押注获胜,赢了一百五十贯钱,她破天荒地买了十斤羊肉回家犒劳儿子。 失落的只有杨家马球队,当然,他们还有出线机会,就看后面几场的表现了。 但真正的大输家是虢国夫人,她输给了李林甫一万贯钱,李林甫却转手把这一万贯钱捐给了天子李隆基和杨贵妃的梨园。 虢国夫人的钱哪里是那么好赚的。 第五十五章 破烂得宝 次日没有比赛,也没有训练,李邺一早便找到了小胖张平。 ‘小张杂货铺’的大招牌又重新挂了起来。 “这个招牌花了多少钱?”李邺指着招牌笑问道。 张平挠挠头道:“五贯钱,我爹爹说,这次换个好一点的招牌。” “那位知道吗?”李邺看了一眼对面的药铺。 “他怎么不知道?他还特地跑来说,他认识一家最好的招牌店铺,只要二十贯钱就可以请慈恩寺的上林法师开光,我爹爹没睬他。” “他什么表情?” “恼羞成怒呗!又气又急,骂骂咧咧回去了,还表示,再也不会来我家买东西,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来买过。” 李邺哑然失笑,这时,张平母亲热情的招呼李邺进去喝茶,李邺笑道:“婶子不用客气了,我和小胖有点事,马上就回来!” “去吧!去吧!现在不用他看店。” 李邺的仗义相助,张平一家都对他感激不尽。 “阿邺,带我去哪里?” “别问,跟我走就是了,肯定是好事情!” 李邺带着张平来到了坊内的铁匠铺,铁匠铺是一对父子经营,姓蒋,老蒋是个马球迷,小蒋也是,父子二人是骁骑卫马球队的忠实球迷。 骁骑卫马球队的每场比赛,父子二人都要去加油助威,只要铁匠铺关门歇业,大家都知道必然有骁骑卫马球队的比赛。 不过昨天老蒋也跑去看了宁王马球队和杨家马球队的比赛。 “昨天杨家球队太让人失望了,上半场打得多好,下半场就像不会打球一样,他们那个小李广三次射洞都不中,还小李广,狗屎!” 老蒋赌球亏了钱,心中不爽得很。 “老爹,你不是说是飞鲨表现出色吗?” “飞鲨表现出色是一回事,但飞鲨不是截球手,截球手没变,变的是杨家马球队都不会射球了,小李广射丢三次,另外两个混蛋也各射丢一次,老子就想冲上去暴打他们一顿!” 李邺笑眯眯道:“蒋大叔,打人就不对了,还是打铁吧!” “阿邺,去学打马球吧!那飞鲨身材和你差不多,但人家打球赚大钱了。” 旁边张平嘴唇动了动,差点就要说出来,‘飞鲨就在你面前呢!’ 李邺摆摆手,“赚钱哪有这么容易,大叔,看看这個!” 李邺将一张图样递给老蒋,“这个能做吗?” “这不是铁锅吗?有钱人家才用,你用它干什么?” 李邺当然是想帮张平家一把,他还记得后世几个菜谱,让张平学会,三桥镇那家小店就能救活了。 但首当其冲他要一口炒锅,炒锅宋朝才开始普及,但不代表唐朝没有,实际上汉朝就有了,只不过是权贵人家才能使用。 一直到隋唐,铁炊具从来都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普通人家都是用陶器做饭做菜。 “我肯定有用,大叔能不能做?” 老蒋想了想,问儿子道:“上次我收那批废旧铁炊具中,有没有铁锅?” 小蒋挠挠头,“我忘记了!”錵婲尐哾網 “笨蛋!” 老蒋只得道:“我去后面找找看,有现成的,我就不用做了。” “我也跟你去!” 李邺也想把家里的炊具换一换了,他家各种二手炊具用了十几年,早就破烂不堪。 铁匠铺后面一间小屋是仓库,里面堆满了收来的废旧铁器。 房间没有窗户,很暗,老蒋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各种铁器堆积像小山一样。 “前两天西市一家酒楼换了东主,旧东西都不要了,我去收了一批铁炊具回来。” “大叔,这个炖锅我想要,多少钱?”李邺眼疾手快,发现了一口黑漆漆的炖锅,凭重量,他直觉是一口铜锅。 “你要的话,三百文给你了,我两百八十文收来的。” “还有这个铁壶我也要了。”李邺又发现一个铁壶,很完整,品质很好。 “有眼力,这铁壶新的话至少要一贯钱,这个半旧,两百文拿去!” 裴三娘特别喜欢买二手货,哪怕有钱了她也改不了这个习惯,很巧,李邺也是一样,他上辈子就喜欢逛闲鱼。 这时,老蒋找到了铁锅,笑道:“蛮完整的,手柄断了,我给你接个新的,这口铁锅在西市卖不会低于两贯,我这里嘛!你给三百文。” 李邺一口答应,“可以啊!什么时候能接好手柄?” “要中午了,我还有个活比较急。” “没事,大叔,这个香炉多少钱?”李邺又找到一个香炉。 “那是铜的,你要得给我一贯钱。” “还有这两个铜盆,还有这个铁罐子,我都要了!” 李邺一口气买了九件铁铜器,老蒋给了他一个优惠了,五贯钱。 李邺借了他家的驴车先运回家去,铁锅中午再来取。 “阿邺,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张平不愧是和李邺一起长大的,很了解李邺,他感觉到李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急匆匆要走了。 “嘘——”李邺竖指头嘘了一声,向两边看看,低声道:“那个香炉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回去就知道了。” 两人匆匆回来李邺家,把八件物品都搬进了小院,李邺抱着那只漆黑的香炉。 “你说吧!香炉有什么问题?” 李邺神秘一笑,取来他的短剑,在香炉脚部刮掉一点点黑皮,顿时银光闪闪。 “啊!是白银。” “是吧!老蒋这次看走眼了,一只银香炉居然当成了铜炉。” “伱小子最近真是财运滚滚,连买废铁都能发财!” 张平胖脸上写满了羡慕,“这么大,得有多少斤啊?” “估计有十斤左右!” “一斤十六两,我日,一百六十两银子啊!” 李邺拍拍他肩膀,笑眯眯道:“我今天要教你的事情,保证你几个月就发财了。” “你教我什么?” “我打算教你做几道菜......” 张平夸张地后退几步,故作惊恐地瞪大眼睛。 李邺上前给他后脑勺一巴掌,“至于吗?看我像看见鬼一样,我给你说,如果你张小胖三个月内翻不了身,欠我的两百贯钱就不要你还了。” 张平眼睛一亮,“真的?” “废话!我李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张平又像泄气的皮球,“但爹爹不会答应!” “那你就相信我,我保证让你翻身发财!” “好!我信你。” “阿邺!” 木大娘从厨房走出来,皱眉头望着院子里满地的旧餐具,“你买这些破烂回来做什么?” “破烂?” 张平跳了起来,“大娘,你不知道阿邺他买了只香炉,居然是......” 李邺一把捂住的嘴,“别在这里瞎咋呼,财不露白懂不懂!” “好吧!我不说了。” “你替我去把驴车还了,记住了,别再去仓库里找,我太了解你的鬼心思,你会让老蒋怀疑的,我找过了,就发现这只香炉,没有第二只。” “那么大一堆,你哪里找得过来!” 张平不甘心道:“再说香炉一般都是一对,万一有呢?” 李邺其实也并没有仔细找,想想也对,万一真还有一只,被老蒋发现了银子的秘密,他肯定会来找自己。 “现在别去找!” 李邺附耳对张平低声道:“明天上午骁骑卫有比赛,咱们明天上午从后门翻进去找,找到归你。” 张平大喜,高高地竖起大拇指。 第五十六章 妙手小厨 下午,两人骑毛驴来到了三桥,看见大门紧锁的小酒馆,张平叹了口气,“真不想回这里啊!” 李邺拍拍他的肩膀,“别这样说,这里会是你的翻身之地!” “但愿吧!”看得出,张平并没有信心。 进了小酒馆,酒馆大堂摆了四五张桌子和长凳,上面布满灰尘,筷笼里也全是灰尘。 张平心酸道:“开业三天,只来了五个客人,还是图开业便宜来的,我爹爹看着他们吃喝,眼睛一点点变得绝望。” “别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赶紧生火摘菜,给我打下手!” 李邺拎了一大包食材和铁锅走进厨房,厨房里都是铁炊具,鼎鼎罐罐,唯独没有铁锅。 油盐酱醋米也有,角落里还有些蔬菜,但已经蔫黄了,张平母亲怕刺激到丈夫,酒馆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拿回去。 李邺上辈子的父亲是川人,经常在家里炒几样菜,他记得特别清楚,也很熟练。 一道是鱼香肉丝,另一道是回锅肉片,还有一道宫保鸡丁,还有麻婆豆腐,蒜泥白肉他也会一点。 他这辈子并不指望做菜发财,便决定提携小胖一把,他长得这么高胖,脑袋大,脖子粗,正好是做厨师的命。 先做鱼香肉丝,鱼香肉丝讲究咸甜酸辣兼具,姜葱蒜香气浓郁。 他没买到猪肉,只买到鹿肉,也只能将就,长安这边肉食主要以羊肉和鹿肉为主,猪肉很少,或许别的地方有,反正李邺今天没有买到。 肉切成丝,拌上黄酒和葛粉。 胡萝卜有,木耳有,但木耳非常贵,成本太高,他最终没有选,改用有异香的芹菜。 青椒唐朝还没有,只能用大葱替代,然后是勾芡,酱油和醋,但白糖没有,用麦芽糖粉替代,味精也没有,但有醢,醢就是腌制肉酱,比味精鲜美多了。 李邺用鱼肉做成的醢,鱼香肉丝嘛! 张平烧燃了火,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 李邺这一套他从来没有见过,真的记不住,他挠挠头道:“阿邺,能不能写下来啊!” “废话!写下来你认识字吗?” 李邺瞪了他一眼,“这可是宁王府大厨不传之谜,被我学到了,我多教你几遍,你好好记住,这几道菜够你受用一辈子。” “你来炒,我教你!” “怎么炒?” “还忘得怎么练剑的吗?左一劈,右一劈,然后挑刺,然后剜,把菜翻转过来,别那么用劲,锅都要被你劈成两半了。” 忽然又想起一事,李邺问他道:“你还蹲马步练剑吗?” 张平点点头,“我天天坚持,从来没有一点懈怠,我觉得只有练武能改变我的人生。” “炒菜也能改变!” 李邺开始教他调醤了,“记住分量,别放多了,对!一勺醢就够了,调个味儿。” “然后开始放油,慢一点!再慢一点!死胖子,火是不是熄掉了?” ........ 张平呆坐在桌前,他这辈子从未吃过这样的美味,舌头都差点吞下去了。 难怪阿邺说这是御厨秘技,皇帝吃的菜啊! 李邺端着水杯,无语地望着桌上的光盘,他去隔壁要一杯水的功夫,一盘鱼香肉丝被这死胖子吃得干干净净,也不给自己留一口。 “我们再做,还有菜呢!”张平被李邺严厉的目光看得有点心虚了。 “这次你来做,我在旁边指导!” 张平战战兢兢抄起了铁铲....... 辛辛苦苦炒出的菜被李邺无情地倒掉了。 “你炒的是啥?鱼香肉丝?我看鱼香肉屎还差不多,狗都不会吃,谁让你用柜子的肉,那都放了多少天了?” 李邺恨得咬牙切齿道:“去把菜板洗干净,上面臭的,知不知道?” ........ 一直忙到天黑,李邺骂得嗓子冒烟,人都快累瘫了,才终于吃到一口勉强像样的鱼香肉丝。 “回锅肉改天再教伱,我要回去了。” 张平有个最好的优点,就是能持之以恒,他见食材还有很多,便对李邺道:“你回去给我娘说一声,就说我在这里打扫房间,今晚就不回去了。” 李邺一伸手,“钱袋子!” “干嘛?” “拿来!” 张平磨磨蹭蹭取出钱袋子,被李邺一把夺了过去。 “没有钱,巷子里那帮女人就勾不了你的魂,给我老老实实做菜,若明天上午我尝得不满意,回锅肉就别想了!” 李邺扬长而去。 张平又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约莫两钱,他看了半晌,只得长叹一声,把碎银揣回怀里,又去厨房开始做菜了。 ........ 次日一早,李邺在家里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细细咀嚼。 张平眼睛布满了血丝,绿豆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邺。 李邺把钱袋扔在桌上,笑着点点头,“还可以!” 张平腿一软,差点瘫掉了,擦擦额头上的汗,长长松了口气。 “其实我昨晚几乎都成功了,但我怕忘记,反复做,做了十一次,把食材全部用完为止。” “好香!” 裴三娘被香味吸引过来,拾起筷子,李邺连忙道:“娘,那是我的筷子,我用过了!” “有什么关系?” 裴三娘用筷子敲了他一记,这才夹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眼睛一亮,“这味道好!真是美味,小胖,是你做的?” 张平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婶子,这是阿邺教我的。” 裴三娘狠狠瞪一眼儿子,“臭小子,你什么时候会做菜了?” “娘!这是宁王府御厨的秘技,我偷学到的。” 裴三娘并不关心儿子哪里学来的,她只关心自己还能不能再吃到。 “你赶紧教会木大娘,我们也可以吃几顿好菜了!” “我改天教,娘,你给木大娘留一点,别全吃了。” 张平连忙抱拳道:“婶子别急,我今天还要练习,晚上端一大盆回来!” 李邺忽然想起一事,咳嗽一声道:“今天好像有骁骑卫的马球比赛!” 张平一拍脑门,他早把这件事忘记了。 ........ 今天有骁骑卫的马球比赛,铁匠铺的蒋氏父子是最忠实的球迷,宁可生意不做,也要去为球队加油。 昨天李邺就知道该怎么打开仓库的门,他们从铁匠铺后面轻轻翻进了院子,趴在院子里打盹的黑狗忽地一下子站起身,目光凶狠地盯着翻墙进来的李邺。 但一块香喷喷的肉扔到它面前,一向只能吃粗麦饭黑狗哪里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一块不够再吃第二块,吃完两块后,黑狗的目光变得温柔而感激了。 李邺摸摸它的头,又笑眯眯指指仓库门,黑狗懂事地趴了下来。 ‘这人自己见过,昨天来买过东西,菩萨心肠啊!’狗狗的心思。 李邺从地上一个破盆子下面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仓库门的铁锁。 向张平招招手,两人一闪身进了仓库,黑狗翻个身,四脚朝天,眼睛慢慢闭上,开始打盹了。 第五十七章 谁是棒槌 李邺举着油灯在一堆破铜烂铁中找了约莫一刻钟,果然从最底下抽出一只香炉,和自己那只一模一样,重量似乎更重一些。 张平欢喜得差点跳起来,“我没说错吧!真有一对。” “走!回去再说。”錵婲尐哾網 两人吹灭油灯,离开了院子,黑狗长长打了个哈欠,‘咱啥也没有看见!’ ......... 回到家里,李邺稍微打磨一下,黑漆漆的表面露出了闪闪银光,果然是纯银铸造的香炉。 这只香炉比那一只更重,上面多了一只蹲兽。 李邺取出两百两银子,把一堆银子推给张平。 “这只香炉我要了!” 张平默默点头,又把两百两银子推了回来,“还给你!” “你怎么向你爹爹解释,哪里来的钱?” 张平摇摇头,“我暂时不会告诉他们,我要练习厨艺,等我练熟了,你再教我另外一道菜。” 李邺又取出十两银子,笑着递给他道:“去吧!十两银子足够你买食材了。” 张平走了,李邺把床下另一个香炉找出来,把两个香炉放在一起,果然是一对。 他又仔细看新香炉底部的刻字,昨天晚上他就发现了,香炉下面有刻字:‘敕赐卢国公’,落款时间是贞观十一年。 这显然是唐太宗李世民赐给卢国公的,但卢国公是谁? 李邺昨晚问了木大娘,木大娘也一脸茫然。 这时,裴三娘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阿邺,我房间里的银子是不是你拿了?” 李邺点点头,指指香炉,“我用来买这座香炉了!” 裴三娘大怒,“你疯了吗?这种铜香炉能值多少钱?” “娘,不是铜香炉,是纯银香炉,你仔细看看?” 裴三娘眼中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她上前抚摸银光闪闪的部分,眼睛越来越亮,兴奋问道:“哪里弄来的?” 李邺没有隐瞒,把情况说了一遍。 裴三娘蓦地瞪大眼睛,“这一个....是偷铁匠铺的?” “娘,这叫捡漏,卖给老蒋的人,还有老蒋自己都没想到它是银的,一贯钱就卖给我了,估计他就五百文收来的。” 裴三娘心烦意乱地走了几步,叹口气对儿子道:“邺儿,你得答应娘.......” “我知道!” 李邺知道母亲想说什么,抢先道:“我不是小偷,也没有这个习惯,就这一次,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裴三娘点点头,“那就好,这次娘就不说你了,明天我把铁锥还给他,不要他找钱了。” “娘,那支铁锥应该是名将兵器吧!说不定也很值钱。” “说什么呢?那是你三年前捡破烂箭头熔化后打制的,我给了老蒋一贯钱的工费,你忘了?” “不可能!” 李邺仔细研究过那柄铁椎,打造得很精美,上面还有刻字,只是刻的小篆,他没有认出来。 “伱亲眼看见他打造的?” “那倒没有,我上午把一袋箭头给他,他下午就把铁锥给我了。” 李邺哑然失笑,这個老蒋真是个棒槌,自己捡到宝,又把宝让给别人了。 “娘,那个铁锥我喜欢,过两天我再去买他几样东西,多给他点钱!” “你喜欢就留下吧!” 裴三娘对香炉更感兴趣,虽然她很不赞成儿子去偷香炉,但她也没有迂腐到把香炉还回去的地步,银香炉怎么能还? 她上上下下打量香炉,越看越喜欢,“这香炉蛮精致,我去找人看看,值多少钱?” “娘,这是皇帝赐给卢国公,你知道卢国公是谁吗?” “卢国公?” 裴三娘觉得这个名号好熟悉,她皱眉想了想,“好像我知道,爹爹给我说过,我们裴家和他还有渊源!” “哎呀!答案在我眼面前了,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呢?” 裴三娘一时想不起来,急得直绕圈,她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是开国功臣程咬金!” 就是那个卖私盐、劫皇杠,三板斧定瓦岗的程咬金? 李邺当然知道那是小说的形象,真正的程咬金可是隋唐名将,后来又改名为程知节。 李邺脑海里忽然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我知道了!” 他一阵风似地跑出去,片刻,拎着母亲的铁锥跑回来,放在桌上笑道:“这也是程咬金的兵器!” “你怎么知道?” “上面有字,是小篆,我之前没有认出来,现在我知道了,就是‘知节’二字,程咬金又叫程知节。” 裴三娘点点头,“看来也是和香炉一起的,有人偷了程家的东西,一股脑卖给了老蒋。” “娘,咱们把它还给程家吧!” “就这么白白还给他们?” “当然不是,我也是花大钱买回来的。” 裴三娘哑然失笑,点点头道:“你处理吧!娘就不过问了,你别开价太狠就是了。” 李邺只是笑了笑,母亲以为他想趁机敲诈程家的钱,其实不然。 他那个时代是人情社会,多个朋友就多条路,唐朝应该也是一样。 ......... 但李邺又有了想法,仓库还有没有程家的东西? 午饭后,李邺又跑去铁匠铺,今天骁骑卫马球队大胜,老蒋和小蒋高兴得眉飞色舞。 听说李邺又要买东西,老蒋带他去了仓库,李邺这次彻底翻了个遍,让他失望了,剩下的都是破铜烂铁,不过他还是找到了一个有用的东西,一只铜甑,有点像蒸笼,但这是用来蒸酒的。 这玩意重二十斤,老蒋开价三贯,李邺扔下十两银子,把那条黑狗也一并牵走了。 虽然这条黑狗不够敬业,但李邺还是很喜欢它,他们家也需要一条看家狗。 老蒋握着沉甸甸的十两银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今天双喜临门,上午骁骑卫马球队大胜,下午又遇到一个小棒槌。 ........ 李邺家里又多了一个成员,小黑,一只乖巧的看家狗,木大娘在厨房旁边给它搭了窝,正好家里有个很大的木箱子,让它倒下来,里面铺着旧被褥,小黑狗欢喜在木大娘腿边打转,尾巴直摇。 搭好窝,小黑狗立刻钻进去,头朝外趴在自己窝里,不肯出来了。 木大娘疼爱地拍拍小狗的头,“乖孩子,大娘给你弄点吃点了。” “我正好有盘子!” 李邺跑回屋,从床下扒出来一个大木盘子,是用来放小石头,现在没什么用了,正好可以给小黑吃饭。 第一顿饭,小黑吃了一个鸡头和半碗剩饭,又跑到井台边的木盆里喝点洗菜水,便舒服地趴在窝里。 李邺又在门边墙根下挖了一个狗洞,小黑便可以自己出去玩,去解决方便,唐朝的狗还是比较好养,只要吃饭时给它留点剩饭,其他就不用主人操心了。 一更时分,李邺出发了,小黑迎了上来,李邺摸摸它的头笑道:“我晚上回来时别叫唤,记住!” 小黑摇摇尾巴回窝去了,李邺翻墙而走,向城墙方向奔去……… 第五十八章 锦囊妙计 上次突破后,李邺便进入了一个漫长的平稳期,又叫积累期,这个积累期大概持续一年或者两年,因人而异。 裴旻告诉过李邺,一旦在水挥剑速度和岸上一样,那就积累到位了,开始进入突破期,至于突破是一种什么样的表现,裴旻没有说。 李邺赤身沉入水底,以球杆代剑,稳稳的一剑劈出,在水面上形成了一道长长的波痕。 这时,河边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身材高挑而苗条,一个身影瘦小苍老。 “师父,他居然下水了!” 苍老的身影是一個老妇,她淡淡道:“裴家的控制心法都是在水下练成的,我当年也是!” “难道我不行吗?” 老妇摇摇头,“傻孩子,这不是一般人能练成,要有极高的悟性,五十年来,除我之外,也只有裴旻一人练成。” “师父,他能练成吗?” 老妇注视着水面一道道波痕,暗暗点头,这孩子很稳健,不急于求成,每一剑都追求高质量,这才是积累之道。 小小年纪就已经入门突破了,难得啊! 老妇从旁边大石下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看了看,又摇了摇头,把盒子又放了回去。 “已经二十三剑了,他要出来了,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离去,速度疾快,像箭一般地远去了。 这时,水波一响,李邺从水底冲了出来,大口大口呼吸。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岸边,刚才他隐隐感觉岸上有人,但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难得是自己感觉错了? 他又看了看大石下面,衣服和药盒都在,李邺便不再关心,深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潜入水底。 ……….. 次日一早,李邺来到了嗣宁王府,他们三天后要进行第二场比赛,对阵剑南军马球队,剑南军马球队虽然是从剑南军挑选出的精锐组成,但它们并不是强队,而是所有军队马球队中最弱的一支。 今天的领队不再是李瑀,汉中王李瑀只是临时帮忙,他朝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今天是新任领队王肃。 不过今天交接,李瑀还是抽出了半天时间。 王肃其实是前任马球队的领队,因为触怒李琳的妹妹吉安县主而被迫辞职。 这次高练被革职,冷月又将王肃请了回来。 但马球队的老球员只剩下九头鸟和黑豹,其他人都没有和王肃打过交道。 “第二场比赛,沿用第一场比赛下半场的战术,飞鲨兼职副传球和副射球二职,黑豹为主射球手,九头鸟为主传球手,雄鹿为主截球手,黑鱼为副截球手。” 王肃身材瘦小,但很有威严,也很公正,说一不二,他的布局也让大家心服口服,虽然李邺只是副射球手,但他毕竟是外援,宁王马球队还需要培养自己的主射球手。 之前的主射球手三角蛇被开除,九头鸟上位为主射球手,却差点丧送了宁王队,王肃毫不犹豫地重点培养黑豹。 但九头鸟传球确实不错,所以还是让他担任主传球手。 接下来便是训练比赛,王肃和高练不同,他严禁训练中伤害队友,用他的话说,他们训练的是战术,而不是拳脚打斗。 “所有人都要围绕着飞鲨,传球要优先传给他,射球也要优先给他,这两天的训练就是让百步射和六十步融为一体。” 王肃站在场边,目光严厉的注视着场上球员的表现,球员也在贯彻他的意图,重点训练李邺的百步远射和黑豹的六十步射,以及他们两者之间的配合。 李瑀慢慢走到王肃身边,注视着场上的李邺道:“你觉得他如何?” “谁?飞鲨?” 李瑀点点头,王肃忧虑道:“说实话,我很担心!” “为什么?”李瑀一脸诧异。 “他太优秀了,我担心明年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 李瑀淡淡道:“明年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我都不知道,抓住今年的机会吧!” “王爷说得对,先顾眼前。” 李瑀沉思片刻又微微叹息道:“这次我们形势严峻啊!” “怎么说?” “本组的另外两支马球队是河西马球队和左监门卫马球队,河西军马球队是去年五强之一,不出意外,它肯定是头名出线。 剩下的四支球队争剩下的一个名额。 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是杨家推荐的,剑南马球队必然会大败给杨家马球队。 左监门大将军何琼也是杨家推荐的,左监门卫马球队必然也会大败给杨家马球队。 那怕我们战胜剑南马球队,最后肯定也是杨家出线,因为剑南马球队和左监门马球队都会大比分让它获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肃点点头,“我明白王爷的意思了,我们必须后天战胜剑南马球队,然后再战胜左监门卫马球队,我们才有机会出线。” “是这个意思?” 王肃眉头一皱又道:“可如果河西马球队也放水杨家马球队呢?” 李瑀苦笑一声,“那我们只能认栽!” “王爷找我吗?” 王肃一回头,见李邺站在一旁,再看其他球员,都在一旁休息了。 李瑀笑了笑道:“我们去喝杯奶茶,宁王府的奶茶可是天下一绝,连天子和贵妃都惦记着。” 李邺连忙行礼,“感谢王爷厚爱!” “别客气,来吧!” 两人向中庭走去,着实让球员们羡慕不已,汉中王让出领队了还请飞鲨去喝茶,这就是私交了。 两人在中庭的茶阁坐下,李瑀笑道:“这是我父亲最喜欢的地方,总会带着我们兄弟几个来这里喝茶,真让人怀念啊!” 李邺担心李瑀会顺便问到自己父亲,他岔开话题道:“刚才王爷担心河西马球队会放水杨氏马球队,其实也有办法应对这种局面!。” 李瑀眉毛一挑,笑问道:“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很简单,用骄兵之计!” “什么骄兵之计,继续说!” 李邺沉吟一下道:“首先我们要险胜剑南马球队,赢小分,然后下一场是我们和河西马球队,我不上场,我们输给河西马球队。 关键是最后一场,我没记错的话,上午杨家马球队对阵河西军马球队,下午是我们对阵左监门卫马球队。 一定要让杨家相信,左监门卫马球队必胜,那杨家就没有必要欠安思顺的人情了,相信河西军马球队也一定不情愿败给杨家马球队,只要杨家上午输了,那么下午我们就有机会了。” 李瑀笑问道:“那怎么让杨家相信左监门卫马球队必胜呢?” 这就是整个方案的最关键之处,李邺蘸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李瑀顿时鼓掌大笑,“妙!妙计啊!” 第五十九章 坊门意外 这时,侍女将两盏热腾腾的奶茶送了上来,李瑀笑道:“尝尝吧!要趁热喝。” 李邺喝了一口,果然美味,后世的奶茶也比它差得太远,关键是原料的品质差得太多了。 “怎么样?” “不错!” “就不错吗?评价一下吧!” 李邺笑着点点头,“奶香特别浓郁,茶味也悠长淳厚,还有一种淡淡甜咸滋味混在其中,我觉得就是这种甜咸滋味,就像衣服上的扣子,把奶香和茶味扣在一起。” “评价好!” 李瑀大笑道:“李公子算是把这道奶茶的精髓抓住了,就是那个甜中带咸的滋味,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恰到好处。” 李邺笑了笑道:“如果在外面开店的话,一定能赚大钱!” 李瑀淡淡道:“普通人都能喝到的东西,天子就不稀罕了。” 李邺顿时一阵惭愧,自己的境界太低了。 李瑀沉吟一下,又问道:“你的师父是裴旻吧!” 李邺愕然,“王爷怎么知道?” “那天我试探你打鸟,看你击石的手法,应该就是裴家的控制心法!” “这都能看得出?” 李瑀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也稍稍练过,但没有成功,我一看就知,你百步线连打十三杆入洞,这就是典型的裴家控制心法,换任何一家的武艺,马球都会在空中相撞,做不到这么精确。” 李邺喝茶沉默不语,他有点懊悔,刚才不该脱口承认,哎!自己的城府还是不够。 李瑀又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师母也会裴家的控制心法,裴旻的控制心法就是她教的,她说我们都没有那个天赋,学不会,反而会误了我们。” “请问王爷的师母是谁?”李邺忍不住问道。 “我师父飞龙,师母烈凤!” “啊!” 李邺挠挠头,“那之前和我比赛的猎鹰和朱雀是你的师弟和师妹?” 李瑀摇摇头,“猎鹰是我最小的师弟,朱雀是师母的关门弟子,但不是我的师妹,你明白吗?” “他们各自收徒?” 李瑀笑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我以为他们只教打马球!” 李瑀微微笑道:“你对他们了解太少!” 李邺沉吟一下又问道:“王爷的师父、师母和裴家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没人会去问,我师母对你挺感兴趣,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她,希望你以长辈相待,不要失礼!” 李邺默默点了点头。 ........ 马球场内鼓声隆隆,旗帜飞扬,马球迷们群情激昂,挥舞着双臂,呐喊声、助威声响彻天际。 宣平坊马球场内,一万多名球迷在为双方助威,这是剑南军马球队和宁王马球队的比赛,就在昨天,杨家马球队以九比二的大比分战胜了剑南军马球队。 马球队小组赛五支球队中,只能有排名前两名的球队能出线进入复赛,也就是十强赛,排名首先看胜场,如果出现胜场一样,那就再看净胜球数量,净胜球总数多者获胜。 第三组的五支球队中,剑南马球队实力最弱,它排到二十名以后了。 所以其他四支球队基本都能在它身上得到一场获胜,关键就是进球数多少。 但今天宁王马球队发挥得不是很好,对方的两个截球手表现得异常神勇,破坏成功率极高,导致李邺只射进了三个球,同时也射偏了三個球,黑豹也只射进一个球。 已经是下半成最后一炷香了,场上比分依然是四比四。 宁王马球队开始在场外大骂起来。 这时,九头鸟一记传球,传给最前面黑豹,但黑豹的射球线路被对方截球手挡住了。 他一记回敲,马球向百步线处的李邺飞来,李邺纵马疾奔接球,对方截球手紧贴着李邺,李邺忽然用身体一撞,速度疾快。 对方吓得连忙闪身,但李邺刚才是虚招,等对方身形稳定回来,李邺再次撞去,这次对方躲闪不及,被撞下了战马。 李邺瞬间超过了对方,挥手一杆打去,九十步一记精彩射球,马球应声入洞,五比四。 这也是最后的比分,只片刻,比赛结束,宁王马球队以五比四险胜了对方,拿下了第二场比赛的胜利。 但这个比分让人有点失望,杨家马球队可是净胜了七个球,宁王马球队才净胜了一个球。 当然,今天剑南军马球队和昨天相比,完全不一样,表现得非常神勇。 很多人都隐隐猜到了,昨天一定是剑南军马球队给杨家放水了。 可就算猜到也没有用,没有任何证据,就得接受事实。 ……… 宁王队的下一场比赛是后天,对阵本组最强的河西军马球队,河西军马球队可是去年的五强,在整个实力排名榜上,它同样也是排名前五的强队。 这场比赛虽然获胜,但嗣宁王李琳很不满意,李邺是外援,李琳不好骂他,便将表现不佳的黑豹狠狠骂了一顿。 众人着实羞愧,不过骂归骂,李琳还是每人奖赏了一百贯钱,因为他们只净胜一个球。 李邺从宁王府出来,骑着毛驴回家了,其他队员都住在嗣宁王府,但李邺情况特殊,他是外援,可以回家。 来到永和坊,忽然有人喊道:“李公子,有人找!” 李邺一回头,是看门士兵叫他,看门士兵指了指门房小屋,只见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笑眯眯看着他。 李邺不认识这个男子,迟疑着走上前,“你找我吗?” “伱是李公子吗?”中年男子笑问道。 就在时,在他身后的看门士兵忽然狠狠一棍向李邺的左臂打去。 只听‘嘭’的一声,李邺惨叫一声,翻身从毛驴摔下来。 四周百姓一片惊呼,有人大喊,“抓住他们!” 施暴士兵和中年男子狂奔而逃,跑出不远,两人钻进一辆接应马车,马车疾奔而去。 “小李子,你不要紧吧!”有人认识李邺。 “我没事!” 李邺捂着左胳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淌,他吃力地爬上毛驴,双腿一夹,毛驴向大街对面的待贤坊奔去。 至始至终,他的手都捂着自己的左胳膊,几名坊民叹口气,“这孩子,胳膊被人打断了。” 一名男子也骑着毛驴,远远地跟着李邺,只见李邺来到乔大管事的府前,直接从毛驴上摔下来,几名家丁连忙把他抬进府中。 有家丁大喊道:“快去把老爷找回来,李公子胳膊断了!” 跟踪李邺的男子这才掉转毛驴,离开了待贤坊。 第六十章 尔虞我诈 金碧辉煌的大堂上,身穿常服,头戴纱帽的杨国忠一脸凝重,他正负手望着木板上绘制的第三组出线形势图。 虢国夫人杨玉珮打赌输给了相国李林甫一万贯钱,大发雷霆,扬言杨家马球队如果出不了线,就给杨国忠好看,休想让自己支持他更上一步。 杨国忠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所有球队都知道,第三组的河西军马球队肯定会出线,其他四个队争夺剩下的一个名额。 其他队都不重要,关键还是宁王府队。 这时,长子杨暄匆匆走了进来。 他躬身行礼道:“父亲,孩儿已经得手!” “确定吗?” “孩儿特地安排了一个查看后续情况的人,他看见那小子捂住胳膊爬上毛驴,去了宁王府乔大管事的府宅,连下毛驴都做不到了,直接从毛驴上摔下来,家丁查看后,都在大喊胳膊断了,孩儿可以确定得手了。” 杨国忠点点头,“这个时机把握得很好,和我们杨家无关,这件事要隐蔽,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请父亲放心,只有三名手下知道,孩儿已经打发他们暂时离开长安,这件事孩儿连杨晖都没有告诉。” “杨晖那个蠢货,烂泥糊不上墙。” “父亲,安思顺怎么说?” 杨国忠哼了一声,“他说河西军可以让我们赢一场,但他开出的条件太过份了。” “他要什么?” “今年六月他任期届满,但他想继续出任河西节度使,他就开出了这個条件。” “应该办得到吧!” 杨国忠不满地看了一眼儿子,“当然办得到,但你不觉得为了区区一场马球赛,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实在不合算吗?” 杨暄连忙低下头,“确实,夫人也不会答应。” “等几天再看,好在我们还有时间。” ......... 黄昏时分,宁王府的马车把李邺送回来,裴三娘见儿子胳膊打着夹板,用布带吊在脖子上,她顿时眼泪水都出来了。 “是娘不好,娘不该让你去打马球赚那点钱!” 李邺笑道:“没事的,一点小伤!” “胳膊都断了,还一点小伤?是在哪里受伤的。” 李邺取出一张单子递给母亲,“这是六百贯钱的柜票,今天赢得不精彩,嗣宁王只给了一百贯的赏钱。” “这钱我才不会要!” 裴三娘想到这六百贯钱是儿子折断胳膊换回来的,她顿时心如刀割,一口回绝了,她拭去泪水道:“反正就是一句话,以后不准你打球了。” “大娘,把院门关上吧!” 李邺叹口气回到自己房间,将布带摘下,手从夹板里抽出来,用力晃了两下,低声骂道:“那个混蛋,打得还真狠!” “阿邺,娘去买鸽子给你炖汤……..” 裴三娘走进儿子房间,顿时呆住了,半晌,她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回事,胳膊没有断?” 李邺微微笑道:“娘,我从小泡药水,筋骨强壮,哪会那么容易折断?”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你小时候被石磨砸了腿都没事,怎么可能轻易骨折?但你这样假装,是什么意思?” “是将计就计,算是苦肉计吧!但这是绝密,只有几个人知道,娘千万不能泄露了。” 李邺晚上还要去城外练剑,他怕母亲阻止,只能说实话。 裴三娘顿时恼火道:“我白流眼泪了,原来是假的,哼!” 旁边木大娘道:“三娘,肉鸽子还得去买,再买点骨头熬汤,咱们就当给阿邺补补身子吧!” “他哪天不补身子?肉鸽子可是要三百文一只,老娘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能买几只鸽子。” 裴三娘一边念叨,转身向外走去,刚走出去,又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从李邺身边一把抢走了六百贯的柜票。 “六百贯啊!收获还不错。”她喜滋滋地走了。 有这么一个极品老娘,李邺无语了,他看了看木大娘,木大娘早已见怪不怪,笑呵呵道:“大娘给你端饭菜去!” ........ 一更时分,裴三娘手提宝剑在四周巡视了一圈,回来对院中李邺道:“没有人监视!” “那我去了!” “自己当心点,裴家的心法需要漫长积累,不是一两天就能突破。” “我知道,娘去休息吧!” 李邺背着马球杆翻过院墙,向黑暗中疾奔而去,很快不见了身影。 裴三娘叹了口气,摸摸小黑的脑袋,“你虽不能言,但你却最清楚!” 小黑摇摇尾巴,表示赞同。 裴三娘转身进屋去了。 ……… 两天后,第三场比赛开始,上午是杨家马球队对左监门卫马球队,结果杨家马球队以七比一大胜,顿时一片哗然,要知道左监门卫马球队的实力是第三组老二,仅次于河西军马球队,在马球联盟排名第十。huαんua33 居然以会这么大的比分输给排名比他们低三个名次的杨家马球队,明摆着是放水了。 球迷们骂声一片,但也没有办法,左监门卫马球队的解释是状态不好。 下午的比赛是宁王马球队和河西军马球队的比赛,结果不出意料,河西军马球队以八比三战胜了宁王马球队。 结果很正常,大家都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今天飞鲨居然没有上场,赛场上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球迷们议论纷纷。 很多球迷都认为,宁王马球队知道此场必败,所以把飞鲨雪藏,集中力量对付下一场比赛的左监门卫队。 现在的局势对宁王马球队很不利,如果下一场宁王马球队败给了左监门卫马球队,那么宁王队,杨家队和左监门卫队都是两胜,但算净胜球,杨家队遥遥领先,必然是杨家马球队出线。 除非是最后一场比赛宁王马球队战胜左监门卫马球队,可宁王马球队排名第十五名,而左监门卫马球队排名第十名。 相差五个名次,想获胜谈何容易,就算拥有飞鲨也很难。 在长安各个赌馆中,押第三组杨家马球队出线的人渐渐占了上风,七成人押杨家马球队出线,只有三成人押宁王队能出线。 宁王队出线已经属于爆冷门,而是杨家马球队靠权势出线却是大概率,赌博就必须押大概率。 第六十一章 大赛前夕 宁王府马球场,队员们正在训练文射,一个一个上前在百步线处射球,领队王肃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谁都看得出他压力极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估计他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飞鲨还是没有参加训练,队员们都知道他来了,上午被王府的马车接来,下午又被王府的马车送回去。 尽管飞鲨受伤的事情没有被任何人提及,但消息还在球员中传开了。 休息时,九头鸟坐在雄鹿身边,低声问道:“听说你看到了?” 雄鹿叹口气道:“御医在给他换药,非常小心翼翼,用夹板绑住,还有一个药童小心翼翼托着飞鲨手臂,应该是胳膊断了。” 九头鸟点了点头,他的胳膊曾经折断过,他很熟悉雄鹿所说的场景,飞鲨的胳膊确定是断了。 ....... 中午时分,在东市的一家酒楼内,杨暄亲自给九头鸟斟满一杯酒,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剑南军马球队和左监门马球队都心甘情愿为杨家铺路,你想想为什么?你不能打一辈子马球队吧!” “高练他.......” “高练是咎由自取!” 不等九头鸟说完,杨暄便不悦地打断他的话,“他儿子不守官德,刚当上县尉就大肆贪墨,神仙也保不了他。” 九头鸟不敢吭声了,杨暄又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一年的收入是六百贯吧!” “是!我每月五十贯,如果加上赏金,每年能拿到一千贯左右。” “赏金不谈,每家都会有,杨家的赏钱不会低于嗣宁王,你的传球打得很好,如果你愿意来杨家马球队,每月给你八十贯钱,怎么样?” 九头鸟心中一阵激动,每月八十贯,一年就接近千贯了,这还不算赏金,还有前途,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不答应? 九头鸟连忙欠身道:“我很愿意为杨家效力!” 杨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喝了一杯酒,淡淡问道:“听说飞鲨受伤了?” 九头鸟心中有些诧异,难道飞鲨骨折不是杨家干的? 他不及多想,连忙道:“确实受伤了!” “严重吗?” “骨折了,今天御医给他换药,小人亲眼所见,药童很小心地托着他的手臂,御医给他换药后绑上夹板。” “哦!原来如此。” 杨暄眯起眼睛道:“难怪他没有参加与河西军马球队的比赛,我们还以为宁王队保存实力呢!” “王肃才不会保存实力,他一向都是拿出最强的阵容,这是他一贯风格。” “飞鲨骨折,王肃知道吗?” “应该知道,这几天他眼中全是血丝,估计焦虑得整晚睡不着觉,今天上午训练,他脾气大得吓人,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通,我们都觉得他快撑不住了,居然要我们练习百步线射门,他以为每个人都是飞鲨?” 杨暄点点头,“我知道了,等明天比赛结束后,我会安排人来找你,谈谈签约的事情。” 九头鸟感激涕零,再三表态,他愿意为杨家效死力,他却没有注意到杨暄眼角的一抹冷光。 ....... 嗣宁王府书房内,冷月向李琳汇报道:“果然不出王爷所料,九头鸟刚才去见了杨暄,杨暄应该是向九头鸟确认飞鲨的情况。” “他知道吗?” “他知道,雄鹿今天上午告诉了他,我特地问过雄鹿。” 李琳冷笑一声,“他和高练还真是难兄难弟啊!都相信杨家,吃了大亏还不醒悟,明天比赛结束后告诉他,后天不用来了。” “王爷,这样一来,我们就少两人了。” 李琳沉吟一下道:“你回头去把三角蛇请回来,就说我错怪他了,让他来王府养伤,我给他加俸。” “卑职明天就去!” “还有,告诉王肃,我觉得黑豹当队正更合适,九头鸟明天就不要上场了,要明天临时才宣布。” “卑职明白,一定不会提前泄露!” 冷月行一礼,匆匆走了,李琳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杨国忠,明天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 杨国忠一直在等长子杨暄的消息,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去找安思顺,一方面是族妹杨玉珮给了他巨大的压力,另一方面他生性多疑,飞鲨到底有没有真的受伤,如果对方用苦肉计,他就麻烦了。 杨国忠负手在大堂上来回踱步,一阵阵心烦意乱,这时,杨暄匆匆回来了,“父亲,孩儿回来了。” 杨国忠连忙迎上去道:“马球署怎么说?” 杨暄无奈道:“马球署说,整個比赛方案都交给天子批准过了,他们没有权力更改,只能抱歉!” 杨国忠是想把明天的比赛顺序颠倒一下,改成上午由宁王队对阵左监门卫队,如果宁王队上午赢了,他中午就立刻去拜访安思顺。 不料马球署不肯改,杨国忠其实也知道,流程一改,肯定会激起公愤,天子批准估计是个借口,马球署得罪不起其他球队。 无奈,杨国忠只得退而求其次,“找到九头鸟了吗?” “孩儿找到了,得到了确切消息!” 杨暄便把九头鸟的话复述给了父亲,杨国忠特别关注细节,领队王肃眼睛熬得通红,十分焦虑,这个可假装不了。 看来飞鲨胳膊折断确切了,杨国忠终于松了口气。 杨暄又笑道:“明天九头鸟会补飞鲨的位置,有九头鸟暗中相助,宁王队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父亲就不要担心了。” 杨国忠点了点头,“也好,一场马球比赛而已,安思顺太贪心了!” ......... 下午时分,李邺乘坐马车来到了常安坊,他没有坐王府的马车,而是自己雇了一辆车回家,他家已经不在永和坊了。 常安坊就在永和坊的南面,昨天裴三娘在这里用三百贯钱买下了一座院子。 裴三娘从一个病人口中得知了儿子受伤的经过,她心中着实担忧,儿子虽然筋骨强壮,但不代表刀枪不入,万一下一次,对方直接用刀砍,那就彻底完蛋了。 她当即决定更换住处,从永和坊搬到了南面的常安坊。 常安坊也是一座平民窟,只是名气没有永和坊大,但贫困程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裴三娘也经常来这里给穷人看病,她对这里很熟悉。 而且常安坊和永和坊之间隔着小河,有一座木桥相通,坊墙十几年前就已坍塌,官府从来就不管不问,两个坊之间的百姓来来往往,昼夜不断,压根就没有什么关闭坊门的说法。 裴三娘买下的院子紧靠城墙,可以说城墙就是院子的一部分,占地有一亩,五六间屋子,院子很大,长有一棵很高大的梨树。 院子价格确实很便宜,才三百贯钱,这恐怕是长安最便宜的院子了,张平家虽然只卖了两百贯钱,但他家只有三分地。 狡兔三窟,这就是裴三娘买下这座院子的原因,她是用木大娘名字买下的,就算有心人去查,也不会知道穆春水是谁? 为了谨慎,裴三娘甚至辞掉了小翠,这样一来,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他们已经搬到了常安坊。 当然,裴旻除外,用裴三娘的话说,裴旻的鼻子比小黑还灵。 黄昏时分,李邺回到了常安坊的新家,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新家。 第六十二章 出线之战(上) 今天是马球迷们难忘的一天,长安几个大马球场都将进行小组赛最后的一天比赛,决出复赛名单。 最受瞩目的几场比赛,一是高力士的天鹏马球队对阵骁骑卫马球队,争夺小组第一,两个队无论输赢都是第一组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只是看谁的名次更高一点。 不过骁骑卫马球队是去年的第二名,同时也是实力榜第二名,而天鹏队去年杀进前十,但没能进前五,它在实力榜上排名第八。 第八和第二当然无法相提并论,但三年前天鹏队曾经战胜过骁骑卫队,所以也难料今天的胜负。 球场四周,两万球迷齐声呐喊,战鼓声敲得震天响。 球场内,战马奔驰,马球如影疾飞,两支球队厮杀得十分激烈,目前骁骑卫队以七比四领先。 高力士虽然权倾朝野,是公认的朝中第二号人物,但他十分要面子,不允许别人假输给自己的球队。 高力士作为宦官,他的兴趣爱好不多,马球是其中之一,他最大目标是杀进擂台赛,挑战去年的天魁龙武军队,这也是他的梦想。 如果能夺魁当然最好,就算夺不了天魁,也能拿到天贵称号,他也很满足了。 过五关,斩六将,马球联赛的第一名叫做天贵,如果攻擂成功,击败去年的天魁龙武军队,那就叫做双冠王,集以天魁和天贵于一身。 高力士目光淡然地望着球场上的比赛,相国李林甫则坐在他身边。 两人一边看球,一边闲聊。 “第二组阿翁看好谁?” “第二组形势很明显,肯定范阳军队夺第一,安禄山还是有点本事,千牛卫队差一点,毕竟没有实战基础,只能屈居第二。” “那第三组呢?”李林甫的重点就是第三组。 “河西军队肯定是第一,第二看不出来,得看下午的比赛。”huαんua33 “据说杨家马球队出线的呼声很高,赌馆的赢面已经占到七成了。” 高力士冷笑一声道:“杨国忠太蠢了,这么明显的哀兵之计都看不出,杨家球队估计这次要栽个大跟斗。” “阿翁的意思是,飞鲨受伤是假?” 高力士眼皮微合,淡淡道:“对阵剑南军队的惨胜,还不够明显吗?” 这时,球场上,猎鹰一击百步外远射,但球没有击中球洞,弹了出来,被骁骑卫队的截球手抢到,一球传了出去。 高力士摇摇头,有些不满道:“这个猎鹰还是火候不足,明明可以射六十步线,非要炫技射百步线,结果.......” “同为新秀,射百步线,飞鲨似乎要强一些!” “哼!何止强一些,简直是强得太多,第一场对阵杨家的比赛力挽狂澜,在绝境中翻盘,这样的少年高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嗣宁王好运气。” 李林甫心如明镜,高力士对飞鲨极为动心。 这时,一名宦官快步跑来,在高力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高力士呵呵笑了起来,“第三组的上午赛结束了,杨家马球队三比八输给了河西军队,李相国,我们去看看下午的比赛,一定会很精彩。” 李林甫笑眯眯道:“高翁有兴趣,某家自当陪同!” ........ 李邺是坐马车抵达了位于太极宫内的大马球场,这里也是参加马球考试决赛的场地,据说这里也是马球联赛中最后一场擂台赛的场地。 李邺想不通,宁王马球队和左监门卫马球队的比赛怎么会安排在这里?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不要想多了!” 坐在旁边的冷月解释道:“所有的场地都是抽签决定的,当着所有领队的面,马球署官员进行抽签,第三组的最后一场,就抽到了这里,当时谁也不知道,第三组最后一场是谁和谁比赛?” “既然如此,杨家为什么不申请下午比赛?”李邺问道。 “由不得杨家,三组的定组队是河西军队,他们最后一天必须有一场比赛,他们选择了上午,整个方案都报给天子,天子早已签字批准,马球署不敢再更改。” 李邺笑道:“所以杨家只能上午比赛!” “没错!杨暄找了马球署,想改到下午,被拒绝了,这就是天意啊!” 说到这,冷月注视着李邺缓缓道:“这是宁王马球队八年来第一次距离出线那么近,能不能实现天意,今天就指望你了!” “我的伤有说法吗?”李邺忽然问道。 冷月点了点头,“打你的胳膊就是打王爷的脸,下手的两人已经在咸阳县找到了。” 李邺当然不会愚蠢到打杨国忠的主意,那是七年后才会在马嵬坡发生的事情。 “所以并不是什么天意,还得靠我去拼命!” 李邺哈哈一笑,开门走下了马车,扯掉夹板和吊带,翻身上了墨锦,一手提着马球杆,一手拉着缰绳,纵马向马球场内奔去。 冷月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笑道:“这個臭小子,我怎么总是以为他有二十多岁了?” ........ 马球上鼓声如雷,旌旗招展,激动的呐喊声响彻全场。 这是宁王队的球迷发现飞鲨出场了,激动得大喊大叫,拼命敲锣打鼓。 杨暄正在找九头鸟,却没有发现他出场,这时,一名宁王队的马球手奔进球场,杨暄还以为是九头鸟,但当他看清奔进来的人竟然是飞鲨时,他顿时惊愕万分。 看着飞鲨生龙活虎挥动马球杆,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杨暄心念一转,立刻明白了,自己上当了。 他心中一阵惊慌失措,不安地看了一眼父亲,不料父亲杨国忠正恶狠狠地盯着,眼神凶狠得像狼一样,仿佛在说,‘回去再收拾你!’ 杨暄霎时间脸上惨白,他们应该和河西军队交易,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旁边杨晖很了解杨暄此时的心情,他心中暗暗得意,之前他因为输给了宁王马球队而被革除了领队资格,降为管事,负责后勤安排,决策什么的都轮不到他了。 现在杨暄也犯下一个大错,被宁王队成功欺骗,杨晖当然幸灾乐祸,不过假惺惺的安慰他还是要说两句。 “大公子不用担心,左监门卫马球队实力榜排名第十,宁王马球队排名第十五,两者差距巨大,阴谋再厉害也比不过实力。” 杨暄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 看台贵宾席上,高力士已经到了,李林甫陪坐在他身边,这让杨国忠心里很不舒服,但他没办法,虽然杨家很受宠,但杨国忠目前的官职还没有资格坐在高力士身边。 高力士望着奔进来的李邺,有些得意地笑道:“李相国,我没有说错吧!” 李林甫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高翁目光如炬,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高翁的双眼啊!” 高力士呵呵一笑,目光又落在飞鲨身上,望着这个少年神采飞扬,浑身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高力士又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年轻真好啊!” 李林甫体会到了高力士发自内心对这个飞鲨的喜爱,在同样年轻的猎鹰身上,听不到高力士这样的评价。 这一刻,李林甫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六十三章 出线之战(中) 两支球队迅速就位,李邺依旧在中场偏前一点,距离百步线约三十步,他还是打传球兼射球手,主射手还是黑豹,他同时也是场上队正。 另一名传球手不是九头鸟了,而是螳螂手戚勇,戚勇终于从后补变成了首发,这还是戚勇第一次上场比赛。 他之所以能上场,是因为领队王肃认为戚勇是新手,没有老队员的小心思。 小心思很可怕,它会导致飞鲨接不到球,更多的球是传给黑豹。 两名截球手,主将是雄鹿,他曾在去年被评为最佳截球手第三名,他是宁王队除了飞鲨之外,最有价值的球员。 ‘当!’一声清脆的锣响,比赛开始了,计时官员点燃了第一根香。 马球高高的抛了下来,被左监门卫队的传球手抢到,他一杆打出,精准地落在射球手铁鳗的手上,铁鳗毫不犹豫在七十步外一杆射洞,一道黑影闪出,雄鹿在空中截断了马球,四周一片喝彩。 马球落地,双方争抢,雄鹿抢先一步,一杆击射出去,他的左臂‘噗!’的一声闷响,被对方球杆击中。 还好,有厚厚的皮甲防护,虽然钻心疼痛,但也没有受伤。錵婲尐哾網 铁鳗歉意地做个手势,表示自己不是故意。 事实上,除了杨家马球队出了名的卑鄙无耻外,其余马球队都还是有分寸,不会故意下死手,打断别人的胳膊,或者故意打别人要害,比如后颈,不过踹下战马是常事。 雄鹿传出的马球正好被李邺接住,他在一百七十步线左右,这个距离不允许射球洞,必须在一百五十步内。 在李邺纵马疾奔,在对方传球手抢上来之前,他一记横磕,把马球传给了另一边的螳螂手。 自己则纵马甩掉了对方,向百步线冲刺,螳螂手配合得极为精妙,他接球便是一记斜传,马球正好落在李邺前面,进了百步线。 有人大喊:“拦住他,他要射球了!” 三名左监门卫马球手大惊,一起向李邺冲来,但来不及了,李邺在百步外一记远射,球应声入洞。 刚开场第一个反击,宁王队便得分了,一比零领先。 宁王队的一万多球迷一起跳了起来,激动得振臂欢呼,欢呼声响彻太极宫赛场。 ....... 李邺意外出场不仅使杨国忠父子的计划落空,还打乱了左监门卫队的部署,他们的截球手重点防御黑豹,飞鲨的出场使黑豹成了配角。 但球员又不敢擅自改变策略,就算场上队正也不允许,他职责是不折不扣执行赛前战术安排。 唐朝的马球比赛也没有暂停或者临时换人的说法,只有等上半场结束后才能调整战术。 李邺没有人专门防范他,打得极为顺手,在对方刚得一分追平后,李邺再度发威,九十步一记射球得分,比分再次赶超。 这时,李琳来到了高力士面前,躬身行礼,“感谢高翁来为宁王队助威!” 高力士笑眯眯道:“这次我有预感,宁王队要出线了!” “哪里!哪里!宁王队实力远远比不上左监门卫队,我们是来向强队学习。” “宁王队实力是比不上左监门卫队,但你们有一个强大的外援,就不一样了,我和李相国都在夸你有眼力,把飞鲨招揽了。” “实在是碰巧!” “不过我不太明白,你为何不收他为正式球员?” 李琳苦笑一声,“我当然想招他为正式球员,但他不愿意,他想保留自由之身。” “呵呵!既然如此,把他转让我如何?” 李琳一阵头大,高力士看似开玩笑,但自己若拒绝,惹恼了高力士,自己就有得苦头吃了。 毕竟马球不是人生的全部,只是人生大树上一根枝条,为一根枝条毁掉整棵大树,那可不值得。 “晚辈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他是黑球手,得他本人愿意才行。” 李林甫当即笑道:“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 李琳心事重重回到自己位子,身边兄弟李瑀问道:“高翁说了什么?让兄长愁眉苦脸!” 李琳叹口气道:“高翁看上飞鲨了!” 李瑀点点头,“果然被我猜中了。” “猜中什么?” “高翁是为飞鲨而来,你看,他走了!” 李琳回头,只见高力士和李林甫一前一后离开了球场。 “大哥答应他了?” “我能不答应吗?不说他的权势,他对父亲有恩,凭这一点,我就没法拒绝,但是…….” 李琳愁容满面道:“我担心飞鲨性格强硬,不肯为天鹏队效力,高翁会以为是我从中作梗。” “不急,比赛结束后再说!” 这时,欢呼声连续不断,就在李琳去见高力士这段时间内,飞鲨和黑豹各进一球,对方也进了一球。 上半场比赛结束的锣声敲响,宁王马球队以四比二领先左监门卫球队。 杨国忠原本只是来看宁王队的笑话,看宁王队怎么被左监门卫屠宰,不料上半场比赛看得他脸都绿了。 上半场比赛刚一结束,杨国忠便气急败坏地找到了左监门卫大将军何琼。 “你这个混蛋,是不是和嗣宁王暗中有了交易?” 杨国忠的斥责直白得让何琼头皮发麻,这哪里是玩弄权术的朝廷高官,分明就是一個德才浅薄的无赖,自己好歹是一个从三品大将军啊! 何琼也是一肚子火,但他却惹不起上升势头迅猛的杨家。 他只得忍住怒火解释道:“大公子告诉卑职,飞鲨胳膊折断了,所以今天的比赛都是针对飞鲨缺席来部署的,没想到他根本没事,我们的部署乱成一团,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打球了!” 何琼直接把责任推给了杨暄,杨国忠也自知理亏,便道:“那下半场怎么打?” “还能怎么打,用两个人包夹飞鲨,让他没有射球的机会。” “最好把他的胳膊真的打断才好!”杨国忠咬牙切齿道。 “请杨使君冷静,现在我们两个球落后,若被判犯规,对方直接罚球,我们怎么追得回来?” 何琼虽然要巴结杨家,但他同样也惹不起宁王家族,打狗要看主人啊! “杨使君,我们会尽全力!” 杨国忠冷冷哼了一声道:“或许我人微言轻吧!只希望你们下半场能发挥神勇,把比分追回来,不要让虢国夫人迁怒于大将军!” 第六十四章 出线之战(下) 杨国忠满腹恼火地回到座位,何琼明显不给自己面子,他才意识到,何琼巴结的是杨家,而不是自己。 在外人看来,杨国忠这两年风头极盛,天子金口替他改名,封官加爵,风光一时无二,隐隐有崛起之势,甚至还被李林甫这头笑面虎盯住了。 但杨国忠心里却有数,自己在杨家的地位并不高。 在他的上面不仅有贵妃和两位夫人,还有工部尚书杨玄珪,殿中少监杨铦、驸马都尉杨锜。 他们才是贵妃的直系亲属。 自己只是杨家旁系,沾了一点虢国夫人的福气,才被天子关注。 他今天看似风光无限,成为百官新贵,但那只是空中楼阁,明天虢国夫人在天子面前说一句话,他就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 杨国忠长长叹了口气,今天左监门卫队若是输了,杨家马球队被淘汰,他怎么向虢国夫人交代? “父亲!” 杨暄急急惶惶跑来,还没有开口,杨国忠顿时怒从心来,扬手便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看你做的好事,他胳膊不是断了吗?”杨国忠咬牙切齿道。 杨暄吓得跪在父亲面前,不敢吭声,杨国忠又恨又气,又无可奈何,他知道儿子中计了,这必然是李琳谋士冷月安排的瞒天过海之计。 “你想说什么?” “刚才孩儿接到咸阳县传来的消息,李平和王青二人各被斩断一只手。” 李平和王青就是打飞鲨闷棍的那两个家丁,被安排躲在咸阳。 杨国忠一下子呆住了,这当然是嗣宁王下的手,只是他们怎么找到这两人? 杨暄咬牙道:“明天我要把飞鲨的脑袋砍了!” 杨国忠眼睛一瞪,抬手又给儿子一记耳光,“你这个蠢货,李林甫千方百计要扳倒我,不给我取代他的机会,宁王系代表皇族,你是想让皇族和李林甫联手对付我吗?” 杨暄捂着脸低下头,哽咽道:“孩儿是没有考虑大局,只是被一个平头小民所辱,孩儿咽不下这口气。” 杨国忠冷冷道:“你急什么,嗣宁王能护他一时,难道还能护他一世?” ……….. 下半场的比赛已经开始,时间只有三炷香,也就是半个小时,非常紧张。 宁王队的战术没有变化,依旧延续上半场的战术,而左监门卫队的战术有了重大变化,他们专门调动了两名队员来包夹李邺,阻止他射门,但这样一来,别的地方又出现了漏洞。 但毕竟左监门卫球队实力排名要比宁王队高不少,下半场的情况略有改观。 双方比分交替上升,时间一点点过去,只剩下最后一炷香时间了,场上比分是八比七,宁王队还领先一分。 雄鹿一记远传,依然传给了螳螂手。 雄鹿的球刚传出,李邺便骤然发动,一名对方截球手紧贴着李邺,寸步不离,另一名传球手则挡在螳螂手和李邺之间,切断他们之间的传球。 双方配合都很默契,螳螂手一记斜传球,挑过对方头顶,传向李邺的前方,李邺纵马疾追,对方则紧贴不舍,另一名对方传球手向马球追去,企图抢在李邺之前破坏传球。 就在三人成一条线时,李邺一跃而起,狠狠撞向对方,对方躲闪不及,大叫一声,被撞翻落马,正好挡住了他同伴的线路,他的同伴吓得连忙勒住了战马。 机会在这一瞬间来了,李邺摆脱了两人的围堵,追上了马球,一记八十步远射,马球应声入洞,九比七。 比赛即将结束,左监门卫球队全力反扑,终于打进一球,但还是无力回天了。 “当!”比赛结束的锣声敲响。 九比八,宁王队战胜了左监门卫球队,杀进了十强赛。 赛场上一片欢腾,队员冲上场,激动得拥抱在一起,李琳和兄弟李瑀也激动得拥抱在一起,这是他们八年来第一次杀进十强赛。 看台上,宁王队的上万球迷们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欢庆胜利。 杨国忠面色死灰,坐在看台上发呆,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虢国夫人交代? ……….. 明月酒楼大堂上一片欢腾,嗣宁王李琳在这里摆下了庆功宴,给马球队庆功,这座酒楼其实也是他的产业,生意极好,为他日进斗金。 大堂很宽大,布置得富丽堂皇,中间是一块巨大的波斯地毯。 一名美貌胡姬赤脚在地毯上跳着胡旋舞,艳丽的金丝红裙飞舞,乌黑秀发上的金饰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两边坐着几名胡人乐师,敲打着节奏热烈奔放的胡鼓,队员们在一旁举杯痛饮,一边放声大笑。 胡姬一个疾闪,娇躯靠在李邺身上,柔软的手在空中轻舞,白腻娇嫩的脸庞紧贴着李邺的脸,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李邺着实有点尴尬,虽然他知道这是跳舞互动,但他还是有点吃不消胡女的大胆奔放。 “阿律,他还是個童子!”黑豹大喊道。 胡姬俏目一亮,转头在李邺脸上重重一吻,如蝴蝶一般飞走了,给李邺脸上留下一个鲜艳的红唇印。 李邺顿时脸胀得通红,他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被年轻女人吻脸,众人见李邺狼狈,顿时哄堂大笑。 李邺连忙把脸上的红唇印擦去,想起了刚才那女人软腻的一吻,心中不由一荡,偷偷向大堂上望去,刚才胡姬已经不见了,他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他还没有细看那胡姬长什么样呢? 嗣宁王李琳笑眯眯向众人宣布,每人赏钱一千贯,飞鲨立功至高,独赏两千贯。huαんua33 众人一片欢腾,李瑀笑着举起酒杯,远远向李邺敬酒。 李邺的功劳并非打球,而是球场之外的瞒天过海之计,让杨家栽了一个大跟斗。 ……….. 众人还在欢庆饮酒,李邺找了个空子溜了出来,他向两边看了看,走廊上没人,刚才明明看见这里有金丝红裙闪动。 “你是在找我吗?”金丝红裙闪动,一缕香风出现在李邺身边,一双俏丽美眸深情款款地看着李邺。 李邺点点头,笑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安律!” “哦!名字很好听,姑娘不像是汉人?” 美娇娘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李邺,“公子怎么会一无所知?” 李邺连忙摇头,“我真不知,哪里不对了?” “我是胡姬,一听我的名字就知道我是安国人。” 李邺忽然明白了,对方是粟特人,“你家在布哈拉?” 安律俏目亮了起来,“公子也知道布哈拉?” “我知道,那是一座长满椰枣树的古城。” 安律扶着栏杆,目光惆怅地望着西方,低低声道:“没错,椰枣,我家乡叫做阿伉力,好多年没吃到它了,真怀念啊!” 李邺又笑问道:“姑娘汉语很好,来长安多久了?” “七年了,我十四岁来长安,拼命挣钱,就是为了早一天能回家乡,此往衣食无忧。” 李邺从怀中摸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栏杆上推给她,“给你!” 安律毫不忸怩地收了银子,惊喜娇笑道:“公子赏我吗?” “刚才的舞跳得很好,我喜欢!” 安律眼中闪烁着喜悦的火光,柔软地手臂搂住李邺的脖子,深情地吻住了李邺的嘴唇…….. 安律已经离去很久了,李邺还呆呆地站着走廊上,回味着那一刻的销魂滋味。 第六十五章 初见烈凤 入夜,相国府,李岱匆匆来到父亲的书房。 “父亲找孩儿吗?”李岱敲了敲门。 “是岱儿,进来!” 李岱走进房间,见父亲正在看书,神情愉悦,他连忙跪下行礼,“孩儿参见父亲!” 李林甫心情确实不错,他得到消息,杨国忠被虢国夫人大骂一通,随后被家丁乱棍赶出府门。 要知道虢国夫人是杨家的第二号人物,得罪了虢国夫人,杨国忠再想往上爬就会有阻力了。 李林甫当然也知道杨国忠为什么被痛骂,要是昨晚他说服安思顺让球,那今天就没有宁王马球队的机会了,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着。 李林甫笑着摆摆手,“坐下吧!” 李岱在对面榻上坐下,心中颇为不安,李林甫问道:“这几天有没有去看过他们母子?” “孩儿昨天去了,但好像他们搬家了,不知去向!” 李林甫眉头一皱,“搬家了?能找到他们吗?” 李岱想了想,“应该可以!” “尽快找到他们,和裴三娘谈一谈,就说我同意让邺儿归宗!” 李岱激动万分,父亲终于同意了。 李林甫淡淡道:“我估计裴三娘比较倔强,你要告诉她,杨家不会放过邺儿,就算离开长安也没有用,只有归宗才能保护孩子的安全。” “孩儿明白了!” “去吧!先让孩子归宗,然后再告诉你妻子,顺序切不可颠倒。” “孩儿记住了!” 李岱行一礼,慢慢告退了...... 走出父亲书法,李岱刚才的激动又消失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两个巨大的难关,他要面对两个女人的挑战,两个女人都不好对付。 他低低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走了。 ........... 小组赛结束了,接下是一个月的调整备战,然后十强赛拉开帷幕。 整个马球联赛一直要打到十月份才会结束,第二年三月又再次开始。 对李邺而言,这一個月就是他的假期。 在家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夜里一更时分,李邺直接从自家院子里上城,自从突破后,他上城更加轻松,不需要再借助城墙破损处,如猿猴一般敏捷,两三下便攀上了城,直接翻出城外。錵婲尐哾網 护城河内有两根木桩子,李邺踏着两根木桩掠过了护城河,向十里外的沣水奔去。 ......... 一进入河水,他整个心都沉静下来,大唐的繁盛都仿佛与他无关,河底才是他的世界。 他极有节奏地挥舞着沉重的球杆,速度越来越快,让他想起了胡鼓的激烈节奏,他脑海里忽然跳出了那个美貌白皙的胡姬,想起了她柔软的腰肢和热烈奔放的长吻。 忽然,李邺心中感到一种压力,双脚一蹬,箭一般冲向水面。 ‘哗啦!’他冲出水面,看见布满繁星的夜空,温暖地夜风吹拂他的脸庞,两岸鸣虫叫得正欢,他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只见岸上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穿着紧身衣,两条腿笔直而修长,腰挎一口长剑,戴着面具,修长的脖子在夜色中格外白皙。 “你是谁?” 刚才的压力就是这个女子带来,奇怪,自己怎么会感觉到她的存在? “你不认识我了?” 少女的声音很清脆悦耳,语气中带着一丝娇嗔。 “你是朱雀!”李邺顿时记起来了。 他忽然发现不对,自己身无寸缕,连忙将身体沉入水中。 朱雀见他狼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李邺忽然想到了这个重大疑问。 “这个你就别管了!” 朱雀心中有些得意,发现了别人的隐私,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只是来带个话,明天上午,我师父要见你。” 李邺摇摇头,“我明天上午还有事,能不能改天?” 对方是师父是烈凤,在见烈凤之前,李邺想和裴旻先谈一谈。 朱雀俏脸一沉,从大石下抱起李邺的衣服就走。 李邺急得大喊,“快回来!” 朱雀得意洋洋回来了,“怎么说?” 李邺无奈地苦笑一声,“明天我去就是了!” “这就对了!” 朱雀把他的衣服放回原处,又道:“明天上午巳时,你在朱雀门旁边等我!” 说完,她转身如箭一般飞奔走了。 李邺望着她背影消失,心中着实不解,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练功? ......... 次日上午,李邺骑着毛驴来到朱雀门,好奇地望着城门。 “你盯着城门做什么?” 朱雀出现在李邺身后,她依旧带着面具,看不到她的真实相貌。 “我在想,你和这座城门有什么关系?” 第六十六章 话中有话 “老人家也姓裴?” 老太太回头看了李邺一眼,赞许地点点头,“你很聪明,我说到了汾水,你就想到了闻喜裴氏。” “我母亲说,她的家乡就在绛州闻喜县,紧靠汾水。” 老太太叹口气道:“她这么多年熬过来真不容易,我也没有帮帮她,心中有愧!” 李邺没有说话,他直觉这个老太太和自己母亲有血缘关系。 老太太洗干净手,坐在李邺对面,给他倒了一盏茶,“茶不热了,但没关系,喝吧!” 李邺喝了口茶,他想起了朱雀提醒过自己,不要多嘴,他便沉默了。 老太太满意地笑了起来,满脸核桃纹都舒展开了,她又道:“你知道裴行俨吗?” 李邺点点头,裴行俨就是隋唐名将裴元庆。 “裴家的控制心法就是从他开始的,控制心法是我改的名字,原本叫做朱雀心法,一代代传下来,男女皆可学,但成功者寥寥,五十年来除我之外,只有裴旻一人练成,我原本以为要这门心法要绝了,却没想到你居然……..” 李邺连忙谦虚道:“裴家人才济济,肯定会有人能练出来。” 老太太摆摆手,“不是练不出来,而是裴家没有人练了,这种心法没有任何口诀,完全是靠天赋去领悟,我早就说了,没有可继承性的武艺,迟早会失传。” 李邺默然,原来裴家已经没有人练了。 老太太叹口气,“我在皇宫已经呆了五十余年,什么事都见过,如今回首,往事如烟,世间恩怨我早已不过问,但还是有些事让我放心不下。” 说完,老太太从旁边的布包里取出一只大木盒子,递给李邺,“我今天找你来,其实就是想把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李邺接过木盒子问道。 “这就是你每天服用的药,配方都一样,但药材选用优劣,效果相差巨大,我用了天下最好的药材,耗费二十年时间才配置完成,原本是想带进棺材,没想到…….前世今生皆有因果,你和它有缘,就留给你吧!” “这又是什么方子?”李邺发现盒子上还有几张纸,写着十几个膏药方子。 “那是送给你母亲的,她在长安过得很苦,哎!我应该早点帮帮她。” 说到这,老太太注视着李邺道:“前世之因,便是后世之果,虽然有些人能洞察后世,却不能颠倒了因果,切记!切记!” 说完,老太太叹息一声,拎着花锄向远处去了。 李邺怦怦直跳,这个老太太话中有话,她知道了什么? “你觉得她如何?” 李邺一回头,愣住了,身后之人竟然是裴旻。 “舅父,你怎么……怎么也在这里?” “这是我的家,我一直就住在这里。” “啊!刚才的老太太是……..” “她是教我武艺之人,伱觉得她如何?” “我感觉她是一个善良慈祥的老人!” “善良?” 裴旻一声冷笑道:“什么事情都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 李邺有些困惑了,“这個老妇人真是烈凤?” 裴旻点点头,“你以为她善良,可你哪里知道,她是天下一等一心狠手辣之人,当年韦后、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都是死在她的剑下,死在她剑下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她是裴家的什么人?” “她是我姑祖母,也是你母亲的姑祖母。” 李邺沉默片刻道:“她对别人心狠手辣与我无关,但我切切实实感觉到了长辈的慈爱。” “或许你说得对!” 裴旻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她毕竟是裴家长辈,对裴家晚辈很关照,尤其她把我养大,我不该这样批评她。” “舅父能给我说说心法的事情吗?” 裴旻点了点头,在旁边石凳上坐下。 “天下世家都有文武二道,裴家也不例外,隋唐之交既有裴矩、裴寂这样的天下文臣,又有裴仁基、裴行俨这样的父子名将,大唐建立后,裴家文盛武衰,只剩下裴行俨后人这一脉是武道,控制心法是先祖裴行俨的武艺。” “老太太说它原名叫做朱雀心法。” “是吗?连我都不知道。” 裴旻有些惊讶,便点点头,“玄武为山,朱雀为水,叫做朱雀心法倒也不错,练控制…..练朱雀心法的关键不仅要天赋,还要特殊药物支持,大概五十年前,我祖父这一代开始练朱雀心法时,发现库存药物和药方都被毁了,而唯一会炼制药物之人也已去世。” 说到这,裴旻叹了口气,“没有了药物,就无法练功,所以从我祖辈开始,朱雀心法就绝了,你猜到是谁干的吗?” “烈凤!”李邺脱口而出。 “对!当年家主发现她练成了,才知道是她毁了药和方子,家主一怒之下,把她从族中革名,从此她再也没有回过裴家。” “她告诉我是族中子弟不肯学武,朱雀心法才在裴家绝了。” 裴旻叹息一声,“五十年前就断了,去哪里学?当然,她说的也有一点道理,裴家的武艺并非只有朱雀心法,像你母亲,没有练过朱雀心法,但武艺一样很高,关键是现在裴家子弟都喜文憎武,除了你父亲那一脉,闻喜裴氏,再无一名武者。” “舅父的朱雀心法是她教的?” 裴旻点点头,“当年她出于私愤,毁掉了药和药方,后来她也后悔,她就去了张掖,找到你外公,想从他的后人中挑一名裴家子弟,我父亲早逝,我便是由你外公抚养,她挑中了我,当时我才十岁,她把我带到了长安,我学成后,也向她发过誓,心法绝不外传。” “那为什么舅父会传给我?” “其实并不是我!” 裴旻苦笑一声道:“我对你母亲很歉疚,我就向烈凤苦苦哀求,求她给我一份药,她从来都是一口回绝,所以我只能改变你的体质,再教你一些基本功,你后来被打伤,我求她去救你,她救了你之后,就改口答应了。” 李邺愕然,“我是烈凤救活的?” “你以为呢?你母亲外出采药,一来一去耗费了三天时间,没有烈凤救你,你哪里熬得过这三天?” 李邺隐隐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想起烈凤临走时说了一句‘虽然有些人能洞察后世!’ 李邺顿时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烈凤极有可能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他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了?” 裴旻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奇怪。 李邺定了定神问道:“烈凤救了我,她就答应了?” 裴旻点点头,“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是什么缘故,她救了你后,似乎开始对你另眼相看,主动把药给了我。” 李邺心中稍安,他从怀中取出木盒子,打开盖子,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药丸。 “这药能吃吗?” 裴旻蓦地瞪大了眼睛,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她…..给你的?” 李邺点了点头,裴旻半晌叹息道:“她果然对你另眼相看啊!” 第六十七章 意外相遇 李邺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务本坊,烈凤如果知道自己穿越的秘密,她会怎么办?会把自己交给李隆基,让他来拷问自己? 不过想到和烈凤的见面,她似乎只是告诫自己不要乱来,并没有别的意思。 骑着毛驴走出数里,凉风吹拂,李邺的心中的抑郁也渐渐舒展开来,其实也无所谓,烈凤知道又何妨? 她也没有把自己怎么样?何况她是自己母亲的姑祖,她应该是知道分寸,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这时路上人声鼎沸,李邺抬头看了看,不由哑然失笑,他这才发现自己方向走反了,他应该向西走,却不知不觉来到了东市大门处。 李邺调转毛驴,却一眼看见了平康坊大门,他忽然心中一荡,想起令他销魂的一吻。 去看看她! 李邺催动毛驴向平康坊奔去,很快投入了莺歌燕舞、繁华如锦的大唐烟花世界。 不多时,李邺来到了明月酒楼,他把毛驴递给伙计,直接走进二楼一间雅室,对门口伙计道:“我要凤尾兰上酒!” 凤尾兰便是胡姬安律的艺名,伙计躬身行一礼,“公子请稍坐,我马上安排!” 李邺进屋坐下,心中略略有些紧张,片刻,一名年轻胡姬端着酒壶眉开眼笑走了进来。 对方要的是三勒浆,一杯三勒浆一贯钱,自己能挣三百文,如果能灌他十杯酒,自己岂不是挣了三贯钱? “公子,我来了!” 李邺一怔,连忙欠身道:“对不起姑娘,我是找凤尾兰!” “我就是凤尾兰呀!” 胡姬指指腰间小木牌,上面写着凤尾兰。 李邺眉头一皱,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姑娘,凤尾兰不是安律吗?” “哦!原来你是找安律啊!她走了。” “走了?她去哪里了?” “回故乡安国了,今天一早走的。” 李邺愣住了,三天前还跳舞喝酒,怎么今天就走了? “几天前她还在,还敬我一杯酒,怎么今天就……..” 胡姬忽然暧昧地笑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前两天给了她二十两银子的少年公子,对不对?” “是我,她真的走了?” 胡姬点点头,“她前两天突然想家了,然后就去找她叔叔,她叔叔正好今天要回安国,她就便回来收拾东西,今天一早走了,对了,你等一等。” 胡姬转身跑了回去,不多时,气喘吁吁跑回来,手中多了一只小银镜,递给李邺。 “她说你如果来找她,就把这个送给你,留个纪念!” 李邺接过小银镜,很精巧,周围是一圈缠枝纹。 “这是布哈拉银镜,其实是铜,外面鎏了一层银,她从家乡带来的。” 李邺点点头,“谢谢姑娘,请问姑娘贵姓?” “我叫安枝,也是来自安国布哈拉,来大唐三年了。” “好吧!多谢安枝姑娘。” 李邺从怀中摸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在桌上,“酒就不用喝了,银子给姑娘。” 李邺起身离去,胡姬连忙追了上来。 “公子下次来,再找我!” 李邺点点头笑道:“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他朝气蓬勃的背影,胡姬低低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有缘啊?” ……… 李邺走出明月酒楼,长长松了口气,他渴望见到安律,但又怕见到她。 安律走了,他心中仿佛卸下了一块铅块。 可是……短暂的轻松后,他心中又忽然怅然若失,安律居然走了。 这是第一个走进他心中的女人,就这么悄然离去了。 李邺牵着毛驴,闷闷不乐地离开平康坊,两边都是密布的酒楼和青楼,左边莺莺燕燕,娇笑声不断,右边是伙计的吆喝声。 “公子是来看我的吗?春宵一刻,公子跟我来吧!” “快来品尝,长安第一名菜,鱼香肉丝!” “鱼香肉丝?” 李邺愣住了,扭头望去,一名伙计正在卖力的吆喝,“本酒楼独家推出,余味绕梁三日,来尝尝吧!名菜鱼香肉丝。” 没听错,是鱼香肉丝!李邺看了看酒楼招牌,‘安然居大酒楼’。 难道…… 李邺摸了摸怀中,还剩下一百多文钱。 他便牵着毛驴走上前,向吆喝的伙计抱拳行一礼道:“做菜的厨师张平是我的好友,能不能带我见他见一见?” 说完,他把一把钱塞进伙计手中,“一点小意思,伙计小哥喝杯茶吧!” “哦!哦-----” 伙计满脸堆笑,“原来是张大厨的好友,请跟我来!” 他悄悄把钱塞进了怀中,带着李邺来到酒楼内部的一座小院门口,外面站着一溜上菜酒保,足有七八人。 伙计笑眯眯对李邺道:“最近两天,要见张大厨的人太多了,公子贵姓,我去通报一下。”huαんua33 “你告诉他,李邺来了!” “我知道了,公子请稍候!” 伙计进了院子,片刻,院子里传来奔跑声,只见又高又胖的张平跑了出来,穿着一身白袍,头戴八角帽,看起来红光满面。 张平瞪大眼睛惊讶道:“老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邺淡淡道:“长安城还有第二个鱼香肉丝吗?” 张平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连忙对一溜上菜酒保道:“菜炒好了,你们去端吧!” 伙计纷纷进去,片刻,每人端着一盘菜走了。 张平招招手,“进来!进来!我把实情都告诉你!” 李邺把毛驴给了伙计,他走进院子,张平把院门关上,“这里就我一人,我不准人进来,谁也偷学不了。” 他在屋檐台阶上坐下,李邺坐在他身边,“你怎么来这里了?” 张平挠挠头道:“我爹爹把三桥的小酒馆卖了,亏了一百贯钱,卖给隔壁的客栈,然后,你娘让我替她看老宅,有病人来找的话,帮她记下来。 前天中午,我在伱家厨房炒了一份鱼香肉丝犒劳自己,正好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来找你娘,他闻到菜很香,又尝了尝,他就把我介绍来这里了,老李,酒楼一個月给我五十贯,我发了!” 李邺已经对菜不感兴趣了,他连忙问道:“什么样的中年男子?” “穿着白色锦袍,头戴纱帽,长得非常温文尔雅,简直就....简直就不该出现在永和坊。” “他来找我母亲?” “是的,他其实也是来找你,我告他,你们搬家了,他又问我,你在哪里?还问我认不认识你,我说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就说我做的菜不错,介绍我来这家酒楼,老李,他是谁啊?” 李邺隐隐猜到了,应该就是自己的父亲,上次来过一次,他又来了。 李邺笑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我想知道,你现在还练武吗?” “当然练!不仅每天练桩,裴大侠还教我运剑的手法和技巧。” 李邺有点酸溜溜的感觉,舅父很久没有来指点自己了,原来去教张平练武,难道舅父要收张平为徒吗? 其实李邺早就有这种感觉,自从小黄毛和乌鸡脚不练武后,只有张平一个人坚持下来,那时开始,李邺就发现舅父很喜欢张平。 不过心中发酸只是一时,今天李邺知道了,安排自己练朱雀心术其实是烈凤的意思,舅父并不是自己的师父。 张平其实底子很好,才十四岁身高就一百八十几了,到他成年时,岂不是要长到两米? 裴旻很有可能就是看中了张平的身高优势。 可张平是自己的好友,如果他能得到裴旻的青睐,并被收为徒弟,当然是好事,是张平的造化。 他如果练成一身高强的武艺,将来也会是自己的助力。 相通这一点,李邺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他拍拍张平宽厚的肩膀,“走吧!去你厨房。” “去厨房干嘛?” “废话!” 李邺狠狠瞪他一眼,“当然是再教你两个菜,你才会炒一个菜,好意思一个月领五十贯钱吗?” 张平大喜,立刻弯下腰,低眉顺眼陪笑道:“大哥要教我什么菜?” “记住了,今天再教你两个菜,一个叫回锅肉,一个叫宫保鸡丁!” 第六十八章 无奈抉择 就在李邺教张平做菜的同一时刻,常安坊的一座小酒馆内,李岱和裴三娘终于见面了,他们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过去十几年间,李岱来找过裴三娘好几次,但每次都被裴三娘打出去。 “你说吧!邺儿有什么危险?”裴三娘冷冷道。 “苹苹,首先我要道歉,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李岱终于找到机会,准备跪下道歉。 裴三娘反应疾快,一脚把长凳踢过去,阻住了他下跪。 裴三娘眼中闪烁着怒火,咬牙斥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屁话,赶紧说正事,老娘没时间陪你耗!” 李岱只得又起身坐下,叹口气道:“我知道邺儿就是飞鲨,杨家也知道,这次马球比赛,宁王马球队和杨家马球队争夺小组出线,结果杨家上了当,被淘汰了。 杨家已经知道这是邺儿出的主意,他们对邺儿恨之入骨,虽然宁王能暂时保住邺儿,但以后呢?杨家是出了名的记仇,他们不会放过邺儿。” “哼!大不了我就带邺儿离开长安,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安身之处?” “苹苹……..” “不准你叫我苹苹,你没有资格!” “好吧!虽然你们能躲在乡间,但邺儿的前途怎么办?邺儿是天纵奇才,难道你就忍心让他一辈子默默无闻,连施展才华的机会都没有?” “你就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父亲愿意接受邺儿归籍,正式成为李家一员。” 裴三娘大怒,“我不会嫁给你为妾,你别做春秋大梦了。” “不!不!不!这是两码事,我知道对不起你,伱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敢奢求你回到我身边,但你让邺儿归籍,让他有一个正式身份,邺儿有他祖父庇护,谅杨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涉及到儿子的切身利益,裴三娘没有一口回绝,她半晌道:“让我考虑一下吧!” “三娘,邺儿一旦入籍,就不再是私生子了,他就能昂首挺胸做人了!” “放屁!我的儿子什么时候不能昂首挺胸?你给我滚,快滚!” “我走!我走就是了,你别生气,你若生气心口会疼的!” 李岱吓得连忙退出酒馆,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裴三娘,仰天叹息一声,翻身上马,怏怏去了。 裴三娘左手摁住胸口,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这个混蛋,气死老娘了!” ……… 李邺回到家中,已是黄昏时分了。 木大娘立刻张罗饭菜,一家三口坐下吃饭。 “娘,我今天遇到一个老太太,你猜是谁?” “你说什么?”裴三娘有点走神。 “我说我今天遇到一个姓裴的老太太!” “她是谁?”裴三娘顿时有了兴趣。 “我不知道她名字,但舅父说,她是你的姑祖母!” “姑祖母?” 裴三娘想了想,忽然脱口而出,“一定是裴真!” “娘见过她?” “小时候见过一次,有点记不清楚了,她去凉州把裴旻带走了,裴旻的武艺应该就是她教的。” “就是她,她一直生活在皇宫,外号烈凤。” 裴三娘恍然,“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烈凤,你外公说,这个长辈很厉害,让我们尽量不要招惹她。” 李邺取出几张纸,递给母亲,“这是老太太给你的!” “是什么?” 裴三娘接着纸细看,她读过几年书,勉强能识字,看药方没有问题,一共十五個膏方,每一个都是皇宫中的不传之密,连她怎么也破解不了的王济深拔毒秘方也在其中。 “哈!哈!” 裴三娘狂喜,筷子掉地上也不管,挥舞着纸片在屋里打转,“有这些膏药秘方,老娘要发财了!” “疯丫头,快吃饭吧!” 木大娘敲着碗不满道:“你儿子在旁边看着呢!哪有当娘这样疯疯癫癫的。” 李邺笑道:“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臭小子,我会一直这样吗?” 裴三娘在他头狠狠敲了一记,“重新说,你娘是什么样的人?” 李邺捂着头小声道:“我娘明艳靓丽,温柔善良,又能勤俭持家,是典型的贤妻良母!” 裴三娘这才满意点点头,“贤妻就算了,良母还差不多,不是我把你养大,你早就被野狗叼走了,给我重新去拿双筷子来!” 李邺连忙跑去厨房拿回一双筷子递给母亲,他迟疑一下,故作漫不经心问道:“前两天有一个中年文士去永和坊找娘,小胖问,要不要给他留个地址?” 裴三娘没想到儿子会提到这件事,她一阵心慌意乱,用筷子敲敲碗道:“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赶紧吃饭!” 木大娘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 一更不到,李邺攀上城墙走了。 木大娘推开裴三娘房间,见她托着腮坐在桌前发怔,目光专注地望着油灯。 “三娘,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裴三娘叹息一声,“大娘,我睡不着!” 木大娘走到桌前坐下,问道:“你今天见到他了?” 裴三娘点点头,“他要谈阿邺的事情,我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怎么说?” “他说他的父亲同意阿邺入籍了。” “这是好事啊!至少对阿邺是好事,他在官府就有正式户籍了。” 李邺因为是私生子的缘故,到现在还是一个黑户,裴三娘的户籍还在张掖,她家房子挂的都是木大娘的名字。 在长安县,根本就找不到裴三娘母子二人的信息。 这也是裴三娘一直忧心忡忡的事情,如果没有良人籍,一旦被官府查到是黑户,就会被编为奴籍,没为官奴。 唐朝有大量官奴,大部分都是战俘,还有一部分就是没有户籍的黑户。 裴三娘叹息一声,“我知道这是好事,赌气归赌气,其实我也希望邺儿能够认祖归宗,我让他姓李,就一直等着这一天,但是……邺儿归宗,他的母亲是谁?我可不希望他认那个贱人为母亲,但我又不想当妾,所以很为难。” 木大娘微微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小弟裴俊?你想想他的母亲是谁?” 裴三娘顿时想起来了,她最小的兄弟裴俊和邺儿情况一模一样,裴俊的母亲是一名歌姬,但自己的母亲就是不准她进门,她一直住在外面,没有名份,但裴俊却是裴家子弟,只是没有提及他的母亲是谁? 木大娘笑道:“你可以向李家提条件,你不进门,邺儿是你的儿子,一般而言,这种大家族只关心父系,对母系并不是很在意!” “那我该怎么告诉邺儿,他的父亲还在?” “他其实从小就知道,吃饭的时候,你没听出他的暗示吗?” 裴三娘无力地垂下头,用额头触桌道:“大娘,我心好乱。” 木大娘劝道:“咱们委屈点没关系,但咱们得为邺儿的前途着想,李岱说得对,邺儿天纵奇才,他不能这样被咱们埋没了。” 所有的母亲为了孩子一定都会舍弃自己的利益,裴三娘虽然委屈了十四年,但为了儿子的前途,她还是决定让儿子回李家。 “好吧!我答应了,但我该怎么对邺儿说?” 木大娘犹豫一下,小心翼翼试探道:“你若不反对的话,这件事我可以替你告诉阿邺!” 裴三娘无奈的叹息一声,“你告诉他吧!反正他迟早会知道。” 第六十九章 约法三章 次日一早,裴三娘出去行医了,李邺啃着肉馒头笑道:“大娘要给我说什么?” “关于你的父亲,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 李邺脸上笑容消失,半晌道:“上次我遇到那人,就是他吧!” 木大娘点点头,“就是他!” “他长得很好,很有气度,他怎么会遇到我娘?”李邺好奇问道。 木大娘微微叹口气,“这件事还得从十五年前说起,十五年前,裴旻回到张掖,还带来一名年轻公子,你外公对他十分敬重,让你母亲为向导,带他去张掖各处游玩。 那个年轻公子便是权臣李林甫的五子李岱,刚刚考上科举,非常英俊儒雅,可以说玉树临风,而你母亲是个野丫头,从小舞刀弄剑,疯疯癫癫长大,身边男子不是武夫就是莽汉。 她从未见过如此儒雅,如此温柔体贴的男子,她一颗心就拴在他身上了,李岱也非常喜欢你母亲,两人很快走到一起,在一起度过了三个月。 后来李岱回京了,回京之前他发誓一定会迎娶你母亲,我也相信他是真心,但他没有说实话,他不是想娶你母亲为妻,而是想纳你母亲为妾!” “他已经成亲了?” 木大娘点点头,“他来张掖的前一年,娶了宇文家族的嫡女为妻,但他没有告诉你母亲。” “然后呢?” “然后你母亲的肚子渐渐大了,李岱始终没有来,后来你母亲偷偷生下了伱,结果被你外公知道了,他勃然大怒,把你母亲赶出家门。 你外婆偷偷拿一些首饰和钱,让我跟你母亲一起去京城找李家。 你母亲来到长安,找到了李岱,李岱告诉你母亲,他愿意接受你母亲,但只能纳你母亲为妾,而且只能住在外面,不能进府。 你母亲气疯了,把他暴打一顿,然后提剑冲进李府,要李林甫给她一个说法,结果被李府的家丁打了出来。 你母亲从此就不再去找李岱,我们变卖首饰,托你舅父在永和坊买了一座小屋,然后住了下来,你母亲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她就是要赌这口气给李家看看,没有李家,她一样能把儿子养大。” 李邺点了点头,“我母亲遇到了渣男!” “渣男?” 木大娘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这件事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舅父后来给我们解释,李岱回长安不久,有一次和几个兄长外出,遇到了恶霸强占民田,他打抱不平,抓了恶霸去见官,不料对方竟然是武惠妃的家奴,他由此得罪了武惠妃,原本是要出仕为官,结果出仕被取消了。 他父亲李林甫对他十分恼火,将他禁足一年,家族兄弟纷纷趁机落井下石,千方百计说他的坏话,父亲对他愈加冷淡了。” “所以他压根就不敢提及母亲之事!” 木大娘点点头,“其实我也恨极了李岱,当时就恨不得杀了他,一直认定他是薄情寡义之人,但过了这么多年,回想起来,有时候也觉得他既可恨又可怜,主要是他的性格比较懦弱,有個强势的父亲,还有一个凶悍的妻子。 听说他后来能当官,也是他妻子家族的关系,所以这十几年,他被妻子压迫,每天战战兢兢,像狗一样生活,他来找过你母亲很多次,每次来都被你母亲痛打一顿,过了不久又来找,再被打出去。” “他来找母亲做什么?” “我不知道,估计是有点良心过不去吧!想给你母亲钱,想求你母亲原谅他,无非就是这两点。” “然后呢?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木大娘沉吟一下道:“你母亲从来没有提及,但我知道,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被李家接受,认祖归宗,你叫李邺,这是你父亲起的名字,她没有改掉,你明白她的心意吗?” 李邺摇摇头,他可不想当李林甫的孙子,奸臣不奸臣是另一回事,关键是李林甫后来很惨,死了还被杨国忠拖出来鞭尸,已经没有几年了,子孙全部被流放充军。 现在当李林甫孙子,和四九年加入国民党没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李岱的儿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认了唐朝的娘,是真的把她当做母亲了,可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唐朝爹算什么? “大娘,我觉得我们应该有点骨气,干嘛非要进李家的门?” 木大娘急道:“邺儿,你现在是黑户,是私生子,一旦有人来查你,你要被没为官奴,沦为奴籍,所以你得罪杨家后,你母亲急得睡不着觉,就怕杨家去县衙查你的户籍。” 李邺眉头一皱,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办法多着呢,只要有钱,区区一个户籍还不是小事一桩?再说自己在长安没有户籍,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户籍啊! 他想了想便笑道:“其实有办法,比如多花一点钱,去边远小县买个良人户籍,不就行了,像我这种平头小民,谁会管你的户籍真假?” 木大娘叹息一声,“这个办法我想到过,但我一直没有说,就是怕你母亲真的去买户籍?” 李邺一愣,“为什么?” 木大娘缓缓道:“只有李家接受你,你外公才会原谅你母亲,才会准她回家,要不然她一辈子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她为此不知哭了多少回?” 李邺的鼻子一下子被呛住了,他仿佛看见了母亲躲在房间思念父母,无助流泪的一幕,她生自己时才十八岁啊! 沉思良久,李邺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回李家,但并不是为了李家,而是为了让我娘能回家见外公外婆!” ……… 永和坊的小酒馆里,裴三娘和李岱再次相见,裴旻远远站在门口,注视着他们,他是多么希望他们二人能够重归于好。 裴三娘冷着脸道:“我同意邺儿认祖归宗,邺儿也答应了,但我有三个条件!” 李岱大喜,连忙道:“三娘请说!” “第一,李邺归宗,是因为他有李家的血脉,但我和你们李家没有任何关系。” 李邺点了点头,他心中着实有些失望,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父亲也无所谓三娘的选择。 “第二,邺儿不住李府,他必须在我身边,你要见他可以,但不能踏进我的家门,在外面见我不管。” 李岱叹口气道:“紧靠东市的常乐坊是李氏宗族的居住地,那边有我的一座院子,你们住在那里吧!” 裴三娘摇摇头,“我们可以住常乐坊,但我不会住你的房子,我会给自己买一间院子,你就别管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裴三娘打断他的话,“我和你们李家没有关系,不会进你们李家的门,那怕是王府豪宅,我都不会进!” “好吧!” 李岱着实无奈道:“你继续说!” “第三,我和邺儿的生活不用你操心,我们不会要你李家的例钱,一颗米不会要,一滴水也不会要,就这样吧!” 裴三娘站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她又回头道:“管好你家的悍妇,别让她来骚扰我,我丑话说在前面,她左脚踏进我的家门,我斩断她的左脚,她右脚踏进我家门,我斩断她的右脚,我裴三娘说到做到!” 说完,裴三娘转身扬长而去。 第七十章 常乐买房 裴旻走上前关切问道:“怎么样?” 李岱苦笑一声,“邺儿算是归宗了,但三娘还是那么遥远!” “知足吧!若三娘真的原谅你,跟你回去,你家那头母老虎会放过她?” “说得也对!到现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我真不知该怎么对她说?” “不会吧!” 裴旻愣了一下道:“她应该知道三娘,当年三娘大闹李府,她在的啊!” 李岱点点头,“她知道三娘,但她不知道邺儿存在。” 裴旻顿时肃然道:“敬文,你最好给父亲说清楚,一旦你妻子知道了邺儿之事,恐怕宇文家族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李岱心中也着实有些担忧,连忙道:“我知道,我回去就禀报父亲!” ……… 下午时分,李邺跟随母亲来到了常乐坊。 “娘,咱们住的好好的,干嘛要另买房子?” 裴三娘哼了一声,“其实我就是想气气他们李家,我不靠他们,一样过得很好,有自己的房子,有儿子给我挣钱,不像他们,只能依靠家族生活,一群寄生虫。” “他们李家族人都住哪里?” “让我看一看!” 裴三娘掀开牛车帘子向外望去,牛车已经进入了坊门。 “停车!” 牛车停下,裴三娘跳了出来,问道:“多少钱?” “五十文!” 裴三娘眉头一皱,“五十文太多了,最多给你三十文!” 车夫苦着脸道:“大姐,咱们说好了的,你们从城西来到城东,收你们五十文钱,横穿长安都是这个价格。” “我上菜场买根青菜也要讨价还价啊!再说你也没有什么本钱,做生意要灵活点,四十文,我们各让一步!” 无奈,车夫只得点头答应,“好吧!四十文就四十文,你这个大姐,算得太精了。” 裴三娘数出四十文钱给了车夫,这才高兴道:“以后我还要常回去,还会照顾你生意的。” “你去哪里找我啊!”车夫苦笑一声,赶着牛车走了。 李邺无语地望着老娘,车夫的十文钱都要讨价还价,要是她知道自己给了安律二十两银子,恐怕安律到了河西走廊,她也会骑马去追回来。 常乐坊中间是一条南北向的主干道,两边都是各种店铺,很热闹,在店铺背后就是大量的住宅了,一共分为八个区,每个区的档次都不一样,有贫穷人家的两三间屋子,也有高官权贵的深宅大院。 但最多还是院子和小宅,一亩地以下叫做院子,一亩地以上,有前后两进,那就叫小宅了,前后三进叫做中宅,前后三进带后花园,那就是大宅,大宅上面还有巨宅。 裴三娘想了想道:“我记得很清楚,李家族人都住在第二区,我们在第三区买房子,和他们隔一条街。” 李邺挠挠头,“问题是,我们在哪里买房子?” “这么大了还啥都不懂,跟我来就是了。” 裴三娘带着李邺来到一间牙行,唐宋时期做事都找中介,中介叫做牙人,当然,宋朝的中介更加发达,细分了几十种行业。 唐朝细分得还不多,不过买房有专门的庄宅牙人。 一名年轻牙人笑眯眯接待了他们,“想在本坊买房,当然可以,但我要先问一下,在长安别处有没有房子?” “没有!”裴三娘一口否认,轻轻掐了李邺胳膊一下。 李邺不解问道:“为什么不能买两处?”錵婲尐哾網 年轻牙人给李邺解释道:“朝廷有规定,一户只能买一处房,良户一家三口给一亩宅地,增加三人再给一亩,贱户是一家五口才能给一亩宅地。” 年轻牙人去取房屋资料了,裴三娘低声道:“咱们永和坊的房子是挂在伱大娘名下的,常安坊那座房子还没有过户,我可以直接卖掉。” “有人买吗?” “当然有,才三百贯,我问过了,好几个租户都想要,而且契约上买家名字还空着,填谁都可以,很方便转让。” 年轻牙人进来了,笑问道:“你们母子应该是良户吧!” “当然是良人,我儿子是李相国的孙子。”裴三娘往对面指一指。 牙人点点头笑道:“李相国的族人在本坊是蛮多的,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其实我这边只是提醒一下,等过户的时候才需要户籍证明。” “第三区有房子吗?” “有!有三座房子出售,一座半亩地的院子,要价一千二百贯;一座一亩的两进小宅,要价一千五百贯;还有一座两亩地带偏院的小宅,要价四千贯,我推荐一亩的两进小宅,价格非常不错,要是换一個位置,至少就要两千贯了。” “为什么便宜?” “因为它紧靠城墙,很多人不喜欢,总觉城头士兵能看到自家院子,其实哪家院子看不到?” 李邺笑道:“大家都搞错了,我尝试过,城墙很厚,上面反而看不到正下方,我估计大家是担心士兵会向下撒尿。” 裴三娘脸色一变,“会吗?” 李邺摇摇头,“不会,东城这边是复式城墙,不像西城只有单墙,东面城墙内有夹道,士兵一般都在外城墙上,内城墙上不会有人。” 牙人竖起大拇指赞许道:“公子说得太对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复式城墙问题,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这里离兴庆宫很近,皇帝有严厉规定,士兵不准站在内城墙上,贵妃娘娘在宫里游园,士兵站在城墙上偷看,像话吗?” 停一下,牙人又笑道:“其实还有一个好处,这座房子的三户邻居都表示,若非胡人,便不反对!”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他们答应?”李邺更加糊涂了。 裴三娘哼了一声道:“求田问舍,先问亲邻,邻居不答应,你就买不了,朝廷的狗屁规定,当年老娘没办法,只好给了两个邻居各五贯钱,他们才答应。” 李邺顿时急道:“娘,你在说什么,我们哪里有房子?” 裴三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连忙打个哈哈道:“以前的老房子,早就卖了,早就卖了,我们现在没房!” 牙人哑然笑道:“有没有房我不管,那是官府的事情,我这边你们不用担心!” “就这么决定了!” 裴三娘当即拍板道:“我们去看看这座一亩地的小宅子。” 第七十一章 不得要领 李岱走进父亲书房,跪下行礼道:“孩儿已经说妥了,邺儿随时可以归宗。” “他母亲呢?”李林甫淡淡问道。 李岱摇摇头,“她说她和李家无关!” 李林甫笑了笑问道:“这个女子倒也刚烈,那你打算怎么对妻子解释?” 这便是李岱最为难之事,他犹豫良久道:“能否请父亲替孩儿去说!” “让我去说?” 李林甫眼睛一瞪,恼怒道:“你连自己的妻子都搞不定,你还能做什么?” “孩儿不敢,孩儿是担心宇文家族发难!” “荒唐!我的孙子归宗,和宇文家族有什么关系?” 李林甫望着儿子窝囊的样子,心中着实恼火,李岱原本是他最器重的儿子,希望他能接自己的班,不料李岱在得罪武惠妃丢了仕途后,便一蹶不振,令李林甫大失所望,他看到了这个儿子懦弱的性格,做什么事都没有勇气,就算相貌出众,但又有什么用? “快走,不要让我看见你心烦!” “是!孩儿告退。” 李岱连忙退下去,走到门口,李林甫又叫住了他。 “邺儿就是飞鲨之事,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李岱连忙摇头,“谁都没有说!” 李林甫点了点头,指指李岱,又回指自己道:“我之前说过的,现在我再说一遍,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不准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孩儿明白!” “还有,后天是十五,正好开祠堂,让邺儿一起归宗吧!” “多谢父亲,孩儿这就去安排。” 李岱行一礼,告辞走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李岱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对妻子说这件事。 走进起居房,只见妻子坐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个碗,正用细纱布蘸水给脸上卸妆,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脸,化妆卸妆都是自己来。 李岱鼓起勇气,坐到妻子身边,低声道:“夫人,我想给你说件事!” “有什么屁就快放!” 宇文氏是北周皇族后人,典型的鲜卑女人,脸盘很大,脸骨轮廓明显,性格十分强悍,她着实瞧不起这个窝囊丈夫。 要不是父亲阻拦,她十年前就要和这个没用的窝囊废离婚了。 李岱此时已经没有退路,只得哆嗦着嘴唇,把外面还有一個儿子之事吞吞吐吐说了。 宇文氏盯住镜子一言不发,她忽然抡起碗狠狠向李岱头上砸去,‘哐!’瓷碗狠狠砸在李岱额头上,瓷碗顿时粉碎。 紧接着宇文氏张开十指扑了上去,尖叫大喊道:“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 “阿邺,赶紧回来把你这些坛坛罐罐收拾一下!”木大娘在厨房喊道。 “来了!” 李邺丢下他绘制的一幅翻城线路图,快步去厨房了。 他买下房子后才意识到,他以后去沣水练功有点麻烦了,城东倒是可以去灞水,但城东是复式城墙,他得跨过中间的夹墙道,他得找一个梯子之类,或者拉一根绳子,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一跃跳过去? 图纸上留下的就是两根绳索。 “大娘,什么事?”李邺跑到厨房门口问道。錵婲尐哾網 “你的衣服被褥都打包了吗?” “还没有呢!” “你床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装箱没有?” “大娘,哪有那么快啊!” 木大娘叹口气,“从昨天到今天,伱到底在忙什么?” “在规划新的生活!” 李邺吐一下舌头笑道:“我其实是在考虑以后去哪里练功?” 木大娘也笑了起来,“你这样想没用的,去看看就知道了,这几个东西,你还要不要?” 木大娘一指灶台上的一只木箱子。 李邺顿时张大了嘴,箱子里是一对香炉和一支铁椎,程家的东西,他把它们藏在厨房里,结果他自己却完全忘记了。 “这当然要,我把它们忘了!” 李邺傻笑一下,抱着箱子回屋去了,木大娘追在后面喊道:“你赶紧收拾,等会儿搬家的大车就来了。” “知道了!” 李邺回自己房间,把绘制的图纸收起来,挠头想了想,他该从何着手? 这时,裴三娘走进了院子,一脸不高兴喊道:“邺儿!” “娘!我在收拾呢?” “你先出来!” 李邺走到门口,“什么事啊!我这边什么都收拾呢?” “你去一趟永和坊的陆家小炉烧烤,就是你总说他家烤鸡有股鸡屎味那家,有人在那边等你!” “谁啊?” “就是那个你心中最讨厌,但又没办法解除关系的那位?” “哦!我明白了,现在去?” “快去快回,别和他废话,他整天卖惨,可别心软了!” 李邺哑然失笑,“我现在就去!” 他从后院牵出毛驴,合掌向木大娘嬉皮笑脸道:“大娘,我的房间就麻烦您老收拾一下,东西都别扔,全部都要的!” 木大娘摇摇头,“你这孩子,去吧!” 李邺骑着毛驴去了,木大娘问裴三娘道:“是去谈归宗的事情吗?” 裴三娘点点头,她忧心忡忡道:“大娘,我有点后悔了,万一邺儿为了获得前途,离开我怎么办?” “不会!邺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知道他小时候笨一点,现在他虽然有出息了,但他本性不会变,他宅心仁厚,知恩图报,绝不会为了名利把自己母亲抛弃。” 裴三娘眼睛有点红了,搂住木大娘哽咽道:“如果他真有前途,就算忘了我这个娘,我也心甘情愿!” 木大娘眼睛也红了,拍拍她后背劝道:“真是傻孩子,说这些傻话做什么?相信大娘,我带大的孩子,不会错!” ……… 陆记小烧烤酒馆内,父子二人相对而坐,没有什么话说,李岱左眼有点乌青,头上绑了纱布,但被他用帽子遮住了,但脸上的两道血痕他怎么也遮不住。 李岱把一张纸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这是我写的,时间、地点,各种仪式和注意事项,明天一早,你直接来平康坊相国府宅,我在大门口等你,你知道在哪里吧?” 李邺点点头,仔细看了看仪式流程,眉头不由一皱,“还要磕头?” “认祖归宗,肯定是要磕头的,应该很快!” “我不是说给祖先磕头,我是说后面这一堆三爷六伯,还要给他们磕头?” 李岱连忙解释道:“他们都是长辈,你第一次见面肯定要磕头的,而且每年过年,去给长辈拜年,也要磕头,这是礼节,家家都这样?” “我知道了,到时候再说吧!” “邺儿,我知道你不习惯给人下跪,但这次情况特殊,你就忍一下,就当是个礼节,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李邺点点头,收起纸条起身道:“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邺儿!” 李岱叫住他,满脸歉疚道:“这些年,爹爹对不起你!” 李邺淡淡一笑,“你对不起的是另一个儿子,不是我!” 说完,他转身走了。 李岱愣住了,他没明白李邺这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儿子,难道他说的是淮儿?自己可没有对不起淮儿。” 李岱想到了,淮儿还从不知道有个兄弟存在,知道真相后,他一定会倍受打击,难道邺儿是指这个意思? 李岱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始终不得要领。 第七十二章 入籍归宗 次日一早,李邺骑毛驴来到平康府李府门前,远远便看见了父亲站在大门处等候。 看得出他很紧张,脸上的笑容都有点不自然。 “邺儿,我担心你会迟到,来得正好!” 李岱见儿子脸色不太好,脸色蜡黄,没有血色,连忙问道:“邺儿,你气色不太好,昨晚没休息好吗?” “我有点不太舒服,不过没事,可以坚持。” 李岱点点头,“那就早点结束,你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父亲,你的脸怎么了?”李邺终于忍不住问道。 昨天李岱的脸上有两道血痕,但今天变成了三道,右眼也变得乌青了。 李邺本不想多问,但这显然是遭到了暴力。 “没事!” 李岱捂着脸吱吱呜呜道:“洗脸时不小心……” “五爷,相爷在催了。”府中一名家丁喊道。 “来了!” 李岱把毛驴交给一名家丁,对李邺道:“我们快走吧!” 父子二人没有进府门,直接从旁边小巷穿过去,祠堂不在府中,而在旁边。 来到一座大院前,李邺仰望上面的牌匾,牌匾上有五个大字:“原州房宗祠” 这时,一个笑呵呵的声音道:“我们是李氏宗族原州一房,和皇族沾点亲吧!” 李邺这才注意到眼前站着一名瘦高的老者,气势威严,脸上却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善。 李岱吓一跳,连忙道:“父亲,这就是邺儿!” 他又轻轻拉一下儿子,“邺儿,这是你祖父,赶紧行大礼!” 原来这就是李林甫,李邺连忙跪下磕头,“孙儿李邺,给祖父请安!” “不错!不错!很知礼,赶紧起身。” 李林甫一个虚托,笑眯眯让孙子起身,李邺起身,起身到一半,他忽然捂住了胸口,身体一晃,险些摔倒,李岱连忙扶住儿子。 李林甫一愣,“邺儿,你怎么了?” “回禀祖父,上次孙儿被杨家打伤,伤还没有完全好。” 李林甫脸一沉,哼了一声道:“杨家欺人太甚,老夫迟早会和他们算这笔帐!” 他又关切道:“你身体不适,要不改天再行礼吧!” 李邺摇摇头,“已经到了祖先面前,孙子就算爬过去,也要给祖先磕头!” 李林甫大为感动,“好孩子,有这个心就好!” 李岱也着实感动,没想到儿子对祖先这么敬重,哎!淮儿在这一点上差得太远了。 李林甫亲自带着李邺进了祠堂,一边给他介绍先祖情况。 李林甫的祖先自然是李氏皇族之祖李虎,不过李虎由太庙供奉,他们这里就不能供了。 他们供奉的最早祖先是郇王李祎,也就是唐高祖李渊的六叔。 第二个供奉的便是长平郡王李叔良,李林甫的曾祖父,高祖李渊的堂弟。 然后接下来就是原州长史李孝斌,李林甫的祖父。 然后是李林甫的父亲李思诲,官任扬州大都督府参军。 其他还有不少牌位,李林甫的几位叔父之类。 今天是五月十五,宗祠开放日。 也就是家族成员们坐在一起讨论宗族事务,比如是否增加例钱,比如庄园收成如何等等,因为事关很多利益分配的大事,所以没有人会缺席,几乎所有族人都来了,济济一堂。 不过今天的第一件大事,是李邺认祖归宗,这是家主李林甫决定的,大家都不好多问。 司仪高喊道:“七代孙李邺认宗归宗,行大礼,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李邺跪下,给祖先宗牌三次磕头。 “礼毕,注谱!” 司仪提笔递给家主李林甫,李林甫亲手在族谱上添了李邺的名字,第四十八孙李邺。 其实仪式很简单,就是磕三個头,在族谱中添上名字,就结束了。 然后是见礼,主要是给祖父李林甫、父亲李岱,然后是几个堂祖父,还有四个嫡伯父挨个磕头行礼,后面的二十个庶叔父也要一并磕头,行晚辈之礼。 “给长辈叩首!”司仪高喊。 李邺先给李林甫跪下磕头,他起身时按住胸口,有点支持不住了。 李林甫连忙道:“简短一点,就磕一个头,不用磕三个头了。” “孙儿遵命!” 第二个应该是李林甫的兄弟李少安,但李邺却先给站着一旁的父亲跪下磕了一个头,无论如何,这是应该的。 他要站起身,忽然按住胸口,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晕厥过去。 李林甫大惊失色,连忙吩咐道:“快去送医!” 李岱和几名兄弟七手八脚把李邺抬出宗祠送医去了。 旁边还坐着一溜长辈等着他磕头呢! 这个头到底是磕,还是不磕呢? 李林甫一挥手,“这孩子今天身体不适,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你们这个礼以后再补吧!” ………… 书房内,李林甫在考虑怎么开口让李邺去给高力士打球。 他的孙子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但高力士只有一个,这尊高菩萨他一定得供好。 这时,管家在门口道:“老爷,孙医师来了!” “进来!” 一名医师走进来,恭恭敬敬行礼,“参见老爷!” 他叫孙济修,是李林甫的家医,专门给李林甫的家族子弟看病。 “那孩子怎么样?”李林甫关切问道。 孙济修一脸为难,“这....这有点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伤情严重吗?” “回禀老爷,他没事!” “什么?” 李林甫愣住了,“什么叫没事?” “那孩子身体健壮得很,什么问题都没有,脸上蜡黄是染的色。” “啊!”李林甫半晌都合不拢嘴。 “他为什么要装病?”李林甫有点糊涂了。 “老爷,他给我说了句话,我不知什么意思。” “他说了什么?”李林甫急忙问道. “他说自己跪天跪地跪君跪祖先跪父母,其他人没有资格让他下跪!” “哦!原来如此!” 李林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一进宗祠大门他就开始演戏,李林甫捋须暗暗点头,“这孩子有心机啊!居然连老夫都打眼了。” 一般长者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会勃然大怒,竟然在宗祠内使用狡诈计谋。 但李林甫不是,他本来对李邺归宗认祖就没太放在心上,没有没这个孙子对他来说一点都无所谓,他的孙子太多了。 李林甫同意李邺归宗不过是想让他给高力士打球,成为自己巴结高力士的工具而已。 当然,李林甫自己就是一个极为狡诈之人,所以李林甫非但不恼火,心中还颇为赞赏,这孩子知道瞒不过自己,特地给医师交代了这句话,也算是给自己一个说法。 没有任何人能骗过自己,这是自己第一次被骗,居然还是自己十四岁的孙子,李林甫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看出来? 或许是他的年龄,自己被他的年龄蒙骗了,还有呢?李林甫猛然想起,李邺第一次假装时故意提到了杨家,这才是关键,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这孩子难道知道自己和杨家的过节?如果真是这样,他未免也太厉害了一点。 这个新来的孙子让李林甫不由有点刮目相看了。 李林甫想了想,又问孙医师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孙医师连忙摇头,“小人谁都没有说!” “他父亲也不知道?” “小人没有告诉他!” “那就不要说了!” 李林甫嘱咐他道:“今天这件事只有你我知晓,不准告诉第三人!” “小人明白,一定守口如瓶!” 第七十三章 新房新家 李邺回到了常乐坊,就在他家的巷口前,一家小店铺正在收拾,铺子上方挂着牌子,‘裴一贴’。 这店铺的名字是李邺想的,灵感来自于平一指,字也是他写的,写的虽然比较工整,但着实拿不出手。 但裴三娘却毫不在意,让儿子写牌匾不仅有意义,更重要是能给她省几贯钱。 下面还有一行大字,‘专治妇科’ 裴三娘毕竟才三十出头,治男科不方便,以前在永和坊也是糊弄一下男病人,卖点膏药之类,并非真的治病。 她也不缺钱,她开的门诊是妇人专科门诊,很有特色,迎合市场需要,会有很多大户人家请她给女眷看病。 这家小店铺占地只有一分地,两间半屋,一间诊室,一间药房,一间小仓库。 裴三娘虽然医术不高,但她经验丰富,积累了十四年的经验,啥病都见过,尤其擅长于妇科。 这次姑祖母给了她十五个膏方,都是极为高明的皇家秘方,基本上什么疑难杂症她都能治了,比如王济深就凭一个拔毒秘方就能活得很滋润,现在裴三娘可是有十五个秘方,她真的要发了。 “娘的医馆打算啥时候开业?”李邺笑眯眯走进来。 裴三娘看见儿子回来了,顿时又惊又喜,她就怕儿子一去不回来。huαんua33 “那边结束了吗?” 李邺点点头,“其实很简单,就是给几个灵位磕三个头,然后在族谱里补上我的名字,然后就结束了。” “以后呢?”裴三娘紧张地追问道。 “没有以后,我还是要打球啊!万一那边有什么事,父亲会派人来找我,他不会过来。” “他真不会来?” “娘放心吧!我和他说好了,他以后不会来。” 裴三娘悻悻道:“他不来最好,我看见他就烦!” 李邺没有把母亲的表情放在心上,他又笑问道:“母亲还要招人吧!” “要招两個小娘子,一个跟我去看病,一个捣药看店,你给娘参谋一下,什么条件比较好?” 李邺想了想道:“其实价格合理就行了,关键要两点,一是要本坊小娘子,可以回自己家住,其次最好能识字。” 裴三娘呵呵一笑,“你说反了,我们这一行,招人就不能识字,否则机密药方会泄露的。” 李邺有些无语,他的老娘怎么精得跟猴一样,随便她吧!关自己什么事? “娘,再找个厨娘吧!” 裴三娘眉头一皱,“找厨娘做什么,大娘不就是吗?” “大娘年纪大了,给她减一减家务吧!” “这个,我考虑一下吧!” 裴三娘虽然不太情愿,但儿子有这个心是好事,最好找那种只管上门做饭的厨娘,比住家妇能便宜不少。 “娘,我等会儿可能要出去一下!” “去吧!早点回来就是了.” ........... 李邺牵着骡子来到巷子里自己的新家,他们新家的钱已经付清了,对方把地契给了他们,加上三方签的合同,他们最后只需要去官府交十五贯契税,房子就可以过户。 房子是挂在李邺的名下,他打算让父亲替他过户,这个便宜父亲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巷子里有七八户人家,大小不一,最大的一户占地约三亩,高墙黑瓦,一扇朱漆大门,听母亲说,这家人好像是当官的。 最小的一户占地只有半亩,就是李邺的邻居,住着一对老夫妻,比较胆小,所以他们要求隔壁不能卖给胡人。 巷子走到底就是城墙,李邺的新家就紧靠城墙,这座宅子真正的风险牙人并没有告诉他们,李邺是后来才醒悟过来。 一旦爆发战争,敌军进行攻城战,一般靠城墙的房子都会被守城军队强行拆除,这才是大家不愿买靠城墙房子的真正原因。 不过在李邺记忆中,安史之乱压根就没有攻城,潼关失守,天子李隆基就带着杨贵妃逃了,叛军兵不血刃占领了长安。 一直到唐末黄巢之乱,长安城也最终遭遇了灭顶之灾,那是一百多年后的事情了。 李邺的新家没有朱漆大门,也没有高墙,但比永和坊要好得多,围墙有两米高,用青砖砌成,木门约八成新,挺厚实,装有青铜门环,上面有黑瓦门头。 门前铺了青石,用两段宽厚的条石做门槛,左右各有一座五十公分高的抱鼓石,门头下可以遮风挡雨,算是一座典型的中产人家房舍。 门没有关,李邺推门进去,小黑一阵风似的冲到他脚下打转,汪汪叫个不停。 “怎么了,不习惯新家吗?”李邺蹲下来,拍拍小黑的脑袋笑问道。 小黑跑到墙边,扭头又向他叫了两声,李邺才一拍脑门,自己忘记给小黑挖狗洞了。 不对啊!一般院墙都会留有狗洞的,否则青砖砌成的院墙让自己怎么挖? 他上前细看,果然有狗洞,只是被碎砖堵死了。 李邺找来一块大石头,狠狠地敲了几下,碎砖被敲掉了一块,其他碎砖便松动了,直接把它们抠出来,一个狗洞就出现了。 小黑欢快地跳了两下,直接冲了出去,一溜烟没影了。 李邺站起身,打量他们的新家,他们家已经不能叫院了,前后两进,应该算小宅。 院子不算小,南北向很狭长,右边紧靠城墙,城墙根下搭了一座马棚,李邺把骡子拴在棚子里,棚子旁边的角落便是茅厕。 院子的另一头是厨房,前面是一口水井,还有一条排水沟,一直通往坊内的小河。 然后正面便是长长一排房子,一共有六间,最右边靠茅厕那一间不好住人,用来堆放杂物,其他五间其实都是下人房,目前都空关着。 李邺觉得他们家还需要大水缸,至少买十只大缸,放在墙边。 中间是过道,通往后院,后面便是他们的住处了,中间是天井,地上铺了石板,正中花坛内种了一棵很老的枣树,至少有几十年的树龄。 树很重要,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种,小户用柴,商人求财,大户教子为才。 正面三间大瓦房,两侧各有两间屋,屋檐下还有走廊,把这七间屋连为一体,这条走廊也是李邺最喜欢的地方,虽然有点紧凑,但颇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感觉。 正面的三间瓦房一间是客堂,一间是起居房,就是吃饭的地方,还有一间是母亲的配药密室。 左边两间是母亲和木大娘的房间,右边靠城墙的两间归李邺,用裴三娘的话说,儿子还是要去读书的,需要一间书房。 “邺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木大娘从房间里走出来。 “我刚回来,大娘,我马上要出去,午饭就别管了。” 木大娘和裴三娘都没有吃午饭的习惯,也是为了照顾李邺,木大娘才多做一顿午饭。 “那好吧!如果肚子饿,锅里有馒头,先填填肚子。” “我知道了!” 李邺回房取了一对香炉和铁椎,装在一只口袋里,他拎着出门了。 程家在长安怀德坊,紧靠西市,距离他们老房子永和坊倒不远,但和他现在住的常乐坊正好是两个极端,他得穿过整个长安城。 程咬金的孙子程伯献官任右卫大将军,和高力士关系极好,但程伯献在开元二十六年已经去世了,现在是他长子程若冰当家。 程若冰在东宫为官,出任太子通事舍人,负责记录太子起居,在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太子秘书。 李邺骑着毛驴来到了怀德坊,很快便找到了程家,这可是一座大宅,占地足有二十亩,占了整整半个区,也由此可见程咬金地位崇高。 稍等了片刻,管家快步走了出来,很客气地抱拳道:“请问公子找我家主人何事?” 李邺迟疑一下,便道:“我最近买了几样物品,发现是贵府之物,特来归还!” “是什么?” 李邺从袋子里把两座香炉和铁椎取出来,放在台阶上。 “啊!这是......” 管家惊讶上前上前查看,“这就是当年祠堂里被偷走的那几件藏品啊!” 就在这时,李邺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小贼,可算抓到你了!” 李邺只觉一股风声从身后袭来。 第七十四章 程家后人 后面有人用飞脚踹他,速度疾快,李邺在水底苦练的成效这时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他不慌不忙,身体微微一侧,抬脚反踢回去,至少比对方快了三倍。 “啊!”对方痛呼一声,被他一脚踢出了一丈外。 还好,他留有分寸,并没有加力,否则对方的骨头非被他踢断不可。 李邺这才看清对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长得浓眉大眼,身材高大强壮,但他身穿锦袍,腰束革带,佩戴黑巾幞头,额头正中有道月牙形伤疤,很有特点。 李邺这一脚很有分寸,年轻男子没有受伤,但很狼狈,被一脚踢得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年轻男子恼羞成怒,爬起身大吼一声,拔剑要冲上来。 这时,府内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他大喝一声,“住手!” 年轻男子悻悻收起剑,又狠狠瞪了李邺一眼,对中年男子道:“大伯,我发现了偷宗祠的小贼!” 李邺怒怼道:“这个世间还有上门还赃物的小贼吗?” 中年男子也看见了台阶上的三件物品,惊呼一声,快步上前细看,果然是宗祠丢的那几件东西。 他连忙抱拳道:“这是公子送来的?” “当然,这是我花大钱买的,发现是贵府之物,特来奉还,没想到主人没见到,倒先领教了贵府的家风!” 中年男子歉然,再怒斥年轻男子道:“你已是堂堂的宫廷侍卫,还要鲁莽到几时?还不过来道歉!” 年轻男子也意识到自己太鲁莽了,他看见先祖的铁椎,一时热血上涌,便把对方当贼了,别人是来送还程家失物的。 他胀得满脸通红,上前抱拳道:“刚才是我鲁莽了,向公子道歉!” 李邺见他虽然鲁莽,但并不强横,心中的怒气也消了,便关切问道:“刚才那一脚没伤着兄台吗?” 年轻男子脸更红了,但他也拿得起放得下,竖起大拇指赞道:“老弟好俊的功夫!” 中年男子这才笑道:“在下程若冰,这是我侄子程昌胤,公子请府里坐!” “原来是程家主,在下李邺,打扰了!” 李邺拾起一对香炉,年轻男子程昌胤连忙上前拾起铁椎,一起进了府内。 程若冰把李邺请到客堂坐下,这段时间李邺在嗣宁王也都是跪坐,也慢慢习惯了,当然,久坐还是不行。 程若冰让侍女上茶,他指指桌上的三件物品问道:“请问公子在哪里找到它们的?” 李邺笑道:“能否先告诉我,它们是怎么遗失的?” 程若冰叹口气道:“这三件物品都是先祖之物,一直保存在程氏祠堂内,三年前,祠堂失火烧毁,后来清点物品时发现少了这三件,估计是有人趁乱拿走了,我们四处打听,也没有它的下落。” 李邺微微笑道:“这是我在一家铁匠铺内用十贯钱买回来的,差点熔解了。” 第七十五章 寿命之忧 回到家里,只见母亲裴三娘在厨房里做饭,却没见到木大娘身影,从来都是木大娘在做饭。 “娘,大娘怎么了?” 裴三娘指指内院,小声道:“她在哭呢,你劝劝她吧!” “为什么?” “还不是你那个馊主意,我给她说家想请个厨娘,她就哭了,说自己没用了。” 李邺挠挠头,怎么会这样?他连忙向木大娘屋里跑去,一口气跑到大娘房间,却见木大娘坐在床前抹眼泪。 “大娘,怎么哭了?” 李邺蹲在木大娘面前,握住她枯瘦的手,柔声劝她道:“大娘这些年太累了,邺儿挣钱了,就想请个厨娘给大娘减轻负担。” “我知道邺儿是好心,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把你们母子照顾好,对不起夫人的嘱托。” 李邺的眼睛也红了,“大娘就是邺儿的外婆,别人我不认。” 木大娘轻轻抚摸李邺的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大娘也没有几年了,可就想看到我的邺儿有出息的那一天。” “大娘今年多大了?” 木大娘想想道:“你娘出生那年,我正好和你一样大。” 李邺笑道:“那就是了,大娘才四十六岁呢!还早......” 说到这,李邺脊背忽然升起一股寒气,他忘记了,这是唐朝,底层百姓的寿命一般也就四五十岁,有钱人家稍好一点,能活到六十多岁。 所以杜甫才有诗云,‘人生七十古来稀。’ 像《红楼梦》中刘姥姥那样能活到七十五岁身体还硬朗,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木大娘现在才四十六岁,可看起来就像六十余岁的妇人,所以她才说自己没几年了。 一般五十岁是一个鬼门关,绝大部分低层百姓都在五十岁前后去世,木大娘很快就要到这个关口了。 李邺心中一酸,连忙安慰她道:“邺儿长大了,就是大娘苦尽甘来之时,我的第一個目标是让大娘再活二十年,第二个目标,让大娘高寿,有我在,大娘活到七十多岁,一点问题没有!” 木大娘破涕为笑,“哪里能活到七十多岁,能活到六十岁我就心满意足了!” “六十岁太容易了,我娘是开医馆的,一定会保大娘无病无灾!” “你有这份心,大娘才是最高兴的,我去给你做饭,你娘做的饭,哎!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木大娘抹去眼泪,起身出门去了。 李邺回到自己屋里,心中却默默考虑着寿命这件事。 为什么他那个时代的老人都能活到七八十岁,甚至八九十岁? 而古人,甚至民国时代的大部分低层百姓却只能活到四五十岁? 饮食习惯是一个重要原因,长期喝生水,水源污染大,病菌多,容易生病。 医疗不发达又是另中一个原因,小病生大症,没有抗生素,一个肺炎就要死人。 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营养,整个人均寿命的上升,并不仅仅是饮食习惯和医疗条件,而是营养。 而唐宋时代,底层百姓能吃饱饭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油水和肉食,更不敢去想高官权贵们吃的各种滋补营养补品。 人就像一节电池,只有充足了能量,他的生命才能持久。 说到底就是钱和权的问题,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能量,而权是为了能得到足够的钱,并保住它。 李邺心中已经有了他在唐朝第一个目标,很现实、很朴素的目标,让大娘能活到六十多岁。 这时,裴三娘走进房间道:“大娘不准我找厨娘!” “那就找个粗使丫鬟,替大娘分担重活!” 裴三娘眼睛一亮,“这倒是好办法!” “娘,大娘太瘦了,得给她补充营养,要不然她活不了几年,最好让她多吃肉食油水,但我又担心她信佛不肯碰荤菜。” 裴三娘摇摇头,“这倒不是问题,大娘没有受戒,她不忌口,而且她特喜欢吃肥肉,她不吃是因为穷怕了。” 李邺立刻坐起身,“那就好办了,在吃的方面我们绝不能节俭,钱我来赚!” ......... 夜幕中,李邺在院子里一个空翻,手中两把飞刀在空中同时射出,两道寒光一闪,三丈外,两只小小强被飞刀精准地钉在马棚立柱上。 李邺虽然在水中苦练朱雀心术,但别的武艺也同时在练,飞刀就是其中一项,飞刀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他可以用石块精准击中天上的飞鸟,可以在一百五十步外精准挥杆射进球洞,练飞刀自然是信手拈来。 关键是他要向精深处发展,静止之物五丈外射丝线、灭香头火,活动之物射奔鼠,射飞鸟,包括他自己在空中变换姿态射出。 还要保证成功率,练了几个月,差不多已经能做到百发百中,还真是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这时,内院里传来木大娘的怒斥,“阿邺,我给你说过了,不准杀生!” “没有杀生呢!” 李邺连忙把两只小小强扔掉,大娘爱护蚂蚁也就罢了,连小强也不准杀,太过分了。 他把匕首收起,放在马棚内。 “大娘,我走了!” “早点回来!” 李邺拾起马球杆,攀上城墙,像壁虎一般向城头攀去。很快便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 次日一早,李邺来到了嗣宁王府,昨天乔彬给他传个口信,说王爷找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现在距离下一次比赛还有十几天,难道是让自己参加训练? 乔行忠把李邺一直领到嗣宁王李琳的外书房。 “世叔,不是冷月先生见我?” 乔行忠摇摇头,“这次不是,是王爷亲自见你,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来到书房门口,乔行忠禀报道:“王爷,李邺来了!” “请他进来!” 乔行忠一摆手,李邺走进了外书房。 房间里的香炉点着檀香,格外提神,李琳坐在一只宽大的软榻上,神情有些忧郁。 李邺连忙抱拳行一礼,“飞鲨参见王爷!” 李琳苦笑一声道:“李公子不必客气,恐怕今天我要向你道歉!” 李邺一怔,“王爷何出此言?” “你可能无法为我打球了!” 李邺默然,嗣宁王的意思是要自己滚蛋了。 李琳连忙摆手,“伱别误会,不是我不想要你,是我不敢留你了,我就直说吧!高翁看上你了,邀请你去他的天鹏队。” 李邺沉默片刻问道:“马球也和权势有关?” 李琳点点头,“马球联赛是权贵的游戏,怎么会没有关系?我父亲在世时,宁王马球队从来都是前十,还几次杀进过前五,父亲去世后,宁王马球队再也没有进过前十。 原因就是宁王府的地位下降了,很多顶级的球员都不愿再为宁王队效力,以前的霹雳雷、封血剑、小梁吴钩这些顶级球员都曾经为宁王队效力,后来都走了,我给不了他们前途。 还有杨家,右卫马球队主动退出,杨家马球队补进了前十,这个人情是右卫将军郭英乂给的,自然是杨家答应了他什么?” 李邺缓缓点头,“所以高力士看中我,是我的机会?” “当然,一般人还得不到这个机会!” 李琳沉吟一下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李相国有关系吗?” 李邺猛地心中一跳,“王爷怎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 “因为是李相国担保你会为天鹏马球队效力!”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第七十六章 遭遇悍妇 李邺踌躇片刻道:“在我们战胜左监门卫队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母亲没告诉过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首先这一点王爷相信吗?” 李琳点点头,“我相信,冷月调查过你的情况,然后呢?” “然后前几天我的生父找上门了,说我的祖父愿意接受我,王爷想到我的祖父是谁了吗?” 李琳一下子坐了起来,满脸惊讶道:“不会是李相国吧!” “就是他!” 李琳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李邺冷笑一声道:“我们母子在永和坊困苦生活了十四年,他们从就不闻不问,如果不是因为高力士看中了我,王爷觉得李相国会接受我归宗吗?” 李琳摇摇头,“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不过我给你一个忠告,要务实,不要情绪化!” 李邺叹息一声,“我似乎没有选择了!” “确实如此!” 李琳取出一张柜坊的飞钱柜票递给他,“这是三千贯钱,和你的身世无关,是我解除合约的补偿,合约上有明确条款。” 合约上是写得很清楚,李邺本赛季替宁王马球队最多打十场球,每场五百贯钱,李邺已经打了四场,还有六场未打。 如果嗣宁王提前解除合约,那么剩下的场次要如数支付,如果是李邺提前解除合约,则要退回之前的收入。 话是这样说,但李邺很清楚这是嗣宁王对自己的厚爱,因为根本不可能打满十场,打满十场就意味着宁王队要夺冠,可能吗? 李邺默默接过柜票,又问道:“宁王队下一个对手是谁?” “排名第二的骁骑卫队,昨天下午刚抽的签。” 李邺再次行一礼,“王爷的厚爱,李邺铭记于心!” 李琳就是喜欢李邺这一点,很聪明,这孩子知道自己给他三千贯钱的真实用意,自己把九头鸟赶走,什么时候补过他一文钱? 李琳又笑道:“以后说不定联赛以外的比赛,我还要请你来助阵!” 李邺一口答应,“飞鲨一定效力!” ........ 李邺随即又来到了平康坊,今天是休日,李林甫正好在府上。 但今天李邺的父亲李岱却不在府中,管家带着李邺前往后宅书房。 走到一条走廊前,只见前面七八名侍女簇拥着一个宫装妇人,也就三十岁左右,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服饰奢华,但相貌却很凶悍,双眼细长,白多黑少,一张大脸敷着一层厚粉,但如果细看,就能发现厚粉也挡不住的几条横肉。 管家连忙行礼,“五夫人!” 这个妇人自然就是李岱的妻子宇文螺了,李岱虽然软弱无能,但宇文氏却很强悍,她的底气来自娘家,她北周皇族后人,父亲宇文靖官任兵部尚书、太子少保,母亲元氏是西魏皇族元家嫡女。 按道理,她应该是和李氏皇族联姻,但那时正好李林甫崛起,同时她的家族因为家主宇文融获罪,急需外援,所以她就嫁给了李林甫的第五子李岱。 刚开始宇文螺还是很满意的,李岱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自从李岱得罪武惠妃一蹶不振后,她就对丈夫越来越嫌厌、越来越看不起,他们夫妻已经十年没有同房。 尽管没有同房,但她依旧不准丈夫纳妾,这是她嫁过来之前就立下的规矩。 所以十几年来,裴三娘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她一度以为这根毒刺消失后,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根毒刺不但没有消失,还生根了,她前两天才知道,裴三娘竟然生了一個儿子。 宇文螺差点疯掉了,收拾了丈夫几天后,她也有点累了,不料冤家路窄,她竟然在走廊上遇到这个孽子。 虽然她从见过李邺,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眉眼长得太像了。 “大管家,这少年是谁啊!”宇文螺故作不知地问道。 “这是老太爷的四十八孙!” 宇文螺细眉一挑,“哦!他就是祠堂里晕倒那位?” “正是!” 宇文螺瞥了一眼李邺,冷冷道:“听说你不愿给长辈磕头,我是你父亲的原配,你是不是该给我磕一个头?” 李邺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就是母亲提到过的悍妇宇文螺,他一言不发,躬身行一礼,又站到一边。 “哼!果然是个桀骜不驯之人,你就是想给我磕头,我都不会接受,你和你母亲都不配!” 说完,她不理睬李邺,在侍女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管家暗暗叹息一声,对李邺道:“她是谁你应该知道,我们走吧!” 李邺回头冷冷看了宇文螺一眼,跟着管家向书房方向走去。 ........ 李林甫笑眯眯接见了孙子李邺。 李邺跪下磕了三个头,李林甫一摆手道:“坐吧!” 李邺坐下道:“我刚才见过嗣宁王,已经和他解除打球合约了。” 李林甫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便笑道:“这么说你愿意为高力士打球?” 李邺默默点了点头。 李林甫看了他一眼,“伱似乎不太愿意?” 李邺苦笑一声道:“也谈不上愿意或者不愿意,有些事情我身不由己!” “你知道就好,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不能感情用事,有些事情我们虽然不情愿去做,但形势摆在这里,我们不做不行!” “感谢祖父开导!” 李林甫又淡淡道:“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坏,十几年不管你们母子死活,需要用你了才让你归宗,并不是这么回事,我其实是一个月前才知道你的存在,虎毒不食子,我李林甫再冷酷,但自己的孙子还是要照顾的。” “孙子不敢对祖父不敬!” 李林甫起身拍拍他肩膀道:“好孩子,祖父送给你两句话,第一句话,靠天靠地靠父母,最终还得靠你自己! 第二句话,做大事者,该忍时不妨卑躬屈膝,该狠时一定要心狠手辣,小节可以不拘泥,大势一定要认清!” 李邺默默点头,这两句话说到他心坎上了,这一刻,他对这个祖父第一次有了认同感。 ......... 李林甫效率很高,立刻带着李邺前往翊善坊高力士的府宅。 马车里,李林甫沉吟片刻对李邺道:“祖父给你说几句重要的话,你不要问什么,记住就是了。” 李邺点点头,恐怕这时候李林甫说的话才是真正的肺腑之言。 “祖父被杨家盯上了,如果我被扳倒,家族恐怕有灭顶之灾,祖父需要外援,高力士最重要,这就是祖父让你为高力士打球的原因。” 李林甫还是担心李邺打球不尽力,他索性把话挑明, 李林甫看了孙子一眼,见他十分沉静,没有一点惊慌失措,心中颇为满意,又继续道:“高力士马球队的球员比较特殊,你很快就会知道,但你不要多问,心里有数就行了。 不要被高力士的表象所迷,以为他很慈祥,你是我的孙子,他对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和我有关,他对你的态度,就是天子对我的态度,你明白吗?”錵婲尐哾網 “孙儿明白!” “你这么小,真不该让你参与到官场中来,但没有办法,往后几年我会非常凶险,唯一能劝天子的就是高力士,所以高力士如果对你说了什么,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祖父是担心杨国忠吗?”李邺终于开口问道。 李林甫疑惑地看了一眼孙子,“你想说什么?” 李邺淡淡道:“孙儿只是想提醒祖父,杨家内部也有竞争?” 李林甫刚要多问两句,马车停了下来,高力士府宅到了。 第七十七章 效力天鹏 听说李林甫带着孙子来了,高力士亲自到门口迎接。 李林甫抱拳歉然道:“事先没有预约,请高翁谅解!” “相国客气了!” 高力士看了看李邺,笑眯眯道:“想不到飞鲨就是令孙,难怪相国那么有把握!” 李林甫给李邺使个眼色,“赶紧给长辈行大礼!” 李邺无奈,正要跪下,高力士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笑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给人下跪,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好像很随意的一句话,李林甫却脸色一变,高力士居然知道飞鲨就是自己孙子,已经让他很震惊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知道昨天上午发生在宗祠中的事情。 这说明什么,说明天子在监视自己,而且是利用自己的族人。 李邺稍微犹豫一下,还是跪下给高力士行了大礼,“孙辈李邺,给高爷爷磕头!” 他没有那么矫情,也并没有把自己的膝盖看得多么经贵,他不愿在祠堂给李氏长辈下跪,是因为带着母亲的情绪。 高力士是大唐第二号人物,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权臣,自己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给他下跪没有什么不妥。 高力士嘴上说不要李邺下跪,那只是在借题发挥,借这件事提醒李林甫,天子什么都知道。 但他不喜欢不懂规矩的人,见李邺乖巧地给自己下跪磕头,高力士心里还是很舒服。 “好孩子,起来,我们去屋里坐!” 高力士又对李林甫笑眯眯道:“相国一起去喝杯茶吧!”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就别去进了!’ 什么叫政治,这就叫政治,不是非要坐在密室里掏心掏肺说几句私密话才叫政治,大唐第三号掌权者让自己孙子给大唐第二号掌权者打球,后者欣然接受,这就足够了。 李林甫闻弦知雅意,立刻呵呵笑道:“我还有事情,高翁,我的孙子就交给你了,别委屈了孩子。” “哪能呢?”huαんua33 李林甫又对李邺笑道:“去吧!靠自己本事挣钱,别跟他客气!” 李林甫坐上马车走了,马车上,李林甫眯着眼睛思考,家族中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李林甫只能放下这件事,他忽然又想起李邺刚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杨家内部也有竞争。’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渐渐地明白了,这还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思路。 虽然天子看上的是杨国忠,但有那两位在杨家内部掣肘,很多事情就不会那么顺利,至少能拖延时间。 李林甫心中思绪涌动,仿佛一下子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捋须笑道:“这个臭小子,还真与众不同!” ......... 高力士将李邺带到客堂坐下,侍女进来上了茶,高力士笑眯眯问道:“你猜猜,我怎么会知道飞鲨就是李相国的孙子?” 李邺微微欠身道:“如果晚辈没有猜错,和烈凤有关!” 高力士竖起大拇指,“聪明,一猜就准!” 高力士又道:“我先把难听的话说一说,天鹏马球队和别的马球队不一样,比较松散,怎么说呢?球队没有固定的球员,每一次比赛都是临时招募,如果一场比赛,某个球员表现得不好,那就没有下一次了,如果表现得不错,那下一次就接着打,我不养平庸,也不会容忍害群之马,不管是谁,你明白吗?” 李邺点点头,“晚辈明白!” “那就好,你每打一场球,我给你一千贯钱,这是固定的,至于奖赏,看战绩看表现,然后,你的收入是绝密,我不希望你说出去,除了你母亲和外婆。” 李邺还是点点头,高力士又取了一块银牌给他,“这個你收好,有人欺负你,就把它亮出来,别人多多少少会给我一点面子。” 高力士确实考虑周全,有了这块牌子,何惧杨家报复? 李邺心中感激,接过牌子行礼道:“多谢高翁护佑!” 高力士笑了笑道:“伱还有什么问题?” “不知我们下一场对手是谁?” 高力士淡淡道:“杨家!” .......... 天鹏马球队的领队叫冯劝农,是高力士的次子,他原本是高力士妻子吕氏的侄儿,叫做吕劝农,过继给了高力士,改姓为冯。 高力士还有一个长子,是兄长的小儿子过继给他,叫做冯源,目前出任潘州刺史,潘州也是高力士的家乡。 冯劝农没有出仕,专门打理府中各种事务,非常能干,是高力士的左膀右臂。 马球队也由冯劝农管理,但他只负责招募联络、后勤和带队,不管比赛,比赛完全靠五名球员自由发挥。 有意思的是,五名球队互不认识,也不训练,之前对骁骑卫马球队的比赛发挥得很不好,比赛结束后,四名马球手被开除,只留下了一人。 这才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天鹏马球队永远不变,变的只是球员。 这次包括李邺在内,高力士又招募了四名新的马球手,都是黑球手。 一见面,冯劝农便递给李邺一个轻柔的面罩,笑道:“这是专门给你定做的,戴上吧!” 李邺接过面罩问道:“现在?” 冯劝农点点头,“这是高翁定下的规矩,大家要戴,不需要知道对方的面容,也不要打听,打球就行了。” 规矩虽然古怪,但李邺没有多问,其实他也隐隐猜到了,恐怕打球的人中有皇亲国戚,不想被人知道。 李邺戴上面罩,非常轻薄柔软,很贴皮肤。 “跟我来!” 冯劝农带着李邺来到府侧门,一进侧门,东面有两排十几小院,冯劝农走进其中一间小院笑道:“这间院子是你的。” 李邺一怔,“我不住这里!” “我知道,大家都不住这里,但比赛前后你要换衣服,要休息,平时没事你也可以过来住一住,凭阿翁给你的宝寿牌进门,但别带外人进来。” “我明白了,多谢!” “还有,你的赛马宁王府已经给我了,府里会替你喂养,然后再给你提供一匹普通马代步,所有马球队都这样,防止被人动手脚。” 李邺点了点头。 冯劝农又道:“你随意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走到门口,冯劝农又回头嘱咐道:“我们下一次比赛是本月二十日,你十九日上午巳时过来,需要交代一下,别来晚了,记住,来之前把面罩带上。” 冯劝农做一个戴面罩的动作,笑了笑,匆匆走了。 李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发愣,他还没有适应过来,高力士的天鹏马球队和宁王马球队完全不是一回事。 天鹏马球队没有训练,队友也不认识,甚至连真实面貌都见不到,非常松散,难道真是祖父的暗示,皇子皇孙们轮流来参加比赛吗? 这时,李邺才明白了一件事,用绰号,戴面具,并不是因为球迷杀死球员事件,那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为了让权贵参加马球比赛,而不被人认出。 所谓的马球联赛,恐怕也只是权贵们的一个游戏而已。 想到这里,李邺忽然觉得索然无趣。 其实李邺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马球比赛不仅仅是权贵们的游戏,也是朝廷外的官场斗争,还是平民的狂欢,同时也是人才的选拔,更是挣快钱的一条捷径。 它是一个综合性的赛事,对于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答案。 呆坐片刻,李邺又取出高力士给他的银牌,正面是一个‘高府’二字,后面刻着‘宝寿牌’三个字。 他想起了刚才冯劝农说的话,宝寿牌是长安最硬的三块牌子之一,代表着高力士的面子。 也就是说,有了这块牌子,在他身上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高力士都会给他兜底。 这么重要的牌子,高力士为什么要给自己? 李邺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第七十八章 毒妇之心 李林甫的子孙虽多,但只有嫡子嫡孙才有资格住在府中,也就是前五个儿子和他们生的嫡孙才有资格。 条件很苛严,否则大家都会不服,所以李邺虽然是嫡子李岱所生,但他还是被定为庶孙,没有资格住在府中。 李岱所住的第五院,只有他的妻子宇文氏和儿子李淮,另外还有十几个侍女仆妇。 下午时分,李淮从学堂回到家里,一进院子,见一名侍女在赏花,他蹑手蹑脚走上去,忽然从后面一把抱住侍女,手伸进她的衣服里乱摸。 侍女吓得惊叫不已,“公子放手!公子快放手!” “住手!” 后面一声怒斥,是他母亲的声音。 李淮只得收回手,悻悻回自己房间,他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惧怕的就是自己母亲。 “淮儿,你过来,到我房间里来,为娘有话要对你说!” 宇文螺在自己房间里坐下,不多时,李淮耷拉着头走进来。 李淮长得又高又壮,血脉随母系,相貌和他祖父几乎一模一样,性格也十分强悍,宇文靖极为喜爱这个外孙,他甚至几次暗示李林甫,想把李淮过继为自己的孙子。 李林甫没有答应,不是因为他喜欢李淮,而是他的五子李岱只有这一个儿子,过继给宇文家,李岱就绝嗣了。 宇文螺拿这个儿子也没有办法,小时候还可以说他顽劣,但去年冬天他居然把伺候他的丫鬟强暴了,丫鬟跳井而死,宇文螺只得一口咬定丫鬟是因为结冰地滑,不慎坠井而死,连他丈夫李岱也瞒过了。 宇文螺后来才知道,儿子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经常跑去逛教坊妓院,他偷父亲书房中值钱的东西变卖,就是为了去喝酒逛妓院。 宇文螺生气也无可奈何,这就是她宇文家族的血脉,她那些兄弟,哪個不是十四五就开始喝酒玩女人了? “你好好听着,娘给你说一件大事,事关娘的尊严和你的利益。” 李淮抬头诧异地望着母亲,“娘,出什么事了?” 宇文螺咬牙道:“你那个该死的父亲竟然背着我在外面养女人,还生下了儿子,昨天上午祠堂归籍认宗之事你知道吧!” “孩儿听三哥说了,有个家伙不肯下跪装死,不会就是…….” “就是那个私生子,你爹爹干的好事,我都没有同意,就让他归宗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汉人和鲜卑人的习俗略有不同,汉人的大妇不同意,丈夫就不能纳妾,但外面生的儿子,能否归宗由家族决定。 鲜卑人是大妇不同意,女人和孩子都不能进门。 宇文螺是鲜卑人,她当然要按照鲜卑人的规矩来办,没经过她的同意,公公就让李邺归宗了,着实让她愤怒万分。 第七十九章 三十七郎 晚饭后,裴三娘把儿子叫来。 “今天你父亲来过,房契办好了,还有这个!” 裴三娘把入学书递给李邺,“让你去读书!” 李邺眉头一皱,“我哪有时间去读书,我忙呢!” “你哪里忙,也不比赛,整天到处闲逛!” “我可没有闲逛,事情多着呢!” 李邺忽然想起怀里的东西,连忙取出信封,递给了裴三娘,“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这个宁王府的柜票裴三娘很熟悉了,每次都会有一张柜票。 她眼睛一亮,连忙接过问道:“有多少?” “你自己看!” 裴三娘连忙取出里面的飞钱柜票,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三千贯啊!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最近不是没有比赛吗?” “我改为天鹏马球队效力了,嗣宁王终止了我的合约,他很歉疚,给我一点补偿。” “改为天鹏队效力,什么时候的事情?”裴三娘惊讶道。 “就今天,我忙了一天,就为这件事!” 旁边木大娘不解,“那也不至于给三千贯啊!” “大娘,三千贯对于我们是很多,但对于皇族权贵,也就几顿饭钱,何况嗣宁王在我身上赢了两万贯钱,所以我拿得很心安理得。” 说得简单一些,只是为了安抚母亲,三千贯钱哪里是那么好挣的?嗣宁王可不是散财童子。 有了三千贯钱,裴三娘对儿子读书之事也不热心了。 “这是你祖父安排的,你想不想去,随便你!” 听说是李林甫安排的,李邺倒是有点动心了,这必然是在给自己铺路呢! “好吧!我考虑考虑再说。” ........ 一更时分,李邺从自家院里轻巧地攀上了城头,他家紧靠的城墙是内城,内城墙上没有士兵,士兵一般会在外城墙,不过现在不是战争时期,外城墙上也没有士兵,只有城头上有士兵站岗。 内城墙和外城墙之间是一丈宽的夹道,一般都是天子去曲江池就会从夹道向南走。 李邺原本还想利用绳索过夹道,后来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向南三十余步就有一个小天桥,可以直接过去。 下了城,李邺借助几艘船过了护城河,这些船都是在护城河上排队,准备次日清晨入城。 城东很热闹,不像西面冷冷清清,官道两边都是店铺和民居,然后是一望无际的菜地,李邺顺着菜地小路向东疾奔。 搬家后,他就无法去沣水训练了,离他最近的湖泊是东市里的放生池,但他嫌放生池水不深,也不干净,所以还是决定去城外。 城外的选择余地就大了,向东十里外便是浐水,三十里外是灞水,但如果向南走十里,就是著名的曲江池了。 李邺最后选择了浐水,原因很简单,浐水水流很急,而且上游是皇家园林,没有村落,水质很清澈干净。 李邺脱去衣服,将衣服藏在一块大石下,手执球杆纵身跳进了河中,水流已经冲不走他,他渐渐沉入河底。 自从用了烈凤给他的药,李邺明显感觉自己进步明显,在水中呆的时间更长,挥舞球杆更加有力。 按照裴旻给他的一套剑法,李邺在水底上下劈砍,在水面上划出了一道道涟漪。 ......... 次日清晨,李邺被母亲一巴掌打醒了。 “我知道你晚上睡得晚,但你不能耽误了学业,别的学子天不了就出门去学堂读书了,就你还在这里睡,快起来上学去?” 李邺睡眼惺忪,在被窝里痛苦呻吟道:“娘,让我再睡一会儿!” 裴三娘一把揪住李邺的耳朵,咬牙道:“你要去读书!” 无奈,李邺只得坐起身道:“那个入学书上说,让我十五日去报道,今天才十三日,要后天呢!” “好吧!伱这天好好练一练字,你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字我都不认识,你不要乱写,学堂不认的!” 裴三娘说的字就是李邺写的简体字,虽然有点像俗体字,但还是不一样,俗体字只是民间使用,但官方文书和学校就不认了。 这一点李邺也明白,这几個月他一直在学繁体字,常用的繁体字他基本上都能写能读了。 “我知道,等会儿我练练字!” “快点起来,我不管你了,我要去药堂!” 裴三娘药堂的生意还不错,才开了两天就开始有人排队了,这天她忙得脚不沾地。 裴三娘一阵风地出去了,只听她在院子里喊道:“阿珍,大娘的腰不好,不要让她搬重物,知道吗?” “知道了,夫人!” 裴三娘走了,李邺又闭上眼睛打了一会儿盹,这才起床了。 其实现在才是早上七点,唐朝平民四五点就要起床忙碌生活,能睡到七点就已经很奢侈。 李邺端着铜盆懒洋洋来井边洗脸,这时,阿珍在门口道:“请问你找谁?” “我找你家公子,四十八郎在不在?” 李邺一怔,连忙放下铜盆走出去,只见门口站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但李邺并不认识。 “我是李邺,请问兄台是?” 少年抱拳笑道:“在下李洵,我是三十七郎,也是你的邻居。” 李邺恍然,这位是自己的堂兄,连忙笑道:“请进来坐!” 少年走进来,打量一下周围,对李邺笑道:“这座小宅本来我们家也想买,都和卖家谈好了,最后还是没有买成,可惜啊!” “为什么?” 少年指指隔壁,“那个老女人和我娘吵过架,她家不同意,我们就买不成。” “兄长也是我邻居?”李邺问道。 “你隔壁的对面就是我家,我家五口人,但只有八分宅地,换成一亩就好了,而且你们这里还可以在城墙根下搭马棚,我们家就不行,隔壁嫌臭,不允许!” 李邺心中奇怪,母亲不是说第三区没有李氏族人吗?huαんua33 一转念李邺顿时明白了,母亲的记忆是十四年前的老黄历了。 “在自己家里搭房子也要邻居允许?” 李洵点点头,叹口气道:“我们家比较弱势,没办法!” 李林甫的孙子居然说自己家比较弱势?李邺听着都觉得稀奇。 “我来是想请你们一家吃顿饭,我娘背上长了两年的毒疮被你母亲一贴膏药就治好了,我们全家非常感激。” “等你母亲病完全好了再说吧!” 李邺心中堆了不少问题,便笑道:“我们去外面吃早饭吧!我请客。” “应该是我请客!” “一顿早饭,就别争了!” 李邺拿上钱袋子,便和李洵一起到街上去了。 ........ 常乐坊的早上非常热闹,到处是卖早饭的小吃摊,李洵指着前面一家卖面片的小摊道:“他家干净,味道不错,我常在他家吃面!” “那就吃面吧!” 两人在面摊坐下,李洵笑道:“来两碗鸡肉面,要加量!” “兄长的父亲是......” “我父亲是老十六,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在高陵县庄园做管事,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 “难道你父亲比我的父亲还年轻?”李邺有些不解。 李洵摇摇头笑道:“看来贤弟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父辈之间兄弟排序不完全按照年龄,前五个都是嫡子,你想想怎么可能? 如果按照年龄排序,你父亲应该排二十名左右,因为是嫡子,所以排第五,然后老六和老七都空缺,留给嫡子的,但前后两位夫人只生了五个儿子。 老八是庶长子,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我爹爹长你父亲三岁。” “那平时怎么称呼?不是乱了吗?” “怎么会乱呢?我爹爹叫你父亲五弟,你父亲叫我爹爹十六兄,明白了吧!” 李邺点点头,“我懂了,没想到嫡庶之间连排位都要讲究。” 李洵苦笑道:“排名算什么,嫡庶之间差距大如鸿沟,嫡子都能当官,而且还控制家族的各种重要利益,庶子只能做平民,靠每个月五贯例钱过日子,不过你父亲以前管庄园,我爹爹去高陵县农庄做管事,就是他安排的,所以我们家的条件还算不错!” 李邺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位三十七郎的父亲和自己父亲是一伙的。 第八十章 入学考试 “一共有多少嫡孙?”李邺又问道。 这时,两碗面片送来了,李洵一边给李邺倒点酱油,一边回答他的疑问,“嫡孙十二个,其他都是庶孙!” “孙子辈排名也按嫡庶吗?” 李洵摇摇头,“孙辈再按嫡庶排名就太乱了,但也没有那么精准,比如一共六十六个孙子,你插队排四十八郎,那之前的四十八郎怎么办?” “对啊!我也有点困惑。” “原来的四十八郎早夭了,七岁时病死,这个排名就空出来了。” “所以实际上并没有六十六个孙子?” “没有,还健在的只有五十几个,具体有多少,我也不清楚了。” 两人吃完饭,李邺笑问道:“兄长今天没上学?” “我在县学读书,今天没课,就懒得去了。” “县学读书这么自由?” “县学读书本来就很自由,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学校才不会管你,教授只管上课,上完课走人,几百個人一起上课,他才不管谁来谁不来,你不听课是自己的损失,反正最后是科举见真章。” 李邺想想也对,乔彬不就这样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能参加马球资格考试,也不见县学管他。 李邺自己也要读书了,对这方面很有兴趣。 “读完县学呢?” “明年开始去府学读书,那时就要起五更熬半夜了,为科举做准备。” “兄长不想试试别的路径?” 李洵叹口气:“我们庶孙要想翻身,只有走读书这条路,要么去太学读书,要么参加科举,如果不奋斗,相国庶孙和平民没有区别,建议贤弟也去县学读书吧!” “我是要读书,但好像不是县学,是明德学堂!” 李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贤弟也是庶孙啊!怎么能去明德学堂,那是嫡子才能去的地方。” “我父亲是嫡子,难道我也是嫡孙?” “不可能,宗祠那边把你的牌子放在庶孙一栏,我昨天亲眼看到的,这个不会搞错,要么是特殊情况,祖父想补偿你一下。” “其实我倒想去县学,更自由一点!” “别傻了,县学是混日子的地方,学不到真学问,你想想,将来咱们要参加科举博前途,当然要拜名师,我做梦都想去明德学堂读上院,可惜我没这个机会。” 李邺点点头,又问道:“我刚进家族,有什么需要提醒的地方的吗?” 李洵笑了笑,“庶孙之间没有什么竞争,大家相处都不错,最多有点鸡毛蒜皮的小矛盾,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 李邺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兄长的意思是说,嫡子嫡孙之间有斗争?” 李洵点点头,“争夺门荫名额,争夺祖父宠爱,争夺家族资源,一个个尔虞我诈,比朝廷斗争还要激烈!”錵婲尐哾網 说到这里,李洵想起一事,小声道:“我不是挑拨你们兄弟之前的关系,但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李淮真不是东西,要小心他!” ......... 两天后,李邺来到了明德学堂。 打球和读书并不冲突,联赛一年就那几天,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很自由,毕竟他才十四岁,选择读书很正常。 练武只是为了乱世做准备,并不是他的前途,唐朝武职是被关陇贵族和功勋世家垄断,是给他们的子弟准备的。 武举虽然是唐朝首创,但已经很多年没考了,指望不上。 寒门子弟练武大多是为了参加州县的武考,就能编入地方乡兵缉盗守门,或者被推荐入京当禁军。 裴旻号称长安第一剑术高手,被誉为剑圣,他当上龙武军中郎将还是靠烈凤的关系,否则他也就只能做个大头兵。 李邺的祖父是相国,如果李邺能考上科举,他的机会就比别人多得多。 考虑了几天,李邺最终决定,接受祖父李林甫的安排,入校读书。 明德学堂也被称为明德学院,是长安三大私学之一。 长安一直有种说法:‘寒门入小学,中层读官学,官宦进私学’。 意思就是说寒门子弟读完小学就结束了学业,像张小胖的弟弟,还有小黄毛,他们读几年小学堂,能读书识字,就不会再读书了。 而乔彬、杜望、麻金松这些富家子弟都属于中产阶层,他们会去官学读书,想方设法往权力阶层靠拢,实在当不了官,就做文吏。 还有像李洵这样的官宦庶子也是去官学读书,进不了私学、 在几个月前,李邺连小学堂都读不了,可一转眼,他竟然能读名牌私学,让人不得不感慨命运之造化。 明德学院位于朱雀旁的靖善坊,紧靠兴善寺,占地约三十亩,有生徒五百余人,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或者名门世家。 明德学院分为上院和下院,按照李邺的理解,就是高中部和初中部,全部读完需要五年时间,然后可以直接进太学,不需要参加太学入学考试。 他父亲李岱已经给他填好了要读的阶段,下院初级,相当于初中一年级,李邺还要接受一个基本测试。 李岱其实还是高看了他的儿子,他以为基本测试应该没有问题,就是背一遍《论语》和《孟子》,只要读过小学堂,谁不会背? 但他不知道李邺就只是在七岁时懵懵懂懂读过一年书,认识的字加起来最多五十个,在挨那一棍之前,已经还回去四十八个了。 当然,《论语》和《孟子》李邺现在也不会背。 不过李邺实在不想来明德学院读书,他想去县学,只是碍于祖父李林甫的面子,不得不来。 他需要自由,需要大量自己的时间,现在距离李林甫倒台还剩三年,距离安史之乱还有六年,让他在这里蹲五年,黄花菜都凉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学院不接受他,然后他就可以转去县学读书。 李邺坐在先生的书房内,眯着眼睛想对策。 一个表情严肃的瘦高先生坐在对面,他叫梁思德,是下院初级的教授。 “读过《千字文》、《急就篇》和《开蒙要训》吗?” 李邺摇摇头。 “能背《论语》和《孟子》吗?” 李邺还是摇头。 梁思德眉头一皱,“那你会什么?” “会写诗!” 梁思德诧异看了一眼李邺,勉强道:“写一首给我看看!” “请先生出题!” “我们这座塔楼叫明台,那你就以《明台》为题写一首诗。” 梁思德去旁边倒茶去了,李邺坐在桌前,想了想,便提笔写道: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 他写的是繁体字,练了几个月的字,常用的繁体字他都能写了。 不过写了这两句,李邺摇摇头,这首诗武则天时就出现了,他虽然打算装不学无术,但也不想背负盗窃别人诗的名声,他把纸捏成一团,又重新铺开一张纸。 眯着眼想了片刻,李邺忽然灵机一动,有了。 他立刻提笔写道: 一座宝塔平地出, 上面小来下面粗。 有朝一日倒过来, 下面小来上面粗。 写完,李邺放下了笔,“请先生过目!” 梁思德刚喝了口茶,上前看了一遍,‘噗!’他口中茶喷了出来。 他瞪大眼睛问道:“这...这是你写的?” 李邺谦虚笑道:“学生书法不好,让先生见笑了!” “我...我....”梁思德说不出话来,放下茶盏,拿着诗就跑掉了。 片刻,一名老者跟随梁思德进来,老者头戴纱帽,身穿深绿色的官服,让李邺心中有点奇怪,这明明是私学,怎么还会穿官服? 老者进来便笑眯眯抱拳道:“在下赵舒,是本校教谕,我以为李公子明天才会来!” 李邺见对方的笑容一脸巴结,心中有点不妙的感觉,好像自己写的那首诗没起作用。 第八十一章 神龙恶党 教谕就是校长,但赵舒同时也是国子助教,从六品官。 既然是官,自然就带有官场习气,李邺是相国李林甫亲自安排的,李相国在学院读书的孙子虽然也有好几个,但只有这个李邺是李相国专门打招呼的,赵舒当然不敢怠慢。 赵舒呵呵笑道:“是我没有交代清楚,公子是李相国亲自安排的,不用入学考试,直接就读,马上就给公子办入学手续!” 梁思德满脸鄙视,写出那样的歪诗还能进明德学院读书?要拍相国马屁也不能这么恶心吧! 李邺一阵头大,果然被自己猜中了,那首诗没起作用。 他连忙道:“我有几句话,能否单独和赵教谕谈一谈!” 赵舒回头看了一眼梁思德,“梁教授,你先退下。” 梁思德只得退了下去,李邺坐在梁思德的位子上,大大咧咧一摆手,“教谕请坐!” 赵舒心中有点诧异,这位似乎没把自己当做学生啊! 他心中有些不高兴,只得在学生位子上坐下,问道:“可是李相国有什么话要公子转告给我?” “和我祖父没有关系!” 赵舒脸色微微一沉,心中的不满已经快忍不住了,“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李邺取出高力士的宝寿牌,“教谕认识它吗?” “啊!” 赵舒惊得站起来,“公子怎么会有.....宝寿牌?” “当然是高翁给我的,赵教谕请坐!” 赵舒重新坐下,脸上立刻挤出了一丝谄笑,高力士的面子可比李林甫大多了。 他心中同时也惊诧万分,李林甫的孙子怎么会有高力士的宝寿牌? “公子有什么话请说!” “我是替高翁做事的,很隐蔽之事,具体做什么,恕我不能明说!” “那是!那是!” “我祖父让我读书,实际上是让我来混一个履历,将来我的履历上就会好看一点,但如果真的读书,我就没法给高翁做事了,赵教谕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舒一点就透,怎么会不明白?对方只是想挂了一个学籍,但没有先例啊!就算是神龙党那群王八羔子,也是会来读书,不会只挂一个学籍。 赵舒着实很为难,想了想道:“这样吧!有事情公子就请假,我保证批准,这样就两不耽误了。” 李邺摇摇头,“赵教谕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请公子明示!” “我的意思是说,今天考试没有通过,明德学院不录取我!” “啊!这....这让我怎么向相国交代?” “不需要你交代,我去给祖父说!” “可是,这個名额放弃太可惜了,明德学院破例给了这个名额,请公子三思!” 李邺心中一动,这个名额可以给李洵啊! 李邺笑道:“我有个堂兄在县学读书,非常刻苦优秀,我把这个名额让给他,行不行?” “这个...必须你祖父同意才行!” “祖父日理万机,殚精竭虑考虑国家大事,这点小事就不用惊动他老人家了吧!” “至少你父亲得答应!” “那就一言为定,我去给父亲说!” 祖父那边他没有把握,但说服父亲,李邺还是胸有成竹。 ........ 李邺浑身轻松地走出了明台楼,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 “李邺,李贤弟!” 李邺一怔,回头望去,只见跑来一名年轻男子,颇为眼熟。 “李贤弟,听说你要来读书,我就在想这位是不是你?果然是!”年轻男子跑上前大笑道。 李邺挠挠头,“我这两天记忆不太好,兄长是.....” “你不认识我了,前几天你还给了我一脚!” 李邺顿时想起来了,程咬金的后人,他上次穿一身富贵公子锦袍,今天换了一身灰色士子服,自己居然没有认出他来。 “你是程昌胤!” “是我,我有话对你说!” 程昌胤指了指旁边,李邺跟随他来到旁边走廊上,李邺笑问道:“程兄不是宫中侍卫吗?怎么也在这里读书?” “当侍卫的时间很宽裕,父亲非逼我来读书,倒是你,老弟今天是第一天来吧!” 李邺心中有点奇怪,连忙问道:“兄长怎么知道我今天是第一天来?” “我是听到有人说起你了,所以才知道伱今天要来读书,按理你是第一天上学,应该不会得罪人啊!” “谁说到我了?我得罪了谁?” “神龙党!” 李邺一头雾水,“神龙党是什么?” “就是一群权贵子弟结成的党羽,学院各种团体派别很多,什么边军派、尚书派、牛党、鲜卑党等等,有二三十个,但这些派别都没有这个神龙党坏,这帮人平时飞扬跋扈,打人心狠手辣,据说他们手上已经有好几条人命,学校也不敢管他们。” “他们怎么说我?” “我听人说,他们商量怎么收拾你,他们知道你今天要来!” 李邺着实奇怪了,自己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时辰,哪里得罪他们了,而且他们又怎么知道自己来明德学院? 难道是杨家,李邺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就只有杨家,但想想又不可能,杨家也不会知道自己来这里读书。 更不可能是赵舒,自己有宝寿牌,赵舒哪敢得罪自己? “那就是他们!” 程昌胤向远处广场那边一努嘴,李邺看见一群青少年向学堂内走来,大约有八九个人,都是十五六岁左右,个个衣服光鲜,气势不可一世,分明就是一群不良少年。 “为首那个最高壮的叫做宇文嗣武,和我同班,八月要进宫当侍卫,旁边那个叫元骁,关陇贵族中元家的子弟!” 李邺想了想问道:“这里面有李相国的孙子吗?” 是祖父李林甫安排自己来读书,要么就只有李家人知道。 “有两个,一个是李注,一个是李淮,最边上那两个就是!” 李淮?李邺猛地想起李洵给自己提起过同父异母的兄长,好像就是叫李淮,说此人不善,要自己当心。 如果真是他,那简直太恶了,居然纠结同伙去收拾自己从未谋面的兄弟,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李邺又想起了那天在相国府遇到贵妇人,父亲的正妻,也是一样的凶相毕露,估计他们母子都是一个德行。 李邺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父亲无法把母亲接回府去? 程昌胤拍拍李邺的肩膀,“我在学院也有一帮兄弟,不怕他们,需要帮忙给我说一声,我会全力相助。” “多谢程大哥,我其实并不在这里读书,今天只是过来看看,我在县学读书。” “那我就放心了,这帮人太坏太凶残,最好不要和他们有交集。” 这时,上课钟声敲响,程昌胤歉然道:“我得上课去了,改天我请贤弟喝酒!” 李邺笑着点点头,“我们有机会再见!” 程昌胤抱拳行一礼,匆匆回去了。 李邺取了马,随即离开了学堂。 ........ 一间空房子里,七八个少年聚在一起。,一个个腿跷在桌上。 “大哥,晚上去教坊吧!” 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年笑道:“我又想那个大胸脯女人了 “估计她的伤还没好,你小子下口太狠,等两天吧!” 他们的大哥便是宇文嗣武,长得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双细长眼睛,像极了他的姑母宇文螺,他是李淮的表兄,也在明德学堂读书。 他这几年横行霸道,仗势欺凌弱小,到处惹是生非,他的父亲也颇为头大,准备送他进宫当侍卫。 当侍卫几年有了职务后,就能外放地方当武官,这便是权贵子弟的进阶之路,各地武官基本上都是为权贵子弟准备的。 混得最成功的侍卫就是李林甫,最后当上了宰相。 几天前,宇文嗣武听了姑母的哭述后,便决心替姑母讨回一个公道,当然,他不敢去招惹姑父李岱,他只会欺负弱小,他的目标盯住了李邺。 偏巧今天李邺来明德学院读书,宇文嗣武心中便动了杀机?huαんua33 “三弟,你要那个混蛋的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还是让他当小宦官?” 李淮目光阴森道:“我觉得当宦官这个主意不错!” 众人一起大笑,“就像那个豆腐西施的男人一样,按住把他的蛋割了!” 这时,元骁快步走了进来,“那个混蛋跑了!” “什么!” 宇文嗣武顿时怒道:“他不读书了吗?” “我刚才去查过了,他考试没通过,没有被学院录取!” “该死!” 宇文嗣武恼恨之极,一脚把椅子踢翻。 这时,另一名小弟李注道:“既然没有来这里读书,那就算了吧!” “放你娘的狗屁!” 宇文嗣武勃然大怒,一把揪住李注的脖领,恶狠狠道:“你知不知道他是在挑衅我宇文家族的尊严,没有我宇文家族同意,他一个野杂种也敢认祖归宗?” 李注畏惧他的凶悍,吓得低下头不敢吭声。 宇文嗣武推开他,又回头问李淮道:“他家住在哪里?” 李淮点点头,“听我娘说,他住在永和坊,去问一下就知道了。” 李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他还是沉默了。 第八十二章 欺人太甚 次日上午,李邺还没有出门,张平和乔彬跑来找到了他。 张平急道:“老李,你去永和坊看看吧!你们家老房子出事了。” 李邺一怔,“出了什么事?” “昨晚快关闭坊门的时候,你们家老房子起火了,火很大,大家都没法救!” 李邺隐隐想到了一群人,冷静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听说是一群富家公子,和咱们年纪差不多大,但很狂暴,守坊门的士兵不肯给他们开门,被打得半死,腿和胳膊都被打断了!” 李邺点了点头,果然是他们,这帮混蛋还真不肯放过自己? “我们去永和坊!” 李邺铁青着脸,骑马和两名同伴来到了永和坊....... 老房子已经完全烧毁了,只剩下残垣断壁,没有搬走的旧家具也被付之一炬,变成了焦炭。 这是他们生活了十四年的家园,虽然贫穷,却充满了快乐和幸福,虽然破旧,却能给他们遮风挡雨。 如今却被烧成了白地,李邺默默望着被烧毁的家园,他的双手捏成了拳头。 “李大哥,很庆幸他们搞错了,是不是?”乔彬小声道。 “老李,他们都是权贵子弟,惹不起的,算了吧!”张平也劝道。 李邺摇摇头,“我已经让他们一步了!” 张平很了解李邺,李邺这样说,就表示他不会善罢甘休了。 他着实焦虑道:“老李,我们真的不是他们对手,他们家族都是权贵,杀了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李邺拍拍张平宽厚的肩膀,“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参与!” 张平的胖脸抖了两下,咬紧嘴唇道:“从小打架,我们都是一起上的!” 李邺心中感动,又笑道:“这次不是打架的问题,只是要讨个说法,我打马球也认识几个权贵,我会请他们替我出头!” 张平迟疑一下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真帮不了你了。” “你赶紧去酒楼吧!耽误你半天了。” 张平叹口气,转身骑毛驴走了。 李邺又对乔彬拱拱手,“贤弟也回去吧!这件事我能解决。” 乔彬已经听父亲说了,李邺在替高力士打球,估计他会去找高力士。 他默默点头,“大哥保重!” 乔彬也骑马走了,李邺站在废墟前,耐心地等待着。 刚才进坊门时,他看见一人飞奔而走,应该是去报信,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帮家伙就在附近。 第八十三章 护身铠甲 中午时分,李邺来到高力士府求见。 他很清楚自己闯了祸,六名被他打翻的恶少都是权贵子弟,而且还都是权贵嫡子。 宇文武嗣是北周皇族后人,他不仅家族显赫,还有一个大姑在皇宫为妃,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皇妃。 还有一个武珪是恒定王武攸止的孙子,武惠妃的侄儿。 再有就是李淮,李林甫的孙子,另外被打倒的三人李邺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估计身世也不简单,能和宇文武嗣一起鬼混的,都不会是平常人。 他现在需要高力士帮忙,准确来说,高力士现在就是他的护身铠甲,高力士可是承诺过这块宝寿牌能保护自己,但别人根本不给面子。 ……….. 高力士每天中午会回府吃午饭,再小睡片刻。 此时他刚吃完午饭,还没有休息,李邺便来拜见了。 冯劝农有点不太愿意,不过他还是带来李邺去见父亲高力士,父亲有过吩咐,如果李邺有事求见,就带他进来。 李邺躬身行礼,“晚辈李邺,给高翁请安!”錵婲尐哾網 高力士坐在软榻上笑着摆摆手,“坐下说话!” “谢高翁!” 李邺在旁边小榻上坐下,欠身道:“晚辈今天遇到一点小麻烦,恳请高翁帮忙!” 高力士笑道:“要找我帮忙,估计麻烦不小,说吧!什么事?” 李邺便将自己昨天去学堂遭遇神龙党,他们昨晚烧了自己老房,今天又围攻自己,自己被迫还击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也同时把李淮敌视自己之事给高力士说了。 高力士点点头,“这群权贵子弟我也听说了,在长安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教坊的管事也向我多次投诉,女人不接客就被毒打残害,小小年纪,怎么就这般狠毒?” “晚辈想不通,哪里招惹了他们?” 高力士微微笑道:“鲜卑胡人的规矩,外房子弟归宗是要经过大妇同意,李岱的正房是宇文靖之女,不折不扣的鲜卑贵族,或许他们认为你归宗侵犯了正房的尊严,但他们惹不起你祖父,只能收拾你了。” “是他们长辈的意思吗?” “宇文家族虽然护短出了名,倒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应该是宇文嗣武想为姑母出头,我不是给了你宝寿牌吗?你没有给他们看?” 李邺摇摇头,“我给他们看了,他们根本就不理睬!” 高力士心中着实不悦,冷冷道:“看来我的面子也不管用了,罢了,我回头给宇文靖说一声,让他给我一个面子,你没有把他们伤得很重吧!” “晚辈有分寸,都是一点点皮肉之伤,未伤及筋骨。” “那就没有问题!” 李邺又道:“但他们烧了我的家,晚辈要一个说法!” 高力士点点头,“我会让他们赔给你!” 李邺再次躬身行礼,“高翁护佑之恩,李邺铭记于心!” “去吧!好好给我打球!” “晚辈一定竭尽全力!” 李邺行一礼告辞走了。 冯劝农送走了李邺,回到父亲书房。 高力士对他道:“你等儿去一趟宇文靖府宅,让他给我一個面子!” 冯劝农犹豫一下道:“父亲,这件事是不是让李相国出面更好一些,毕竟李邺是他的孙子。” 高力士笑了笑道:“既然那孩子来求我了,我自然要帮帮忙。” “孩儿不太明白!” 冯劝农着实想不通,父亲为什么对李邺这么看重? 说他是李林甫的孙子,但李林甫有几十个孙子,这个只是庶孙,李林甫自己都不看重。 可就算是李林甫的面子,也不至于让父亲替他出头。 高力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是因为那孩子马球打得好才招揽他?” 冯劝农一怔,“难道不是?” 高力士摇摇头,“是飞龙把他推荐给我!” 冯劝农大吃一惊,“是飞龙推荐?” 高力士点点头,“上一次飞龙把王忠嗣推荐给我,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飞龙为何这样看重这孩子,但一定有原因?” 停一下,高力士又缓缓道:“何况我的面子在他们眼中,就那么一文不值?” “孩儿明白了?” ........... 宇文家族的主宅位于靖善坊,宇文氏三兄弟,大哥宇文融因为犯事,在开元年间去世了,老二宇文靖,目前任兵部尚书,老三宇文通,出任军器监少监。 目前宇文氏的家主便是老二宇文靖,而宇文靖自己也有三子两女,长女在皇宫为昭仪,小女儿宇文螺嫁给了李林甫之子李岱。 三个儿子又给宇文靖生了七个孙子,宇文嗣武便是长子宇文伟所生的嫡孙。 宇文嗣武和李淮被家丁抬了回来,宇文府上下一阵大乱。 两人脸颊乌青高肿,眼睛都挤成一条缝,就像捅了马蜂窝的后果,李淮还更惨一些,牙齿被打掉三个,宇文螺趴在儿子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别哭了!” 宇文靖一阵心烦意乱,怒喝一声,宇文螺不敢哭了。 宇文靖问医师道:“他们怎么样?” 医师躬身道:“回禀家主,就是脸被打肿了,别的没有问题!” “我儿牙齿被打掉了,怎么没有问题?”宇文螺大吼道。 “夫人不要担心,淮公子被打掉的是乳牙,还会长出来!” “那个狗贼把我的马杀了,我要杀了他!”宇文嗣武含糊不清大喊。 李淮却始终一言不发,他把仇恨放在了心中。 宇文靖又指着旁边的家丁道:“你详详细细给我说来,不准有半点隐瞒!” 家丁一直跟随宇文嗣武,最了解情况,他一边偷偷看着宇文嗣武,一边吞吞吐吐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宇文靖脸色越来越阴沉,对方好歹也是李林甫的孙子,如果真的把他杀了,自己去李府道个歉就可以完事吗? 自己的孙子怎么会如此愚蠢? 宇文螺很了解父亲,她见父亲脸色不好,连忙道:“爹爹,嗣武是为了维护我的尊严,是为了维护宇文家族的尊严,爹爹可以责怪他擅自行动,但不能责怪他的担当!” 一旁的宇文通也劝兄长道:“大哥,这件事虽然汉人和鲜卑人的风俗有别,我们也不会干涉李家的事务,但作为亲家,李林甫应该先给我们说一声,至少也是对我们的尊重,但李林甫没有尊重我们,也不能怪小辈们愤怒。” “好了,把他们抬下去养伤,整天在外面惹事生非,我们宇文家族的名声都被他们毁掉了!” 这时,家丁跑来禀报:“家主,元大将军来了!” “啊!快快请进。” 元大将军便是右卫大将军元素,元骁的祖父,他虽然不是元氏家主,但也是元家的第二号人物,宇文靖当然不敢怠慢。 片刻,身材高大魁梧、相貌粗犷的元素匆匆来到中庭,后面跟着他的孙子元骁。 元素年约六十岁,看起来像个猛张飞,实则精细无比,他孙子元骁虽然也不是好东西,但比宇文嗣武有脑子。 宇文靖迎上来抱拳道:“元贤弟,好久不见了!” 元素摆摆手,“我还有要紧事赶回军中,我就长话短说!” “元贤弟请说!” 宇文靖看见后面的元骁,便隐隐猜到一定也是为那件事而来。 元素回头对孙子到:“骁儿,你来说!” 元骁上前抱拳道:“回禀宇文家主,上午那个李邺,晚辈看见他拿出了宝寿牌。” 宇文靖大吃一惊,宝寿牌可是高力士的信物。 他急问道:“元公子,你看清楚了吗?” 元骁躬身道:“隔了十几丈远,字看不清楚,但那种银中带粉的颜色很特殊,只有宝寿牌有那种颜色。” 宇文靖顿时急道:“元公子,伱怎么不制止嗣武他们?” 元骁一摊手,很无奈道:“晚辈再三喊他们了,喊了很多次,但他们杀红了眼,根本就不听我的喊话,而且打斗在一瞬间就结束了,晚辈真的没有办法。” 实际上元骁只喊了一声,但他要表现出自己很尽力了,最后闯祸也和他无关,元家的传统,推卸责任没人能和他们比肩。 “这...这下子麻烦大了。” 宇文靖不怕得罪李林甫,但他怕得罪高力士。 第八十四章 弟兄纷争 旁边宇文通见兄长有些惊恐失态,便安慰他道:“兄长,他虽然是李林甫的孙子,但毕竟只是庶孙,很卑微的小人物,他怎么可能有宝寿牌?再说元公子也没有看清上面的字,很可能只是颜色相近,要么就是假的宝寿牌!” 元素却心知肚明,宝寿牌的粉银色根本难以模仿,就算可以模仿,可谁又敢去仿造,李林甫的孙子拿着仿造的宝寿牌,可能吗? 元素很清楚得罪高力士的后果,被罢官免职都是轻的,他赶来只是为了友情提醒一下宇文靖,元家可不想卷进这件事中去。 “军中还有紧急军务,老夫先告辞!” 元素水也不喝一口,带着元骁匆匆走了。 就在元素刚走,管家又跑来禀报,“高翁府上的冯公子来了!” 宇文靖呆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看来宝寿牌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连忙迎了出去。 等候在府外的果然就是冯劝农,他奉父亲高力士之令前来送口信。 “让冯公子久等了!” 宇文靖和宇文通亲自迎了出来。 “不敢!不敢!” 冯劝农躬身行礼道:“晚辈奉父亲之令而来,向宇文家主求个情!” “是我那个孽孙太鲁莽,没有看见宝寿牌,否则怎么会……哎!应该是我去向高翁道歉!” “我父亲说,都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大人就不要参与了。” 宇文靖稍稍松了口气,高力士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他连忙道:“我本来就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我一定会约束孙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藐视宝寿牌是小事?’ 冯劝农心中冷笑一声,不慌不忙道:“还有一件事,令孙烧了别人的房子,我父亲说,这件事就不要惊动官府了,私了如何?” “感谢高翁替我调解!” “那就折价三千贯,我父亲先替你垫上。” 世间最恶心之事不过如此,烧了两间破房子,居然要赔偿三千贯钱,还要感谢别人替自己垫钱。 但这就是官场,在上位者面前,宇文靖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得满脸挤出感激之色,让对方满意。 冯劝农又淡淡道:“我父亲还说,令孙喜欢逛教坊,本身也无可非议,但还是要遵守一下基本的礼仪,连圣上都听说令孙的大名了,这样下去对宇文家族的名声恐怕会有影响。” 宇文靖脸皮胀得通红,只得再次躬身道:“请转告高翁,我一定会严惩孽孙,如果再有下次,我只能辞职向圣上谢罪!” 冯劝农没有进府,直接坐马车走了。 宇文靖转身冲进府门大吼道:“把这个孽孙给我抓出来,打断他的腿!” 宇文通吓一跳,连忙劝道:“兄长约束好他就是了,何必一定要严惩?” 宇文靖狠狠瞪了三弟一眼,“你知道什么?这是孽孙不给宝寿牌面子,高力士要拿我树威了,我若不给他一个交代,他明天就会轻描淡写给天子说一句,我们宇文家族在教坊以皇族自居,你忘记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宇文通惊得脸色惨白,不敢再劝了。 正在房间里调戏丫鬟的宇文嗣武被几名家丁架了出去,按在中庭狠狠杖打,一棍棍打下去,直打得宇文嗣武鬼哭狼嚎,嗓子都哭哑了,只片刻,双腿被活活打断,宇文嗣武晕厥过去。 宇文靖喝令道:“送他去李相国府道歉!” 但心念一转,他又改口了,“不去相国府了,送去教坊道歉!” 宇文靖刚才还信誓旦旦保证事情到此为止,若送去李林甫府邸,事情必然又要扩大。 ........ 虽然宇文武嗣被抬去教坊公开道歉,轰动长安城,但李林甫还是知道了真相,是他的四子李岷把真相及时告诉了他。 李岷的儿子正是逃走的李注,他听到宇文武嗣被打断双腿的消息后,不敢再隐瞒,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李林甫着实恼火,立刻让李岱去把儿子李邺找来。 内堂上,几個嫡子都聚在一起,长子李岫忧心忡忡对李林甫道:“父亲,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必然会影响到我们和宇文家族的关系,孩儿建议父亲带着四十八郎去宇文府上道歉,弥合双方的裂痕。” “四郎怎么看?”李林甫又问四子李岷。 李岷摇摇头,“孩儿认为,这件事是五弟的两个儿子不睦引发,五弟家教有问题啊!” 李岷官任正七品军器监丞,在家族他同时掌管酒楼和商铺,分别由跟随他的几个庶子掌管。 但就在不久前,最赚钱的五家酒楼和三家客栈被剥离出来,交给了老五李岱,几个庶子都怪他无能,这让李岷心中极为不满。 但他又不敢在父亲面前表露出来,便把不满发泄到老五李岱身上。 三郎李屿也道:“父亲,孩儿认为四十八郎不懂规矩可以理解,毕竟他刚来,但五弟没有好好教他,这就是他的责任了,父亲,最近几年,五弟确实有点颓废。” 这时,李岱在堂下道:“父亲,孩儿把邺儿带来了!” “进来!” 李岱快步走进内堂,后面跟着儿子李邺。 李邺知道李林甫会找自己,但这么多叔伯集中在一起,他却没有想到。 李邺跪下给李林甫行了一礼,“孙儿参见祖父!” 李林甫点点头,“起来吧!” 李邺站起身,站在一旁,李林甫问道:“邺儿,今天宇文嗣武被打断双腿,送去教坊谢罪,轰动了长安,你知道吗?” 李邺点点头,“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情,孙儿当然知道!” “大快人心?” 旁边李岫顿时大为不满道:“这会影响到李家和宇文家的盟友关系,你懂吗?你根本不懂,你只会闯祸给家族惹麻烦!” 李邺冷冷道:“我或许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我只知道天下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是永远的,就像孙刘两家结盟大败曹操,最后孙权却把关羽宰了一样。” 李岫被堵得一句说不出来,他恼火道:“你对长辈就是这样说话的?” 李邺淡淡道:“我一直很尊重长辈,我也知道父亲问别人话的时候,儿子最好不要擅自插嘴,至少也要经过父亲的同意!” 李岫大怒,刚要发作,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目光严峻,他便狠狠瞪了李邺一眼,不再吭声了。 李岷趁机对李岱发难道:“五弟,公开顶撞长辈,这就是你的家教吗?” 李岱沉默片刻道:“邺儿虽然不服管束,但他本性纯良,不会带着兄弟去烧别人的房子!” 李岱的话棉里藏针,他在指责李岷的儿子李注带着兄弟李淮跟着神龙党厮混一事,虽然李淮不是好东西,但道义上,李注的责任更大,他毕竟是兄长。 李岷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好了,都统统给我闭嘴!” 李林甫一声怒喝,大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李林甫这才继续对李邺道:“把宇文嗣武的事情详详细细给我说一遍,不准有半点隐瞒!” 李邺却摇摇头,“孙儿从不认识什么宇文嗣武,让孙儿从何说起?” 李岱大惊,儿子怎么突然否认了?路上可是给自己说过,今天的事情是因他而起。 李林甫狐疑地看着李邺,见他脸上冰冷如铁,眼角还带着冷光。 他忽然醒悟,便道:“你们都各自回房吧!邺儿留下。” 父亲有令,几个儿子不得不各自回去了,李岱担心地看了一眼,也跟着退下。 内堂上只剩下李林甫和李邺祖孙二人。 “你坐下!” 李林甫让李邺坐下,尽量语气柔和道:“都是一家人,其实不用回避他们!” 李邺欠身道:“高翁知道我在祠堂晕倒之事,祖父查到是谁泄密的吗?” 李林甫这才明白李邺的意思,暗暗惭愧,自己竟然不如孙子考虑得周全。 “他们几个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嫡子,不会出卖家族利益。” 这话就不对了,自己是庶孙,难道就会出卖家族利益? 李邺低头不语。 李林甫也意识到自己话中有漏洞,便摆摆手笑道:“不说这些了,说说宇文嗣武之事!” 第八十五章 妖孽之孙 李邺沉吟一下道:“宇文嗣武之事虽然是因孙儿而起,但他被打断双腿,却与孙儿无关!” 李邺便将昨天在明德学院遇到神龙党之事简单说了一遍,又道:“孙儿不知道宇文嗣武为何对我极度仇恨,孙儿从未见过他,也不认识他,他们是权贵子弟,孙儿出身卑微,不敢招惹他们,所以孙儿选择了妥协退让,连书都不敢读,直接逃回家了。” 说得自己很可怜,好像不读书是因为有人要找他麻烦一样。 李林甫却深信不疑,他其实心知肚明,宇文靖十四年前就给他说过,宇文家族不同意五郎纳妾,也不允许庶子进屋。 必然是因为这件事,宇文嗣武才对邺儿发难。 李林甫心中也着实不满,李家孙子归宗,和宇文家族有什么关系? 宇文螺嫁过来就是李家媳妇,宇文家族无权再干涉了,十四年前自己已经给了宇文靖面子,没想到十四年后还要再干涉,他们还真以为可以干涉李家的宗族事务? “然后呢?”李林甫继续问道。 “他们没有因为孙儿的退让就放过我,他们以为孙儿住在永和坊,便跑去永和坊把我旧居一把火烧了。” “混蛋!” 李林甫重重一拍桌子,他真有点动怒了,居然要把自己孙子赶尽杀绝,宇文家族还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李林甫一挥手,“继续说!” 李邺又继续道:“今天上午我去看被烧毁旧居,结果他们就在附近等我,我刚刚一去,他们九个人就把孙儿包围了,然后双方动手,孙儿把他们都收拾了。” “你一个人能打九人?”李林甫有点不敢相信。。 “孙儿是舅父是裴旻,他教了孙儿一些防身武艺,主要是这些纨绔子弟太弱了,根本就不经打。” 宇文嗣武可一点不弱,李林甫知道他的武艺,便捋须点了点头,只能说明自己孙子更加骁勇,但孙子很谦虚,这一点很好。 李林甫忽然眉头一皱,不对!宇文靖打断孙子的腿,应该向自己道歉才对,怎么向教坊去道歉? 他目光犀利地盯着李邺,“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孙儿不敢隐瞒祖父,有几件事我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本来就想向祖父汇报!” “什么事情?” 李邺取出一块粉银色牌子放在桌上,“祖父认识这块牌子吗?” 李林甫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宝寿牌!” 李林甫简直不敢相信,高力士居然把代表他面子的宝寿牌给自己孙子! 要知道高力士一共只给出去十块宝寿牌,都是哥舒翰、安思顺、安禄山、高仙芝、王忠嗣、皇甫惟明这些边关大将,还有几名心腹宦官,第十一块居然给了自己孙子! 这是什么缘故? 李林甫想不通其中原因,又问李邺道:“你真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 李邺摇摇头,“冯劝农在高府内给孙儿安排了一间宿舍,他说凭这面牌子进府门,孙子以为是通行牌!” 李林甫无语了,居然宝寿牌当做通行牌,这孩子还真是……. “然后呢?你向高力士求救了?” 李林甫很精明,一下子猜到了原委,必然是高力士出手了。 李邺点点头,“孙儿其实是告诉他,得罪了权贵,可能无法为他打球了,然后他问清原委后就问我,为什么不把宝寿牌拿出来?” “你怎么说?” “孙儿情急之下拿出来了,但对方根本不理睬,还骂这个破牌子算个狗屎,好像高翁很生气……..” “不用再说了!” 李林甫完全明白了,自己这个孙子心机太深了,他用宝寿牌挖了一個陷阱,把宇文嗣武埋进去了。 李林甫有点疲惫地对李邺道:“没事了,你回去吧!以后有祖父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孙儿告辞,另外孙儿不想再看见这帮人,孙子想去县学读书!” “可以,你让父亲安排吧!” 李邺恭恭敬敬磕一个头,退下去了。 望着孙子离去的背影,李林甫忽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孩子是妖孽! 宝寿牌,陷阱,有这样的孙子到底是不是好事呢? ………….. 李邺走出内堂,却发现父亲李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一脸担忧。 李邺虽然这个父亲没有什么感情,不过他心中此时也感到一丝温暖,见识了这个冷酷的世界,有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关心自己是多么难得。 “祖父没有为难你吧!”李岱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祖父就简单问了一些情况,对了,刚才父亲怼四叔,很痛快!” “哎!他如果不是那么咄咄逼人,我也不想撕破兄弟间的脸面。” 父子二人向大门外走去,此时夜幕已降,坊门很快就要关闭,李邺必须尽快赶回家。 “父亲,我不想去明德学院读书,我想去县学!” 李岱点点头,他理解儿子是不想再见到那帮人了。 “可以,你不想去明德学院,为父也不勉强你,这件事我来处理” “明德学院的名额可惜了,把它让给李洵吧!教谕赵舒说,只要你同意,他们就可以操作。” “也行,三十七郎是不错的后生,刻苦努力,他们父子都很厚道,伱可以和他多多交往!” 走出了府门,李邺翻身上马,“父亲,那我先走了!” “路上当心一点!” 李邺纵马向坊门奔去,李岱望着儿子远去,低低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儿子才能搬到府中来住。 ………… 靖善坊,宇文靖也站着大门前提心吊胆等待,孙子被打断了腿,他在等高力士的答复。 “父亲,来了!”次子宇文宏指着远处喊道。 只见远处一名家丁模样的人骑马奔来,片刻,家丁来到宇文府门面,将一只盒子递给了宇文靖,“这是我家老爷给宇文尚书的!” 宇文靖急忙打开盒子,里面是药材,他顿时长长松一口气,高力士接受了他的道歉,这一关他终于过了。 家丁走了,宇文兄弟也回到了后堂,宇文通问兄长道:“李林甫那边还要去吗?” 宇文靖叹口气道:“必须要有一个态度,明天我找机会给他道个歉!” 宇文通迟疑一下道:“兄长,明眼人都看得出,天子在培养杨国忠取代李林甫,李林甫就是一条要沉没的老破船,我们应该及时和他切割,以免他倒台时被连累。” 宇文靖点点头,“我也知道,但不要过于着急,等我们站稳了再挥刀切割,那时他拿我们也无可奈何了。” 这时,小女儿宇文螺走上来道:“父亲,我不想回去了!” 宇文靖脸一沉,“胡扯!明天你就带着儿子回去,把你儿子好好管束,你再放纵他,下次就轮到他被打断腿了!” 宇文螺满脸委屈道:“那个混蛋欺人太甚,他哪里还把我当做妻子,他让那个野杂种认祖归宗,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宇文靖安慰女儿道:“那孩子认祖归宗应该是李林甫的意思,和你丈夫没有关系,你只要把握住一个底线,如果没有你的同意,他胆敢把那孩子带回来居住,那你回娘家,爹爹给你做主!” 宇文螺无奈,只得满心委屈地回去收拾东西了。 这种女人极度自私冷漠,从来只考虑自己,不管别人死活,要不是她在中间挑拨怂恿,侄儿宇文嗣武也不至于被打断腿。 现在侄儿出了事,她却连问都不问,仿佛这件事和她毫无关系! ………… 深夜,从浐水归来,李邺并没有急于回家,而是坐在院子上方的城墙上,凝视着夜空的一轮圆月。 万籁俱寂,四周一片虫鸣,格外安静,只有一盏灯还亮着,那是李洵在刻苦攻读。 如果说白天发生的事情对李邺没有一点冲击,那是不可能的,尤其高力士一句话,就把强势无比的宇文靖吓得打断孙子的双腿,送去教坊赔罪,还乖乖奉上三千贯钱的赔偿。 让李邺深深体会到了权势的杀伤力,这件事就像一座灯塔,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前路该怎么走? 哪怕他是不同寻常人的穿越者,在权势面前,他依旧卑微如蝼蚁。 其实乔彬早就告诉过他,人生当早作打算,他父亲乔行忠殚精竭虑寻找各种关系,就是为了让他的儿子尽可能地靠近权力边缘。 李洵拼命刻苦读书是为什么,就是为了当官,挤进权势圈子,彻底摆脱庶子的命运。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多么朴素,多么简单,可偏偏要自己亲身经历过了,才会真正的明白。 直到这时,李邺才终于看懂了自己穿越大唐的意义。 穿越者同样需要权势和地位,只是他站得更高,得以俯视天下,拥有了权势和地位后的自己能不能改变大唐的命运? 第八十六章 复赛前夕 裴三娘虽然拿到了三千贯钱的赔偿,但她并不高兴,她反而是担心,招惹了权贵,恐怕后患无穷。 李邺劝了母亲半天,房子也是他们一点点血汗钱积累下来,凭什么一把火烧掉就算了。 烧了自己的房子,赔偿是天经地义。 裴三娘最终被儿子说服,收下了三千贯钱的赔偿,不过永和坊的老宅她决定卖了,一把火烧光了她的记忆,她也不留念了。 裴三娘决定便宜卖掉,被大火烧了两次,无论如何都不太吉利。 第二天,李洵的母亲丁氏请李邺一家三口吃饭。 丁氏原本打算在坊内最好的南皮酒馆请客,被裴三娘婉拒了。huαんua33 正好李洵的父亲还在高陵县办理交接,家里没有男主人,索性就在家里吃顿便饭,反而更加融洽一些。 李洵家可谓三喜临门,一喜是李洵母亲的恶疮被裴三娘一贴治好,已经渐渐康复。 二喜是他父亲从高陵县庄园调回来,当上了三座安然居大酒楼的管事,月俸从每月六贯涨到十贯,加上家族例钱,他们家一个月的收入就有十五贯,加上一些别的福利,一年的收入也有两百贯。 三喜就是李洵得到了李邺让给他的机会,他可以去明德学院读书了,立刻转学过去,先在下院读半年,然后再转入上院读两年。 第三喜才是让他们一家欣喜若狂,在明德学院有名师指导,再加上李洵自身的刻苦,考上明经科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当然还一个半喜,李洵十一岁的妹妹李小荷给裴三娘做了药童,他母亲丁氏被病痛折磨了两年,当然希望家里的孩子懂点医术。 裴三娘本来不太愿意,李小荷也是相国的孙女,自己怎么能雇相国的孙女当药童? 但丁氏出身平民,她对相国孙女这个身份从来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家和平民没有什么区别?丁氏一再坚持,裴三娘也只得答应了。 李洵家的房子其实也不错,八分地,院子不大,房舍很多,分为东西两个院子,东面小院是给儿子李洵准备的,西面院子则是李洵父母和两个女儿居住,家里也有一個粗使丫鬟。 李邺参观了李洵的小院子,笑道:“我只看见小荷,你姐姐出嫁了吗?” 李洵点点头,“我姐夫是新平县尉,去年考中明经科,我也打算考明经科。” “明经科和进士科有什么区别?”李邺笑问道。 “明经科主要是考记忆,如果你记忆特别好,能把四书五经和其他名家都背熟,基本上就能考上了。 而进士科考经文比较简单,分数更偏重于诗和赋,所以年纪大的士子都会选择进士科,他们的记忆不行了,所以就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 李邺不解道:“我感觉考明经科容易一些!” 李洵摇摇头,“怎么可能容易?几万人考试,只录取不到百人,明经科考试的题量很大,没用思考时间,就要求你非常熟练,错一个字,漏一个空都会被淘汰。 还要写十篇经论,就是对经文的理解,还要会写对策,这是所有读书人最怕的,我想去明德学堂,就是因为那里有名师辅导写经论和对策。 有的士子为了写好时事对策,就出去游历开拓眼界,游历几年回来后,以前读的经文又不熟悉了,这时候考明经肯定考不上,只能考进士,所以考什么是根据自己的情况来选择,反正都是一回事,考上也做不了官。” 李邺一头雾水,“为什么考上科举了,还做不了官?” “看来你是真不懂,科举是礼部考试,考上后只是获得功名,拿到了当官的资格。 去太学读书也能获得功名,但没有当官资格,想当官,必须得参加科举。 当然啦!获得功名有很多好处,不用交税,不用服劳役,州县官府文吏能优先录用,见官不用跪,可以进官学教书,所以太学出来基本上都去官学教书了,待遇好,还轻松。” 李邺挠挠头,“然后呢,想当官怎么办?” “科举考上后想当官,那就必须再通过吏部的选官考试,叫做铨注授官,吏部考有身、言、书、判四关考试,身就是长得好,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言就是要能说会道,思路清晰,书就是书法要好,判就是判案文辞要写得好。” “听你这样说,吏部考也不难啊!” 李洵苦笑道:“听起来好像不难,但每年百余人考上科举,最后能当官者却只有十几人,你说是什么缘故?” “授官名额有限?” “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是,有关系有后台才行啊!我姐夫就是因为祖父给他说了好话,才通过了吏部考。” 李邺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李岱,当年他就是考上明经科,又通过了吏部考,在等待授官时,得罪了武惠妃,结果被剥夺了授官资格,从此一蹶不振。 李邺点点头,笑问道:“打马球能当官吗?” “当然可以,打马球不仅能赚钱,还能认识权贵,权贵推荐进宫当侍卫,当侍卫也能做官,但只能做武官,贤弟不会是想去打马球吧!那个得从小练习,不比读书轻松。” 这时,裴三娘喊李邺回家了,李邺便起身告辞,李洵一家一直把他们送出门。 “邺儿,你和李洵在聊什么?”裴三娘笑问道。 “聊一聊科举!” 裴三娘好奇问道:“莫非你也想参加科举?” 李邺摇了摇头,他上辈子最怕的就是背书,这辈子也一样,让他在唐朝参加科举考试,他还不如不穿越。 今晚和李洵的聊天,让他彻底死了走文路之心。 这一刻,李邺忽然连县学也不想去了。 ………. 休息一个月,马球联赛又再次开始了。 从复赛开始,就要进行淘汰赛,十支球队将逐队厮杀,获胜的五支球队进入第二轮淘汰赛,积分前两名闯入决胜赛,最后的获胜者为马球联赛第一名,得到天贵的称号和一万贯奖赏,同时也获得了攻擂资格,将和擂主龙武军马球队争夺天魁。 李邺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高力士府,距离府门还百步左右,李邺取出面具戴在脸上。 李邺被领到更衣房,每人都有独立房间,也算是他们的宿舍。 房间是套间,分里外两间,各种家具齐全,床上还有柔软簇新的被褥。 在桌上放着一套新队服,是一套白色的武士服,胸口上绣有天鹏二字。 实际上,穿这种武士服的人很多,都是天鹏队的支持者。 正式比赛时还要披上盔甲,盔甲有三种颜色,分别代表球场上的位子。 李邺刚换上球服,有人敲门了,他连忙出去,刚才管事行礼道:“领队请公子过去,请随我来!” 李邺随着管事来到了大堂,大堂上坐了四个人,都穿着一样的队服,脸上都带着一样的面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但李邺还是一眼认出了猎鹰,他的下巴上有一颗很大的红痣,容易识别,猎鹰是上一场比赛后唯一保留的球员,其他四人都是新招募的。 冯劝农笑着向李邺摆摆手,给其他四人介绍,“这是飞鲨,我们的主射球手。” 果然,冯劝农这句话说出后,李邺从猎鹰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一丝嫉妒,上一场比赛,他是主射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