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龙族]中邪》 第 1 章 正午,日照当头。沙漠里热得像火烤一样。 吴邪带着伙计去找人,他们要找的是一个向导——能够在沙漠中带领他们找到“海子”的人。 蛮人认为湖是大海的孩子,所以把湖称作“海子”。传说中神秘的古潼京,则是一块由三个海子包围起来的区域。而那片区域宛若具有生命一样,海子只会在特定的时间里出现。 以前也不是没人尝试过去探索那里,只可惜一无所获。 基于它的古怪,当地生活的额鲁特蒙古族将那地方视作魔鬼的领地。不过,现在还能够找到那片区域的,也只有他们之中的极少数人。 吴邪要找的向导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名字叫“马日拉”。在蒙古语中,马日拉的意思是“三颗星”。没有钟表的时代里,牧民们将这三颗星视作测时星,用它们来测定时间。 几个月前,吴邪已经派过一群伙计进入沙漠,他们当时的向导就是马日拉,只可惜最后也没得到什么好消息。 唯一从沙漠里活着出来的伙计叫黄严。几天前,黄严被发现死在了菖蒲街的一条小巷里。当时小巷里还有一名昏迷的男高中生,高中生的背上鲜血淋漓,被黄严刻了一副七指图。 这就是黄严留下来的唯一线索。 吴邪的人找到了那名男高中生——黎簇,在强行塞给了对方一张十万块的支票之后,他们把他“带”来了沙漠。 黎簇原本是不愿意的,就算给钱也不愿意,但是吴邪可不管这么多,威逼利诱把人给弄过来了。 沙漠里气候干燥,昼夜温差极大。黎簇背上又有伤,一路上都在叫苦叫累。 只可惜他面对的都是些心肠冷硬的大人,没人理会这个小孩子的吵吵嚷嚷。不过也是因为他的吵闹,吴邪才没把他一起带过来找马日拉。 抵达马日拉的住所,王盟推开木门,还没有把脚迈进去就发现了不对劲。他迅速侧身躲避,一把锋利的短刀堪堪擦着他的脸破风飞了过去。 有惊无险,王盟冷着脸盯着屋里的那群人。 “身手不错。”几下松散的掌声在屋子里响起。 吴邪看向鼓掌的人,她是屋里那群人中唯一坐着的,漂亮的面貌相当年轻,看起来几乎跟黎簇年纪相仿。 两人视线对上,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又见面了,吴老板。” 倒也不是熟人,只是见过一面罢了。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吴邪毫无芥蒂地答道:“真是凑巧,夏小姐。” 对方的全名,吴邪其实并不清楚,他也不清楚她的身份,只听到其他人管她叫“夏小姐”。 一周前她通过道上的路子找到了吴邪,递给他一张空白的支票,让他自己随便填。 “我想让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吴邪都还记得她当时的口吻,她相当阔气地说,“你开个价吧。” 那时吴邪摸不准她的来意,不过看她的做派,他直觉那个地方应该不是那么好去的。 “你想去哪里?”吴邪问她。 “我要去的地方,你也是要去的。多我一个不多。” 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吴邪心下已经了然,但那个地方虽说知道的人不少——九门的人基本知道,可知道吴邪要去的人却不多。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吴邪语气平静,口吻中听不出什么波澜,仿佛在跟对方闲谈。 夏小姐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他。 她的脸相当年轻,皮肤白皙,更不像吃多少过苦、经过多少磨练的模样。可做派却不似初出茅庐的少年人,沉默不语的时候甚至颇有几分压迫感,若是换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坐她面前,恐怕真撑不了多久。 吴邪不由得生出几分唏嘘,他在对方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仅没有对方的气势,更没有她那么多钱。 “我听说你以前欠了很多钱,到现在也没有还上。” 她话锋一转,“我帮你还掉这笔账,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手指点了点那张空白支票:“这是笔合算的买卖,吴老板。” 吴邪动摇了一下,挣扎了半秒,然后拒绝了她。 被他拒绝,夏小姐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甚至没有拿走那张空白的支票。 吴邪提醒她有东西忘了,她深深地看了吴邪一眼,意味深长道:“没必要。”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了,难怪支票不拿走。 不过,那张空白支票早就被吴邪当废纸扔掉了——关键是她没签字,她要是签字了,吴邪说不准还会留下。 现如今这种情况,要果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吴邪不太清楚她手头都有些什么信息,可能只有他之前派黄严来过古潼京的,也可能有更多。 “正好在这里遇见了,不如一起坐下来喝杯茶?”夏小姐伸手邀请,她的手下立刻搬过来一张凳子放在桌前。 吴邪气定神闲地环视房间,仿佛看不见被吊在半空的马日拉,而马日拉一见到吴邪,却立马大喊大叫起来,说愿意给他当向导,求他赶紧救救自己。 马日拉几乎声嘶力竭:“救命啊!救命!他们要杀我!” 夏小姐闻言瞥了一眼马日拉,眼神有点冷,脸上却带笑:“还是吴老板魅力大,话都不用说就有人上赶着巴结。” 吴邪没搭这话,喝了一口桌上的茶。马日拉喝酒不喝茶,他这里当然也没有茶叶,所以茶叶和茶具显然都是她带过来的——她知道吴邪会来,所以专门在等这里他。 “你想让我带你去哪里?”吴邪放下茶杯看向她。 “古潼京。” 果然是古潼京。 “第二个问题,”吴邪问道,“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夏小姐慢慢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她半垂着眼睑,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古潼京有我要找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这对你来说不重要,”她看向吴邪,“那样东西你不需要,也用不上,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会有利益冲突。而古潼京里其他的东西,无论有多少价值,我也不会和你们抢。” 虽然捉摸不透她的用意,但没有其他办法,吴邪只得同意。 “不过,你带的人太多了。”吴邪看向屋里的其他人,“我这回也是受雇于人,贸然加这么多人,恐怕不太合适。” “吴老板可以做其他人的买卖,就是不能做我的买卖?”夏小姐似笑非笑。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吴邪笑道,“所以也讲究先来后到。我先做了别人的买卖,自然不好中途变卦。” 也不知道她信了没有。不过马日拉已经被放了下来,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吴邪身后,仿佛她们这群人是骇人的洪水猛兽似的。 她在跟其他人商量,听那群人的意思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跟着吴邪他们进沙漠。谈到这里的时候,她看向吴邪:“这不是有吴老板么?” “既然不让我带人,那吴老板肯定是愿意代替我的人保护我,对吧?” 吴邪心说我又没让你跟着我。不过他面上不显,只回答道:“古潼京的凶险名声在外,谁又敢担保什么呢?” “别人不敢担保,吴小佛爷还不敢么?”她走到吴邪面前,站得极近,微微仰起脸看他,轻声道,“您在道上可是大名鼎鼎。” 这些年里,吴邪接手了他三叔的大部分生意,盘口也在他手里头运转着。道上称他为“吴小佛爷”,主要是他奉行与人为善,绝不给自己树敌,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一件事,而做那件事的前提就是他不能有任何敌人。 他摸不透对方的意图,也不清楚她的来历,和她争口舌之快不过是徒劳,想到这里,吴邪决定不再聊下去了。 “古潼京只有特定的时间才能去,在这里耽误得越久,就越容易错过时间。我无法保证你一定能活着回来,你如果害怕的话,现在就可以放弃。”这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实际上却早已历经波折的青年道,“这就是我给你的忠告。” 她的手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被她抬手制止了,她吩咐那群人道:“你们可以走了。” 他们行动速度极快,不到半分钟全部撤出了马日拉的住处,除了一个黑色背包外,连桌上的茶具也一起带走了。片刻后外头响起汽车启动的声音。 他们真的就这么撤走了,只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支票还是可以拿去兑,”夏小姐对他说,“等找到我要的东西,我就在支票上签字。” 吴邪心想,坏了,那张支票不该当废纸扔的。 他到底还是没问对方能不能再给一张这种话,只是吩咐王盟去拿她的行李。听话好用的小跟班王盟也仿佛完全忘记了一开始她的人是怎么对他的了,任劳任怨地拎着背包。 马日拉心有余悸地想要远离她,吴邪都有些纳闷她到底干了什么,只是把人吊起来威胁一下真的至于把人吓成这样么? 黎簇不也被他威胁了,还不是整天在他面前叽里呱啦地讲废话,也没躲着他。 上车的时候,马日拉说什么也不愿意跟她一块儿坐,吴邪只好让他坐在副驾驶跟王盟一块,他自己和她坐后排。 出去一趟,不仅带回了向导,还多带了一个人,该怎么跟这次的“老板”解释呢? 吴邪靠着车窗思索了一番,然而在马老板问起来时,根本不需要他解释,夏小姐就已经抱住了他的胳膊,靠着他的肩膀说:“我是他女朋友。” 第 2 章 危夏曾听别人说过,爱本质上是一种疾病,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你一旦陷进去了,就会变得不像你自己。 一切异常,都可以归咎于“爱”。 吴邪这次的雇主马老板是一个富有的生意人,漫长的积累让他拥有了数不尽的财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爱他的女人,可当他遇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的腿已经瘸了,而且,他早就不再年轻。 他的苍老和女人的年轻是如此巨大的差距,这是一道建立在名为“生老病死”的规则上不可逾越的天堑。 因此当有人告诉他,神秘的古潼京里存在着超出人类认知的珍宝——一块能够让人无所不能的宝石时,他那被恐惧所污染的头脑,一下子就接受了这种说法。 所以他花费重金雇佣了两批人,决定让他们和自己一同进入巴丹吉林,去寻找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古潼京。 作为保镖的苏难,以及作为向导的关根(吴邪),就这样被马老板绑在了一根绳上。 马老板坐在椅子上,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被吴邪带回来的危夏。 她的面貌看起来相当年轻,而坠入爱河的年轻人,总是会冲动地做出并不理智的选择,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露露就是这样……马老板想,露露也是这样天真、单纯,以为只要彼此相爱就可以胜过世间的一切。所以哪怕并不清楚他究竟要找什么,露露还是跟着他一起进了沙漠。 头发已经半白的马老板抽着烟问危夏:“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么?” 听到他的提问,危夏却是看向吴邪,她的眼神那么专注:“我当然知道。” 她说她知道他们要去沙漠,而沙漠里昼夜温差很大,所以她带了厚衣服,带了墨镜、帽子和头巾……以及防晒霜和护肤品。 “我是不是准备得很充分?”她问的依旧是吴邪。 吴邪点点头:“是。” 马老板盯着他们的举动,相信了他们是情侣。他也相信了危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追着男朋友来了这里。他问吴邪带着女朋友还能不能找到他们要找的地方,吴邪让他尽管放心。 “她不会拖我们后腿的。”吴邪道。 黎簇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吴邪这个骗子跟他说是去找向导,结果居然是去找女朋友了。 他恶狠狠地想,吴邪的女朋友知道这家伙是个不法分子、绑架犯么?她知道对方的真名是“吴邪”而不是“关根”么? 这个年轻人过于稚嫩,以至于所有情绪都直白地呈现在自己的脸上,吴邪只需要看一眼就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他略微发笑,可笑容出现在脸上时,却自然而然地化作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这俨然成为了他的本能。 曾几何时,吴邪也是会把情绪全部展露在脸上的年轻人,可他这些年来的经历,却让他飞速成长起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微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流泪。 黎簇无意于探寻绑架犯的人生历程,他对吴邪怒目而视,脸上满是愤懑的神情。他是不安分的,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其他地方。 但刚才他才被苏难扔出来的匕首吓到了,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是吴邪更可怕还是苏难更可怕。一番抉择之后,他凑到了危夏面前——起码她看起来跟自己年纪相仿,或许也是惨遭吴邪迫害的可怜人。 “诶,”黎簇挪到危夏身旁,小声问她,“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啊?” 只可惜这番小心翼翼的试探,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复。危夏微微侧目,瞥了黎簇一眼。她的眼神让黎簇觉得不太舒服,但他又很难描述具体原因。总觉得怪怪的。 神经质的绑架犯和他那眼神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女朋友,统统被黎簇拉进了黑名单。他在心底里发誓不再理会他们,可这样的誓言却持续了不到半天就熄火了。 越野车组成的车队在沙漠中行驶,吴邪的车领头,后边跟着苏难的车,马老板的车则在中间的位置。当他们的车队驶进一片胡杨林之后,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了——他们迷失了方向,一直在这片灰褐色的胡杨林里打转,直到夜色暗沉,人心惶惶。 他们终于停下了车,黎簇也忘记了自己白天许下的誓言,他紧跟在吴邪身后,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苏难也从车上下来,举着手电筒过来询问情况,没能得到确切的答复,她半是嘲讽道:“关大老爷的路带得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危夏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很快又移了开来,转向吴邪。 吴邪正在思索,他走向一棵枯萎的胡杨,用匕首刨开树干,里面赫然露出了一具已经风华的干尸。黎簇骤然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叫起来后退。 比他反应更激烈的是危夏,但黎簇是后退,危夏却是向前——她尖叫着抱住了吴邪,把脑袋埋进了对方的怀里,似乎也被吓得不轻。 突然被抱住的吴邪一手拿着匕首,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时腾不出手来推她。而且,他也没忘记他们的“设定”。 吴邪看向王盟,对方心领神会地靠过来,吴邪将匕首递给他,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危夏的背:“好了,别怕别怕,没什么好害怕的。” 或许是“男朋友”的安慰起了作用,过了片刻,她果真抬起头来,但脑袋却不再往那边转。苏难见到这种情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她想看到的可不是这种景象。 “关老板还是赶紧想想应该怎么从这儿出去吧。”苏难出声提醒,她的老板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在进沙漠之前,吴邪就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他知道沙漠里有一片胡杨林。据说进入了胡杨林的人都会迷失方向,最终死在里面变成孤魂野鬼。他一开始计划绕开这条路,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绕进来了。 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解决。可现在是晚上,光线不足,就算继续走下去也只是浪费汽油原地打转。可他休整一晚的提议,却引起了苏难手底下人的不满。 “带路的是你,把我们带迷路的也是你,现在找不到出去的路了,你就这样让大伙陪你玩呢?” 手底下的人这么说了,苏难却只是默不作声,这正说明她也不满吴邪带错了路。没有办法,他只能答应继续找出路。 王盟依旧是开车的人,马日拉坐在副驾驶,吴邪在后排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是黎簇和危夏。危夏挽着吴邪的胳膊,她几乎是贴在吴邪耳畔说话,声音微不可闻——吴邪知道,这是不想让黎簇听到。 而注意到这一幕的黎簇,也只会在心底里唾弃这对狗男女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亲亲我我。 “如果一开始吴老板答应了做我的生意,不就不用受这股窝囊气了么?”危夏说,“您要知道,我可是相当尊敬您的,我们的人自然也会对您客客气气,更不可能像那种没眼力的家伙一样大呼小叫。” 听到这番表诚心的言论,气流在他耳边环绕,吴邪却是沉默不语,宛若老僧坐定。 危夏贴在他耳边说了半晌,也没能等到对方的答复。她依旧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受到冷遇一般。而落在黎簇眼里,这又是一番不合时宜的秀恩爱了。 他几乎是拧着五官看向他们。 黎簇的反应,并不在危夏的理睬范围之内,她在意的只有吴邪。吴邪不回答她,她便收了声音,只是靠着他的肩膀。 将近凌晨时,平白多转了几圈的车队再次停了下来,这次马老板发话了,他决定休整一番,等天亮之后再继续寻找出路。 一行人在胡杨林里生了几堆火,危夏依旧黏着吴邪,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其他人看了也见怪不怪,只是嘀咕几句。 夜里温度骤降,危夏从行李中取出了她带的厚衣服穿上,和吴邪一起烤火。黎簇不想理会他们,硬是凑到了王盟和马日拉身边去。 苏难和她的人在另一个火堆旁,那边还有马老板和他的女朋友露露。吴邪看了一眼那边,回过头来看向危夏。 他终于愿意开口跟危夏说话了,他问道:“你知道古潼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么?” 火光映在危夏脸上,她的神情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了,危夏抬起眼睛看他:“这很重要么?” 危夏说:“无论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要那里边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那么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想办法进去。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任何地方也不能说绝对安全,这么简单的道理,吴老板难不成不明白?” 吴邪明白了,危夏是在向他表态,她的态度很坚定——她铁了心要去古潼京。 吴邪点点头,他突然又问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马老板问她的时候,她说她叫夏夏,吴邪没问过她,所以他一直都管她叫“夏小姐”。 “危夏。” 吴邪轻轻地念了一遍,脸上流露出一点笑意,他说这是个特别的姓氏,让人听了就很难忘记。 “因为你不知道它背后的含义。”说罢,危夏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这是件好事。” 知道这个姓氏含义的人,就是他们的“同类”,但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同类”,都可以成为“同伴”。 在吴邪思索的时刻,危夏忽然伸出手捧着他的脸,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在她亲上来的时候,吴邪心想,坏了,他居然被人非礼了。 第 3 章 在吴邪还未有所动作时,危夏又亲了一下他的脸。随之而来的是她轻巧的声音,她说:“那边在看我们。” 苏难,以及她的雇主马老板,他们坐在火堆旁,视线却落在吴邪和危夏身上。听到危夏这么说,吴邪没有回头,他知道这时候他的反应不应该是回头。 情侣之间有些亲密举动实在正常不过。不过,吴邪想,她是不是有些太过敬业了呢?为了维持他们之间的“设定”。 对于危夏,吴邪了解的实在不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身份,以及她的目的……一切都尚未可知。 在吴邪的人生中,有太多人经过,身上充满秘密的人也不少,但大多也都只是过客而已。所以危夏或许也会是其中之一,带着秘密来,也带着秘密走。仿佛只是在沙漠中吹过的一阵风沙,留下的痕迹很快就会散去。 思及此处,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烟盒,熟练地点了根烟抽。危夏静静地注视着他,吴邪将烟盒递过去,问她要不要也来一根。 危夏摇头:“抽烟伤肺。” 吴邪笑了,点点头道:“说得没错,抽烟伤肺。看来你很惜命。” “我或许可以活到二十岁,不过,也可能活到两百岁。”危夏说,“惜命一些总不是坏事。” 可是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活到两百岁呢?吴邪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眼神淡漠如水的男人,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男人并不开口和他说话,即便他主动搭话,对方也不怎么搭理他。一开始,吴邪还有些生闷气,可后来他们还是慢慢熟络起来,最后成了朋友。 那个男人,就是张起灵。 张起灵身上流淌着麒麟血,他是张家人,而张家人都很长寿。可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不断被“天授”。一次次失去记忆,一生都奔波在寻找过去记忆的路途中,无法停歇。 危夏也是张家人么?吴邪将她说的“活到两百岁”和张家联系到了一起,可他已经听她说过自己的姓名,而且她说过,她的姓氏是有含义的。 除了张家人之外的另一个家族,宛若黑月静寂升起,那是张家人的敌人,现在也是吴邪的敌人了。那个家族,就是“汪家”。 从爷爷留下的笔记里,九门所有资料之中,吴邪窥见了那个家族的一丝阴影,他惊讶于对方的神秘与隐蔽,也悚然于他们在过去那么多年里对他人命运的掌控。 为了夺回张起灵的命运,也是为了夺回自己的命运,吴邪孤注一掷,他想要以一己之力,去对抗这个潜伏在黑暗之中的庞然大物。 所以危夏有可能是汪家人么?吴邪看着她,他直觉对方应该不是。汪家人不会这么醒目才对,他们就像是影子,存在但不会被人注意。 危夏太过醒目了,她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而且行事相当张扬,想让人不注意到很困难。 吴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危夏也静静地同他对视。桦树林里的灰褐色树群在黑暗中宛若无数张牙舞爪的妖魔,谁也不知道哪棵树里还藏着谁的枯骨。 危夏的害怕是假的,在这个队伍之中,只有黎簇的害怕是真的,因为只有他是被吴邪“绑架”来的。 烤火的黎簇眼神一直往吴邪和危夏这边瞟,他有点好奇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便扭头问王盟:“你老板和他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啊?” 王盟哪能知道呢?他都不知道危夏什么时候就成老板的女朋友了。 他端着搪瓷茶缸喝了口水:“我是他手下,他是我老板,你见过哪个老板的事情跟手下汇报的,我哪能知道老板怎么谈的恋爱?” 黎簇一想这也挺有道理,不过他没死心:“那你老板的女朋友,又是什么来头?她知道你们是干这行的么?” 危夏的身份,王盟也不清楚,不过他没忘记对方的人是如何嚣张的态度。他为此还有些生气,又觉得黎簇问得太多了,便摆摆手:“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去去去,早点睡觉去。” 黎簇又讨了没趣,他知道从王盟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忍不住有些生气,不过他的气愤从来都只能气愤一下,最后不了了之。 吴邪没去关注他们这边,他很放心黎簇不会跑,因为在这种地方,跑了只会死得更快。而黎簇知道怎么选。 为了能够更好地制定计划,去探寻黑暗之下的汪家人的踪影,吴邪从蛇矿里找到了一种黑毛蛇,它们的蛇毒之中储存着蛇的记忆。吴邪一直在通过费洛蒙读取蛇的记忆,他甚至为此让黑瞎子给自己做了手术,牺牲了自己的嗅觉。 没了嗅觉,似乎也对生活没什么影响。吴邪素来擅长自我开解,这也是一种难得的乐观心态。 沉默了好一会儿,危夏才问他:“你总问我为什么去古潼京,那你呢?你去古潼京又是为了什么?” 吴邪抽着烟,灰白的烟雾袅袅飘起,他只道:“和你一样,古潼京里也有我必须要找的东西。” “那黎簇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危夏看起来有些不解,“他能对我们找到古潼京起什么作用么?” 吴邪没有直接回答她,他只是含糊地告诉危夏:“等到他发挥作用你就知道了。” 危夏终于不再说什么。 今晚情况特殊,搭好帐篷已至夜深,一行人抓紧时间补充睡眠,等第二天天亮好想办法出去。 虽然苏难的手下对吴邪不太客气,但指路的事还是得仰仗吴邪。吴邪拿着望远镜上了苏难开的皮卡车车斗,他得站在上面才方便指路。 危夏没有和他一块儿上去,倒是黎簇被他拉上去了。在吴邪的分析指挥下,车队总算在油箱烧空前开出了这片胡杨迷宫。 出来之后,他们绕到了附近的镇上去加油。那里有些人烟,一行人便顺势在那里吃了午饭,简陋的饭桌上是一扎一扎的啤酒,作为雇主的马老板没反对,倒是苏难提醒了一句开车的人别喝太多。 吴邪也是喝酒的,他没忘记自己现在可是有两个“老板”,马老板自然不必他管,但是夏老板他得伺候着。便问她要不要喝点。 危夏摇头:“喝酒伤肝,你不是知道么,我很惜命的。” 这时候苏难端着一扎啤酒走到了吴邪面前:“关老板,我敬你一杯。我的人先前不太懂事,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苏难这话说得有几分诚意,吴邪也没摆架子,举起啤酒杯和她喝了起来。危夏就坐在吴邪身边吃饭,看起来也是有些饿了,吃得不少。 不过她没叫苦叫累,倒是让苏难提了一嘴,苏难说:“真是情比金坚。” 危夏听到这话,抱住了吴邪的腰,熟练地钻进吴邪怀里,脑袋靠着他的肩膀,抬起脸看苏难:“我们这是患难见真情。” 吴邪半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端着啤酒杯,他举杯朝苏难无奈地笑笑。 苏难也笑了,跟他打了声招呼便走开了。 在她走远之后,吴邪才道:“你挺在意她的。” 他这话自然是和危夏说的。虽然不太明显,但吴邪看出来了,危夏一路上都在有意无意地看苏难,似乎对她很在意。很显然,苏难也看出来了。 危夏面不改色地接话:“我怕你变心,提前提防一下。” 坐在对面的黎簇竖起耳朵听着,就跟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八卦似的。他不由得跟王盟啧啧感慨:“看不出来你老板还挺花心。” 王盟听到这话脸都绿了,他很是恼火,但又不好直接反驳危夏,只好指桑骂槐对黎簇说:“你别在这里乱说话编排我老板!” 黎簇没想到他会发火,当事人都还没生气呢:“你老板都没说什么……” “那是我老板脾气好,不跟人一般计较,但是不代表我们就是任人欺负的!”王盟打断了黎簇的话,一副马上要拍桌而起的架势。仿佛他老板受了天大的委屈。 黎簇目瞪口呆,他心说你老板脾气好?他可没忘记当时自己背上缝的线被挑开的痛,也没忘记对方用轻飘飘的口吻威胁自己的事。 黎簇才是恨得咬牙切齿,受了天大的委屈。 被指桑骂槐的危夏点头评价道:“你的手下很忠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没从吴邪怀里出来,更让王盟气愤的是,老板居然也不推开她!他俩就好像是正在调笑的昏君和妖妃,而自己就是苦心劝诫还不被正眼看待的忠臣。 忠臣忍痛别开了眼,不再去看那副让他痛心疾首的画面。黎簇搞不懂王盟在发什么疯,不过他已经笃定了他们都不是正常人。 黎簇也是有脾气的,他吃饱喝足后,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冷哼了一声跑进了车里。 只可惜谁也不把他的脾气放在眼里。 一群人休整过后,车队又在这个小镇上补充了一些必备的消耗物资,便继续上路了。他们在路上还遇到了一支轮胎陷进沙子里的拍摄纪录片的队伍,他们向吴邪求救,他帮了对方,结果被缠上了。 这支拍摄队伍一共七人,领头的导演姓王,他自来熟地跟吴邪搭话,一听说他们也要进沙漠,就非要跟他们一道儿。 吴邪冷着脸用古潼京的凶险传闻来劝他们回去,他阴沉沉地说去那里的人会死,导演反而更来了兴趣,说什么深入险地也要去拍摄这“能拿奖的伟大纪录片”。 王导兴致勃勃地介绍了一番自己队伍里的人,他们一共四男三女,有灯光、摄影、助理等等。 吴邪冷淡的反应,并没有浇灭他们这群人的热情,即使被吴邪拒绝同行,他们还是厚着脸皮跟上了这支刚遇到的车队。 车队就这样继续开了一段路,临近天黑时抵达了计划中的安全区,车队在这里停车休整。拍纪录片的那群人也一路跟了过来,不过谁也没有理会他们。 其他人开始搭帐篷了,吴邪扔给黎簇一个相机让他熟悉一下摄影师的工作。危夏从车上下来,戴着墨镜,脸被头巾遮住了,看不出面上的神色。黎簇仿若有感,抬手给她拍了张照片。 黎簇拿着相机乱逛,到处拍照片,但他没学过摄影,拍出来的照片也谈不上有什么构图和美感。吴邪和王盟在搭帐篷,危夏就坐在他们旁边看着,也没人要求她做什么。 帐篷很快搭好,火堆也生了起来,因为白天在镇上补充了物资,所以今晚的食物也挺丰盛。不过没人喝酒了,毕竟耽误事。 晚上时吴邪让王盟把黎簇到处乱拍的照片都导出来拷进平板里,他看着平板里的危夏,划动照片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瞬。 照片里看不到危夏的脸,风沙吹起她的衣摆,红色的圆日镶嵌在她身后。吴邪无端从中感受到了某种特殊的气息,他心念微动,将这张照片用蓝牙传进了自己的手机里。 第 4 章 浓稠的黑暗倾泻而下,沁入沙子的缝隙里,宛若液氮填充进来,渗透出森森的冷意。这就是沙漠之中的夜晚,冷得出奇,没有帐篷和睡袋,人类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 苏难拉上了帐篷的拉链,正准备钻进睡袋里休息时,危夏忽然来到了她的帐篷前,她将帐篷拉开了一条小缝,苏难朝那里看去,从缝隙中看到了她那双色泽莹亮通透的眸子。即便身处黑暗之中,她的眼睛也漂亮得惊人。 “有事么?”苏难问。 危夏说:“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么?” 苏难没有立刻答应,反问她:“关老板呢?” “我怕兴致上来了忍不住,”危夏在外头语气平静道,“但是这种地方,实在不方便。” 听到她用这种口吻讲出这番话来,苏难看着她笑了,她往里边挪了些,给危夏让出了一小块空地:“进来吧。” 和之前表现出来的强势与冷漠相比,苏难此刻显得有些过于好说话了。然而危夏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她一听苏难同意了,便扭头支使王盟给她拿睡袋过来。王盟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拿了睡袋过来,又一言不发地扔下睡袋走了。 帐篷虽说不大,但睡两三个人绰绰有余。危夏倒了点保温杯里的热水擦洗掉脸上的风沙,然后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往脸上抹护肤品。苏难就坐在她身后看着,危夏从小镜子里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扭过头来问她要不要也抹点。 苏难提醒:“后边还有挺长一段路,到时候只会更难走,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闻言危夏露出了笑意,抹护手霜时,她拉住了苏难的手,把挤在自己手背上的护手霜仔细地给她抹匀,说自己护手霜带得挺多。苏难能感受到危夏的手有多软,就连虎口和手指上都没有任何茧。如果说之前还留有几分怀疑,那现在她心底里的疑虑就彻底打消了。 一个有身手的人,她的手再怎么精细保护也不可能没有半点茧子。而且,苏难观察了危夏一路,她的身形、举止甚至包括走路的姿势,都不像是有身手的人。 种种迹象都表明,危夏只是个普通人。 但是半夜里苏难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珠子在眼眶之中转动了一下,看向身侧睡袋中的危夏。她睡得很熟,呼吸平稳,但睡相很好,基本没什么动静。 倏忽间苏难便拉开了睡袋,她猛地起身,手指在下一刻便堪堪抵住了危夏的脖子。人的汗毛是可以感受到气流运动的轨迹的,长久训练过的人会有一种本能,在感受到危险降临的时刻,肌肉记忆会不自觉地做出防御的举动。 但危夏却一直闭着眼睛睡觉,毫无防备,也毫无反应。 苏难长久以来所接受的训练告诉她,不要轻易下任何定论,就算是下了的定论也随时要做好推翻的准备。而这一次苏难才真正敢确定,危夏的确只是个普通人。 在危夏没有任何变化的、轻柔平稳的呼吸声中,苏难回到了自己的睡袋里,拉上拉链,闭上眼睛。 夜色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昨天傍晚搭帐篷时,有人发现了些东西。当时所有人都围过去看,他们发现那是一个大坑,坑里有许多被烧毁的相机,数了数约莫有十几部之多,简直就是一个相机冢。 因为这幅场景实在古怪,因此吴邪便将恢复相机底片的任务交给了王盟,王盟奋斗了大半夜,终于把能抢救出来的照片导进了平板里。 危夏起来的时候,苏难的睡袋早就已经空了。她拉开帐篷,外头的烈日已经把沙子烤得烫人。黎簇也从不远处的帐篷里走出来,看起来同样是刚起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在帐篷附近,黎簇和危夏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一块。沙漠里的东西都转瞬即逝,唯有风沙一直飞扬,黎簇早就把危夏之前那个让他不舒服的眼神抛之脑后,他问危夏:“其他人跑哪儿去了?” 危夏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驻扎的营地专门选在了海子附近,毕竟水源是必不可少的。沙漠里干燥的空气让黎簇的后背止不住发痒,昨天他就很想跳进海子里去洗澡,但是被吴邪扔了个相机命令他去提升拍照技术。 他在心底里痛斥吴邪的丑恶嘴脸,但是通过昨晚和王盟的夜谈,他又窥探到了些许他未能知晓的吴邪的另一面,因此对吴邪的情绪又有些复杂。 营地里没找到其他人,黎簇和危夏于是决定先就着海子里的水洗把脸,他们没走两分钟,便看到消失的所有人都站在海子附近。走过去看到海子里的情况,黎簇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他们昨夜睡着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人把他们的装备扔进了海子里。 可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吴邪对着黎簇和危夏抬抬下巴,危夏心领神会,立马跑到了他身边。而黎簇只当作没看见他的示意。 黎簇看着大家把装备捞起来,这个海子不深,泡进水里的装备被捞起来之后,他们发现湖底的细沙之下还有并不属于他们的一些怪异物体。看清它们的样子后,黎簇猛然发觉自己居然见过这样的东西——被金属包裹着的圆筒形物体,上面是很多锈掉的铆钉。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生活在北京的一个工厂大院里,他父亲在工厂里工作,有一次他去厂里找他父亲,在厂房里看到了很多这种的东西。 当时父亲对他说那里面的东西很危险,但对于那个年纪的黎簇而言,“危险”并不是一种阻碍,而是一种诱惑。小孩子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去探寻那里面的危险事物,但当他去进行探险的时刻,厂房里已经空了。里面的东西早就被运走了。 出于种种原因,黎簇并没有说出他知道的这些,他只是说,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很危险。 苏难瞥了他一眼,黎簇看懂了她的眼神中的不屑,她觉得黎簇说了句废话。吴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出了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有人想通过这种方式阻止他们继续探寻古潼京,另一种则是有人故意要引他们来发现湖底的这些东西。 吴邪倾向于第二种,因为这些设备并不是遇水就废,捞起来晾干之后依旧可以使用,就算是仪器也一样,沙漠里气候干燥,最多三两天就能完全晾干。 苏难认可了他的推断,不过她也不打算开启这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只是吩咐手下们把捞回来的装备放到帐篷附近去晒。 想起他当初在厂房里捡到的那张出提单上的“生化污染危险”标志,黎簇的脑袋乱糟糟的。他原本以为自己被黄严划背、被吴邪绑架都只是因为他运气不好,他以为这是偶然而不是必然,可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在沙漠里出现了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又和他父亲的工作有关,黎簇只觉得有一张沉重而可怕的巨网将他盖住了,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盯着那些圆筒形物体,紧紧地抿着嘴。 沙漠里的太阳晒得人头晕,没过多久危夏就开始跟吴邪抱怨起来,吴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头跟她说话,让她回去帐篷里等着。 “关老板还真是怜香惜玉,”苏难看着危夏的背影道,“不过,你不该带她来这里的。” 吴邪心说也不是我要带她来的,是她自己硬要跟过来。他颇有些意外地看向苏难,奇怪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难不成是昨天晚上她俩睡一个帐篷的时候促膝长谈一番,以至于一夜之间就交上朋友了么? “她脾气大,硬要跟着一起来,我也拦不住。”吴邪摊摊手看起来有些无奈。他说得情真意切,倒也的确没撒谎,不过苏难如何理解就是她的事了。 不知道苏难想到了什么,她从上到下扫视了吴邪几眼,什么话都没说又走了。 因为装备进水,这几天队伍只能在这里停留。马老板看起来不太高兴,眉头拧在一块儿,露露则在一旁劝他别生气,反正也就两三天而已。 吴邪很快也从湖边回来了,一掀开帐篷便看到了坐在帐篷里等他的危夏。她此刻正拿着吴邪那个拷了照片的平板,翻看里面的照片。 “看什么呢?”吴邪放下帘子进来。 危夏头也没抬:“那些装备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和吴邪是否有关系,扔装备的人究竟是他的人还是另有其人,危夏目前也不太敢肯定,不过有一件事她其实能够确定了,那就是——吴邪其实并不想带这支队伍去古潼京。 他似乎另有打算。 从黎簇拍的照片里,危夏看到了一个距离很远、极容易被忽略的模糊人影。她想起自己之前查到的信息,推断这很有可能也是吴邪的人。或许把装备扔进水里的就是他。 “吴老板,”危夏把平板熄屏,抬起了脸,“你觉得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抵达古潼京?” 吴邪又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危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点烟,深深地抽了一口之后,他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在危夏冷眼注视下,他反而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悠闲得很。 “而且,我也没有向你保证过一定可以找到古潼京,不是么?”他含笑看着危夏。 听到这样的话,危夏的神色反而慢慢恢复如常,她盯着吴邪的脸,对他道:“抽烟伤肺,我出去透透气。” 吴邪依旧笑着,闭眼点点头。 第 5 章 第5章 听到其他人说设备进了水,他们不得不在这里多停留几天时,黎簇总算下定决心要跳进海子里去洗个澡了。 ?想看栖泷的《[沙海/龙族]中邪》吗?请记住[]的域名[( 可他找了个不远不近的海子,刚脱了衣服跳下去,便猛然看见湖边多出了一道身影。 黎簇霎时打了个激灵,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水凉得。他赶忙把自己的身体藏进了水里,然后才大喊起来,用以提醒危夏自己的存在——他指望对方能够体会到这种场景的尴尬之处,尽快离开。 可是他的喊叫却没有让危夏产生离开的念头,倒是起了反作用,让危夏在岸边坐了下来。 对方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黎簇着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信不信我去告诉吴邪!” 他一说要去跟吴邪告状,危夏便想起了吴邪带着黎簇进沙漠的缘由,这还是她从吴邪和黎簇的对话中听来的——黎簇的背上被黄严刻了一幅七指图。 危夏老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看看这幅七指图的模样,只是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遇上了,刚好可以全了这个念头。 然而黎簇并不知道这些,少年人那层薄薄的脸皮,根本不足以应对如今这种场面,他甚至前不久才第一次摸到女孩子的手——他的主治医师梁湾的手。黎簇一脸紧张地问危夏到底想干嘛,而危夏只是支着下巴看他。 被人这么盯着,黎簇也不敢好好洗澡了,他祈祷着有人能够从这番困境之中拯救自己——即使这个人是他口中的神经病、绑架犯。 “吴邪!”看到吴邪现身的那一刻,黎簇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他顿时大叫起来,让吴邪赶紧把他女朋友带走。 危夏原本还在想着如何让黎簇翻个面,把背露出来让她看看,没成想“男朋友”居然来得这么凑巧。 吴邪眯了眯眼睛,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扫了一圈:“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的。” 黎簇于是开始控诉起危夏的行径来,吴邪听了只觉得好笑,不过他的理解自然跟黎簇不一样,他一听就明白了危夏的意图——她想看那幅七指图。 “走吧,我给你看。”他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危夏的脑袋。 黎簇几乎又要咬牙切齿地痛骂他们不要脸了,在他唾弃的眼神里,危夏这才拉住了吴邪垂下来的手,起身和他一块儿走了。 虽然他们离开了,可黎簇也不敢再磨蹭,着急忙慌地洗了几下就爬上了岸。 营地里,装备还在脱水,苏难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周围环境,便瞥见了吴邪和危夏手牵手从不远处交谈着走回来。苏难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他们还真是好情调。 从一开始,危夏对吴邪就没什么距离感,仿佛他俩真是浓情蜜意。连吴邪都有些感慨于她那毫无芥蒂的亲昵举动。 她钻进吴邪的帐篷里,翻看着吴邪拿出来的照片。这些照片都拍得很清晰,有一些是梁湾在医院里拍的,另一些则是吴邪闯入梁湾家蹲守到黎簇之后拍的。 危夏看完照片 ,抬头问道:“既然都拍了照片,为什么还要带上他?” “照片是死的,人是活的。”吴邪道,“况且万一遇到了沙尘暴,这不是还能当储备粮么?” 他说得轻巧,危夏却不会真以为这么简单,吴邪带着黎簇肯定有他的打算,在他的计划里黎簇必定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过她没再追问,吴邪并不信任她,肯定不会跟她说实话。 到了晚上,昨晚还温和可亲的苏难,却不愿意再让危夏进入自己的帐篷了。说白了苏难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试探危夏的身份,现在目的已经达成,她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当然也就不用再装模作样了。 危夏没有说什么,一旁目睹这幕的摄影团队里的人却站出来打圆场,主动邀请危夏和她们一起睡:“正好晚上降温,大家一块挤挤更暖和。” 危夏没有拒绝,干苦力的依旧是王盟,他任劳任怨地将危夏的东西搬进了另一顶帐篷里。 吴邪坐在火堆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心里头有些惊讶于危夏的“逆来顺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相比起危夏和谁一起睡这个问题,如何才能找到古潼京的位置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虽然有露露的安抚,可马老板的急迫却不断地催促着吴邪继续制定计划,时间的流逝让本就脾气不好的马老板变得愈发焦躁。 吴邪进了帐篷,在帐篷里分析着那副黄严用命带回来的七指图。危夏也进了帐篷,摄影组的三人陆陆续续进来。 除了留下几个守夜的,其他人很快也都进了帐篷。等到外头安静下来,早就熄灯的帐篷里,危夏的手指忽然被人握住了。 同一时刻,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那里面却没有半分睡意。 “查到什么了?”危夏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语气淡然。 “黎簇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在这之前他和吴邪没有任何联系。”制片人控制着音量,以确保声音不会泄露到帐篷外头半分,她说,“但是黎簇的父亲黎中元工作的地方有点问题,他们可能往古潼京里运过东西。” 虽然吴邪不让她带人来,但她的人还是来了,只不过换了一层身份。用拍摄团队作为伪装,带来的探测设备则伪装成摄影设备。 至少现在还没有人发现这支摄影团队和危夏之间的关联。 危夏沉默了片刻:“我们的设备什么情况?” “全部完好,重要的东西我们都放进了帐篷里,昨晚我听到有人想进我们的帐篷,弄出了点声音,那人就走了。”场记道。 那些设备毕竟不是真正的摄影设备,放在外面如果被人看出端倪又是麻烦事,因此她们便将东西放进了帐篷里,却也刚好躲过了这一劫。 危夏面上没有波澜,语气依旧平静:“趁这里还有信号,赶紧让人去查黎中元,看他是不是秘党那边的人。” 秘党不是一个家族,而是欧洲许多古老的混血种家族的组合,在工业革命之前,混血种的世界里他 们有着绝对的统治权。直到工业革命来临,世界的格局发生了变化,新兴的混血种家族开始分散他们的权力。最后由十一个家族达成了共识,构成了现在的秘党。 一百多年前,秘党引入了现代化教育机制,进入了学院时代,现如今他们对外的名字是“卡塞尔学院”。 如果黎中元是秘党的人,那就意味着他们也知晓了古潼京的秘密,他们的人可能早已经进入了这支队伍。 如果这支队伍里有他们的人,你觉得最有可能的是谁?”危夏问。 三人犹豫了一下,制片人声音迟疑:“苏难?” 在这支队伍里,显然苏难的身手是最好的,而秘党那边的执行员都是些身手很好的家伙。 “还有一个人,”危夏的眼睛在黑暗中莹莹发亮,她语气冷静地吐出一个名字,“露露。” 马老板的女朋友,最不可能的人有时也是最有可能的人。不过她们手头的情报太少了,或许这支队伍中密党派了人来,也可能他们还没有发现端倪,所以没有派任何人过来。 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我们的仪器探测到什么了么?”虽不报什么希望,但危夏还是问了一句。 结果自然也如她所料:“什么都没有。” 这意味着她们距离古潼京还很遥远,那座古老而庞大的地下宫殿,以及它里面的东西,依旧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沉睡。 古潼京的具体位置谁也说不出来,但历史上却一直有关于它的传闻,清朝末年有人找到过古潼京,当时那群人带出来了一些东西,其中一件被卖给了当时的卡塞尔家族,年轻的梅涅克.卡塞尔伯爵在德国的港口接收了这件货物。 运货的水手们给了他一封信,信是货船的主人写给他的,信上说这件货物是被诅咒的东西,水手们甚至没有收下原本说好的五万马克货款,而是将这件货物送给了梅涅克。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验证了这个诅咒的真实性,那件货物是一具棺材,棺材里沉睡的东西在他们打开棺材后苏醒,当时在场的人里,除了卡塞尔学院现在的校长昂热之外,其余人全都死了。 ——他们唤醒了一头沉睡的龙。 它的龙族身份没有得到确定,但人类名字是“李雾月”,西夏皇族。西夏国的领地覆盖了内蒙古西部,古潼京地底下的那座宫殿,就是西夏皇族的宫殿。 危夏想起了她们得到的那卷磁带,那是一卷几十年前的磁带,它的根源正是古潼京。磁带几经辗转才落到她们的人手里,通过技术去除磁带中的杂音后,背景音里可以提取出一段古朴沉重的声音。 那是一段心跳声,更确切地说,是一段胎心——在古潼京的地下宫殿里,还沉睡着一枚龙类的胚胎。 几十年的时间对人类来说或许很漫长,可对龙类而言不过是转眼一瞬,那段胎心跳动得很缓慢,这意味它的状态很稳定,如果没有受到意外刺激,几十年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它孵化出来。 这就是危夏的目标——她们要找到那枚胚胎,将它带回去。! 栖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 章 第6章 两天之后,进水的设备终于被晒干了。马老板当即一声令下,车队再次启动了引擎。 好不容易平稳了两天,又要忍受这样的颠簸,黎簇几乎是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后排车座的角落里。自从进沙漠以来,他每天都心惊胆战的,就连睡觉也睡不安稳,生怕什么时候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然而事实却证明,他们这一路走过来,其实算得上是幸运得很。除了最开始在胡杨迷宫里兜了几圈、被树干里的干尸吓了吓之外,后头就没遇上什么危险的情况了。 不过在沙漠里,沙尘暴其实就跟外头的刮风下雨一样寻常。它来得没什么征兆,等到他们察觉时,它已经近在咫尺了。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黄沙滚滚,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全部的车窗都紧紧地闭上了,被刮起来的沙子像是子弹一样击打着越野车。黎簇本来是不晕车的,可是车子摇晃得太剧烈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吴邪一只手抓着车顶扶手,另一只手举着对讲机朝车队里的其他人喊话,指挥车队和沙尘暴赛跑。他是这支队伍的领路人,整个车队的行动轨迹都在他的指挥之下。 黎簇其实是有些崇拜吴邪的,虽然他心底里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可否认他钦佩于吴邪冷静睿智的头脑,以及他那无论何时都游刃有余的姿态。 被狂风卷起的沙子扑打在车窗上,车队里所有的车窗都早早换上了防弹玻璃。他们清楚这趟旅途的凶险,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但黎簇不清楚这点,所以他脸色发白,绷着神经紧紧抿着嘴唇,警惕着什么时候玻璃就碎了——即使他知道,就算玻璃真的碎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耳边贯响着车窗被沙子砸得噼里啪啦的动静,黎簇在天旋地转时却也能清楚地听到吴邪指挥行动时下达的命令。他强忍着眩晕感睁开眼睛,余光却瞥见了车座另一边抓着车顶扶手的危夏。 真是奇怪。黎簇心想,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平静? 这种时候,她难道不应该是抱着吴邪,害怕地躲到他的怀里,就像上次在胡杨迷宫里一样大呼小叫么?从危夏那沉静的神色之中,黎簇忽然读取到了某种诡妙的可能性。 他在那一刻发挥出了自己毕生的智慧,抵达了真相的彼岸,他猜到危夏其实并不是吴邪的女朋友。她其实有着其他的身份。 黎簇想,这或许可以成为他与吴邪进行谈判,为自己争取优待的筹码。 - 不知过去了多久,车队终于惊险地穿过了沙尘暴。抵达下一个安全区后,所有人都下来清点了一番。好在无人掉队,东西也全都还在。 马老板难得露出了几分好脸色,一方面是因为吴邪的指挥得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已经临近了那座古城。根据马日拉的说辞,现在他们距离古城只有几十公里的路程。 知晓了前路的尽头,马老板的愤怒得以平息,他期待着抵达那座梦寐以求的古城,从中寻找自己渴望的宝石。 宝石、 宝石……他的脑海中充斥着那块可以实现愿望的传说之石。 沙漠里的行动速度不比外头,几十公里起码还得开几个小时,如果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更是会拖累行进的速度。但马老板一听说只剩几十公里,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这个安全区停下来驻扎,当即便要继续赶路。 苏难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她只是扭头看向吴邪:“关老板怎么说?” “好吧,”吴邪无奈地耸耸肩,“那就听马老板的。” 吴邪一表态,刚刚才脱离危险的车队又直奔目的地。 在这支队伍中,反对的声音自然是存在的,只不过它不够有分量。黎簇就强烈反对继续赶路,因为他还在晕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塞进了车座里通知要出发了。 他嚷嚷着自己要吐了,吴邪把他往车窗边推了推,塞给他一个塑料袋,让他自己到一边吐去。 黎簇再一次痛骂吴邪不是人,没有半分同情心。这个在他口中不是人的家伙,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他都不屑于跟黎簇计较。 又过了几个小时,太阳几乎沉下了地平线,极目远眺,只余一线赤红。车队这才停了下来,开始生火安装帐篷。 黎簇彻底脱力,他下车后便瘫倒在一旁不愿动弹。危夏也一副虚弱的样子,脸色苍白地被吴邪扶下车。她一直没说话,火堆生起来后也只是靠着吴邪,跃动的光影投落在她的面颊上,显露出几分惹人怜惜的意味来。 但黎簇已经不会被她的表象所迷惑了,在他看来这都是危夏的伪装,他自认为已经看穿了真相,他为自己的发现而心生优越,那一刻他掌握着他人——苏难和马老板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他俨然成为了一位高人一等的智者。 这时候,靠着吴邪肩膀的危夏忽然缓缓抱住了他的胳膊说:“今晚我要和你睡。” 吴邪愣了一下,略带诧异地低头看向她。 “不可以么?”危夏仰起脸问。 “也不是说不可以,”吴邪道,“就是有些不太方便。总是换来换去的,也挺麻烦的吧?” 其实也不麻烦,毕竟搬东西的不是危夏,而是王盟。任劳任怨的王盟,就像是一头默不作声的老黄牛。有最多的活和最弱的存在感。 吴邪自然而然地忽略了王盟在背后的付出,危夏也全然不提他。 “我不太喜欢那些人,”危夏说,“和她们一起睡我不安心。” 吴邪心说和我睡难道就能安心么?虽然摄影团队的那些人对她来说是陌生人,但他也只比那群人早几天认识她而已。 这些话,他到底没能说出来,因为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苏难就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随手扔给吴邪一瓶水,吴邪接了却没喝,而是拧开瓶盖递给了危夏。虚弱的危夏摇了摇头,依旧旁若无人地倚靠在吴邪身上。 吴邪便又拧紧了瓶盖,把水扔给了在一旁倒地不起的黎簇。黎簇怒了,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质问吴邪是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 垃圾桶啊?” 吴邪一脸无辜地摇头,叹道:好心没好报……?_[(” 他有时候挺爱逗逗黎簇的,毕竟马老板和苏难都不好惹,危夏又不能惹,那就只剩黎簇了。也只有黎簇每次都会上当。 黎簇还想说什么,苏难一个眼神过去,黎簇瞬间就哑火了。这群人里他最怕的其实不是吴邪,而是苏难。因为黎簇知道自己对吴邪还有用,对方不会真的动他。但对苏难来说黎簇就什么都不是了。 在苏难冰冷的眼神里,黎簇只得悻悻钻回帐篷。 “马老板说了,明天一早,所有人都得早起去找宫殿的入口。”苏难的眼神在吴邪和危夏身上扫了一圈,好心提醒道,“关大老爷还是留着点体力吧。” 吴邪微笑着点点头:“不劳苏老板费心。” 摄影团队的人围成一团烤火,他们一面聊着拍摄纪录片的话题,一面说着今天的凶险。制片人的眼神往危夏和吴邪那边看,她的视线和危夏交接,没有说半句话,却仿佛接收到了某种讯息。 只要能够看着她,就会觉得很安心。这就是领袖存在的意义,她是如君主般的人物,用以稳定人心,她甚至不必做什么,只需要存在于那里,她的下属们便会为她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 危夏半挂在吴邪身上和他一块儿进了帐篷。一进去吴邪便拉上了拉链,危夏自若地从他身上下。吴邪处变不惊地看着地上的睡袋,问她要睡里边还是外边。 “外边。” 吴邪点头表示认可:“万一夜里发生什么事,确实睡外边更方便跑。” 危夏悠悠然看着他:“物资充足的情况下,沙漠里最危险的莫过于沙尘暴了,不过要是沙尘暴来了,无论里边还是外边都不好跑吧。” “可不能这么想,”吴邪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比沙尘暴更可怕的……还有人呀。” 三叔以前就对他说过,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吴邪早明白了这点,但同时他也理解了信任的珍贵,所以才能交到那么多朋友。 危夏显然不如黎簇那么天真好吓唬,她似笑非笑:“那吴老板可得小心了,最好夜里睁一只眼睛睡觉,不然我怕你睡不安稳。” 吴邪不仅没能吓到她,反而被吓唬了一番——虽然他也不害怕。但不愧说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年纪轻轻的吴邪当初连轮岗守夜都做不到,年纪轻轻的危夏却已经能游刃有余地混迹在一支她并不熟悉的队伍里。 她是如何成长起来的呢?吴邪本来就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时间的磨砺让他性子变得沉稳,但他还是忍不住对危夏产生了好奇。好奇她的来历,也好奇她的经历。 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奇,就是对她的在意。当他试图去了解对方,也就意味着一些难以言表的情愫已经在悄无声息的暗处生长起来。! 栖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 章 第7章 晨光从地平线升起,越野车队无声地伫立在黄沙上。 苏难一大早就起来了,马老板也一样。不过马老板的身体状况似乎不太乐观,时不时就要用手帕捂着嘴咳嗽。露露陪在他身边,在他咳嗽时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队伍里的人都行动起来了,那些被安放在后备箱里的铝合金箱子被打开,里面是各种探测仪器和设备,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忙碌。这让黎簇有些无所适从,他从一开始就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 他是被吴邪绑来的,都是吴邪的错。黎簇恨恨地想。 吴邪从帐篷里出来了,但危夏还在里头。苏难问起时,吴邪说她还在睡觉。 想着危夏就算起来了也帮不到什么忙,苏难就没管她了。真正有用的是吴邪,苏难道:“请吧,关老板。” 马老板寄希望于吴邪能带领他进入古潼京,他格外迫切,可吴邪却总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态度,这多少让马老板产生了不满。 因此,他命令吴邪必须在今天之内找到地下宫殿的入口。 外面的人在找入口,帐篷里的危夏也没有闲着。摄影团队昨晚打开了探测仪器,但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这里真的是她们要找的古潼京么?还是说,那枚胚胎已经完成了孵化,离开了这座地下宫殿? 危夏沉吟片刻,起身拉开了帐篷。 “找到了!找到入口了!”苏难的手下兴奋地大叫起来,所有人都往他那边涌去。马老板更是激动不已,仿佛宝石近在眼前。 听到动静,危夏也顺着人流走了过去。 苏难和吴邪在洞口处探测下方的氧气含量,确定了下方的宫殿里氧气充足后,苏难对吴邪道:“一起吧,关老板。” 吴邪看向黎簇,让他也跟自己一起下去。王盟则是被他留在了上面。 安排好这两个人,吴邪才看向危夏,他本以为危夏也会要求跟着自己下去,却没想她居然说在上面等他。 虽有些意外,不过吴邪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一大群人下去之后,地面上顿时变得冷清了不少。 马老板焦急地在洞口等待着,危夏则转身回了帐篷。 黎中元的详细资料被传输过来了,她拉上了帐篷的拉链才点开邮件。资料显示黎中元和吴邪的下属有过接触,他们曾在几个月前一起进入沙漠,但那支队伍却并没有完整地出来——除了黄严,队伍中的其他人都失去了踪迹。 而在更早之前的资料里,可以看到黎中元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去过国外留学,回来后进入了单位工作,成了公务员。 黎中元的人生轨迹,在他进入沙漠之前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危夏的直觉却告诉她,黎中元很可能就是秘党的人。 他们的人分布在各个地方,宛若齿轮般沉默而自然地镶嵌在每个角落,等待着收到指示转动的那一天。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看来,黎簇可能还没有 和他们接触过,因为他才高三,而卡塞尔学院是所大学。常规情况下,学院即使发现了同类,也会在对方高中毕业之后再同他接触。 就连现如今学院里唯一的S级混血种,在高中毕业之前,也不过是万千平凡人之中的一个。 命运这种东西就是最飘忽不定的,因为只有当它降临时,你才能真正感知到它的存在。 - 下面的人手再次爬上来时,天已经快黑了。吴邪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和其他人相隔了一会儿。其他人说,他们在下面遇到了机关,吴邪留下来断后了。 他拍着身上的灰,苏难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不是针对吴邪,而是因为她的人在下面失踪了几个,生死未卜。 而且还有人受伤了。危夏看着苏难将那人因骨折而戳出皮肉的骨头强行摁回去时,便意识到了下面的机关恐怕不太简单——起码不是一般人能应对得了的。 黎簇的后背完全被汗水浸湿了,他都对吴邪说了自己有幽闭恐惧症,可是吴邪却完全不顾及他的病症,硬是要拖他一起下去。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隐隐有种失控的征兆。危夏现在知道了黎簇可能是她们的同类,看他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 但黎簇完全无暇顾及于此,他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 “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就好了。”吴邪作出了冷酷的发言。 “你怎么样?”危夏关切地迎了上去。 她抓着吴邪的两条手臂,检查他的状况,除了有些轻微擦伤之外,一切完好。 不过危夏还是流露出了一副心疼的表情,看起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苏难没有理会他们这边的情况,处理了手下的伤之后,便去和马老板汇报情况了。危夏则是拿着棉签给吴邪的擦伤消毒上药,动作小心翼翼的。 吴邪觉得这未免有些太夸张了,但当危夏问他怎么弄成这样的时候,他又明白了对方的真实意图。 于是吴邪将下面发生的事情都和她讲了一遍,最后道:“还好你没下去。” 无论在谁听来,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关心。 可吴邪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说出这句话的呢?危夏也不太清楚。 她没有说话,只是凝视吴邪的眼睛。吴邪不明白这又是什么意思,直到夜深人静之时,他在睡袋里睁开眼睛,而危夏的手指已然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沙漠的夜晚是寂静的,流动的唯有风沙。但因为距离太近,吴邪听到了危夏那比常人要轻上许多的呼吸声。 黑瞎子跟他讲过,有些高手是可以完全隐蔽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的,他们可以无声地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而不被任何人察觉。 那么危夏也是这种“高手”么?吴邪觉得很有可能。 她几乎是贴在吴邪耳边道:“开个价吧,吴老板。” 开什么价呢?吴邪不合时宜地想,自己可不是随便什么都能卖的人。 “你想要什么?”吴邪问她。 “当然是和吴老板私奔,”危夏这时候也还有闲心和他开玩笑,她道,“别管什么马老板了,那种家伙的生意有什么好做的?” 吴邪没有答话,而危夏的面颊,已经贴着吴邪的脸了。! 栖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 章 第8章 这是个很可怕的距离,近到能够轻而易举将另一个人置于死地。危夏的手指是柔软的,她看起来也很无害,可在此刻,吴邪的直觉却在叫嚣着莫名的恐惧。 在他刚开始拜黑瞎子为师,跟对方学武的时候,黑瞎子就摸了一遍他的骨头。黑瞎子师父说,他的关节很紧实,这是天生的,也就导致他动作会比别人迟钝,不是学武的苗子,不过这也有好处,那就是他不太容易脱臼,即使受伤也不至于轻易失去行动能力。 而黑瞎子给他上的第一课就是告诉他——不要靠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东西。 当危险来临时,如果先用眼睛去确认,那么身体的反应是跟不上来的。他的眼睛太慢了,而敌人的速度往往很快,所以在眼睛看到事物之前,他的身体就必须先作出反应。 在黑瞎子的训练下,吴邪终于练就了直觉般的体感。但黑瞎子也告诉过他,还有另一种极端的情况,在面对某些超出了人类认知的恐怖事物时,即使你能够感受到它的危险,也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你遇到过这种极端情况?”吴邪问他。 黑瞎子说:“遇到过一次。” 那样的庞然大物,就算已经死去,它的余威依旧能震撼天地。想象它还活着的模样,倘若在白日里张开双翼,它的一只翅膀便足以遮天蔽日。如果它苏醒,整个世界都只能聆听它的声威。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是人类认知之外的……神迹。 在神的面前,任何生命都是渺小的。 吴邪问他:“那要是遇到这种极端情况怎么办?” 黑瞎子摊手:“没有办法。” 遇到那种情况,能做的只有等待死亡的降临。或者祈祷奇迹的出现。 吴邪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了,他问黑瞎子出现了什么奇迹。 黑瞎子的脸上流露出一股高深莫测的微笑,他指指自己的墨镜。吴邪从来没有见过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道上传闻,见过他眼睛的人都死了。 “这就是我要给你上的第二堂课,”在吴邪好奇地凑过来时,黑瞎子迎面给了他一拳,“你得减少不必要的好奇心。” 那天夜里,吴邪鼻青脸肿地躺在地板上,他想着黑瞎子对他说的话,他的好奇心确实很重,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好奇心,他才会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被危夏握住脖子的短短几秒钟里,吴邪想了很多。而危夏的手指一路向他的后颈缓慢移动,她轻声问吴邪:“你觉得,我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拧断你的脖子?” 吴邪并不觉得她这是在开玩笑,人外有人,他从来都没有看轻过对方,所以他觉得危夏或许是真的能徒手掰断他的颈骨。 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最初的那股害怕劲过去,后头反倒又觉得无所谓了。而且吴邪认为,她如果真的要杀自己,应该不会和他说这么多才对。 “私奔,是什么意思?”吴邪试探地发问。 危夏现在几乎是整个身体都压在了他身上,这个 姿势有很多种含义,吴邪不敢断定她此刻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下面不是真正的古潼京。黑暗之中吴邪听到了危夏的轻笑,她贴着吴邪的脸颊道,无论再下去多少次都没用,我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⒆想看栖泷写的《[沙海/龙族]中邪》第 8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其实我也是这么跟马老板说的,”吴邪语气真挚,他道,“我说下面的这座宫殿只有考古价值,没有其他东西。但是马老板不相信,他说自己的消息从来没有出过错,他认准了这里就是古潼京。” 但是从探测仪器反馈上来的建筑平面图来看,下面的环境和黎簇背上的七指图毫无关联。而七指图是黄严用命带回来的情报,吴邪相信它比相信马老板的情报网更多。 危夏冷下了脸色:“碍事的东西……” “这可不能怪我,我也不想耽误进度的。”吴邪撇清关系,一脸无辜。 帐篷里一片漆黑,吴邪看不见危夏的脸,他只能感觉她的存在、她的触碰。但他不知道危夏却是可以看见他的——像她这样的存在,五感都被血脉之中附加而来的力量优化了。 她看得见吴邪的脸,也看得清他的神色。 “既然你也不想在这里陪那些家伙浪费时间,那不如扔下他们跟我走吧。无论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答应你。”危夏说,“或者说你想要其他的什么,只要是我能给你的,都可以。” 她开出的条件十分有诚意,显得吴邪要是不答应就太不识好歹了。但比起危夏,吴邪还是觉得马老板更好应付一些。 这也是他最初拒绝做她买卖的原因,他需要借助一些人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那些人可以有些本事,但不能有太大的本事。很不巧,他查不到任何资料的危夏,本事显然是太大了。 吴邪需要这些人来作为证人,帮他见证黎簇的“清白”。汪家是一个影子般存在于黑暗深处的家族,他们不会接纳吴邪,却有可能接纳黎簇。只要他们相信黎簇是“清白”的、是特别的,是他们所需要的。 同类之间,存在着一种诡妙的感知。吴邪几乎有些痴迷于读取蛇毒之中费洛蒙的感觉,当他看到黎簇的时刻,他就已经明白了对方是自己的“同类”——黎簇同样是能够读取费洛蒙的人。 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直觉。正如吴邪第一眼看到危夏,就知道对方并不是他能够看穿的人物。 当她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时,他首先感受到的并不是打量,也不是审视或好奇,而是一种傲慢,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的态度——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与她平等的人,只是一只低等的动物。 黎簇最初觉得她的眼神让他感到不舒服也正是如此,她不屑于在他们面前掩饰那种态度,或者说在她看来这是没必要的。她的表演只出现在队伍中的其他人面前,这意味着什么呢? 吴邪认为,这意味着在这支队伍之中,或许存在着能够被她平等地注视的人——而她并不确定那个人(或者那些人)究竟是谁。 那个人(那些人)是她的“同类”,却不是她的“同伴”。 吴邪已然接近了真相的彼岸,这些信息在他脑海之中被整合、分析不过片刻。 可权衡利弊之后,吴邪对危夏说:“天亮之后,马老板会让人再下去一次,这一次如果他还没找到什么,肯定就会放弃了。这里是沙漠,想偷偷离开队伍并不容易。而且他们人这么多,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我们。” 他一副很为危夏着想的模样。 危夏没有说话,但她收回了抚摸着吴邪颈骨的手指:“睡觉。” 吴邪:“……睡觉?” 虽然手指是收回去了,可她的身体却没有移动,依旧压在吴邪身上。面对吴邪的疑问,危夏没有回答,帐篷里寂静无声。 吴邪只能默默闭上眼睛,等待着白日的降临。 他本以为自己会睡得很不安稳,但实际上他还是跟昨天一样很快便睡着了。人的适应能力有时候就是这么可怕,正如黎簇会在吴邪的强迫下适应沙漠的环境,吴邪也会在危夏的“压迫”下适应她的身体。! 栖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 章 第9章 马日拉跑了。 吴邪一出帐篷,苏难便给他带来了这个消息。她眉头皱起:“我的人去他的帐篷里找过了,他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估计是趁其他人都还没醒的时候偷偷跑的。” 沙漠里危机四伏,但这是对于他们而言。马日拉是生活在本地的蒙古族,他对沙漠很熟悉,应该是有把握能一个人走出去才决定跑的。 昨晚马老板下了命令,要求今天所有人都一起进入地宫,估计马日拉是觉得那下面太危险了,不愿意再陪他们冒险——他一开始就不太乐意给他们带路的,只是当时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 现在眼见性命都可能搭进去,自然也就另谋生路去了。 苏难把这件事汇报给了马老板,不过马老板不太在意,在他看来马日拉的作用是带路,而现在他们已经抵达“古潼京”了。此刻对他们这支队伍有用的是关根(吴邪),马老板问他:“关老板的计划制定好了没?” 昨晚吴邪正是用要再花时间重新制定计划的理由拖延了一晚,让原本昨晚就要下去的马老板不得不推迟到了今天。 吴邪没有理由再拖延了,他点点头,强调道:“不过我事先说好,到了下面,一切都得听我的。” 马老板爽快答应,他还允诺下面无论有多少珍贵的宝物都可以给吴邪,而且,他可以加钱——只要吴邪能够帮他找到那块宝石。 做好了准备,队伍中的所有人都一一从洞口跳了下去,苏难找了一根很长的登山绳出来,在绳子上挂满了锁扣,又让所有人都在腰上绑上锁扣,把自己扣在绳子上。这是为了避免再像昨天那样走着走着就有人掉队失踪,毕竟昨天失踪的那几个苏难的下属,至今生死未卜。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苏难将锁扣递给危夏时,危夏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苏难有些疑惑,抬起眼睛看她。危夏就在这时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苏难当即察觉了不对,意图后退脱离她的桎梏。然而危夏却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运动轨迹,将她强行摁在了石壁上。 地宫里光线暗淡,视野很差,危夏开始动手时其他人都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她将苏难压在了墙壁上。 然而在危夏动起来的时候,摄影团队的人也都突然暴起了,他们的动作快得惊人,力道大到甚至不似人类。不断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在昏暗的环境中响起,无数道惊呼声就这样戛然而止。 黎簇和吴邪是离危夏最近的,所以他们也最直观地目睹了一切。黎簇就这样看着危夏的眼睛倏忽间发生了变化,她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赤金色的火焰,和她对视的一瞬间黎簇的意志被彻底击溃,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之中,脑海中一片空白,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而危夏将苏难按在墙上后,一只手抓着苏难的胳膊,另一只手紧紧地环绕着她的脖子,手掌抵着她的下颌骨。在苏难作出反击的动作之前,危夏已经毫不犹豫地扭断了她的颈骨,整个过程甚至不超过三秒钟。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完全不像平时那样柔弱无害,就像是聊斋之中披着美貌皮囊的狡诈恶鬼,在某个瞬间露出了恐怖的狰狞面目。 一直以来都对吴邪很有怨言的黎簇,这时候才知道,这支队伍里比吴邪更残忍更恐怖的大有人在。尤其那群摄影团队的人,意识到之前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普普通通只是伪装,更是让他毛骨悚然。 这群人究竟是什么人?拼凑起自己支离破碎的意志力,黎簇的视线重新凝聚起来,便看见了苏难的尸体大睁着眼睛无力地倒在地上的模样,而四周都是这样的尸体——死不瞑目。这可怕的景象让黎簇的牙齿都开始不自觉地打战了。 而等他完全回过神来,他和吴邪已经被那根苏难拿出来的登山绳绑在一起了。 比起黎簇,吴邪的情况要好很多——起码看起来好很多。他的反应没有黎簇这么剧烈,在墨脱、在费洛蒙里,吴邪早已见识过无数更加可怕的、血腥的场景。 他的运气比黎簇好一些,他没有看到危夏那双短暂地变成了赤金色的眼睛。只是一些死人而已,要击溃吴邪的意志还远远不够。 黎簇头痛欲裂,他说不出话,吴邪也没有出声,只是盯着这群人。 危夏背对着他们蹲在苏难的尸体面前,一句话不说,只是盯着她的尸体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摄影团队里也没人说话,四周寂静得仿佛黎簇做梦时出现的恐怖场景。 这要真的是梦就好了,黎簇在心里祈祷,来个人叫醒他吧,让他从这个梦里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他依旧在家里……或者在学校的教室里。 可这不是梦,这就是现实。 “或许我们想多了。”危夏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打破了令人几乎要窒息的死寂。 她单手拎起了苏难的脑袋,仿佛拎起了绳子的一端。一把长刀不知何时到了她的手里,那刀一出鞘就可以看出不是一般的东西,刀锋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下依旧能折射出几乎伤人的寒光。 黎簇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脖子也可以像萝卜一样容易切断。 所有尸体的脑袋都被割了下来,血腥味弥漫四散,危夏却面不改色地接过了场记递来的无线电对讲机,朝对面发号施令:“障碍清除完毕,过来收场。” 这一刻,即便是吴邪也别过了脸,他不知道究竟是当初张海客把七个一模一样的假吴邪的头摆在他面前更恐怖,还是现在这群人当着他的面弄出一排头更吓人。 危夏依旧气定神闲,可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这群恶鬼、暴徒、残暴的疯子,全部都在等待着她的指示。 黎簇的内心已经尖叫到声音嘶哑,可他实际上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黎簇此刻才明白,原来人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其实是会失声的。 制片人在黎簇面前蹲下,黎簇此前从未仔细看过这位萍水相逢的女制片人的面孔,毕竟硬要跟着过来拍纪录片的这群摄影团队的人,在所有人看来都只是群天真又死皮赖脸的家伙。 但此刻她 那张脸也在黎簇面前被转化为了青面獠牙的想象,让黎簇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要留着么?”制片人问道。 “这个”指的是哪个?黎簇想,是他,还是吴邪? 黎簇闭着眼睛装死,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事实。然而脚步声渐渐逼近,危夏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吓到你了么?”危夏的嗓音响了起来,紧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黎簇忽然意识到她在解绳子。 他睁开眼睛,看到危夏已经帮吴邪把绳子解开来了,现在被绑着的只剩自己。 吴邪神色复杂。此刻看到吴邪流露出这种表情,黎簇也不敢幸灾乐祸了,毕竟他的处境可是更加糟糕。他原本还以自己发现了吴邪和危夏之间假情侣的“秘密”而沾沾自喜,谁曾想还没跟吴邪谈判,她就把一切都“解决”了。 “真是抱歉,我的人太粗鲁了。”她一面对吴邪道歉,一面扭头教训其他人不懂礼数,“怎么能把吴老板也绑起来呢?” 黎簇心想你们这种人还需要“懂礼”么?罔顾法律、社会道德、人类底线的事干得这么得心应手,很难不让人怀疑这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吴老板,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很有诚意的,”危夏笑着开口,语气慢悠悠的,“但吴老板未免太过不识好歹了。” “夏小姐,”吴邪直视着她,“您的买卖,我不是不愿意做,而是不敢做。” 听到这话,危夏倒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她乐不可支,笑完后支着自己的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吴邪。 “吴老板这话说得太满了。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胆子很大,我们不是没有任何准备,在接触你之前我们就查过你的经历。你以前去过很多地方,也遇到过很多难题,可你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并且直到现在也全须全尾,这未尝不是一种奇妙的运气。”危夏道,“运气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不过我们有时候也挺愿意相信这东西的。” 但吴邪却对她说:“你说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运气一点儿也不好。” 与其说运气,倒不如说是邪性,吴邪没有说谎,他的运气一向很差,能三番五次从斗里死里逃生还得归功于他那群神仙一样的朋友们。 听到他的否定,危夏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我很讨厌不听话的人,”危夏缓缓开口,她凝视吴邪的眼睛,“尤其我已经说够了好话、给足了好处。你知道通常我们会怎么处理这种人么?” “我不想知道。”吴邪果断地接话。 危夏依旧冷着脸:“那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拒绝。” 吴邪这下被难倒了,他直觉危夏不简单,但他还是没料到她的行事作风居然是这样狠辣的,根本不把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里——这种人是很可怕的,过低的道德底线,会让他们为了达成目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但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吴邪知道危夏和马老板不一样,不会被他敷衍过去。 “马老板要去古潼京,是为了找宝石……”此情此景之下,命已经被捏在人家手里了,吴邪没法拒绝。但他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好奇危夏的身份,也好奇她的目的。 “那你呢?你要找什么?”吴邪坦然地同她对视。! 栖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0 章 第10章 “你不该问这么多,吴邪。”沉默了片刻,危夏道,“一切试图探寻我们秘密的人,最终都逃不过宿命的结局。” 而一切宿命的终点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那就是刻印在基因序列末端的结局——死亡。 可吴邪偏偏就是个不信邪的人,以前他三叔也总是让他不要去深究那些秘密,三叔总是说,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但没有哪一次他真的老老实实听进去过三叔的劝告。 想要探寻秘密,就必须要承受过程中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这个道理吴邪早就已经明白了。任何危险都阻拦不了他,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在我死之前,你偷偷在我耳边告诉我吧,不然我肯定也死不瞑目。”吴邪看起来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 危夏神色复杂地盯着他,没有说话。黎簇瞧见这场景,心中暗暗感慨吴邪不愧是神经病,所以就连法外狂徒都只能在他面前无语凝噎。 对讲机对面的人来得出奇的迅速,半小时不到就呼啦啦下来一群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数了数有十几个,吴邪立即便明白了这群人其实根本就是一直都在后头跟着他们。来人举着相机给现场的每一个受害者都拍了照片,然后才将这些死无全尸的受害者们一一装进了袋子里抗上地面去。 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吴邪可不觉得他们会去自首。 “这些尸体都会被送去进行检测。”仿佛看穿了吴邪的疑惑,危夏难得好心解答,“如果里面有我们猜测的人,等离开沙漠之后,我们就会把照片给对方的同伴寄过去,用来警告他们。”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吴邪一时难以分析,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危夏也在顾忌着某些“敌人”,并且她认为马老板的队伍之中就混入了她们的敌人。 不过,吴邪更不明白的是:“你们要检测什么?” “基因。” 她居然真的回答了,这有些出乎吴邪的意料,他还以为对方会死咬着就是不开口,坚决不透露半点能够让他踏进坟墓的“秘密”。 在下地宫之前,吴邪是留了后手的,他吩咐过王盟,如果超过时间他没有上来就让他去找黑瞎子——黑瞎子一直都在暗处跟着他们。 但等到吴邪和危夏她们一起上来,看到的就是早已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蠕动的王盟。坐在设备面前的换成了他没见过的人,对方一见到危夏上来,便起身给她递过来一个平板。 “夏小姐,最新的资料已经传送过来了。” 危夏接过平板翻看起来,吴邪则是扫视了一圈周围,她的人已经占领了这个营地,黄沙之上多出了好几辆黑色的越野车。 “马日拉呢?” 危夏刚问完这句话,就有人从帐篷后将马日拉拖了过来,他狼狈地躺在沙漠上,手脚都被绑着,脸上、头发上全是沙子——看样子是在沙漠中被拖行了一段路程了。 危夏的视线这才从平板上挪开,居高临下地俯视马日拉。 马日拉被吓得不轻,说话磕磕巴巴的。 “如果你老老实实给我们带路,不要耍这么多花样,事成之后我们不仅会放了你,还会给你报酬。”危夏说,“但你们总是这样出尔反尔。” 马日拉牙齿打战,他面露恐惧,吐露出来的字眼拼凑起来,组成了“魔鬼”。 在关于古潼京的传说之中,魔鬼有着任何人都无法与其对视的赤金色的眼睛,它的血比世间万物更具毒性。 眼前的这个女人,以及她的同伴们,全部都是“魔鬼”。马日拉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些金色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之时,可怕的震怖宛若有万钧之重。他无法在那些眼睛的注视下抬起头来,意识支离破碎。 拖着马日拉的人拽了拽绳子,踩着他的肩膀威胁道:“如果你再逃跑,我们就剥了你的皮,再把吊着你的绳子绑在车尾。你猜猜你要多久才会彻底断气?” 马日拉毫不怀疑他们真的会这么对待自己,他几乎是痛哭流涕地疯狂点头,发誓自己再也不敢逃跑了。 危夏移开视线,不再管马日拉,继续翻看平板上的资料。吴邪其实很想知道上面的内容,不过他没敢凑过去一起看。 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来,望向吴邪的目光便发生了变化。 吴邪隐隐觉得对方收到的资料应该和自己有关,不过他不敢确定具体是哪方面的。 还没等吴邪开口问点什么,危夏就已经朝制片人点了点头,制片人心领神会地拎着黎簇的后领走向她们的帐篷。黎簇也不是没有挣扎,可他那点力气根本就不够看的。吴邪迈了两步想要跟上去,却被导演伸手拦住了。 他露出一个笑容道:“吴老板的帐篷在那边。” 这就是不许他跟过去的意思了。吴邪被拦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黎簇被她们带走。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黎簇本来见吴邪想要跟过来还有些感动,可导演一伸手他就不动了,又让黎簇感到很寒心。其实他本来也不该对吴邪心存幻想,毕竟吴邪也是个动不动就威胁要弄死他的绑架犯。 同为法外狂徒,黎簇还是觉得危夏她们这群人更恐怖一些。在她们的衬托之下,吴邪都变得和蔼可亲了,也不知道吴邪知道了会不会说他患上斯德哥尔摩了。 他提心吊胆地被制片人像拎小鸡似的拎进了帐篷里,危夏紧跟着他们进来,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人,一群人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黎簇。 气氛过于凝重,这让黎簇心里更是紧张,在这种紧张的氛围里,危夏忽然冷冷开口:“脱衣服。” 黎簇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让谁脱衣服。可制片人已经开始动手了,绑着他的绳子被解开来,左右来人将他按住。他的上半身很快就完全显现在众人面前,像只小鸡崽子似的毫无尊严。直到制片人将手伸向黎簇的裤子,危夏才阻止道:“裤子不用脱。” 制片人立刻停下动作。 他们没有拉上帐篷的拉链,帐篷里光线充分,黎簇背上的七指图清晰地呈现 。他自己看不清背后的模样,但危夏已经将手指放在了他背部的皮肤上??[,轻轻抚摸着那些疤痕。 黎簇真怕她也跟吴邪一样发疯,又要把他的缝合线挑开来看。现在他的皮肤已经愈合一部分了,再挑开来肯定比刚缝好的时候挑更痛。 好在危夏只是摸了几下就收回了手,评价道:“他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差。” 黎簇很不认可,他向来身体素质很好,连感冒都没得过几次。梁湾都说过他身体恢复能力应该会很好。不过他没敢出声,这群人的余威依旧在黎簇心底里发挥作用。 在黎簇不明所以的疑惑之中,他的手臂被抬了起来,这群人抽了他好几管血。 黎簇终于忍不住了,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倒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你知道你父亲的身份么?”危夏忽然问道。 “什么意思?” 危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你的父亲黎中元是我们的人。两个月前,他和吴邪,以及吴邪的伙计一同前往了古潼京,但吴邪和黄严回来了,而你父亲和我们失去了联络。我们找上吴邪,不仅是因为他知道古潼京的路线,也是因为,他或许是最后和你父亲接触过的人。” 从危夏说第一句话开始,黎簇就睁大了眼睛,他没料到事情的走向居然会是这样——危夏说的话,他真的可以相信么? 黎簇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怀疑。 他有这种反应才是正常,他此前从来没有见过危夏,而且危夏在他面前做的事情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还有她的眼睛……黎簇想起那双金色的眸子,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危夏说着,举起平板,“不过你应该也看到了这几张照片。” 照片是之前从相机冢里的相机里读取恢复出来的,在里面的几张照片里,黎簇发现了吴邪的身影。虽然很模糊,但他敢肯定这就是吴邪的脸。 “吴邪之前就进过沙漠,他不是找不到古潼京,只是不愿意带我们去。” 黎簇依旧警惕地盯着她。吴邪之前和黎簇聊天时说,他很像年轻时的自己,但有一点不同,他比吴邪年轻时更加多疑,这是好事。 “证据呢?”黎簇紧抿着嘴唇。 “什么?” “你说,我父亲是你们的人,你有什么证据?”黎簇问。 危夏并不直接回答,她说:“你的血液会被送去进行检测,等检测结果出来,我再告诉你。” 检测……之前她也在吴邪面前提到过会把那些尸体送去检测基因,所以这个检测究竟有什么用? 或许是因为危夏对他说了这么多话,黎簇觉得对方应该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她既然和他沟通,那就证明他对她们而言是有意义的。因此,黎簇又一次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检测基因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确定你的基因里是否有和我们一样的东西。” 为了确定,他的身体里是否也同她们一样流淌着龙血。! 栖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1 章 第11章 龙是仅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在进入沙漠之前,如果有人对黎簇说龙是存在的,他只会觉得对方要么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要么就是神经病。 可当他惴惴不安地辗转反侧了一夜,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检测报告后,危夏却对他露出了笑容:“恭喜你,黎簇。” 危夏说,他是她们的同类,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和她们一样的血:“虽然你的父亲是混血种,可你的母亲是人类,这意味着你的血统会被拉低。不过你对龙文很敏感,这意味着你的血统等级应该不会太低。” 在报告出来之后,黎簇明显感受到了危夏态度的转变。她说话的口吻很温和,望向他的目光也愈发友善。 不过对于她说的“龙文”,黎簇并不清楚她的评判标准,他对龙文敏感这个结论,也是从检测报告里看出来的么? “在这下面的地宫里,有一段路的墙壁上被刻了龙文,在普通人眼里那只是一些尚未被人发现的文字,但混血种会因此产生‘灵视’。通常来说你看到的应该是疯长的植物之类的,不过偶尔也有例外。”第一次进入地宫时,摄影团队的人就和他们一起下去了,黎簇在地宫里的反应全部被他们看在眼里。 听到她这么说,黎簇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下面产生的“幻觉”其实并非普通的幻觉。 危夏问:“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黎簇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实话,对于危夏,他的恐惧大于信任,面对她时他总会想起对方的眼睛——金色的眼睛,就像是烙铁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只是想起都仿佛能够感受到那股疼痛。 这时候的危夏出奇的有耐心,虽然黎簇没有回答她,可她也没有变脸色,反而握住了他的手。说实话,如果没有看到她掰断别人骨头的样子,被她这么温柔地握着手,黎簇或许真的会有一点点动摇。 可他现在只觉得对方随时都可能翻脸,然后掰断他的手指。 黎簇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起码他自己和身边的人都这么觉得。他在学校里是让老师和同学都头疼的问题少年,甚至就连班主任也不太敢管教他。但在危夏面前,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仿佛自己天然比她低了一头。 之前他就觉得危夏的眼神让他不舒服,当时他没太在意,可现在他才突然明白,从一开始他就本能地畏惧着对方。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的畏惧究竟从何而来?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血统”。龙是等级分明的动物,血统之中携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危夏的血统等级高于黎簇,这就是他恐惧的根源。 “你不需要害怕我,也不需要害怕我们之中的任何人。”危夏很清楚黎簇的眼神之中夹杂的情绪,“你的父亲是我们的同伴,你也一样。我们会互相扶持、互相帮助,而不是伤害彼此。” 在她释放出来的友善的信号中,黎簇动摇了一下,他的脑袋很乱,陌生的一切让他无所适从。但危夏说出了他在地宫里产生幻觉 的原因,这让黎簇感到了些许安慰——即便她的龙血论在他听来非常离奇。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黎簇说,“你说的这些,我从来都没有听他说过。” “或许,是因为他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像他一样。”危夏说,“一旦你做出了选择,就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处境。我们不是人类,也不可能真正融入人群。当你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你还能继续当一个人类么?” 血之哀让混血种只能抱团取暖。远离同类,试图融入人类的代价,就是会在无数个日夜之中被刻骨的孤独所侵蚀。 “你应该也会有这种感觉吧?”危夏问他,“当你父亲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觉得孤独,难以忍受。你会觉得其他人都无法理解自己,任何人都无法与你感同身受。这是正常的,这就是‘血之哀’。” 危夏直击了黎簇的内心深处,她的话解释了黎簇一直以来的郁结。他的孤独、他那些无人可以倾诉的痛苦,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心中的天平,就这样悄然向危夏倾斜。 “别害怕,黎簇。”危夏轻轻地抱住了他,“找到你的父亲也是我们的目的之一,只要找到他,你就会知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了。” 这无疑再次安抚了黎簇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危夏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发生了巨大的反转,虽然还是有所猜疑,不过比起最开始,已经是翻天覆地的改观。 - 吴邪不清楚危夏究竟跟黎簇说了什么,但黎簇对她的态度变化得让他惊讶。同样,危夏对黎簇的态度转变也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试图从黎簇这里入手,但黎簇现在根本不受他的威胁了。他只能找到危夏,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我觉得你应该知道,那么即便你什么都不问,我也会告诉你一切。”危夏同吴邪说话时,却看向了黎簇。她知道黎簇能听到。 这种差别对待让黎簇很是受用,但他没有说话,把这股赌气般的窃喜藏在了心里。 吴邪无功而返,但这支队伍中他的待遇还算好的,比他更差的还有王盟……以及马日拉。 其实这群人原本是打算把对他们而言没什么用处的王盟也一起打包了的,但刀架在王盟脖子后的时刻,危夏却出声叫停了。 她说这段时间里王盟帮她干了挺多活,她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看在这个份上可以留他一命。王盟差点泪流满面,他没想到关键时刻拯救他的居然不是老板而是“妖妃”。 世事无常,王盟只得胆战心惊地继续给她当牛做马。 他们这群人比马老板的人手要专业不少,各种设备也都不需要再隐藏,再加上后头跟着的车队运来的设备,让王盟更是眼花缭乱。他根本分不清那些机器究竟是用来干嘛的。 被恐吓了一番之后,马日拉变得比之前老实得多了。尤其在危夏面前,简直就是一副奴颜婢膝的做派,叫给老板当牛做马多年的王盟都叹为观止。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 竟这群人的手段实在吓人,如果是为了保命的话,做到这种程度也不足为奇。 就这样,仅仅花了一天的时间,他们便抵达了预计之中的河道。马日拉说,从这条河道顺着海子移动的方向继续走,就能够抵达真正的古潼京。 但是开车根本跟不上海子移动的速度,而且有些地方是开车进不去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另想办法。 越野车的后备箱被打开,他们从里面翻找出一些充气皮筏和潜水设备,不过数量不足以对应目前的人数,所以危夏指定了一部分人留在原地,另一部分人则带着设备继续跟进。 她的话很有分量,黎簇发现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任何人会反驳,所有人都对她无比顺从。这是否和她说的“互相扶持、互相帮助”的同伴相悖呢?明明是她在支配其他人。 黎簇心底里总是有各种想法,不过他并不全说出来,更何况现在也不适合探讨这个问题。 皮筏被充满气后推入海子,有些人背着氧气罐,显然是要下潜的。危夏和黎簇、吴邪、马日拉都在同一张皮筏上,她说这是为了确保发生什么意外时自己能在第一时间保住他们的性命。 “那其他人的性命呢?”黎簇忍不住问。 “其他人比你们更有自保能力。”危夏就这样直接把王盟排除在外了。 吴邪没有提他,黎簇更不会在意。至于马日拉,他在危夏面前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沙漠里的海子是不可控的,尤其是会移动的海子。当皮筏行驶到海子中央时,穿着潜水装备的人进入海子开始下潜。他们的身影沉没在水中,危夏则是站在边上往水下看。 黎簇也趴在皮筏边张望,可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只好问危夏看到了什么,通过她的描述来进行想象。直到危夏皱起了眉头:“底下有东西在动。” 黎簇没反应过来,他心想当然有东西在动,刚刚才潜下去一群人呢。 然而危夏已经抽出了刀,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她就这样直接跳进了海子。 不消片刻,水面开始翻涌起来,仿佛风浪之中的海面般动荡。好在黎簇一直是趴在皮筏上,这让他不至于从晃动的皮筏上掉下去。吴邪倒是淡然,皮筏晃动着他也能坐稳。 水下发生的事情,黎簇完全无从而知,然而从水底下蔓延上来的血色,却让他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这些血究竟是哪里来的,难不成危夏和她的人在下面遇难了? 还没等黎簇胡思乱想多久,水面上便已经探出了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危夏游了过来,三两下便从水中爬上了皮艇。 她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危夏神色凝重地对其他人道:“下面有死侍。” 死侍是没有自我意识,只知道进食和杀戮的低等生物,但它们的根源要么就是进化失败的混血种,要么就是被龙血污染了。下面死侍的数量不少,可行动却很迟缓,这意味着它们在此前应该是处于休眠状态。 这些死侍的存在,就能够说明,这里已经很接近她们要找的真正的古潼京了。 下潜的人陆续都爬回了皮艇,黎簇左右张望,没有发现哪里少了人。所以很显然,水里翻涌上来的血不属于这群下潜的人。那也就是危夏所说的“死侍”了。 “你把下面的东西解决了?”黎簇问着,刚想坐起来,危夏便伸出了手,将他按了回去。 “别乱动!海子在移动!” 危夏的手也是湿的,水从黎簇的脖子往下淌,一股血腥味就这么钻进了黎簇的鼻子。 这或许就是她所说的“互相帮助”,其他人都听她的,并不是因为她支配了他们,而是因为他们愿意听她的。因为她在保护其他人,而她保护的方法,就是斩杀一切有可能威胁到同伴的东西。 黎簇忽然领悟到了。而按照危夏的说法,他也是她的同伴。 在进入沙漠之后,黎簇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安心。不是受到胁迫而产生的斯德哥尔摩,而是来自“同伴”的保护。 吴邪注视着这一切,沉默无言。! 栖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2 章 第12章 海子移动的速度变慢,等到他们的皮筏可以靠岸时,周围的环境已经截然不同。地面上的沙子不再是黄沙,而是呈现出一种白色。吴邪抓了一把沙子,白沙从他的指缝中流泻下来。 “白色的沙子意味着这里的钙质很多,吴老板是想这么说吧?”危夏道。 吴邪笑了起来:“知道的不少,看来你一定是老师们喜欢的好学生。” “不,”危夏看向他,神色平静道,“我没有上过学。” 听到这话,黎簇都感到吃惊,在他的猜想中,危夏应该是那种能够跳级的天才。如果他们在学校里遇见,危夏恐怕都不会侧眼看他一下。 “所以你其实是文盲?”黎簇惊讶。 “没上过学和有文化并不冲突,上过学的人也不一定能把所有课程的知识都学会,不是么?”危夏反驳。 黎簇总觉得她是在内涵他是个学渣,不过应该不太可能,她应该不知道他的学习情况才是。 而正经的建筑系毕业大学生吴邪,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年纪的危夏不是在学校而是在这里。比起上学,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越快找到古潼京,对我们而言就越有利。地下的情况随时可能出现变动。”她的意思是,在深入古潼京之前,谁也不知道胚胎是否已经孵化。 而在这枚胚胎的周围,也无人知晓有多少死侍或尸守在等待着它的新生。 探测仪器发出有规律的滴滴的响声,即便是自认为已经见多识广的吴邪,也没有见识过那么多复杂的仪器。当年裘德考的势力很大,带的仪器也很精密,可比起这些东西来,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玩具。 黎簇仗着危夏说他是她们的同伴,便跟在她身边问东问西。他问危夏这是在做什么,危夏说:“这是最新的探测仪器,可以探测到地下三十二米的生命迹象,如果这下面有东西,我们立马就能够收到信号。” 但问题是,她们怎么能确定这底下一定有生命迹象?黎簇不解:“古潼京里还有活着的东西?” 得是什么东西才能在这么恶劣的条件里活下去?如果真的有活物……那该会是多么凶残恐怖的怪物。 比起黎簇,吴邪更清楚古潼京的情况。据说在几十年前,九门之中的张大佛爷曾经在古潼京里建设过一项工程,目的是探索这座神秘古城——以及它更深处埋藏的宝藏。但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有很多人都死在了古潼京,项目也就中止了。并且在这之后,张大佛爷还留下了禁令,不允许九门之中的任何家族再去探索古潼京。 这些事情,吴邪不清楚危夏是否已经掌握了信息,不过想来应该是掌握了——起码掌握了一部分,因为看样子她们的情报网也很广。 所以轻信了不靠谱的消息而跑来找“宝石”的马老板,注定只能成为这趟行动之中微不足道的一块小石子。 场记手里拿着一打照片,那些都是从吴邪的行李中搜刮出来的,靠着吴邪原本的文件资料 ,再加上她们搜集到的资料,下面的状况很快便有了反馈。 在白沙之下,也有东西在以极快的速度游走。 危夏看向吴邪:“吴老板没什么话要说么?” 吴邪摊摊手:“这里难道还有我说话的余地?” “既然你来过古潼京,那就没必要再装傻了。”对待试图蒙混过关的吴邪,危夏直接戳穿了他,“吴邪,别跟我耍这种把戏。”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来过古潼京,也没耍什么把戏。”吴邪坦坦荡荡地看着她,眼神毫无躲闪。 然而危夏却伸出了手,抚摸着他的面颊。她的手指仿佛还带着湖水的冰冷,却也比被风沙摧残了许久的吴邪要柔软细腻得多。真是叫人意外,吴邪心想,别说跟危夏接触不多的苏难,就算是他也没想到这居然是能握刀杀人的手。 危夏的脸贴了过来,这个距离让吴邪并不陌生,第一次她离得这么近,是在马日拉的房子里,危夏笑吟吟地叫着他“吴小佛爷”,说他一定能够保护好她。而第二次离得这么近,是在胡杨林的火堆旁,危夏第一次亲吻了他。 那转瞬即逝的暧昧,都不过是沙漠之中的海市蜃楼罢了。 “你知道么?吴邪。”危夏的手指抚摸着他的眉眼和鼻梢,她的另一只手则贴在了他的胸口,“你说真话和说假话的时候,呼吸、心跳,甚至面部的表情,都是有差别的。” 吴邪还是带笑:“夏小姐真会说笑。” “在俄国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一名‘妖僧’拉斯□□,据说他和皇室之中所有的女人都睡过觉,任何人在注视他的眼睛时都会为之拜倒。而他本人更是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以及几近不死的躯体。”危夏忽然说了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但听到这种大尺度野史,黎簇却只想说那这家伙可真牛逼。 然而危夏却对吴邪说:“你猜他为什么能有这些能力?” “……因为他也是你们的‘同类’?”吴邪忽然福至心灵。 “对于我们而言,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不足为奇,你要不要猜猜我的能力是什么?”危夏完全就是贴在吴邪面前说话了。 如果说之前危夏对他的亲密举动是为了在那支队伍中掩人耳目,那现在呢?现在到处都是她的人,她哪还有什么做戏的必要。 面对危夏这堪称威胁式的谈话,吴邪却偏了题,他问道:“所以你当时蹲在苏难面前,是在等什么?” 危夏轻笑起来,她歪着脑袋盯着吴邪:“我之前就听人说过你很有意思,果然跟他说的一样。” “谁这么说的?” “告诉我们你要去古潼京的人。”危夏道。 知道吴邪要去古潼京的人其实不少,尤其九门之中更是很多人都知道,但他的确不知道究竟是谁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危夏她们。早知道会摊上这个麻烦,他肯定要想办法避开她。 “你还没回答我呢,”吴邪提醒她,“你当时在等什么?” 危夏觉得他很有意思 ,明明知道这不是他应该去了解的东西,也清楚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的道理。可这人就是爱刨根究底,一抓到机会就不肯撒手。 “我在等她,或者队伍之中的其他人……复活。” 高阶混血种往往不会轻易死去,他们对毒性有极高的抗性,身体的恢复能力也超出常人理解,哪怕全身的骨头都断掉了、内脏全部破碎,也有生还的可能性。 危夏当时只是扭断了苏难的脖子,如果她是秘党的人,那她必然不会这么轻易死去——她身体里龙血会治愈她断掉的骨头,让她在短暂的“死亡”之后再度复苏。 可事实却是什么都没发生。而检测报告显示,那支队伍里根本就没有她猜想的高阶混血种。这其实是件好事,因为它意味着秘党的人并没有意识到古潼京里埋藏着的“宝藏”,能为她们的行动节约许多人力物力。 这其中的复杂,吴邪是体会不到的,他惊讶于危夏所说的“复活”,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人可以在颈骨断裂的情况下死而复生。 “既然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说我想知道的了?”危夏气定神闲地开口,不顾吴邪刚接受这些超乎常识信息的惊讶,她问道,“沙子里在移动的东西是什么?古潼京的入口又在哪里?” 吴邪沉吟片刻,刚打算说什么,只听到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惊呼。 几根巨大的藤蔓从沙子里钻了出来,像是多头的巨蛇一样,甚至末端分布着宛若利爪。它们在白沙上张牙舞爪,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黎簇被吓得大叫,藤蔓仿佛长了耳朵似的朝他奔袭而来。危夏紧紧盯着那些藤蔓,心中已经有所推断。 她拽着黎簇的衣领将他扔到一边,躲过了拍过来的藤蔓。白沙四处飞扬,严重干扰了众人的视线。好在这群人训练有素,子弹如雨般淋在藤蔓上,弹头簌簌落下。 她们居然有枪!甚至有好几种。看着这群人掏出来的家伙,黎簇又一次震撼了,他感觉自己也离成为法外狂徒不远了。 子弹对藤蔓有一定的作用,但也仅仅是阻碍它的行动,而不能完全震慑住它。直到危夏砍下几截藤蔓,它才宛若吃痛般快速退去,又钻回到白沙之下。 吴邪和黎簇从沙子里爬出来,地面上有几截仍在蠕动的藤蔓,危夏捡起其中一截,它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只长着六七根手指的青黑色人手,极为骇人。 可危夏面不改色抓着它的样子,又间接给了黎簇点勇气,让他能问出来这是什么的问题。 危夏看向吴邪,可吴邪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手里的那把刀。 经过这几次危险,吴邪察觉到了这把刀的特别,它远胜于一般的冷兵器。以前闷油瓶有一把黑金古刀,那把刀也不是凡品。吴邪现在用的刀叫白狗腿,是黑瞎子师父给他的,黑瞎子也有把材质一样但样式不同的刀。 “这里的动植物,可能都已经被龙血污染了。”危夏扔下那截藤蔓。 “污染?” “龙血?” 黎簇和吴邪的关注点不同,黎簇不明白“污染”的意思,但吴邪还是第一次听到“龙血”。危夏这时候也不遮掩了,她说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那么吴邪迟早也会亲眼看到。 “龙的基因会污染其他的基因,让它们产生进化,但这种进化是不可控的,所以往往会制造出残暴的怪物。” 湖底的死侍、白沙下的九头蛇柏都是被龙血污染之后的产物。 而危夏的刀则是炼金产物,锻造出它的材料,是龙的骸骨。龙骨是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只有它才能破开龙的鳞片和血肉。 危夏同其他人道:“这里应该不止有一枚胚胎。” 这里极大可能……还有活着的、或是死去的龙类。! 栖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3 章 第13章 白沙的沙丘上,隐约露出卡车的一角。吴邪发现危夏这群人实在敏锐,而且执行能力极强,不多时便清出了那辆几乎被白沙掩埋的卡车。导演对比了之前收集到的资料,判断这应当就是几十年前张启山的人遗留下来的卡车。 那时张启山的人在古潼京里建造了一个军事基地,想要用它来做些什么,可后来发生了某个变故,以至于他们甚至来不及把所有人和东西撤走就停止了这项工程。 废弃的卡车不止一辆,它们形成了类似圆圈的排布,就好像一圈城墙,是为了围住中间的什么东西。而且,有的卡车里还能找到尸体。 这里是沙漠,沙漠的气候会影响尸体的腐化,让人对尸体的死亡时间产生误判。危夏本也不指望能从这些尸体身上得到什么信息,这也是她一路带着吴邪的原因。吴邪说黎簇是他的“活地图”,吴邪又何尝不是她的“活地图”呢? 虽然这个“活地图”并不听她的话,也总是撒谎,可至少现在她们还需要他。 吴邪默不作声地看着这群人在卡车群中进行着扫荡式搜索,他知道这些人是在找入口,可她们的动静很大,这意味着九头蛇柏很可能会再次被声音引来。 九头蛇柏是这里特有的一种植物,按照危夏的解释,这是因为这里的植物被“龙血”污染了,所以发生了变异。吴邪并不理解她话语中的理论基础,但他之前来过这里,他来探路的时候,发现了九头蛇柏会害怕一种特殊的石头,所以他做了应对九头蛇柏的准备,将那种石头磨成粉带在身上。 可现在看来,这群人并不害怕九头蛇柏。那种在常人眼里无法理解的可怕植物,对她们而言也不过如此。 危夏眼见吴邪沉默,继续了未完的话题:“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东西,你们刚才已经见到了。” “恐怕不是吧,”危夏道,“吴老板应该有更能让人高兴的话说出来才对。” 她指的是古潼京的入口。现在这么多人里头,也就吴邪知道古潼京的入口在哪里。不过他的嘴很硬,跟亲起来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 要想让一个人开口说出你想听的内容,有时很容易,有时又很困难。尤其吴邪颇有一种软硬不吃的“骨气”,无论她是说好话还是威胁,对方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吴邪说:“那你就要失望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更不会哄人高兴。” 黎簇在一旁疯狂点头认同,他说吴邪这家伙就是个疯子,是神经病,只会干坏事、威胁别人。 面对说自己坏话的黎簇,吴邪瞥了他一眼,黎簇被他的眼神吓得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脑袋,可转念又想起自己现在有了倚靠,根本不用怕他,顿时挺直了腰杆。 探测仪器滴滴地响着,反馈回来的数据逐渐被构建成一副平面图。可光有平面图是不够的,古潼京在历史上被重建过很多次,一次覆盖着一次。她们需要的是竖向的构建图。 而根据她们的情 报,吴邪应该有图纸——就算图纸现在不在他身上,那也一定在他的脑袋里。 时间一点点推移,日头渐落,今晚只能在这片白沙上休整。帐篷一顶顶伫立起来,吴邪坐在沙丘上,并没有和黎簇一起去火堆旁烤火。 危夏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对于危夏,吴邪有着复杂的情绪。对方那张年轻的面孔下究竟隐藏着一颗怎样的心,就算是他也看不透。这些年里他也见过不少人,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自从三叔失踪之后,他学着一点点接管那些盘口,这让他识人辨色的本事日益见长。 可究竟要成长到哪一步,才能够做到自己想要做的那些事呢?就算是吴邪自己也不敢肯定。为了这个计划,他付出了很多心血,也花费了很长时间。他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反复地进行着推演,三个月的时间他完全销声匿迹,那段时间里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蛇毒里带来的记忆让他分辨不出那究竟是谁的情感,那些毫无缘由的恨充斥在他的心里,那是一种漫长而孤独的绝望,几十甚至上百年的记忆在一瞬间涌入脑海,那种感觉几乎能够摧毁人的神志。 但是吴邪熬过来了,他以一种惊人的意志力坚持了下来,并且制定出了这个计划——能够覆灭汪家的计划。 可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数,危夏的出现让他始料未及,而她带来的变故,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对于这点,吴邪也有过恼怒,可他的情绪掩饰得很好,那几乎让他咬牙切齿的对她打乱了他计划的怒气,丝毫没有在他的神情和语气里表现出来。 他在这种变故里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开始思考如何摆脱她们,或是如何利用她们来打成自己的计划。只要事情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那就仍有转机——至少现在汪家人都还没有现身,这意味着做什么都还来得及。 危夏不抽烟,但她也没□□到收缴吴邪的烟。因此,在她坐到吴邪身边时,明知道她不抽烟的吴邪仍掏出了烟盒。 在危夏的注视下,他缓缓点燃了一根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烟雾袅袅飘散。 从吴邪身上,危夏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矛盾,他的身体状态其实很差,仿佛一盏残灯,可他的生命力却并未因此而衰弱,甚至异常浓烈。 所以是什么在支撑着他?危夏想起那些关于他的资料,还有他年轻时的“朋友”。 危夏没有朋友,她也没机会交朋友,比其他同族更加纯粹的血统让她得到了力量,同时也失去了获得一些其他东西的机会。 但这并不是什么应该可惜的事情,无用的情感就算堆叠得再多,也不会给你带来多少帮助。甚至会影响判断,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理智才是永远都应该被放在首位的。 所以她一直都很理智,一直做着正确的决定。 危夏凝视着正在抽烟的吴邪,吴邪也静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有你要做的事情,吴邪。”危夏开口,她的语气很柔和,这是极为罕见的,“所以我希望你能把你 知道的关于古潼京的信息都告诉我们,这样我们尽快拿到想要的东西,你也就可以继续去做你要做的事情。” 她说得情真意切,语气诚恳,仿佛真的尽可能为彼此考虑。可事实如何,也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吴邪吐出一口烟,淡淡道:“如果是十年前你和我说这种话,那我或许真的会相信你。” “信任有时候也是一种勇气,你不是胆小的人。”危夏说。 吴邪没有说话,他其实也有思考过和她们合作的可能性,但危夏是不可控的,他不了解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慢慢去了解她。吴邪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他没法试错。 一个人就算再无畏,他的勇气也是有限的,人的极限摆在那里,勇气用光了就没有了。 他没有再对危夏说谎或是敷衍她,他知道危夏并不是说的假话,她是真的可以通过他的呼吸、心跳、面部肌肉来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的视力好得出奇,甚至夜视能力也极强。 假话说得再多也没有意义了。 吴邪在等待着汪家人的出现,他并不确定发现了危夏她们的参与之后,汪家人是否还会现身,但他的计划已经铺开来了,甚至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看来你的眼神也不是真的那么好,”吴邪笑了起来,“你对我有很多误解。” 从资料里了解到的一个人,是否真的和他本人一样呢?倘若是一直在暗处观察着,长久以往地注视着,或许真的能够了解到事无巨细。但危夏对吴邪的了解显然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她只是从薄薄的几页纸,几千几万个字里就看到了吴邪的一生。 一个人三十多年的人生,怎么可能真的仅凭这点内容就完全了解透彻。总会有那么一些无人知晓的秘密与情感深埋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日积月累,隐晦无声。 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寒意,星子在黑色的穹顶闪烁。黎簇在火堆旁看着沙丘上的危夏和吴邪,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些瞬间他总会觉得吴邪和危夏身上都散发着同样的气息。所以当他们俩呆在一块儿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是插不进去的。 难道是因为他们都有必须去做的事情么?黎簇只能这么想,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得过且过,在被吴邪拉进沙漠之前,他总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仿佛看到头了。 可背上的七指图却给他的人生带来了转机,吴邪需要他,危夏也需要他。虽然黎簇还没有完全相信危夏说的话,可他觉得危夏至少有一点没有骗他,那就是他的父亲也和古潼京有所关联——在海子里捞出来的那些带铆钉的圆筒形物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只要能够找到父亲,那么许多疑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不知道危夏究竟和吴邪说了些什么,但危夏回来的时候,黎簇并不觉得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吴邪依旧坐在沙丘上抽烟,像是在思考,又仿佛出神。 黎簇怔怔地盯着他,直到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危夏早就已经走过去了,黎簇也循着声音过去,一群人站在高处,呈现在他 们眼前的是一片莹莹的绿色——那些绿色构成了一副巨大的图案,正是黎簇背上的七指图。 黎簇眼前一片恍惚,他看到那绿色的七指仿佛化作了藤蔓,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就像是九头蛇柏一样,可他却并没有感到害怕。他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他只是看着这些事物。 回过神来的时候,危夏已经握住了他的手,黎簇发现自己手上全是白沙,不仅如此,他的身上也都是沙子,仿佛在白沙里打了滚似的。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危夏解答了他的疑惑。 “你背上的七指图,和地下这座宫殿的图案是一样的,这底下的建筑物里含有大量磷,才会发出这种光。而这个图案里夹杂了龙文,所以你才会产生灵视。” “那你呢?”黎簇忽然有些好奇,“你看到了什么?” 危夏只说:“很多植物。” 黎簇有种被敷衍的感觉,可他又无处发作。 吴邪不知何时也已经在他们身边站着,黎簇想到吴邪也看了好多遍他背上的图案,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夹杂在其中的文字是“龙文”。 不过,所有文字都有它的含义,黎簇忽然问危夏:“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目前已经被翻译出来的龙文很少,”危夏道,“不过,这很可能是它的名字。” 这个“它”指的可能是这座宫殿,也可能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紧接着,一面被白沙掩盖的墙壁也被清理出来,露出上面的字——古潼京056。 这是一块界碑,这意味着古潼京被分成了很多个区域,而且,就算是危夏也不确定她们要找的胚胎究竟在哪片区域。 “如果明天还找不到入口,”危夏看向吴邪,“就直接选个点爆破,造一个入口出来。” 吴邪总觉得,她说的爆破,不仅是在白沙上进行爆破,更像是在威胁他。! 栖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