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 第1章 审尸 “咚!咚!咚!咚!咚……” 隐隐约约间,似有铁锤撞击木板的声音传来。刷的一下,书生于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儿?头好疼!” 手扶着身旁木壁,他慢慢站起,跨步缓行。 前进道路艰难,身体就像在层层水幕中穿行,可一来周遭黑暗,二来头疼恍惚,所以书生便也不顾其它,只管奋力机械甩腿。 也不知寂寂走了多久,远处突有白光浮现,朦胧且不刺眼。 书生赶紧循着本能过去。 那是一座官府大堂,厚重威严的墙体因与黑暗连与一处,让人根本看不清其具体大小,更无法判断出属于何等品秩,唯有蒙蒙白光从大堂门口透出,指引着来人进入的方向。 走进大堂,厅内布置尚不及打量,便有一道威严喝声从上方传来。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禀来。” 断喝之下,书生完全是出于本能地跪了下去,同时心里不无嘀咕:“这是哪处署衙?我怎的稀里糊涂来了这里?冤屈么……倒还真有一些!” “回禀大人,学生刘文镜,本是京畿永平县内一介童生。今年院试,学生魁星高照,有幸入得府学,成为生员……” 也不知是出于对堂上官员的畏惧,还是受周遭寂静环境影响,刘文镜侃侃而述,将平日里埋藏在心底的一些私事全都倾倒了出来。 “学生自幼家贫,求学之时常受一些人奚落。如今既成秀才,便想着在那些人面前炫耀一番……” “学生曾读过本书,书上记有一人中举后大喜癫狂,可因为他已成举人,竟再无一人敢对他恶言相向!学生受此启发,便想着效仿一二,一来可以借机报报往日仇怨,二来也可将这种‘报复’,推脱到自己神志失迷上……” “果然,当我摆出一副疯癫模样,痛骂那些以往对我不敬之人时,再无一人敢轻视于我,全都畏缩汗颜,不敢回语!” 说到此处,书生言语渐渐激昂,头脑也变得愈发清醒。 只是,头顶之上的声音威严冰冷依旧,令他一刻不敢停下口中所述。 “接着说!后来呢?” “后来……后来人群中有一读书人恍然大悟,直言我这是因为考上秀才太过欣喜犯了癔症。只需寻一身具杀气之人吓我一吓,就能令我立时好转……” “永平县内身具杀气之人不多,街上的郑屠无疑正是一个。有人抢步而出将那郑屠寻来。刚开始,郑屠还吓于我新晋秀才的名头不敢出手,但在亲朋故交的劝说、以及我那娘子的苦苦哀求下,他终于勉为其难冲我行来,而我也做好了借机‘清醒’的准备,可是……” 言至此处,书生神色蓦然变得惊恐,嘴里的话也突然踌躇起来。 但是显然,堂上官员并不允许他中断讲述。 “接着说!” “可是……可是,当郑屠挥手拍向学生后脑,学生明明已是七窍流血,明明不是已经……死了么?” 最后三个字,明显带上了喉头的颤音。名唤刘文镜的书生禁不住抬头,但见前方三丈远处,大堂案几高达一丈,其上一名官员隐于层层灰雾中,看不清样貌,只留一道淡淡影迹。 除此之外,大堂内一个胥吏衙役都无! 他想起最初的铁锤声所来为何了,正是源于棺材上的七枚子孙钉! “大人,您……您是阎君么?” 口中方问出这个问题,灰雾后的身影已是长身而起。 “你的冤屈我尽已知晓,退下吧!” 轻喝之后,灰雾后的官员一挥衣袖,而书生的身体竟是无风而散,独留下一片寂寥重归大堂。 …… 一袖挥散刘文镜魂魄,堂上的灰雾才终于袅袅而散,露出其后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只见他施施然将身上的官袍脱下扔于桌上,望了眼空无一人的偌大厅堂,再低头吹灭置于案上的引魂灯后,方才迈着略显落寞的步伐向堂外走去。 双脚跨出大堂的那一刻,身后的署衙就蓦地变得模糊起来,待他走出官衙三五丈远,身后建筑已是淡如浮影。再行数十步,身后已然空空如也,独留一条幽深小径在暗淡月光下隐隐而现,遥伸向渺茫的黑暗深处。 …… 永平县天井坊,陈阳推开呀呀作响的木门,进入租住的小院。 他本是永平县县衙的一名外班衙役,一年前父母双亡,临终所留无它,唯有祖传的衙役身份聊以糊口,生活很是困苦。 其实,所谓外班衙役,不过只是他的外在身份,在他的内里,则藏着一缕穿越者的灵魂。 穿越者陈阳并不知晓自己稀里糊涂穿越至此的缘由。前一日还饮酒聚餐,第二天醒来便物是人非,成为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古人! 初次来到这方世界,他眼见周遭陌生落后的环境,心里不禁惊惶至极。徭役、苦力、天灾、兵祸……种种殊为不美的词汇在眼前一一浮现。 他曾凭空喊过“老爷爷现身”,也曾无助呼唤过“系统爸爸”,可是,种种尝试皆是徒劳——这里没有藏在戒指里的老者,也没有浮现在眼前的系统面板。 等到心灰意冷之际,前主的记忆开始融合,到了最后,又有一股莫名讯息涌入大脑。 “审尸官!?” 陈阳可以确定,这具身体的原主并不知道“审尸官”所为何物,这不禁又令他生出了绝处逢生的喜悦。 “审尸官……系统?” “审……爷爷?” 寂寂夜色中,面前空空如也,毫无异物浮现,只有屋外赵家的狗在叫。 “艹!逗老子玩儿咧!” 接下来一段日子,陈阳白日里依旧如原主一般,在县衙夹着尾巴厮混。晚上则回到住处,苦思着安身立命之策。 县衙外班衙役,本就是贱籍出身。读书不能,做生意又没有本钱,至于学武就更不用想了。 躲到皇宫做太监倒是一条出路,可一想到得凭空挨上那么一刀,陈阳便赶紧摇头,将这个无鸡的念头驱散。 那段日子,他本已将“审尸官”的相关信息抛在了脑后。直到某一日随班头拆解了一具尸体,到了晚上,那具尸体的魂魄竟寻上门来,不住向他哭诉喊冤。 而他当时所在的陋屋也变了模样,竟成了一间官府大堂。他更是坐在了平日里只有官老爷才有资格坐的堂椅上,还特么披上了一身古怪官袍。 嗯,官袍颜色是绿色的,帽子不是。 等他忍着惊悸和死人交流片刻,才终于隐隐把握到了“审尸官”三字代表的具体含义…… 第2章 老娘要和你困觉 一般来说人死灯灭,可也保不齐有人执念未了,死不瞑目,不肯踏身轮回! 经过初期胆战心惊、且又手忙脚乱地与几个死者接触后,陈阳便把握住了“审尸官”的精髓,无非是听听他们死不瞑目的原因,并顺手将其送离这个世界。 在此过程中他也不是白干——当死人魂魄踏入大堂的那刻起,陈阳便能窥视到那人的生前记忆,等到他将魂魄送走,更能得到一些知识或技艺。 就像今晚刚刚“送走”的这个书生…… 其实,今晚当那书生将将跨入大堂那刻起,陈阳眼前便浮光掠影,快速闪过书生的一幕幕生平。 书生的死因他很快知晓,之所以不断对其喝问,不过是想过过县太爷审案的官瘾罢了。 等到书生叙述结束,陈阳对其也无有交代,按着脑中“审尸官”三字携带的相关信息,大手一挥,便将书生魂魄瞬间送走。 至于将魂魄送往了何处,陈阳是不清楚、也是没有兴趣知道的。地狱也好,天堂也罢,与他陈某人何干? 他关心的唯有这次审尸,自己究竟能得到些什么。 结果,热情的期待再一次被现实冷冷击碎。 一股信息流冲入脑海——“‘茴’字的四种写法!” …… “艹!这特么是第几次了?先是‘砌墙术’,然后来了个‘护花心得’,再是‘勾引男人十八技’……如今倒好,又来了个‘茴’字的四种写法!” “老子不管你这‘审尸官’是系统还是什么玩意儿,既然附身在了哥身上,哥可就指望着你吃饭咧,所以咱以后能不能稍微靠谱点儿?” 夜深人静,年轻的衙役无能狂怒,满腔愤懑和泪吞。他想不通,为何人家穿越福利多多,等轮到他自己了却是这种尴尬境遇。 有心想咆哮几下发泄发泄心中郁愤,可看到隔壁邻家依旧亮着的烛火,便强忍着闭上了嘴巴。 夜已深,狗在叫,郁闷无处安放,不如睡他娘的。 …… “咚咚咚!” 清晨一大早,清脆的敲门声将陈阳从榻上惊醒。 他从床上跳起,胡乱套上差服,脸也不洗,便快步走出卧房。 打开院子木门,一名约莫七八岁大小的丫头正羞红着脸立在门外,两只小手里捧着一个陶罐。 “陈阳哥哥,阿娘请你吃豆腐哩。” 小丫头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可听到陈阳耳里,却只觉满满的别扭。 “看来这家,是不搬不行了啊!” 送走小姑娘,陈阳捧着陶罐回屋,皱眉考虑起了把家搬到何处合适。 他之所以考虑搬家,完全是迫于无奈…… 话说某一日下雨,陈阳下值回家,看到隔壁李寡妇家屋顶漏水,便想都没想操起工具将漏水的屋顶修好,结果从那天起,陈阳就发现李寡妇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修补屋顶这项技能源于他的“砌墙术”,这也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审尸后获得的能力。 陈阳现在对这个生活技能是无比痛恨! 话说自打他将李寡妇家的屋顶修好,那个女人便隔三差五地频频造访他的狗窝。 不是收拢脏衣,便是送来饭食。 嘴里还常常念叨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是看着我守寡的,咱俩这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直到某一日,李寡妇图穷匕见,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突然带着一身酒气闯入陈阳陋屋,张口闭口说是要和陈阳“困觉”。 陈阳当时都被吓傻了!“困觉”这种事他不反对,可眼前这个娘们儿体型和个机甲似的,他陈某人实在是下不去嘴啊。 也亏那晚李寡妇马尿喝得有些多,失了准头,才给了陈阳逃出生天的一线生机。 从那日起,李寡妇倒再没登过他的家门,只是每日遣女儿送来一日三餐,并将夜里的烛火点到很晚才不甘熄灭。 陈阳心里很清楚,人家这是见强攻不成,改怀柔了。 按说他身为一个外班衙役,祖传的贱籍,能得一个婆娘如此惦记也该烧根高香了。 怎奈此时的陈阳已非原主,又身携“审尸”之密。故而对李寡妇的枕席自荐,也就唯有逃之夭夭一途。 第3章 古代版出警 走进班房,屋子正中早已簇拥起二十多名衙役。围拢于众衙役当中的,是由几张案几拼接起来的长桌。 不出陈阳意料,长桌上的案牍文件早已撤下,取而代之的,是色子、骰盅,以及一些铜钱和碎银。 “哟,小陈子来了呀!” 人群当中,一个满脸横肉、又兼之一嘴络腮胡须的中年人当先吊起嗓子和陈阳招呼。 这人说话的时候,周遭杂音隐隐低落,只因其正是这永平县衙的外班班头,周通。 领导率先发话,身为下属的陈阳当即快步上前见礼。同时,周遭同僚也是言笑晏晏,虚情假意地互相抱拳致意。 像如今这种待遇,这具身体的原主是想都不敢想的。得亏陈阳借尸还魂,凭借着前世九九六练就出来的交流本领,才终于将班头及一众衙役搞定,为自己赢得了安身立足的地位。 只是,虽说赢得了同僚尊重,可陈阳的职务依旧未变,还是这永平县衙唯一的仵作,还得天天和臭烘烘的尸体打交道。 之前让你当仵作,只因你不是我周班头的人,现在让你当仵作,则因你陈阳已经是我周班头的人! 内中玄虚,拥有多年工作经验的陈阳心里门儿清,故而也未向周通提过调整工作的想法,免得平白引来厌弃。 站在周通身后,旁观周班头又赢了几钱银子,陈阳顿感无聊,便慢慢挪步至人群边缘。 脑中思绪,再次聚焦在如何在这个世界生活的问题上。 “当下是封建社会,万业以官为首。奈何我现在身为贱民,三代内都是不能参加科举的。想要生活过得去,哪怕头上有点……还是算了,眼下婆娘都没,别人就是想绿也无从下手啊。 要不先整些肥皂水泥出来?推动推动这个世界的技术发展?嗯,这倒也算条捞钱的路子……” “也不成!生在这种时代,自己无权无势没有靠山,就算赚到些钱怕也引人惦记。破财消灾算好的,就怕有心人通过此举顺便扒出我可以‘审尸’的秘密,到时万一告发官府把我当妖人给烧咯……” “目前来看,要想在这个世界混,人身安全才是首要问题!所以学些护身武技必不可少。长远来说不惧满街的地痞流氓、官匪强盗,就算是眼下,也不用怕那李寡妇了。” “前身记忆里倒有些武道印象……嗯,分为横练和内修么?横练绝巅可以金刚不坏,内修圆满足以一苇渡江!都好厉害!只是,横练伤身,内修伤钱,我这贱籍出身的小身板都承受不起。” “要想低调学武,暂时看来还得靠这诡异莫名的‘审尸’能力了。之前审尸获得的技艺大多华而不实,或许只因审尸的对象没有找对?” 思虑至此,陈阳仔细回忆这几天的审尸经历,很快归纳出了两条心得。 第一点,审尸的对象,只能是他接触过的尸体。 第二点,审尸后得到的技艺、知识都和死者有关,应该都是死者生前拥有的技能。 “第一次审尸,死者是个泥瓦匠,所以我学会了砌墙术。第二次的死者是个花匠,所以我得到了护花心得。第三次是个娼妇,第四次是那个书生……好吧,最后这俩货不提也罢!” “所以要想学些武技,眼下最急迫的,当是寻一冤死的武人进行审尸,看能不能有所收获了……” “阳哥儿,这边来坐!” 这时,一声呼声突从远处传来打断了陈阳遐思。陈阳循声望去,见是皂役张龙正在向他招手,坐在张龙对面的,则是一个叫作赵虎的壮役。 “你这小子,怎的不上去玩儿两把?” 瞅见陈阳走近,赵虎挪挪屁股腾出半个空位,同时嘴里瓮声瓮气问道。 “呵,老赵,这就是你不懂了。阳哥儿青春年少,正是撞断床板的年纪,不得攒下俩钱,为以后找婆娘准备准备?” “还准备个屁啊!前两天我路过这小子家门口,见李寡妇不停在他那里转悠,若没几分奸情,那婆娘怎有这般举动?” “李寡妇?!” 张龙惊愕住口,扭头看向陈阳,就见他正在连连苦笑摇头。 “李寡妇真的看上你了?!呵,你小子倒是好运道,多少人惦念的一朵鲜花,没想到最后要插在你这……” 张龙语气唏嘘,就像是恨不得住在李寡妇隔壁的是他似的。 接下来,这两个老货围绕李寡妇和陈阳的话题聊了好久,中间陈阳不无澄清过,可都被他俩充耳不闻了。 陈阳最后选择闭嘴,果然,没有了他的参与,张龙赵虎说到后来也是无趣,便将谈侃的话题转向了别处。 “阳哥儿,老赵!你俩听说了没,最近裴相又被张相狠狠羞辱了一通!” 张相和裴相,分别是当今朝堂的左右丞相。说到这里,有必要简单交代下陈阳此刻置身的时代背景。 现今国度名唤大梁,皇室姓赵。这一点,与陈阳穿越之前的历史殊无相似,也绝了某人想借着先知先觉投机取巧的心思。 当今圣上年号景隆,在位已有四十余年。 据说景隆帝年轻时雄才大略,整顿吏治、开疆拓土,文治武功足以彪炳史册。 可是后来,这人竟不知为何迷恋上了寻仙问道,从此疏离朝堂,不理政务,将治理国家的重任,悉数交到了大臣手上。 像这种荒废政事妄求长生的帝王,陈阳上辈子在史书中见多了,所谓败家不嫌心疼,说得就是他们。 想那仙道渺茫,多为无稽之谈。可偏偏就有这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给后人留下了无尽的笑谈。 皇帝既然不管事,做大臣的自然就得担起责任。大梁开国之际,太祖便置下左右相位,引为百官之首。又因自古多以左为尊,故而历来左相皆比右相权重。 到了今日,朝中的左右丞相一个姓张、一个姓裴,据闻他俩素来不和,但凡有些许摩擦传入民间,立时就会成为普罗民众的绝佳谈资。 所以此刻陡听朝堂两大巨头再次发生碰撞,不论赵虎还是陈阳,耳朵立时便竖了起来。 第4章 武道修行 “老张你个夯货忒可恶,有何消息快速速道来,休吊我俩胃口。” 方才被俩老货调侃了半天,陈阳肚里早憋着口气,说话便不似以往般客气。 “呵呵,阳哥儿别急么,听老哥我慢慢道来。” “前几日,裴相不知出于何因,欲邀张相至凤来楼吃酒。张相当时口头应下了。可到了吃席那天,裴相及他一众属僚左等右等不见张相露面。裴相没法,只能亲自去请,没成想到了张相府外,竟得知张相一早就携爱犬出门游玩去了!” “哈哈哈,张相大人忒有趣,狗都溜得,却不去赴宴。这明显是没把裴相当人看,当众极尽羞辱了。” 赵虎循着张龙的述说哈哈大笑出声,陈阳同感有趣之余,不忘问出事情的后续。 “后来么,听说裴相带人返回凤来楼,口述张相名讳拜倒在地,直说今日未尽宾主,心里十分愧疚难当……那副模样,像个傻冬瓜似的。” 言说至此,身材粗壮的赵虎早在一旁笑成了猪叫。像他们这等底层衙役,平日里可没少受官老爷斥责痛骂,今日有幸听到朝堂大佬如此受辱,自是大感畅快无比。 陈阳脸上虽也是一副笑意,心头却在嘀咕:自古爬上相位者,哪个又是真傻?别看张相如今得意,日后怕也要被姓裴的给背后捅一刀。 这时,班房门帘被人撩起,一个快手从外面匆匆走进,附耳与班头周通低语了几句。 周通皱眉扔下手里色子,口呼“晦气”,站起身来。 “小陈子,随老子出趟差事,城里又出人命了!” …… 永平县街头,四个身着皂服的衙役耀武扬威,无忌横行着。领头者满脸横肉、一嘴络腮硬胡,正是带人外出的县衙班头,周通。 “头儿,您方才说这次的死者是个杀猪的,姓郑?” 周通身侧,陈阳亦步亦趋,张口问道,脑中禁不住想起昨夜审尸的那个书生。 从那书生记忆可知,他正是被县城郑屠失手打死,所以事情该不会这样巧吧? “嘿,阳哥儿,你好歹也是咱永平县长大的,郑屠的名号也未听过?” 周通尚未说话,跟在他另一侧的一个快手已经抢先开口,明显想要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要说咱们永平县杀猪最厉害的,郑屠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不过这次倒奇了怪了,据说郑屠有武技傍身,身体也素来康健,怎的就好端端死了呢?” 因还未赶到现场,他这个问题自然也没人答复。不过听得其话中“武技”二字,陈阳心头陡然一动。 “头儿,我老早就听说武道有横练、内修之分,可内中详情素来不知,您给我们讲讲呗?” 陈阳一语问出,其他两个衙役也同时竖起了耳朵。别看他们平日里横行乡里,所仗不过是身上那层皮罢了。真有一日脱身官府,便与那普通百姓殊无二致,甚至还略有不足!毕竟,绝大部分官府衙役,都是贱民出身。 “呵,你小子倒是敢想,竟打起了练武的主意。也罢,今天老子心情不错,便与你们说道说道。” 周通手捏唇下刚须,斜眼瞥向陈阳,目光玩味。 “武道修行,可分为练筋、练骨、练脏、练髓四境。不论是横练还是内修,实则殊途同归,皆以此四境为基。要说二者不同处,无非是一个由外向内,一个由内向外罢了。” “练筋有成就能算是完全入门了,寻常对付七八个百姓不在话下。等到修至练骨练脏,足以闯荡江湖,威震一方,就算投军,至少也是校尉、偏将起步。” “若是天赋异禀修至练髓境,已算是江湖绝顶高手,若投身朝堂,锦衣卫定会倒履扫榻相迎,权力美人唾手可得。” 说到此处,眼见身旁三个小弟已然双眼冒光,哈喇子欲流,周通眼里的玩味渐渐变成讥讽。 “你等应也听说过武道内修耗资不菲,可却不知这种耗费,其实只是与横练相比而言。单说横练,若想修成练筋大成,一年少说耗银五六百两!由此可知内修之花费,定然更加巨大。” 眼中的讥讽变成嘴角的哂笑,周通睥睨扫过三个属下,果然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尽数化成了惊骇。 “所以凭你们每年赚的几两碎银,就想修习武道,简直痴心妄想!” 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陈阳说得。只是陈某人脸皮巨厚,受此打击不但不收敛,嘴里竟还有问题。 “头儿,您说不就是种杀人术嘛,练起来怎的这么麻烦,还这么费钱?” “麻烦?费钱?呵呵,小陈子你真是傻的可爱啊。武道可不是简单的杀人术。横练者每日药浴泡身,内修者人参、灵芝进补不断……老子以往在军中曾见过一个偏将,挥刀成芒,一击可断丈外木桩。还见过一个校尉,我等长刀劈砍上去,人家身体毫无伤痕,倒是那刀刃有些卷裂了。像这种功夫,是普通的杀人术么?” 眼见陈阳瞠目结舌无法回语,周通忍不住又加了把火,对他继续打击。 “其实武道修行,药浴也好,其它天材地宝也罢,这些都是外物。真正最为珍贵的,是武道功法!不论是横练功法,还是内修功法,得一足以安身立命,奠定家族底蕴。这也是那些武馆门派严格筛选弟子,不肯轻易授艺的原因……似我等这种县衙外役,此生算是与武道无缘了。” 周通唏嘘感慨间,陈阳在一旁同样沉默不言。方才周通所述,他有些早已知晓,可绝大部分却从未耳闻。可见这身体的前主,对修习武道的难处认识颇清,早已绝了这个心思。 可身为穿越者,陈阳却还是有些不甘心。想想就连“审尸”这样诡异的事情都在他身上发生了,妄想妄想修习武道,也不算是太过分吧? “头儿,练髓有成就是绝顶高手了,那练髓之上呢,可还有什么境界?” 周通的螃蟹步霍然顿止,目光迷离波动,充满敬畏向往。 “练髓之上,自然就是先天宗师了,那是就连天子,都得折腰相交的存在。” 第5章 如此“奴家” “要说这个郑屠,也算一方豪强,早年间在乡下,就强占他人田地。后来来了县城,做起这杀猪营生后,又常坑蒙百姓、欺压同行。若非这家伙与刘县丞有几分交清,老子早就想拿他了。” 此刻,陈阳等三名衙役在班头周通带领下,已临近案发现场,四人聊起死者,自然免不了对其评判一番。 等到周班头发泄完心中愤慨,一名衙役连忙插话。 “头儿,我听说这郑屠除了行事霸道外,还极端好色。您还记得前年来咱们这儿卖艺的金氏父女吧?当时郑屠见人家女儿貌美,便欲强抢为妾。若非有一鲁姓军官出手制止,那姓郑的怕就得手了……” “嘿,那姓金的女子我也记得,胸大屁股翘,倒是副好生养的样貌,可惜了……” 聊着聊着,话题便不知歪向了何处。周通霍然扭头看向陈阳,眼里罕见地带上了几分郑重。 “老子听说,住你隔壁的李寡妇,最近对你小子有意?” 听出了周通话里隐藏的危险,陈阳心头一动,连忙摆手摇头:“头儿您是听赵虎那厮说得吧?千万别听那老货胡咧咧。李寡妇身材壮硕,长得像个机甲……像头牛似的,我这小身板可吃不消。我也不瞒头儿,最近正在物色新居,准备搬家咧。” 此言一出,陈阳明显感到周通有些放松下来,他咧嘴一笑,语气恢复之前的和缓。 “哈哈哈,你小子既说出这等话,说明还是不懂女人呐。李寡妇身形是有些大,可汁多肉厚手感好,多少男人稀罕得紧呀……” “是,是!头儿你阅美无数,我等哪能和您并论?听说沁芳楼近日新来了几个俏娘,头儿您何时带我们过去耍耍?” “哈哈,好!到时同去!同去……” 就这样,四人一路插科打诨,也不觉时间流逝,不久就到了这次的案发现场——功德坊的郑宅大院。 …… 郑宅门口,还未进门,便有杀猪般的女子嚎啕声从院中滚滚传出。 等到院内亲属闻听官府来人已至,纷纷迎出门外。陈阳不及抬眼打量,便有一声震雷般的哭嚎迎面袭来,令他双耳轰鸣,脑中立时嗡嗡作响。 第6章 审尸郑屠 郑宅附近一条暗巷内,来自永平县衙的四名差役正在坐地分赃。 “王朝!马汉!这份儿是你俩的!” 班头周通眯眼吊嗓,语气就像给狗投喂的主人,将两颗碎银丢在地上。 两个衙役应声弯腰,忙不迭将银钱拾起,抬头时脸上挂满谄笑。 “小陈子,这是你的!” 两粒碎银划着弧线掉到地上,陈阳也学着两个同僚的模样,赶紧俯身拾取。 低头时脸色阴沉如霜,起身后唯剩感恩戴德。 “哈哈,这次随头儿出来又发了笔外财。小陈子,你小子这次所得最多,今晚醉月楼该请客咯?” 一名衙役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明显是嫉妒陈阳得到的比他多。 只是,说陈阳“所得最多”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场上四人谁都知道这次规费足有七八十两,除去他们三个分去的皮毛,剩下的大头已悉数进了周通的口袋。 奈何周通是班头,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领导舍得分润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敢过多惦记? “张哥,今晚怕是不行啊。小弟近日忙着搜寻新住处,今日已约好了牙子,咱们只能改日再聚了。” 姓张的衙役见陈阳推脱,还待出言激劝,不想班头周通突然发话了。 “好了好了,既然小陈子有事,咱们也别强人所难了。那个……小陈子啊!” 周班头突然扭头,正眼看向陈阳说道:“你找到新住处后,可否将旧宅腾出于我?” “头儿,我那狗窝破败的很,怕您老去了受委屈啊!再说,您好好的家宅不住,干嘛要去那里?” “废那么多话作甚!要你腾,你只管腾便是!老子去那儿自有妙处。” 最后半句话,周通目中淫光暗闪,使得陈阳瞬间想到了隔壁体型如机甲的李寡妇。 汁多肉厚手感好么?这姓周的口味倒挺别致…… “一切都听头儿的!我这两日就搬出去,到时领房主过来见见头儿!” 公差结束,周通便领着三个手下打道回府。在此期间陈阳几次欲言又止,想将解剖郑屠尸体时,所见到的女子异常、以及自己的怀疑告诉周通。可每每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也罢,反正此事也不急在一时。若不出意料,今晚我就能将这桩案件给彻底侦破了。’ …… 是夜,凉风习习,月亮发毛。 天井坊中一条罕有人至的破败巷子内,陈阳搓手缩脖,时不时还冻得跺跺脚。 “娘的,怎么还不来?” 早在白天验尸时,他就发现郑屠脸色郁结、死不瞑目。依着前几次审尸的经验,这种人心有执念,是不肯踏身轮回的,只能麻烦他陈大少将其送走。 一阵诡异旋风陡然临近小巷,陈阳心头一动,暗道声终于来了。 取出手上准备多时的火折,随意往虚空处一点。 神奇的事发生了! 就见火折探处,竟有一抹幽白焰苗生起! 焰光照耀扩散,先是现出其下的一截白色蜡烛,继而是放置蜡烛的案几、承载案几的高台、容纳高台的衙堂…… 等到官署大堂现身世间,陈阳方才置身的小巷早已消失不见。 诡异莫名的灰雾从大堂各处逸散而出,并最终聚拢,将丈余高的高台、高台上的案几、以及案几后的陈阳悉数包裹。 一种莫名浓烈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陈阳有些迫不及待地将置于案几上的官袍套上,热切地看向大堂门口。 早在白天听闻郑屠有武技傍身时,他就期许着能审一审郑屠魂魄。 若能透过郑屠记忆窥得武道的真正秘密、提升些武道见识,哪怕这次没有技艺加身也是值得的。 当然了,前几次审尸所得奖励多华而不实,只因审讯对象太过不济。若这次审尸后爆出些有用的技艺,例如铁头功、罗汉拳啥的…… 想到此处,陈阳心头更显火热。至于郑屠被杀的真相也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乖乖隆个咚,这次可千万别让哥再失望了啊……” …… 官衙门口,有沉重的脚步声突兀响起。 俄顷,衙堂大门突兀洞开,阴风席卷中,郑屠肥壮的身躯一步步从门外木然迈入。 依着审尸经验,死者一般这个时候状态多懵懂,尚不清楚自己已死,大多有问必答。于是陈阳循着往日习惯大喝了一句:“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只是威喝之后,堂下壮汉却并未应声跪倒。而是环顾左右一圈后,抬头直直看向高台。 其目光阴狠,似能看透灰雾! “某家不是死了么?怎会来到这里?!” 他肥壮的身躯突然前冲,同时嘴里不无叫嚣。 “你等鬼神无眼,坐视某家为那恶妇所害。某家要报仇!某家要还阳……”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陈阳心头大惊。话说自他成为审尸官,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 看看左右,空旷衙堂内无有属下,只有他光杆司令一个。而他体质羸弱,又能靠什么对付这个已成恶鬼的凶魂? 惊惧间,身周灰雾突然暴涌,尔后,五条雾索从滚滚雾团激射而出,瞬间就缠住了郑屠的四肢和躯干! 那五条灰雾锁链似蕴有无上伟力,将郑屠压缚在地,不能反抗丝毫。独留其徒劳昂头,发出阵阵毫无意义的嘶吼。 兔起鹘落间,前冲的恶鬼即被镇压。陈阳心有余悸,双目感激望向周遭灰雾。遗憾的是,灰雾依旧如以往般神秘深邃,叫人根本捉摸不透。 无奈之下,陈阳只得将目光重新聚向郑屠。 他也懒得上演刑讯过官瘾的把戏了,直接开始读起了郑屠的生平记忆…… 郑关西,大梁陇西宿州人氏,自小蛮横。青年时,因缘际会加入了宿州当地帮会渤海帮。因惯于搏杀,为渤海帮立下大功,从而为帮主李雄天器重,收归门下,得授武艺。 奈何郑关西此人天性太过阴狠,学武期间,只因几句口角,便强杀了自己的师弟、同时也是师父李雄天的独子李炳湖。 害怕事情败露,郑关西便从陇西逃出,一路隐姓埋名逃至京城永平县方安下身来…… 来到永平县后,郑关西行事虽略有收敛却依旧霸道。欺男霸女,强占土地,犯下累累罪行。 书生刘文镜并非他失手打杀,而是故意为之。 要说其中的因由,还得从郑屠某天外出吃酒说起…… 第7章 练骨 话说一天夜里,郑屠吃酒归来,路上偶遇一衣着朴素的秀丽妇人。 那晚夜黑风高,路上行人寂寂,郑关西色心顿起下,竟将那女子拖入暗巷,肆意凌辱一番。 云雨过后,少不得一番威胁。从女子啼哭中得知,此女竟是城东那姓刘的书呆子的妻子,因自家相公染了风寒,她才大晚上的外出寻医问药,不想竟撞上了这等祸事。 对女子的悲愤悔恨,郑屠自然是毫不在意的。他知晓了女子的身份,使出地痞本色威胁其家人,迫使女子忍气吞声不敢将此事声张。 之后日子,郑屠欲念一起便寻访女子,胁迫其交欢。可怜这女子的丈夫忙于备考院试,竟一直未察觉妻子有异。 等到刘文镜后来考中秀才,学范进那样借着“疯傻”一抒平日郁愤,而乡邻们为治其“癔症”,特将郑屠寻来时…… 之后的事情,陈阳之前已从书生刘文镜记忆里得知: 郑屠在众人苦苦哀求下,挥掌在书生脑后“轻轻”一拍。 那一掌,当时看似轻风抚柳,陈阳此刻才知掌中暗含内力! 而郑屠杀害刘文镜的目的也无有其它,无非是为了长久霸占美人罢了。 等到书生下葬的当晚,郑关西便迫不及待地寻上了书生妻子。 他推开书生家屋门,瞅见妇人枯坐案边,正对着桌上一杯酒怔怔出神。 郑屠随手捞过酒杯,将其一饮而尽,然后便一脸淫笑地将形如木偶的妇人抱到了里屋…… 浮光掠影间,郑屠的记忆被飞快读至尾声,陈阳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至极。 “恶贼!” 衙堂高台上,审尸官霍然站起,官袍袖摆狠狠一挥。 就见本是平滑如镜的地板上,竟如同水波般荡起圈圈涟漪,尔后,有数十条漆黑枯瘦的手臂从地上探出,争先恐后般将郑屠死死拽住。 这一刻,郑屠本是不甘的咆哮也变了味道,透出浓浓的哀求和恐惧。 可无论他如何求饶,也阻止不了自己的魂体被拖拽入水波般的地面。 等到郑屠的身影从官堂地面完全消失,地板才重新化为实体。 寂静重新归来,静得就像方才之事没有发生过似的。 高堂上,陈阳重新坐回宽大的官椅。 他知道,与之前几个审尸对象相比,郑屠去得明显是一个不同的地方。 奈何审尸本就是一件诡异异常、同时又匪夷所思的事情,故而陈阳也不会对死者的去处过多关心——关心也无用,因为种种一切,早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他收拢心思,开始努力回忆郑屠经历:此人早年间曾加入宿州渤海帮,得帮主李雄天传授武道…… 这么一回忆,陈阳果然知晓了更多的武道知识! 所谓武道修习,无非是为了打通人体的经脉窍穴! 人体有十二条正脉,一百零八处窍穴。通过修习武道,贯通这些经脉窍穴,人体潜力可以得到极大开发,从而拥有匪夷所思的强大武力。 修习武道,功法为先。而武道功法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 在所有贯通经脉窍穴的武道功法中,黄级功法能打通一条正脉、九处窍穴,武者修习有成足以完成武道练筋。 黄级功法之上是玄级功法,习之可以贯通两条正脉和十八处窍穴,若能修成,武者足以练骨。 玄级之上则是少见的地级功法,这类功法多藏于各大门派及朝堂深处,练习有成足以令人贯通四条正脉,打通三十六处窍穴,达到武道练脏境。 而最为高深的武道功法则称为天极功法。据说修习这些功法有成,足以贯通八条正脉、七十二处窍穴,让人臻至武道练髓境界,成为江湖绝顶高手。 可惜的是,天极功法太过稀少,据说这类功法只在那些底蕴深厚的门派及皇宫才有留藏,人间江湖极少得见。 而宿州渤海帮传承的功法名唤《象甲功》,乃是一门玄级功法。 回忆至此,陈阳不由想起件好笑的事情: 当年渤海帮帮主李雄天在传授郑屠《象甲功》之时,曾郑重告诫郑屠《象甲功》授自仙人,叫他务必勤勉修持。 “仙人你个奶奶啊,区区一门玄级功法就敢称传自仙人,那人家地级、天级功法又该怎么说?难道是授自仙帝么?简直是无稽之谈!” 记忆归纳到此为止。陈阳高坐衙堂,等着这次审尸的奖励降临——虽然前几次的审尸奖励都透着股浓浓的坑爹味儿,可因这次审尸对象是个武人,所以陈大少内心深处,其实还是颇有些小期待的…… 等待不久,一股驳杂的讯息从衙堂虚空突兀生出,涌入陈阳脑海。 陈阳满怀期待内视看去,当先五个字,就令他火大地差点从椅上跳起来。 《庖丁解猪法》:自古人有穷富,猪有胖瘦,穷富天有命,胖瘦食为纲。今有庖丁解猪六技,习之杀猪,足以目无全猪,独步天下…… “艹!艹!艹!艹!艹!独步天下你个姥姥!” 这一刻,陈阳再一次出离愤怒了。他有考虑过这次审尸奖励会坑爹,可万没想到其竟坑爹到这个地步。 “还特娘的目无全猪,老子这点薪俸哪能买得起猪……” 口中还待抱怨,突然,双臂之上各有一股莫名热流生出,在整条手臂内循环反复流动,不待他有进一步反应,耳朵又听见双臂上各传来九声闷响。 “啵!啵!啵!啵!啵……” 这是经脉贯通的现象,窍穴突破的声响! 审尸一夜,陈阳径直从一介凡人,变成了练骨境的武道高手! 第8章 与往日不同了 初秋时节,晚上已有了不少寒意。 往年这个时候,陈阳早就躲在被内,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但是今晚,他却仅穿一袭汗褂立于院中。萧瑟的秋风环绕四周,他却再感不到以往那般的阴冷。 伸手从地上操起块石头,双臂灌入气力轻轻一掰,石头应势而开。而此刻在他脚下,早就落满了大小不等的石块。 “这就是练骨境的力量么?我竟这么容易就踏入了武道修行?!” 直到这一刻,陈阳依旧有些不信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武者。 话说之前审完尸,他懵懵懂懂走出审尸官衙,一路思考今晚经历、尤其是最后的审尸奖励后,才终于想通了自己稀里糊涂成为练骨境武者的可能缘由。 审完郑屠凶魂,他得到了《庖丁解猪法》,这是一门杀猪技法,但其又不仅仅是门屠猪术。 须知郑屠是个武者,杀猪之际,他会自然地用出武道修为。而他武道的根源来自哪里?只能是当年在渤海帮,他随李雄天修习的《象甲功》。 而《象甲功》,正是一门可以贯通两条正脉及十八处窍穴的玄级功法! “所以我此刻双臂经脉贯通,实质是因已学会了《象甲功》?” 脑中生出此念,陈阳微微蹙眉,回忆起之前厌弃无比的《庖丁解猪法》。 果然,记忆翻涌间,他脑海中很快多出了许多内气运行的法门和脉络,还有数种药浴及针灸刺穴的秘术。 这些东西,显然不是仅仅用来杀猪的! “这些应该就是藏在《庖丁解猪法》中的武道功法了。今后我只需按这上面的方法锤炼身体,我的力量还会加强,修为还会提升!” 虽说借助审尸奖励一举突破武道练骨,可陈阳绝不会认为自己此刻就是一个真正的练骨境武者。 之前他毫无武道根基,即使此刻侥幸贯通经脉、窍穴,也只是力量比他人大些罢了。 “不过我现在会了《象甲功》,今后只需按上面的方法勤加修习,就定能补足基础,圆满窍穴。旁的暂且不说,起码练骨巅峰总有希望达到吧……” 心中生出希翼间,冷不丁想起修习《象甲功》还需要大量药材熬炼药浴,这笔花费极其庞大,远不是他一个小小衙役可以负担的。 “管特娘的,最起码哥省却了冲刺经脉、钻磨窍穴的苦功。与其他武者相比,这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夜色深邃,秋风微号。 陈阳侧首,看向隔壁院落刚刚熄灭烛火的小屋。 李寡妇是这些天来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如今,他终于有了应对其夜袭的底气。 “哼,以小爷如今的实力,像李寡妇这样的‘机甲’足能打五……不,打三个!” 这一夜,陈阳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 天光大亮,陈阳睡足起床,随意打发走送饭的丫头后,他穿戴整齐向永平县衙赶去。 按着一般人的逻辑,既然习武有成,怎么地也该显摆显摆,设法改善下自己生活了吧。 可陈阳经过一番思虑后,很快绝了以武会友、结交豪强的心思——他这身本事来得太诡异,若随意显露身手,惹来他人关注,极易导致自己秘密泄露。 所谓成也审尸,败也审尸是也! 想来想去,眼下还是得保持低调,姑且见机行事吧。 一路顺顺当当赶到永平县衙,这次,他不用再抵达衙役办公的廨房门口,只是将将跨入县衙大院,就听见了从那里传出的赌钱呼喝声。 习惯性做了个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这里真是县衙不是赌坊后,陈阳才悠悠走进办公场所。 掀开门帘,熟悉的喧沸汹涌袭来。可不等他看清参与赌钱的衙役都有哪些,门后就有一只大手突兀伸来,紧紧钳住了他的胳膊。 “小陈子,听马汉那厮说你昨日赚了不少,今儿该请兄弟们去快活林乐呵乐呵了……啊!!!” 粗犷的叫嚣尚未说尽,就陡然被一声惨呼取代。 这一刻,耳房中不论聚赌者,还是闲谈者,皆停下手中动作循声望去。 就见门口处,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县衙监牢牢头牛二,正歪着身子跌作在地,他的一根胳臂被反扭着,顺着那胳臂往上看去,才发现造成他如此惨状的凶手,竟是身形瘦弱的陈阳。 “牛哥!哎呀!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面对众人目光,陈阳一把扔下手中反扭着的胳膊,赶紧俯身下去扶人。 而牛二在起身过程中,却是一言不发,只顾双眼茫然紧盯着陈阳。 请客吃饭之类的话,却是再也不提了。 “嘿,你小子,怎的把牛哥给绊倒了?” 陈阳有些发愁此事该如何善了时,人群中,张龙快步跑出,搀扶着牛二拍打他身上尘土。陈阳见此赶紧有样学样,尽力弥补着自己反应过度犯下的错误。 同时在心里不断自省,今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尽量注意这种本能反应,毕竟,今时的他,已与以往不同了。 “你这小子,力气怎么这般大?” 牛二情绪稳定下来,罕见地没有生气。他将身边聒噪不休的张龙推开,双目炯炯盯着陈阳。 “嘿,牛哥!这你还不懂?阳哥儿正是龙精虎猛的年岁,一身精力也无渠道纾解,爆发力有些强实在不算意外……” 张龙绕行一步,嘴里依旧喋喋不休:“刚才绊翻牛哥,只是这小子侥幸罢了。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等到小陈子知道了女人的妙处,您再让他翻你一个试试?” 或许是因张龙的解释有了效果,也可能是看到了陈阳满脸羞恼的模样。牛二对刚刚的出糗竟真的没再追究,相反的,他还转身说笑一番安抚好其他人后,才抬脚走出屋外。 一场可能发生的争端,就这样被诡异消弭。 等到牛二走远,张龙在陈阳身边唏嘘感慨,说还是他老人家面子大,竟连暴躁的牛二都能搞定。 至于陈阳先前反剪牛二胳膊的场景,张龙已经自动忽视。笑话!若小陈子真有这个本事,哪还用得着去做验尸的仵作?就像他刚刚说得那样,之前一幕,纯属这小子侥幸罢了。 随同张龙走回窗边坐下,陈阳为其斟茶,权当感谢。张龙也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然后便打开话匣说起了另一件事。 “阳哥儿,听说了没,昨夜城里的刘寡妇自杀了。” 看张龙语气中颇带惋惜,陈阳不由疑惑接茬。 “刘寡妇?哪个刘寡妇?我怎没听说过。” “就是那个刘秀才的遗孀!刘秀才你知道吧?就前两天被郑屠失手打死的那个。唉,多水灵的娘们儿啊,可惜了……” 刘文镜的妻子竟自杀了?!陈阳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布衣荆钗的温婉妇人形象。 他想起来了,在郑屠最后的记忆中,那女子貌似就有了自杀的念头。在丈夫下葬的当晚,她准备的毒酒无巧不巧地被郑屠喝下……嗯,如今看来她也算误打误撞地给书生报仇了。 第9章 验尸 在廨房灌了一肚子茶水,就在陈阳以为今天要摸一天鱼时,屋子门帘突然打开,赵虎从门外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小陈子,快,来活儿了,随哥哥我去监牢一趟!” “老赵,何事如此急迫?老子正想向阳哥儿传授些人生道理呢!” “就你肚里那两滴墨水还传授什么道理?无非是些张家寡妇瘦得好看、李家寡妇胖得好使罢了。眼下县牢里死了一个犯人,周班头让我去探探死因,也好与县令老爷交代。” 赵虎一句话,堵住了张龙还欲多舌的嘴。陈阳见此事确属自己份内职责,便微微一笑起身,冲张龙略一点头后,随同赵虎一同走出廨房。 去县牢路上,赵虎讲起了关于犯人的一些信息。 “小陈子,这次死的犯人是个盗贼,无名无姓。” “无名无姓?!” “没错,你也不用惊讶。话说这家伙,还是昨日老赵我亲自抓获的……” “昨日,我和几个兄弟巡视县城,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哥哥我当即上前盘问。却不想没问几句话,那家伙竟拔腿就跑,于是哥儿几个就奋力追赶。等到我们将那人擒获,最后从其身上搜出一柄玉如意来!” “那玉如意一看就很贵重,绝非那人穿着可以拥有之物。我们将这家伙押入了县牢,一番拷打下,这人竟死命不说自己来历,更不透露玉如意是从何处偷得。” “最后这事儿还惊动了县老爷。县尊大人见多识广,说玉如意很可能是宫中之物,命我等务必审出案件详情。只是不想,咱们手段还未尽出,今早从牢里传出消息,那个蟊贼竟突然死啦!” 赵虎最后几句话,透着浓浓诧异。想那无名盗贼正值壮年,体魄也颇为壮硕,就算昨天受了些拷打,也不该无缘无故突然死掉吧。 “难不成是牛二那厮从中动了什么手脚?” 县牢牢头牛二,也就是今早被陈阳出于本能扭摔在地的那位,与赵虎平日里就素有不和。因这次的盗窃犯是赵虎带人所抓,所以为了让赵虎在县令面前交不了差,倒也不排除其有几分动手嫌疑。 但这一切都是赵虎的个人臆想,具体真相如何,还得等验尸后才能得出结果。 随赵虎一路穿堂过院,可就在二人抵达县衙大牢时,却被守门的狱卒给抬手拦了下来。 “咦?马赖头,你阻拦老子是几个意思?” 怒瞪着值守县牢大门的老年狱卒,赵虎说话语气颇为不善。 “嘿,赵爷,我老马可不敢拦您。只是方才我们头儿交代过,今后闲杂人等皆不可随意进出县牢了。” “闲杂人等?!老子在这永平县衙当了几十年差,如今竟成闲杂人等了?你去将牛二那厮叫出来,老子今天非和他好好理论理论不可。” “不巧了赵爷,我们头儿此时正在里面忙着呢,可没功夫出来应付您!” 眼瞅着眼前这个老狱卒油盐不进,赵虎暴躁的性子也上来了。 他微微扭头看了陈阳一眼,只见这小子也正抬眼看他,目光中充满玩味审视,那意思仿佛是看他这个“当了几十年差”的老前辈,该如何应对眼前局面似的。 “你给老子滚开!” “啪!” 一声怒吼兼一记响亮的耳光过后,老年狱卒被赵虎一脚踹开。 赵虎临进门时还不忘回头啐一口。 “哼,一条老狗也敢挡老子的路。老子这次来可是为了公务,就算县尊老爷追究下来,也不会拿我怎样!” “吆喝!赵爷这次来县牢是为了公务?不知可有典史大人的手令没?” 一声充满讥讽的调笑从县牢里面突兀传出,再次阻住了赵虎和陈阳的脚步。 陈阳听到这道声音眉角一动——这正是牢头牛二的声音。 果然,监牢深处阴影晃动间,牛二从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他一眼看到了躺在地上痛哼不止的老年狱卒,一张横肉遍布的脸上立现怒容。 “姓赵的,你竟敢打我的人!” “他拦老子的路,老子自然要打他!” “拦你的路?!哼,典史大人三令五申,未得他手令者不得擅自进入大牢。老马平日里兢兢业业尽忠职守,没想到在你嘴里竟成了一条‘看门狗’?姓赵的,老子看今日你也别进大牢了,还是随老子一起去典史大人那评评理吧!” “姓牛的!你也别口口声声拿典史大人压我。是,老子手里是没手令,但这皆因那盗贼死法蹊跷!老子没有第一时间拜访典史,无非是怕某人卖弄心思,毁尸灭迹罢了!” 赵虎最后一句话,可谓是极致诛心。稍有些头脑的微一琢磨,便不难猜出其话中所指。 牛二一下陷入了狂怒。 “姓赵的,你这话是几个意思?是说这个窃贼是老子杀的吧?好!好!好!你特娘的不就是想进去验尸吗?老子让你俩去!” “小陈子!” 牛二蓦然甩头,双眼狠狠瞪向陈阳。 “你爹当年就是我手下狱卒,今早老子也是看在这份儿香火情上,才放了你一马,你可千万要秉!公!验!尸!啊!” 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威胁语气扑面而至。 震慑完陈阳,牛二又缓缓回头,双眼阴恻恻看向赵虎。 “姓赵的,老子这次给你验尸的机会!若小陈子验出那人真是被人所杀,老子便将自己这条命给你!可若是验出那人另有死因,老子也好教教你今后怎生做人!” 其实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了。 牛二当先一步转身带路,赵虎同时阴着脸紧紧跟上。 至于走在最后的陈阳则最为轻松。 因为不论验尸结果为何,都与他陈某人无丝毫关系。要是有人怀疑验尸结果,大不了请人再验就是。 另外,他昨晚刚刚踏身武道,心胸和眼界远非以往可比。牛二和赵虎,不过区区两个普通衙役罢了,早已不再被他放在心上。 他此刻纠结的唯有一点。 牛二方才说前身的父亲也曾是此间狱卒。若是没有记错,“老爹”当年被牛二欺负的,貌似挺惨的…… 第10章 何处寻尸? 永平县牢内,逼仄阴暗,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散于空中,不停冲击着人类嗅觉的忍耐极限。 这个地方陈阳以往常来。他现在是永平县衙唯一的仵作,对牢里的腌瓒知晓甚多。犯人第一天进入牢房,若没按规矩打点好狱卒捕快,首先一场热情的“见面礼”就必不可少。 体弱些的犯人,当天就叫你见了阎王。每每这个时候,便轮到陈阳出场了。一番装模作样的验尸后,往往得出犯人畏罪自杀的结论。牢头狱卒对此习以为常,就连衙门里以县令为首的一帮老爷们,也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笑话!你若真有几分实力,犯事后哪还用得着走这一遭县府大牢?事情早在牢外就摆平了! 跟着牛二,陈阳和赵虎在臭气熏天的牢房里左拐右拐。三人很快到了一间栅栏围就的牢房前。 牢房地面铺着层黑得反光的陈年茅草,茅草上躺着具恶臭难闻的尸体。 “姓赵的,你找得便是此人吧。老子就在这里站着,倒要看看小陈子如何验出这人是死于他人之手。” 牛二冷哼一句,自顾自拉开牢门站在一侧,然后眯眼斜瞥,等着赵虎带陈阳进里面验尸。 只是不想,先前对窃贼死因无比执着的赵虎,此刻竟有些踟蹰了。 “小陈子啊,验尸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务必仔细。”赵虎的语气里难掩厌弃,显然对牢里尸体很是抵触。 对他这等表现,陈阳这段时日早已习惯。想想也是,若非仵作天天和臭烘烘的尸体打交道,这个职务哪能轮到他这个新人来做? 虽然此刻已有修为傍身,可为了贯彻低调做人的理念,陈阳还是如以往般“听话”地走进木栅牢房。 站在尸体跟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双眼突出、狰狞异常的面孔。 单从这张脸,早已看不出犯人的原本模样。幸运的是,这次验尸倒也不必追究犯人身份。 陈阳将死者衣服扒开,又装作“费力”、实则轻松地将尸体翻了个身。 他的眉头不自禁地皱起。尔后,又掏出刀具将尸体左胸划开,对着暴露在外的心脏观察了片刻。 “此人乃是惊悸而死,并非他杀!” 一番动作结束,陈阳慢慢站起,做出验尸结论。 “什么?!” “什么?!” 牢房外,赵虎和牛二几乎同时惊诧出声。 所不同的是,前一声惊诧透着浓浓怀疑,后一声则藏着意外惊喜罢了。 “小陈子,你可要仔细看清楚了!这个窃贼正当壮年,怎可能无端死去?” 赵虎的怒吼从牢外传来,同时,他此刻也不顾尸体脏臭了,壮硕的身子撞开牢门,生生从外面挤了进来。 “你告诉哥哥,是不是怕了刚刚牛二这厮的威胁,才不敢说真话。你放心,今日有赵哥在,绝对能保你……” “诶,诶,诶!姓赵的,老子何时胁迫阳哥儿了?” 牛二也从牢外挤入。他现在看陈阳的目光满是欣喜,再不复先前的戒备。 “当年你爹在我手底就胆小怕事,额,铁面无私。没想到阳哥更是青出于蓝,不徇私情!好!好!好!” 陈阳“胳膊肘外拐”的行为明显刺激到了赵虎。 他蒲扇般的右手一抓,想捏住陈阳胳膊暗中警告一番。 却不想,以往无往不利的招数这次竟吃了瘪,身旁这臭小子也不知怎么弄得,瘦削的肩膀状似无意一摆,便从他的掌中灵巧挣脱! 陈阳复蹲下身,不顾赵虎的气急败坏和牛二的喜出望外,开始讲解这次验尸经过。 “我已检查过了,这人身上并无致命外伤。另外,从他死前表情看,也不像疼痛难忍的模样,而是明显的害怕惊悸。” “窃贼的衣服和肌肤粘黏,死前明显出过一身大汗。当下这个时节,天气已不燥热。出汗原因唯有伤风发烧和惊悸过度两种。” 说到这里,陈阳拿验尸刀尖指向窃贼胸膛。 “二位请看这里。这颗心脏处肌肉肿大,多处心肌上血斑明显,这是血液冲击过猛所致,乃是典型的惊吓过度症状。结合这种种一切,当能断定此人是因惊吓而死。” 陈阳话音方尽。 “胡说八道!好端端一个人怎会吓死!简直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赵虎在牢中豁然转身,嘴里念叨着要向县尊老爷禀报,并重新申请验尸等类似言语,匆匆跑出了大牢。 而牛二也在原地一顿后,紧随其脚步追了出去。 牛二离开前,陈阳看见他脸上表情欲言又止,貌似有些话想对自己交待。可明显又担心赵虎在县老爷面前搬弄是非、混淆视听,于是便不得不随身追出。 可无论牛二有何交代,也不管赵虎对他是否失望透顶,陈阳如今已是毫不在意了。 他是定下了低调做人的策略,可低调并不等于一味隐忍。 只要能确保自身秘密不暴露,该有的强硬就必不可少。 县衙大院,鱼龙混杂。他以往受的窝囊气已经够多了,如今终算有了些自立的资本。 仵作这行虽然脏苦,可若守住些底线原则,便不愁得不到真正的敬重。 这个道理,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通用的。 低头看向脚下尸体,陈阳眉头再次皱起。 有过一次审尸武者的经历,他如今对普通人的亡魂已有些提不起兴趣。 可脚下之人死不瞑目,今晚免不了要去他的审尸府衙过上一遭。 “呵!也不知到时这家伙会爆出什么技艺。飞檐走壁的功夫是别想了,多半是些偷鸡摸狗的手段。” “哎,也不知从哪儿才能搞到些武人尸体,让哥哥好生审审啊……” 第11章 审尸得内幕 独自走出永平县牢,循着来路返回廨房。 途经县衙大堂时,遥遥地,堂中有阵阵争吵从内传出。 不用说了,这定是赵虎和牛二正在堂内当面对峙。 隔着门墙,赵虎愤怒的大嗓门从里面传出,指责牛二看管不当,令县尊关注的重要犯人无端枉死。 牛二也不甘示弱,反击赵虎目无规矩,还诬陷同僚杀害犯人。 陈阳听了一阵,断定里面只是来回扯皮。 早在今晨点卯时,他就从张龙嘴里知道了县尊老爷因公事,早早便已出门。眼下衙门里当家主事的不在,剩下那些属官,只会一味和稀泥罢了。 门外听了一阵,确认无需自己出场作证后,陈阳便悠哉哉得走出永平县府。 午时已至,可以下班了。 下午县衙依旧无事,陈阳又摸了半天鱼,再次悠哉哉得回了家。 前世今生,官府的生活盖莫如是。忙碌时间有限,只要自个儿不折腾自个儿,大多数时候皆是平淡无聊。 晚上,又是那条僻静无人的小巷,陈阳点燃火折,随意往虚空一点。 火苗、蜡烛、官案、高台一一具现……直至最后,恢弘的审尸大堂再次降临世间。 无尽灰雾从四周凭空冒出,将陈阳身体层层笼罩,莫名令他生出浓郁的安全感。 也正在这时,大堂门口有阴风旋搅鼓噪,陈阳施施然套上审尸官袍。 今晚的正主儿,来了! 吱呀声中,两扇木门缓缓敞开,引魂灯的微光照映中,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壮男子从外面木然走入。 这个男人目光呆滞,脸色木然。陈阳凭经验判断,估摸这家伙还不知自己已死。 不过,因为昨日审问郑屠时出了幺蛾子,陈大少此刻已绝了审讯过官瘾的心思,直接凝聚目力,读取起了堂下亡魂的生平经历…… 此人名唤王保,生自京畿贫苦农家,父母为了生计,在其年幼时便卖于了他人为奴。 辗转经年,王保几易其主,在此过程中,他慢慢长大,学得了一手溜须拍马的好本事。 在王保十五岁那年,他被一裴姓人家买下。 裴家家主是个读书人,平生热衷功名。那年春闱,其人一举夺魁,之后二十几年官运亨通,时至今日,已然混成了大梁右相,成为朝中衮衮诸公之一! “裴相?!裴嵩!原来这个家伙竟是京城裴府的家奴!” 王保的生平如走马灯般在陈阳眼前飞速流转,也正是到了这时,审尸官才终于生出了一丝兴趣,将身姿坐得端正了些。 作为裴府的老人,王保可谓是与裴家人一道,经历了家族的荣辱兴衰。 他善于拍马,极得主人家信任。不但能随意进出朝廷右相裴嵩的书房,还看管着裴府内库。 不过祸事,也正是出于此处! 一日,王保照例进裴嵩书房为其整理文卷,当他走到书房内的一扇屏风之后时,不想主人裴嵩突然闯了进来。 那日的右相大人明显心情不好,甫一进门,便将平日里视作珍宝的一只烟壶砸了个粉碎。 这一下,也让屏风后的王保大为惊惧,停下了出来见礼的脚步。 俄顷,书房木门再次打开,又有一人从外走了进来。王保听其言语声音,认出了此人正是裴嵩的独子,担任大梁吏部员外郎的裴世雄。 裴家父子这明显是有事要议,为了不让两个主人生疑,不若干脆就在屏风后躲上一躲? 这是当时王保的想法。如果未来可以预见,相信他一定会为自己当时的决定感到后悔。 从裴嵩咬牙切齿的抱怨中王保听出,今日右相大人本想请朝廷左相张文远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的。却不想姓张的卑鄙无耻,当众戏耍于他——请帖我老张接了,可老子忙于遛狗实在是没空来呀! 堂堂大梁右相被人如此放鸽子奚落,在张文远眼里连条狗都不如!如此羞辱婶可忍叔不可忍! 父子俩经过商议,一致决定此仇不可不报。裴嵩老练油滑精擅世故,但在阴谋诡计方面却远远不及儿子裴世雄。 裴世雄向父亲提议,说是当今圣上痴迷修仙问道,可那姓张的老贼枉顾圣意屡屡劝谏,还将景隆帝赐下的道冠弃如敝履,不若就从这个方面做做文章? 得儿子提醒,裴嵩当即就决定进宫面圣,揭发张文远恃功傲物藐视圣恩。待张文远受到责罚,再联合一众党羽落井下石,到时定要让张家家破人亡、万劫不复。 为了完善计划,裴家父子在房中密谋良久,将所有细节一一敲定。例如,可以安排与裴家交好的兵部尚书参奏左相暗通敌国;也可以令担任锦衣卫同知的侄子,遣人在张府藏件龙袍…… 诸多毒辣的算计,直听得藏于屏风后的王保两股战战,心胆俱裂! 等到裴家父子从书房离去,王保才颤巍巍从屏风后走出。 他知道,裴府,他是不能待了。若让裴家父子知晓害人计划被他这个家奴听去,为防计划外泄,他王保唯有死路一条。 可他为裴嵩整理书房一事,府中上下多有人知,这事想瞒过生性多疑的裴嵩近乎不可能。 为今之计,只有远逃了。 主意拿定,王保当晚便潜入裴府内库,卷了大量金银珍宝逃了出去。 为了方便赶路,他将绝大部分财宝埋在了山上,只带了些易携之物。 怎奈人算不如天算,刚刚跑路的第二天,他便在京畿永平县,被一帮差役抓了去。 在永平县大牢,王保狠狠地受了一番毒打,他咬紧牙关,绝口不提赃物从何而来。 想来也是,只要他一言不发,大不了死在永平县牢。可一旦说出赃物取自京城裴府,那他的置身之地顷刻就成锦衣卫的诏狱了。 锦衣卫诏狱,在大梁可是赫赫有名,多少庙堂大佬、以及传说中的江湖高人身入其中不得自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这样一个普通人一旦陷进去,必将受尽酷刑难得全尸。 只是,虽说打定了主意不说话,王保却依然不得心安。他太了解裴相父子的手段了。一旦察觉密谋可能泄露,他们定会派遣锦衣卫四处查探寻人。 永平县牢,明显不是什么安全之地! 于是那晚,王保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安,直至最后,终于将自己给活活吓死了…… 第12章 不速之客 “啊!我……原来我已经死了么?!这位大人,哦不!阎罗陛下,阎王老爷!小的冤枉呐……” 审尸大堂内,懵懂的亡魂脑中灵光一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死。 他开始向堂上这位鬼神哭诉自己的冤屈,既求起死回生,也为一抒胸中憋郁。 可是,阵阵哭嚎过后,坐于高堂上、隐于浓雾后的陈阳却始终没有反应。 王保却是不知,他口中的这位“阎王老爷”,此刻正陷在刚刚看过的记忆画面里难以自拔呢。 “呵,没想到今晚来者竟还是个裴府家奴,倒也勉强算条‘大鱼’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与自己这个贱籍衙役一比,站在台下的王保当然身份大为尊贵。 通过读取王保记忆,陈阳也在思虑着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首先,关于裴相父子陷害张文远一事,他陈阳可是一点都没有兴趣参和的。 裴嵩也好,张文远也罢,二人既为大梁朝廷的左右丞相,已然位极人臣,远非他这样一个贱籍衙役可以撼动。 另外,这二人既能爬上丞相高位,陈阳可不信都是什么善男信女,估计身后的猥琐腌臜都不少。 他俩相斗,狗咬狗罢了。 陈大审尸官此刻关注的唯有两点。 “第一就是得先将王保埋在山上的钱财,给取出来!” 通过昨晚审尸郑屠,陈阳两条手臂上的主脉、以及十八处窍穴已然全数贯通。 按武道境界划分,他已算勉强进入了练骨境。 可是,若想将手臂经脉及窍穴的潜力完全开发,平日里对《象甲功》的修习自是不敢懈怠,药浴熬炼却也必不可少。 “昨日还发愁没钱买药,修习武道怕进境缓慢。不想今日就有了转机。呵呵,看来哥的运气还不错。” 另外,王保关于锦衣卫的相关记忆,也引起了陈阳的极大兴趣。 “从这家伙对锦衣卫的认知来看,锦衣卫不但有监察百官之责,还明里暗里监视着大梁绿林。别的先不提,光是陷于诏狱中的江湖高手,竟然就有数百之数!” “嗯,之前我还发愁去哪儿寻那么多武道高手,眼下来看,诏狱不就是一个好去处?” “可是,以我如今身份,又该怎样混进锦衣卫诏狱呢?” 心头思绪翻涌间,堂下的亡魂见“阎罗大人”迟迟没有回应,哀嚎的声音是越来越大。 “阎王爷爷,您德比天高大慈大悲英明神武,就可怜可怜小的,放小的还阳吧!小的在人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童,实在是……” “聒噪!” 被堂下鬼叫搅的心烦,陈阳一扬手臂,将其一挥而散。 这一次,大堂地板下并无漆黑手臂钻出,王保亡魂消失得无声无息风轻云淡。 “嗯,念你未做过太多恶事,就不必下地狱了。” 送走王保不久后,审尸大堂虚空中有讯息凭空生出,涌向陈阳脑海。 这是本次审尸的奖励,陈阳端坐官椅上,静待讯息灌入。 他对这次的审尸奖励并未抱太大希望,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想。 《溜须拍马十法精解》! 溜须拍马?还特么分十种技法?!回味着涌入脑中的讯息,陈阳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无奈微笑。 他觉得这门技能自己应该用不到,于是便不再将其放在心上,转而再次思考起该如何混入锦衣卫队伍。 …… 月明星稀,永平县天井坊的街道上,陈阳独自前行。 此刻,他早已撤去审尸衙署,心中对如何混入锦衣卫,也有了几分计较。 前方不远处就是他的居所,可他此刻却并未想着回家,而是想绕道出城。 但是—— “咦?不对!我家里怎么会有烛光?” 方才匆匆一瞥,陈阳已看到前方屋内的烛火尚未熄灭。一开始,他还习惯性的将那处房屋当成了李寡妇的居所。 可此刻定睛望去,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家啊! ‘难道有小偷?不对!小偷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心头生出疑惑,陈阳不禁偏转脚步往家走去。 院门是开着的,房门同样如是。 陈阳心头暗松口气,若是盗匪强盗,该不会这样托大。看来,屋内很可能是相识之人。 即便如此,陈阳却依旧未曾放松警惕。他放慢脚步,双臂默运内力,跨过门槛时,还顺手抄了根木棍。 小心翼翼进入房间,烛光映印中,一个身材高壮的大汉正端坐桌旁,一脸怪笑地望着门口方向。 “牛二?!不是,牛哥,你,您怎么到我家来了?” 端坐在屋内的人,竟然是白天见过几次的县牢牢头,牛二。 眼看着主人家归来,牛二挺挺脊背,发出一连串闷响,由此也知他在此已等待了良久。 “怎么,哥哥我深夜造访,小陈子你不欢迎吗?” 牛二施施然起身,踱至门口,将房门不着痕迹掩上。 “我哪敢不欢迎牛哥啊,只是觉得这么晚了,实在是有些……有些……” 陈阳将手上木棍藏于背后,脸上挤出几分笑意应对。 “好!既然你也觉得时间晚了,那牛某便长话短说罢。小陈子啊,你手上是不是有本武道功法?!” 一语方尽,陈阳霍然抬头看向牛二。 “哈哈,看来老子果然没有猜错!你小子知不知道,早在今天上午你将老子放倒在地,我便生出了这个怀疑。” “你小子家里是个什么情况,衙门里哪个不知?温饱尚难解决,怎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气力!” “老子当年,可也是练过几天武的。寻常大汉都难以近身,不想竟栽在了你小子手里。” “从那时起,老子便断定你也修习了武艺。可你收入微薄,习武无门。那这唯一的解释,便是你小子走狗屎运拾到了一门武道功法!今早未与你纷争的真正缘由,便是看在了那门功法的情面上。” “今晚老子找你的目的也无有其它,只盼你能将那门功法乖乖交出。牛某在此也向你保证,今后会在县衙作你靠山,再不让人对你随意欺辱。旁的且不说,起码天天和死尸打交道的仵作,你是无需再做了。” 第13章 是你让我敲的…… 牛二长长一番话说完,眼瞅着陈阳便变了脸色。 牛二对此也无意外,试想任何一人的底细被他人突兀揭穿,估计都会有此表现。 可牛二却是不知,陈阳此时脸色转换却非是为了什么武道功法,而是再次自责反思今早有些孟浪罢了。 “牛哥,武道功法什么的,我这里其实是没有的。” 一番沉吟后,陈阳缓缓开口,只一句话,便令一脸得色的牛二生出怒意。 “小陈子啊,你凡事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牛二阴着表情,摆出了平日在县衙里的霸道嘴脸,说道:“你手中有无武道功法,老子能不确定?实话和你说了吧,今日这功法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老子今晚独自前来,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今日你若不将功法拿出来,老子便将你的秘密宣扬出去。到了那时,前来寻你的可就不止老子一个了,估摸着城里的豪族、乡间的地痞都将蜂拥至此,向你讨要功法……” “牛牢头,你如此卑鄙,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耳听着牛二的威胁貌似不像作假,陈阳说话的语气也不再客气。 “欺人太甚?哈哈哈哈,老子就是欺负你怎么了。当年你爹在老子手下,老子指左他不敢往右,听话的像条狗似的。如今你既接了你爹的衣钵,也当对他效仿一二啊,啊哈哈哈哈……” 一边说着,牛二一边忍不住猖狂大笑。话说他今晚敢独自到此,就是料定了陈阳不敢向他动手。 对陈氏父子,他牛二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陈阳之父陈泰,一生老实巴交,逆来顺受。如此家教下,试问又能养出什么出息孩子? 旁的也不必多说,就说今日上午赵虎带这小子去牢里验尸。他不过稍稍在牢外放了句狠话,便吓得这小子验尸时,丝毫不敢偏向平日交好的赵虎。 如此一个窝囊废,就算真练了武道又能如何? “小子,老子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交出功法,老子方才的承诺依旧算数,否则……” 言语未尽,牛二眼中,陈阳依然摇头,同时还从身后摸出一根棍子来。 “吆喝?!你小子竟还想冲老子动手?好!来来来!老子头放这了,你有种敲一棍子试试……” “咚!” 一声闷响突兀响起,伴随着鲜红的血液和惨白的脑浆飞溅。 牛二双眼圆睁不敢置信地委顿倒地,临死前脑中唯剩一个念头是: 这小子,真是老陈家的种?! …… 一棍子敲死牛二,陈阳一把将手中棍子甩飞。 前世今生,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 仔细回想下,当方才牛二说出要将“功法”一事公之于众时,他其实便起了杀心。后来又被牛二一激,事情的发展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这可不能怪我!是你非要让我敲你的,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经打……” 眼瞅着脚下尸体,陈阳接连深吸几口气,将纷乱的心绪慢慢平复。 托这几天审尸亡魂的福,眼前之事他很快便接受消化。 他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偷溜出城,只是如今出城又多了一项任务——顺便将牛二的尸体给抛咯。 …… 永平县北面有两座小山,一曰景华,一曰赤梁。两山中间有一条官道,顺行向北,可直通大梁京师——昌都。 此刻,月黑风高,秋风萧瑟。 景华山南麓的一条小径上,有一黑衣人正扛着一具麻袋样的事物,在陡斜山路间迅速奔跑着。 虽说昨晚才刚刚踏入武道练骨,可陈阳自觉自身气力已有了极大增长! 双臂上经脉和窍穴的贯通,不但赋予了臂膀千斤巨力,顺带着,还将他整具身体的素质提升了数个档次。 虽然肩扛一具尸体,可双脚腾挪间,迅疾如风;目光游移下,方圆三丈之景清晰可见。 前方“嗷呜”一声,突然从林间跳出三条野狼。陈阳脚步一顿,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惧神色。 既然选择深夜入山,相关凶险处自然已有所考虑。 他左手一挥,将肩头麻袋扯下,露出牛二死不瞑目的、依旧雄壮的躯体。 他将尸体向野狼抛去,同时双脚腾挪疾转,再次向野狼左侧方奔去。 三条野狼中的其中之一不甘吞食死人,调转狼首准备扑袭陈阳,可不待两条后肢发力,眼中人类早已如风般远去。 力有不逮,野狼唯有悻悻回返,加入了与其它两个同伴的争食中。 度过路遇野狼这个小插曲,陈阳循着脑中记忆继续向前。 话说这份记忆并不归属于他,而是通过审尸王保所得。 当日王保从裴府逃离时,曾借着职务之便卷走大量金银珍宝。 因这些财物不好携带,王保便将绝大部分埋在了山上。而他的藏宝之地不是别处,正是这座景华山。 奔至山上一处三面背风的山坳处时,陈阳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游目四顾,再三确认周遭环境后,径直向山坳边缘走去。 随手从身旁扯来根树枝,默运内力,冲着脚下狠狠插去。 再猛力一撬! 尘土飞扬中,诱人的光华破土而出,哪怕头顶月光暗淡,也足以将人的欲*望大大激发! 第14章 借钱 盯着脚下这堆黄白之物,饶是陈阳两世为人,也禁不住激动地浑身颤抖。 那一颗颗指甲盖大小的滚圆珠子,泛着蒙蒙白光,尽皆由美玉磨成。 此外,还有拳头大的元宝,黄金雕就的佛像,难得一见的珊瑚宝珠…… 想那王保不过一普通人,竟能设法将如此多宝物从裴府盗出。即便陈阳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禁为其喝了声“干得漂亮!” 当然了,此时这些珍宝,已经尽归他陈某人支配了! 望着眼前这些宝物,陈阳仿佛看见了一捆捆人参、一筐筐灵芝摆在自己面前。 《象甲功》上记载有数种药方,依之熬药、泡浴,可以极大加快修习武道的速度。 区区练骨巅峰,两三年即可修成! 不过—— 脑中突有灵光一闪,将陈阳从美梦中瞬间唤醒。 虽说武道练骨易成,可接下来的修行却还没有着落。 练骨之上还有练脏,要想获得练脏功法,少不得还需多审些武者亡魂。 他之前就曾思虑过该怎样混入锦衣卫,想来想去,办法貌似只能着落在脚下这堆金银上了。 脸上现出几分肉痛,不过陈阳最后牙床一咬,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从怀里掏出块布帛,将脚下财物随意挑选了几件包好。 然后,他重新将剩下的珍宝埋好,双腿发力,沿山路向景华山隔壁、那座叫赤梁的小山奔去。 …… 长夜漫漫,陈大少今晚却无有睡眠。 从赤梁山上下来后,陈阳并未返回永平县城,而是沿着两山间的官道,奔向了大梁京师昌都。 此时已至寅时初,昌都各处城门依旧关闭,高大的城墙上下有戍卫往复巡逻,拱卫着京师安全。 虽说踏入了武道练骨,可陈阳还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 离着昌都城墙尚有数里之遥时,陈阳便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他先观察了下周围,看到远处有商贾、小贩等零星散落——这些都是等着清早入城之人,所以自己的到来并不显得突兀。 此刻夜色尚浓,绝大部分等待者正蜷缩在背风处、裹紧衣袍勉强入眠。 陈阳缓缓挪至一处无人关注的角落,偷偷从怀里摸出几根炮仗和烛香。这些东西都是来之前去杂货铺“借用”的,以他如今身手,倒也不虞被人发现。 他将炮仗引信缠在烛香上,又在原地丢下块写满字迹的木牌。 然后,点燃烛香,悄然抽身离去…… 遥远之处的数声炮响打破了夜的静寂,等到听到守城戍卫的呼喝随风传来时,陈阳便知晓自己的计划成了! 他方才做下的种种举动,目的就是为了将守城兵士引来。 那块被他丢弃的木牌上,写着“裴府家奴王保,现正关押于永平县县牢。” 陈阳相信,这块木牌最终将落于锦衣卫之手。 想那裴家父子既然密谋暗害朝廷左相,这保密工作定然一等一地重视。 一旦发现府上家奴可能泄密,必会倾尽全力将其抓获杀死。 京中巡捕效率低下,贵人们多不信任,所以这份差事最后定然会落在锦衣卫的头上。 锦衣卫同知乃裴相亲侄,接到委托也定会不留余力。 当然了,抓捕王保的由头,万万不能说是其知晓了天大机密,只能说其盗取了裴家财物。 想那锦衣卫监察百官,事无巨细。你头天晚上放个屁,第二天锦衣卫就能知道是什么味儿。 如此强力的间谍组织,陈阳可不相信没有在京城大门处布下暗子…… 正是基于以上种种推论,陈阳才奋起精神奔波了一夜。 至于裴家得到传信木牌后,是否会惊疑报信人的身份,并进而设法追查,陈阳是一点都不关心的。 首先自己做事隐秘,没有留下任何马脚;其次不论裴家对这报信人有何态度,当下的首要之务都是将王保捕获灭口。旁的事情,暂时怕还顾不上…… 寅时将末,陈阳安然返回了住处,又耐着性子等至天光放亮,才悠悠然卡着节点走进了县衙廨房。 掀开廨房门帘,里面的氛围一如既往的热情激烈。 摇骰声、牌九声、大小呼喝声,声声入耳,将好好一处办公衙署,生生变成了一间喧赌之地。 人群中央,外班班头周通骂骂咧咧地从桌前离开。 他今日手气太臭,已然连输十八把,身上没了余钱,只能无奈退场。 周通看看周围人群,平日里这些家伙“班头长,班头短”的恭敬异常,可一提到借俩钱玩玩,便纷纷顾左右而言他,皆是些没良心的东西。 既然不能耍钱,周通便欲前往窗台边与张龙那厮品品茶、论论道,不想随意一瞥,正看到陈阳走了过来。 “阳哥儿,身上可有余钱?借给老子一些,赢了便马上还你。” 这句话,周通本是调侃说得。以他以往对陈阳的了解,与这小子借命可以,借钱,门都没有。 可周通万万没想到,今日太阳竟从西边出来了。 “头儿,今日出门带钱不多,便都借于你吧!” 周通一脸惊讶地看着陈阳走近,从怀里摸出两粒碎银塞到了他的手里。 若他没有猜错,这两粒银子,还是那日从郑屠家讹来的规费,没想到兜来兜去,最后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凭这两粒碎银,周通就能继续参赌,弄不好翻回本钱也犹未可知。这一刻,竟有丝丝感动充斥于心间,令周通一时难以发声,最后也只能重重一拍陈阳肩膀,道了声“好小子!” 然后便一头扎回了赌桌。 与周通分开,陈阳像往日般走向张龙。 作为永平县衙最老的一辈衙役,张龙早就没了赌博耍钱的兴致,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便是品着茶水聊聊八卦,顺便再为后生晚辈解解人生疑惑。 刚才陈阳借钱给周通的一幕,张龙明显看在了眼里。 等到陈阳落座,老张不动声色地凑身过去,脸上表情不变,口中语气却明显带着几分怒意。 “你小子是不是傻,竟敢借钱给周扒皮?这不是摆明了肉包子打狗么?” “多谢老哥关心。”陈阳嘴角绽起一缕笑意,道:“周班头平日对我也算‘照顾’有加,我今日若不借予他银钱,不就太不仗义了么?” 陈阳一句话,直噎得张龙半天无语。老张却是没有发现,陈阳说话时总是似有似无看着周通,竟似期待着什么似的。 第15章 锦衣卫登门 “头儿!头儿!不好了——” 喧沸的衙役廨房外,陡然传来一声惊恐尖叫。 奈何,此刻屋内众人争赌正酣,竟无人有暇顾及一分。 唯有陈阳听得叫声入耳,心头一动,迅速从脚下胡乱抢起一叠案牍,摆出凝目研究的模样。 “阳哥儿,你小子这是发得哪门子疯……” 张龙不解的话语从旁边响起,陈阳连忙做手势将他话头打住,示意他同看案卷。 “砰!” 一声沉闷巨响从廨房门口突兀传来,终于将沉浸于欢赌中的众衙役瞬间唤醒。 “我尼玛……” 班头周通刚刚喝骂出三个字,便急急刹住了舌头。 此时在他眼前,这间廨房的两扇木门已是大敞敞歪在两边,一名名面容冷峻、杀气腾腾、身穿玄色飞鱼服的精壮汉子,正快速地从外面接连涌入。 锦……锦衣卫?! 当那一袭标志性的制服闯入众衙役眼帘,屋内所有人的心同时咯噔一跳。 众所周知,锦衣卫在大梁声威赫赫。他们的凶名不但令官吏百姓胆寒,就连小儿听了也会止住啼哭! 只是,锦衣卫日常行事多聚焦于朝堂大案、要案,他们永平县这么一个京畿边陲小县,何德何能引来这帮凶煞? 莫不是县尊老爷他,卷入了朝堂党争、亦或是夺嫡之战? 众衙役心中疑惑惊惧之际,玄色飞鱼服们已然尽皆闯入廨房。 在他们身后,一个身材肥胖、四方脸、皮肤白腻宛如面团的中年男子不急不缓走了进来。 中年男子面容和善,脸上带笑,可屋中众人却不敢对其有丝毫怠慢。 因为此人身上的飞鱼服,是朱色的! 按锦衣卫官阶编制,寻常旗卫的飞鱼服多为玄黑色,升至百户可穿银白鱼服。 而朱红色的飞鱼服,则是千户专属! 所以,今日永平县衙不但迎来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天子近卫——锦衣卫,这领队驾临的,竟还是一名千户?! 屋内落针可闻间,面团样的锦衣卫千户率先开口了。 “呵呵,本官王好仁,今日因公务至尔等永平县衙,听得此处热闹,便忍不住过来瞧瞧。” 说话间,他踱步至周通身边。因寻常衙役的吏服皆为灰色,唯周通穿一身黑皂,故而此时便将他给显露了出来。 “你应该是这里的班头吧?呵呵,倒是好兴致。告诉大人我,赢了多少了?” “千户大……大人,小的……该死,不该在衙门聚众参赌……” 这一刻,周通肠子都要悔青了,同时心里对陈阳更是大骂不止。 若不是这小子刚刚借钱与他,他哪会沦落到这种尴尬境地。 周通将手中骰子一扔,准备向王好仁谢罪行礼。 可方一动作。 “啊——” 惨呼声中,他方才拿赌具的手掌已是齐腕而断! 王好仁脸上笑眯眯的表情不变,缓缓将绣春刀收回刀鞘。 “本官方才问你话呢,你却顾左右言他,该罚。” 血淋淋的一幕陡然在眼前呈现,再加之想起了锦衣卫的赫赫凶名,廨房内的众多衙役此时终于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跪在了地下,浑身抖若筛糠。 王好仁开始在屋中慢慢踱步,当他路过陈阳和张龙身边时,看清桌上案卷,嘴里微不可闻地轻“咦”一声。 “你们两个,站起来吧。” 张龙和陈阳闻言,忙不迭地慌忙站起。 张龙看向陈阳的目光里欲说还休,但此情此景下,纵有千般疑问也只能暂时放下。 “诸位卫使、千户大人,呼——呼——” 此时廨房门外,永平县令听闻锦衣卫造访,终于带着几个署僚赶了过来。 “下官永平县令李牧红!呼,呼——参见诸位锦衣卫大人!” 李县令的身子一下跪下,屁股撅得老高。 按说他身为朝廷命官,见到锦衣卫千户根本无需行如此大礼。 怎奈眼角瞥见周通在一旁摁着断臂痛哼不已,李大人肝胆俱裂,便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同时心头充满忧虑:也不知这帮煞星今日造访他永平县,到底意欲何为? 李县尊的表现无疑令王好仁很是受用。 他虚抬手臂,叫李牧红从地上站起,维持着脸上眯眼微笑的表情不变,说道: “李大人,今日本官来你县衙也无他事,只为提走一个犯人而已。” 提拿犯人?!李牧红心头一松,连忙拍胸脯表态没有问题,随即目光在一个个衙役中间寻找开来。 “牛二!牛二呢?” 呼喊了小半天,县衙监牢牢头牛二,却是迟迟不现身。 李牧红心里有怒无处发,不由再次着了慌。 他看向王好仁,迎着对方捉狭玩味的目光,硬着头皮问道:“对了,不知千户大人所说犯人姓甚名谁,下官也好遣差役到牢中提人。” “犯人名唤王保,乃朝中裴相府上仆役。” “王保?” 李县令“日理万机”,当然不会知晓寻常一个犯人的姓名。 他回头看向永平县衙典史,却见典史也是目露疑惑,显然没听过王保这个名字。 “大人,不知这个王保所犯何罪?” 李牧红小心翼翼重新看向锦衣卫千户,却见王千户脸上笑意已然被不耐取代,但还是冷冷与他说道:“此人窃取了裴相府上不少财物,裴同知大怒,命我等即日将其缉拿。而本官今早得到线报,说这个王保正是在你永平县衙!” 锦衣卫同知裴欢,乃是大梁右相裴嵩亲侄儿,这在整个大梁官场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眼下亲叔伯家财物遭窃,裴同知缉拿罪犯自是义不容辞,而他手下兵将为拍马屁当然也会竭尽全力。 想通了这个关窍,李县令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刚准备吩咐衙役,去牢里将新抓的囚犯挨个儿排查一遍,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昨日典史向他汇报的一件事情: 昨日,县衙大牢有一无名犯人无故猝死。那犯人被抓的原由便是盗窃,而他被抓时搜出的赃物—— 正是一柄出自宫中的玉如意! ‘不会……这么巧吧?!’ 李县令的心不由沉了下去。他连忙吩咐左右去县衙后院,从自家夫人手里将那柄玉如意取了过来。 王千户接过如意一看,当即点头道:“不错!这柄如意确为裴府御赐之物。 李大人,那就劳烦你将其它赃物,一并交于本官吧。” 第16章 入眼 “李大人,那就劳烦你将其它赃物,一并交于本官吧。” 说这句话时,王千户脸上笑意重新浮现,可见其心情已是大好。 想来也是,既然寻回了一件赃物,那就证明王保确在永平县牢。 人犯既已抓获,那其盗窃的财物,定已收归官府所有。 只要能将失窃的财物交还裴府,那他这次,也算是在同知大人面前露脸了,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千户大人……” 李牧红一脸菜色,弱弱将王好仁的美好臆想打断。 “王保所窃之物,请恕……请恕下官,难以归还。” “怎么?难道你还想私吞这些财物不成?” 随着王好仁一声暴喝,屋中的锦衣卫齐齐跨步,手握绣春刀柄,阴恻恻同时看向李牧红。 “千户大人,在下不敢!万万不敢!” 扑通一声,李牧红再次跪倒在地,脸上汗泪齐流,嘴里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当日下官手下差役抓到这个王保后,从他身上只搜到了这柄玉如意,至于其余财物下落,下官可是丝毫不知啊。” “哦?既然如此,那就将王保带上来吧!” “王千户,那个……那个王保怕是不能来了。昨日手下衙役上报,说王保已在狱中无端猝死……” “什么?!王保死了?!” 这一刻,王好仁一下从座上站起。因其心中过于惊怒,竟一时未收拢住身上气机,内气外放下,不但将座下木椅震得粉碎,连带着还将身周数人吹倒在地,一时难以爬起。 原本以为大功就在眼前,不想临到末了,却是空欢喜一场? “说!王保他是怎么死的!” 也顾不得李牧红身具官身了,王保一个箭步上前,单手将其从地上提起,把锦衣卫的霸道作风展现了个淋漓至尽。 可怜李县令文人出身,身子骨也就能在床上逞逞威风,此时衣领子被揪着,竟是连句话也说不出了。 “那个……千户大人,小的……小的知道王保是怎么死的。” 就在永平县衙所有干部肝胆俱裂之际,一道声音忽然弱弱响起,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引去。 张龙瞳孔一缩,满脸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陈阳。老张实在想不明白,眼下形势可谓凶险异常,连县尊大人都自身难保,这个小子怎敢在此刻开口? 这个锦衣卫千户,喜怒难测,贸然与其接话,与找死何异?难道自己平日里对这小子的教导,都喂狗了不成? 不动声色地,张龙默默向后轻退几步。他同时扫视左右,发现其他衙役也如他一般表现,就连手掌被斩的周通,此时也强忍剧痛闭上了嘴巴,只用一双大眼,蕴满快意地狠狠盯着陈阳。 “啪叽!” 就像扔条破麻袋般,王好仁随手将李县令甩在一旁。 他扭头看向陈阳,脸上怒意竟是风消云霁,换上了一副笑态。 当然,此人是个典型的笑面虎,怕是看到老婆被别人压着,也能大笑出声的那种。陈阳可不会傻到将自己当成人见人爱的财神爷。 “你是何人?怎知晓王保死因?嗯,上前答话。” 千户大人的语气虽然听不出喜怒,可屋中谁还看不出他此时已是怒极? 陈阳当即躬身弯腰,恭恭敬敬说道:“小的是这永平县衙仵作,昨日王保的尸身,就是小的给验的。额,小的身份太过低微,千户大人万金之躯,小的实不敢近前亵渎,就容小的站在这里回话吧。” 最后那句马屁,陈阳也不知怎么搞的,就顺溜无比的从自己嘴里滚了出来。 不过看上去效果还不错,起码被王好仁笑眼盯着,身上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消减了不少。 “哦,那就和本官说说,王保是怎么死的吧。” 王好仁说话同时身子向后一靠,站于他身边的一名黑衣卫士立刻趴下身子,“变”成了一张座椅。 “昨日我与同僚入牢,验那王保尸身,发现其身上无有致命外伤,只是面目狰狞惊悸,心脏肌肉处多现血斑,乃是惊吓过度的症状,所以断定此人是惊厥而死。” “我也问过我那同僚,王保被抓时确实身上别无他物,只有这柄玉如意。额,关于这点,想来当日巡城的几位同僚都可为证。” 这后面一句话说完,陈阳立时感到有股子杀气朝自己汹涌罩来。 踏身练骨境的他自不会像李县令那样迟钝,嘴里话头一转,立刻说起了其它事情。 “不过小的在给王保验尸时,有些疑惑发现一直未解。想来千户大人英明神武,智比天高,德比地厚,定能为小的指点迷津!” 又一句马屁熟稔无比的脱口而出,陈阳只觉扑到身前的杀气一下淡去。 他心头一动,有所恍然了:昨夜审尸王保时,得到一门《溜须拍马十法精解》,此刻这叫人听了肉麻的阿谀之语一再从自己嘴里蹦出,莫不是就因为这个缘故? 当然,眼下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趁着自己还有说话机会,陈阳赶紧张口继续。 “那王保尸体上除了些殴打外伤外,小的发现他的衣袍多有细碎划痕,一双鞋面也沾满板结的泥土,由此推断,他该是到过城外荒郊。” “对了,他的十指指甲也多有龟裂,指甲缝里塞满了褐红色的泥土。” “小的见识太过浅薄,实在是想不出这人被抓前到过哪里,干过什么……” “哈哈哈哈,到过哪里,干过什么?” 王好仁一声长笑声中长身而起,将陈阳叙述生生打断。 他白面团般的脸上微微透出红晕,双眼蕴满深意看向陈阳。 “王保指甲龟裂,应是徒手挖掘地面所致!指甲缝里塞满红泥……试问方圆百里,除了永平城外赤梁山上有片红壤外,其它地方哪里还有赤色土地?” “左右!速随本官去赤梁山搜寻赃物!至于你永平县衙,也请征发劳役予以配合!” 走到了陈阳身边,王好仁顿住脚步。 “你小子,这次就暂且跟着本官吧。” 第17章 买药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比陈阳预料的还要顺利! 循着陈阳故意留下的痕迹,锦衣卫众人在赤梁山上一通乱挖,很快将一个包裹挖出。 打开包裹,里面尽是从裴府偷出的财物。 因裴府未交代自己失财多少,王千户便以为包裹里的就是全部,于是心情大好,其手下一帮锦衣卫也觉得此趟差事终于完成。 唯有陈大少在一旁看得是心头滴血—— 那一件件金银珠宝,原本可都已经归他所有了啊。只是为了完成心中计划,而不得不将它们割舍而出…… 话说昨晚,当他从王保记忆里得知锦衣卫诏狱囚有武道高手时,便开始琢磨接近锦衣卫的方法。 办法很快想出,并且从目前来看,实施的过程也颇为顺利。 但这最终效果如何,就得听天由命了。 ‘若不济,待哥将来武道有成,便去裴府将他那宝库搬空!’ 陈阳正暗咬后槽牙做着心理疏导,便看到王好仁在远处冲他招手。 大少赶紧屁颠颠地跑了过去。 这一次,他倒不担心与笑面虎的距离过于接近了。 “这一次,本官能顺利帮裴相寻回家财,你小子出力着实不小。” “千户大人谬赞!能寻回裴府失物,全赖千户大人统筹有度、行动迅捷,小的哪有什么功劳?” 听到陈阳如此会说话,王好仁的心情不禁变得更好了,于是下一句话便顺理成章说了出来。 “说说吧,你小子想要什么奖赏?” 陈阳闻言心头一喜,但他的脸色却一如先前般恭敬。 双拳一抱,郑重说道:“其实今早初见大人那刻起,小的便对大人生出了景仰之心,一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那大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大人问小的想要什么奖赏,小的什么也不要!只盼今后能时刻追随大人,鞍前马后,效那犬马之劳!” 又是一通令人肉麻的马屁过后,陈阳始终不见身前千户回应,不由微微抬头,偷眼打量。 就见王好仁一双细眼眯起,眼缝里精光闪烁,竟似真的考虑起将自己收归手下的可行性。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陈大少今日,算是切身感受到马屁的威力之大了。 可是—— “你想当锦衣卫?可惜啊,贱籍出身者难入卫署。即便是本官,也爱莫能助啊。” 王好仁一句话,登时将陈阳的期待击得粉碎。他还想开口再为自己争取一番,熟料听到王好仁的下一番话,又赶紧闭上了的嘴巴。 “能穿上这身飞鱼服之人,不说出身勋贵,最起码也是上等人家的子嗣。你小子虽说不能进入卫署,但运作一个编外人员还是可以的。” “最近锦衣卫诏狱中正好有狱卒空缺,不知你小子是否有意……” “千户大人,小的愿意!” 王好仁满含诧异地看了眼打断自己说话的小仵作。按着正常人的思维,锦衣卫诏狱归属朝廷中枢,级别确实比寻常县衙高出良多。 可是,诏狱所涉之事多不人道,即便是他这个内部人士,也常受不了里面的残忍酷辣。 诏狱狱卒大多心思阴暗,外在表现则是变态扭曲、寿命短促。 由此导致的一个后果就是,诏狱狱卒年年更换,少有能长久干下来者。 “入诏狱当狱卒,你小子确定如此?” 考虑到眼前家伙这次确实帮了自己大忙,千户大人难得发善心提点了一句。 熟料这小子到底是个没见识的,闻言竟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小的求之不得,多谢大人成全之恩!” 既如此,那便怪不得本官了…… …… 昌都,乃大梁首善之地,天子脚下,百里丰饶。城内繁华生处,可谓比比皆是。 昌都城东靖恭坊,临近东市,以药业为主产,繁盛之名,在整个大梁也是赫赫有名。 这一日,靖恭坊大街上的保和堂药铺来了一个人,进门便告知店小二,直说自己要找掌柜的谈一笔大生意。 小二见这人土里土气,穿着似寻常百姓,便没将他当回事儿,理都不理。 直到最后,这人突兀出手,在货架案板上留了一个入木三分的手印后,小二才惊觉来人竟是个武道强人! 这下小二着了慌,一面赶紧入内将来人情况告知许掌柜,一面征询掌柜,是否把此事报知官府。 比起小二的不沉气,许掌柜终算是有些见识。 他在屋内沉吟良久,还是决定先出来看看再说。 走进药堂大厅,许掌柜发现来人是个年轻人,穿得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气质尚可,不似混江湖的滚刀肉。 暗中冲小二做了个手势,让其先别忙着报官,然后,许掌柜便向此人迎了上去。 “小老儿便是此间的掌柜,许仙。听说客人有生意相商,但讲无妨。” 看着眼前说话客气的药堂掌柜,陈阳之前被小二激起的怒火便暂时压下。 昨日他初来诏狱报到,今日便轮到休值。因孤家寡鸟左右无事,便兴冲冲地出门,想买些药材回去调配修行《象甲功》的药浴。 只是没想到,这家的小二竟是个以衣看人的货色,若不是顾及着这家药铺规模颇大、以后还想在这里买药,陈阳方才那一逼兜,早就呼在那家伙脸上了。 药铺小二无礼在先,陈阳便也不想对其他人客气。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铜牌,朝许仙扔去。 许掌柜接住牌子一看,只见上面用篆文刻着两个大字——“锦衣”! 许掌柜当时就是脑中一懵,连手上铜牌都差点没拿稳。 他深深躬下身子,话里的语气已变得谦卑至极。 “原来是锦衣卫大人驾到,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请大人恕罪。” 同时也在心里不无庆幸,庆幸没让那该死的小二去报官。若不然,他阖家老小这次都得遭罪。 而陈阳眼见许掌柜对他恭敬至此,心里也不禁咋舌锦衣卫的凶名之盛。要知道,他手上这枚铜牌,还算是锦衣卫中最低等的所在,由此也可推知那些正式在编的锦衣卫,平日里该是多么威风。 见立威的目的达到,陈阳便收回令牌,端起架子看向许仙。 “许掌柜,不知咱们保和堂中,可有年份长久的人参售卖?” 第18章 药浴 “年份长久的……人参?” 看到眼前这个锦衣卫大人问起人参,许掌柜心里不禁一突。 “人参,小店自然是有的……” 他苦着张脸继续道:“不过小店小本经营,本小利薄……大人讨要些其它药材可好?” 其它药材?《象甲功》配套药浴的主药就是人参,且年份越长越好,本少要其它药材何用? 陈阳眉头轻蹙,正想喝斥许掌柜赶紧将人参取出,可一看到许仙愁眉苦脸的一张脸,心中一动,立时恍然—— 这老头儿,莫不是以为他陈某人只拿药不给钱,今日就是来敲诈他家药铺来的? “咚!” 一声清脆震响,柜台上已是多了一锭银元宝。 许掌柜双眼圆睁,不明所以之际,耳边传来陈阳的催促。 “快去!将你家人参统统拿来!” …… 保和堂药铺,今日算是遇上了大主顾。 货架柜台上,此时摆满了不同年份的人参。许掌柜挂着笑脸殷勤作陪,不停为陈阳讲解着各年份人参的特点。 “大人您看,这株参粗如儿臂,其上芦碗足有七个,说明它至少已有十年药龄!” “大人再看这株红参,年轮清晰可见,药质必定上等。” “大人再看这株……” 许仙滔滔不绝地述说,只为让眼前之人不从他这里空手而出。 混迹京城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肯出钱购买货物的锦衣卫。 十两重的银元宝还在柜台上搁着,这笔生意若是做成,赚不赚钱倒是其次,最起码多了些和同行吹嘘的资本。 一番讲解说完,许仙咽咽喉咙,眼巴巴看向陈阳。 “大人,您瞧上哪株了?我现在就让小二给您包好。” “嗯,这些参看上去倒是都不错,那就全包起来好了。” “好的大人……嗯?你说什么?!你全部都要?!” 许掌柜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原以为眼前之人或许只买一株人参——这也是绝大部分店里顾客的做法。 可万万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要将这里的人参给包圆! 既然如此,他之前拿出的银元宝,可就远远不足以支付这些人参的价钱了。 ‘难道这人先前拿出银子,只为引我将人参取出。然后他才图穷匕见,好将所有人参全部强行索走?哼,好狡猾的官狗……’ 许掌柜心头滴血,正在思虑如何善了之际。 就见眼前官狗伸手入怀,摸出的却不是刀剑等凶器,而是一锭金灿灿的元宝。 官狗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回荡:“这锭金子,加上刚才的银两,足以购买这些人参了,掌柜的你收好。” “还有,从今往后,我会常来你这买些药材,许掌柜你最好备足货物,休让我空跑。” 说完话,其人已是随手从柜台里扯出面桌布,将所有珍贵的人参,像扔萝卜似的统统扔进布里包好。 也不向许掌柜辞别,便背其包裹,径直走出了店外。 而直到此刻,许掌柜才终于从恍惚癔症中回过神来。他三两步奔至药铺门口,身形之迅捷一点都不像老年人,反像一个妙龄女子。 望着已然远去的背影,许掌柜扯着嗓门高声喊道: “大爷,下次您可一定来啊!” …… 靖恭坊的一座精致庭院内,陈阳背着一包袱人参打开了门锁。 这处庭院,便是他如今在京城的住处了。 话说选择这座庭院,陈阳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首先就是这里距锦衣卫诏狱不远,上值点卯很是方便。 其次更重要的是,这里附近住的没有寡妇,从而也不怕被人夜里寻上门来,强行与他困觉。 推门入厅,走进偌大堂屋。陈阳放下包袱,耳廓一动,听到隔壁厨房中的热水已然烧好。 从屋里取出一个大澡盆,将厨房内的热水全部倒入。 又从身边桌子上取了些事先买好的其它药材,悉数扔进了澡盆里。 这些药材,都是《象甲功》上记录药浴的配药,因皆是日常所见之物,陈阳便随便找了家药店买好。 只因药浴主药人参珍贵,陈阳信不过路边小店,才特意去声誉较隆的保和堂购买。 按照分量比例布好配药,陈阳又取出一口大铁锅。他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两根人参,后来想了想,又咬牙多取出一根。 将三根人参扔进锅里,倒了些热水煮沸,见到白沫析出后,便悉数倒进了澡盆中。 按着《象甲功》上记录的药浴,对配药的分量比例要求颇严,不允许出丝毫差错,但对身为主药的人参却没这么多要求。 陈阳腹忖:难不成当年调配出这手药浴的高人,也晓得人参珍贵,怕一般人承受不起? 其它的暂且不提,光是眼下扔进澡盆的这三株人参,便够陈阳不吃不喝干几年了。 也亏了他先前审尸,从王保那里得了些财物,要不然,哪里还敢调配修习武道的药浴啊。 “这药浴也忒贵了,照这样子再弄上三四桶,耗费的银钱足够哥再买上一处宅子了。” 回想购买京中住宅花费的银两,再看看眼前药浴,陈大少不由心头滴血。 俗话说穷文富武,今日他终于算是切身体会了。 待到澡盆内的水温稍稍下降,陈阳便将手伸进去,按着调配药浴的要求,调运内气轻柔搅拌。 初时,澡盆中的水还是清色,与各种药材也是泾渭分明互不侵犯。 可随着陈阳搅拌时间越长,水与药材间的隔阂便愈加模糊。 直到最后,药材在水流和内气的双重催动下慢慢化开,彻底融进了水池里。 而到了这时,澡盆中的水也彻底变成了乳白色,望之宛如牛奶一般。 “好吧,哥今天便来泡他个牛奶浴!” 害怕药效散失,陈阳三两下扒掉衣服,跨进了澡盆。 因眼下庭院唯有他一人居住,所以也不怕什么春光乍泄。 进入澡盆后,回想《象甲功》要求,陈阳潜运内力,开始吸收融于药浴中的药力。 双臂上的两条经脉和十八处窍穴悉数张开,宛如待哺婴孩般,贪婪吸收着周边的“营养”。 只不过短短数息,陈阳便觉自身内气开始讯速壮大,连带着身体素质也开始飞速提升。 这盆药浴的效果,竟然这么好?! 第19章 这就是诏狱 药浴效果之好,委实出乎了陈阳预料! 前些日子他审完郑屠魂魄,虽说一举打通了双臂上的经脉、窍穴,跨入了武道练骨。 可他自家知自家事,他的练骨境界,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因他之前从未修习过武道,身上原本丁点内气都无。 虽说后来得了《象甲功》,可毕竟时日太短,哪怕这些日子日夜苦练,也没修出多少内气。 进入这盆药浴前,陈阳自忖身上的内气总量,或许连练筋境的武者都不如。 但到了此刻,感受着药浴浸泡下《象甲功》飞速运转,自己的身体素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陈阳的一颗心,甚至有些激荡了起来。 他感觉像李寡妇那样的肥壮“机甲”,他现在能一个打十个! “怪不得别人都说修习武道耗费甚巨!有过这种浸泡药浴的体验,谁特么还能忍受长年累月的熬练苦修啊……” “不过话也不能说得太过绝对。世上武者千万,但有权有势的毕竟是少数。要不是从王保那里得到一笔横财,哥也享受不到这种修为飞速提升的快感……” “所以接下来的目标,不但要多多接触武者尸身,通过审讯他们的魂魄得到更多武道功法;还要从他们记忆里挖掘出财物存放之地。” “若是他们的财产来路正当,哥作为一个文明人自是懒得理会。可万一他们也是巧取豪夺之辈,那对不起,这些不义之财哥可就要笑纳了!” “嗯,从这个角度看去,貌似魂魄的生平记忆,比之一两门武道功法还要重要?” 日头渐渐西移,陈阳浸泡在药浴中畅想未来,对接下来的诏狱工作不禁有了更多的期待…… 第二日天光破晓,陈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 感受着身上澎湃汹涌的力量,陈某人心情大好。 洗漱时,他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手指在铜皮脸盆的底部戳出一个窟窿。 不过这也给他提了个醒。 “低调!一定要低调!上次就因不会控制力道,才引来牛二怀疑。锦衣卫诏狱不比别处,这里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今后在这里生存,一定得学会藏拙。嗯,当自己是个不通武道的百姓最好……” 做好心理建设,陈阳收拢心绪走向屋外。 路经置于厅堂中的浴桶时,他嘴角不禁扯出抹苦笑。 昨日泡药浴,他眼见药浴效果如此之好,就想着泡完第一桶后,趁热打铁再来一桶。 可不曾想,第一桶的药力尚未完全吸纳入身体,精神就渐渐变得倦怠起来,到了最后,竟连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由此,陈阳也意识到药浴不可肆意使用,否则将对精神造成巨大损害。 想想也是,若人人都能通过药浴不间断地强大,世上怕早就宗师遍地了。 他不用打磨窍穴经脉已属万幸,若连泡药浴的限制也给省去,其他武者那还不得哭死? “算了,权当给旁的武者留条活路吧……” 天色大明,陈阳哼着小曲儿,向锦衣卫诏狱行去。 …… 锦衣卫诏狱,位于和靖恭坊相邻的常乐坊中。 这是一处占地数十亩的平层建筑,周边围墙高达三丈,墙体由两列数尺厚的青石砌成,两列青石墙的中央,填充流沙,最大限度防止犯人越狱。 虽说此刻晨阳初升,但任凭日光多么温煦,这里始终阴冷依旧,常年累月积淀下的阴霾,隔绝了外界一切温暖。 在诏狱门口验过腰牌,陈阳收敛表情,小心翼翼进入衙门。 诏狱地面之上的建筑,供司狱官员们日常办公、休息所用,陈阳这个狱卒是没资格享用的。 他的“办公”地点在地下,而这里,正是锦衣卫关押各色人犯的主要场所。 沿着向下的石阶,陈阳愈走,愈能听到一阵阵凄惨哀嚎在耳边变得清晰。 外人评价诏狱“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 可在陈阳眼里,这等评价远远言不及实! 今天是他正式上班的第二天,昨日第一天报到,他只在一名老狱卒的带领下,将整个地下监狱走马观花扫了一遍,细微之处还不甚了解。 记得老狱卒引路时曾告诫他说,来诏狱当差,当少看少说多做,非自己份内之事,最好装个聋子哑巴。 陈阳当时只顾询问老狱卒注意事项了,便没来得及观察周边环境。 此刻独自一人在甬道行走,只觉哪儿哪儿都叫人如芒在背。 一路行来,周边随处可见麻绳、铁刷、甚至渔网等等器物,话说陈阳也不知这些器物有什么用。可见到它们上面沾染的黑乎乎的陈年血迹,陈大少才恍然这些皆是葬送过人命的刑具啊。 途径一个刑讯室,陈阳听里面犯人叫得凄惨,忍不住透过栅栏缝隙朝里看去。 就见牢房中央处,一名犯人坦胸露腹,被倒挂着绑在一根铜柱上。 他身前站一名黑衣狱卒,正舀起一瓢开水浇在他的胸膛上。 开水浇过,犯人胸膛上烫起一层水泡,那黑衣狱卒又取来一柄铁刷,从水泡表面慢慢刷下。 一刷,一层血;一刷,犯人一阵痛哭惨叫。 可那黑衣狱卒却根本不为所动,见第一层水泡刷尽,便又舀来一瓢开水…… 牢房外,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境的陈阳心惊胆战,头皮一阵发麻。 突然,牢中狱卒似有所感,猛然回头。 陈阳想起老狱卒告诫,连忙缩身后退。 靠着武道练骨境的迅捷身手,陈阳终未被牢中狱卒发现。 他缩在墙角,心中余悸未消。 老狱卒昨日告诫他在这里要少看少说,所以,刚才若被施刑狱卒发现,等待他的是什么后果? “首先挨打是决计不会的,大家都是此间狱卒,身份没多少高低分别。” “最大的可能,或许就是让我接替他刑讯犯人。嗯,人家身为前辈,如此作弄后进也无可厚非。可是这种刑讯,哥暂时还玩儿不来。” 陈阳想起前世小说,那些主角一穿越就日地日天,风采绝世、杀伐果断,完全不将人命当回事儿。 但现实却是,成年人的习惯性格早已定型。 废物他再穿越,已然是废物。 第20章 终于来活儿了 在诏狱中穿行时,陈阳时不时会遇到其他狱卒。 他谨记昨日老狱卒的交代,每逢与其他同僚相遇,都会守好新人本分,侍立一旁,让出道路。 因为昨天已有过介绍,所以大家看到他也不意外。 性格温厚之人看到他,大多会同样驻足,含笑相识一番,顺便勉励几句。 可若来者性情张扬,则免不了拿他这个新人开刷。 其中有一个手提铁链的家伙,见陈阳表现老实,便狂笑着拉住他手,直言带他去长长见识、过过手瘾。 “铁虎!你强拉阳哥儿要做什么?司狱大人有令,新进狱卒半年内不能接触刑狱之事,只能做做狱中杂务。” 陈阳身后陡传一声厉喝,制止了名唤铁虎的狱卒的进一步动作。 陈阳趁机从铁虎手中抽出胳膊,扭头一看,发现来人正是昨日接引自己的老年狱卒,狱中同僚都唤其蔡伯。 可以看出,蔡伯在一干狱卒中算是颇有些威望。 铁虎看到蔡伯发声,脸上立刻现出悻悻之色。他不再纠缠陈阳,与蔡伯快速唱个喏后,便匆忙离开了这里。 “多谢蔡伯帮我解围!” 陈阳走近老狱卒,恭敬施礼。 老狱卒本就不是个话多的,见状也只是一点头,然后便径直向前行去。 陈阳自是赶紧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直至走到一幢木屋前方才停下。 这间木屋是诏狱中的一间茶室,供负责杂务的狱卒休息所用。 陈阳随蔡伯进入木屋,极有眼力劲儿的烧水煮茶。等到壶中热水煮沸,突然,木屋房门一敞,从外面急匆匆闯入一个人来。 来人同样是一个老人,圆脸庞、酒糟鼻、胡须杂乱,一条胳膊上挂着吊带,隐隐有血迹印出。 陈阳并未见过此人,但很显然来人与蔡伯颇为熟悉。 因为自今早相遇、尚未与陈阳说过话的蔡伯,竟是率先开口了。 “老陈,你这夯货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儿?狗咬的?” “嘿!你这老小子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狗咬的。不过说起这个老子就来气,你听好咯,老子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话至此处,老者突然发现屋里多出一人,于是果断闭嘴,同时用眼神瞟向蔡伯。 “哦,无妨,小陈子是王千户的人。他昨日刚来,而你却恰好不在。” 蔡伯一句话打消了老陈的疑虑,同时也解释了他如此关照陈阳的原因。 “既是王千户的人,那就不妨事了。” 老陈心情明显放松,招手叫过陈阳,略微寒暄几句,直说两人五百年前或许还是一家。 等气氛变得融洽,老陈复转过头,向蔡伯解释其胳膊受伤的缘由。 “老蔡你是知道的,前几日,老子不是在顺德坊看中一处宅子嘛。本已与牙行商议好了买卖日期,不想临到付钱之际,突然又闯进一个买家!” “这个买家是兴义商行的东家,仗着有俩臭钱,竟不将老头子我看在眼里。老子稍稍放了几句狠话,他竟敢放出一帮狗腿子打我!” “我这条胳膊昨日被打伤,难有作为,今日来衙门,便是想叫齐弟兄们一起去为我出气。老蔡你与王千户有些来往,若能请动千户大人出面,谅那商行再有狗胆,也不敢与咱们锦衣卫……” “老陈啊,这件事情,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蔡伯突兀开口,打断了老陈的义愤填膺。而老陈既在诏狱厮混这么多年,倒也不是白给,他没有发怒,而是眼珠一转,问道: “怎么?难不成这个兴义商行,还有什么背景不成?” “你说对了,这个兴义商行不但有背景,而且背景还不浅呢!” “喔?愿闻其详,老蔡你别卖关子,快好好说说。” 蔡伯轻啜口陈阳递来的茶水,润润嗓子接着道:“这家商行的老板姓胡,听说与京城张少相交甚笃。” “张少?哪个张少?等等!你是说朝中张相的独子,张辰!” 震惊之下,老陈连手中茶杯都差点摔了。无尽后怕充斥他心胸,若今日纠集人手不管不顾打上那商行门去,明日他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蔡伯的声音依旧从身旁继续传来。 “咱有一次有幸陪王千户吃酒,听千户大人说,那兴义商行其实就是张相家的产业。张相这些年在朝中经营清廉名声,实则却是利用这个商行,将他的贪贿所得统统洗白。兴义商行富可敌国,而张相之志,也非常人可以揣度……” 一番话,言语幽幽,不但老陈听得汗毛炸立,就连一旁的陈阳也是暗中咋舌不已。 他早就怀疑过张相恐非好人,如今在蔡伯嘴里也算得到了进一步证实。 虽然难辨这话真假,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但是,管他呢!管你张相也好,裴相也罢,只要不影响哥的修行大计,哥哪管你们相互狗咬狗? 方才那番话,陈阳完全当成了一个八卦来听。他也不打算向其他人转述。 昨日,当蔡伯告诫他在诏狱要少说少看后,他就明白了蔡伯话里的深意。 虽说锦衣卫同知是裴相的亲侄,连带着王千户也是裴相一系的人。可这并不意味着锦衣卫便听命于裴家了。 在这诏狱中,同样藏有亲近张相的狱卒。若是平日里说话无忌、肆意结交他人,真怕有一天稀里糊涂死去。 身侧,蔡伯和老陈压低声音,将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向了张相和裴相的争斗。 陈阳听了一阵稍感无聊,便频频抬头向门口望去。 话说他昨日刚来诏狱,蔡伯或许是看在王千户面上,并未让他真正接触工作。 此时这两个老家伙聊八卦聊得如此投入,若是来了安排,应是由他这个新人应付了吧。 早就听说诏狱关押犯人众多,因刑狱而死者更是每天都有。可他今日上值已有半天,怎的一个死人都未见到? 正等得有些焦虑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传令声音。 “丙六号刑狱,有犯人死亡,校尉大人命尔等速去收敛尸骨!” “我去我去!” 不待身旁闲聊的两个老头有所反应,陈阳已是放下茶壶,当先向屋外冲去。 身后传来蔡伯的呼喊。 “等一等,记得拿上铁盆!” 第21章 他们不是“吴用”,是无用 铁盆?! 身后,蔡伯的呼声犹在耳边回荡。可任凭陈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何要让自己带上铁盆。 昨日蔡伯已向他讲过,诏狱囚房分为甲乙丙三区。 甲区囚室关押皇亲国戚,乙区关押朝堂罪臣。 至于丙区,则专囚江湖强者! 所以此刻陡闻死者现于丙区六号狱,哪怕蔡伯在身后不断提醒,陈阳也只管装了个没听见。 一路奔行,跨入丙区监牢。不同于甲乙两区的“独门独户”,这里的每一间牢房里都关押着不止一人。 落难的江湖豪杰陷身囹圄,大多不复外面的飞扬霸气。 他们的琵琶骨皆被刺穿,许多人的丹田也被击毁。 看着陈阳这个生面孔从牢外经过,一些人眯着血红双眸冷眼旁观,也有一些脸上现出讨好乞求之色。 陈阳对此视而不见,直奔目标牢房。 抵达丙六号监牢时,他耳廓一动,听到牢内已无响动,想来施刑的狱卒已经离去。 陈阳也不耽搁,自顾自打开牢门进入。 第一眼扫过去,他便明白为何蔡伯要提醒他带上铁盆了。 话说穿越至今,陈阳也算见过许多死者了,甚至他自己身上也背着条人命。 可是以往所见尸体,死则死矣,一般还四肢健全,有个人样。 全然不像眼下——这十几具扭曲折断、犹如烂肉堆砌而成的尸身。 像这样的死者,抬,是没法儿抬的,只能用铁盆盛装! 忍着强烈不适,陈阳在尸体上分辨片刻,很快辨清这里足有十五具尸身。 十五颗脑袋或是折于跨下,或是贯入胸膛,或者干脆已经碎成了多瓣……已全然分不清他们的本来样貌。 至于身份,那更是无从考证了。 “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竟惹得锦衣卫如此狠虐对待?” 尝试着将尸体简单归拢,陈阳最后还是没法,只能返回木屋去取铁盆。 木屋里蔡伯和老陈依旧在喝茶,只是瞅见陈阳归来,两个老货脸上齐齐现出戏谑表情。 陈阳不想听他们说教,取了几个铁盆,迅速返回丙六号狱。 将十五具残尸依次塞入铁盆,以他如今气力,完全可以一两趟将尸体全部运走。 但考虑到低调原则,陈阳便装出副吃力模样,一次只拖一只铁盆。 按照此方世界的规矩,犯人死于牢中,其尸体是不能走大门的,故而一般监狱都设有运尸的专用通道。 诏狱自然也不能免俗。 拖着铁盆,陈阳挨个将尸体运往死囚洞,沿洞口将尸体倒了进去,至于尸体接下来如何处理,便不归他所管了。 从上午干到日薄西山,除了中午吃了顿饭,陈阳一直未曾休息。 中间蔡伯和老陈来过多次,提出搭把手帮忙,陈阳总是憨厚一笑,婉拒了老头儿们的好意。 笑话,唯有他亲自接触过的尸体,才有可能迈入他的审尸大堂。 若尸体不经他手被外人搬运,导致之后无法审尸,陈大少还不得心疼得哭死? 蔡伯和老陈心满意足的散值,离开前还直夸这次王千户算是给诏狱招了一个好后生。 直到太阳完全下山,陈阳才将最后一具尸体处理完毕。 他在木屋洗漱净手,将自身拾掇齐整后,才迈着“疲惫”的步伐,沿石阶往地面上行去。 路上,时不时遇到些散值狱卒,邀约陈阳去春风楼潇洒快活。 陈阳以疲惫为由一概婉拒。 直到走出诏狱衙门很远,估摸着身后也不会有人跟踪注意,陈阳才卸去伪装,瞬间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他如今已在武道练骨境站稳了脚跟,搬一天尸体,小意思了。 精恭坊宅院,陈阳推开院门,脸上憋了一天的喜悦再也无法隐藏。 十五具尸体!足足十五具尸体啊! 审尸至今,他哪里有过这种收获?! 况且这些尸体还是诏狱出品,生前弄不好都是一方之雄! 今夜将他们的亡魂审讯完毕,武道功法!泼天财富!那还不是唾手可得?! 极度兴奋中,大少却是忘了件事:以往审尸,奖励的技艺不乏坑爹之货。 所以也不知这诏狱出产的尸体,和别处的有什么本质不同…… 时过子时,月黑风高。 精恭坊宅院之中,陈阳背墙而立,脸色肃穆。 之前选购这处宅子时,他心里便有了计较,周围住户中没有寡妇只是次要条件。 他最大的要求,便是僻静、隐蔽。 好在周边高楼大院颇多,宅子后面还绕有一条小河。量那无良毛贼再是无眼,也不会看上他这座独门小院。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周边住户也已全都睡下。 陈阳熟练取出火折,迎风吹燃,往虚空一点。 先是一豆苍焰幽然浮现,继而是蜡烛、案几、高台、官堂…… 短短数息间,他居住的宅院已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空旷高耸的衙堂! 陈阳早就发现,以这间衙堂的规模,一旦现于世间,根本就隐藏不住。 而他审尸这么多次,衙堂却没有丝毫暴露,只能证明它的存在完全超出了旁人感知! 胡乱套上绿色官袍,待周围灰雾将他的身体完全笼罩后,陈阳便端坐高堂之上,双眼热切地看向衙堂大门。 今日那十五个刑犯全都遭了碎尸之厄,必定死不瞑目。陈阳断定,他们今夜必来此处。 等待不久,大门果然便被打开。 先是一个双目木然的年轻人迈入大厅。 陈阳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按他的经验,但凡生前练过武的魂魄,来到这里都不该是这幅痴呆模样。前几日审的郑屠就是很好的证明。 “难不成堂下这个家伙,是类似于‘智多星’吴用般的角色?” 水浒英雄吴用,虽不通武技,但在一百零八条好汉中依旧排名第三,地位可谓举足轻重。 于是陈阳便暂且将心放下,等待第二个亡魂入堂。 第二人很快进来,依旧双目呆滞,神情木然。 难不成这位,也是个“吴用”? 高堂之上,陈阳端坐官椅,心中渐渐生出不妙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踏入审尸大堂的几位,无不是神态懵懂,与前面两个亡魂殊无二致。 他们生前都未修习过武道。 他们不是“吴用”,而是无用! 第22章 神偷门 早在白天看到这些人的凄惨死状时,陈阳就估摸着他们所犯之罪极重,就算不是聚众谋反,那也该差之不远。 既然敢揭竿起义,本事就该不小!不说十五人个个武功超群吧,最起码也应有一身武艺傍身。 可眼前发生的一幕,却狠狠打了陈某人的脸。 看着一个个亡魂接二连三走进审尸衙堂,神情呆滞,双目懵懂。 陈阳根本不必读取他们记忆,就能看出这些人皆是普通平凡的百姓。 无来由的,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腾而起。 话说他今日辛苦一天,所企盼的无非就是从这些人身上搞些武道功法。 可眼下这些人一看就不通武道,那自己今日,不就白忙活了么! 另外,这些普通人到底犯了什么罪,竟值得锦衣卫如此残忍对待? 陈阳看向这些亡魂的其中之一,想查探一下相关记忆。 可就在这时—— “砰!” 衙堂大门突然被人踢开,有两道身影几乎同时从外闯入,嘶吼着朝高台上的陈阳狠狠扑去。 算上这俩人,大堂中的亡魂数量正好十五个!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陈阳却不惊反喜。 话说他刚刚已经放弃希望了,没想到临到末了,竟然还来了个惊喜反转。 很显然,最后闯入的两个亡魂生前曾修习过武道,否则绝不可能神志清醒且暴虐异常! 陈阳眼睁睁看着这二位冲自己飞快扑近,然后便被灰雾凝成的锁链瞬间镇压,紧紧困缚在了地上。 到了此刻,陈阳才收敛心神,继续起了自己方才的动作。 他将目光凝聚在第一个走入审尸衙堂的亡魂身上,也不开口问话,径直翻看起了这人的生平记忆: …… 我叫王富贵,济阳府神麻县人氏,家里世代为农,生活很是困苦……那一年,济阳新修的河坝决了堤,家里仅有的一亩农田被淹。父亲为讨口吃的,被人撺唆着去官府讨公道,却没想竟一去未回。 ……母亲饿死了,我一路讨饭来到京城,盼着能寻条活路。因身无长技,被迫无奈之下,我只能加入京城一个叫神偷门的小帮派,成了一名遭人厌弃的小偷儿。 闲暇时与同伴说起自身遭遇,提及家乡济阳府的知府大人,才知人家乃是朝廷左相张文远的入室门生。有大梁左相撑腰,济阳知府才敢将修河坝的石子替换成茅草…… ……小偷生活颠沛流离,叫人胆战心惊。那天,我刚从街上一行人腰包里摸出几个铜板,就遇到几个锦衣卫迎面走来。 那几个锦衣卫未追究我的偷窃行为,而是问我是否归属神偷门,我方回答是,便被一条锁链拴住了脖子…… …… 这第一个人的记忆平平无奇,远说不上多么精彩。 等到陈阳读取记忆完毕,这人也从懵懂状态中醒了过来。 先是环顾了一圈周围环境,这个叫“王富贵”的小偷很快便明了了此时形势。 他冲着陈阳狠狠跪下,哀嚎着说自己死得冤枉,乞求阎王老爷开恩,让他来世托生成一个皇子啊什么的。 同一时间,审尸大堂内的其它亡魂也终于从懵懂状态中清醒过来。 觑见王小二的举动,以及不远处被雾锁镇压的两个神偷门高层,众亡魂们立刻有样学样,对着陈阳三叩九拜起来。 一边叩拜,一边不忘嘴里许愿。这个说想转生成开疆拓土的将军,那个说想下辈子做一个妻妾成群的王爷…… 总之,自打陈阳入驻审尸衙堂,这里还不曾这样热闹过。 陈阳被这些家伙吵得心烦,刚想大喝一声命他们闭嘴,不想尚未开口,身周灰雾便分出十数股,化为布缕模样,将他们的嘴巴紧紧封上! 安静重新归来,相携而来的,还有审尸王小二的奖励。 一股驳杂的讯息在审尸衙堂虚空处凭空生出,涌入陈阳大脑。 陈阳凝神“看了看”这次奖励——《偷鸡术》。 “偷鸡之前需棉絮裹鞋,消解杂音……先偷公鸡,再窃母鸡……” 陈阳的嘴角略微抽了一抽。 嗯,或许是早有准备的原因吧,大少这次竟没感到多么愤怒。 随手一挥,将台下冲他目送秋波的王小二魂魄挥散,陈阳转移目光,看向下一个目标。 …… 接下来,陈阳连审站在台下的十二名死者——其实说是审讯,因之前已将这些家伙的嘴巴封禁,所以陈阳也只是径直读取他们的记忆罢了。 这十二人同最开始的王富贵一样,皆是京城神偷门的帮众。 神偷门这个名字听着挺唬人,可陈阳一番读取记忆下来,便知这不过是些小偷、窃匪抱团取暖的组织,在整个昌都根本排不上号。 至于这些人加入神偷门的原因,也与王富贵大同小异。或是生活无依,或是家道衰败。 细究造成他们生活困苦的根源,竟然有很多能牵扯到大梁的左右丞相身上。 因景隆帝沉迷修道不理朝政,张文远和裴嵩的权势便日益显赫。 张家垄断大梁商运,裴家执掌大梁盐业。连带着,依附于张、裴二相的一众官员也借机中饱私囊、鱼肉百姓,犯下了滔天罪孽。 神偷门中大部分小偷,都或多或少受过张、裴两方势力的压迫。 陈阳在读取他们记忆时,常禁不住为他们的遭遇嗟叹几声,对他们“无用”生出的怒气,便也消解了一些。 十二名小偷“审讯”完毕,陈阳获得奖励如下: 《摸狗法》一门,《猴子摘桃》、《仙人取果》、《偷菊棍法》……等等斗殴招式若干。 陈阳深吸口气,将涌至心口的怒气使劲压下。 台下,十二个废物虽无法说话,却还眼巴巴盯着隐于灰雾后的陈阳。 他们还盼着阎罗大人开恩,让他们来世托生个好人家。 却不想灰雾后的“阎王”大手一挥后,他们的魂魄便尽皆消散,飘往了不知名的神秘之处…… 接连送走十三个小偷,陈阳在官椅上端坐良久,才终于将不忿的心绪抚平。 他垂目看向台下被缚着的两个亡魂,咬牙切齿自忖道: “你俩,可不能再戏弄老子了!” 第23章 原来如此…… 话说审了神偷门这么多小偷,陈阳直到此刻,也未弄清锦衣卫虐杀他们的原因。 昌都小偷千千万万,锦衣卫抓捕他们这几个,也只因他们出自神偷门。 所以若无意外,之前那些小偷皆是受神偷门牵累所致。 陈阳看向台下,在大厅地板上挣扎的两人。 因有雾锁困缚,这二人一直挣不开身,唯有昂着颗脑袋,冲隐于灰雾后的陈阳怒吼连连。 此刻,这二人的形貌已是大变——身躯膨胀至接近一丈,浑身肤色变为靛青,面目狰狞,青面獠牙,脑门之上,隐有长角钻出…… 这两具亡魂,赫然已是变成了厉鬼之流! 眼前一幕不禁让陈阳想起了上次审尸郑屠。 话说当时他读取完郑屠记忆,郑屠的躯体也隐有膨胀、渐渐失去人形。 只不过当日时间短暂,郑屠变化远不及眼前这二人明显罢了。 “难道生前习武之人到了这里,不但能保持头脑清醒,还会化身为厉鬼么?” 想到武道本就是一种好勇斗狠的技艺,陈阳便对这种变化了然了几分。 “既如此,那以后就更不用对武者客气了!” 调转目光,陈阳看向其中一个鬼物,心中不无忐忑——也不知审完这家伙最后能得到门什么奖励。 “千万别又是偷鸡摸狗之术了……” 眸中精光闪烁间,这具鬼物的生平开始在陈阳眼前浮现: 这人名叫周小巧,本出身富贵人家。因幼时家中长辈得罪了当地官府,在官老爷的刻意打压下,家道很快衰落。 年仅八岁,周小巧便家破人亡,沦落成了一个乞丐。 乞丐的生活乏善可陈,因陈阳先前审问一众小偷时,相类似的窘境已是见多,所以心中也生不起多少波澜。 陈大少此刻在意的唯有一点——这个周小巧,小时候长得可真特娘的俊啊。 等到周小巧十岁那年,一次,他在街上讨食,见有一名老者弯腰不慎掉落一块银子。 周小巧飞奔过去,抓起银子拔腿就跑。 连续跑了三条街巷,他方才止步,双手扶膝剧烈喘息。 不想头顶忽然一暗,周小巧慌乱抬头,正对上老者看他那戏谑的眼神。 一看苦主儿找上了门,周小巧倒也干脆,咬牙扭头再跑。 这次他学了个乖,专往城中那些犄角旮旯里跑,中间穿过狗洞若干,跨过残垣数道。 等他自认为甩开老头那刻,忽觉头顶风响。 他仰起脑袋,正看到老头宛如腾云驾雾般,从他头上悠然飘过,稳稳落地。 周小巧出身富贵不乏见识,立刻认出老头是个精修武道的高手。 他掏出银两,纳头就拜,直说要拜老者为师。 而那老头或许是见他模样乖巧,竟就如此简单将他给收下了。 随老头回到隐居的小山村,周小巧才发现老头除了他,竟还有一徒,名唤钱大。 接下来的数年时光枯燥乏味,无非就是在老头的逼迫下,起早贪黑练功修习武道。 老头所练的功法名唤《风神腿》,据老头自己说这门功法得授自仙人,乃是一门玄级功法。 数年时光,周小巧的风神腿早已入门,接连打通左腿经脉,及其上的九处窍穴,稳稳站在了练筋境巅峰。 可他的右腿经脉及窍穴却无一贯通,这倒不能怪他练功不勤,只是老头对他和他的师兄钱大说了,谁日后给老头养老送终,老头才会将完整的风神腿传他…… 周小巧的生平经历读到这里,陈阳禁不住暗自撇嘴:不用说了,既然这周小巧练通了左腿,那他的师兄钱大,定是修习了右腿。 这个老头打得好算盘,可自古人心善变,他最后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陈阳预料。 随着时间推移,老头渐渐变老。周小巧和钱大心中的不忿,也日益增大。 终于有一日,师兄弟密谋一处,趁老头不备,齐齐向他悍然出手。 可怜老头辛苦拉扯大这两个小子,还传授他们武艺。最后只因一个简单的藏私理由,便被这俩白眼狼送到了阴曹地府。 袭杀恩师后,周小巧带着钱大来到京城昌都谋生。他从小就脑筋活络,很快就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他和师兄钱大创立了一个帮派,叫作神偷门,二人自立正副门主。 仗着腿脚灵便,神偷门的生意很快开张,帮派中的小偷数量也日益增多。 周小巧给神偷门立下规矩,帮中小偷只能偷窃平民百姓,绝不能招惹黑白两道的强人。并且日常所得,需将七层上交帮派。遇到麻烦,他和钱大负责摆平,其余人只需做好日常业务即可。 不到一年时间,周小巧就积攒了不少财物。 因为年轻,他有些飘了。又因为生有一副好皮囊,便开始日日流连烟花场所。 一日,周小巧在街上闲逛,偶遇一个相貌姣好的妇人。他见妇人眉间蕴有哀怨,显是家庭生活不太顺遂。 出于花场老手的本能,周小巧冲人家飞了一个媚眼。 这个媚眼带给他两个没想到。 第一个没想到是:看似矜持的妇人,骨子里竟是个荡妇。周小巧只是略一勾搭,她竟然便上钩了。 第二个没想到是:和这个妇人厮混数日后,周小巧才知晓了她的身份,竟是锦衣卫一个千户的外室! 当周小巧反应过来这次插到了铁板、想要抽身而退时,已经晚了…… 以锦衣卫的效率,他分分钟便被抓到了诏狱,连带着还拖着神偷门一众小偷下了水。 在诏狱中,周小巧将所有刑具体验了个遍,要不是那个千户有意留他性命,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等那千户气出得差不多了,他的死期便也到了。 然后,便有了陈阳白天替他们收尸的一幕…… “呵,我说小小一个神偷门,怎能引得锦衣卫如此‘厚爱’,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夺妻之恨堪比杀父之仇,你小子有此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啊。” 莫名的,陈阳竟有了种听闻八卦后,肚腹饱胀的满足感。 只是此刻正事要紧,还不是吃瓜时候。 因觉得这周小巧太过不是东西,陈阳挥挥衣袖,从大厅地板下召出几十条漆黑手臂,那些手臂胡抓乱缠,不顾周小巧的拼命挣扎,便将他拖入地下,与郑屠作伴。 然后,陈阳就抬头看向审尸衙堂虚空,静待审尸奖励降临…… 第24章 鸳鸯腿 望眼欲穿中,审尸衙堂某处虚空荡起一阵涟漪。 神秘的讯息流自那处汇聚,向着陈阳流淌而至。 这一刻,陈阳已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忐忑、激动、害怕、期盼……诸般情绪轮番在他眼眸里闪过。 可当这股讯息的当先几个字印入脑海,诸多情绪轰然一炸,变成了无边愤怒。 《勾妹大法:媚眼篇》…… “我……艹!!!” 一声极其愤怒的咆哮在公堂内蓦然炸响,声音之大,吓得高堂下仅剩的那只厉鬼,也停下嘶吼狠狠打了个哆嗦。 陈阳从宽大的官椅上一下蹦起,将身上的绿色官袍一把扯掉。 今日白天,他满心欢喜搬了一天臭烘烘的尸体,蛮想着夜里审尸能爆出些有用的技艺。 结果,之前接连审讯十三个“无用”,所得技艺除了偷鸡摸狗,就是猴子摘桃。 按照前世的概率说,眼下好不容易碰到个武者亡魂,怎么也该爆出些令他期待的东西了吧…… 结果呢?结果还是这些狗屁玩意儿! “故意玩儿我是吧?!玩儿我是吧?!好!这个审尸官,老子特么不做了!” 极端愤怒中,陈阳也不顾及自身形象。 他左脚踏官椅,右脚踩官案,袖子一撸,就准备指着周遭审尸衙堂口吐芬芳。 只是,满嘴脏话刚刚蹦出几个字,陈阳就觉涌入脑中的讯息流突然一变。 《勾妹大法:媚眼篇》带给他的记忆渐渐淡忘,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门武道功法。 《风神腿·残篇》! 同时,又有一股热流从他左侧大腿上蓦然爆发,一路流淌至左脚脚尖。 所过之处,经脉贯通,窍穴震响! 继审尸郑屠贯通双臂上全部经脉和窍穴后,陈阳今日,再次打通一脉九穴! …… 幽暗的审尸衙堂内,陈阳独坐官椅之上,蹙眉沉思。 高堂之下,厉鬼的嘶吼一如先前般毫不停歇,可陈阳此时哪还有心思搭理它呀。 “难道这才是选取奖励的正确方式?!哥哥之前审尸,全是一通瞎搞?” 心头渐有明悟后,陈阳终于将目光看向台下。 嗯,姑且先拿这家伙,验证验证心中所想吧。 其实对于衙堂这只厉鬼,陈阳不必读取其记忆,便已知晓了其生前身份。 这人是刚刚那个周小巧的师兄,名唤钱大,也是参与弑师的凶犯之一。 虽然陈阳此时对这人的生平已无兴趣,但一些流程还是得走的。 目光投下,厉鬼的生平经历在陈阳眼前逐一浮现: 不同于周小巧的伶俐乖巧,钱大从小便是一副憨厚稳重的模样,对待其师也是一心一意,敬如生父。 可仇恨的种子,自打第一眼见到周小巧起,便已种下了。 若没有周小巧出现,老头的《风神腿》便可完整授于钱大。可有了周小巧这么横插一杆,他便只能修习一条右腿。 随着时间推移,钱大对师父的怨恨日益加深。所以等到那日周小巧隐晦一提,他便在假装犹豫一番后,同意了周小巧的弑师计划。 两个孽徒联手坑杀恩师后,按着钱大的计划,他会先与周小巧故作亲近,待从周小巧那里获得《风神腿》另一半功法后,便会设计除掉周小巧。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计划尚未实施,他便受周小巧拖累被抓入了诏狱,最后更是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将钱大的生平飞速读完,陈阳对这种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自然也不会有啥好观感。 他衣袖狠狠一挥,再次从地上召出黑手,将钱大同样拖入了地板之下。 地板之下,或许是类似于十八层地狱的所在。只是陈阳心系奖励,便更不会在此刻寻根究底了。 抬眼望向衙堂虚空,觑见那里开始有讯息波动时,陈阳立刻屏息凝神,心里不断念叨起风神腿三个字。 讯息很快凝聚,并向陈阳大脑飞快涌来。 他心绪电转,想先“看”下讯息内容。 却不曾想,具体内容尚未看清,就有一股热流自他右大腿处蓦然生出,沿着腿上经脉直抵右脚脚尖。 所过之处,经脉通达,窍穴脆响! 并且这一次,热流在流经他整条右腿后并未马上消失,而是折回而返汇入左腿。 刹那间,陈阳便感觉自己的双腿经脉霍然贯通,融为了一体。其中更有内气热流在两条腿部经脉内循环往复,依某种轨迹流转不休。直到陈阳将这条运功路线牢牢记住并形成本能后,那股热流才袅袅而散…… “这就是完整的《风神腿》功法么?” 感受着双腿蓦然多出的澎湃力量,陈阳压抑着心中激动,回忆印入脑中的讯息内容。 果然,《风神腿·残篇》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已变成了完整的《风神腿》! 这次审尸的意义重大无比,获得一门玄级功法还是其次,陈阳最看重的是审尸奖励的领取方式。 “原来审尸奖励的发放并非随机!只需我强烈渴望某种技艺,就能获得相应的奖励!呵,之前审尸,果然是太过浪费机会了……” 有淡淡遗憾缭绕在陈阳心间,不过只过了一瞬,陈阳便从气馁中缓过了神来。 今夜审尸,他再获一门玄级功法,双腿上的两条大脉及十八处窍穴也尽数贯通。 按着武道境界划分,陈阳已算跨入了练脏境。 虽然他此刻的练脏境内气,或许还比不过旁人的练骨境内气浑厚。 但武道根基已经打下,日后只需勤加修持,将这些经脉、窍穴全部打磨圆满,陈阳自信自己终将不弱于旁人! “呵呵,不到一周时间,从不通武道的常人,变成练脏境的武者,哥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吧。” 忍着心中得意,陈阳有些迫不及待地在脑中回忆《风神腿》的精义,很快找到了攻防招法若干,以及配套药浴数种。 “记得那老头在传授周小巧和钱大风神腿时,曾反复提及这门功法乃仙人所授,要他们勤加修持。呵,区区一门玄级功法竟也搞的如此郑重其事……咦?等等。” 脑中电光一闪,陈阳突然想到当初郑屠修习《象甲功》时,他的师父也强调过《象甲功》得自仙人之手。 连续两门武道功法都涉及到了虚无缥缈的仙人,难道在这些武道功法背后,真藏有什么玄虚? 第25章 弑师 “呵,仙人传功或许为真,不过想那景隆帝修仙多年依旧没整出个长短……所以更大的可能还是假的!不过是为了督促武者们努力练功罢了。管它真假如何,这些和哥有什么关系?” 思绪一转,陈阳便将“仙人传武”这种无稽的说法略过,专心思虑起今后的诏狱生活来。 “虽然已经是武道练脏,可今后还是得继续保持低调!只要我一直不表现出特殊之处,诏狱中收敛尸体的工作就不会旁落于他人。” 心中有了定计,陈阳便大手一挥,散去了审尸官堂。 此刻已是到了丑时将末,天上月儿已然偏西。清冷月光洒满庭院,陈阳身上却没有一丝的阴冷感觉。 他双脚微一发力,原地蹦起足有丈余高度。又在空中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连续腾挪几次,便如同一片枯叶般,飘然飞出了自家院子。 轻身落在一条巷子口,陈阳探出脑袋打量了下外面街道。 黑灯瞎火,数里无声!唯有远处青楼中有烛火摇曳,还时不时传来些奇怪的声响。 心中感谢了下这个时代夜生活匮乏,陈阳便脚下发力,向着京城宁德坊方向奔去。 先前审讯周小巧和钱大亡魂时,陈阳从他们记忆中,窥见了神偷门在京城的几处据点。 因锦衣卫抓捕神偷门帮众仅是因为周小巧的裤裆惹了祸,对于他们的盗窃行为并没怎么追究,所以神偷门近年来积攒的财物,还大可能藏在这些据点里面! 陈阳此行的目的,正是这些财物! 他一路奔行、穿街走巷,遇到巡城军伍便择地躲上一躲。 从那十三个“无用”身上获得的奖励此时发挥了作用——无论偷鸡还是摸狗,隐身藏匿都是必备之艺,所以巡城兵丁也未发现他的踪迹。 就这样,陈阳一路走走藏藏,无惊无险的来到了宁德坊。 宁德坊内有神偷门三个据点。 陈阳来到前两个据点,发现这两处早已是大门敞开。闪身进入屋内,只见箱椅翻倒、一片杂乱。 “娘的!看来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陈阳暗道声晦气,却也不耽搁。身形一转,便向最后一个据点奔去。 宁德坊内一条偏僻巷子内,臭水横流,污秽遍地。巷子尽头有一破旧木屋,看上去也已久无人住。 按说如此一个肮脏之地,深更半夜该是少有人迹的。 可事实上却正好相反! 此刻,在木屋前面的一片空地上,乌压压挤满了两堆人马。 左侧那一堆人,由一个络腮胡大汉领头,他们额上全都缠有一圈黑布,布上绣有一头白虎。 而右侧那一堆人,则是统一在右臂衣袖上描着一头黑狼,狼头顾盼神飞,好不威风。 这两堆人马,皆是厮混于宁德坊内的帮派,左侧的名唤猛虎帮,右侧的自然叫野狼帮了。 猛虎帮的大胡子越众而出,冲野狼帮的一个瘦高汉子叫嚣道:“这处屋子乃我手下兄弟第一发现,凭什么要让于你们野狼帮?” 野狼帮的头领闻言不甘示弱,同样嚣张回敬道:“什么叫‘让于我们’?神偷门这间屋子,我等已盯了数日。就算论先来后到,里面东西也该是我们先得!” 江湖好汉们话不投机,自然便是用拳头说话。 一场街头混战,很快便拉开了序幕。 所幸这里距坊内主街颇有些距离,一时倒也不怕被巡街兵卫发现。 殴斗正酣之际,猛虎帮与野狼帮两派帮众都未发现,场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个黑衣人。 那人身手灵活,尤其是脚步迅捷,游转于斗殴人群中,恍若一阵黑烟。 这人自然就是陈阳了。 话说陈阳方才来到这处巷道,两个帮派已经开打。 陈阳没有打扰人家的“雅兴”,暗自越过人群来到那间破旧木屋。 这座木屋,正是神偷门在此间的第三处据点!神偷门之所以选择这种污秽之地落脚,也正是看中了这里的隐蔽属性。 陈阳怀着希望进入木屋,才发现这里也与前两处据点一样,已提前被人给踩过——屋里箱翻柜倒,藏匿的一些金银也早已不翼而飞! 陈大少这次可是真有些生气了。白天,他刚刚为神偷门一帮帮众收敛了尸身,分文敛费都未收取,早已将神偷门遗留的财物当成了己有。 可现在本属于自己的财物竟被他人先一步取走,你说大少怎能不气? 正好,此时屋外正有两帮人在这脏僻之地殴斗正酣,陈阳略一沉吟,就知他们嫌疑颇大,不如“问上一问”? 主意既定,陈阳便走出木屋。他先用块黑布蒙住口鼻,然后看着眼前殴斗成一团的一众好汉,说道:“那个,你们请先停一下。” 一语既出,猛虎、野狼两派帮众皆充耳不闻,依旧各忙各的。于是陈阳不得不提高嗓门,暗运内力喝道:“都给老子住手!” 野狼帮的瘦子当先发现了陈阳的存在,他一声呼喝,野狼帮众便纷纷从战场撤出。猛虎帮的大胡子有样学样,同样约束住了手下的动作。 大胡子看向场上多出的陈阳,眼中凶厉几能溢满出来。 “哪里来的藏头露尾之辈,报上名来。” 野狼帮的高瘦汉子就多了几分谨慎,可话里的不屑一点不少。 “阁下是何人,为何深夜来到此处?” 对两个帮派首领的喝问,陈阳心中丝毫不怵。 他方才已经暗中观察过了,场上除了这俩首领会些武技,其余全部都是普通人。以他如今妥妥对付几十个李寡妇的身手,根本不必怕他们。 再说了,锦衣卫腰牌还随身戴着,万一有个意外,谅这些个街头小帮也不敢拿他怎样。 “我问你们,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是你们取走的吧?” 心里有了底气,陈阳说话的语气便不怎么客气。 只是,他到底还是将这些街头帮派的素质想高了。 因为并没有一人回应他的质问,迎面飞来的,是一蓬蓬呛人的石灰粉。 猛虎、野狼两个帮派方才斗殴,出于某种默契,二者还算有些克制。此刻陡见杀出陈阳这么个不速之客,两帮派登时便将压箱底的本事也使出来了。 面对扑面而至的石灰粉,陈阳也是心头一惊。 话说若这等阴招发生于今夜审尸之前,他弄不好还真怕阴沟里翻船。不过眼下已然习得风神腿,对付这种损招自然不在话下。 只见陈阳两条腿在石灰袭来前迅疾斜跨几步,身后同时拉出一连串虚影,待他重新站稳身形,已是完全脱出了石灰粉的覆盖范围。 这种身手一露,不论是猛虎帮的大胡子,还是野狼帮的瘦高个,几乎同时高喊手下帮众住手。 野狼帮的首领更是直接对着陈阳跪下,他上下嘴唇开合,明显是想说些软话。 但陈阳此时,却不想再和他们废话了。 试问哪个男儿没有武侠梦?哪个男儿不曾幻想除暴安良? 他如今已踏身武道,白天受环境所迫,不得不藏起锋芒。如今好不容易遇上试刀之人,陈阳哪肯轻轻放过? 眼下这场试招,甚至比起神偷门遗留的那些财物,还要重要! 宛若一阵旋风刮入杂草,又像一柄热刀划开牛油! 陈阳冲入两个帮派人群,左冲右突,随意挥洒拳脚。 他的每一击,都能令其中数人倒地不起,哀嚎连连。 就这,还是他刻意收拢了力道的结果! 短短数息时间过去,木屋周边已是倒下一大片人。 陈阳蹲下身子,一脸戏谑看向歪倒在地的猛虎、野狼两帮首领。 “方才你俩问我是什么人,想必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您老是我爹……” “您就是我亲爷……”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争先恐后响起。 第26章 勾妹大法 当陈阳从那条脏乱巷子出来时,身上已经多出了金银若干,银票数张。 这些财物中的一部分,确实归属于神偷门所有,至于多出的那些,则是他新认的“儿孙”们孝敬他的。 “怪不得武道强人们多爱打家劫舍,这恃强凌弱的感觉,就是特么的爽!” 今晚,陈阳算是真正过了把武侠瘾。不过当兴奋退去,他的理智倒也未完全迷失。 “不过今后这种事还是要少做!这两个帮派,明显就不入流,可他们扔石灰粉的手段依旧大大出乎了我意料之外……” “由此也能推知,那些大型势力雄踞一方,所会的下三滥手段定然更多!日后若在江湖行走,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望望天上明月,陈阳估摸着时辰已近寅时初,于是他的脚步不由加快。 此刻距离上值应卯还有段时间,只要他走得快,估计还能在上班前泡一次药浴…… 接下来一段日子,陈阳将生活安排的极有规律。 白天,他在锦衣卫诏狱老老实实当值,几乎将诏狱处理尸体的工作给包圆了。 这种工作态度极得蔡伯和老陈的欢心。两个老货每天只需喝喝茶、打打杂,便能将一天给糊弄过去。 老陈在此期间还多次给陈阳提亲说媒,言说自己远房表舅的姑姑的大伯家有一孙女,年方二八,就想找个端朝廷饭碗的相公。 陈阳不待他说完,便一脸笑意拒绝,只留老陈在原地指着他背影怒骂,说他就是属牲口的,一天就知道死命干活儿…… 不管别人对自己有何看法,反正陈阳对眼下的生活很是满意。 傍晚散值,别的狱卒三三两两结伴去青楼风流快活,陈阳每每拒绝他们的邀约,独自一人拐向保和堂药铺。 保和堂掌柜许仙现在已将陈阳看成了药铺的财神爷,一看陈阳登门,必倒履相迎,然后献上年份人参若干,或是同样昂贵的首乌、雪莲等等珍贵药材。 陈阳按着药浴配方采买药材,从来不吝金银,目的就是确保药材质真量足。 从保和堂出来,陈阳返回自家小院,取出澡盆,调配药浴。 经过这些日子审讯武者亡魂,他所获功法已有不少。 手上功夫除了最初的《象甲功》外,又习得了《折梅手》、《天山六阳掌》、《碎玉拳》等几门拳法、掌法。 双腿除了能使《风神腿》外,还学会了《凌波微步》、《梯云纵》等数套轻身功法。 至于身上经脉,已然贯通了九条,窍穴更是激活了八十一处之多! 按照江湖上的武道境界划分,陈阳此刻已能算做练髓境的绝顶高手! 当然了,因他境界提升太快,经脉窍穴虽打通不少,可蕴于其中的内气却太过稀少,真实战力远远比不上寻常的绝顶高手。 陈阳若想在练髓境站稳脚跟,就得设法将打通的经脉、窍穴用内气填满。 按部就班地打坐练功太过耗费时日,这最快的方法,便只能依靠吞服灵药,或是浸泡药浴了。 在获取这些武道功法的过程中,陈阳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几乎每一门功法的传承人,都宣称自己所练功法得自仙人。 俗话说谎言重复一万遍就可能为真。陈阳曾仔细翻找过这些武者的记忆,并未从中找到与仙人有关的丝毫经历。 于是陈阳将“仙人授法”这一说法完全归类成无稽之谈,只管每天一心一意熬炼药浴,提升武道修为。 别看陈阳每天练武辛苦,其实他这种辛苦,比起其他武者已是讨巧了太多! 如果将武道修行比成用木桶装水,那打通经脉、窍穴的过程就是造木桶,打磨窍穴、熬练内气的过程就是往木桶装水。 境界越高,木桶越大,装的水自然也就越多! 这个过程中,最难的就是木桶的打造,木桶一旦造好,装水只需按部就班即可。 而仗着审尸之利,陈大少直接跳过了造桶的过程! 除了掌握了十几种武道功法外,陈阳还学会了许多旁门左道的技能:他学会了调配毒丹,一枚足以令人销魂蚀骨;学会了配制春药,一颗就能叫人抱住老母猪不放;学会了男变女、少变老的易容之法;也学会了捕猎杀敌的陷阱之术。 以陈阳眼下的积累,说是一个人形门派也毫不为过! 只是,惬意的日子总是十分短暂。这几天,陈阳的修行开始陷入困境。 内中原因无他,只有仨字——没钱了! 按说当日审尸王保所得银钱,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再加上神偷门遗留财物,足够普通人尽情挥霍十几辈子! 奈何,陈阳现在已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武者! 武者,尤其是高阶武者,说花钱如流水简直一点都不夸张! 曾几何时,陈阳还臆想着通过审尸江湖好汉,不但能得到武道功法,顺便还能解决修行中面临的财务问题。 结果,武道功法他顺利得到,但解决财务难题,则完全就是他想多了…… 审尸江湖好汉的过程中陈阳才发现,这些人中有钱的并不多。 他后来也想明白了,江湖好汉整日刀头舔血,有今天没明天的,哪可能有积攒财物的习惯? 再说,通过打家劫舍或黑吃黑得到的那点财物,供自己修行都不够,又怎么会有剩余? 就在陈阳日渐发愁,思虑着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从哪儿搞些银钱的时候,转机突然来临。 这一天,他审尸了一个官员。 从而让自己的财务问题迎刃而解…… 第27章 勘破规则 这名官员名叫高俅,乃是大梁朝廷的户部左侍郎。 高侍郎陷身诏狱的原因一点也不新奇,无非是些老生常谈的贪污受贿。 可是,就在诏狱狱卒摆足阵仗,想以贪污之名对其审问时才发现,高侍郎竟是两袖清风,过得很是贫苦。 按理来说,以户部之富庶,执掌权位的一众官员就像掉进米缸的老鼠,想不肥都难。 缘何这个高侍郎却是个例外? 后来锦衣卫高层发了话,负责审讯的诏狱官员开始对高侍郎严刑拷打。 老虎凳、炮烙、锯刑、灌铅…… 审讯狱卒拿出十八般技艺一一尝试,却不想高侍郎竟比自诩好汉的江湖人还能硬抗,始终咬定自己清廉,丁点把柄也不泄露。 陈阳后来从一送饭狱卒口中得知,高侍郎入狱的真正缘由并非什么贪污受贿,而是陷入了张、裴二相的党争。 “难不成这个高大人真是一个清廉之官?” 暗地里,陈阳还曾思忖过营救这个“清官”的可行性,不过想想自己还要在诏狱长待,便立马打消了这个圣母念头。 没过几日,高侍郎不出意外地被一众狱卒折腾死去。陈阳第一时间带着铁盆赶往监牢。 收敛高俅尸体时陈阳极尽用心,想着自己能力有限,也只能在这方面聊表心意了。 到了当天晚上,陈阳药浴完毕。感受着体内内气再次变得浑厚,可大少却一点都不开心。 “今日过后,哥哥手里便没钱了。若再寻不到财路,武道修行的速度就只能慢下来了……” 一边喟叹着愁绪,陈阳一边走出屋子。 他按部就班地取出火折,召出审尸官堂。 今日白天收敛了高俅尸身,不出意外,其亡魂也将会在今夜来他的审尸衙堂过上一遭。 出于对高侍郎的敬服,陈大少打算窥其记忆,看看侍郎大人是否还有些未了心愿。 若是容易办的,陈审尸官也乐意帮上一手。 审尸衙堂内,灰雾涌来,将陈阳身躯整个覆没。俄顷,便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随着“吱呀”一声,官衙堂门被人推开,迈步而入的,正是一脸木然的高俅,高侍郎! 此时的侍郎大人身穿一身囚服,其上血迹斑斑,依旧维持着临死前的凄惨模样。 陈阳深知亡魂此刻神志混沌,所以便也不问话,径直“读”起了高侍郎的生平记忆。 “……嗯,此人生自琼州,自小家境贫寒,可他却一点儿也不信命,凭借着一股坚韧不屈之气,硬生生拜入名士门下读书,头悬梁、锥刺股,终于科举高中……” 看完高俅的前半生,饶是陈阳已经“读取”过这么多跌宕起伏的人生,也不禁被此人的坚强不屈所折服。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却不想,高俅接下来的人生经历却是画风突转,看得大少是越来越气。 ……殿试过后,高俅如愿当上了一方县令。他本出自贫苦农家,按照陈阳的预料,怎么地,他也该为一方百姓办些实事、好事了吧。 可事实却是,此人为官多年,所谓的实事、好事全都只办在了自己嘴上,丁点实惠也未落诸于百姓身上! 高大人为官,犹善于两面三刀,当面、背后各耍一套。平日里,他满嘴自己“出身寒苦,当为大梁、当为百姓解一方忧患。” 可实际上,此人却是一肚子灭门绝户的阴损。为官之道在他眼里,只是一条发财之路罢了。 初任县令时,高俅见城中李氏家大业大,便刻意结交,并于暗中挖李家墙角下套。李家后来果然“案发”,当求助到高俅头上时才发现,这个往日里谦逊有礼的县令竟是一个白眼狼。 经过高俅一系列操作,李家迅速败落,数百口族人流放边疆不说,这偌大的家业最后也被高俅一口吞下。 得到李家家产资助,高大人一下便有了往上爬的底气。他一面如往日般巧言令色愚弄域内百姓,一面用金钱开路,积极拉拢上级官员。 不出几年,高县令凭空一跃,升任大梁济阳府知府。更加幸运的是,他还得到了朝中左相青睐,成为了左丞相张文远的入世门生。 有了左相撑腰,高俅在贪腐路上越走越远。 那一年,济阳发大水,高俅上书朝堂赈灾,暗地里却截留赈灾银款,将护堤的石头替换成茅草。单次一事,就不知令多少百姓身陷洪水、流离失所…… 由于在任上“政绩斐然”,再加之左相一派在朝中照拂,济阳知府任期满后,高俅如愿接到了升任调书。 这一次的为官地点,是大梁户部。 考虑到京城水深,又兼之锦衣卫无孔不入。上任前,高大人留了个心眼,将偌大的家产暗中流转隐匿,只带着一家老小乘辆破驴车上了路。 进了户部后,他依旧维持着谨小慎微的做派。银子虽照贪不无,却从来不往家里拿一分,统统藏匿到了自己的秘密庄园中。 按着高俅本来设想,当官嘛,摆出一副清廉模样还是很有必要的。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官服往朝中一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入了皇上的圣眼,官位往上提提便也顺理成章。 可是,大梁皇帝的青睐尚未等来,当先汹涌而至的,却是朝中右相一脉的攻讦。 有官员举报高俅两面三刀,刻意欺君。其他裴府门生同时发力,纷纷上书求圣上严查此僚…… 接下来发生的事,陈阳便都亲眼见过了:锦衣卫抄了高俅的家,对其严刑拷打想逼问出高俅藏财之处,目的就是做实其贪腐的证据。 却不曾想,高俅这人是一个属饕餮的,吃进去的东西断无吐出来的道理。 哪怕是让他去死! 第28章 街头混战 审尸衙堂内,原本神情木然的亡魂渐渐有了几分灵动。某一刻,他突然匍匐在地,高声哭嚎起来。 “下官……不!小人高俅叩拜阎君!阎君!小人死得冤枉,死得冤枉啊……” 声声凄厉的喊冤声透过重重灰雾涌入陈阳双耳。陈阳却并未给予其丝毫反应,只是用一双眸子冷冽异常地注视着台下。 姑且先看看这个衣冠禽兽如何表演吧…… 案台之下,嘴里喊冤的侍郎亡魂见台上神灵迟迟没有反应,心里不由得发虚了起来。 在他活着的时候,对鬼神之说一向是嗤之以鼻的。若早知世上真有神灵,他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天害理。 刚刚理智清醒的那刻,常年为官的高俅便迅速理清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既然眼前神明容许自己说话,那或许还能搏上一搏?! “阎君!阎君!小人高俅,生自琼州农家,自小家境贫寒。因不忿家里的窘困,小人从幼时起就发奋读书,想着有朝一日得授官身,也好为穷苦百姓办一些实事,尽尽绵薄之力……” “却不想朝廷昏庸,奸臣当道,小人尚未施展抱负,便被那锦衣卫残害致死!可怜小人空有一腔报国救民的热血,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小人在此乞求阎君开恩,准小人复生还阳!再不济,令小人托生至一个富足家户,那也是……也是好的……” 最后一句话,明显与前面的慷慨激昂语调不搭,所以高俅便不自禁的低下了脑袋。 随即,他便听到官堂上,“阎君”低沉威严的嗓音慢慢响起。 “准你还阳?亦或托生去个好人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阎君”语调陡然疾转,化为一声暴喝。 “真是好胆啊!若老子真如了你意,李氏被你坑害的几百口族人会否同意?济阳府那些死于洪灾的百姓会否同意?户部被你中饱私囊的各种钱款会否同意?”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像你这种畜生,就乖乖下到十八层地狱赎罪去吧!” 随着陈阳胳膊抬起,又狠狠压下。偌大的审尸厅堂内,无数漆黑枯瘦的鬼爪蓦地从地板下钻挠而出,期间还伴有各种鬼怪凄厉的怪笑声。 鬼爪扯住高俅亡魂,丝毫不容其求饶辩驳,眨眼间便将他扯入了地下。 尔后,随着凄厉鬼音袅袅而散,审尸衙堂重新恢复了寂静,可端坐于高台之上的审尸官,心里却犹有波澜。 今日审尸高俅前,他还蛮以为难得遇上一个好官,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这次审尸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唯有死人,才会说真话! 你若说自己坦坦荡荡,那好,不妨来我的审尸衙堂走上一遭。 头顶虚空处,传来一些讯息波动,这是审尸高俅的奖励到了。 陈阳回想高俅记忆,确定此人就是一羸弱文人,便不再关注奖励讯息,任由其随机落下。 讯息涌入脑海,当先六个大字引人注目——“为官贪腐之道”。 “艹!老子又不是官,学这些破烂玩意儿干嘛!” 陈阳微晃下头,将这次奖励扔到大脑犄角旮旯。 另外,比起这次无用的奖励来说,陈阳其实已有了更大的收获。 那就是高俅的藏宝之地! 翌日,在京城北面七珍山内的一处峡谷内,陈阳眼望着点缀于峡谷各处大大小小的庄园,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厉色。 从高俅记忆里陈阳得知,这些布置精致、各具妍态的庄园,归属于朝堂中的衮衮诸公。 七珍山历来便是朝中勋贵们的埋骨之地,谁能想到这处充当墓园的所在,其实也是大梁官员奢侈享乐的场所。 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啊! 收拢好心绪,陈阳循着从高俅处得到的记忆,沿着青石小道在峡谷缓行。 途中他经过一座座庄园,凭借武者敏锐,发现这些园子里有的有人,有的无人。当然,无人的园子居于多数,就算是那些有人暂住的,也大多大门紧闭,摆足了谢绝入内的姿态,唯有一些靡靡之音不好收敛,从那门缝里直往外飘…… “呵,这地方倒是隐蔽。朝中那些衣冠禽兽们,倒也实在会特么的享受!” 初入峡谷时,陈阳还担心过自己一个生人,怕在这片“高档别墅区”不好通行。可走了片刻才发现,这里的行人实在是稀少的厉害。即便迎面偶遇一些过客,人家也大多把头一低、把帽檐往下一拉,便从他身边匆匆掠过,摆足了“别来搭理老子”的模样。 既如此,陈阳便也乐得自在。他沿着青石板路迤逦而行,不一会儿,便抵达了一处依水而建的庄园。 这处庄园白墙黑瓦,占地颇大,极具南方园林的雅致。 陈阳绕着恍若白云降世的院墙行了足有百米,才终于找到了庄园正门。 正门处,雕梁画栋,各种布置极具匠心。若让一个精研此道的老手看到这些,说不得就走不动道了。 可陈阳不过一粗鄙武夫,这些设计精妙、各有寓意的木制品在他眼里,无非只是“好看”罢了。 匆匆扫过庄园大门,确定其与高俅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后,陈阳便走近门栓处,伸手握住了突出门扉的一条木制把手。 这条木把手触手冰凉,硬度堪比金属,其上顺排着六个刻满数字的圆环。 轻抚这些圆环,上辈子的一些记忆禁不住在陈阳脑中泛起。呵呵,谁说古人愚痴,这不是连密码锁都已经用上了吗? 循着高俅记忆,陈阳将圆环上的数字依次转动完毕。随着“啪嗒”一声脆响,门锁弹开,两扇高大的门扉也在陈阳面前慢慢打开。 双手自然而然推开大门,刹那间,隐于门后的旖旎秀丽便扑入了眼帘。 只是到了此刻,这座庄园的新主人已是难以压抑心中激动。 他双脚微一发力,便径直向着庄园深处射去,对沿途的精致风光竟是不屑一顾! 直到抵达庄园最深处、一间毫不起眼的木屋前,陈阳才缓缓停下脚步。 内心的激动,却是愈发炽热! 第29章 认识我了吧? 周遭无人,陈阳便也不再隐藏自身修为。 他右手下压,潜运内气,待右臂爆出一阵宛若龙吟的闷响后,抬手变掌往前疾挥。 一道气劲凝成的龙影从他掌心激涌而出,向着眼前木屋径直撞去。 “轰隆”一声巨响后,木屋于瞬间四分五裂,露出了地面上一扇精钢浇筑的暗门。 一掌摧毁一间屋子,陈阳脸上却没有一丝得色。 刚才那招掌法叫亢龙有悔,乃是降龙十八掌上的一式。降龙十八掌号称江湖外功最强,是陈阳审尸诏狱中一名老乞丐后所得。 从那乞丐生平经历中陈阳得知,降龙十八掌练至大成巅峰,别说区区一间木屋,就是石头垒就的庙宇也能一掌击毁。 所以武道之路,他还任重而道远呐。 双腿施展梯云纵,陈阳闪身间落至暗门跟前。 暗门上落有三把钢锁,陈阳手里自然也不会带有钥匙。 但这些小小困难,当然难不住今非昔比的陈大少。 左手蓦然前探,将一把钢锁握于掌心,大力金刚指的心法顺势运转。 “吧唧”一声,钢锁于他掌心变成一堆烂铁。另两把锁头如法炮制后,陈阳便不费吹灰之力打开了这扇暗门。 暗门之下是一条楼梯,墙上间隔点缀有红色蜡烛。 掏出火折将蜡烛点燃,陈阳回身,看向这间长宽约三丈、高也有丈余的地窖。 只是一眼,他的双眸便再也挪不开窝了。 那一排排玉石雕成的架子上,摆满了成方成块的白银。黄金为了便于存放,特地铸成了冬瓜大小的圆球,装满了一筐又一筐…… 此外,珊瑚、翡翠等奇珍异宝也是琳琅满目,直直晃花了人眼。 陈阳失神般从楼梯上走下,竟连个落脚之地都难以找到! 来这里之前他就知晓高俅户部当值,所敛财富定然不少。可当这些财物真真摆放于眼前,依然令他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我真是傻,真的!原先竟还指望江湖好汉来解决财物难题,却忘记了当官的才是真正的大户……” “就这一屋子的金银,别说供我练至练髓巅峰,怕是成就武道宗师也是绰绰有余……” “老子今后,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态,陈阳才从藏宝地窖慢慢爬出。此刻,他才有闲情逸致观赏这座庄园的旖旎风光。 这座庄园分前后两进,后面一进错落有致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厢房,明显是供人居住的场所。 前面一进,则仿造江南园林建造。院子东侧生有一片不小的竹林,西侧布局着几座假山,其下有池塘环绕。 竹林和假山之间,则是一片青石铺就的广场,叫人置身其间,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今后演练武技,就在这片小广场上吧。竹林中可以练习布置各种陷阱。至于这片假山池塘……嗯,这池塘中活物颇多,正好可以试验各种下毒手法。” 观赏着这座庄园,陈阳是越看越满意,已经决定今后一段时间要在这里居住,且规划好了各个区域的用途。 至于昌都城内那座小院,额,简直就是狗窝一个,哥哥弃之,毫不可惜。 …… 接下来的日子,陈阳生活重新走上了正轨。 他白天在诏狱抢着收敛犯人尸身,到了晚上,则开堂审尸。至于其它时间,不是浸泡药浴,就是在庄园练习获得的各种武技技能。 在这期间他有时也常感无聊——因为练武没个陪练参考,陈大少也不知自身实力到达了哪种境界、又能对付多少个李寡妇那样的机甲悍妇,只能一个人在庭院,将各种武道杀招、下毒、陷阱之术练了一遍又一遍…… 这一日,陈阳刚刚处理完漕帮一个总瓢把子的尸体,狱卒洪九便腆着脸找上门来。 洪九手提一个盛饭的木盒,看向陈阳的目光中隐含笑谑。 “小陈子,今日甲二号的膳食,可是轮到你送了哦!” 此时陈阳正在净手,闻言不禁眉头一蹙。 狱卒洪九,在诏狱中长袖善舞,人缘颇好。此人专司为狱中犯人分送牢饭,实乃一等一的肥差。 但不幸的是,最近诏狱的甲二号牢房关进来一个皇子,脾气颇为暴躁,见人就口吐芬芳,不把你骂出屎来绝不罢休。 按说进了诏狱的犯人,生死便落在了狱中官吏手中。平日里巴结尚嫌不够,哪里还敢随意辱骂牢中狱卒?可甲字狱中的犯人明显不在此列,尤其是皇子这种生物,今日尚身陷囹圄,说不定明日就成了那九五至尊。 正是出于此种顾虑,所以当那皇子下狱之刻起,上到掌管监牢的司狱,下到巡视班房的狱卒,无不绕甲字号狱而行,躲着那皇子远远的。 可人总得吃饭,别人能躲,负责送饭的洪九却不能躲! 最初几日,洪九尚能忍受皇子对他的无端辱骂,可当这种辱骂升级为拳脚相加时,洪九便再也受不了了。 他找到了诏狱司狱,道出了皇子的种种恶行,同时献上贿赂,向长官提议让狱卒们轮流去给皇子殿下送饭。 司狱大人收钱办事,“虚心”采纳了洪九的建议,于是便有了今日洪九找上门来,督促陈阳赶紧去给甲字狱中的天潢贵胄送饭…… 言归正传,此刻,眼见陈阳听到自己话后,脸上明显露出不耐,洪九眼珠一转,说话的语气登时就软了下来。 “好易哥儿,好兄弟!哥哥知道给那人送饭是个苦差,可哥哥这不是也没办法了么!你放心,只要你帮哥哥这次,哥哥就念你的好,京中青楼随便你挑,哥请客!” 话说他这番劝解中蕴含了很高的情商,须知轮流送饭乃是司狱所定,可他言谈中却丝毫不拿长官压人,令人闻之不由心情极为舒畅。 知晓这份差事难以推脱,陈阳便故意摆出了副臭脸。 他一把将洪九手中饭盒夺去,瓮声瓮气说道:“这可是你说得啊,不过青楼我可没兴趣逛,素闻月桂楼的香酥鸭不错,改日你一定得请我吃一顿。” “香酥鸭?好说好说,改天哥哥一定请你!” 眼瞅着陈阳背影即将转过拐角,洪九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高声追问了一句。 “对了,易哥儿!明晚乙字号大牢的监守,是不是轮到你当值了?” “没错,正该我当值!” 拐角处,身影逝去,回音袅袅…… 第30章 多门功法 前文已有过交代,大梁诏狱分为甲乙丙三区。甲区囚房关押皇亲国戚,乙区关押朝堂罪臣,丙区则关押江湖宵小! 比起丙字号牢狱的脏乱差,甲、乙二区的监牢无疑干净整洁了许多。 关押于这两区的犯人,除非上头发了话,或是其人真犯下了证据确凿的重罪,否则诏狱官吏也是不敢轻易为难他们的。 一个弄不好,今日还是这里的阶下之囚,明日就成了朝堂红人,弄死他们这些小小狱吏,实在不比碾死只蚂蚁难上多少。 手提食盒,顺着廊道,陈阳一路辗转而行。 他路过乙字号监狱,发现这里比方才置身的丙字号牢狱已是安静了许多,这是因为关押于此的犯人数量开始锐减。 等他推开甲字号监牢的闸门,与值守同僚寒暄过后才发现,甲字号监牢更为幽静。这是因为偌大的一片牢狱里,此时只关押着一个犯人。 透过精铁铸成的栅栏缝隙,陈阳发现那犯人身穿一袭洁白囚服,模样极为年轻英俊。 此刻,他脸上展露癫狂,正手持毛笔在桌案上奋笔疾书——没错,甲字号牢房虽名为监狱,可其内里布置却与一间客房无异。除了没有厨房,其它诸如书房、卧室等等一律齐全。 陈阳眼尖,觑见那皇子所书的貌似是张檄文,当先十来个大字便惊爆常人眼球——“大逆不道的景隆皇帝陛下亲启”。 艹!陈阳心下一突,只这一眼,他便明白了这个皇子被关押于此的理由: 竟敢辱骂当今圣上大逆不道!?原来这家伙不仅脾气暴躁,弄不好还脑子有病呐! 提着食盒,陈阳小心翼翼靠近甲二号狱。栅栏内侧,正在奋笔疾书的皇子似有所感,皱着双眉抬起了头。 “小人陈阳,来为九皇子殿下送上午膳。” 陈阳打开牢门,弯腰躬身,高举食盒。可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牢中贵人给予回应。 自然而然的,陈阳慢慢抬起脑袋,不想正与一双布满血丝的瞳孔直直对上。 那双眼睛里充满癫狂和愤怒,理智或许还残留少许,可明显已是强弩之末。 陈阳不再多看,复低下头说道:“请九殿下用膳。” 这一次,置身牢中皇子终于有反应了,不过开头第一句话,就让陈阳忍不住邪火乱窜。 “狗东西,你到底是死了爹呀,还是死了妈,才来诏狱干这伤天害理的营生?” 艹!竟然一见面就诅咒老子双亲?幸好老子穿越到此父母双亡,否则今日绝不让你好过。 “启禀殿下,小人双亲早已亡故。不过小人自任诏狱狱卒起,可从来不曾伤天害理过啊。” 觑见眼前狱卒竟敢公然顶嘴,本就有些神经质的九皇子瞬间大怒。 他腾地一下从座椅上弹起,随手操起桌上镇尺,向着陈阳踏步冲来。 一边冲锋,还一边破音嘶吼:“不曾伤天害理?!你个表里不一的狗东西!咱们这个大梁已是烂到根儿了,凡是吃皇粮的统统该死……” 临近狱卒身前,九皇子顺势高举镇尺,只是不等他将镇尺挥向狱卒脑袋,突然,他就觉自己膝弯一麻,紧接着眼前景物开始倏忽旋转。 一阵短促的失重感过后,九皇子就觉自己右侧身子蓦然吃痛。等到他从眩晕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已摔回到方才的座椅上。 作为一名皇子,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哪怕他精神貌似有些失常。 九皇子从椅子上坐直身子,看向陈阳的眼神中惊疑不定。可是,任凭他左看右看,眼前这个年轻狱卒的姿势都与先前一般无二,始终垂首弯腰,看上去一点不通武道的样子。 智商短暂恢复后,错乱的精神立刻重新占领了高地。因眼睛一瞥看到了自己方才所写檄文,皇子殿下对陈阳的关注立马转移,嘴里开始了碎碎念,且声音越来越大,骂出的话也越来越惊世骇俗。 “父皇!请您放弃修道,好好看看咱们的大梁吧!这满朝文武,皆是贪婪鼠辈,天下胥吏,无不耀武扬威。百姓之民生已然水深火热,江山之社稷恐有颠覆之虞……” 他越说越激动,直说得额上青筋暴起,上气不接下气。 “父皇,你不配当大梁的主人,不若尽早禅位于我!待儿臣成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杀尽满朝文武,灭尽天下酷吏!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说到最后,皇子殿下竟又从座椅上弹起,他左手挥舞毛笔,右手甩动砚台,动作癫狂,充血的双目扫视周边。仿佛此刻在他身周,站满了他欲除之而后快的文武大臣…… 为了免受池鱼之殃,陈阳放下饭盒,默默退出牢外。 他知道,眼前皇子已然疯了。而面对一个疯子,当然不必计较太多。 完成送饭任务后,陈阳顺着原路返回供自己休息的小屋。因他这段时间工作太过积极,蔡伯和老陈见没有活儿干,已有多日不曾点卯,得亏司狱大人对他们这帮狱卒管理松散,只需将每日工作完成,上不上值的也就无所谓了。 “嘿,今日也算长见识了,没想到皇室中竟也有神经病,那精神狂躁的家伙竟还想着威仪天下!若他有朝一日真成了大梁之主,那这满朝文武怕就要倒霉了吧。呵,这想想就是件有趣的事情……” “不过这种事情一般不会发生,大梁皇室就算再无人,也不会将皇位送予一个精神病人。” “……但为何这种可能性只要一想,哥哥就如此激动开心?” 接下来的当值中,陈阳手头上做着收敛尸体的工作,脑中却始终缭绕着精神病皇子称孤道寡的场景。 这种神游天外的状态,直到傍晚时分诏狱关押来一个新犯人时才宣告结束。 话说当时那名犯人入狱时的阵仗颇为宏大,因为押送他入狱的,乃是一个身穿紫色蟒袍、相貌极为威严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身后,单是簇拥着的锦衣卫千户就有十几个! 那么到底是何人,竟能劳烦大梁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押送? 请看下集分解! 第31章 没钱 酉时末,正是诏狱狱卒散值的时刻。可突然传遍整座监牢的喧嚣,阻止了众人散值回家的脚步。 随着司狱发出号令,所有诏狱狱卒迅速集结。尔后,沉重的诏狱大门豁然洞开,身披紫色蟒袍的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在一众锦衣卫高层的陪同下,缓步迈入诏狱大门。 藏身于一众狱卒中,陈阳对被簇拥于人群中心的冷峻男子不无熟悉——哪怕这其实只是他第一次见到此人。 锦衣卫指挥使沈炼,练髓境巅峰武者,被认为是最有希望突破武道宗师的男子,也是大梁锦衣卫中,唯一配穿紫色蟒袍的官员。 此人少时拜入武当派门下,尽得武当武道精髓,后又学艺少林,据传一手燃木刀法已经出神入化。 等到后来加入锦衣卫,他凭借不俗身手屡建功勋,深得当今圣上器重,特许其进入皇家藏书阁挑选功法参悟修习。 到了如今,他已是功参造化,距那传说中的先天之境仅有一线之隔。而他的官职,也成了大梁锦衣卫说一不二的至高掌权者。 一道道炽热敬畏的目光汇聚在沈炼身上,早已习惯此幕的沈炼毫无所动,脸上表情始终严肃庄严。 突然,他眉梢一挑,眼眸流转间看向诏狱狱卒集结的方向。 此刻,场上身份最低者,就是这帮贱民出身的诏狱狱卒。其他人想不通身份尊贵的指挥使大人缘何关注他们,便也纷纷顺势望去。 站立于一众狱卒中间,陈阳见到此幕头皮陡然一紧。方才,他也像其他人那般遥遥看向沈炼,心中杂念纷涌间还想着自己如今也算是武道练髓境,就是不知和远处的指挥使大人相比,到底是孰强孰弱。 可他万万没想到仅仅因为生出这个念头,便引来了沈炼的关注。 练髓巅峰的武者,实在是太可怕了! 下意识地,陈阳便生出逃离此地的念头,但诏狱这个地方他还舍不得离开,还想继续挖掘这里的潜力来强化自身。 这么想着,陈阳便一边运转神行百步心法,一边默使龟息功,竭力将气息收敛得与周围狱卒一般无二。 幸运的是,沈炼今日因有要务在身,见狱卒们这边没有异常,便将目光从他们身上撤去,重新望向大门方向,同时嘴里轻喝一句: “将人犯带上来!” 命令下达后,诏狱门外响起车轮滚动的声响。随即,一辆囚车被层层护卫着推进诏狱大院。 囚车之上,一名身形高大、须发半白的老者被镣铐紧紧锁住。他身穿一袭凌乱的绯色官服,形态狼狈,头上官帽也早已不见。 可即便深陷如此窘境,老者脸上的威仪也丝毫不减。他沉着面孔,用略显浑浊的目光冷冷扫视四周,周边与他对视者无不下意识地赶紧低头,直到反应过来老人此刻已是阶下之囚时,才面带讪讪地重新抬起脑袋。 “张文远,你已非大梁左相,休得再呈凶狂!” 人群之前,锦衣卫指挥使沈炼见一众手下在老者面前表现如此不堪,不由开口沉喝一声。 他这声低喝本来声音不大,可落到场上不知情者的耳内,却令他们无不脸色大变,心里涌起滔天波澜。 张文远?他竟是大梁左丞相张文远?! 身为大梁百姓,张文远的声名实在是如雷贯耳。甚至不少人就是在听着他的种种传闻中长大的。 张文远身为大梁左相,本就已位极人臣。尤其是二十多年前景隆帝开始修道后,他的权柄之重,实已超出了人臣之属。 可是此刻,亲眼看到如此一个朝堂巨擘竟被锁入囚车,试问在场之人谁能不惊?! 同身周狱卒一样,陈阳陡闻囚车中的老者竟是左相张文远,他心中同样震了一下。不过震惊之后,思绪翻涌,他很快就理清了张文远落马的大致缘由。 ‘张文远身为大梁左相,这么多年在朝堂说一不二,早已是根基深厚。要扳倒此人,非右相裴嵩不可……’ ‘记得当日审讯王保时,从他记忆里窥得裴嵩父子欲对付张文远,不但要弹劾其藐视君上,还令手下党羽伪造他里通敌酋的证据,更暗使锦衣卫高手往他家里藏匿龙袍……’ ‘这么多日子不见动静,我还以为裴家担心阴谋败露,早已放弃了这个计划……没想到最后还是实施了,并且从眼前情形看,貌似还获得了极大成功?’ 陈阳心念疾转间,站于众人之前的沈炼再次开口了。 “张文远欺君罔上,里通敌寇,暗藏不轨之心,实属罪大恶极。今日陛下下诏将此僚押入诏狱候审,此举无疑是对我锦衣卫的极大信任,希望诸位同僚能勠力同心,严加看管此僚,不负陛下厚望!” 简单交代完监押张文远的原因,沈炼紧接着作出安排部署。 “夏侯司狱!” “下官在!” 一个体型如同矮冬瓜的中年胖子从人群里快步走出,向沈指挥使抱拳施礼。 “张文远身为犯官,理应押入乙字号牢狱。今晚,你需将监牢值守力量提升至往日三倍,我也会安排其他卫署守于狱外,以作策应。” 夏侯司狱领取命令后,沈炼接下来又做了些其它布置,直到认为诸事安排妥当,才缓缓放下心来。 在他下达命令的过程中,锁于囚车中的张文远始终一言不发,全程冷眼旁观。直到看到沈炼闭嘴,大梁原左相的神色才终于有了变化,脸上现出浓浓的嘲笑。 “沈指挥使!” 老头虽在囚车里,可声音依旧中气十足。 “老朽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缘何要用如此大的阵仗看押?这样岂不显得你们锦衣卫,太过无能啦?哈哈哈哈……” 对于张文远的嘲弄,沈炼本是不欲搭理的,不过眼见这老头的笑声越来越大,且越笑越放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回顶了一句。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哈,本官可不敢将张相爷看成那些羸弱文人。张相执掌朝柄二十多年,若本官不加以区别重待,到时怕是连脑袋搬家了都不知道!” 言罢,他也不等张文远回应,右手一挥,便领着手下一众千户退出了诏狱。 独留一干诏狱狱卒站在夜风里,心里五味杂陈。 第32章 高俅 深夜,乙区监狱值守室。 像看押张文远这样的任务,诏狱几年都遇不上一件! 此刻,在这间狭小的监守室里,足足挤满了六名狱卒。 六名狱卒中,除了陈阳以及一名叫上官狗剩的家伙本就该今晚当值外,其他四人皆是司狱大人临时抓的壮丁。 纵使心中再有委屈,那四个“壮丁”也不敢有丝毫怨言。一句话,明眼人都知道看守张文远乃是件政治任务,而政治任务大如天,身为底层狱卒,是万万不敢反抗的。 时间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丑时,此刻,正是人身体最容易困顿的时候,可屋中六人却是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表现出丝毫困意。 该聊的天,六人方才已是聊得差不多了。长久沉默中,无聊烦闷的气氛便开始在小屋里滋生蔓延。 陈阳扭头,遥遥看了眼乙一号狱方向。那里,张文远自傍晚关押进去后,便一直保持着一种姿势闭目端坐,向他问话也不搭理,像是睡着了一般。 监牢走廊中,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六个狱卒登时精神一震,十二只眼睛齐齐看向栅栏之外。 就见廊道拐角处,有蒙蒙微光随着脚步声摇曳透出,尔后,就见一名狱卒怀抱着一个酒坛从那里走了出来。 “九哥?!” “老洪?!” “嘿,怎么是你小子!今夜不该你当值啊,怎不回家抱你婆娘?” 瞧清来人,六名狱卒纷纷开口,以自己的习惯喊出了来人姓名。 话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叨扰陈阳,叫陈阳给九皇子送饭的那个狱卒,洪九。 洪九这人在诏狱人缘极好。所以此刻见他突然出现,值守监牢的六人很快便将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少特娘的废话。快!先给老子把这扇铁门打开!” 走近众人,洪九先不急着回答他们问话,而是吵吵着给他开门。 诏狱甲乙丙三个监牢区,各有坚固的铁门相隔。这些铁门平常皆是紧闭,唯有处理狱中劳务时,才由值守人员从内开启。 上官狗剩应声而出,取来钥匙,笑嘻嘻地便要给洪九开门。 但一个年纪略老的狱卒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小九啊。” 老狱卒站起身,横在上官狗剩身前,看向栅栏外的洪九。 “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在咱们诏狱关着的,可是朝廷左相。我们给你开门可以,但就怕万一司狱大人知晓后怪罪下来,咱们谁又能担当的起?大家都是兄弟,互相担待下吧。” 老狱卒一番话说完,周遭众人同时脸现踌躇,手拿钥匙的上官狗剩也是一脸讪讪地重新坐了回去。 只是不想栅栏外,洪九却是一拍酒坛封盖,立时便有浓郁酒香涌入监守室。 同时飘来的,还有洪九的笑骂。 “老周,老子知你素来谨慎,可你这次未免也太小心过头了吧。方才你问我今日为何不回家,那好,老子就和你好生说道说道缘由。” “此刻在咱们狱里关押的,可是大梁第一重臣,张文远张相爷!说实话,自打今日听沈指挥使道出犯人名讳,我的脑袋就一直是懵的,感觉就像做梦一般。这不,就连散值回家都给忘了。” 说到这里,洪九抬眼扫视了一圈监守室内众人,果然见他们脸上也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 “既然忘了回家,那老子便索性不回啦!正好,几日前我在牢里藏了坛好酒,眼下左右无事,不如咱哥儿几个将它分了如何?” 美酒当前,负责监守的狱卒们明显露出向往神色。上官狗剩见名唤老周的老狱卒也将目光瞟向酒坛,便复又起身,手持钥匙向门锁走去。 眼看着他已将钥匙插入锁孔,站在门外的洪九脸上也闪过隐晦的激动。 但是突然—— “狗剩哥且慢!” 人群之后,一名年轻狱卒快步走出。他来到铁门跟前,不由分说按住狗剩双手,随即将钥匙拿到了自己手里。 “阳哥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铁门外,洪九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拢,眯眼盯住横插一杆的陈阳。 “九哥,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履行监守之责罢了。” 像是没看出洪九的不满,陈阳语气真诚,将一个不敢违抗上级命令的新人模样演了个十足十。 “难道你小子不想喝酒?” “喝酒自然是想的……可是,九哥你也知道,我刚刚进入诏狱,司狱大人对我还不太了解。眼下正是我如履薄冰,好好表现的时候。再者,我父母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我能当官。当官就要听话,不可胡来。只有这样,才会被大人们器重,日后说不定还能混个锦衣卫千户当当。九哥,还有诸位前辈同僚,我劝你们也好好听夏侯司狱的话,兢兢业业工作,踏踏实实办事,日后啊,说不定也会……” “够啦!” 蓦然响起的咆哮,将陈阳异想天开的长篇大论硬生生打断。 铁门外,洪九眼角青筋跳动,看着与他隔门相望的年轻人就像看一个傻子。 “还特么想当官?!还想当锦衣卫千户?!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贱民?贱民竟还想当官?哈哈哈哈,猪狗一样的东西,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一通训斥说完,洪九眼眸流转,不着痕迹地扫过其他狱卒,果然见大家看向陈阳的目光里同样暗含鄙夷。 于是他复又骂道:“以前见你小子是新人,老子对你还算客气几分,却不想你竟是个给几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家伙……哼,废话少说,速速给老子打开铁门,别影响老子和兄弟们把酒言欢!” “司狱大人有令,狱卒监守期间不得饮酒,不得无故开启牢门!” “你……” 眼瞅着陈阳油盐不进,与他一道值守的其他狱卒也急了。性子缓些的只是以前辈的口吻开口劝说,性子烈的已是直接伸手,欲将钥匙给夺过来。 牢门外,洪九冷眼看着值守室内乱哄哄的一团,最后咬牙切齿道:“小陈子,老子最后再给你个机会,今日这门,你到底开是不开?!” “小爷就是不开!你能拿小爷怎样?!” 一团纷乱中,陈阳百忙之中抬首回复。诡异的是,他这句话按说是冲洪九说得,可他目光看去的方向,却是隐于洪九身后的浓郁黑暗。 就像是在那团黑暗里,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第33章 宁为财死 “拿你怎样?!那老子今天就杀了你这个傻缺!” 铁门之外,洪九蓦然暴喝一声,令监守室内除陈阳之外的五个狱卒齐齐一震,纷纷停下了争夺钥匙的动作。 大家都是诏狱同僚,平日里有些嫌隙不可避免,可开口闭口说要杀人,就实在有些太过了。 名叫老周的狱卒回过身躯,皱眉看向栅栏外的洪九。 “小九啊……” 他刚说出三个字,却见洪九蓦然抬起右手对准了他的面门,其掌心间隐约还攥有一个长条木盒。 尔后,老狱卒就感到自己眉心一痛,继而是双眼、脸颊、脖颈处几乎不分先后传来无数痛点。剧痛过后是隐隐泛起的酸麻。可是,不待这种酸麻感觉变得强烈,他的意识便永远陷入了黑暗…… 噗通!老者的尸体仰面栽倒,值守室内的狱卒们愕然看去,只见尸体的一张面孔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细如牛毛的漆黑短针! 江湖短战之王——暴雨梨花针! “动手!速战速决!” 铁栅栏外,洪九的低喝紧跟响起,而回应他的,竟还有几道陌生的声音! “老子方才就说过,进入这处牢门根本不必这样墨迹,你看看,最后还不是得强闯进去?” “谢烟客你个夯货赶紧闭嘴,洪爷这不是想无声无息混进去么?” “尔等都别说了,赶紧料理完这几个狱卒是为要紧!” “对,杀光他们!那个年轻狱卒给老子留着,看爷爷怎样料理他!” 阵阵呼喝间,一道道黑影从洪九身后的黑暗中纵跃而出。他们嘴里交流的快,身手动作却是更快。 一名持刀的光头大汉当先映入众狱卒眼帘。他在距离铁门尚有丈余时便急急挥出手上长刀。 只见一道淡黄刀芒从刀刃上激射而出,只是一斩,便将精钢浇筑的门锁劈成了两半。 拦路的大门霍然洞开!而直到此刻,身处值守室的狱卒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敌袭!这……这是劫狱!” 上官狗剩惊叫一声,本能般地,他冲向悬挂于房梁上的一面铜锣。 前一刻,他的左手已是将锣锤抓起,可下一刻,紧抓锣锤的手臂便从主人肩膀上剥离开来,连带着,还有一颗飞旋的头颅…… 接连死去两个同僚,剩下的几个狱卒皆是亡魂大冒。因乙字号狱的出口已被强匪堵住,几个狱卒没有办法,只得往监牢深处逃去。 逃跑途中,一人的大腿被一根激射的绳镖洞穿,委顿倒地,继而又被蛮横地拖了回去,嘴里的惨呼刚刚叫出两声便永远的陷入了沉寂。 又有两名狱卒刚刚跑出不到五步,便被从身后激射而来的一道剑气和一道刀芒分别所伤,一个身首异处,一个自眉心起被劈成了两半。 到得最后,今晚值夜的六个狱卒竟只有一个存活,正是陈阳! 昏暗狭长的诏狱甬道中,陈阳咬着下唇亡命狂奔。 他跑过乙字一号狱,发现自今晚押入大牢后、始终保持坐姿不变的张文远已是站到了牢门旁边。 此刻的大梁张相依旧如初见般身躯傲立、气度斐然。对于从自己眼前逃过的小小狱卒,他依旧不屑一顾。那模样,就像成人不可能关注地上的蝼蚁一般。 更何况,这个蝼蚁马上也要死去了。 张相眼眸微动,斜斜瞥向追击在年轻狱卒身后的几个江湖好汉。 他嘴唇翕张,貌似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下一刻,后脑处突然一沉,然后,他的意识便猛地陷入了黑暗。 “相爷?!相爷您怎么了?” “快打开牢门,看看主公情况!” “谢天谢地,相爷只是昏了过去,身子并无大碍……” 陈阳身后,噼里啪啦传来一阵慌忙乱响。不过等身后那些人确定张文远无有损伤后,追击的脚步便再次响起。 终于,在这条廊道的尽头,陈阳不得不停下了逃亡的脚步。 他扶着双膝气喘吁吁转身,很快,眼前便出现了洪九等五名江湖武者的身影。 五名武者将廊道死死堵住,个个气定神闲,看陈阳的目光戏谑残忍。 按说以他们的身手,追击一个不通武道的常人根本用不了这么久。如今既升起了猫戏老鼠的心态,无非是觉得这个年轻狱卒太过可恶罢了—— 身为贱民一个,竟还妄想着当官、妄想着做锦衣卫千户!?为此豁出面皮巴结长官,并差点儿破坏了他们隐秘进入牢狱的计划。 试问对这等无知无畏的蠢货,简单一刀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 “呵呵,阳哥儿,你怎么不逃了?” 洪九迈着四方步缓缓走出,眯眼冷笑看向陈阳。 “你傻了吗?没看到前面没路了么!” 对于洪九问出的愚蠢问题,陈阳闷声顶了回去。然后,他也不看洪九蓦然涨红的老脸,而是将目光越过洪九,看向了站在洪九身后的四名武者。 这四名武者里有一个光头和尚,生得膀大腰圆、一脸凶相,其手持一把齐肩高的厚重长刀,看上去杀气颇重。 还有一个蓄着山羊胡须的老者,其双眼微眯,脸色森然高傲。他的兵器是一柄卖相普通的长剑,剑长不过三尺,可剑脊之上刻有隐秘血槽。此刻,正有滴滴殷红,沿着血槽不停淌落…… 剩下两人皆是中年人,一人面白无须,手上没有兵器。另外一人则蓄着陆小凤般的胡子,胳膊上缠着条精钢锻铸的绳镖。 看清了这四人模样,陈阳心头不由一震。 因为这四个人,他竟全都见过! 第34章 藏宝地 “你们……你们不是……” 这一刻,心头震惊的年轻狱卒张口结舌,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洪九阴恻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帮他说出了想要表达的意思。 “没错!阳哥儿你没看错,他们皆是关押在丙字号牢狱里的‘犯人’!哈哈哈哈……” 洪九说得没错,这四个武者,陈阳都曾在诏狱的丙字号监牢见过! 不过他们当时的模样,无不形貌憔悴,不但腹部丹田被毁,就连肩上的琵琶骨,也被铁索穿过,一身武道修为被废得不能再废。 可眼下再看他们模样,一个个龙精虎猛,凶悍异常,身上伤势更是没有一分! “原来他们身上的伤,都是假的?!” 陈阳呆呆转头看向洪九,又挨个儿扫过其他四人,回应他的,唯有得意到极致的狞笑。 “今晚若没这个小子,咱们根本就不必冒被人发现的风险。就让老夫来送他一程吧。” 蓄着山羊胡须的老者举剑指向陈阳,可不等他挥出剑气。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却突然伸手将他拦住。 “谢烟客,你那剑气太过锐利,这小子怕顷刻间便要死去。眼下索性还不到约定时间,不若就让在下先炮制这小子一番?哼,关在诏狱这些年,在下旁的也没学会,锦衣卫这套酷刑却会了几分。嗯,就先把他四肢骨骼,给尽数捏碎吧……” 白脸中年人话音未落,蓄着陆小凤胡须的中年人又斜插一杆。 “我看呐,还是给这小子放放血方为正途。先用我这绳镖刺破他身上窍穴,再渡入内气一激,嘿嘿,人形喷泉,尔等见过么……” “哈哈,小子,算你祖坟冒青烟,今日竟能死在练脏高手剑下。哦,对了,看你傻里傻气的模样,怕是连什么是武道练脏都不知道吧……” 他们在陈阳面前肆无忌惮地争论着虐杀方案,已经直将这个年轻狱卒看成了一个死人。 只是谁都不曾注意,就在他们争得不可开交之际,这小狱卒先前的呼呼气喘竟已于瞬间平复,眼眸中的惊惶也渐渐被一片淡然所取代。 “不对!这人有诈!” 一直未曾加入争论的屠首和尚,率先看出了一丝不妥 他蓦然大吼一声,手中长刀拔地而起,再顺势一挥。 一道肉眼可见的黄*色刀芒在他刀刃上蓦然亮起。可是,不待刀芒脱刀飞出,他的一双铜铃虎目里,已然失去了目标身影。 “小心!” “速躲!” 在周围同伴的震骇惊呼中,一道模糊黑影宛若移形换影般出现在和尚背后,其一条手臂搭上了和尚脖颈,再顺势一扭。 “咔嚓!嘣!” 两道声响几乎不分先后传出,一道清脆,一道沉闷。 声响余音中,一颗硕大光头冲天飞起,断裂的脖颈处,血喷如柱! 自进入江湖后杀人如麻,惯以断人头颅的屠首和尚,于一招之间身陨当场! “不好意思,没收住力,有些血腥啦。” 站在和尚的死尸前,陈阳甩甩手上沾染的些许血迹,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神色。 他抬眼看向身周有些呆滞的四名武者,这一个动作,就像按下了某种启动键,令他们脸色狂变,继而下肢发力,便要远离这个扮猪吃虎的家伙。 “妈的!中沈炼那狗贼的计啦!” “速速带上相爷,咱们从这里杀出去!” 几名武者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他们也不与陈阳缠斗,而是倒转身形,纷纷往来路飚去。 只是脚步启动得有多么迅捷,身体顿止得就有多么猛烈。 因为不知何时,本来应该站于他们身后的年轻狱卒,竟已挡在了他们身前,将廊道死死堵住。 在此过程中,竟无一人察觉到到这个年轻人的行动踪迹!要知道,他们四人的修为都已达到了武道练脏,在江湖中皆是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 以他们的敏锐识觉都捕捉不到这人的动作,那这人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洪九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看陈阳的眼神中满满都是震撼和忌惮。 他双手抱拳,对陈阳深施一礼。 “以前老子……我总以为,在这诏狱中唯我一人藏得最深。今日才知过去的我不过坐井观天。谁能想到,在这诏狱狱卒里,竟还藏有一个武道练髓的绝顶高手啊!” 洪九将手拢在衣袖,站直身躯直视陈阳。 “想必阁下也看出了我等此行的目的。说实话,救出张相我等势在必得,任谁也不能阻止我等行动。阁下以练髓境修为甘于充当寻常狱卒,想来也与锦衣卫没什么牵连。” “不若这样,今日你放我等归去。我等也在此立誓,绝不泄露阁下行踪。待日后江湖相见,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一席话后,洪九看到年轻狱卒的脸上现出明显的踌躇和意动,心头不禁一哂。 呵,任你修为高绝,终究还是年轻人啊。 他一边慨叹着,一边扣下衣袖中暴雨梨花针的暗器机关。 刹那之间,无尽漆黑色的牛毛细针从他衣袖里喷射而出,兜头罩向距他不远的年轻狱卒。 以洪九的江湖经验,如此近的距离内,便是练髓高手也绝难挡住这道暗器。 这也是他刚刚冒险接近这个年轻狱卒的真正原因! “大家一起出手,活劈了这小子!” 同一时间,周围三个武者见洪九猝然动手,出于常年默契,也纷纷于呼喝间发起攻击。 蓄着山羊胡须的谢烟客手中剑影飘飞,短短瞬息间便挥洒出一十三道犀利剑气。 白脸中年人并指成掌,挥手间将一道道内气凝成的掌印拍向陈阳。 “陆小凤”则祭起绳镖,将苦修数十年的内气悉数灌入精钢镖头,同时手中绳索拼命甩动,搅起阵阵尖利爆响。最后再手指一松,引着绳镖向陈阳破空戳去。 剑气、掌印、蕴满内气的绳镖!这一刻,三名练脏境的一流高手已是将压箱底的手段使出,务求将眼前之敌一击必杀! 幸运的是,或许是洪九的暴雨梨花针真的犀利异常,也可能是这个小子空有一身修为、但对敌经验却极为有限。就见在无尽针影笼罩下,他的身形竟没有逃离一丝一毫,将所有的剑气、掌印,以及绳镖的戳击给统统吃下! “轰——” 一声闷雷般的震响突兀炸起,激起烟尘滚滚,同时也将这条廊道两边的砖石、铁栏摧毁殆尽。 这是由于大量内气凝聚到极致后,猝然失控所致! 以洪九为首,四个一流高手早在爆炸发生前便已飘然跃起,远远躲开。 他们并没有趁机离去,而是站在远处,想要确认下身处爆炸核心的年轻狱卒是否死去。 若其还有一口气,顺手补上一刀便是。 遮蔽视线的尘埃渐渐散去,露出中心处,一圈方圆足有七八丈的圆形巨坑。 巨坑中心处有一圆球,径长丈余,色呈淡黄,内气凝就。无尽砖石铁屑散于圆球周围,根本无法突破圆球防御进入内里。 圆球之内又有一口倒扣的金色巨钟,巨钟同样由内气凝聚,表面隐有梵文凸显。 透过圆球、巨钟,隐约可见一道人影盘坐于地。此刻,那人的头发、肤色宛若被金漆镀过,散发着内敛强大的光泽。 这副场景落入场上四个一流高手眼里,直骇得他们瞠目结舌,竟一时忘记了呼吸。 不灭金身!少林金钟罩!金刚不坏神功!这三者,任取其一都是令江湖人向往垂涎的顶级护体功法,没想到竟能在同一人身上同时出现! 无尽的绝望,蓦然攥紧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房…… 第35章 幽谷庄园 天才!绝世天才!!! 不!单是“天才”二字根本不足以描述眼前这个神秘年轻人! 不灭金身、金钟罩、金刚不坏神功!这三门天级护身功法,一者是瀛州武道圣地无神绝宫的不传之密,一者是嵩山少林寺的镇寺之宝。至于金刚不坏神功,更是塞外天山派的宗门密学! 你若是背景深厚或机缘巧合,当然可以通过一些途径,习得这三门功法中的其中之一,但万无可能将这三门功法集于一身! 功法能不能搜集齐全还是另说,就算侥幸获得这三门功法,以普通人之资质,穷究一生怕也练不成哪怕一门! 可是此刻,眼睁睁看到绝无可能之事在自己面前出现,你说洪九等四名练脏境武者心里怎能不惊?又怎能不怖?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哪方势力培养出的怪物。大梁皇室么?但以他们对大梁皇室的了解,怕也没有集齐这三门功法的底蕴。 嗖! 场上四名一流高手中,名唤谢烟客的剑客见机最快。觑见盘坐在圆球、金钟里的年轻人貌似没有注意,当即双足一跺地,人剑合一便向着廊道出口横空掠去。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身形迅疾如流星赶月。 可是,眼看出口即将在望,在他的后下方,却蓦然传来道“挽留”的话语。 “咦?大家还未玩够,你要去哪里?” 话音响起之际,谢烟客便觉有道吸力从他背后涌来,拖拽着他直往地上掼去。 这道吸力沛然难御,远非他这么一个练脏高手可以抵挡! 话说这谢烟客倒也光棍,眼看事不可为,当即便牙床一咬,在空中借力扭身,同时将毕生功力汇入手中短剑。 短剑之上,顷刻间竟绽起道刺目的亮色! 谢烟客口中大喝一声,趁着剑气聚到绝巅,毫不犹豫便向着脚下的年轻人狠狠劈去! 纵使你防御绝世又如何?老夫这毕生一击即便斩不伤你,也要狠狠恶心你一番。 满怀期待地,谢烟客看着剑气向年轻狱卒飚射而去。不灭金身和金钟罩固然防御绝世,但施展之际人不可移动,否则就有破功之虞。 谢烟客眼下挥洒剑气,就是要将这年轻人当乌龟一样折辱一番。 但事情的发展却再次出乎了谢烟客的预料! 因为就在剑气即将触及不灭金身所凝聚的内气圆球之际,藏于里面的年轻狱卒竟瞬间将这颗圆球撤去,同时撤去的,还有圆球覆盖下的橙黄巨钟! 这?!!!难不成这小子内气不足,无法运转这两门防御功法了?! 无尽的狂喜在谢烟客心底蓦然爆发,表现于他脸上,则是其嘴角裂开,脸上常年保持的肃穆,也即将化为狂笑。 可不等嘴里笑声发出,突然,他又见地上狱卒伸出右手一根小指。指尖处有赤光凝聚,继而化成一道赤亮剑气! 不借兵器,以指成剑!这!这不是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么?! 脸上未及成型的狂喜瞬间变成震骇。 谢烟客眼中,愣愣看到自己凝聚毕生功力挥出的剑气,被那抹赤光一冲而散。尔后赤光势头不减,又从他的额头一冲而过,独留下一窟指头粗细的孔洞,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原来我这毕生修为在人家眼里,连根手指都比不上啊!呵,亏先前还将人家看成蠢货,原来真正的蠢货,是我自己啊……’ 黑暗袭来,剑客意识消亡。 “啊——杀!老子和你拼了!” 谢烟客与陈阳的交手说来话长,实则也不过在兔起鹘落间便分了生死。 白面中年人和“陆小凤”见陈阳手里又冒出六脉神剑这等绝学,情绪瞬间再难控制,纷纷哇哇乱叫地向陈阳扑去。 “噗!”“噗!” 两声闷响过后,两道前冲的身影蓦地顿住,继而缓缓歪倒。 他们额上,出现了和谢烟客一样的孔洞! 弹指间连杀三人,陈阳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他从地上缓缓站起,维持着金刚不坏神功的运转,向着场上唯一的生还者——洪九,慢慢走去。 此时的陈大少,毛发肌肤皆为暗金色,宛若活过来的佛门金刚,充满了霸道内敛的气质。 他进一步,洪九便满脸惊颤地后退一步,直到退到墙壁边缘,直到退无可退。 “阳哥儿……哦不,大侠!陈大侠!请……请看在咱俩同僚一场的份儿上,今日饶……饶我一命可好?” 洪九胆战心惊地说着求饶话语,最后更是膝盖一软,向着陈阳直直跪下。 “饶你一命?若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曾修习武道,方才求你你会饶我吗?” 陈阳哂笑声中,他面前跪着的洪九突然抬头,目含决绝说道:“我有秘密!我有关于张文远的许多秘密!只要你能饶我一命,我愿拿这些秘密来交换。你可知道,这些秘密随便拿出一件,便可换取十世都修不来的富贵。我愿意……” 切切乞求声中,洪九便见陈阳伸出左手,按在了他脑门之上。 洪九心头方生疑惑,下一刻,庞然吸力便蓦地从那只手掌涌出,将他苦修数十年的内气,悉数牵引而出。 “这是……魔教的,吸!星!大!法!?” 凌迟般的剧痛里,洪九浑身肌肉乱颤,经脉碎裂、骨骼移位。 他此刻已无力回天,再不能移动一分。唯有将仇恨的双眼,狠狠瞪向陈阳。 这人到底是谁?到底归属哪方势力?不但身负这么多的天级功法,对大梁最核心的机密竟也毫无兴趣…… 直到咽下人生最后一口气,洪九也未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当然了,洪九绝对不会想到,陈阳对他口中的秘密并非毫无兴趣。只是陈大少身为审尸官,获取这些机密易如反掌,哪还用受他洪九的掣肘? 手掌一抬,掌下的尸体缓缓倒地。 陈阳先在原地环目四顾一圈,然后又将双手举至眼前细看。 今日一番争战,使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定了解。 “原来不知不觉间,哥已成了武道高手了啊……” 第36章 降龙十八掌 廊道远处,突有凌乱的脚步声隐隐传来,其间还夹杂阵阵呼喝,显是来人极为慌乱。 陈阳对此毫无意外。 想他与洪九等人在此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若锦衣卫再不给点儿反应,那就太白瞎诏狱的名头了。 可陈阳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慌张。锦衣卫冲入这里,本就是不可避免之事。他如今需要做的,无非就是设法将这里的场面给糊弄过去罢了。 思绪一动,立刻计上心来。 陈阳低头,瞅见洪九手里依旧攥着暴雨梨花针的机关盒子。 他伸手将盒子摄来,打开盒盖,从里面小心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黑色毒针。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毒针扎进了自己的肩膀! 肩膀上扎针处,迅速泛起一阵酸麻。这股酸麻感来势汹汹,顷刻间便游遍陈阳全身,令他浑身冷汗直冒,脸色苍白,气息迅速衰弱了下去。 当然了,毒针有此效果,乃是陈阳刻意为之。甚至为了让毒针效果发挥到最大,他还刻意运起龟息功配合了一下。否则以他如今的武道修为,只需内气稍一运转,便能将毒素尽数排空。 到了最后,陈阳估摸着自己的惨状应该装得很逼真了,才往地上一靠,摆出了一副昏迷模样。 同时力聚双耳,严密监听着周遭动静…… 诏狱,乙字号区域入口处。 一群面容凶悍的锦衣卫在几名锦衣卫千户的带领下,脚步慌张闯入这里。 对入口处的几具狱卒尸体,他们只是匆匆一瞥便不管不顾,只是加快脚步冲入牢内。 抵达乙一号监牢,觑见牢里张文远依旧安在,几名千户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一半。 一个千户施展身法奔入牢内,伸出手指探视张文远脖颈。 “嗯?竟然只是昏了过去?!” 他抬起头,看向几名同僚的目光里有庆幸,更有毫不掩饰的意外。 “战斗地点不在这里,还在里头!” 另一位千户扫视过四周,立刻作出判断。 尔后,几名千户迅速分功。一些负责将张文远运往他处,一些负责继续探索监牢,以查清今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监牢廊道深处,有迅疾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等到脚步声渐渐顿止,发生于这里的战斗痕迹便不可避免的展示在一众锦衣卫眼前。 在一位千户的调度下,众人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起这里的残砖剩瓦。 随着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发生于这里的战斗便也掀起了冰山一角。 无奈的是,尸体可不会说话,所以一班锦衣卫操劳半晌,始终没有明显的突破。 “咦?这人还有气!这人还活着!” 角落处,几名锦衣卫发现了一名狱卒的尸体,搬运途中,其中一名旗官怀着试试看的心思,将手探向“尸体”鼻端,然后便不自禁的大叫起来。 叫声引得其他锦衣卫蜂拥而至。一名千户将挡路的几个下属一一踢开,伸手一把握住“尸体”脉门。 “是中了毒!快取九花玉露丸来!” 随着一枚泛着奇香的药丸塞入嘴里,再加上那千户在旁渡送内气。不久,“昏死”的年轻狱卒终于幽幽醒转。 因为刚醒,神志还不清晰,所以狱卒看上去有些呆呆愣愣。可聚于他身边的锦衣卫们可不管这么多。 刚刚渡送过内气的那个千户,抬手便是一逼兜呼在狱卒脸上,同时嘴里大声喝问道:“小子,快特么告诉老子这里发生了什么?” ‘艹!你特么敢打我,信不信老子分分钟灭了你丫的!’ 平白挨了一逼兜,陈阳心里腾地一下就冒了邪火。所幸,他还知道眼下处境,于是便咬咬牙将这番怒意硬生生压下。 同时心里不断暗示:演员的自我修养,演员的自我修养…… 众人瞩目中,年轻的狱卒挣扎坐起身来,他看到了距自己不远的洪九,突然指着洪九尸体,言辞激动地喊道:“是他,是洪九!是洪九将那些江湖人带进来的!” “是洪九?哼!果然是出了内鬼。快好好给我们说说,今晚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遵……遵命,千户大人,今晚,小人本来和狗剩他们一道监守乙区监牢入口,不想半夜洪九突然到访,言说想请我们几个吃酒……小人严守监牢入口,死活不肯给洪九开门,不想那洪九突然发难,还带着几个江湖高手闯入了牢内!” “守门的几个弟兄,都被那些高手给杀了。只有小的一人逃到了这里,却也不幸被洪九追上。对了!洪九手上有暗器!我就是被他那暗器所伤,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阳一番叙述,明显没有解开锦衣卫众人的疑惑。 那名千户揪住陈阳衣领,把他举到自己眼前,牙呲目裂问道:“这里明显发生过一场大战!这几个江湖贼寇明显死于绝顶高手手中,你竟然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小人没见到什么绝顶高手,什么都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千户手中,年轻的狱卒声线哽咽,闻者揪心,演技相当在线。 一名身穿黑色吏服,身材矮胖的中年人从人群中快步跑出。陈阳眼角余光扫过,认出此人正是掌管诏狱的司狱,夏侯天。 夏侯天先是瞟了眼在千户手中无助如小鸡的年轻狱卒,继而躬身行礼道:“李千户,这小家伙是诏狱今年新进的狱卒,本为永平县衙役,身世清白。来到诏狱后颇为任劳任怨,为人也算憨厚,当不敢欺瞒李千户。再者,绝顶高手来去无踪,哪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狱卒所能察觉的?” 语气略微一顿后,夏侯天上前半步挨近那名千户,压低语调继续道:“当时这小子进诏狱,可是王千户特意打过招呼的。” 夏侯天最后一句话说完,李千户眼里精光闪烁,也不知在权衡什么。 然后,他便将陈阳一把丢到地下,目光扫视左右下属。 “今夜,指挥使大人安排我等监守人犯。咱们只知在诏狱外围加强防护,却疏忽了监狱内部,这全都是我等的失职!眼下所幸人犯无碍,可咱们也有必要查清今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下属们轰然应诺后,李千户低眼扫向陈阳。 “至于这小子,暂且先押下去,严加看管吧。” 第37章 洪九 不提锦衣卫在一旁掘地三尺寻找所谓的绝顶高手,单说陈阳此刻处境。 从乙区监牢出来后,陈阳便回到了平日里小憩的木屋。 此时木屋上锁,门口也有两个锦衣卫小旗把守,明显是不让陈阳自由活动。 想想也是,今夜诏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张文远未曾脱困纯属侥幸之至。而他这么一个小狱卒又是整件事中唯一的活口。当莫须有的绝顶高手寻找不到,锦衣卫高层势必会将目光重新凝聚在他身上。 到了那个时候,再小的怀疑也会放大。陈阳可没信心挨过可能到来的一轮轮试探。 但凡锦衣卫中有一人怀疑他的身份,到时怕是修为全开,逃出也非易事! “如此想来,诏狱这地儿算是不能待了,趁着锦衣卫指挥使沈炼还没赶来,还是先脚底抹油吧……” 心里虽有万般不舍,可陈阳却也不是个没有决断的人物。 从地上随手抓起两粒碎石,弹指神通使出,便将门口两名小旗同时点倒。 尔后,陈阳拽开门锁,踏出小屋,侧耳倾听周围动静后,便毫不犹豫地往外面跑去。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绝高的身手,陈阳一路无惊无险跑至地面。 掠出诏狱大门时,他回首望了眼这个自己待了近一年的地方,心里微叹口气。 还是特么有点舍不得离开啊…… 大梁昌都北门外,一道人影在地上贴地疾行。这人赶路的姿势看上去闲庭信步,可每一脚跨出,皆在五六丈之外,姿仪飘飘欲仙,极似传说中缩地成寸的仙家术法。 话说这人正是陈阳,从昌都出来后,他心情到底还是有些郁垒,便也不想去京中耍乐,只想快快赶回位于七珍山上的庄园内。 途经一片小树林时,陈阳突然停下脚步。 之前赶路时,他便常有种异样感觉,就像身后始终有人跟随似的。可每每聚神聆听,却又没有丝毫发现,搅的大少心情极差。 到了这片树林,陈阳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朋友,跟了在下这么久,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天可怜见,说出上面这句话时,陈阳只是想有枣没枣咋呼一下的,万万没想到身后真会有人回应! “哈哈哈,阁下不愧是练髓绝颠的高手,本官所为,确有些贻笑大方了。” 长笑声中,一袭大紫色的蟒服从天而降。蟒服包裹中,一向神情严肃的奇伟中年人脸色亢奋,身上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压迫感。 “我道是谁,原来是锦衣卫沈指挥使大驾,有失远迎了。” 看清身后来人模样,陈阳嘴里说着恭维言语,身体却已暗暗警戒。 他着实有些没想到锦衣卫嗅觉竟如此敏锐,他前脚刚离诏狱,后脚就被人追来,并且追击他的,还是锦衣卫第一高手,沈炼! “在阁下面前,沈某可不敢自称大驾。” 沈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眼里渐渐冒出炽热精光。 “谁能想到,在我锦衣卫诏狱里,竟还藏有练髓境高手!并且这个高手还如此年轻。呵呵,说来惭愧,其实傍晚时分,沈某分明已在一众狱卒中感应到你的气息了,只是当时始终不信世上真有人年纪轻轻便能将武道练到如此境界。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疏忽,险些酿成大错。” “不过万幸,阁下并非是张文远的人!” “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此刻只想回家睡觉。” 面对沈炼看向自己的异样目光,陈阳心头一凛,竟隐隐有了当初被李寡妇盯上的感觉。 于是他后退半步,作势欲走。 “阁下请留步。” 沈炼上前一步,摆明了不会轻易放过陈阳。 “其实今晚阁下在诏狱击杀那几名匪徒,于我锦衣卫是有功的,所以沈某断不会为难阁下。” “方才阁下说是谁的人不重要,此言大谬!以阁下身手,天下何处都可去得。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其它势力再是自在,终究还是得听命于大梁朝廷。沈某不才,愿举荐阁下加入我大梁锦衣卫,其它官职不敢说,运作一个锦衣卫同知,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到时不说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就连阁下师门也将与有荣焉……” ‘原来他刚才用那种眼神看我是想招揽我,而不是那个意思,吓死小爷了。’ 陈阳抱拳,打断了从沈炼嘴里滚滚而出的糖衣炮弹:“不劳沈指挥使费心了,在下闲云野鹤一个,一向受不得约束。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一语说完,陈阳再无流连,腾起身形就要离去。却不想眼前黑影一闪,沈炼再次挡在了他的身前。 “沈指挥使,你这是几个意思?” “呵呵,没什么意思。只是实在见猎心喜,不忍错过阁下这个良才美质罢了。” “真不放我走?” “不放!” 气氛到此刻,瞬间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从陈阳的角度看,他身负审尸之密,当然不愿受锦衣卫的关注与约束。因为那样天长日久,势必会被人发现他身上的异常。 而沈炼拦下陈阳,爱才之心或许也有,但更大的意图,还是想弄清陈阳的真正身份。 ‘只有弄清这小子的来历,才能确认他和张文远到底有无关系。另外,也只有知晓其来历,才能更好的招揽他,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哼,既然他不想说出自己师门传承,那就唯有打出他的底细了!’ 某一刻,双方气机攀升相撞,几乎不约而同向对方递出了杀手。 “锵!” 短促的摩擦声中,沈炼的绣春刀甩出刀鞘,化成一匹明亮炽热的恢弘刀气,朝陈阳拦腰劈来。 而陈阳自然也不示弱!他双臂分摆左右,划出玄妙圆弧。其间,有隐隐龙吟兽吼贯穿两条臂膀。 等到沈炼刀气及身,陈阳双掌也同时推出。只见一条龙形气劲在他掌间桀骜冲腾,轻轻一撞,便将沈炼苦修数十年的燃木刀气一冲而散! “降龙十八掌!?原来你是丐帮弟子!” 沈炼有所讶然间,陈阳可不和他讲什么武德。他双脚微一跺地与沈炼拉开距离,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成剑,向着沈炼遥遥一戳。 伴随着一声锵然锐鸣,陈阳两指中猛地射出道森然剑气!这道剑气犀利绝伦,沿途碍眼的树枝绿叶触之纷纷破碎,就像被真正的利器斩过! 沈炼脸色一白,识得厉害,百忙中竖刀劈斩,连挥两刀之后,才终将这道剑气化解。而他的身形,也已于不知不觉中后退了三步! “六脉神剑?!大理段氏又是你什么人?” 面对沈炼的惊问,陈阳这次还是不答,依旧运起身法,冲沈炼不停攻击。 先前在诏狱,他杀那几个练脏武者几如砍瓜切菜,毫无快感。此时终于遇到一个能和他角力的对手,武者心性激发,出手便毫不留情。 而沈炼见这年轻人身手犀利,也不得不收起轻视之意,专心拆解起其递来的招式。 只是哪怕他已提起了七分精神,依旧越打越心惊,越打越震撼。 ‘这个姿势形如蟾蜍,拳脚劲道雄浑内敛,极似西域白驼山的蛤蟆功!’ ‘……这几手掌法飘逸如仙,却又招招致命,莫不是逍遥派的天山六阳掌?!’ ‘混蛋!竟吸我内力!就连日月魔教的吸星大法也会?!’ ‘……’ 打斗初时,沈炼尚有闲情开口几句,想问出陈阳和这些功法所属的门派到底有何渊源。 不过随着激斗越久,他心中的震骇、疑问便渐渐麻木。 沈炼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人能同时精通这么多的武道绝学。眼前这小子施展的功法越多,其出身就越神秘! ‘不管你藏有什么秘密,先将你拿下再说!’ 主意既定,沈炼便不再关注陈阳手中层出不穷的武道绝技,只管沉敛心情,将一身修为发挥到了极致。 他少时入武当,然后又进少林,成年后还参悟过皇室藏书,半生身经何止百战? 从一次次江湖争端或是朝堂暗斗里,他的一身刀法早已炉火纯青,凝练出了刀意,已臻至一刀破万法的玄妙境界。 所以当沈炼此刻真正认真起来,陈阳顿觉压力瞬间增大! 降龙十八掌刚猛无畴,可也经不住沈炼劈斩而出的绵密刀网。 六脉神剑犀利无比,最多也只能稍稍牵制沈炼威猛的攻势。 当然了,此时陈阳攻击开始受挫,并非自身实力不及对方,只是踏入武道的时日到底还是太短,底蕴经验比起沈炼差之太多。 若日后将这个短板补齐,定不会再有此刻这般的窘迫。 可即便如此,沈炼要想短时间内拿下陈阳也是不太可能。 就这样,二人在这片小树林奋力拼争。周围树木遭受池鱼之殃,纷纷断裂塌碎,现出一片偌大的空地。 也不知战了多久,树林外,突有阵阵呼喝隐隐传来。陈沈二人听到声响,反应各自不同。 陈阳脸上显露焦虑,沈炼却是露出了一抹冷笑——他奋力在此拖延时间,手下那帮锦衣卫们,终于是赶到了。 “沈指挥使,眼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今日罢战如何?江山不改,绿水长流。” 一声长啸中,陈阳运足内气挥出一招亢龙有悔将沈炼暂时击退,然后转身就走。 “现在想走,恐怕有些迟了吧!” 沈炼当然不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内气暗中一提,身形顿时迅疾了三分。同时绣春刀在空中连挥三下,斩出三股刀气,遥遥劈向陈阳可能逃遁的路径。 只是不想陈阳这小子太过鬼精,前冲的身形陡然回转,便与那三股刀气擦身而过。随后欺身于沈炼跟前,抬手洒出漫天冰雨。 “指挥使看我这手生死符如何?” 关于生死符的大名,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沈炼自然如雷贯耳。这套功法是逍遥派的一门绝学,融内气与暗器为一体,中招者浑身痛痒难耐,若不想受那堪比凌迟般的痛苦,就必须得臣服于出招之人,以定期换取缓解痛苦的解药。 而逍遥派也凭借着这门绝学,暗中控制了许多江湖门派,作威作福于一方,做下了不少作奸犯科之事。 鉴于逍遥派潜藏势力太大,已渐成朝廷威胁。两年前,沈炼就已率领锦衣卫捣毁了这颗江湖毒瘤,将这个门派的长老弟子废去武功抓了不少,这个门派传承的许多功法按说也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可他万万没想到今晚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竟再次看到了逍遥派武功。 对这漫天冰屑,沈炼是不敢硬接的——他倒不是惧怕这些冰屑中蕴藏的剧毒,而是怕自己疗伤排毒之际,眼前这小子再杀个回马枪出来。 思绪短暂权衡后,沈炼身形蓦然爆退,同时挥洒刀气,将笼向自己的冰屑尽数吹开。 等到他从一片水雾氤氲中跃出身来,抬眼远眺,就见东方数百丈远处,陈阳的身形迅速缩小,在星光映印下愈来愈缥缈虚幻。 “段家的凌波微步?不!还有铁剑门的神行百变!这小子到底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远远看着陈阳逃路时的身法,沈炼颇为无奈地放弃了追踪的打算。 话说他直到此刻都无法相信,世上竟真有人能同时精通如此多的武道绝学。 自他幼时踏上练武之路,所经历的师父们便一再告诫:武道修行贵精不贵多。除非将一门功法练到登峰造极,否则千万别贪恋旁门功法。如此,才是真正的宗师之道。 可是历经今晚一战,沈炼却不禁对这套理念生出了丝丝怀疑。 练武贵精不贵多,那只是对普通人、甚至是对寻常天才来说如此。可若有一人天赋万中无一,天下任何功法在他身上都没有修行瓶颈,那他有朝一日成就先天宗师就是板上钉钉之事。 “整个大梁,已有一百多年没出过武道宗师了,甚至连武道大圆满的练髓绝颠也一个没有。” “这种情形,怕是很快就要改变了……” 夜风渐渐呼啸,扯起沈炼衣后大氅。这个大梁锦衣卫第一高手遥望远方轻声低喃,脸上说不上是喜还是忧…… 第38章 皇子 夜空漆黑,时间已近寅时。 七珍山某处峡谷的一座秘密庄园内,一道黑影划破静寂,横空掠至庄园前院的广场上。 “呼!应该没有追来!” 夜色中,陈阳回首望向院门,侧耳倾听门外动静片刻后,一颗心终于渐渐安定了下来。 话说方才他从和沈炼的比斗中脱身后,并未直接逃往位于昌都城北的七珍山,而是先一路向东跑了数十里,等确定身后没有追兵后,才悄然折返,回到了这座原本归属于高俅的庄园。 这条峡谷内的所有庄园,皆属于朝堂上的达官显贵。山外还有守墓官兵长期驻守,所以万一锦衣卫真寻到这里,也绝无可能悄无声息进来。 捋清楚了这些,陈阳的担心便也彻底放下,开始复盘起了今晚之事。 “不知不觉间,咱也算是高手一个了,在诏狱混了将近一年,终究不算白待……” 刚刚穿越至这方世界,他不过是永平县衙最低等的一个外班衙役。而经过一年时间就成了江湖绝顶高手,这一切回想起来,恍如做梦一般。 往昔忆尽,陈阳便习惯性地将心思放在了正事上。 先不提他今晚斩杀的那五名练脏境武者,就说白天时候,他还亲手收敛过几具江湖人的尸身。 此刻夜色尚浓,还来得及开堂审尸! 陈阳将内气聚于指端一搓,捻出一丝火星,再顺势往旁边一引。 刹那之间,幽幽烛火点燃,其下有苍白蜡烛浮现。随后,案几、高台、衙堂等等一一现于世间。 等到浓浓灰雾将陈阳身形掩盖,陈大审尸官才不慌不忙地披上官袍,静待今晚第一个“客人”登场…… 凄凄鬼啸中,白日里他收敛过尸身的一个个亡魂接连进入审尸官堂,陈阳按部就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对于生前未做大恶、但含冤而死者,陈阳会在看完其生平经历后,挥手将其魂魄送入轮回。 对于那些十恶不赦者,则召出鬼手,将他们的魂魄打入审尸大堂地底。 审完这些亡魂皆有奖励,每每这个时候,陈阳便专心回忆死者生平经历,对于那些他感兴趣的技能或功法竭力观想,而审尸衙堂也从不令他失望,每次都能将他向往的奖励,以讯息激流的方式汇入他的脑海。 审完这些亡魂,陈阳又得了玄级武道功法两部,地级功法一部。 这些功法若暴露在外,说不得就要在江湖上引起或大或小的哄抢纷争。 但它们如今在陈阳眼里,不过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陈大少如今面临的一个尴尬局面…… 众所周知,武道修行的本质,就是打通人体身上的经脉和窍穴。 人体有十二条正脉、一百零八处大穴。而武道功法又分天、地、玄、黄四等。 修习黄级功法,可以打通一条正脉、九处窍穴,武者修习有成足以完成武道练筋。 而修习玄级功法,可以贯通两条正脉和十八处窍穴,若能修成,武者足以练骨。 玄级之上是地级功法,练习地级功法有成,足以令人贯通四条正脉,打通三十六处窍穴,达到武道练脏境。 而最为高深就是天极功法。修成天级功法,就能贯通八条正脉、七十二处窍穴,让人臻至武道练髓境界,成为江湖绝顶高手。 将近一年时间以来,陈阳靠着在诏狱工作之利,接触了数百位江湖高手的尸体。通过审讯这些尸体的亡魂,他得到了上百部不同等级的功法秘籍! 审尸奖励可以让他直接将这些功法学会,同时也帮他将功法涉及到的经脉、窍穴悉数贯通。 也正是凭借着这个外挂,他才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将武道修为推进到练髓境界。 但不知从哪次审尸开始,陈阳突然发现,他身上竟再无经脉和窍穴可以贯通了! 而它们难以贯通的原由说起来极其搞笑——只是因为新功法涉及到的经脉窍穴以前已被旁的功法打通过,如今再以这门功法贯通这些经脉和窍穴,只是徒劳的重复罢了。 诏狱审尸近一年,陈阳已然贯通了全身十一条正脉、九十九处大穴!可这最后的一脉九穴,他却始终难以打通。 就拿今晚获得的三部功法来说,《碧玉掌》和《落叶腿》本可以分别为他打通双臂及双腿上的十八处窍穴,《铁山靠》更该帮他将腰腹上的三十六处窍穴悉数贯通。 可因为这些窍穴和经脉他早已用别的功法贯通过,所以哪怕如今再学会新的功法,他身上贯通着的,还是那十一条正脉、九十九处窍穴! 按着陈阳估计,若想将剩下的一脉九穴打通,非得寻到一门极其罕见,且邪异诡秘的功法不可。 这种功法在诏狱极难寻到,若想找其线索,怕也只能在这偌大的江湖碰碰运气。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今晚从诏狱脱身而出,倒也不是多么可惜之事了。 微晃下脑袋,陈阳将心中的忧愁暂时撇在一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审尸上。 此时,他白天收敛过尸身的几个亡魂已经审尽,接下来登场的,就是洪九等五人了。 窗外的阴风突然变剧,吹得官衙门扉咣咣作响。某一刻,官堂大门猛然打开,五道鬼影从外同时欺入,向着坐于案几之后的审尸官凶猛扑去。 对于这个变故,早就见怪不怪的陈阳一点也不慌张。他心念一动,笼于身外的灰雾刹那分出五股纤细雾索。 凶猛的鬼影撞上雾索,身躯瞬间被雾索死死困缚摔于地上。那模样就像猛虎误入囚笼,刹那就成了无力的兔子。 看着台下尚保留着大半人身,且在不停狰狞嘶吼的五具恶鬼,陈阳微一沉吟,便决定先从那名叫作谢烟客的剑客身上入手。 陈阳将目光凝聚在谢烟客身上,这个剑客的人生经历便开始在陈阳眼前飞速流转开来。 ‘……出身江南谢氏,自幼天赋绝佳,六岁开始习练武道……’ ‘……四十岁后,已在江南一带颇有侠名,被尊为飞鸿剑客……’ ‘……只因心高气傲,不甘在这江南一隅厮混终生,隧起意北上赴京……’ ‘……抵达京城,听闻大梁左相张文远求贤若渴,便即拜入张府……’ ‘……在张府厮混十几年,颇得主公信任。一日接到一秘密任务,扮作江湖匪徒,故意犯下大案,被锦衣卫缉捕于诏狱……’ ‘……诏狱中亦有张家暗线,帮其制造假伤,装作散功模样,蛰伏于诏狱内部。以待万一某日张文远被抓,便可从诏狱内部将张文远救出……’ 浮光掠影间,谢烟客的生平便被陈阳快速收入眼中。 陈阳将其魂魄打发后,收获地级剑经一部。 只是,哪怕这个江湖人的亡魂已经被送走好大一会儿,陈阳心中却依旧唏嘘不已。 他感慨的不是这名叫谢烟客的武者,而是站于谢烟客身后的张文远! “好厉害的心机!好深远的布局!为了防止有朝一日落入锦衣卫之手,竟能提前数年早早布局!” 陈阳眼前,不由再次闪过今晚在诏狱的一幕幕场景。 今晚若不是有他陈某人在诏狱,这几人的营救计划很可能就会成功。 要知道,坚固的堡垒从外面难以攻克,却往往毁在内部人之手。 “如此看来,这剩下几人待在诏狱,目的也该和谢烟客一样咯?” 思绪转动间,陈阳将目光挨个儿看向剩下几个亡魂,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果然,接下来连续三次审尸,陈阳发现除洪九外,剩下三个江湖客进入诏狱的目的与谢烟客一般无二,皆是张文远早早布局,为防有朝一日自己身陷诏狱所做的未雨绸缪。 审完这三个江湖客,陈阳获得玄级、地级功法各两部。 可惜这几门功法与从谢烟客那获得的剑经一样,皆不能帮陈阳打通剩下的经脉和窍穴。 打发走这三个武者亡魂,此刻,偌大的审尸大堂里,便只余洪九一人,哦不,一鬼了。 陈阳本着尽快了事,早早休息的心态,打起精神看向洪九生平。 “嗯?原来这洪九自小就是张府家仆,早在张文远未成大梁左相时便跟着他身边了。这倒是解释了为何今晚行动明明他修为最弱,可其余四个一流高手却隐隐以他为首的原因……” 洪九生平如走马灯般在陈阳眼前疾速浮现,他“看”到洪九在张府的安排下,隐姓埋名混入诏狱,在诏狱凭借着长袖善舞以及广撒金银,收获了极好的人缘。 每隔一段时间,洪九都会回张府报备一次,也正是通过这一次次报备,张文远暗藏着的庞大势力才算是在陈阳面前掀开了冰山一角,震撼地年轻的审尸官再无丁点睡意! “原来景隆帝不上朝的这二十多年,张文远表面对大梁忠心耿耿,暗地里竟真的早有反意!” “驻守青州的赤炎军、驻扎琼州的藤甲军、以及把守大梁西北门户的白虎兵团早就被他握在了手里……” “另外,他还暗中扶持江湖势力。少林、武当这两大正道魁首已基本被他控制。沧州的英雄山庄、蜀地的剑阁、中州的无双城、天下会等等闻名天下的大帮派也暗中以他为主……” “呵呵,景隆帝无心朝务二十多年,倒是养出只偌大的白眼狼来。若非这次右相裴嵩为个人私利雷霆出手,这天下不知多少年后,便要改姓张了……” “咦?等等!” 此刻,陈阳旁观洪九生平已到了末尾,恰好“看”到了右相裴嵩陷害张文远的整个过程。 首先,由右相裴嵩引头,裴氏一脉官员集体弹劾张文远藐视圣恩、不尊皇上。 其次,锦衣卫突袭张府,从张府一间暗室搜出了龙袍、玉玺等大逆不道之物。 最后,又有兵部尚书呈文,提交了几件张文远暗通敌国的确凿证据。 尤其是这最后一条,令景隆帝大为震怒,专门从百忙的修道中抽身出来,定下张文远罪状,并金口玉言裁定要将张文远在万民眼前千刀万剐! 表面上看,裴嵩这次的计划获得了极大成功,可陈阳此时却知,事实的真相全然不是这般模样! 想张文远身为大梁左相,独掌朝纲二十多年,什么风雨没有见过,怎会被这等阴谋诡计轻易打倒? 他身陷牢狱,全程中未曾为自己辩驳半句,这皆是他自愿的罢了! 以张文远掌控的力量,已经具备了硬刚朝廷的实力,他眼下唯一缺的,只剩一个名分! 正好,此时有奸臣裴嵩欺上门来,昏庸的景隆帝二话不说,便将他这个为大梁操劳了半辈子的定海神针押入大狱,并还要在天下人面前凌迟处死…… 试问在这等危机关头,一些“热血之士”挺身而出路见不平,便是极其顺理成章之事了吧。 按着张文远的计划,他“被迫”入狱后,将会被一些“江湖好汉”救出。哪怕此计不成,待他受刑那日,也会有成百上千的“江湖高手”前来劫法场。 以江湖高手以一当百的实力,从锦衣卫手中将他救出当不是难事。到了那个时候,他再以受害者的身份登高一呼,历数大梁景隆帝罪状,便有了重建乾坤的大义…… …… 看完洪九记忆,陈阳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果然,当官的从来没有一个好东西。裴嵩想用阴谋诡计搞垮张文远,却不想张文远正要以此为契机谋取天下! “管特娘的是黄狗咬白狗,还是白狗咬黄狗,和小爷又有什么关系?!” 想至最后,陈阳脑袋狠狠一甩,将这些肮脏深沉的城府算计统统扔到了一边。 “不过,张文远行刑之日,将有大量江湖高手汇聚昌都。这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个绝佳的机会。” “我缺少传承底蕴,更不想靠着死磨硬熬,将剩下的经脉窍穴打通,只能将希望放在谋取更多的武道功法上了。” “到时将这些江湖人的亡魂一一审过,说不定就能得到贯通最后那一脉九窍的功法……” “嗯,此事值得好好谋划一番!” 第39章 犯人 壬寅日,劫煞,宜刑狱。 这天,大梁昌都午门前的菜市口处,一大早便聚起了一大堆等着看热闹的京城百姓。 今天菜市口要杀人。杀的还不是一般人,而是执掌大梁朝政二十多年的左丞相,张文远! 眼下时节离入秋尚远,按说还远未到砍脑袋的日子。 不过听闻张相与敌国暗通款曲,还私藏龙袍,这些举动大大惹恼了当今圣上。 景隆帝一气之下,特命锦衣卫缉捕张文远,并定下凌迟之刑,以告天下。 时间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午时。 这个时刻,京中大部分百姓刚刚吃过午饭,正是闲极无聊寻乐逗闷的时候。 闻听菜市口有张相凌迟,便呼朋引伴赶往此处。再加上那些消息灵通、一早便在这里等候的群众…… 一时间,小小的菜市口人山人海,比之元宵佳节还要热闹。 北边突传一阵炮响,等得有些无聊的观众立时精神一震。 先是由一列骑兵开道,从北面诏狱方向奔来,将挤得乱哄哄的街道肃洗一空,同时也将看热闹的人群驱赶向了他处。 尔后,又有黑衣黑甲的羽林卫持戈而来,将街道各处路口把持,圈出足够的行刑地方。 最后抵达的,是一队锦衣卫。 这队锦衣卫的人数几近上千,其中光是穿朱色飞鱼服的千户,便有数十之多。 被众千户聚拢于中间的,是一名身穿紫色蟒袍、身形奇伟、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 百姓们交头接耳间很快便知道了,这名男子正是威震京师的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同时也是今日处刑张文远的监斩官。 众多锦衣卫旗官中间,押有一辆囚车。车里的老者须发半白,身带重枷。 可即便如此一副落魄模样,当他抬首扫过沿途百姓,依旧目光如电,蕴有无上威严。使得与他对视、甚至想着借机奚落者,无不心头骇然。不是赶紧低下脑袋,便是忍不住后退一步,再不敢有丝毫的亵渎心思。 京城百姓见识广博,以往围观行刑,他们哪里见过今日这般大的阵仗? 或许是因这个老头当过朝堂左相,景隆帝终是有感于其为帝国操劳多年,才决定给他最后的排场和体面吧。 至于说调这么多兵将仅是为了防止有人劫狱,百姓们第一个就不相信。 大梁京都,天子脚下,又有锦衣卫环伺左右!你若吃了狗胆蹦出来劫法场,不是活腻歪了么? …… 日头横移,逐渐越过人们头顶位置。 此刻,监斩官沈炼早已在一张官案后就坐。 他抬头望了眼太阳,然后便向坐在身边的一个老太监颔首示意。 那太监身着大红蟒服、脸色红润,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颇有股上位者威严。 得到沈炼授意,老太监领命站起,环视左右兵丁百姓,最后扯起公鸭嗓子高声喊道:“时辰已至,准备行刑!” 一语即出,早在行刑台下等候多时的两个刽子手便手脚麻利地爬上高台。 他们两人中,一人手抓一副渔网,一人手持一柄锋锐小刀。 按照凌迟的程序,需先用渔网将犯人身体裹住,随着渔网收紧,犯人的皮肉自会从渔网网格里凸出。待到那时,只需用小刀轻轻一刮,便能将一块皮肉从犯人身上剔下。 据说高明的施刑者施展凌迟,足能行刑三日,割够犯人三千余刀才让其咽下最后一口气! 由此不仅能大大体现凌迟的残忍,同时也诡异地赋予这门刑法某种莫名的观赏性。 在周围百姓的起哄声中,两个刽子手快步靠近绑在柱子上的老者。 他们先是向张文远告一声罪,然后便准备脱老头的衣服。 可是,白色的囚衣刚刚掀起一角,突然,行刑台下的某一处角落里,猛然传来了一声弓弦震响! 此时此刻,围观百姓的起哄声已然愈演愈烈,按说一声弓弦震动引不来人们注意。 但这声弦震却大为不同,其声音洪亮、宛若牛吼! 伴随着这声巨响,有一道粗如儿臂的利箭从人群里激射而出,眨眼间便将行刑台上的两个刽子手射串在了一起。 又因这一箭的力道太过巨大,不但将俩刽子手当场射杀,还带起他们的尸体向后疾飞,直到飞出三四丈远才轰然跌落。 见此一幕,行刑台下百姓们的起哄声倏然一静。 可监斩行刑的锦衣卫们却是反应极快,亦或是早有防备。 几名千户第一时间挺身跃出,一边嘴里大喝着“有人劫法场”,一边拔出刀剑,冲上行刑台上的左相张文远。 剩下的千户们则运起身法冲向街道四处,第一时间掌控住身边的羽林卫和骑兵,收拢兵卒围成圆圈,防备着圈内犯人出逃,也防备着圈外强敌杀入。 锦衣卫的一系列反应不可谓不迅疾,若是应付寻常状况当可万无一失。 可惜的是,今日他们要对付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大梁左相数十年如一日精心培养的江湖势力! …… 行刑台上,须发半白的张文远双眼漠然,眼瞳里残留着的,还是刚刚两个刽子手被利箭射穿的景象。 可此时在他的头顶上空各处,已有六名身着朱服的锦衣卫千户,正手持不同兵器,齐齐向他压顶杀来。 六名千户脸色决然,出手毫不留情,明摆着是要将张文远即刻斩杀! 但正在这时,行刑台下的某处再次响起一连串弓弦震响,先于弓震声提前而至的,是三支裹挟着杀意的强力箭矢。 六名千户中的三位不得不在空中收刀横撩,将射于身前的强失劈落。 唯有剩下三个千户不曾遭受攻击,依旧目光坚定地向张文远狠狠杀去。 但遗憾的是,这三名千户最终也未将大梁左相斩于刀下。 因为就在他们的刀锋即将触及张文远那刻,在张文远跟前,陡然现出三道人影! 那三人出现的极其突兀,只因他们修为太高,竟给人造成了一种瞬息而至的感觉。 挡于张文远左侧的是一名身披袈裟、宝相庄严、面容枯瘦的老和尚。 他突兀而现,面对着那柄劈头斩来的绣春刀,左掌似慢实快地轻柔抬起。 钢刀恰好斩入他的掌心,但下一刻,便崩碎成漫天铁屑,随它的主人一道,被一股大力狠狠扫落台下。 护在张文远右侧的,则是一个身披鹤氅,须发皆白的橘皮脸老道。 老道手持浮尘,面对斩来的利剑从容不迫,就像驱赶苍蝇般轻轻一扫。 浮尘激起一股大力,不但将长剑撞成两截,同时也将剑主人撞得胸裂骨断,血洒长空。 比起和尚、道士的不忍杀生,站在张文远中间的那个身情阴鸷,身材伟岸中年人就显得残忍多了。 锦衣卫千户的长刀眼看便要劈在他肩膀,他却身躯一晃,同时左臂一抬,后发先至地将手掌印在了那名千户的胸膛。 “轰!” 一声闷响猛然从那千户体内爆出,凶猛的力道直将其身体震成了漫天血雨! 看都未看身后血雨一眼,中年人旋步转身,脸上阴鸷瞬间化为恭敬。 “雄霸救护来迟,请主上恕罪!” 同一时间,和尚和道士也是回身弯腰施礼,一个双手合十,一个打着稽首,脸上露出的,是与中年人同款的恭敬表情。 “没有来迟,你等来得很及时!” 绑于木柱上,张文远脸色依旧淡然,似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在雄霸的帮助下,他很快挣脱掉了身上最后一具镣铐,抬腿方要离开,却发现行刑台上,已然多出了沈炼和一名老太监。 “呵!沈某就说张相自入狱以来,始终面色不改从容不迫,原来果然有所依仗啊。” “天地会的熊帮主,少林寺的戒嗔大师,还有武当派的天机掌门……” 他的目光扫向台下、刚刚频发冷箭的某处角落。 “若没有猜错,台下藏着的,应该是神箭门的柳老前辈吧。” “哈,四位皆是江湖上威震一方的人物,只是不想却都是这张文远的走狗!今日张文远欲借四位之力从沈某手下逃出升天,怕还是异想天开了些……” 说这些话时,沈炼神态自信,显示出他对今日一幕早有预料,且也做下了相应布置。 却不想那中年人雄霸脾气暴躁,登时出口打断了他的话语。 “沈炼,你以为今日就来了老子几个么?这也太小瞧张相爷了吧!伙计们,相爷已经救下,大家动手!” 一声大喝之下,沈炼等人身后顿时传来震天的喊杀。 那些杀声响起于周遭街道角落,响起于此刻正四处逃窜的百姓中间,甚至响起于身穿朝廷官服的锦衣卫同僚…… 刹那之后,杀声聚集,声势震天! 无尽的刀煞、剑气开始在菜市口各处爆发,这些江湖人的数量虽不及官兵,但各个身手俱佳,无一不是以一当百的强者。 沈炼眉稍剧跳,他匆匆一瞥间已然看到,这些江湖人中,单单练髓境的绝顶高手就有十几个,至于剩下的,也大多是练脏境的一流高手! 如此强大骇人的一股力量悄然进京,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竟然不知!这……这得是出了多大的内鬼?! 只是眼下可没有供他揪出内鬼的时间!张文远既能引来这么多高手救助,隐藏势力定然骇人听闻!今日若让其成功出逃,日后定是朝廷大患。 届时别说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就算是亲王、太子,景隆帝也照杀不误! 瞬间理清其中利害,沈炼再不犹疑,大手一挥,便引着身后一众官府高手向张文远狠狠杀去。 …… 早在两个刽子手被长箭射杀那刻,周边街道上围观的百姓便开始出现骚乱。待到之后千户们规整军马、雄霸等人杀上刑台时,见机快的已是脚底抹油,引得其他人也是纷纷效仿,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汹涌的纷乱就此爆发,人们哭爹喊娘,如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而到了此刻,参与劫法场的江湖人士已是不在隐藏,纷纷杀将出来。 刚开始时,这些江湖人还有所克制,袭杀的对象多是大梁官兵。 可随着百姓们纷乱无措的挡路、随着他们杀得渐渐红眼。这些参与劫狱的好汉们便放开了手脚。 对抗他们的官兵,他们杀!挡路碍眼的百姓,他们也杀! 而在锦衣卫这边,也面临着相似的境况。 一个个百姓如同苍蝇般乱窜,晃得这些锦衣卫本就惊惶的心态更显焦躁。再加上上峰不停呼喊施压……为了立功,更为了日后不被人诬蔑追责,他们恶从心起,觑见不穿官服的,挥刀便砍,挺剑就刺! 整个菜市口区域,短短时间便血流成河,化作了一片人间地狱! 而倒在这片血色地狱中的,有江湖高手,有大梁官兵,但更多的,却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同一时间,在菜市口刑台之上,几名绝颠强者的争杀也进入了白热化! 短短顷刻间,沈炼已然血染袍服,人如疯魔! 一道道恢弘无比的刀气被他借着长刀挥洒而出,充分展示着他锦衣卫第一高手的实力并非浪得虚名。 在他身周,来自少林寺的戒嗔大师早就不复刚开始的宝相庄严。他的袈裟已经烂成碎缕,仅仅靠着几根布条勉强裹在身上。可他此刻却全然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模样。 一道道泛着淡淡金光的大手印被戒嗔凝集而出,抵挡着斩向身前的犀利刀芒。 而在他身旁不远处,武当派的天机老道也是披头散发、仪容不在。 为了抵挡沈炼的刀气,老道的一柄浮尘已快变成了秃毛驴。可为了拖住沈炼,为同伴争取斩杀敌人的时间,老道也唯有咬牙苦苦支撑。 在戒嗔和尚和天机老道围攻沈炼的同时,天地会帮主雄霸也同样陷入了苦战。 他的对手,正是那名之前与沈炼站在一起的银发太监。 这老太监功法诡异,实乃熊帮主生平仅见!他的兵器非刀非剑,也不是斧钺钩叉等物。 而是一枚枚的绣花针! 手持着这些绣花针,老太监速度如鬼魅,出招似毒蜂,令雄霸抵挡的颇为艰难。 若非他的三分归元气已颇具火候,估计百招之内,便会被这老太监给活活刺成筛子! 百忙之中,雄霸眼眸转动望向刑台之下。 方才,他已令神箭门的柳门主背着张文远向菜市口外面逃去,以柳白猿的修为和脚程,此刻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吧。 刑台之下不远处,趴着一具四肢矫健、身穿灰袍的老者尸体,尸体身首分离,旁边还跌着一张造型奇特的大弓。 看清这具尸体模样,雄霸的瞳孔倏然一缩! 他连忙震开老太监,脑袋疾转,扫视战场周围。 相爷呢?!张相爷他哪里去了?! 第40章 人犯 让我们将时间稍稍提前片刻。 其实早在百姓们亡命奔逃、江湖人与官兵双双杀红眼的时候,谁都没有发现,街道上曾出现过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人的模样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动作却比年轻人还要灵活得多。 说他格格不入,是因为表面上看去,他与周遭百姓一样,始终是一副惊惶逃命的模样,但实际上他却并不是在真的逃命! 他被人流“裹挟”着在菜市口街道四处乱窜,每每遇到地上躺着的尸体,都会伸手在尸体上触摸一把。 如同一个游荡的幽灵一般,上一刻,他明明已经远离了杀场的中心。但在下一刻,他的身影却又出现在了斗杀最为激烈的区域。 如若不是脑子有病,那此人的行为定然别有目的。 话说陈阳的脑子当然不可能有病! 事实上,陈阳今日早早等在菜市口,心里盼望的便是眼前发生的场景。 只要这些劫法场的江湖人与大梁官兵发生冲突,他就可趁机浑水摸鱼、大发横财! 之所以如此行动,皆是为了提升自身修为。 如今,陈阳身上的经脉已经贯通了十一条,窍穴也打通了九十九个。为了将最后的一条经脉和九处窍穴贯通,只能寄希望于获取更多的武道功法。 获取武道功法需要审尸。而审尸的条件便是他陈某人必须触碰过那具尸体。 正因如此,陈阳今日才特地潜入大梁京师,静待这场“好戏”开场。 在今日行动之前,为了防止锦衣卫认出自己,陈阳还特地整容,哦不,易容了一番。 …… 之前,眼看事态确如自己预料般发展,陈阳在“浑水摸尸”之刻,心里还生出些满足和得意。 但这种满足的情绪却并未持续太久,尤其是当他看到劫法场的江湖人与官兵双双杀红了眼、纷纷将屠刀挥向无辜百姓那刻,陈阳的心也跟着莫名揪紧了起来。 穿越到这方世界一年多,他对自己的新身份早已暗中认可。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也习惯了创造这些环境的人民。 另外,虽说这里是一个视万民如草芥的封建社会,但一些烙印于灵魂里的东西,并不会随着穿越而逐渐忘却。相反的,正因为这些东西在这里太过稀少,才更显得弥足珍贵。它们始终提醒着陈阳,告诉陈阳他从哪里来,以及生而为人的底线又在哪里…… 两世为人,对于一些强暴不公之事,以前的他能力有限,只能躲在远处无奈观望,并在心中暗自气恼。 但此刻的他已有绝顶武道傍身,岂还能受这些顾虑烦扰,袖手旁观?! 身前不远处,有一名小女孩与母亲失散,正缩在墙角里哇哇哭泣。 一名样貌粗鲁的大汉提着砍刀从她身旁路过,走了几步却又折回,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小女孩,嘴里一边咒骂着,一边高高举起大刀! 但是下一刻,这名大汉的身体却是猛然一滞,继而缓缓瘫软在地。 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这老头看上去羸弱不堪,动作却迅疾无比。 老头一个跨步冲到小女孩身边,一把抄起这具瘦小的身体,在小女儿连续不断的哭泣声中,将她顺利送出了这片杀场。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陈阳一边触碰场上尸体,一边如法炮制的将一个个无力奔逃的百姓送到了远处。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样救人的速度太慢! 虽说他有信心和场上任何一个武道高手放对,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在这种类似于两军交锋的阵前,个人武力能起到的作用竟是如此的有限。 “呵!要是这里是个仙侠世界就好了,任你武道高绝,老子一个小火球术就能把你烧成齑粉!” 一边在脑中臆想着,陈阳一边眼观六路,思索着破局之策。 距他不远处正是菜市口的行刑台。此刻,台上的沈炼、以及那个老太监正与几名江湖高手激斗正酣。 陈阳目光掠向台下,恰好看到身穿囚服的左丞相张文远,正被一个灰衣老者背着向外疾行! 一道灵光划过陈阳脑际! 今日这场争斗,归根结底的焦点便是这个张文远。若能将此人带出这里,便能将锦衣卫和江湖人同时引开。 场上百姓们的生命,自然便能得到保全! 陈阳想到就做!一边默运龟息功收敛自身气息,一边装出惊惶逃命的模样,踉跄着向灰衣老者迎面跑去。 或许是因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也或许是觉得身负贵人不宜节外生枝。 面对着不远处像只无头苍蝇般朝自己跑来的老头,柳白猿的目光只是匆匆一扫便看向了他处。 法场劫人本就是桩险事,如今目标既已达到,当以最快速度离开这里! 双腿蹬地间,柳白猿的身形便化成了一道灰线,朝这菜市口外面疾驰而去。 行进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与方才扫过一眼的老头擦身而过。 目光没往那老头身上凝注,双腿也不曾停下。 可正因这个举动,令威震漠北的神箭门门主柳白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一只泛着暗金光泽的掌刀,突然从柳白猿背后横扫而至。 掌刀之上杀意澎湃,直激得柳白猿脖颈上的汗毛根根僵立。 他的脑中,不可避免的闪过那道刚刚与自己擦身而过的老迈身影。 心头立刻涌起无尽的惊骇和恐惧! ‘糟了,这人竟是个练髓境……’ 思绪有些僵顿间,身体却已依照数十年养成的习惯,下意识做出了应对。 柳白猿的左臂猛然挥起,将手上那张可以折叠隐藏的强力大弓,狠狠砸向偷袭向他的暗金掌刀。 这张强弓乃陨铁铸造,陪伴柳白猿已愈六十多年,寻常刀剑根本难伤其分毫。 所以此刻虽是失了先机仓促应战,但柳白猿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不小的侥幸。 ‘只要能撑过这一击……’ 柳门主心中方生此念时,耳边蓦然响起一声沉闷龙吟。 尔后,他便眼睁睁看着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强弓,被那记掌刀一斩而断! ‘降龙十八掌!还有,金刚不坏神功……’ 他心中最后的震骇刚刚升起便旋即熄灭,一同熄灭的,还有他燃了八十多年的生命之火…… “啊!?快来……” 陈阳靠着偷袭一招斩杀柳白猿,趴伏在柳白猿背上的张文远神情狂变,张开嘴巴便要大声呼救。 可不等他将嘴里话完全喊出,就觉眼前人影一晃,继而脖颈一疼,瞬间便陷入了昏迷。 昏迷之前,已有几十年未曾感受过的惊惶充斥了他的心房。 “这个人,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 第41章 部署 刑台之上,眼见柳白猿身死,张文远失踪,天地会帮主雄霸,立时陷入了狂怒。 他蓦地调集浑身内气,施展三分归元气绝招,将再次逼近自己的老太监震退。然后也不管台上战况,身形冲天而起,直直向着菜市口街道出口奔去。 路上,有一劲装青年拦下了雄霸脚步。他冲雄霸匆匆一抱拳,嘴里同时大声禀报道:“帮主,刚刚属下见张相被一陌生老者带走,那老头可是咱们的人?” 按着这些江湖豪客的计划,今日护送张文远离开这里的,本应是神箭门的柳白猿。可眼下却见张文远被其他人带走,劲装青年出于谨慎,特地前来禀告雄霸一声。 雄霸身形蓦地欺近劲装青年,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眼睛里的杀意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可看到那人去了哪里?可看清了那人样貌?” “属下特意留意了一下,看到那人冲向了京城西门……” 劲装青年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雄霸蓦然回头看向了刑台方向。 “老秃驴!老杂毛!相爷已经被人掳走,休要在此纠缠,快同熊某一起去救人!” 雄霸这声呼喊蕴含内气,声音洪亮至极,不但令刑台上的戒嗔和尚和天机老道停下攻击,并进而朝他奔来,也引得散于菜市口各处的江湖高手轰然应诺,纷纷跟在他身后,杀向了京城西门方向。 前文已经提过,今日参与劫法场的江湖人士数量众多,这么一股力量远非寻常守城兵卒可以对付。 他们若是一心离去,就连锦衣卫也是无可奈何。 行刑台上,失去自己对手的老太监跃至沈炼身边,看着身形飞快远去的一众江湖人,两条白眉皱于一处问道: “沈指挥使,雄霸这厮的话你也听到了,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曹公公,听雄霸言语,带走张文远的明显不是他们的人。可据沈某所知,如今京中怕也没有这般厉害的高手。” “唔,看你的意思,咱们得追?!” “张文远这人深藏不露、干系重大,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咱们必须得追!” 短短几句话,二人便作出决断,然后迅速点齐兵马,尾随在那帮江湖人身后,快速追了过去。 …… 大梁京城昌都,今日算是发生了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 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在监斩罪臣张文远的时候,突遭一众江湖人劫掠法场! 那帮江湖人劫走了张文远,过程中造成杀戮无数。最后,他们强闯昌都西门,出城后又折转向北。 锦衣卫指挥使沈炼深知此事干系重大,调集手头所有兵马衔尾直追。此刻,两帮人马已经冲至昌都城北七珍山,正沿着蜿蜒的山路,曲折向上奔行着…… 七珍山上,天地会帮主雄霸一掌将驻守此地的一个守墓营校官击毙。望着远处连绵成片的坟冢,眼里的疑色越来越重。 “秦堂主,这里乃是大梁皇室、勋贵的埋骨之地。你确定那人将相爷带到了这里?” 随着他喝问出声,从他身后的一众江湖人中,快步走出一个佩戴面具的矮个中年人。 那中年人冲雄霸拱手行礼,同时嘴里飞快回道:“帮主,属下精研追踪之术多年,当不会误判那人行迹。从那人沿途所留足痕看,他确实到过这里……” 言说至此,面具中年人突然轻咦一声,继而脚下发力,跃起身形直扑众人左侧方向。 “找到了!帮主,这里还有一条暗路!” 他话音方落,众武者已经在雄霸等顶尖高手的带领下,冲至其落脚之地。 众人顺着面具中年人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芳草掩映中,看到一条极难被人发现的青石板路。 顺着这条路,众多江湖好汉各逞威风,发足狂奔。 他们惊讶地发现,这条石板路竟是越走越向下,并且越走越宽。 等到他们走至石板路的尽头,才发现其通往的竟是一处隐藏峡谷。 这处峡谷占地颇广,其环山绕水、飞瀑流滢,绿树青草打底,奇花美葩衬托,风景十分秀丽。 峡谷各处,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精致庄园。这些庄园间以青砖相接,蔚为一体,共同向外表达着两个字——富贵! 甫一望见这些格调高雅的住所,饶是雄霸、戒嗔等人见多识广,也不禁有了些微微失神。 “福生无量天尊!”身披鹤氅的天机老道更是忍不住打了个稽首,说话的语气唏嘘不已。 “早就听闻朝中勋贵们有一处极乐之地,名声不显、神秘无比。没想到这个场所,竟隐藏在专埋尸骨的七珍山上啊!” “哼!什么极乐之地!还不是靠着搜刮民脂民膏建成?” 雄霸对天机老道的话语嗤之以鼻,继而转身,对身后一众江湖人喝道: “诚如诸位所见,相爷就是被带到了这里!虽然本座料定那人掳走相爷定不会立刻杀害,但眼下,锦衣卫就在咱们身后追赶,所以寻找相爷的时间十分有限!咱们当分散行动,挨个排查这里所有庄园!” “记住!寻到相爷后不可恋战,要确保相爷生命安全!” 动员令后,雄霸当即带头朝一处庄园跃去,其他高手也有样学样,纷纷选定自己目标,快步奔去。 前文已经提过,这片峡谷内庄园的数量是不少,但常年有人居住的其实却并不多。 一些江湖人听到有些庄园内隐有丝竹管乐声音传出,便施展轻功一跃而入。 尔后,便听这些庄园内传出阵阵惨叫——对于那些身居高位、平日里作威作福者,江湖好汉们心中多是鄙夷态度。 更何况此时急于寻人时间紧迫,便也顾不上痛下杀手了。 将有人居住的院子肃杀一空,对那些看上去无人住的庄园,好汉们也不曾放过。 断浪是天下会神剑堂的堂主,今日他随着帮主雄霸一路辗转来到这处峡谷。 遵照着雄霸命令,断浪也选中了一处庄园。 离着庄园尚有不少距离时,断浪便断定这座院内无人居住,不过本着谨慎态度,他还是一个纵跃跳入院内。 断浪的落脚之地乃是一片在北方罕见的竹林,他没有欣赏竹林美景的闲情,而是准备先冲出竹林,将整座院子搜寻一遍再说。 不想他脚步方动,身体便不小心触碰到了一条隐蔽的细线! 刹那之间,无数细密黑针从竹林各处喷射而出,从四面八方将断浪的身形完全笼罩。 “不好!这里竟有暗器!” 第42章 值夜 同一时间,发生在断浪身上的事情,也在峡谷内其他江湖人身上发生着…… 有江湖高手进入某座庄园,发现必经之路上挡着几个瓷罐,他急于行路,毫无防备地将罐子踢开,却不想罐子碎裂后,从里面喷出阵阵令人作呕的黄色毒烟。 还有人进入庄园后,见院子里摆有干净的桌椅茶盏,他厮杀半日早就口渴的厉害,随手举起茶壶就往自己嘴里灌水,却不想片刻后就肚中疼痛难忍,显是中毒之状…… 按着这些江湖高手的修为,将这里的所有庄园搜寻一遍原本应该很快,但因有陷阱、暗器、剧毒等物阻挡,他们排查的速度登时便慢了下来。 …… 雄霸接到手下人禀报,急急从某座庄园奔出,就见峡谷里的一块空地上,已经有二十多个遭了暗算的高手在盘坐疗伤。 如此一幕登时便令他气得须发皆张! 要知道,此时正是紧要关头:相爷他下落不明,身后又有朝廷鹰犬衔尾直追。他这儿一下失去这么多好手,接下来的局面又当如何应对? 到底是哪个缺德不带冒烟儿的家伙布下此局,专门和他熊大帮主作对? 愤怒、憋屈,种种类似的情绪在雄霸心头酝酿,他恨不得找出那个家伙啖其骨肉,但奈何此刻明显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峡谷入口处,突然传来阵阵呼喝呐喊。 雄霸听到声音猛然抬头,就见那里有旌旗舞动,骏马嘶鸣。 大梁朝廷的追兵,到了! “步惊云!你带云火堂随本座一道外出迎敌!其他天下会帮众及各路江湖朋友,按原计划继续排查推进!” “大家记住,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张相!” …… 就在雄霸带领的江湖高手与沈炼率领的朝廷官兵短兵相接的时候。在这片峡谷偏深处的一座庄园内,原大梁朝廷左丞相张文远,终于从深沉的昏迷中悠悠转醒。 双眼渐渐睁开时,张文远头脑还有些许迷茫。他扫过布置奢华的客厅,脑袋借着这个过程慢慢收拢思绪。 “我这是在哪儿?哦,想起来了,刚才我又被人给打晕了。” 记得上次被人弄晕,他还身处锦衣卫诏狱。那次昏迷使他失去了第一次逃亡机会。 而这次,他又是在接近成功逃出的时刻被人击晕…… 所以这两次昏迷,难不成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多年的宦海生涯,令张文远养成了深沉多疑的性格。虽说前后两次逃亡失败看上去貌似没有逻辑联系,可他就是觉得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 “要是老夫那谋士元芳在这里,就好了……” 心头唏嘘暗叹间,左相大人突然眼皮一颤。 他看到在屋子角落的一张椅子上,竟坐着一个年轻人!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下,屋里除他二人外再无旁人,所以这年轻人的身份,简直可以呼之欲出! “呵!是小友将老夫掳来这儿的么?” 虽心中忐忑,可张文远问出这句话时依旧表情淡薄,将朝堂大佬的气场彰显的淋漓尽致。 以往他如此说话,与他相谈的对象无不是赶紧恭敬应答,哪怕这段时日身陷诏狱,那些粗鄙的狱卒也不敢对他随意无视。 但是这次,左相大人却偏偏碰了钉子。 这句话问出良久,那年轻人竟根本没有搭理,只顾将自己耳朵朝向门外,像是在侧耳听着什么似的。 无端受到冷落,张文远心中气恼,脸上却丝毫不显。相反,他那张一惯布满矜傲神色的脸上,还罕见地露出抹真诚笑意。 “小友将老夫带到这里而不杀,定是有所求吧。老夫也不管你到底是谁的人,你先说说看吧,你想从老夫这里得到些什么?” 第二问之后良久,屋里继续冷场,那年轻人依旧没有和张文远对话的意思。 左相大人有些怒了,多年积淀的官威不自觉地汹涌爆发。以往,只有他张文远令别人难堪,他何时受过这种待遇? “你这小子,抓老夫过来,理也不理,杀也不杀!到底意欲何为?难不成专为消遣老夫不成?” 一通脾气借着疾言厉色的话语发完,张文远偷眼观察年轻人,竟发现对方还是一副不欲搭理的模样,甚至就连坐姿都未变过。 这下张文远彻底有些没辙了。他混迹官场几十年,讲究个花花轿子人抬人。同僚也好,下属也好,大家按着官场规矩沟通,互相奉承、妥协,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借此彰显官威,以势压人。 但若沟通的对象对他完全无视,那他的官威还怎么彰显?他怎样才能许之以利、逼之以害? 万般无奈下,张文远不得不选择透露一些秘密,以进一步提升沟通的筹码。 “小友应该知道老夫身份吧。老夫乃大梁左相。说实话,老夫虽贵为大梁朝堂支柱,但对大梁的诸多弊政也是束手无策……这个大梁朝其实已经气数将尽,为了在大厦将倾之刻,不让天下百姓多受波及,老夫不得已下,便暗暗做了一些布置……” “只要小友今日能放老夫出去,老夫在此许诺,日后新朝勋贵中,必有小友一席之地……” 张文远嘴里喋喋不休地做着各种许诺,不知不觉间已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合盘说出。 他原本并不打算这样做的,只是发现在劝诱过程中,那年轻人对他的许诺竟始终充耳不闻!无尽的羞恼加之对生的渴望刺激下,他便做下了这番不智举动。 直到最后,再次确定这年轻人真的无意自己的所有承诺后,他积攒的羞恼终于变成了汹涌的狂怒。 “你小子到底要什么?老夫给你便是!你今日最好放我出去,这天下苍生需要老夫,黎民百姓更需要老夫,你最好……” “差不多了!” 一声似是自言自语的沉吟,打断了张文远的暴怒嘶吼。 他昂起须发散乱的脑袋看向陈阳,眼神切切。 ‘差不多了?!什么差不多了?是不是差不多该放老夫出去啦?!’ 似是瞧出张文远目中的疑惑,陈阳嘴角轻轻挑起一抹笑意。 “我是说,外头杀得差不多了!” “当然还有……你差不多,也该死了!” 第43章 怀疑 在张文远充满惊惧的目光中,只见那年轻人抬手冲着自己方向遥遥一挥。 尔后,他就感觉脖颈处猛然一痛,接着又是一凉。最后,客厅的地板、桌椅……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开始在他眼前飞速旋转开来。 等到他那颗苍老的头颅落地,多少功名利禄、多少雄途霸业,便也跟着他的意识一道,尽归黄土了。 “呵!还特么天下苍生需要你?谁生来就想着被人驱使、被人压迫?你当天下百姓都是贱种么?” 嘴角闪过一抹嗤笑,陈阳对地上那颗肮脏头颅再无兴趣,一个闪身便从客厅跃出,接着又隐藏身形,悄悄跳至庄园房顶。 庄园之外,一场争杀已是接近尾声——正如他刚才在屋里听到的那样。 此刻的峡谷各处,烽火残烧、死尸遍地。只因他脚下这座院子坐落在峡谷深处的偏僻角落,故而才避免了塌碎之厄。但像那些位置偏好的庄园,则无一能从今日这场争杀中保全。 那些伏地的死尸中,朝廷官兵占了绝大多数,江湖高手则只有很少。 但这却并不意味着江湖人今日便赢了! 随着陈阳目光游移,他看到了此时的战场已被分成了大小不等的寥寥几处。 这几处争杀之地的外围,有锦衣卫旗官、有大梁城防军统领、有金吾卫校将,还有一些陈阳叫不出名字的朝廷势力。 而他们围攻的对象,则是几个硕果仅存的江湖高手。从这几个高手中,陈阳看到有天地会帮主雄霸、武当派掌门天机子、以及出身少林的戒嗔和尚…… 此刻,这些江湖绝顶高手各个浴血、神情颓唐,显然落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或许他们此时也在后悔恼怒,后悔今日不计后果地冲入这个峡谷,恼怒那背后布局之人心思歹毒,不但将他们引来,还欲将他们全歼于此! 这些江湖人根本想不到,这个“背后布局之人”想全歼他们倒是真的,但将他们的葬身之地选在这片峡谷,则完全是个意外。 自那日审尸洪九后,陈阳便知道了江湖人劫法场救人的计划。为了得到这些江湖高手的尸身,陈大少决定亲赴法场,见机行事。 按着他本来的打算,只需在江湖人与官兵争杀之际,自己暗中潜藏偷偷摸尸即可。 当然,再完美的计划也有漏洞。为了防止自己被人发现并进而针对,陈阳还在这片峡谷内做了一番布置——他在那些无人居住的庄园里布下陷阱、洒下剧毒,目的就是为了对付那些万一闲得蛋疼追击他的人!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因看不惯劫法场的江湖人和朝廷官兵滥杀无辜,陈阳选择将张文远掳到了这片峡谷。 结果那些江湖人衔尾追来,却又被陈阳早先布下的陷阱拖住了手脚,从而给了朝廷调兵遣将的时间…… 单以实力而论,即便这些江湖人的修为再高,也不会是大梁朝廷的对手。杀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或许尚可,但当朝廷调运兵马认真对待,那他们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陈阳站在庄园屋顶,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叱咤天下的江湖枭雄被接连斩杀,心里便知再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施展凌波微步从房顶跃下,路上捡起具铠甲胡乱套在身上,扮作朝廷官兵,开始在一具具死尸身边游走开来。 此时场面尚十分纷乱,所以一时也没人注意杀场上出现了一道异样身影。 在大梁官兵的勠力同心下,又有几个负隅顽抗的江湖高手领了便当。 但也正在这时,异变突起! 杀场上的一处军阵中,突然传出一声闷雷般的怒吼。尔后,数十名官兵、锦衣卫的尸体被从军阵中央接连扔了出来。 参于围攻的众多官兵惊诧声中,一道几乎被鲜血染红的身影冲天而起,直直向着峡谷外头袭杀而去。 “不好!雄霸要逃!” “外围的弟兄们,快拦住雄霸!” 道道怒吼声中,这些大梁最精锐的军士们前赴后继,试图堵上包围圈。 怎奈这雄霸太过狡猾,之前交手一直未尽全力,直到此刻逃生之际,才将自己的真正修为完全展露。 只见他在奔行途中吐气开声,双手随意一击,便有三分归元气凝成的气态罡球在人群里猛烈炸开,令挡路者无不披靡。 “这人吐气成罡,身上经脉窍穴已然尽数冲开,这是武道大圆满之境,距先天宗师仅一线之隔!” 官兵当中,也不知是谁叫破了雄霸此时的状态,令得前冲之人齐齐脚步一顿,而雄霸也趁着这抹间隙,加快速度,迅速冲出了峡谷之外。 武道大圆满,指的是武者已将身上十二条正脉、一百零八处窍穴尽数冲开的状态,严格来说,也属练髓境巅峰。 但因到达此境的武者,只需一个契机便能将身上内气化为真气,从而成就宗师。故而自古而言,江湖上也将这种武者称为准宗师。 宗师之名,威震天下!哪怕其前面带有一个“准”字! 当雄霸的真实修为显露,峡谷中的各个官方高手无不踌躇,纷纷失去了追击雄霸的锐气。 他们却不曾发现,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名身披残破铠甲的年轻士兵已然第一时间从峡谷潜出,循着雄霸隐约残留的痕迹,径直追了上去。 话说陈阳今日在杀场上冒险摸尸,目的便是寻到一门合适的功法,以贯通他身上剩下的一条经脉和九处窍穴。 如今眼见一个经窍全通的武者横空出世,他怎肯轻易放过。 “且不论那雄霸修为多么高深,最起码他此刻已受了重伤,而我却还是全盛状态!再加上我身负这么多种武道绝学……择机偷袭之下,胜算应该不小!” “如若不济,再扭头逃走便罢,谅雄霸也追不上小爷的速度……” 夕阳映印下,年轻的身影形似潜龙,借着草木遮隐迅速前行,距远处那个浑身浴血却依然霸道如初的江湖枭雄越来越近…… 第44章 全都见过 夕阳即将落山之际,天下会帮主雄霸终于甩掉了大梁朝廷追兵,闪身跃入了七珍山上的一片茂密丛林中。 他在林子里狂奔许久,但却没有一点走出丛林的意思。 如此举动,用意不难猜出——想那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发现他只身逃出,定会加派人马追击。此刻七珍山周围皆不安全,这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眼下这片堪称“灯下黑”的密林了。 雄霸却是不曾发现,就在他进入这片树林后不久,一名身披大梁制式铠甲的年轻兵卒,也紧跟着窜入了这片林地。 雄霸在林中疯狂突进的时候,那年轻人也施展出绝世轻功,在他身后远远吊着。并且看那年轻人追踪的姿态洒脱随意,明显还有着很大余力。 等跑到了这片丛林中一处树木稀疏的空地,雄霸突然脚步一收,顿止身形。而远处牢牢缀着他的陈阳见此一幕,也瞬间止步,闪身躲在了一棵大树身后。 ‘这老小子,怎么不跑了?!是想在这里就地疗伤,还是……察觉到我啦?!’ 心头惊异间,陈阳思绪电转,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刻发动偷袭。 只是不等他将想法付诸行动,远处的雄霸突然开口说话了。 “阁下跟了本座这么久,是不是该滚出来了?!” 果然!陈阳心下叹出一口气,就要迈步从大树后走出——眼下既然偷袭不成,那就试试正面交锋吧。 可正在这时—— “桀桀桀,熊帮主不愧是武道大圆满的强人。咱家在这里本想着捡个便宜,不想竟已被熊帮主给发现啦。” 一道阴恻恻的嗤笑突然响起,阻住了陈阳准备现身的步伐。 陈阳立即来了个紧急刹车,重新将自己的身形藏好。同时偷偷从树后探出眼眸,小心翼翼看向雄霸所在方向。 就见左前方不远处,一道身着大红蟒袍的身影从一棵树上轻轻飘下,径直落在雄霸跟前。 话说这人陈阳见过,正是今日在菜市口刑台上,和雄霸对决过的老太监。 老太监迷眼盯着雄霸,左手捏出兰花指,声音一如既往的尖锐高亢。 “今日在菜市口,咱家和雄帮主棋逢对手,可还没过够瘾呢!眼下这里也没外人叨扰,不若分个高下如何?” 老太监此刻老神在在,雄霸可没什么心思跟他胡扯。 “还分什么高下?你这条阉狗,跟了本座这么久,现在就把命留下吧!” 一声暴喝之后,雄霸当先向老太监扑去,而那老太监明显早有防备,手上十根手指一摆,便有数百根绣花针冲雄霸激射而出。 小小的绣花针,在老太监手上激发出破空的厉啸。而雄霸身在半空,不待这些细针临体,便已将三分归元气凝成一张大盾模样,既为遮护身体,也为落地后发动冲击。 “噗!噗!噗!噗!噗……” 犹如锐器扎破布帛的声响接连响起,雄霸在空中紧急旋身。当他略显狼狈的落地,只见布于他身周的气态大盾已是残破不堪! 雄霸猛然抬头,双眼不无震骇地紧盯着老太监,“竟能凭借暗器破我的三分归元?!你的修为……” “哈哈哈,雄帮主,这个天下,可不是只有你贯通了全身经窍啊!” 伴随着一声得意尖笑,老太监已是合身扑出。在他身体周侧,布满了内气操纵的尖锐钢针。 而雄霸此刻也再不敢怠慢。因为这个老太监同他一样,竟也是一个武道大圆满的绝巅高手。 看来今日自己,真有些凶多吉少了。 …… 躲在一棵大树后,陈阳津津有味地看着远处两个高手在拼死争杀。 那老太监的攻击很有特色,遍布周身的绣花针尖锐刚利,貌似专破武者内气。且一根根钢针被他用内气操纵着如臂使之,灵活无比,猛一眼看去,就像是多出了无数只手臂似的。 至于雄霸……他的三分归元气固然厉害,但此刻对上这些专克武者内气的钢针,则处处受掣。若非他起了困兽之志,或许早就落败了。 即便如此,雄霸此刻的状态也已变得十分不妙。他的左半边身子,已被钢针穿插出了数十个孔洞。这些孔洞虽然微小,可架不住数量太多。再加上他此刻不停移动身躯,便有丝丝鲜血从这些孔洞溢出,一点一滴消磨着他残余的精力。 “雄帮主,你我今日胜负已分。咱家是个心善的人,便给你指条明路吧。只要你今后能归顺朝廷,咱家保证……” 眼看着胜利的天平渐渐向自己倾斜,那老太监心中得意,竟生出了一丝招揽之心。 要知道,这天下会在大梁江北势力颇大,若能经他之手被朝廷收服,这等功劳堪称泼天。 “你这个阉狗,竟想收服本座?” 嘴里虽放着狠话,可雄霸手上的动作已是变缓了下来。 老太监闻听雄霸又骂自己阉狗,心头虽有不喜,可看到雄霸的动作,却也不得不稍稍收回了绝大部分钢针。 却不曾想—— “你想收服本座,去阴曹地府做梦去吧!” 雄霸突兀一声大喝,同时并拢右手五指成掌刀,对着自己左肩狠狠斩去。 一条粗壮的臂膀齐肩而断,两面伤口处,血流如注,惨烈无比。 但这些鲜血却并未落地,因为雄霸已是再次爆吼出声。 “吃本座一记,排云掌!” 大喝声中,挥洒于半空的鲜血疾速向雄霸右手飞聚,凝成一张血色巨掌,向老太监狠狠拍来。 老太监略有些慌忙地挥出身前钢针,奈何钢针虽能刺破内气屏障,却刺不穿内气附加着的血掌! 只听几声骨骼断裂的脆响接连传出,那老太监的身体,已如断线风筝般向半空砸去。 一式偷袭功成,雄霸身形不断,闪转间跃至老太监身边。 他甩出仅剩的右臂,手掌汇聚残留内气,向老太监脑门拍去。 而老太监死亡加身,也是潜力爆发,一条已是有些扭曲的左臂仓促间抬起,径直护向自己头颅。 “啪!” 两只手掌交击,拍出一声脆响,继而紧紧贴在了一起! 这两个武道圆满的高手,竟一时较起了内力! 第45章 什么叫防御! “你们……你们不是……” 这一刻,心头震惊的年轻狱卒张口结舌,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洪九阴恻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帮他说出了想要表达的意思。 “没错!阳哥儿你没看错,他们皆是关押在丙字号牢狱里的‘犯人’!哈哈哈哈……” 洪九说得没错,这四个武者,陈阳都曾在诏狱的丙字号监牢见过! 不过他们当时的模样,无不形貌憔悴,不但腹部丹田被毁,就连肩上的琵琶骨,也被铁索穿过,一身武道修为被废得不能再废。 可眼下再看他们模样,一个个龙精虎猛,凶悍异常,身上伤势更是没有一分! “原来他们身上的伤,都是假的?!” 陈阳呆呆转头看向洪九,又挨个儿扫过其他四人,回应他的,唯有得意到极致的狞笑。 “今晚若没这个小子,咱们根本就不必冒被人发现的风险。就让老夫来送他一程吧。” 蓄着山羊胡须的老者举剑指向陈阳,可不等他挥出剑气。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却突然伸手将他拦住。 “谢烟客,你那剑气太过锐利,这小子怕顷刻间便要死去。眼下索性还不到约定时间,不若就让在下先炮制这小子一番?哼,关在诏狱这些年,在下旁的也没学会,锦衣卫这套酷刑却会了几分。嗯,就先把他四肢骨骼,给尽数捏碎吧……” 白脸中年人话音未落,蓄着陆小凤胡须的中年人又斜插一杆。 “我看呐,还是给这小子放放血方为正途。先用我这绳镖刺破他身上窍穴,再渡入内气一激,嘿嘿,人形喷泉,尔等见过么……” “哈哈,小子,算你祖坟冒青烟,今日竟能死在练脏高手剑下。哦,对了,看你傻里傻气的模样,怕是连什么是武道练脏都不知道吧……” 他们在陈阳面前肆无忌惮地争论着虐杀方案,已经直将这个年轻狱卒看成了一个死人。 只是谁都不曾注意,就在他们争得不可开交之际,这小狱卒先前的呼呼气喘竟已于瞬间平复,眼眸中的惊惶也渐渐被一片淡然所取代。 “不对!这人有诈!” 一直未曾加入争论的屠首和尚,率先看出了一丝不妥 他蓦然大吼一声,手中长刀拔地而起,再顺势一挥。 一道肉眼可见的黄*色刀芒在他刀刃上蓦然亮起。可是,不待刀芒脱刀飞出,他的一双铜铃虎目里,已然失去了目标身影。 “小心!” “速躲!” 在周围同伴的震骇惊呼中,一道模糊黑影宛若移形换影般出现在和尚背后,其一条手臂搭上了和尚脖颈,再顺势一扭。 “咔嚓!嘣!” 两道声响几乎不分先后传出,一道清脆,一道沉闷。 声响余音中,一颗硕大光头冲天飞起,断裂的脖颈处,血喷如柱! 自进入江湖后杀人如麻,惯以断人头颅的屠首和尚,于一招之间身陨当场! “不好意思,没收住力,有些血腥啦。” 站在和尚的死尸前,陈阳甩甩手上沾染的些许血迹,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神色。 他抬眼看向身周有些呆滞的四名武者,这一个动作,就像按下了某种启动键,令他们脸色狂变,继而下肢发力,便要远离这个扮猪吃虎的家伙。 “妈的!中沈炼那狗贼的计啦!” “速速带上相爷,咱们从这里杀出去!” 几名武者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他们也不与陈阳缠斗,而是倒转身形,纷纷往来路飚去。 只是脚步启动得有多么迅捷,身体顿止得就有多么猛烈。 因为不知何时,本来应该站于他们身后的年轻狱卒,竟已挡在了他们身前,将廊道死死堵住。 在此过程中,竟无一人察觉到到这个年轻人的行动踪迹!要知道,他们四人的修为都已达到了武道练脏,在江湖中皆是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 以他们的敏锐识觉都捕捉不到这人的动作,那这人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洪九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看陈阳的眼神中满满都是震撼和忌惮。 他双手抱拳,对陈阳深施一礼。 “以前老子……我总以为,在这诏狱中唯我一人藏得最深。今日才知过去的我不过坐井观天。谁能想到,在这诏狱狱卒里,竟还藏有一个武道练髓的绝顶高手啊!” 洪九将手拢在衣袖,站直身躯直视陈阳。 “想必阁下也看出了我等此行的目的。说实话,救出张相我等势在必得,任谁也不能阻止我等行动。阁下以练髓境修为甘于充当寻常狱卒,想来也与锦衣卫没什么牵连。” “不若这样,今日你放我等归去。我等也在此立誓,绝不泄露阁下行踪。待日后江湖相见,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一席话后,洪九看到年轻狱卒的脸上现出明显的踌躇和意动,心头不禁一哂。 呵,任你修为高绝,终究还是年轻人啊。 他一边慨叹着,一边扣下衣袖中暴雨梨花针的暗器机关。 刹那之间,无尽漆黑色的牛毛细针从他衣袖里喷射而出,兜头罩向距他不远的年轻狱卒。 以洪九的江湖经验,如此近的距离内,便是练髓高手也绝难挡住这道暗器。 这也是他刚刚冒险接近这个年轻狱卒的真正原因! “大家一起出手,活劈了这小子!” 同一时间,周围三个武者见洪九猝然动手,出于常年默契,也纷纷于呼喝间发起攻击。 蓄着山羊胡须的谢烟客手中剑影飘飞,短短瞬息间便挥洒出一十三道犀利剑气。 白脸中年人并指成掌,挥手间将一道道内气凝成的掌印拍向陈阳。 “陆小凤”则祭起绳镖,将苦修数十年的内气悉数灌入精钢镖头,同时手中绳索拼命甩动,搅起阵阵尖利爆响。最后再手指一松,引着绳镖向陈阳破空戳去。 剑气、掌印、蕴满内气的绳镖!这一刻,三名练脏境的一流高手已是将压箱底的手段使出,务求将眼前之敌一击必杀! 幸运的是,或许是洪九的暴雨梨花针真的犀利异常,也可能是这个小子空有一身修为、但对敌经验却极为有限。就见在无尽针影笼罩下,他的身形竟没有逃离一丝一毫,将所有的剑气、掌印,以及绳镖的戳击给统统吃下! “轰——” 一声闷雷般的震响突兀炸起,激起烟尘滚滚,同时也将这条廊道两边的砖石、铁栏摧毁殆尽。 这是由于大量内气凝聚到极致后,猝然失控所致! 以洪九为首,四个一流高手早在爆炸发生前便已飘然跃起,远远躲开。 他们并没有趁机离去,而是站在远处,想要确认下身处爆炸核心的年轻狱卒是否死去。 若其还有一口气,顺手补上一刀便是。 遮蔽视线的尘埃渐渐散去,露出中心处,一圈方圆足有七八丈的圆形巨坑。 巨坑中心处有一圆球,径长丈余,色呈淡黄,内气凝就。无尽砖石铁屑散于圆球周围,根本无法突破圆球防御进入内里。 圆球之内又有一口倒扣的金色巨钟,巨钟同样由内气凝聚,表面隐有梵文凸显。 透过圆球、巨钟,隐约可见一道人影盘坐于地。此刻,那人的头发、肤色宛若被金漆镀过,散发着内敛强大的光泽。 这副场景落入场上四个一流高手眼里,直骇得他们瞠目结舌,竟一时忘记了呼吸。 不灭金身!少林金钟罩!金刚不坏神功!这三者,任取其一都是令江湖人向往垂涎的顶级护体功法,没想到竟能在同一人身上同时出现! 无尽的绝望,蓦然攥紧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房…… 第46章 已成高手 天才!绝世天才!!! 不!单是“天才”二字根本不足以描述眼前这个神秘年轻人! 不灭金身、金钟罩、金刚不坏神功!这三门天级护身功法,一者是瀛州武道圣地无神绝宫的不传之密,一者是嵩山少林寺的镇寺之宝。至于金刚不坏神功,更是塞外天山派的宗门秘学! 你若是背景深厚或机缘巧合,当然可以通过一些途径,习得这三门功法中的其中之一,但万无可能将这三门功法集于一身! 功法能不能搜集齐全还是另说,就算侥幸获得这三门功法,以普通人之资质,穷究一生怕也练不成哪怕一门! 可是此刻,眼睁睁看到绝无可能之事在自己面前出现,你说洪九等四名练脏境武者心里怎能不惊?又怎能不怖?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哪方势力培养出的怪物。大梁皇室么?但以他们对大梁皇室的了解,怕也没有集齐这三门功法的底蕴。 嗖! 场上四名一流高手中,名唤谢烟客的剑客见机最快。觑见盘坐在圆球、金钟里的年轻人貌似没有注意,当即双足一跺地,人剑合一便向着廊道出口横空掠去。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身形迅疾如流星赶月。 可是,眼看出口即将在望,在他的后下方,却蓦然传来道“挽留”的话语。 “咦?大家还未玩够,你要去哪里?” 话音响起之际,谢烟客便觉有道吸力从他背后涌来,拖拽着他直往地上掼去。 这道吸力沛然难御,远非他这么一个练脏高手可以抵挡! 话说这谢烟客倒也光棍,眼看事不可为,当即便牙床一咬,在空中借力扭身,同时将毕生功力汇入手中短剑。 短剑之上,顷刻间竟绽起道刺目的亮色! 谢烟客口中大喝一声,趁着剑气聚到绝巅,毫不犹豫便向着脚下的年轻人狠狠劈去! 纵使你防御绝世又如何?老夫这毕生一击即便斩不伤你,也要狠狠恶心你一番。 满怀期待地,谢烟客看着剑气向年轻狱卒飚射而去。不灭金身和金钟罩固然防御绝世,但施展之际人不可移动,否则就有破功之虞。 谢烟客眼下挥洒剑气,就是要将这年轻人当乌龟一样折辱一番。 但事情的发展却再次出乎了谢烟客的预料! 因为就在剑气即将触及不灭金身所凝聚的内气圆球之际,藏于里面的年轻狱卒竟瞬间将这颗圆球撤去,同时撤去的,还有圆球覆盖下的橙黄巨钟! 这?!!!难不成这小子内气不足,无法运转这两门防御功法了?! 无尽的狂喜在谢烟客心底蓦然爆发,表现于他脸上,则是其嘴角裂开,脸上常年保持的肃穆,也即将化为狂笑。 可不等嘴里笑声发出,突然,他又见地上狱卒伸出右手一根小指。指尖处有赤光凝聚,继而化成一道赤亮剑气! 不借兵器,以指成剑!这!这不是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么?! 脸上未及成型的狂喜瞬间变成震骇。 谢烟客眼中,愣愣看到自己凝聚毕生功力挥出的剑气,被那抹赤光一冲而散。尔后赤光势头不减,又从他的额头一冲而过,独留下一窟指头粗细的孔洞,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原来我这毕生修为在人家眼里,连根手指都比不上啊!呵,亏先前还将人家看成蠢货,原来真正的蠢货,是我自己啊……’ 黑暗袭来,剑客意识消亡。 “啊——杀!老子和你拼了!” 谢烟客与陈阳的交手说来话长,实则也不过在兔起鹘落间便分了生死。 白面中年人和“陆小凤”见陈阳手里又冒出六脉神剑这等绝学,情绪瞬间再难控制,纷纷哇哇乱叫地向陈阳扑去。 “噗!”“噗!” 两声闷响过后,两道前冲的身影蓦地顿住,继而缓缓歪倒。 他们额上,出现了和谢烟客一样的孔洞! 弹指间连杀三人,陈阳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他从地上缓缓站起,维持着金刚不坏神功的运转,向着场上唯一的生还者——洪九,慢慢走去。 此时的陈大少,毛发肌肤皆为暗金色,宛若活过来的佛门金刚,充满了霸道内敛的气质。 他进一步,洪九便满脸惊颤地后退一步,直到退到墙壁边缘,直到退无可退。 “阳哥儿……哦不,大侠!陈大侠!请……请看在咱俩同僚一场的份儿上,今日饶……饶我一命可好?” 洪九胆战心惊地说着求饶话语,最后更是膝盖一软,向着陈阳直直跪下。 “饶你一命?若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曾修习武道,方才求你你会饶我吗?” 陈阳哂笑声中,他面前跪着的洪九突然抬头,目含决绝说道:“我有秘密!我有关于张文远的许多秘密!只要你能饶我一命,我愿拿这些秘密来交换。你可知道,这些秘密随便拿出一件,便可换取十世都修不来的富贵。我愿意……” 切切乞求声中,洪九便见陈阳伸出左手,按在了他脑门之上。 洪九心头方生疑惑,下一刻,庞然吸力便蓦地从那只手掌涌出,将他苦修数十年的内气,悉数牵引而出。 “这是……魔教的,吸!星!大!法!?” 凌迟般的剧痛里,洪九浑身肌肉乱颤,经脉碎裂、骨骼移位。 他此刻已无力回天,再不能移动一分。唯有将仇恨的双眼,狠狠瞪向陈阳。 这人到底是谁?到底归属哪方势力?不但身负这么多的天级功法,对大梁最核心的机密竟也毫无兴趣…… 直到咽下人生最后一口气,洪九也未能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当然了,洪九绝对不会想到,陈阳对他口中的秘密并非毫无兴趣。只是陈大少身为审尸官,获取这些机密易如反掌,哪还用受他洪九的掣肘? 手掌一抬,掌下的尸体缓缓倒地。 陈阳先在原地环目四顾一圈,然后又将双手举至眼前细看。 今日一番争战,使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定了解。 “原来不知不觉间,哥已成武道高手了啊……” 第47章 演戏的代价 廊道远处,突有凌乱的脚步声隐隐传来,其间还夹杂阵阵呼喝,显是来人极为慌乱。 陈阳对此毫无意外。 想他与洪九等人在此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若锦衣卫再不给点儿反应,那就太白瞎诏狱的名头了。 可陈阳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慌张。锦衣卫冲入这里,本就是不可避免之事。他如今需要做的,无非就是设法将这里的场面给糊弄过去罢了。 思绪一动,立刻计上心来。 陈阳低头,瞅见洪九手里依旧攥着暴雨梨花针的机关盒子。 他伸手将盒子摄来,打开盒盖,从里面小心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黑色毒针。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毒针扎进了自己的肩膀! 肩膀上扎针处,迅速泛起一阵酸麻。这股酸麻感来势汹汹,顷刻间便游遍陈阳全身,令他浑身冷汗直冒,脸色苍白,气息迅速衰弱了下去。 当然了,毒针有此效果,乃是陈阳刻意为之。甚至为了让毒针效果发挥到最大,他还刻意运起龟息功配合了一下。否则以他如今的武道修为,只需内气稍一运转,便能将毒素尽数排空。 到了最后,陈阳估摸着自己的惨状应该装得很逼真了,才往地上一靠,摆出了一副昏迷模样。 同时力聚双耳,严密监听着周遭动静…… 诏狱,乙字号区域入口处。 一群面容凶悍的锦衣卫在几名锦衣卫千户的带领下,脚步慌张闯入这里。 对入口处的几具狱卒尸体,他们只是匆匆一瞥便不管不顾,只是加快脚步冲入牢内。 抵达乙一号监牢,觑见牢里张文远依旧安在,几名千户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一半。 一个千户施展身法奔入牢内,伸出手指探视张文远脖颈。 “嗯?竟然只是昏了过去?!” 他抬起头,看向几名同僚的目光里有庆幸,更有毫不掩饰的意外。 “战斗地点不在这里,还在里头!” 另一位千户扫视过四周,立刻作出判断。 尔后,几名千户迅速分功。一些负责将张文远运往他处,一些负责继续探索监牢,以查清今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监牢廊道深处,有迅疾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等到脚步声渐渐顿止,发生于这里的战斗痕迹便不可避免的展示在一众锦衣卫眼前。 在一位千户的调度下,众人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起这里的残砖剩瓦。 随着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发生于这里的战斗便也掀起了冰山一角。 无奈的是,尸体可不会说话,所以一班锦衣卫操劳半晌,始终没有明显的突破。 “咦?这人还有气!这人还活着!” 角落处,几名锦衣卫发现了一名狱卒的尸体,搬运途中,其中一名旗官怀着试试看的心思,将手探向“尸体”鼻端,然后便不自禁的大叫起来。 叫声引得其他锦衣卫蜂拥而至。一名千户将挡路的几个下属一一踢开,伸手一把握住“尸体”脉门。 “是中了毒!快取九花玉露丸来!” 随着一枚泛着奇香的药丸塞入嘴里,再加上那千户在旁渡送内气。不久,“昏死”的年轻狱卒终于幽幽醒转。 因为刚醒,神志还不清晰,所以狱卒看上去有些呆呆愣愣。可聚于他身边的锦衣卫们可不管这么多。 刚刚渡送过内气的那个千户,抬手便是一逼兜呼在狱卒脸上,同时嘴里大声喝问道:“小子,快特么告诉老子这里发生了什么?” ‘艹!你特么敢打我,信不信老子分分钟灭了你丫的!’ 平白挨了一逼兜,陈阳心里腾地一下就冒了邪火。所幸,他还知道眼下处境,于是便咬咬牙将这番怒意硬生生压下。 同时心里不断暗示:演员的自我修养,演员的自我修养…… 众人瞩目中,年轻的狱卒挣扎坐起身来,他看到了距自己不远的洪九,突然指着洪九尸体,言辞激动地喊道:“是他,是洪九!是洪九将那些江湖人带进来的!” “是洪九?哼!果然是出了内鬼。快好好给我们说说,今晚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遵……遵命,千户大人,今晚,小人本来和狗剩他们一道监守乙区监牢入口,不想半夜洪九突然到访,言说想请我们几个吃酒……小人严守监牢入口,死活不肯给洪九开门,不想那洪九突然发难,还带着几个江湖高手闯入了牢内!” “守门的几个弟兄,都被那些高手给杀了。只有小的一人逃到了这里,却也不幸被洪九追上。对了!洪九手上有暗器!我就是被他那暗器所伤,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阳一番叙述,明显没有解开锦衣卫众人的疑惑。 那名千户揪住陈阳衣领,把他举到自己眼前,牙呲目裂问道:“这里明显发生过一场大战!这几个江湖贼寇明显死于绝顶高手手中,你竟然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小人没见到什么绝顶高手,什么都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千户手中,年轻的狱卒声线哽咽,闻者揪心,演技相当在线。 一名身穿黑色吏服,身材矮胖的中年人从人群中快步跑出。陈阳眼角余光扫过,认出此人正是掌管诏狱的司狱,夏侯天。 夏侯天先是瞟了眼在千户手中无助如小鸡的年轻狱卒,继而躬身行礼道:“李千户,这小家伙是诏狱今年新进的狱卒,本为永平县衙役,身世清白。来到诏狱后颇为任劳任怨,为人也算憨厚,当不敢欺瞒李千户。再者,绝顶高手来去无踪,哪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狱卒所能察觉的?” 语气略微一顿后,夏侯天上前半步挨近那名千户,压低语调继续道:“当时这小子进诏狱,可是王千户特意打过招呼的。” 夏侯天最后一句话说完,李千户眼里精光闪烁,也不知在权衡什么。 然后,他便将陈阳一把丢到地下,目光扫视左右下属。 “今夜,指挥使大人安排我等监守人犯。咱们只知在诏狱外围加强防护,却疏忽了监狱内部,这全都是我等的失职!眼下所幸人犯无碍,可咱们也有必要查清今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下属们轰然应诺后,李千户低眼扫向陈阳。 “至于这小子,暂且先押下去,严加看管吧。” 第48章 丐帮弟子吗 不提锦衣卫在一旁掘地三尺寻找所谓的绝顶高手,单说陈阳此刻处境。 从乙区监牢出来后,陈阳便回到了平日里小憩的木屋。 此时木屋上锁,门口也有两个锦衣卫小旗把守,明显是不让陈阳自由活动。 想想也是,今夜诏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张文远未曾脱困纯属侥幸之至。而他这么一个小狱卒又是整件事中唯一的活口。当莫须有的绝顶高手寻找不到,锦衣卫高层势必会将目光重新凝聚在他身上。 到了那个时候,再小的怀疑也会放大。陈阳可没信心挨过可能到来的一轮轮试探。 但凡锦衣卫中有一人怀疑他的身份,到时怕是修为全开,逃出也非易事! “如此想来,诏狱这地儿算是不能待了,趁着锦衣卫指挥使沈炼还没赶来,还是先脚底抹油吧……” 心里虽有万般不舍,可陈阳却也不是个没有决断的人物。 从地上随手抓起两粒碎石,弹指神通使出,便将门口两名小旗同时点倒。 尔后,陈阳拽开门锁,踏出小屋,侧耳倾听周围动静后,便毫不犹豫地往外面跑去。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绝高的身手,陈阳一路无惊无险跑至地面。 掠出诏狱大门时,他回首望了眼这个自己待了近一年的地方,心里微叹口气。 还是特么有点舍不得离开啊…… 大梁昌都北门外,一道人影在地上贴地疾行。这人赶路的姿势看上去闲庭信步,可每一脚跨出,皆在五六丈之外,姿仪飘飘欲仙,极似传说中缩地成寸的仙家术法。 话说这人正是陈阳,从昌都出来后,他心情到底还是有些郁垒,便也不想去京中耍乐,只想快快赶回位于七珍山上的庄园内。 途经一片小树林时,陈阳突然停下脚步。 之前赶路时,他便常有种异样感觉,就像身后始终有人跟随似的。可每每聚神聆听,却又没有丝毫发现,搅的大少心情极差。 到了这片树林,陈阳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朋友,跟了在下这么久,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天可怜见,说出上面这句话时,陈阳只是想有枣没枣咋呼一下的,万万没想到身后真会有人回应! “哈哈哈,阁下不愧是练髓绝颠的高手,本官所为,确有些贻笑大方了。” 长笑声中,一袭大紫色的蟒服从天而降。蟒服包裹中,一向神情严肃的奇伟中年人脸色亢奋,身上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压迫感。 “我道是谁,原来是锦衣卫沈指挥使大驾,有失远迎了。” 看清身后来人模样,陈阳嘴里说着恭维言语,身体却已暗暗警戒。 他着实有些没想到锦衣卫嗅觉竟如此敏锐,他前脚刚离诏狱,后脚就被人追来,并且追击他的,还是锦衣卫第一高手,沈炼! “在阁下面前,沈某可不敢自称大驾。” 沈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眼里渐渐冒出炽热精光。 “谁能想到,在我锦衣卫诏狱里,竟还藏有练髓境高手!并且这个高手还如此年轻。呵呵,说来惭愧,其实傍晚时分,沈某分明已在一众狱卒中感应到你的气息了,只是当时始终不信世上真有人年纪轻轻便能将武道练到如此境界。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疏忽,险些酿成大错。” “不过万幸,阁下并非是张文远的人!” “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此刻只想回家睡觉。” 面对沈炼看向自己的异样目光,陈阳心头一凛,竟隐隐有了当初被李寡妇盯上的感觉。 于是他后退半步,作势欲走。 “阁下请留步。” 沈炼上前一步,摆明了不会轻易放过陈阳。 “其实今晚阁下在诏狱击杀那几名匪徒,于我锦衣卫是有功的,所以沈某断不会为难阁下。” “方才阁下说是谁的人不重要,此言大谬!以阁下身手,天下何处都可去得。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其它势力再是自在,终究还是得听命于大梁朝廷。沈某不才,愿举荐阁下加入我大梁锦衣卫,其它官职不敢说,运作一个锦衣卫同知,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到时不说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就连阁下师门也将与有荣焉……” ‘原来他刚才用那种眼神看我是想招揽我,而不是那个意思,吓死小爷了。’ 陈阳抱拳,打断了从沈炼嘴里滚滚而出的糖衣炮弹:“不劳沈指挥使费心了,在下闲云野鹤一个,一向受不得约束。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一语说完,陈阳再无流连,腾起身形就要离去。却不想眼前黑影一闪,沈炼再次挡在了他的身前。 “沈指挥使,你这是几个意思?” “呵呵,没什么意思。只是实在见猎心喜,不忍错过阁下这个良才美质罢了。” “真不放我走?” “不放!” 气氛到此刻,瞬间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从陈阳的角度看,他身负审尸之密,当然不愿受锦衣卫的关注与约束。因为那样天长日久,势必会被人发现他身上的异常。 而沈炼拦下陈阳,爱才之心或许也有,但更大的意图,还是想弄清陈阳的真正身份。 ‘只有弄清这小子的来历,才能确认他和张文远到底有无关系。另外,也只有知晓其来历,才能更好的招揽他,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哼,既然他不想说出自己师门传承,那就唯有打出他的底细了!’ 某一刻,双方气机攀升相撞,几乎不约而同向对方递出了杀手。 “锵!” 短促的摩擦声中,沈炼的绣春刀甩出刀鞘,化成一匹明亮炽热的恢弘刀气,朝陈阳拦腰劈来。 而陈阳自然也不示弱!他双臂分摆左右,划出玄妙圆弧。其间,有隐隐龙吟兽吼贯穿两条臂膀。 等到沈炼刀气及身,陈阳双掌也同时推出。只见一条龙形气劲在他掌间桀骜冲腾,轻轻一撞,便将沈炼苦修数十年的燃木刀气一冲而散! “降龙十八掌!?原来你是丐帮弟子!” 第49章 神秘至极 沈炼有所讶然间,陈阳可不和他讲什么武德。他双脚微一跺地与沈炼拉开距离,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成剑,向着沈炼遥遥一戳。 伴随着一声锵然锐鸣,陈阳两指中猛地射出道森然剑气!这道剑气犀利绝伦,沿途碍眼的树枝绿叶触之纷纷破碎,就像被真正的利器斩过! 沈炼脸色一白,识得厉害,百忙中竖刀劈斩,连挥两刀之后,才终将这道剑气化解。而他的身形,也已于不知不觉中后退了三步! “六脉神剑?!大理段氏又是你什么人?” 面对沈炼的惊问,陈阳这次还是不答,依旧运起身法,冲沈炼不停攻击。 先前在诏狱,他杀那几个练脏武者几如砍瓜切菜,毫无快感。此时终于遇到一个能和他角力的对手,武者心性激发,出手便毫不留情。 而沈炼见这年轻人身手犀利,也不得不收起轻视之意,专心拆解起其递来的招式。 只是哪怕他已提起了七分精神,依旧越打越心惊,越打越震撼。 ‘这个姿势形如蟾蜍,拳脚劲道雄浑内敛,极似西域白驼山的蛤蟆功!’ ‘……这几手掌法飘逸如仙,却又招招致命,莫不是逍遥派的天山六阳掌?!’ ‘混蛋!竟吸我内力!就连日月魔教的吸星大法也会?!’ ‘……’ 打斗初时,沈炼尚有闲情开口几句,想问出陈阳和这些功法所属的门派到底有何渊源。 不过随着激斗越久,他心中的震骇、疑问便渐渐麻木。 沈炼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人能同时精通这么多的武道绝学。眼前这小子施展的功法越多,其出身就越神秘! ‘不管你藏有什么秘密,先将你拿下再说!’ 主意既定,沈炼便不再关注陈阳手中层出不穷的武道绝技,只管沉敛心情,将一身修为发挥到了极致。 他少时入武当,然后又进少林,成年后还参悟过皇室藏书,半生身经何止百战? 从一次次江湖争端或是朝堂暗斗里,他的一身刀法早已炉火纯青,凝练出了刀意,已臻至一刀破万法的玄妙境界。 所以当沈炼此刻真正认真起来,陈阳顿觉压力瞬间增大! 降龙十八掌刚猛无畴,可也经不住沈炼劈斩而出的绵密刀网。 六脉神剑犀利无比,最多也只能稍稍牵制沈炼威猛的攻势。 当然了,此时陈阳攻击开始受挫,并非自身实力不及对方,只是踏入武道的时日到底还是太短,底蕴经验比起沈炼差之太多。 若日后将这个短板补齐,定不会再有此刻这般的窘迫。 可即便如此,沈炼要想短时间内拿下陈阳也是不太可能。 就这样,二人在这片小树林奋力拼争。周围树木遭受池鱼之殃,纷纷断裂塌碎,现出一片偌大的空地。 也不知战了多久,树林外,突有阵阵呼喝隐隐传来。陈沈二人听到声响,反应各自不同。 陈阳脸上显露焦虑,沈炼却是露出了一抹冷笑——他奋力在此拖延时间,手下那帮锦衣卫们,终于是赶到了。 “沈指挥使,眼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今日罢战如何?江山不改,绿水长流。” 一声长啸中,陈阳运足内气挥出一招亢龙有悔将沈炼暂时击退,然后转身就走。 “现在想走,恐怕有些迟了吧!” 沈炼当然不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内气暗中一提,身形顿时迅疾了三分。同时绣春刀在空中连挥三下,斩出三股刀气,遥遥劈向陈阳可能逃遁的路径。 只是不想陈阳这小子太过鬼精,前冲的身形陡然回转,便与那三股刀气擦身而过。随后欺身于沈炼跟前,抬手洒出漫天冰雨。 “指挥使看我这手生死符如何?” 关于生死符的大名,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沈炼自然如雷贯耳。这套功法是逍遥派的一门绝学,融内气与暗器为一体,中招者浑身痛痒难耐,若不想受那堪比凌迟般的痛苦,就必须得臣服于出招之人,以定期换取缓解痛苦的解药。 而逍遥派也凭借着这门绝学,暗中控制了许多江湖门派,作威作福于一方,做下了不少作奸犯科之事。 鉴于逍遥派潜藏势力太大,已渐成朝廷威胁。两年前,沈炼就已率领锦衣卫捣毁了这颗江湖毒瘤,将这个门派的长老弟子废去武功抓了不少,这个门派传承的许多功法按说也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可他万万没想到今晚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竟再次看到了逍遥派武功。 对这漫天冰屑,沈炼是不敢硬接的——他倒不是惧怕这些冰屑中蕴藏的剧毒,而是怕自己疗伤排毒之际,眼前这小子再杀个回马枪出来。 思绪短暂权衡后,沈炼身形蓦然爆退,同时挥洒刀气,将笼向自己的冰屑尽数吹开。 等到他从一片水雾氤氲中跃出身来,抬眼远眺,就见东方数百丈远处,陈阳的身形迅速缩小,在星光映印下愈来愈缥缈虚幻。 “段家的凌波微步?不!还有铁剑门的神行百变!这小子到底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远远看着陈阳逃路时的身法,沈炼颇为无奈地放弃了追踪的打算。 话说他直到此刻都无法相信,世上竟真有人能同时精通如此多的武道绝学。 自他幼时踏上练武之路,所经历的师父们便一再告诫:武道修行贵精不贵多。除非将一门功法练到登峰造极,否则千万别贪恋旁门功法。如此,才是真正的宗师之道。 可是历经今晚一战,沈炼却不禁对这套理念生出了丝丝怀疑。 练武贵精不贵多,那只是对普通人、甚至是对寻常天才来说如此。可若有一人天赋万中无一,天下任何功法在他身上都没有修行瓶颈,那他有朝一日成就先天宗师就是板上钉钉之事。 “整个大梁,已有一百多年没出过武道宗师了,甚至连武道大圆满的练髓绝颠也一个没有。” “这种情形,怕是很快就要改变了……” 夜风渐渐呼啸,扯起沈炼衣后大氅。这个大梁锦衣卫第一高手遥望远方轻声低喃,脸上说不上是喜还是忧…… 第50章 谋划 夜空漆黑,时间已近寅时。 七珍山某处峡谷的一座秘密庄园内,一道黑影划破静寂,横空掠至庄园前院的广场上。 “呼!应该没有追来!” 夜色中,陈阳回首望向院门,侧耳倾听门外动静片刻后,一颗心终于渐渐安定了下来。 话说方才他从和沈炼的比斗中脱身后,并未直接逃往位于昌都城北的七珍山,而是先一路向东跑了数十里,等确定身后没有追兵后,才悄然折返,回到了这座原本归属于高俅的庄园。 这条峡谷内的所有庄园,皆属于朝堂上的达官显贵。山外还有守墓官兵长期驻守,所以万一锦衣卫真寻到这里,也绝无可能悄无声息进来。 捋清楚了这些,陈阳的担心便也彻底放下,开始复盘起了今晚之事。 “不知不觉间,咱也算是高手一个了,在诏狱混了将近一年,终究不算白待……” 刚刚穿越至这方世界,他不过是永平县衙最低等的一个外班衙役。而经过一年时间就成了江湖绝顶高手,这一切回想起来,恍如做梦一般。 往昔忆尽,陈阳便习惯性地将心思放在了正事上。 先不提他今晚斩杀的那五名练脏境武者,就说白天时候,他还亲手收敛过几具江湖人的尸身。 此刻夜色尚浓,还来得及开堂审尸! 陈阳将内气聚于指端一搓,捻出一丝火星,再顺势往旁边一引。 刹那之间,幽幽烛火点燃,其下有苍白蜡烛浮现。随后,案几、高台、衙堂等等一一现于世间。 等到浓浓灰雾将陈阳身形掩盖,陈大审尸官才不慌不忙地披上官袍,静待今晚第一个“客人”登场…… 凄凄鬼啸中,白日里他收敛过尸身的一个个亡魂接连进入审尸官堂,陈阳按部就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对于生前未做大恶、但含冤而死者,陈阳会在看完其生平经历后,挥手将其魂魄送入轮回。 对于那些十恶不赦者,则召出鬼手,将他们的魂魄打入审尸大堂地底。 审完这些亡魂皆有奖励,每每这个时候,陈阳便专心回忆死者生平经历,对于那些他感兴趣的技能或功法竭力观想,而审尸衙堂也从不令他失望,每次都能将他向往的奖励,以讯息激流的方式汇入他的脑海。 审完这些亡魂,陈阳又得了玄级武道功法两部,地级功法一部。 这些功法若暴露在外,说不得就要在江湖上引起或大或小的哄抢纷争。 但它们如今在陈阳眼里,不过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陈大少如今面临的一个尴尬局面…… 众所周知,武道修行的本质,就是打通人体身上的经脉和窍穴。 人体有十二条正脉、一百零八处大穴。而武道功法又分天、地、玄、黄四等。 修习黄级功法,可以打通一条正脉、九处窍穴,武者修习有成足以完成武道练筋。 而修习玄级功法,可以贯通两条正脉和十八处窍穴,若能修成,武者足以练骨。 玄级之上是地级功法,练习地级功法有成,足以令人贯通四条正脉,打通三十六处窍穴,达到武道练脏境。 而最为高深就是天极功法。修成天级功法,就能贯通八条正脉、七十二处窍穴,让人臻至武道练髓境界,成为江湖绝顶高手。 将近一年时间以来,陈阳靠着在诏狱工作之利,接触了数百位江湖高手的尸体。通过审讯这些尸体的亡魂,他得到了上百部不同等级的功法秘籍! 审尸奖励可以让他直接将这些功法学会,同时也帮他将功法涉及到的经脉、窍穴悉数贯通。 也正是凭借着这个外挂,他才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将武道修为推进到练髓境界。 但不知从哪次审尸开始,陈阳突然发现,他身上竟再无经脉和窍穴可以贯通了! 而它们难以贯通的原由说起来极其搞笑——只是因为新功法涉及到的经脉窍穴以前已被旁的功法打通过,如今再以这门功法贯通这些经脉和窍穴,只是徒劳的重复罢了。 诏狱审尸近一年,陈阳已然贯通了全身十一条正脉、九十九处大穴!可这最后的一脉九穴,他却始终难以打通。 就拿今晚获得的三部功法来说,《碧玉掌》和《落叶腿》本可以分别为他打通双臂及双腿上的十八处窍穴,《铁山靠》更该帮他将腰腹上的三十六处窍穴悉数贯通。 可因为这些窍穴和经脉他早已用别的功法贯通过,所以哪怕如今再学会新的功法,他身上贯通着的,还是那十一条正脉、九十九处窍穴! 按着陈阳估计,若想将剩下的一脉九穴打通,非得寻到一门极其罕见,且邪异诡秘的功法不可。 这种功法在诏狱极难寻到,若想找其线索,怕也只能在这偌大的江湖碰碰运气。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今晚从诏狱脱身而出,倒也不是多么可惜之事了。 微晃下脑袋,陈阳将心中的忧愁暂时撇在一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审尸上。 此时,他白天收敛过尸身的几个亡魂已经审尽,接下来登场的,就是洪九等五人了。 窗外的阴风突然变剧,吹得官衙门扉咣咣作响。某一刻,官堂大门猛然打开,五道鬼影从外同时欺入,向着坐于案几之后的审尸官凶猛扑去。 对于这个变故,早就见怪不怪的陈阳一点也不慌张。他心念一动,笼于身外的灰雾刹那分出五股纤细雾索。 凶猛的鬼影撞上雾索,身躯瞬间被雾索死死困缚摔于地上。那模样就像猛虎误入囚笼,刹那就成了无力的兔子。 看着台下尚保留着大半人身,且在不停狰狞嘶吼的五具恶鬼,陈阳微一沉吟,便决定先从那名叫作谢烟客的剑客身上入手。 陈阳将目光凝聚在谢烟客身上,这个剑客的人生经历便开始在陈阳眼前飞速流转开来。 ‘……出身江南谢氏,自幼天赋绝佳,六岁开始习练武道……’ 第51章 真相 ‘……四十岁后,已在江南一带颇有侠名,被尊为飞鸿剑客……’ ‘……只因心高气傲,不甘在这江南一隅厮混终生,隧起意北上赴京……’ ‘……抵达京城,听闻大梁左相张文远求贤若渴,便即拜入张府……’ ‘……在张府厮混十几年,颇得主公信任。一日接到一秘密任务,扮作江湖匪徒,故意犯下大案,被锦衣卫缉捕于诏狱……’ ‘……诏狱中亦有张家暗线,帮其制造假伤,装作散功模样,蛰伏于诏狱内部。以待万一某日张文远被抓,便可从诏狱内部将张文远救出……’ 浮光掠影间,谢烟客的生平便被陈阳快速收入眼中。 陈阳将其魂魄打发后,收获地级剑经一部。 只是,哪怕这个江湖人的亡魂已经被送走好大一会儿,陈阳心中却依旧唏嘘不已。 他感慨的不是这名叫谢烟客的武者,而是站于谢烟客身后的张文远! “好厉害的心机!好深远的布局!为了防止有朝一日落入锦衣卫之手,竟能提前数年早早布局!” 陈阳眼前,不由再次闪过今晚在诏狱的一幕幕场景。 今晚若不是有他陈某人在诏狱,这几人的营救计划很可能就会成功。 要知道,坚固的堡垒从外面难以攻克,却往往毁在内部人之手。 “如此看来,这剩下几人待在诏狱,目的也该和谢烟客一样咯?” 思绪转动间,陈阳将目光挨个儿看向剩下几个亡魂,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果然,接下来连续三次审尸,陈阳发现除洪九外,剩下三个江湖客进入诏狱的目的与谢烟客一般无二,皆是张文远早早布局,为防有朝一日自己身陷诏狱所做的未雨绸缪。 审完这三个江湖客,陈阳获得玄级、地级功法各两部。 可惜这几门功法与从谢烟客那获得的剑经一样,皆不能帮陈阳打通剩下的经脉和窍穴。 打发走这三个武者亡魂,此刻,偌大的审尸大堂里,便只余洪九一人,哦不,一鬼了。 陈阳本着尽快了事,早早休息的心态,打起精神看向洪九生平。 “嗯?原来这洪九自小就是张府家仆,早在张文远未成大梁左相时便跟着他身边了。这倒是解释了为何今晚行动明明他修为最弱,可其余四个一流高手却隐隐以他为首的原因……” 洪九生平如走马灯般在陈阳眼前疾速浮现,他“看”到洪九在张府的安排下,隐姓埋名混入诏狱,在诏狱凭借着长袖善舞以及广撒金银,收获了极好的人缘。 每隔一段时间,洪九都会回张府报备一次,也正是通过这一次次报备,张文远暗藏着的庞大势力才算是在陈阳面前掀开了冰山一角,震撼地年轻的审尸官再无丁点睡意! “原来景隆帝不上朝的这二十多年,张文远表面对大梁忠心耿耿,暗地里竟真的早有反意!” “驻守青州的赤炎军、驻扎琼州的藤甲军、以及把守大梁西北门户的白虎兵团早就被他握在了手里……” “另外,他还暗中扶持江湖势力。少林、武当这两大正道魁首已基本被他控制。沧州的英雄山庄、蜀地的剑阁、中州的无双城、天下会等等闻名天下的大帮派也暗中以他为主……” “呵呵,景隆帝无心朝务二十多年,倒是养出只偌大的白眼狼来。若非这次右相裴嵩为个人私利雷霆出手,这天下不知多少年后,便要改姓张了……” “咦?等等!” 此刻,陈阳旁观洪九生平已到了末尾,恰好“看”到了右相裴嵩陷害张文远的整个过程。 首先,由右相裴嵩引头,裴氏一脉官员集体弹劾张文远藐视圣恩、不尊皇上。 其次,锦衣卫突袭张府,从张府一间暗室搜出了龙袍、玉玺等大逆不道之物。 最后,又有兵部尚书呈文,提交了几件张文远暗通敌国的确凿证据。 尤其是这最后一条,令景隆帝大为震怒,专门从百忙的修道中抽身出来,定下张文远罪状,并金口玉言裁定要将张文远在万民眼前千刀万剐! 表面上看,裴嵩这次的计划获得了极大成功,可陈阳此时却知,事实的真相全然不是这般模样! 想张文远身为大梁左相,独掌朝纲二十多年,什么风雨没有见过,怎会被这等阴谋诡计轻易打倒? 他身陷牢狱,全程中未曾为自己辩驳半句,这皆是他自愿的罢了! 以张文远掌控的力量,已经具备了硬刚朝廷的实力,他眼下唯一缺的,只剩一个名分! 正好,此时有奸臣裴嵩欺上门来,昏庸的景隆帝二话不说,便将他这个为大梁操劳了半辈子的定海神针押入大狱,并还要在天下人面前凌迟处死…… 试问在这等危机关头,一些“热血之士”挺身而出路见不平,便是极其顺理成章之事了吧。 按着张文远的计划,他“被迫”入狱后,将会被一些“江湖好汉”救出。哪怕此计不成,待他受刑那日,也会有成百上千的“江湖高手”前来劫法场。 以江湖高手以一当百的实力,从锦衣卫手中将他救出当不是难事。到了那个时候,他再以受害者的身份登高一呼,历数大梁景隆帝罪状,便有了重建乾坤的大义…… …… 看完洪九记忆,陈阳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果然,当官的从来没有一个好东西。裴嵩想用阴谋诡计搞垮张文远,却不想张文远正要以此为契机谋取天下! “管特娘的是黄狗咬白狗,还是白狗咬黄狗,和小爷又有什么关系?!” 想至最后,陈阳脑袋狠狠一甩,将这些肮脏深沉的城府算计统统扔到了一边。 “不过,张文远行刑之日,将有大量江湖高手汇聚昌都。这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个绝佳的机会。” “我缺少传承底蕴,更不想靠着死磨硬熬,将剩下的经脉窍穴打通,只能将希望放在谋取更多的武道功法上了。” “到时将这些江湖人的亡魂一一审过,说不定就能得到贯通最后那一脉九窍的功法……” “嗯,此事值得好好谋划一番!” 第52章 劫法场 壬寅日,劫煞,宜刑狱。 这天,大梁昌都午门前的菜市口处,一大早便聚起了一大堆等着看热闹的京城百姓。 今天菜市口要杀人。杀的还不是一般人,而是执掌大梁朝政二十多年的左丞相,张文远! 眼下时节离入秋尚远,按说还远未到砍脑袋的日子。 不过听闻张相与敌国暗通款曲,还私藏龙袍,这些举动大大惹恼了当今圣上。 景隆帝一气之下,特命锦衣卫缉捕张文远,并定下凌迟之刑,以告天下。 时间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午时。 这个时刻,京中大部分百姓刚刚吃过午饭,正是闲极无聊寻乐逗闷的时候。 闻听菜市口有张相凌迟,便呼朋引伴赶往此处。再加上那些消息灵通、一早便在这里等候的群众…… 一时间,小小的菜市口人山人海,比之元宵佳节还要热闹。 北边突传一阵炮响,等得有些无聊的观众立时精神一震。 先是由一列骑兵开道,从北面诏狱方向奔来。 马上的兵卒耀武扬威,边策马奔走,边向着周遭挥动马鞭,很快便将街上看热闹的人群驱赶向了他处,使得乱糟糟的街道迅速肃洗一空。 骑兵过后,又有黑衣黑甲的羽林卫持戈而来。他们将街道各处路口把持,里三层外三层地圈出足够的行刑地方。 最后抵达的,是一队锦衣卫。 这队锦衣卫的人数几近上千,其中光是穿朱色飞鱼服的千户,便有数十之多。 被众千户聚拢于中间的,是一名身穿紫色蟒袍、身形奇伟、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 百姓们交头接耳间很快便知道了,这名男子正是威震京师的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同时也是今日处刑张文远的监斩官。 众多锦衣卫旗官中间,押有一辆囚车。车里的老者须发半白,身带重枷。 可即便如此一副落魄模样,当他抬首扫过沿途百姓,依旧目光如电,蕴有无上威严。使得与他对视、甚至想着借机奚落者,无不心头骇然。不是赶紧低下脑袋,便是忍不住后退一步,再不敢有丝毫的亵渎心思。 京城百姓见识广博,以往围观行刑,他们哪里见过今日这般大的阵仗? 或许是因这个老头当过朝堂左相,景隆帝终是有感于其为帝国操劳多年,才决定给他最后的排场和体面吧。 至于说调这么多兵将仅是为了防止有人劫狱,百姓们第一个就不相信。 大梁京都,天子脚下,又有锦衣卫环伺左右!你若吃了狗胆蹦出来劫法场,不是活腻歪了么? …… 日头横移,逐渐越过人们头顶位置。 此刻,监斩官沈炼早已在一张官案后就坐。 他抬头望了眼太阳,然后便向坐在身边的一个老太监颔首示意。 那太监身着大红蟒服、脸色红润,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颇有股上位者威严。 得到沈炼授意,老太监领命站起,环视左右兵丁百姓,最后扯起公鸭嗓子高声喊道:“时辰已至,准备行刑!” 一语即出,早在行刑台下等候多时的两个刽子手便手脚麻利地爬上高台。 他们两人中,一人手抓一副渔网,一人手持一柄锋锐小刀。 按照凌迟的程序,需先用渔网将犯人身体裹住,随着渔网收紧,犯人的皮肉自会从渔网网格里凸出。待到那时,只需用小刀轻轻一刮,便能将一块皮肉从犯人身上剔下。 据说高明的施刑者施展凌迟,足能行刑三日,割够犯人三千余刀才让其咽下最后一口气! 由此不仅能大大体现凌迟的残忍,同时也诡异地赋予这门刑法某种莫名的观赏性。 在周围百姓的起哄声中,两个刽子手快步靠近绑在柱子上的老者。 他们先是向张文远告一声罪,然后便准备脱老头的衣服。 可是,白色的囚衣刚刚掀起一角,突然,行刑台下的某一处角落里,猛然传来了一声弓弦震响! 此时此刻,围观百姓的起哄声已然愈演愈烈,按说一声弓弦震动引不来人们注意。 但这声弦震却大为不同,其声音洪亮、宛若牛吼! 伴随着这声巨响,有一道粗如儿臂的利箭从人群里激射而出,眨眼间便将行刑台上的两个刽子手射串在了一起。 又因这一箭的力道太过巨大,不但将俩刽子手当场射杀,还带起他们的尸体向后疾飞,直到飞出三四丈远才轰然跌落。 见此一幕,行刑台下百姓们的起哄声倏然一静。 可监斩行刑的锦衣卫们却是反应极快,亦或是早有防备。 几名千户第一时间挺身跃出,一边嘴里大喝着“有人劫法场”,一边拔出刀剑,冲上行刑台上的左相张文远。 剩下的千户们则运起身法冲向街道四处,第一时间掌控住身边的羽林卫和骑兵,收拢兵卒围成圆圈,防备着圈内犯人出逃,也防备着圈外强敌杀入。 锦衣卫的一系列反应不可谓不迅疾,若是应付寻常状况当可万无一失。 可惜的是,今日他们要对付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大梁左相数十年如一日精心培养的江湖势力! …… 行刑台上,须发半白的张文远双眼漠然,眼瞳里残留着的,还是刚刚两个刽子手被利箭射穿的景象。 可此时在他的头顶上空各处,已有六名身着朱服的锦衣卫千户,正手持不同兵器,齐齐向他压顶杀来。 六名千户脸色决然,出手毫不留情,明摆着是要将张文远即刻斩杀! 但正在这时,行刑台下的某处再次响起一连串弓弦震响,先于弓震声提前而至的,是三支裹挟着杀意的强力箭矢。 六名千户中的三位不得不在空中收刀横撩,将射于身前的强失劈落。 唯有剩下三个千户不曾遭受攻击,依旧目光坚定地向张文远狠狠杀去。 但遗憾的是,这三名千户最终也未将大梁左相斩于刀下。 因为就在他们的刀锋即将触及张文远那刻,在张文远跟前,陡然现出三道人影! 那三人出现的极其突兀,只因他们修为太高,竟给人造成了一种瞬息而至的感觉。 第53章 雄霸:相爷哪儿去了…… 挡于张文远左侧的是一名身披袈裟、宝相庄严、面容枯瘦的老和尚。 他突兀而现,面对着那柄劈头斩来的绣春刀,左掌似慢实快地轻柔抬起。 钢刀恰好斩入他的掌心,但下一刻,便崩碎成漫天铁屑,随它的主人一道,被一股大力狠狠扫落台下。 护在张文远右侧的,则是一个身披鹤氅,须发皆白的橘皮脸老道。 老道手持浮尘,面对斩来的利剑从容不迫,就像驱赶苍蝇般轻轻一扫。 浮尘激起一股大力,不但将长剑撞成两截,同时也将剑主人撞得胸裂骨断,血洒长空。 比起和尚、道士的不忍杀生,站在张文远中间的那个身情阴鸷,身材伟岸中年人就显得残忍多了。 锦衣卫千户的长刀眼看便要劈在他肩膀,他却身躯一晃,同时左臂一抬,后发先至地将手掌印在了那名千户的胸膛。 “轰!” 一声闷响猛然从那千户体内爆出,凶猛的力道直将其身体震成了漫天血雨! 看都未看身后血雨一眼,中年人旋步转身,脸上阴鸷瞬间化为恭敬。 “雄霸救护来迟,请主上恕罪!” 同一时间,和尚和道士也是回身弯腰施礼,一个双手合十,一个打着稽首,脸上露出的,是与中年人同款的恭敬表情。 “没有来迟,你等来得很及时!” 绑于木柱上,张文远脸色依旧淡然,似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在雄霸的帮助下,他很快挣脱掉了身上最后一具镣铐,抬腿方要离开,却发现行刑台上,已然多出了沈炼和一名老太监。 “呵!沈某就说张相自入狱以来,始终面色不改从容不迫,原来果然有所依仗啊。” “天地会的熊帮主,少林寺的戒嗔大师,还有武当派的天机掌门……” 他的目光扫向台下、刚刚频发冷箭的某处角落。 “若没有猜错,台下藏着的,应该是神箭门的柳老前辈吧。” “哈,四位皆是江湖上威震一方的人物,只是不想却都是这张文远的走狗!今日张文远欲借四位之力从沈某手下逃出生天,怕还是异想天开了些……” 说这些话时,沈炼神态自信,显示出他对今日一幕早有预料,且也做下了相应布置。 却不想那中年人雄霸脾气暴躁,登时出口打断了他的话语。 “沈炼,你以为今日就来了老子几个么?这也太小瞧张相爷了吧!伙计们,相爷已经救下,大家动手!” 一声大喝之下,沈炼等人身后顿时传来震天的喊杀。 那些杀声响起于周遭街道角落,响起于此刻正四处逃窜的百姓中间,甚至响起于身穿朝廷官服的锦衣卫同僚…… 刹那之后,杀声聚集,声势震天! 无尽的刀煞、剑气开始在菜市口各处爆发,这些江湖人的数量虽不及官兵,但各个身手俱佳,无一不是以一当百的强者。 沈炼眉稍剧跳,他匆匆一瞥间已然看到,这些江湖人中,单单练髓境的绝顶高手就有十几个,至于剩下的,也大多是练脏境的一流高手! 如此强大骇人的一股力量悄然进京,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竟然不知!这……这得是出了多大的内鬼?! 只是眼下可没有供他揪出内鬼的时间!张文远既能引来这么多高手救助,隐藏势力定然骇人听闻!今日若让其成功出逃,日后定是朝廷大患。 届时别说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就算是亲王、太子,景隆帝也照杀不误! 瞬间理清其中利害,沈炼再不犹疑,大手一挥,便引着身后一众官府高手向张文远狠狠杀去。 …… 早在两个刽子手被长箭射杀那刻,周边街道上围观的百姓便开始出现骚乱。待到之后千户们规整军马、雄霸等人杀上刑台时,见机快的已是脚底抹油,引得其他人也是纷纷效仿,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汹涌的纷乱就此爆发,人们哭爹喊娘,如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而到了此刻,参与劫法场的江湖人士已是不在隐藏,纷纷杀将出来。 刚开始时,这些江湖人还有所克制,袭杀的对象多是大梁官兵。 可随着百姓们纷乱无措的挡路、随着他们杀得渐渐红眼。这些参与劫狱的好汉们便放开了手脚。 对抗他们的官兵,他们杀!挡路碍眼的百姓,他们也杀! 而在锦衣卫这边,也面临着相似的境况。 一个个百姓如同苍蝇般乱窜,晃得这些锦衣卫本就惊惶的心态更显焦躁。再加上上峰不停呼喊施压……为了立功,更为了日后不被人诬蔑追责,他们恶从心起,觑见不穿官服的,挥刀便砍,挺剑就刺! 整个菜市口区域,短短时间便血流成河,化作了一片人间地狱! 而倒在这片血色地狱中的,有江湖高手,有大梁官兵,但更多的,却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同一时间,在菜市口刑台之上,几名绝颠强者的争杀也进入了白热化! 短短顷刻间,沈炼已然血染袍服,人如疯魔! 一道道恢弘无比的刀气被他借着长刀挥洒而出,充分展示着他锦衣卫第一高手的实力并非浪得虚名。 在他身周,来自少林寺的戒嗔大师早就不复刚开始的宝相庄严。他的袈裟已经烂成碎缕,仅仅靠着几根布条勉强裹在身上。可他此刻却全然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模样。 一道道泛着淡淡金光的大手印被戒嗔凝集而出,抵挡着斩向身前的犀利刀芒。 而在他身旁不远处,武当派的天机老道也是披头散发、仪容不在。 为了抵挡沈炼的刀气,老道的一柄浮尘已快变成了秃毛驴。可为了拖住沈炼,为同伴争取斩杀敌人的时间,老道也唯有咬牙苦苦支撑。 在戒嗔和尚和天机老道围攻沈炼的同时,天地会帮主雄霸也同样陷入了苦战。 他的对手,正是那名之前与沈炼站在一起的银发太监。 这老太监功法诡异,实乃熊帮主生平仅见!他的兵器非刀非剑,也不是斧钺钩叉等物。 而是一枚枚的绣花针! 手持着这些绣花针,老太监速度如鬼魅,出招似毒蜂,令雄霸抵挡的颇为艰难。 若非他的三分归元气已颇具火候,估计百招之内,便会被这老太监给活活刺成筛子! 百忙之中,雄霸眼眸转动望向刑台之下。 方才,他已令神箭门的柳门主背着张文远向菜市口外面逃去,以柳白猿的修为和脚程,此刻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吧。 刑台之下不远处,趴着一具四肢矫健、身穿灰袍的老者尸体,尸体身首分离,旁边还跌着一张造型奇特的大弓。 看清这具尸体模样,雄霸的瞳孔倏然一缩! 他连忙震开老太监,脑袋疾转,扫视战场周围。 相爷呢?!张相爷他哪里去了?! 第54章 劫人 让我们将时间稍稍提前片刻。 其实早在百姓们亡命奔逃、江湖人与官兵双双杀红眼的时候,谁都没有发现,街道上曾出现过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人的模样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动作却比年轻人还要灵活得多。 说他格格不入,是因为表面上看去,他与周遭百姓一样,始终是一副惊惶逃命的模样,但实际上他却并不是在真的逃命! 他被人流“裹挟”着在菜市口街道四处乱窜,每每遇到地上躺着的尸体,都会伸手在尸体上触摸一把。 如同一个游荡的幽灵一般,上一刻,他明明已经远离了杀场的中心。但在下一刻,他的身影却又出现在了斗杀最为激烈的区域。 如若不是脑子有病,那此人的行为定然别有目的。 话说陈阳的脑子当然不可能有病! 事实上,陈阳今日早早等在菜市口,心里盼望的便是眼前发生的场景。 只要这些劫法场的江湖人与大梁官兵发生冲突,他就可趁机浑水摸鱼、大发横财! 之所以如此行动,皆是为了提升自身修为。 如今,陈阳身上的经脉已经贯通了十一条,窍穴也打通了九十九个。为了将最后的一条经脉和九处窍穴贯通,只能寄希望于获取更多的武道功法。 获取武道功法需要审尸。而审尸的条件便是他陈某人必须触碰过那具尸体。 正因如此,陈阳今日才特地潜入大梁京师,静待这场“好戏”开场。 在今日行动之前,为了防止锦衣卫认出自己,陈阳还特地整容,哦不,易容了一番。 …… 之前,眼看事态确如自己预料般发展,陈阳在“浑水摸尸”之刻,心里还生出些满足和得意。 但这种满足的情绪却并未持续太久,尤其是当他看到劫法场的江湖人与官兵双双杀红了眼、纷纷将屠刀挥向无辜百姓那刻,陈阳的心也跟着莫名揪紧了起来。 穿越到这方世界一年多,他对自己的新身份早已暗中认可。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也习惯了创造这些环境的人民。 另外,虽说这里是一个视万民如草芥的封建社会,但一些烙印于灵魂里的东西,并不会随着穿越而逐渐忘却。相反的,正因为这些东西在这里太过稀少,才更显得弥足珍贵。它们始终提醒着陈阳,告诉陈阳他从哪里来,以及生而为人的底线又在哪里…… 两世为人,对于一些强暴不公之事,以前的他能力有限,只能躲在远处无奈观望,并在心中暗自气恼。 但此刻的他已有绝顶武道傍身,岂还能受这些顾虑烦扰,袖手旁观?! 身前不远处,有一名小女孩与母亲失散,正缩在墙角里哇哇哭泣。 一名样貌粗鲁的大汉提着砍刀从她身旁路过,走了几步却又折回,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小女孩,嘴里一边咒骂着,一边高高举起大刀! 但是下一刻,这名大汉的身体却是猛然一滞,继而缓缓瘫软在地。 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这老头看上去羸弱不堪,动作却迅疾无比。 老头一个跨步冲到小女孩身边,一把抄起这具瘦小的身体,在小女儿连续不断的哭泣声中,将她顺利送出了这片杀场。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陈阳一边触碰场上尸体,一边如法炮制的将一个个无力奔逃的百姓送到了远处。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样救人的速度太慢! 虽说他有信心和场上任何一个武道高手放对,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在这种类似于两军交锋的阵前,个人武力能起到的作用竟是如此的有限。 “呵!要是这里是个仙侠世界就好了,任你武道高绝,老子一个小火球术就能把你烧成齑粉!” 一边在脑中臆想着,陈阳一边眼观六路,思索着破局之策。 距他不远处正是菜市口的行刑台。此刻,台上的沈炼、以及那个老太监正与几名江湖高手激斗正酣。 陈阳目光掠向台下,恰好看到身穿囚服的左丞相张文远,正被一个灰衣老者背着向外疾行! 一道灵光划过陈阳脑际! 今日这场争斗,归根结底的焦点便是这个张文远。若能将此人带出这里,便能将锦衣卫和江湖人同时引开。 场上百姓们的生命,自然便能得到保全! 陈阳想到就做!一边默运龟息功收敛自身气息,一边装出惊惶逃命的模样,踉跄着向灰衣老者迎面跑去。 或许是因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也或许是觉得身负贵人不宜节外生枝。 面对着不远处像只无头苍蝇般朝自己跑来的老头,柳白猿的目光只是匆匆一扫便看向了他处。 法场劫人本就是桩险事,如今目标既已达到,当以最快速度离开这里! 双腿蹬地间,柳白猿的身形便化成了一道灰线,朝这菜市口外面疾驰而去。 行进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与方才扫过一眼的老头擦身而过。 目光没往那老头身上凝注,双腿也不曾停下。 可正因这个举动,令威震漠北的神箭门门主柳白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一只泛着暗金光泽的掌刀,突然从柳白猿背后横扫而至。 掌刀之上杀意澎湃,直激得柳白猿脖颈上的汗毛根根僵立。 他的脑中,不可避免的闪过那道刚刚与自己擦身而过的老迈身影。 心头立刻涌起无尽的惊骇和恐惧! ‘糟了,这人竟是个练髓境……’ 思绪有些僵顿间,身体却已依照数十年养成的习惯,下意识做出了应对。 柳白猿的左臂猛然挥起,将手上那张可以折叠隐藏的强力大弓,狠狠砸向偷袭向他的暗金掌刀。 这张强弓乃陨铁铸造,陪伴柳白猿已愈六十多年,寻常刀剑根本难伤其分毫。 所以此刻虽是失了先机仓促应战,但柳白猿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不小的侥幸。 ‘只要能撑过这一击……’ 柳门主心中方生此念时,耳边蓦然响起一声沉闷龙吟。 尔后,他便眼睁睁看着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强弓,被那记掌刀一斩而断! ‘降龙十八掌!还有,金刚不坏神功……’ 他心中最后的震骇刚刚升起便旋即熄灭,一同熄灭的,还有他燃了八十多年的生命之火…… “啊!?快来……” 陈阳靠着偷袭一招斩杀柳白猿,趴伏在柳白猿背上的张文远神情狂变,张开嘴巴便要大声呼救。 可不等他将嘴里话完全喊出,就觉眼前人影一晃,继而脖颈一疼,瞬间便陷入了昏迷。 昏迷之前,已有几十年未曾感受过的惊惶充斥了他的心房。 “这个人,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 …… 第55章 何人布置的陷阱? 刑台之上,眼见柳白猿身死,张文远失踪,天地会帮主雄霸,立时陷入了狂怒。 他蓦地调集浑身内气,施展三分归元气绝招,将再次逼近自己的老太监震退。然后也不管台上战况,身形冲天而起,直直向着菜市口街道出口奔去。 路上,有一劲装青年拦下了雄霸脚步。他冲雄霸匆匆一抱拳,嘴里同时大声禀报道:“帮主,刚刚属下见张相被一陌生老者带走,那老头可是咱们的人?” 按着这些江湖豪客的计划,今日护送张文远离开这里的,本应是神箭门的柳白猿。可眼下却见张文远被其他人带走,劲装青年出于谨慎,特地前来禀告雄霸一声。 雄霸身形蓦地欺近劲装青年,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眼睛里的杀意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可看到那人去了哪里?可看清了那人样貌?” “属下特意留意了一下,看到那人冲向了京城西门……” 劲装青年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雄霸蓦然回头看向了刑台方向。 “老秃驴!老杂毛!相爷已经被人掳走,休要在此纠缠,快同熊某一起去救人!” 雄霸这声呼喊蕴含内气,声音洪亮至极,不但令刑台上的戒嗔和尚和天机老道停下攻击,并进而朝他奔来,也引得散于菜市口各处的江湖高手轰然应诺,纷纷跟在他身后,杀向了京城西门方向。 前文已经提过,今日参与劫法场的江湖人士数量众多,这么一股力量远非寻常守城兵卒可以对付。 他们若是一心离去,就连锦衣卫也是无可奈何。 行刑台上,失去自己对手的老太监跃至沈炼身边,看着身形飞快远去的一众江湖人,两条白眉皱于一处问道: “沈指挥使,雄霸这厮的话你也听到了,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曹公公,听雄霸言语,带走张文远的明显不是他们的人。可据沈某所知,如今京中怕也没有这般厉害的高手。” “唔,看你的意思,咱们得追?!” “张文远这人深藏不露、干系重大,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咱们必须得追!” 短短几句话,二人便作出决断,然后迅速点齐兵马,尾随在那帮江湖人身后,快速追了过去。 …… 大梁京城昌都,今日算是发生了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 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在监斩罪臣张文远的时候,突遭一众江湖人劫掠法场! 那帮江湖人劫走了张文远,过程中造成杀戮无数。最后,他们强闯昌都西门,出城后又折转向北。 锦衣卫指挥使沈炼深知此事干系重大,调集手头所有兵马衔尾直追。此刻,两帮人马已经冲至昌都城北七珍山,正沿着蜿蜒的山路,曲折向上奔行着…… 七珍山上,天地会帮主雄霸一掌将驻守此地的一个守墓营校官击毙。望着远处连绵成片的坟冢,眼里的疑色越来越重。 “秦堂主,这里乃是大梁皇室、勋贵的埋骨之地。你确定那人将相爷带到了这里?” 随着他喝问出声,从他身后的一众江湖人中,快步走出一个佩戴面具的矮个中年人。 那中年人冲雄霸拱手行礼,同时嘴里飞快回道:“帮主,属下精研追踪之术多年,当不会误判那人行迹。从那人沿途所留足痕看,他确实到过这里……” 言说至此,面具中年人突然轻咦一声,继而脚下发力,跃起身形直扑众人左侧方向。 “找到了!帮主,这里还有一条暗路!” 他话音方落,众武者已经在雄霸等顶尖高手的带领下,冲至其落脚之地。 众人顺着面具中年人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芳草掩映中,看到一条极难被人发现的青石板路。 顺着这条路,众多江湖好汉各逞威风,发足狂奔。 他们惊讶地发现,这条石板路竟是越走越向下,并且越走越宽。 等到他们走至石板路的尽头,才发现其通往的竟是一处隐藏峡谷。 这处峡谷占地颇广,其环山绕水、飞瀑流滢,绿树青草打底,奇花美葩衬托,风景十分秀丽。 峡谷各处,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精致庄园。这些庄园间以青砖相接,蔚为一体,共同向外表达着两个字——富贵! 甫一望见这些格调高雅的住所,饶是雄霸、戒嗔等人见多识广,也不禁有了些微微失神。 “福生无量天尊!”身披鹤氅的天机老道更是忍不住打了个稽首,说话的语气唏嘘不已。 “早就听闻朝中勋贵们有一处极乐之地,名声不显、神秘无比。没想到这个场所,竟隐藏在专埋尸骨的七珍山上啊!” “哼!什么极乐之地!还不是靠着搜刮民脂民膏建成?” 雄霸对天机老道的话语嗤之以鼻,继而转身,对身后一众江湖人喝道: “诚如诸位所见,相爷就是被带到了这里!虽然本座料定那人掳走相爷定不会立刻杀害,但眼下,锦衣卫就在咱们身后追赶,所以寻找相爷的时间十分有限!咱们当分散行动,挨个排查这里所有庄园!” “记住!寻到相爷后不可恋战,要确保相爷生命安全!” 动员令后,雄霸当即带头朝一处庄园跃去,其他高手也有样学样,纷纷选定自己目标,快步奔去。 前文已经提过,这片峡谷内庄园的数量是不少,但常年有人居住的其实却并不多。 一些江湖人听到有些庄园内隐有丝竹管乐声音传出,便施展轻功一跃而入。 尔后,便听这些庄园内传出阵阵惨叫——对于那些身居高位、平日里作威作福者,江湖好汉们心中多是鄙夷态度。 更何况此时急于寻人时间紧迫,便也顾不上痛下杀手了。 将有人居住的院子肃杀一空,对那些看上去无人住的庄园,好汉们也不曾放过。 断浪是天下会神剑堂的堂主,今日他随着帮主雄霸一路辗转来到这处峡谷。 遵照着雄霸命令,断浪也选中了一处庄园。 离着庄园尚有不少距离时,断浪便断定这座院内无人居住,不过本着谨慎态度,他还是一个纵跃跳入院内。 断浪的落脚之地乃是一片在北方罕见的竹林,他没有欣赏竹林美景的闲情,而是准备先冲出竹林,将整座院子搜寻一遍再说。 不想他脚步方动,身体便不小心触碰到了一条隐蔽的细线! 刹那之间,无数细密黑针从竹林各处喷射而出,从四面八方将断浪的身形完全笼罩。 “不好!这里竟有陷阱!” …… 第56章 你该去死啦 同一时间,发生在断浪身上的事情,也在峡谷内其他江湖人身上发生着…… 有江湖高手进入某座庄园,发现必经之路上挡着几个瓷罐,他急于行路,毫无防备地将罐子踢开,却不想罐子碎裂后,从里面喷出阵阵令人作呕的黄色毒烟。 还有人进入庄园后,见院子里摆有干净的桌椅茶盏,他厮杀半日早就口渴的厉害,随手举起茶壶就往自己嘴里灌水,却不想片刻后就肚中疼痛难忍,显是中毒之状…… 按着这些江湖高手的修为,将这里的所有庄园搜寻一遍原本应该很快,但因有陷阱、暗器、剧毒等物阻挡,他们排查的速度登时便慢了下来。 …… 雄霸接到手下人禀报,急急从某座庄园奔出,就见峡谷里的一块空地上,已经有二十多个遭了暗算的高手在盘坐疗伤。 如此一幕登时便令他气得须发皆张! 要知道,此时正是紧要关头:相爷他下落不明,身后又有朝廷鹰犬衔尾直追。他这儿一下失去这么多好手,接下来的局面又当如何应对? 到底是哪个缺德不带冒烟儿的家伙布下此局,专门和他熊大帮主作对? 愤怒、憋屈,种种类似的情绪在雄霸心头酝酿,他恨不得找出那个家伙啖其骨肉,但奈何此刻明显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峡谷入口处,突然传来阵阵呼喝呐喊。 雄霸听到声音猛然抬头,就见那里有旌旗舞动,骏马嘶鸣。 大梁朝廷的追兵,到了! “步惊云!你带云火堂随本座一道外出迎敌!其他天下会帮众及各路江湖朋友,按原计划继续排查推进!” “大家记住,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张相!” …… 就在雄霸带领的江湖高手与沈炼率领的朝廷官兵短兵相接的时候。在这片峡谷偏深处的一座庄园内,原大梁朝廷左丞相张文远,终于从深沉的昏迷中悠悠转醒。 双眼渐渐睁开时,张文远头脑还有些许迷茫。他扫过布置奢华的客厅,脑袋借着这个过程慢慢收拢思绪。 “我这是在哪儿?哦,想起来了,刚才我又被人给打晕了。” 记得上次被人弄晕,他还身处锦衣卫诏狱。那次昏迷使他失去了第一次逃亡机会。 而这次,他又是在接近成功逃出的时刻被人击晕…… 所以这两次昏迷,难不成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多年的宦海生涯,令张文远养成了深沉多疑的性格。虽说前后两次逃亡失败看上去貌似没有逻辑联系,可他就是觉得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 “要是老夫那谋士元芳在这里,就好了……” 心头唏嘘暗叹间,左相大人突然眼皮一颤。 他看到在屋子角落的一张椅子上,竟坐着一个年轻人!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下,屋里除他二人外再无旁人,所以这年轻人的身份,简直可以呼之欲出! “呵!是小友将老夫掳来这儿的么?” 虽心中忐忑,可张文远问出这句话时依旧表情淡薄,将朝堂大佬的气场彰显的淋漓尽致。 以往他如此说话,与他相谈的对象无不是赶紧恭敬应答,哪怕这段时日身陷诏狱,那些粗鄙的狱卒也不敢对他随意无视。 但是这次,左相大人却偏偏碰了钉子。 这句话问出良久,那年轻人竟根本没有搭理,只顾将自己耳朵朝向门外,像是在侧耳听着什么似的。 无端受到冷落,张文远心中气恼,脸上却丝毫不显。相反,他那张一惯布满矜傲神色的脸上,还罕见地露出抹真诚笑意。 “小友将老夫带到这里而不杀,定是有所求吧。老夫也不管你到底是谁的人,你先说说看吧,你想从老夫这里得到些什么?” 第二问之后良久,屋里继续冷场,那年轻人依旧没有和张文远对话的意思。 左相大人有些怒了,多年积淀的官威不自觉地汹涌爆发。以往,只有他张文远令别人难堪,他何时受过这种待遇? “你这小子,抓老夫过来,理也不理,杀也不杀!到底意欲何为?难不成专为消遣老夫不成?” 一通脾气借着疾言厉色的话语发完,张文远偷眼观察年轻人,竟发现对方还是一副不欲搭理的模样,甚至就连坐姿都未变过。 这下张文远彻底有些没辙了。他混迹官场几十年,讲究个花花轿子人抬人。同僚也好,下属也好,大家按着官场规矩沟通,互相奉承、妥协,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借此彰显官威,以势压人。 但若沟通的对象对他完全无视,那他的官威还怎么彰显?他怎样才能许之以利、逼之以害? 万般无奈下,张文远不得不选择透露一些秘密,以进一步提升沟通的筹码。 “小友应该知道老夫身份吧。老夫乃大梁左相。说实话,老夫虽贵为大梁朝堂支柱,但对大梁的诸多弊政也是束手无策……这个大梁朝其实已经气数将尽,为了在大厦将倾之刻,不让天下百姓多受波及,老夫不得已下,便暗暗做了一些布置……” “只要小友今日能放老夫出去,老夫在此许诺,日后新朝勋贵中,必有小友一席之地……” 张文远嘴里喋喋不休地做着各种许诺,不知不觉间已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合盘说出。 他原本并不打算这样做的,只是发现在劝诱过程中,那年轻人对他的许诺竟始终充耳不闻!无尽的羞恼加之对生的渴望刺激下,他便做下了这番不智举动。 直到最后,再次确定这年轻人真的无意自己的所有承诺后,他积攒的羞恼终于变成了汹涌的狂怒。 “你小子到底要什么?老夫给你便是!你今日最好放我出去,这天下苍生需要老夫,黎民百姓更需要老夫,你最好……” “差不多了!” 一声似是自言自语的沉吟,打断了张文远的暴怒嘶吼。 他昂起须发散乱的脑袋看向陈阳,眼神切切。 ‘差不多了?!什么差不多了?是不是差不多该放老夫出去啦?!’ 似是瞧出张文远目中的疑惑,陈阳嘴角轻轻挑起一抹笑意。 “我是说,外头杀得差不多了!” “当然还有……你差不多,也该死了!” 第57章 武道大圆满 在张文远充满惊惧的目光中,只见那年轻人抬手冲着自己方向遥遥一挥。 尔后,他就感觉脖颈处猛然一痛,接着又是一凉。最后,客厅的地板、桌椅……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开始在他眼前飞速旋转开来。 等到他那颗苍老的头颅落地,多少功名利禄、多少雄途霸业,便也跟着他的意识一道,尽归黄土了。 “呵!还特么天下苍生需要你?谁生来就想着被人驱使、被人压迫?你当天下百姓生来就是牛马么?” 嘴角闪过一抹嗤笑,陈阳对地上那颗肮脏头颅再无兴趣,一个闪身便从客厅跃出,接着又隐藏身形,悄悄跳至庄园房顶。 庄园之外,一场争杀已是接近尾声——正如他刚才在屋里听到的那样。 此刻的峡谷各处,烽火残烧、死尸遍地。只因他脚下这座院子坐落在峡谷深处的偏僻角落,故而才避免了塌碎之厄。但像那些位置偏好的庄园,则无一能从今日这场争杀中保全。 那些伏地的死尸中,朝廷官兵占了绝大多数,江湖高手则只有很少。 但这却并不意味着江湖人今日便赢了! 随着陈阳目光游移,他看到了此时的战场已被分成了大小不等的寥寥几处。 这几处争杀之地的外围,有锦衣卫旗官、有大梁城防军统领、有金吾卫校将,还有一些陈阳叫不出名字的朝廷势力。 而他们围攻的对象,则是几个硕果仅存的江湖高手。从这几个高手中,陈阳看到有天下会帮主雄霸、武当派掌门天机子、以及出身少林的戒嗔和尚…… 此刻,这些江湖绝顶高手各个浴血、神情颓唐,显然落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或许他们此时也在后悔恼怒,后悔今日不计后果地冲入这个峡谷,恼怒那背后布局之人心思歹毒,不但将他们引来,还欲将他们全歼于此! 这些江湖人根本想不到,这个“背后布局之人”想全歼他们倒是真的,但将他们的葬身之地选在这片峡谷,则完全是个意外。 自那日审尸洪九后,陈阳便知道了江湖人劫法场救人的计划。为了得到这些江湖高手的尸身,陈大少决定亲赴法场,见机行事。 按着他本来的打算,只需在江湖人与朝廷官兵争杀之际,自己暗中潜藏偷偷摸尸即可。 当然,再完美的计划也有漏洞。为了防止自己摸尸时被人发现并进而针对,陈阳还在这片峡谷内做了一番布置——他在那些无人居住的庄园里布下陷阱、投下剧毒,目的就是为了对付那些万一闲得蛋疼追击他的人!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因在摸尸过程中,看不惯那些劫法场的江湖人和朝廷官兵滥杀无辜,陈阳选择将张文远掳到这片峡谷。 结果那些江湖人衔尾追来,却又被陈阳早先布下的陷阱拖住了手脚,从而给了朝廷调兵遣将的时间…… 其实单以实力而论,即便这些江湖人的修为再高,也不会是大梁朝廷的对手。杀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或许尚可,但当朝廷调运兵马认真对待,那他们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就如同此刻,陈阳站在庄园屋顶,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叱咤天下的江湖枭雄被接连斩杀,心里便知再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施展凌波微步从房顶跃下,路上捡起具铠甲胡乱套在身上,扮作朝廷官兵,开始在一具具死尸身边游走开来。 此时场面尚十分纷乱,所以一时也没人注意杀场上出现了一道异样身影…… 在大梁官兵的勠力同心下,又有几个负隅顽抗的江湖高手领了便当。 但也正在这时,异变突起! 杀场上的一处军阵中,突然传出一声闷雷般的怒吼。尔后,数十名官兵、锦衣卫的尸体被从军阵中央接连扔了出来。 参于围攻的众多官兵惊诧声中,一道几乎被鲜血染红的身影冲天而起,直直向着峡谷外头袭杀而去。 “不好!雄霸要逃!” “外围的弟兄们,快拦住雄霸!” 道道怒吼声中,这些大梁最精锐的军士们前赴后继,试图堵上包围圈。 怎奈这雄霸太过狡猾,之前交手一直未尽全力,直到此刻逃生之际,才将自己的真正修为完全展露。 只见他在奔行途中吐气开声,双手随意一击,便有三分归元气凝成的气态罡球在人群里猛烈炸开,令挡路者无不披靡。 “这人吐气成罡,身上经脉窍穴已然尽数冲开,这是武道大圆满之境,距先天宗师仅一线之隔!” 官兵当中,也不知是谁叫破了雄霸此时的状态,令得前冲之人齐齐脚步一顿,而雄霸也趁着这抹间隙,加快速度,迅速冲出了峡谷之外。 武道大圆满,指的是武者已将身上十二条正脉、一百零八处窍穴尽数冲开的状态,严格来说,也属练髓境巅峰。 但因到达此境的武者,只需一个契机便能将身上内气化为真气,从而成就武道宗师。故而自古而言,江湖上也将这种武者称为准宗师。 宗师之名,威震天下!哪怕其前面带有一个“准”字! 当雄霸的真实修为显露,峡谷中的各个官方高手无不踌躇,纷纷失去了追击雄霸的锐气。 他们却不曾发现,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名身披残破铠甲的年轻士兵已然第一时间从峡谷潜出,循着雄霸隐约残留的痕迹,径直追了上去。 话说陈阳今日在杀场上冒险摸尸,目的便是寻到一门合适的功法,以贯通他身上剩下的一条经脉和九处窍穴。 如今眼见一个经窍全通的武者横空出世,他怎肯轻易放过。 “且不论那雄霸修为多么高深,最起码他此刻已受了重伤,而我却还是全盛状态!再加上我身负这么多种武道绝学……择机偷袭之下,胜算应该不小!” “如若不济,再扭头逃走便罢,谅雄霸也追不上小爷的速度……” 夕阳映印下,年轻的身影形似潜龙,借着草木遮隐迅速前行,距远处那个浑身浴血却依然霸道如初的江湖枭雄越来越近…… 第58章 熊帮主,咱家等你多时啦 夕阳即将落山之际,天下会帮主雄霸终于甩掉了大梁朝廷追兵,闪身跃入了七珍山上的一片茂密丛林中。 他在林子里狂奔许久,但却没有一点走出丛林的意思。 如此举动,用意不难猜出——想那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发现他只身逃出,定会加派人马追击。此刻七珍山周围皆不安全,这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眼下这片堪称“灯下黑”的密林了。 雄霸却是不曾发现,就在他进入这片树林后不久,一名身披大梁制式铠甲的年轻兵卒,也紧跟着窜入了这片林地。 雄霸在林中疯狂突进的时候,那年轻人也施展出绝世轻功,在他身后远远吊着。并且看那年轻人追踪的姿态洒脱随意,明显还有着很大余力。 等跑到了这片丛林中一处树木稀疏的空地,雄霸突然脚步一收,顿止身形。而远处牢牢缀着他的陈阳见此一幕,也瞬间止步,闪身躲在了一棵大树身后。 ‘这老小子,怎么不跑了?!是想在这里就地疗伤,还是……察觉到我啦?!’ 心头惊异间,陈阳思绪电转,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刻发动偷袭。 只是不等他将想法付诸行动,远处的雄霸突然开口说话了。 “阁下跟了本座这么久,是不是该滚出来了?!” 果然!陈阳心下叹出一口气,就要迈步从大树后走出——眼下既然偷袭不成,那就试试正面交锋吧。 可正在这时—— “桀桀桀,熊帮主不愧是武道大圆满的强人。咱家在这里本想着捡个便宜,不想竟已被熊帮主给发现啦。” 一道阴恻恻的嗤笑突然响起,阻住了陈阳准备现身的步伐。 陈阳立即来了个紧急刹车,重新将自己的身形藏好。同时偷偷从树后探出眼眸,小心翼翼看向雄霸所在方向。 就见左前方不远处,一道身着大红蟒袍的身影从一棵树上轻轻飘下,径直落在雄霸跟前。 话说这人陈阳见过,正是今日在菜市口刑台上,和雄霸对决过的老太监。 老太监迷眼盯着雄霸,左手捏出兰花指,声音一如既往的尖锐高亢。 “今日在菜市口,咱家和雄帮主棋逢对手,可还没过够瘾呢!眼下这里也没外人叨扰,不若分个高下如何?” 老太监此刻老神在在,雄霸可没什么心思跟他胡扯。 “还分什么高下?你这条阉狗,跟了本座这么久,现在就把命留下吧!” 一声暴喝之后,雄霸当先向老太监扑去,而那老太监明显早有防备,手上十根手指一摆,便有数百根绣花针冲雄霸激射而出。 小小的绣花针,在老太监手上激发出破空的厉啸。而雄霸身在半空,不待这些细针临体,便已将三分归元气凝成一张大盾模样,既为遮护身体,也为落地后发动冲击。 “噗!噗!噗!噗!噗……” 犹如锐器扎破布帛的声响接连响起,雄霸在空中紧急旋身。当他略显狼狈的落地,只见布于他身周的气态大盾已是残破不堪! 雄霸猛然抬头,双眼不无震骇地紧盯着老太监,“竟能凭借暗器破我的三分归元?!你的修为……” “哈哈哈,雄帮主,这个天下,可不是只有你贯通了全身经窍啊!” 伴随着一声得意尖笑,老太监已是合身扑出。在他身体周侧,布满了内气操纵的尖锐钢针。 而雄霸此刻也再不敢怠慢。因为这个老太监同他一样,竟也是一个武道大圆满的绝巅高手。 看来今日自己,真有些凶多吉少了。 …… 躲在一棵大树后,陈阳津津有味地看着远处两个高手在拼死争杀。 那老太监的攻击很有特色,遍布周身的绣花针尖锐刚利,貌似专破武者内气。且一根根钢针被他用内气操纵着如臂使之,灵活无比,猛一眼看去,就像是多出了无数只手臂似的。 至于雄霸……他的三分归元气固然厉害,但此刻对上这些专克武者内气的钢针,则处处受掣。若非他起了困兽之志,或许早就落败了。 即便如此,雄霸此刻的状态也已变得十分不妙。他的左半边身子,已被钢针穿插出了数十个孔洞。这些孔洞虽然微小,可架不住数量太多。再加上他此刻不停移动身躯,便有丝丝鲜血从这些孔洞溢出,一点一滴消磨着他残余的精力。 “雄帮主,你我今日胜负已分。咱家是个心善的人,便给你指条明路吧。只要你今后能归顺朝廷,咱家保证……” 眼看着胜利的天平渐渐向自己倾斜,那老太监心中得意,竟生出了一丝招揽之心。 要知道,这天下会在大梁江北势力颇大,若能经他之手被朝廷收服,这等功劳堪称泼天。 “你这个阉狗,竟想收服本座?” 嘴里虽放着狠话,可雄霸手上的动作已是变缓了下来。 老太监闻听雄霸又骂自己阉狗,心头虽有不喜,可看到雄霸的动作,却也不得不稍稍收回了绝大部分钢针。 却不曾想—— “你想收服本座,去阴曹地府做梦去吧!” 雄霸突兀一声大喝,同时并拢右手五指成掌刀,对着自己左肩狠狠斩去。 一条粗壮的臂膀齐肩而断,两面伤口处,血流如注,惨烈无比。 但这些鲜血却并未落地,因为雄霸已是再次爆吼出声。 “吃本座一记,排云掌!” 大喝声中,挥洒于半空的鲜血疾速向雄霸右手飞聚,凝成一张血色巨掌,向老太监狠狠拍来。 老太监略有些慌忙地挥出身前钢针,奈何钢针虽能刺破内气屏障,却刺不穿内气附加着的血掌! 只听几声骨骼断裂的脆响接连传出,那老太监的身体,已如断线风筝般向半空砸去。 一式偷袭功成,雄霸身形不断,闪转间跃至老太监身边。 他甩出仅剩的右臂,手掌汇聚残留内气,向老太监脑门拍去。 而老太监死亡加身,也是潜力爆发,一条已是有些扭曲的左臂仓促间抬起,径直护向自己头颅。 “啪!” 两只手掌交击,拍出一声脆响,继而紧紧贴在了一起! 这两个武道圆满的高手,竟一时较起了内力! …… 第59章 小的送公公一程 当是时,雄霸与老太监两掌相贴,内力激涌,互不相让。 他们双方咬牙切齿,身周的草木受勃发的气机牵引,无不伏地剧摆,就像遭到了狂风摧残! 到了这个时候,这二人已再无后路可退,进者生,退者死! 二人当中,雄霸虽左臂断裂,但却占据了绝对优势。他的掌心向着老太监不断逼近,速度虽慢,但却坚移不变。 而老太监此时却大半胸骨尽碎,面对雄霸的进逼,貌似只剩下了招架之功。 可就当老太监最后一口内气即将用尽,闭目待死的时候,他眼角余光中,突然瞥见一颗石子向着他们二人所在方向疾速射来。 这颗石子上蕴含着极大的力道,它划过长空,激出阵阵尖锐厉啸。 而石子攻击的目标,赫然正是雄霸! 此时此刻,雄霸与老太监正僵持在最关键的时候,二人谁都无法移动半步。 雄霸虽也听到背后有暗器袭身,但他也只来得及微微侧下脑袋。 奈何石头速度太快,远不是他这样小幅度的动作可以躲开的。 “砰!” 随着一声闷响传出,雄霸脑后应声激出鲜血。 与老太监较劲之际,他其实就只剩下了强弩之末,此刻再被这力道十足的石头一砸,登时再无回天之力。两只眼睛不甘心的缓缓上翻,同时身体也慢慢地萎顿倒地。 纵横江湖数十年,一身经窍尽数贯通的一代枭雄,今日竟被一块石头生生砸死! 眼睁睁看着雄霸咽下最后一口气,老太监惊疑不定地缓缓从地上爬起。 他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一边不着痕迹地吞下数种疗伤丹药,一边摆出戒备姿态。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相貌俊秀的年轻人从一棵大树后缓缓走出,看清那年轻人身穿大梁铠甲,老太监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但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看小友的装束,请问是金吾卫哪位将军的部下?” 陈阳不急不缓走来,竟似对老太监的问题充耳不闻。 “小家伙,咱家不管你是谁的人,你现在最好赶紧停下,回去通知沈炼,让他派人来此地接应咱家……” “接应的话就不必了,我来这里,就是专程送公公您的。” 眼见年轻人终于开口,老太监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看上去完全放下了戒备,甚至还冲陈阳招手,要陈阳赶紧过来搀扶他一把。 可就在陈阳走近他身周三尺时,老太监温煦的脸色却是瞬间化作狰狞,双手十根手指划出残影,从身上各处暗兜里牵引出数百根钢针,向着陈阳狠狠射来。 短短瞬息间,这些钢针便组成一张大网,将陈阳前后左右所有的逃生之路统统封锁。 “给咱家死来!” 老太监尖锐的叫嚣声中,所有钢针几乎同时击中陈阳身躯,远远看去,这个年轻人就像是变成了一只刺猬。 奈何刺猬形态只保持了不到一息时间! 在老太监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本该插入年轻人身躯的钢针竟是同时从其身上滑落,露出了年轻人此时已变成暗金色、且泛着金属光泽的肌肤。 “金刚不坏……神功?!” 武道绝学,有时讲究个相生相克。就像老太监的钢针专破其他武者内气一样,金刚不坏神功,恰恰正是他这手钢针绝学的克星! 如今眼见自己功法被克,又有重伤在身,老太监双脚发力便想与陈阳拉开距离。 奈何,他先前为偷袭陈阳,本就距陈阳太近。此时想走,已是有些晚了。 陈阳左手一挥,阵阵龙吟伴随着一张内气巨掌,向着老太监当头罩下。 老太监临死之际奋力反扑,收拢残余钢针撞向巨掌。 降龙十八掌的攻势被这些钢针勉强挡住,可不等老太监脸上露出笑意,便见那年轻人再次并指成剑,对着自己狠狠一戳。 “嗖!” 一道气态剑芒激啸划过,在老太监的脖颈处穿出一个大大的窟窿。 “降龙十八掌!六脉神剑!你……小小年纪,怎可能有这般……修为?!” 临近咽气的前一刻,老太监的心中被震骇填满,问出了令他死不瞑目的问题。 “呃,大概是因为我身上,比你稍微多个零件吧。” 老太监气血上涌,当场死去。 …… 夜,笼罩了整片大地。 大梁昌都,靖恭坊内,陈阳推开一扇久违的木门,缓缓走入一方小院。 话说自他征用高俅那座庄园后,便从未回来过这里,此刻看着已经萧瑟了不少的小院,心里免不得生出几分唏嘘。 “算了,好歹是自己的窝。” 嘴里边自言自语喃喃着,陈阳边放松心情走入房间。 远处街道上,以大梁锦衣卫为首,京城各路戍卫正在缉拿朝廷反贼。鸡犬不宁的夜里,难得寻到片清净地,也就只有在自己家里,才能放心地实施计划。 锁好小院,关紧房屋。陈阳趁着夜色正浓,迫不及待地召出审尸官衙,开始了今晚的审尸。 话说经过今天一整天的奔波,被他触碰过的尸体堪称无数,可想而知,今夜寻上门来的亡魂怕也是个天文数字。所以陈大少此刻的心情很是有些复杂。 “算了,全当是熬宿通宵写小说了。” 心中自嘲间,今晚的“客人”开始临门,而陈大审尸官也打起精神,开始一心一意接客。 …… 白天摸尸时,陈阳本欲专挑武者下手。不过因为后来死的人太多太快,他实在顾不过来,便只能估摸着下手——看这具尸体身强体壮,好!管他是不是武者,先摸一下再说。 由此也造成了今晚的亡魂良莠不齐,武者中间,不可避免地夹杂了许多普通百姓。 对于归属于普通百姓的亡魂,陈阳此时已经提不起了兴趣,三两眼将他的生平扫完,大袖一挥,送入轮回。 而对于武者,则着重观察其习武经历,以便接下来针对性地抽取奖励。 当然了,因武者大多好勇斗狠,死后魂魄会直接化成厉鬼,陈阳便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统统镇在了审尸官堂之下。 就这样,陈阳一个一个审尸,时间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后半夜…… 第60章 仙奉卫 审尸从刚刚入夜开始,一直审到寅时初,到了这个时段,陈阳早已记不得今晚光顾过审尸衙堂的亡魂已有多少。 初时,他对那些武者的亡魂还怀有殷殷期待,想着万一某个家伙能爆出门功法,帮他贯通剩下的一脉九窍。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获得的奖励功法已不知有了多少,但却没有一门能帮他达成心愿。 陈阳不禁渐渐变得焦躁了起来——既然寻常的武者亡魂不能令他如愿,那就只能寄希望于那两个武道圆满的高手了。 时间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某一刻,陈阳刚刚“送”走一个百姓。紧接着,便有一道异常魁梧的黑影从官衙门外直冲而入! 那道黑影身高过丈,头顶双角,面目狰狞,浑身煞气缭绕,一看便知是一头异常凶悍的厉鬼。 其一冲入审尸衙堂,便张开血盆大口,哇哇乱叫地向隐于灰雾后的陈阳扑去。 对这等身材奇巨的恶鬼,陈阳也是头一回碰见。不过等他看清恶鬼模样,脸上不但没有一点恐惧神色,相反地,还露出了极大的振奋。 因为他等的人,哦不对,应该是他等的鬼,终于到了! 这只凶鬼,赫然正是雄霸所化! 一条灰雾凝成的锁链疾速射出,眨眼间便将那恶鬼捆成了猪猡,任其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对这些灰雾的威力,陈阳早就不再怀疑,所以他的目光也只在那雾索上停顿了短短一瞬,然后,便将视线全部集中在了地上那道鬼影上。 姑且先看看这熊大帮主的生平吧…… 雄霸,徽州章平人氏,少时家贫,后机缘巧合拜入天下会,从最底层帮众干起,渐渐入了天下会当时的帮主,三绝老人的法眼。 三绝老人把雄霸收入门墙,将生平绝学排云掌、风神腿、天霜拳三门天级功法悉数传授于他,后又将自己唯一的爱女下嫁于雄霸,完全是将雄霸当成了嫡传亲信来看待。 而雄霸此人也未让三绝老人失望。短短十年时间,他便将三门天级功法全部练至绝颠,并还别出心裁地将它们融会贯通,创出了三分归元气,这一门即便放在天级功法里,也属顶尖存在的绝学。 与此同时,雄霸在天下会内部的权柄也日益增大,新入会的异人高手大多投靠于他,即便是那些资历深的老人,也不敢当面撩其虎须。 那些年,雄霸带领着天下会帮众征南平北,将一个普通的江湖一流势力,生生推至江湖绝巅。 也就在那一时刻,他惊动了朝廷左相张文远,令得张文远暗中派人接洽密谈…… 接下来的一场场经历,穿插着无数阴谋诡计。在雄霸的暗中配合下,张文远派遣高手杀害了三绝老人,从而帮雄霸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接手了整个天下会。 尔后,二人又继续合作,一者在庙堂、一者在江湖,共同勾织起一张巨大的权势大网,只待日后时机成熟,便可乾坤挪位,问鼎天下…… 雄霸极端丰富的生平经历,直将陈阳看得是眼花缭乱,本来沉稳的心境也时时泛起波澜,感慨不已。 不过是非成败转头空,更遑论此等枭雄最后还死得如此憋屈……陈阳想到这点,翻涌的心绪便也迅速平复了下来。 他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即将开始的奖励发放上。 心里不断默念着:三分归元气,三分归元气,三分归元气…… 审尸大堂虚空处,有神秘讯息开始凝聚,尔后,凝聚的讯息化成一股讯息激流,径直涌入陈阳脑海。 陈阳第一时间浏览讯息内容,当他看到《三分归元气》五个大字时,心里开始不由自已的激动起来,不过当他将这篇功法的概论看罢,又感受到体内阻塞的一脉九窍依旧未曾贯通时,怀疑、失望、恼怒……等等诸般情绪便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 凝成一个大大的“艹”字! 《三分归元气》乃雄霸提取排云掌、风神腿、天霜拳三门天级功法的精华所创,足以帮武者打通周身十条大脉、九十处窍穴! 可惜的是,这门顶尖功法对应的所有经窍,陈阳早已用其它功法贯通过。 所以哪怕它在天级功法里再出色,对陈大少来说依旧无用! 这一刻,陈阳真有了一种无能狂怒的感觉。他仔细回忆雄霸生平,发现雄霸自修成三分归元气后,身上未通的两条经脉和十八处窍穴皆是通过死熬硬练贯通,期间花费时间足有近二十年! “难道我欲将这剩下的经窍打通,也得苦熬个十年不成?真特娘的不甘心啊……”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陈阳这一身修为皆是靠着审尸取巧得来,如今冷不丁要他苦修十年,心里自然一时接受不能。 心里愁绪翻腾间,审尸大堂的门再次被从外撞开,这次扑进来的还是一头恶鬼。 它的体型比方才的雄霸要略小,但身高也已过丈,远超其他武者化成的鬼物。 此外,这只恶鬼的嘶吼声也比同类更为尖锐高亢,这或许与它身上少了某件物事有关…… 厉鬼袭身,笼于陈阳身周的灰雾不待他动念,便自主凝出一道雾索,将这只同样凶残的恶鬼死死捆住。 但是这次,陈阳面对着这只同样由武道大圆满的高手化作的厉鬼,心里却再也不复方才对雄霸那样振奋了。 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他将目光投向老太监化出的鬼物,老太监的生平立刻开始在眼前浮现…… 曹正淳,大梁昌都人,自幼家贫,被父亲托人送入大梁皇宫,八岁受刑,成为宫中太监。 在当太监的过程中,曹正淳机缘巧合下,表现出很高的武道天赋,从而被一名太监前辈暗中关注。 经过五年考查,以及不停的忠君思想灌输后,他被那名太监收为入世弟子,拥有了习练皇家武道功法的机会。 话说他修习的功法唤作《葵花宝典》,这门功法极为歹毒,只能供阉人修习,但功法的威力却是极大。 等到大梁景隆帝继位,曹正淳在宫中早已站稳了脚跟,武道修为也是水涨船高,登堂入室。 景隆帝后来沉迷于寻仙问道,为了遍访仙迹,他特地在宫中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仙奉卫。 而曹正淳,正是仙奉卫里的一方统领…… 第61章 仙踪初现 仙奉卫最主要的职责,便是为景隆帝从大梁境内、甚至是他国之处搜罗可能存在的仙人痕迹。 身为一名仙奉卫统领,曹正淳必须每月定期为景隆帝上道密奏,密奏上须禀明在某某之地,可能存在的一些奇人异事。 景隆帝收到这些折奏,经过一番判断后,一般都会采取行动。虽然这些年,这些密奏上所言之事大多荒唐至极且子虚乌有,可景隆帝就是乐此不疲,且随着他年龄衰老,已越发有了疯魔之兆! 因仙奉司直接服务于皇帝,且曹正淳在宫中经营多年,所以这个老太监拥有的特权、知晓的密辛也较一般大臣为多——他知道多条皇宫暗道;也知道当朝太子和宫中多名妃嫔有染;以及当今陛下的九皇子,其实并非景隆帝亲生…… 略微粗暴地将曹正淳的生平匆匆扫完,陈阳双目犹疑,不知该不该将这家伙的武道功法搞到手。 从曹正淳生平经历看,他练的《葵花宝典》专供阉人修习,歹毒异常。所以虽说这门功法威力不俗,可陈阳一番思量后,还是决定不碰为好。 万一修习这门功法后,导致自己身上的器官缺斤少两,陈阳到时哭都没地儿哭去。 拿定了主意,大少在将曹正淳化就的恶鬼镇压后,便安心等着审尸奖励随机发放。 按以往经验,只要他自己不主动要求,发放的审尸奖励就多是些没多大用的技能。所以这次陈阳便不再关注于奖励,而是放平心态,思考着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大堂虚空处,奖励讯息开始凝聚,继而涌入陈阳脑海。 陈阳下意识地微微一“瞥”,然后,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葵花宝典》开篇八字: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我艹!?啥玩意儿这是?! 同一时间,陈阳又感到有一股阴冷气流从他小腹丹田蓦然生出,沿着某条经脉一路下冲。 沿途血肉战栗,犹如刀剐! 我草!我的小弟…… 无尽惊恐中,那道阴冷气流瞬间便已到达目的地。因这个过程根本不受陈阳控制,所以他貌似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阴阳相隔”…… 可就在陈阳心中积攒的惊惧即将爆发之际,他突然感到,那道阴冷气流竟又瞬间消失了! “哥难道已经被……” 一边心里忐忑害怕着,陈阳一边伸手下摸,脑中同时回想前世那些岛国教员。然后他便欣喜地发现自己那活儿还在,且功能貌似也未受损! 另外陈阳还发现,自己身上此时还多出了一股贯通之感——体内内气浩浩汤汤运转如意,再没有了以往那种阻滞感觉! “难道?!” 他迅速重新查检自身,发现原来淤塞的一脉九窍果然已被尽数贯通! 自来到这方世界一年有余,他终于打通了身上所有经脉和窍穴,成为了一名武道大圆满的绝顶高手! 世间宗师不出,他便为最强! “可是不应该啊?这《葵花宝典》明明只能被阉人习练,可为何我也能学会?难道审尸发放的奖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功法本身的缺陷?” 关于这个问题,陈阳以前其实也早已想过。 试问世间的武道功法千千万万,阴柔者有之,刚猛者亦有之。各功法属性不同,有的甚至还完全相悖。可当它们通过审尸大堂提炼后,竟能相融无碍、毫无冲突地全部汇于一人体内! 陈阳摩挲着下巴,想着自己能不用自宫学会《葵花宝典》,大概也是受惠与此。 这座审尸官衙蕴藏的秘密实在太多,陈阳此时能力有限还无法探究,所以思考了一会儿,他便把这些疑惑给重新放回了心底。 反正多想无益,眼下官堂外还有最后一具亡魂未曾审过,赶紧审完将其打发走,还能补个回笼觉呢! 因经脉贯通的任务顺利完成,陈阳此刻心情舒畅,便决定提起精神,将这最后一个亡魂好好审审。 官堂大门处,传来了僵硬木然的脚步声,随着大门推开,一名道士模样的中年人缓缓从外面走进。 这个中年道士没有化鬼的迹象,所以可以断定,其生前并未修习过武道。 “所以,你也是一个今日被殃及池鱼的倒霉蛋么?” 心里泛起一丝同情后,陈阳便开始“翻阅”道士记忆: “张铁蛋,大梁滇州人氏,生于一猎户之家……” 初时,陈阳对这个道士的生平并未十分上心——这人的出身很普通,生前也未修过武道,所以其生前经历哪怕再丰富,估计也难撼动陈阳心防。 不过,随着大少一路窥探张铁蛋的记忆,尤其是看到其十岁那年误入一片山林后所经历的那场变故开始,陈阳的脸色就蓦地变得凝重起来,心里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世界上,竟真有仙人?亦或是——修仙者?! …… 张铁蛋十岁那年,有一次随其父亲上山打猎,不想途中因贪玩而坠落悬崖。 不过张铁蛋并未摔死,因为生于崖壁的一棵老槐救了他一命。 顺着攀附于崖壁上的树枝、藤蔓,张铁蛋从悬崖上爬下,抵达了一处山中幽谷。 在那里,张铁蛋遇上了一个人,一个会腾空飞行的年轻人! 武道大圆满,又兼之习练过数百门武道绝学,使得陈阳的目光毒辣异常。 所以当他通过张铁蛋的视角,看到那年轻人不依仗任何外物,就可在空中凭空横挪数百丈时,心里简直是震撼到了极点。 因为这不是轻功,这特娘的真的是飞啊! 除了会飞外,这人的其它手段也令人印象深刻。 他腰间挎有一个锦囊,囊里藏有一把袖珍小剑。 张铁蛋曾亲眼见过那人曾将小剑取出,手中掐诀,继而向剑身喷一口气后,那柄小剑的体型便开始爆涨。 不及拇指长短的剑身,眨眼间便膨胀至丈余! 那人伸手轻轻一挥,丈余巨剑便冲天而起,数息时间不到,便将一座小山移为了平地! 话说张铁蛋能看到这些,当然有其原由。 只因他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起,便也被那人发现。 不过那神秘人并未斩杀张铁蛋,而是将张铁蛋留在了这片山谷,当成了一个使唤童子…… 第62章 法术 从张铁蛋的记忆中,陈阳看到,那神秘人在发现张铁蛋的第一眼起,明显也是生出杀心的。 不过这张铁蛋倒是机灵,觑见一丝不对,立马跪地磕头,同时嘴里念念有词,直说自己不小心冲撞了仙人福地,罪至不赦,念仙人看在他年幼的份上,饶他一条狗命,他也愿意今后日日侍奉仙人左右…… 或许是真觉得张铁蛋年幼,不怕其泄露自己存在的秘密;也或许是感觉自己身边真缺少一个使唤奴仆。总之,张铁蛋那天命大,竟真从神秘人手中逃了性命。 接下来一段时间,张铁蛋便一直跟在神秘人身边,小心伺候。他曾见神秘人从腰间锦囊里摸出一栋巴掌大小的木屋,口中法诀一念,那木屋当即迎风膨胀,直至最后化成了一座颇为精致的庭院。 对于在此过程中,张铁蛋脸上表现出的震撼,神秘人总是嘴含嗤笑,根本不屑一顾。 事实上,这人自从收下张铁蛋,对这个十岁孩童态度并不好。诸多杂事皆交由这个孩童打理,根本不管他有没有力气做到。并且一旦张铁蛋哪点做的不合他心意,他轻则鞭打,重则干脆施法折磨。 在与神秘人相处的日子里,张铁蛋遭受过火球术的炙烤,也经历过水牢术的窒息。他在这神秘人眼里,仿佛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可以被随时捏死的小猫小狗。 也亏得张铁蛋出身贫寒,善于隐忍。每次遭受折磨,丝毫不表现出心中怨恨,且在身体稍稍恢复后,便立刻奔至那人跟前供其驱使…… 就这样苦苦煎熬月余后,张铁蛋终于得到了那人的初步信任,不必每天经受生死磨难。 同时,他也发现了那人的秘密,不,应该说是其来到这处山谷的目的…… 每隔一两天,张铁蛋便发现那神秘人都会外出一次。待其归来时,手中总会提一两个容貌姣好、但陷入昏迷的姑娘。 那人将掳来的女子带进卧房,少时便有不可描述的声响持续传出。 张铁蛋少年老成,已能听懂屋内发生之事。不过他当然不敢对此过多关注,每次都装聋作哑,自顾自完成手上的活计。 每次事完,张铁蛋都能看到神秘人神清气爽地独自从屋内走出,但那些女子的踪影却始终不现,对此张铁蛋很是疑惑。 直到有一次他在山谷某处取水,偶然间在一座土坑里发现了大量女人尸骨,才终于明白了这些女子的真正去处。 这些女子中,有贫农之女、有贵胄之后,她们都本该有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却不想遭受屈辱不算,最后还不明不白地曝尸荒野。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女子尸身,年幼的张铁蛋心里深受打击。那日他在溪边独自枯坐到天黑,然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返回神秘人居住的庭院。 之后,随着类似的场景见过多次,张铁蛋的心也就变得渐渐麻木,只管每天尽心竭力地侍奉“仙人”,生怕发生在那些女子身上的事情,有一天降临在他的身上。 随着时间流逝,张铁蛋也慢慢长大。与此同时,他与神秘人的关系也终于有所缓和。甚至在那神秘人酒醉心喜的时候,还会口述几段法诀说于张铁蛋听,嘴里说是对张铁蛋传法,不过从其表情神色来看,分明只是调笑罢了…… 后来张铁蛋发现,神秘人在这片山谷并非常住! 细细算下来,他每次在这里待的时间最多也就三个月,期间几乎日日糟蹋良家妇女。等到三个月时间将尽,他便会选择一日突然消失。 这一消失,便是足足三年! 当然了,这人每次消失前,都会对张铁蛋威胁警告一番,告诫他绝对不能逃出这处山谷,更不能对外人泄露这里的丝毫信息。否则哪怕他有人间帝王撑腰,神秘人也有办法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对神秘人的手段,张铁蛋心里自是门儿清。故而最初几年,即便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独守这片幽谷,也未生出丝毫的逃遁念头。 不过这人呐,天生就有追求自由的性子。尤其是当张铁蛋长到成年,更是对谷外的生活日渐向往,直至陷入疯狂。 终于有一次,当那神秘人再次突兀消失的时候,张铁蛋经过长久的思想斗争,做出了出山的决定。 这片山谷四面被峭壁环绕,按说是没有出路的。 但老话儿说了,凡事最怕“认真”二字! 决定出山后,张铁蛋当即就展开了行动。他在山谷周围勘察多日,历经两年多时间,最后竟真的半寻半挖出一条出山的险路。 那次走出山谷,张铁蛋心潮澎湃,一直在人间流连半年有余,才不依不舍地返回山谷。 话说他当然不敢趁机会就此逃出,也不敢向外人透露他的来历。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出于对“仙人”的惧怕罢了…… 就这样,张铁蛋终于寻到了生命的意义。每当神秘人诡异消失后,他都会翻出山谷来人间走上一遭,闻闻人间烟火,凑凑世上热闹。 直到这一次,他装扮成道士游览至大梁昌都,闻听朝廷左相张文远将于菜市口凌迟,心想这等天大的热闹当然不可错过,然后…… 然后便糟了池鱼之秧,独留亡魂懵懵懂懂地来到了陈阳的审尸官堂…… 对张铁蛋的生平记忆,陈阳“翻阅”地极其仔细,生怕错漏一个细节。 他“看”得神情肃穆,“看”得心潮澎湃! 直到外头星光暗淡,直到雄鸡开始报晓,陈大审尸官才终于从长久的震骇中回过神来。 官堂之下,名唤张铁蛋的亡魂早已清醒,不知在声泪涕下诉说着什么。 可陈阳此刻哪有与他周旋的心思?右手一挥,当即如赶苍蝇般将其魂魄驱散,然后心头一动,蓦地想起一段法诀来。 这段法诀,乃是张铁蛋记忆中,那神秘人于一次喝醉酒后亲口所述,并还搭配着若干指印。 陈阳一边回忆着张铁蛋的经历,一边缓缓诵念法诀,同时手上掐出指印。 某一刻,他突觉自己掌心发热,连忙托起右手。 只见在自己右手掌心三指上方,一团乒乓球大小的橘红色火球,正在飞速凝聚…… 第63章 潜心计较 火球成型的刹那,早已不堪其热的陈阳赶紧甩手一挥,将火球远远抛出。 “轰!” 一声闷响过后,乒乓球大小的橘色火球在空中炸成了方圆丈余的巨大焰火。 那焰火温度高炙,热浪滚滚,显然威力不俗,远超陈阳所知的一切武技! 看到此幕,陈阳对张铁蛋的生平记忆再无丝毫怀疑! “这就是‘火球术’的威力么……所以,张铁蛋记忆里那个神秘年轻人真是个仙人,亦或者是个,修仙者?!” 这一刻,有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搞得陈阳是心乱如麻。 他想起了许多武者的练武经历,在他们的记忆里,习武之初总有师父强调,他们所练武技源自仙人传授。 对仙人授武这种说法,陈阳以往都是嗤之以鼻,完全当作了武者往自己所修功法上贴金的无稽之谈。 可经历了刚刚那场审尸,以及自己成功激发出火球术后,陈大审尸官已经不得不开始正视起这个说法。 “或许世上武者所练武道功法,皆是简化过的仙家术法。这些武者的祖先可能都是修仙之士,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再庇护后人,才万不得已下将这些删减后的术法流传下来,以期后人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对自己这个猜测,陈阳认为还是颇有几分靠谱的。 你不见张铁蛋记忆中,那神秘人明明手段玄妙、放眼天下估计也无有敌手,可其却始终藏头露尾,不敢向世人透露丁点他存在的痕迹。 凡是他接触过的女子,已被他尽皆杀了;张铁蛋虽然从其手中逃得一命,可也被下了封口令,不敢有丝毫的泄密行径。 “所以说,那神秘人不敢暴露身份的原因,或许就是这世上没有修士的根本原因所在。” “还好还好!哥哥今天泼天大运,竟能窥得这等天大秘密!与修仙长生相比,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武道超绝,统统都是狗屁罢了……” 这一刻,年轻的审尸官双目放光,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自己御剑长空,朝游碧落暮沧溟的潇洒场景。 哪个男儿不好仙?世人又有哪个不愿长生?如今有这等机会摆在眼前,傻子才会放弃! 心中激荡平复之后,理智渐渐回归大脑,陈阳静下心来,开始思索起今后该如何行事。 “从张铁蛋的记忆看,那神秘人还有五个多月就要回归。直接与其硬刚是绝对不行的,不说我现在才刚刚武道圆满,就算侥幸成为先天宗师,怕也会被人家给随手捏死……” “要想将其擒获,必须借助外力!嗯,大梁景隆帝痴迷修仙,若是能将神秘人存在的信息报奏给他,想来定能引起他极大兴趣……” “这个法子虽然曲折一些,可胜在安全!等到大梁皇帝将那人擒住,我再暗中跟踪追索。以我如今对昌都的了解,根本不愁找不到那人的囚押地点,即便那人被囚在皇宫,哥如今也丝毫不怵!” 思索之中,陈阳慢慢完善着计划细节。今晚他已审过曹正淳亡魂,对昌都这座大梁京师已是极为了解,不但知道了许多秘密关隘,更知晓了多条直通皇宫的密道。 此外,陈阳从曹正淳处最大的收获,便是知晓了仙奉卫的存在! “这个仙奉卫武力极强,乃是大梁皇室秘密培养的一支武装力量,单只听命于景隆帝。仙奉卫里有二十八名统领,各个都有武道大圆满的战力……呵呵,与这些人相比,被誉为京城第一高手的沈炼,就像个笑话一般……” 调笑完沈炼,陈大少继续完善心中计划。 他知道仙奉卫虽然厉害,但在那神秘人眼里怕还是有些不够看。 “不过,哥完全可以将那人的一些信息奏报上去,言明那人的玄妙手段。这样一来可以最大限度地勾起景隆帝的兴趣,二来也能让仙奉卫提起十二分精神郑重对待……” 等到晨曦遍洒庭院,陈阳心中的计划也梳理得差不多了。 他微微动念,撤去审尸官堂。抬脚将欲往客厅行去,却不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体内的内气竟不知为何少了一半还多! “呵,真是想不到,小小一个‘火球术’,就将我的大半内气耗光……怪不得张铁蛋跟在那人身边几十年,耳濡目染那人施展法术,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学到。” “不过话说回来,若修士运使法术都这般耗费巨大,想来他们也不可能长生久视、高人一等。所以说修士施法,用得根本不是内力,而是传说中层次更高的法力咯……” 动念间理清其中关窍,陈阳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他站在原地理了理亏损的内气,然后才在炫黄的日光中,慢慢走进房屋,关上门扉。 忙了一夜,有些累了,先睡他娘的一觉。 五个月后…… 滇州,位处大梁西南边陲,是有名的苦寒之地。 滇州西北云罗府,位接十万大山。这里土地贫瘠,人口稀少,百姓多不以务农为生,而是靠山吃山,专职一些打猎捕鱼的勾当。 云罗府城中只有一条主街,这在大梁诸多府州中极为少见。 内中原因无他,无非一个穷字罢了。 可是,即便这座府城凋敝贫弱,以往也无什么贵人光顾。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城里却罕见地热闹了起来,引得滇州的其它府县、甚至是滇州之外的人们频频聚焦,趋之若鹜。 因为闻名大梁多年的两个曲艺大家——惊鸿仙子赵飞燕、琴萧双绝尚书婉,竟破天荒地联袂现身此处,距今已有半月有余了。 提起赵飞燕和尚书婉的大名,大梁境内实可谓老少皆知。这两个女子不但容貌绝艳,更是具有惊人的才艺。 这些年来,她们各自巡游大梁,分别闯出了偌大的名头。坊间一度争论过这两名女子谁才是大梁第一曲艺大家,可长久以来一直未有定论。 却不想半月之前,这两个声誉极盛的女子竟同时现身于大梁西北边陲的滇州。 你说那些“花间浪蝶”们听到此信,哪还不得赶紧跑来,充当护花使者? 云罗府城一间小酒馆内,陈阳刚刚用过午膳,闻听旁边又有一桌锦衣公子们为心中至爱展开争论,不禁嘴角一翘,露出抹莫名的笑意…… 第64章 修仙者,现身! 云罗府一间酒馆内,许是喝多了酒,几个身穿锦服的公子哥儿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大了起来。 初时,这几人尚能维持住往日涵养,说话嗓门虽然渐大,但引经据典下,还能显露几分文人风采。 可当他们将话题引向赵飞燕和尚书婉两个大家身上时,场面登时就变得有些失控了起来。 一个肥胖公子拍案而起,言说赵飞燕赵大家舞技超群,一手胡旋舞堪称大梁一绝,远非只会弹琴吹箫的尚书婉可比。 另外两名公子却是当场反驳,直言音律本就是高雅之物,尚大家更是他们心头至爱,绝不容许他人对其有丝毫亵渎。 几句话不对付,几个公子哥儿便分成两派,撸起袖子、唾沫乱飞地高声吵了起来。 站在柜台后的店家和小二看着他们的华贵服饰,虽有满面愁容却也不敢上前劝解。 酒馆角落处,陈阳不像其他顾客那般怕殃及池鱼、早早结账走人,而是嘴角含笑,权当眼前这幕是一场下饭良剧。 这些公子们不知道,他们嘴里争来争去、恨不得为其身先士卒的两个白月光,实则不过是供别人随意驱使的可怜人儿罢了…… 时间退回到五个月前…… 那一日,陈阳自定下接触神秘修士的计划后,便开始依计行事。 他先是利用从曹正淳处得来的上奏渠道,将神秘人的相关信息上报给景隆帝。 在报奏中,陈阳模仿着曹正淳的口吻,将神秘人的玄妙手段详尽描述。 果然,景隆帝知晓后大为意动。虽然在此过程中,曹正淳因无故“失踪”而无法对这份密奏当面对质,可这却并不妨碍景隆帝对寻仙问道的渴望。因为陈阳在密奏报上去的第二天,便看到宫中有人秘密出来,一路驱马狂奔,径直奔向了大梁滇州的云罗府。 在云罗府一座大山中,那人按照密奏上的讯息,顺利找到了神秘人藏身的山谷。他见到了谷中那间房屋,看到屋体结构浑然如一,表面没有丝毫的卯榫痕迹后……至此,便确认了这确实不是人间之物! 接下来发生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知晓了隐居在山谷中的人可能真的来历非凡后,仙奉卫可谓是倾巢而动。 虽然在此之前,上报密奏的曹正淳再未出现;虽然此事当中明显还藏有种种疑点。可在大梁景隆帝的亲自督导下,种种布置当即便以最快的速度铺展开来。 这五个月来,陈阳暗中跟踪仙奉卫,亲眼看着他们将一台台造型诡异的机关器具运往目标山谷,又亲眼看到他们在山谷四处小心布下各类陷阱。 同时,针对这神秘人极度好色的性子,又从其他州府召来了许多才貌双绝的女子。 而眼前这些公子哥儿口中争论不休的赵飞燕和尚书婉,恰恰正是这些女子中的其中之二…… 陈阳吃饱喝足,觑见酒馆内这场闹剧短时怕还结束不了。他渐渐感到无趣,于是便抛下几个铜板,自顾自走出了店外。 大街上,行人熙攘,大部分皆是来自他处的外乡人。他们口中时不时蹦出几声诸如“赵大家”、“尚大家”的名号,使得哪怕你是不明就里之人,也能很快得知最近这里来了不少绝色美女。 陈阳打着饱嗝,如同旁人一般沿街道前行。待他走至一处偏僻角落,确定四周无人后,便展开身法,迅速向城外大山奔去。 如今这座云罗府城,已被仙奉卫暗中掌控。陈阳每日都会来城里打探一番,待观察过仙奉卫的动静后,便即返回他在山中开辟的一处据点。 陈阳开辟的据点,距那神秘人隐居的山谷并不远,位于一片峭壁上的一窟洞穴中,位置十分隐蔽。 从洞穴居高临下远眺,陈阳可以清晰观览到发生在山谷中的一切。可位于山谷中的人想要发现他,则几乎不可能。 一路风驰电掣般疾行,遇山翻山,遇水涉水,最后再经过一番攀爬,陈阳终于顺利返回了洞穴之中。 到了今日,距他审尸张铁蛋已过五月,按理说那神秘人也该出现了。 陈阳跃入洞穴中,循着这些日子养成的习惯运起龟息功,再扯过一些树枝遮掩好身形后,便趴在了洞穴口,遥遥看向山谷所在。 此时时间刚过午时,阳光透过微微泛黄的树叶射向山谷,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 空谷清幽,光点细碎,寂静异常。 陈阳在远处看着这片静谧,一颗心却是不自禁的提了起来。 在他的视野里,山谷中心处有座精致的庭院,庭院往北数十丈点缀有几颗巨石,而在庭院之南,则是一片不大的池塘。 此时在那些巨石之后,趴俯着数十名江湖高手,他们周身被藤枝遮掩,身躯在藤枝下一动不动,宛若一具具尸体。 陈阳毫不怀疑这些人也有收敛气息的法门,若没有这等自信,想来他们也不敢埋伏于此。 同一时刻,在庭院南边的池塘内,也有道道人影在水下若隐若现。他们深厚的内气,足以支撑其在水中长久隐匿。 “难道那神秘人已经出现了?!” 看清谷中这帮仙奉卫的举动,一道灵光瞬间闪过陈阳的脑海。 往日里他观察这些皇室高手,他们在这谷中虽有埋伏,却远不及今日这般如临大敌、如履薄冰! “看来我今日入城,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过还好。瞧眼前情景,哥来得还不算晚……” 陈阳一边心中思忖着,一边更加小心地运转龟息功。同时提振精神,视线再不敢从山谷移向他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日光渐渐西斜,暮色逐渐隐现。 某一刻,山谷东边的一片林地里,蓦地走出一个身穿黑袍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身材高大,相貌却极其普通。其眉毛稀疏,嘴唇狭薄,两只眼睛又细又长,内里闪烁两道淫光。目光落处,是他手上提着的两道曼妙倩影。 “张铁蛋第一次见到此人时,还只是一个十岁孩童。如今几十年过去,张铁蛋早已步入中年,没想到这神秘人的样貌竟基本未变!” “真不愧是修仙之人啊……” 第65章 一场带有味道的战斗 夕阳渐渐隐没,暮色笼罩大地。 山谷之中,寒雾升腾,为藏在峭壁洞穴中的陈阳带来了不少的困扰。 陈阳不得不顶着一身藤叶爬出洞外。所幸此刻光线暗淡,虽说陈阳观察山谷有了几分困难,但山谷中人若想看到他,则更是绝无可能。 “好家伙!修仙之人的体质这么强吗?都特娘的快俩时辰了!” 自打先前这神秘人出现那刻,陈阳就看清其手上提有两名女子。 那两个女子皆有倾城之貌,虽是陷入昏迷,可两张俏颜上秀眉微蹙,堪称我见尤怜。 若陈阳没有猜错,这两名女子应该就是这些日子,在云罗城艳名广播的赵飞燕和尚书婉了。可怜此二女身负“大家”之名,但悲惨的命运,自打被仙奉卫胁迫着来到云罗城那刻起,就已经定下了。 提着两位“大家”踏进山谷,那神秘人明显有些急不可待。 他三两步闯入三年未进的庭院,也不关心张铁蛋为何没有现身迎接,而是径直进入屋内,关上了房门。 少倾,便有阵阵床帏撞击的声响传出。哪怕陈阳距离山谷有些距离,也将那种声音隐隐约约地尽数收入了耳内…… 天上云翳浮动,露出大半月轮。 山谷之中,寒雾稍霁。陈阳隐于峭壁之上,大气也不得吸喘。 又不知过了多久,遥远山谷内,庭院木门突兀而开,那名身披黑袍的年轻修士,终于姗姗走了出来。 此刻,那年轻人脸上的红晕尚未消散,依旧回味着刚刚经历的两场云雨。话说这等销魂蚀骨的滋味,他已有三年未曾品味过了。 肉体的极乐过后,少不得配些事后香茶。也就在这时,年轻修士才惊觉他唯一的仆人张铁蛋,竟直到此刻还未现身! 远处峭壁上,陈阳遥遥望见那年轻人的身体似是一怔,然后迅速抬起右手掐出道法诀,摆出了一副侧耳倾听的姿态。 随即,他右手法诀猛然一撤,宽大的衣袖随着右手剧烈摆动突然斜斜向左前方一挥。 就见,其右掌划过的轨迹处,猛地绽出道长约三尺、形如月弧的淡淡青光! 那道青光从年轻人手上飞出,只是一闪,便将距他足以五丈远的一棵老松劈成了两半。 无数枝叶飞散的间隙,一声闷吼从那棵松树之后传出,继而又有两片身体、伴随着漫天血雾跌落在地。 远处峭壁上,陈阳将这血腥的一幕尽数收入眼底,脸色不禁变得更加凝重。 他知道在那棵松树上藏着的,是仙奉卫的一名统领。只是没想到,武道大圆满、堪称世间顶级高手的武者,在这年轻人面前竟连一个照面都未能挺过,就被瞬间劈成了两半。 “刚刚这人使用的术法迅疾无比,同时又犀利绝伦,莫不就是传说中的风刃术?!” 惊惧之后,莫大的火热与向往再次充斥着陈阳的心房,令他浑身微微颤抖,更加坚定了踏上修仙之路的念头。 就这么几个闪念间,底下山谷中,战斗已然拉开序幕。 来自大梁仙奉卫的武道高手们从巨石、水塘等等藏身之处激射而出,悍不畏死地向着年轻修士冲去。 他们嘴里呼喝着口号给彼此打气,同时高高举起手中武器。 陈阳在高处看得清楚,这些仙奉卫手里抓着的并不是寻常的刀枪剑戟,而是一根根形如竹竿的怪异器具。 他们冲至年轻人数丈远处便停下身形,也不理会这年轻修士正在凝聚新的术法,当即一手握住“竹竿”中央,一手再从“竹竿”尾部死命一压。 就见那一根根“竹竿”头部,登时便有道道或腥红发黑、或浊黄泛青的液体喷射而出,交织成一张张“大网”,冲那修士兜头罩来。 黄黑液体交织的“大网”临身,年轻修士竟连手上的术法都不及施展完毕,便慌忙腾挪闪躲,似是对这些液体很是忌惮。 陈阳在远处看到这幕,不由心头大讶,实在想不通仙奉卫不知搞出了什么秘密武器,竟连修仙者也得暂避其锋。 一阵山风吹拂而至,裹挟来滚滚冲天的恶臭及血腥味,熏得陈大少差点从峭壁上一头栽下。 他瞬间明悟那些或红或黄的液体是什么了—— 腥红发黑的是黑狗血,浊黄泛青的是米田共! 这帮仙奉卫的老爷,原来是将堂堂修仙者,当成邪魔妖鬼给对付了! 只是,邪魔妖鬼或许是真怕这些世间污浊之物,但修仙之人师法自然、术法玄妙,这些个玩意儿除了让人家恶心外,怕还是难以伤人吧? 果然,山谷困战中,那修士在一道道黑狗血和米田共交织的网络空隙间竭力闪躲,努力不让这些污物沾染上身。 可惜的是,虽说他具有超越凡俗武道的力量,可论起小范围的腾挪闪避,却差之世间武者良远。 不久之后,这位来历神秘的修士,便被道道液体浇成了落汤鸡。其原本整洁的衣袍变得污秽不堪,满头黑发也在一阵凌乱中变成了黄*色,远远望之,就像是刚从茅坑里爬出来似的。 话说到了此种境地,闪避,已然是没有必要了。 “啊!你们这些肮脏贱种,今天都得给本座去死!啊哦,咳咳……咳……” 一声愤怒大吼后,被困于仙奉卫众多高手中间的年轻修士终于认清了现实,不再一味躲避。 他顶着道道液体袭身的恶心默诵法咒,手上同时施展动作。很快,便有道道风刃从他手上激射而出,向着外围那些可恶的凡人武者狂飙而去。 修士这么一反击,参与围攻他的众仙奉卫高手登时便遭了殃。 在寻常江湖人眼里,武道大圆满的高手实可谓是神人一般,可再强的武技一旦对上仙法,那便像是金刚钻瞬时化为了豆腐乳,再没有了丁点犀利可言。 陈阳眼中,那一道道风刃就像是阎王爷的拜帖,逮到谁谁倒霉,击中谁谁殒命! 虽然众高手也在竭力闪躲,但仙法可不是武技,出手后竟还能被远程操控!无论高手们躲于何处,最后都免不了被劈成两半的下场。 于是短短数息间,场上便攻守易位! 第66章 抓住修仙者! 当是时,参与围攻修士的仙奉卫武者足有上百。这一百多个武者各个都是练髓有成的高手,其中还有二十几人周身气机凝聚如一,隐隐被他人奉为马首——不用说了,这二十多人定是那仙奉卫的各方统领。 可惜的是,仙奉卫虽是倾巢而动,战力对凡俗来说不可谓不强大,但他们今日面临的对手,却远非凡俗可比! 就见一道道风刃在山谷中肆虐切割,但凡触碰到的武者皆被斩成零碎。期间,还时不时有颗颗橘色火球穿插逞威,只要一触及到人体,登时就能将那人给炸成齑粉! 在如此犀利的降维打击下,仙奉卫的众多高手不消片刻便已溃不成军。 到了这个时候,已无人敢将手上“竹竿”,再对向修士喷“水水”了,而是各个奋起身形,争先恐后往山谷外面逃去。 奈何,年轻修士虽然不通武道,但仙家手段却要更加玄妙。只见他忍着恶臭,从腰间储物袋里摸出一张黄符,诵咒激活符纸后,再往自己身上一贴。顿时,他的速度立时飙升,只是短短两个跨步,就越过了逃亡最快的武者——年轻修士的目的很明确,就像是他方才说得那样,今日这片山谷的所有人,都得死! 一场新的杀戮,从这片山谷的某处边缘再次爆发。初时,谷中的大梁仙奉卫高手尚有五六十存活,但经过年轻修士一番屠戮后,仙奉卫的数量便又开始锐减。 五六十人很快便被杀得只剩下了三四十,十数息后又变成了二三十…… 峭壁之上,陈阳俯视着底下战场的惨烈,不自觉地狂咽起了唾沫。他很庆幸自己将大梁仙奉卫引入了此事当中,若是凭他一人与这修仙者纠缠,怕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往里面搭。 今日之后,不论谷中这场争战的结果如何,大梁仙奉卫,都算是废了…… 当仙奉卫众高手被杀得只余十数人时,他们终于意识到单纯的逃跑根本无用。 此刻,有一名须发皆白、形貌惨烈、只余一条右臂残存的老者越众而出,面目狰狞地向残余同伴大声嘶吼了几句。 立时,残活的仙奉卫们纷纷放弃了无用的奔逃,并重新汇聚在老者身周。看他们同仇敌忾视死如归的架势,摆明了是准备和年轻修士拼命。 可是,不管他们集合也好、分散也罢,在那修士眼里皆是无用。这就像是人与蝼蚁争斗,哪怕蝼蚁汇聚的再多,依然还是蝼蚁,无非是多浇几勺沸水的事儿。 眼瞅着这帮凡人武者放弃奔逃,年轻修士明显乐见其成。他接连召出三道风刃,也不挥手出击,而是令三道风刃绕体而旋。 而他自己,则嘴角挂起狞笑,缓缓向这帮武者压迫而去。 一场激战,暂时陷入了中止。 当时是,夜风凝固、万物寂死,修士向武者压迫而至的脚步声,甚至连藏于峭壁上的陈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行至武者们跟前,年轻修士理所当然地开始问话:“说说吧,你们是谁派来……” 按照正常逻辑,他今日在此无故遭受袭杀,自然需问出背后仇人的名讳。如此,接下来的复仇才算是有了目标。 可惜的是,不等修士嘴里第一个问题说完,他突然感到自己身上某处开始剧烈疼痛!这股疼痛不但将他嘴里的问话打断,更是开始了飞快蔓延!从大腿根处开始,窜向双腿,窜向腰身!瞬息时间不到,他的双腿双臂、四肢百骸,竟像是同时涌入了数万只蚂蚁在同时噬咬! 到得最后,堂堂一个修仙者,竟像一名遭受了毒打的老农般,蜷缩着身子栽倒在地挣扎不休,再也不复了方才的威风。 “这……这是……毒!!?什么时候?你们是什么时候……” 他倒也不是傻子,自己身体突然遭此重厄,马上便联想到了眼前这帮武者。 可想想自己自打看到这帮贱痞后就立施杀手,按理说绝不可能被他们下毒啊? “对了!那两个女人!!!你们是不是提前将毒下在了那两个女人身上?!” “好!好!好!” 仙奉卫武者群中,仅剩一条手臂的老年武者缓步走出。他嘴里说得“好”字,奈何脸上却怨怒交杂。即便此刻目标人物终于受制,也不能让他体会到真正的喜意。 “好!不亏是传说中的修仙者!好手段!好术法!我大梁仙奉卫二十三名武道准宗师、六十七位练髓境武者,今日算是栽于阁下之手了!” “哼哼,谁能想到原本一件普通的抓捕任务,到头来竟需借助两个弱女子的性命才能完成……陛下啊,老奴有负重托……” 老武者咬牙切齿间,根本就不欲搭理地上修士的问话。而站在他身后的其他武者也是相似想法,眼瞅着修士在地上一时动弹不了,当即便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陈阳在高处峭壁上看得清楚,只见这些武者们有的从怀里掏出一些手指粗的铁钉,铁钉上凸痕浮现,远远望之宛若符文。 众仙奉卫高手们寻来一块木板,不顾年轻修士的惨嚎,将其在木板上摆成了一个“大”字,然后,便将这些刻绘有符文的铁钉,顺着其双臂、双腿,依次钉了下去。 这个过程残忍无度,足以令小儿止哭。 等到做完这一切,木板表面早已被镀了一层血色,而钉于板上之人,看上去也是进气多出气少。 当然,身为超脱凡俗的修仙者,自然不会就此轻易死去。那个独臂老者还不解恨,最后又不知从哪儿寻来两个铁蒺藜,不由分说强行塞到了修士嘴里,杜绝了其最后一点念咒施法的可能…… 远处峭壁上,陈阳屏气凝神,将谷中发生的一切尽收在了眼底。 当看到仙奉卫中有人取出符文铁钉时,他心头一诧,立时便明了了这些铁钉怕都有一些封禁之用。由此也可推知,这些年仙奉卫虽然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但手里终归还是有点东西的。 “好了!今日这场戏已是看完!接下来,就该看看仙奉卫会将这个修士押往何处了……” 第67章 机会! 云罗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内,十数名黑衣人的突兀造访,打破了夜的静寂。 与昨日出发前的意气风发不同,此刻这些黑衣人各个带伤,人人狼狈。再联想到他们出发时数量足有上百,可此刻归来后人数却已不足双十……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该是经历了多么惨烈的一战! 客栈老板慌忙掌灯将这些黑衣人迎入店内,他逮到黑衣人的领头者,一名左臂齐肩而断的老者,劈头就问道:“任务怎么样了?事情缘何到了如此地步?!缘何至此……” 很明显,客栈老板也被仙奉卫一行人的惨烈境况震惊到了,语气再难保持以往的平静淡然。 而经过一路奔波,独臂老者的情绪却已基本恢复平静。于是接下来,他便向客栈老板详细描述了发生在山谷的那场惨烈战斗。 “如此说来,那人真是仙人?!” 独臂老者讲述完毕,客栈老板仍然难掩心中的惊讶和怀疑。 对他的这种反应,独臂老者一点也不意外。想他们仙奉卫探寻宇内,以往接触过的所谓“仙踪”不知有多少,但事实证明,那些“仙踪”不是徒有虚名,就是欺世盗名。 这次他们来到滇州云罗城,虽有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的仙踪比之别处要“真”了许多,可诸多仙奉卫武者的心里实则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他们觉得世上或有真仙,但真仙只可能存在于那些哄骗孩童的话本里。而他们明知此事缥缈却还选择全力以赴,无非只因八个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可是眼下,耳听着独臂老者的叙述,又亲眼看到其他武者的凄惨模样,饶是客栈老板觉得仙路缥缈,也不得不选择相信。 他本是大梁景隆帝的亲信,身居高位多年,该有的决断还是有的。 于是在经过初时的世界观重塑后,他马上恢复理智,向剩下的仙奉卫高手下达了命令。 “如今陛下虽仙道有望,可咱们仙奉卫却是损失惨重!尔等听命!此地已不可多待,尔等需带齐粮药,即刻将那人押往昌都!” “另外,还需提前差人赶回京城向陛下奏报。京中牛鬼蛇神太多,若无咱们仙奉卫压制,恐生不测。请陛下速调西山瑞剑营进城防署,以镇压人心……” 一条条命令,接连不断地从客栈老板嘴里吐出。等他调度完毕,仙奉卫残存的武者们也不敢耽搁,略作准备后,便押着钉有修仙者的那块木板出了城,一路向大梁昌都方向奔去。 他们赶路急迫间却是不曾发现,自打出城伊始,他们身后便隐隐吊上了一根“尾巴”。那跟踪之人修为极高,又极善隐匿之术,仙奉卫众武者们在路上快马加鞭行了几日,直到进了昌都城门,都未发现他们的行踪从一开始,其实就已经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了…… 陈阳以往曾审尸过一个名叫司空摘星的飞贼,这人的武道修为虽不算绝颠,可一手轻功及隐匿之术却极为出色。从滇州云罗城到大梁京师昌都,路途何止千里,可陈阳楞是凭借着从这人身上获得的藏匿绝技,才未被仙奉卫发现端倪。 等陈阳跟着仙奉卫众武者进了京,又亲眼看到木板上的修仙者被押往皇宫后,才终于将心中的一丝担忧放下。 话说他这一路跟踪,摸清楚仙奉卫将那修士押往何处只是目的之一,另外一个目的,则是怕那修士趁人不备跑掉。 如今眼见仙奉卫的任务顺利完成,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那修士怕是真的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了。 陈阳决定先回自己小院修养两天,然后再择机去皇宫打探一番。 可以预料的是,眼见仙奉卫真把“仙人”捉了回来,景隆帝一定会加派人手严加看护。 如今仙奉卫虽然废了,但其残余的力量仍非陈阳可以独自对付。所以陈阳才不得不曲线救国,想着利用对皇宫地形的熟悉,来将此事徐徐图之。 陈大审尸官本是如此计划的,但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却并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例如这天,意外,就大张旗鼓地发生了…… 事情发生在一个晚上。那天,夜黑风高,鹤唳兽鸣。 晚饭过后,陈阳于呼啸的北风中,突然听到阵阵刀兵声乍然响起。 刀兵声传来的方向是北方,是皇宫! 陈阳听闻其音,微微一愣后,便立刻决定向刀兵声产生的源头奔去。 按照一般人的逻辑,宫闱之变最是不能参与,躲得越远越好。可陈大少爷心有所虑,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循着一条审尸曹正淳后得来的密道,陈阳很快就潜入了皇宫内围。 其实他这一路行来,单听从头顶处传下来的激烈争杀声,便已捋出了这场皇宫惊变的大概。 许是因朝廷左相张文远伏诛,仅剩的右相裴嵩大权得握,终于按捺不住自己隐藏于心底的欲望。 再加上从密探那里得知,景隆帝最为倚重、同时也是大梁皇室最为强大的守护力量仙奉卫,因为某些可笑至极的原因损失殆尽,裴嵩故而才下定决心发动了这场兵变。 等到陈阳从地道里钻出,发现整座皇宫早已是战火连天。 他施展轻功跃至一处屋檐上,发现裴嵩率领的叛军已是攻破皇城外城,此时正势头强劲地进攻着内城城墙。 那城墙之上,忠于皇室的兵卒固然有之,但更多的,却是一名名太监、一个个宫女。 这些内侍被人逼迫着赶上城墙,杀敌的手段自是没有,所能起到的唯一作用,也就延缓一二躲于城内的那些皇室们的生命罢了。 陈阳观望数息,心下唏嘘却也无丝毫出手打算。 世人本就艰难,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渡人之前先渡己,这是陈阳两世为人践行的宗旨。 脚下微微发力,陈阳当即调转身形,迅速向皇宫更深处赶去。 他知道景隆帝在那里设有几处暗牢,如今外头形势危急,值守暗牢的仙奉卫,怕已被悉数派往了前线。 而这,就是他陈某人的机会了! 第68章 皇宫审尸 北极宫,深居大梁皇城内围。 往日的时候,这座宫殿就因是景隆帝的专属修道场所而罕有人敢至。更不要说此刻叛军围城,逃命尚嫌不及,哪还有人闲得蛋疼跑来此处? 可是世间之事从无绝对一说。这不,就在宫闱之内人人自危各个争命的当下,偏有人逆势而行,突破重重阻碍冲至了这大梁皇宫的最深处。 陈阳赶往太极宫的路上就已发现,这里的守卫力量比之以往已然薄弱了许多。往常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来自仙奉卫的绝顶高手亲自设卡。他们这么做的唯一目的,便是为皇帝陛下营造修仙问道所需的绝对安静的环境。 可是眼下,景隆帝终于寻得仙人,仙道有望,可却再无人拱卫于左右,供他修道驱遣了。 陈阳一路上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地直入北极宫。他依着曹正淳的记忆,一路寻到宫殿地下二层。 前方不远处有几个暗室,正是景隆帝专门用来关押各类“祥瑞”或是“妖邪”的地方。 陈阳知道这里曾关过一只白鹿,通体雪白,浑身不掺一根白毛。更为奇异的是,这鹿头上的两只角颇为巨大,且造型夸张不似凡俗,望之极像传说中的龙角! 要不是某一天白鹿的脖颈突然骨折,太医们在为其医治的过程中发现那两只鹿角根本不是生成,而是由木头雕就,还说不上白鹿要在这里住多久呢。 反正类似于这样的笑话,这里隔段时间便要发生一次。景隆帝他求道心切,仙奉卫众高手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临近密室,陈阳尚未决定先从哪间查起,耳边便听得里面有隐隐的咆哮不断传出,他心头一动,立刻悄然潜了过去。 …… 太极宫地下一间隐秘石室内,烛火将房间各处照得通明。这里有巨大的炼丹炉,墙上挂有三清画像,案台、香炉、蒲团更是一样不少。 若是不明就里之人初涉此地,极易将这里看成一处道观,而非是当作帝王出没的场所。 此刻在这间屋子的南面墙壁上,挂有一块色呈黑红的木板。木板上“贴”有一人,其双臂双腿上钉着密密麻麻铁钉,铁钉穿骨而过直透木板,确保此人不会从板上滑落。 这人年岁不大,虽处境凄惨,可精神看上去还很是不错。 这不,任凭站在他跟前身穿黄袍的老头跳脚大吼,他却还有闲暇笑呢! 陈阳刚刚潜入石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上面这副场景。他看到仙奉卫武者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抓回来的修仙者被挂在墙上,而在其对面,一黄袍老头正气急败坏咆哮不止。陈阳听了两句就立刻恍然了,原来这个黄袍老头,正是当今大梁国的皇帝,景隆帝! 陡然看到以往只能在私下讨论的人物出现在自己眼前,饶是此刻形势危急,陈阳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这皇帝老儿模样倒还算周正,脸庞威严,满头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若不是其年岁太大,说不定还能引来街上少妇的遐思。 据说其年少登基时也算励精图治,各类文治武功也有一些。奈何随着后来沉迷于虚无缥缈的仙道,使得国家渐渐落魄。 旁的暂且不说,单说其手下的左右丞相无一不想着举兵造反这一条,就能为其安上昏君的骂名。 其实昏不昏君的,景隆帝实则是一点都不在乎的,这从其此刻面对着年轻修士吼出的一番话就能足以看出。 陈阳隐于暗处早已探查清楚,此刻这间石室除他们三人外再无旁人,所以也就乐得听听老皇帝的几句临终遗言。 “仙长,朕寻仙问道近三十年,拳拳向道之心天地可鉴,您为何就不能授我以仙法,解我长生之困呢?” “只要仙长答应授朕妙法,朕即刻就让人将仙长放下,您虽是仙人,但被这样长久吊于板上,怕也会仙体受损吧……” “仙长!眼下宫城外正有逆贼逞凶,可朕为何不往前线守护江山,却偏偏留在此处陪守仙长?还不是因为在朕心中,修仙才是人生正途,那些权利富贵皆是过眼云烟尔……” “仙长啊,您就开开恩,答应收下朕这个徒弟吧!朕为了修仙,天下人皆可负得,宁愿不做皇帝。若是不然……若是不然……朕情愿陪你一道去死!” 景隆帝一番疾言厉色的威逼利诱,可钉于木板上的修士却始终一言不发毫不搭理。想他修行最少也有几十载,人世龌龊早已见过不少,当然不会相信景隆帝的几句鬼话。 于是到得最后,眼见这皇帝老儿还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修士眼中干脆斜瞥出浓浓的鄙夷和不屑,令得九五之尊一生的景隆帝是大受挫败。 景隆帝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长刀,他刚准备往修士身上比划,突然察觉修士眼神有异。 顺着修士目光,景隆帝霍然扭头,就见在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黑衣年轻人。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呃!” 他这句怒喝没来得及完全出口,因为那年轻人的身形已于眨眼间飘然而至,手中掌刀一划,当即便将他苍老的头颅斩下。 陈阳瞬息间为皇城外的叛军拿下首功,心里却没有丁点居功领赏的心思。 他将目光投注在眼前的修士身上,而后者也似忘记了身上疼痛,只顾一脸玩味地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 “若是没有猜错,你小子也是想拜我为师踏上仙途吧……” 修士满脸倨傲兼极度自信地刚刚说出这句话,便见眼前年轻人突然伸手,毫不留情地掐住了他的脖颈。 其人的眼里冷漠冰寒,杀意一点不似作伪! ‘怎么可能?!他怎会杀我?他竟真敢杀我……’ 脖颈处剧痛突兀袭来,年轻修士的生命之火,戛然而止…… 随手一击灭杀修士,陈阳毫不耽搁。他运转身形跃出石室,跳至太极宫穹顶远眺,估摸着叛军攻到这里还有些时间后,便安心的从屋顶跳下。 眼下时机尚好,陈大审尸官决定在大梁皇宫,开衙! 审尸! 第69章 我要的东西,自会自取,不必求人 在大梁皇宫审尸,陈阳完全可以说是心血来潮。 首先,他说到底还是一介凡人,仙缘当前,迟恐生变,他早已有些按捺不住!唯有审尸后,将藏于年轻修士身上的秘密尽快消化,他才能够真正安心。 另外,以他如今身手,虽不敢称凡俗武道第一,可也不虞叛军滋扰。索性眼下周遭无人,那就干它娘的! 顺着原路,陈阳返回太极宫地下暗室。因为这里足够隐秘,所以他便放心大胆地召出了审尸官堂。 引魂灯苍白的焰光映印下,审尸大堂内灰雾汇聚,渐渐将陈阳的身形隐没。 不久,随着衙堂大门被推开,今晚第一个客人从外面木然呆愣地走了进来。 这具亡魂是一个老者,身着一袭宽大龙袍,脸上威严暗隐,正是先前被陈阳斩杀的大梁景隆帝。 对景隆帝的到来陈阳毫不意外。事实上,以他此刻的心境,对这位帝王的生平经历也没有多大兴趣,哪怕这些经历或许是后世之人研究史料的珍贵素材。 但还是那句话,人家亡魂来都来了,他身为此间主人若不招呼一二,岂不显得自己官架子太大? 有鉴于此,陈阳便将精力分出少许,快速“翻看”起了这位帝王的生平记忆。 “嗯,十六岁便已登基,其父皇乃夜御七女阳崩而死……” “……有感于先帝死于女色,故而从登基伊始,便有意识的远离后宫嫔妃……呵呵,单看这点,倒也算是个特别的皇帝。” “……可是漫漫长夜不去造人实在难熬,以此为契机,竟开始对寻仙问道起了兴趣,直至后来越发不可收拾……” 翻阅景隆帝的记忆至此,陈阳算是揭开了这家伙好好的皇帝不做,却偏偏沉迷于仙道的谜底。 “说到底,这都是原生家庭的错,是自己亲生父亲的锅啊!” 看到这里,陈阳突然想起了当初审尸曹正淳的场景。从曹正淳的记忆里,他知晓了大梁当今的太子殿下和景隆帝后宫多位妃嫔有染,还知道了他曾在诏狱见过的那位九皇子,实则并非景隆帝亲生…… “呵,看这大梁皇宫给乱的,一环套一环,一辈传一辈,真特娘的一点儿也不安生……” 胡乱审完了景隆帝亡魂,陈阳得到了一篇《道经注释》的奖励。 他未将这点奖励放在心上,刚要挥手散去皇帝陛下的亡魂,不想这亡魂却是在这个时候回复了理智。 “嗯?朕这是在哪儿?!对了!朕已经被人给杀了,所以这里是……阎罗殿堂?!” “阎君?您是阎君陛下么?!阎君陛下请听朕一言,朕本是阳世大梁国国君,误遭小人毒手丢掉了性命,请阎君网开一面特许朕还阳,朕必将倾尽大梁国力,为阎君塑身起庙,广为弘扬……” “对了!阎君身为神祇,手里定是有修仙之法的。不知阎君能否传朕仙法,待朕还阳后定会……” 陈阳挥挥手,直接将喋喋不休的亡魂镇入了大堂地板,免得再受这货的言语荼毒。 处置了今晚第一个审尸对象,陈阳正襟危坐,摆出了最为庄重认真的姿态。 因为接下来要登场的,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修仙者啊。 短暂的等待中,陈大少心里其实还生出过些许忐忑,因为他不清楚修士的亡魂是否与他人有所不同,而他这座审尸官堂,是否也能对修仙者起效。 幸运的是,随着大堂门扉被从外推开,随着那道年轻身影踏脚迈入,陈阳略微提着的一颗心,便也暗暗放了下来。 初入审尸大堂,那年轻修士表现的与其他人确有不同。 他目光游移,摆出打量姿态。不似平常百姓的懵懂呆愣,也不像凡俗武者们那样暴躁异常、且几乎有了化鬼趋势。 他的神情除了一开始有些惊愕后,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仿若还是个活人一般。 觑见大厅高堂处有灰雾弥漫,且灰雾后影影绰绰还有人影时,那人马上收步肃立,躬身行礼。 “晚辈封悟先,拜见这位鬼修前辈!” 陈阳自打穿越过来成为审尸官后,被人称过“阎君”,也被人叫过“仙人”,至于“鬼修”这一称号,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尚不清楚修士间打交道的套路,所以就选择闭口不言,想先看看这修仙者又该如何作为。 不过,“鬼修前辈”这个名头,还真特娘的难听啊…… 瞅见堂上鬼修对自己的见礼毫不搭理,年轻修士的脸上却毫无意外神色。他知道鬼道修士大多泯灭人性,不在乎世间俗礼,只要你表现得对对方有用,他们一般也不会对你过度为难。 “不知鬼修前辈将在下神魂掳来所之为何?若在下猜测的不错,前辈应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穿越绝灵法阵的方法吧。” “绝灵法阵漏洞在下倒确实知道有那么一处,只要前辈答应放过晚辈神魂,并帮晚辈寻一肉身夺舍,晚辈愿将所知一切悉数相告!” 话说到此处,年轻修士封悟先表现的一直老神在在,似是觉得事情的原委应该就是如他刚刚话中所讲一样——眼前这个看不出深浅的鬼修,定是无意间降临到了这方绝灵之地,可其又没有法子返回。无奈下只能终日游荡。直到今天看到他封悟先的存在,便施法将他神魂招到了此处…… 封悟先站在大厅中央先入为主,但其等了半天,始终没有等到灰雾后那个鬼修的回应。联想到传说中的鬼修手段诡异、性情残暴,这个修士终于是有些急了。 “前辈,晚辈宁愿不要肉身了,只求前辈答应放晚辈离去,晚辈愿将大梁国附近的一处绝灵阵法漏洞相告……” 言语未尽,他突然看到前方灰雾涌动加剧,有五道雾索从那团灰雾里激涌而出,疾疾朝他射来。 封悟先下意识地便要躲避。可置身在这座诡异的大厅,他一身法力也不知怎么地竟是丁点不剩,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雾索临身,瞬间便将他捆成了一只猪猡。 也就在此时,灰雾之后才有声音幽幽响起。 “本座想要的东西,自会自取,哪里用得着看尔等眼色?” 第70章 绝灵之地!灵蕴之地! 眼见灰雾瞬间制服台下修士,坐于案堂之后的陈阳其实也是暗暗舒了口气。 方才封悟先进入审尸官堂那刻,他有预感到身周灰雾或许能对付这个修仙者。只是脑中预感终究不如眼见为实。不过眼下可以放心了——任何人,不管你是修士还是武者,只要一脚踏入我这审尸大堂,生死便将落入我手! 屁股下面的这座审尸大堂来历神秘,不断能带给陈阳惊喜。不过还是那句话,只因其蕴藏的秘密太大了,大的远远超出了陈阳的理解范畴,所以陈阳如今反倒见怪不怪了。 眼见修仙者的亡魂也与其他人的殊无二致,陈大审尸官的官威立刻激活。 他不顾堂下修士的挣扎,心中念头一动,便迫不及待得翻看起了封悟先的生平经历…… 封悟先,生于云洲大陆沁水国。少时上山采药,有幸得遇一名老者。 不想老者竟是名传说中的修仙之士。他观察过封悟先的资质根骨,说封悟先身具四灵根,可以修仙! 封悟先与其家人闻听此言陷入大喜,封悟先父母更是趁机提出让封悟先拜老者为师,老者欣然应允。 修行无岁月,二十年后,封悟先顺利突破仙凡隔障,踏入练气一层。按照凡间武道的标准,他这已然可以自号宗师了。 而封家也借助着封悟先的支持,在当地混得风生水起,隐隐成了一方大族。 不过,就在封家及封悟先畅想着各自的美好未来时,意外却是发生了。 有一天那个老者负伤而回,封悟先身为弟子赶忙前去探望。却不料,那老者竟趁他不注意用出了夺舍之术! 不过老者的夺舍并没有成功。或许是因其伤势太重,也或许是因其寿元将尽、后力不济,反正那次封悟先算是从阎王手里捡回了一条小命。 老者最后受到术法反噬,当场身死道消。封悟先在整理其遗物时,才知晓了老者原来竟是一名邪修。他当年隐姓埋名来到封家庄,偶见封悟先身具灵根,之所以起心收徒,想着就是将封悟先引为炉鼎,以备将来不测罢了。 明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封悟先知道家乡是不能待了,因为他不知道老者是否还有师承同门,万一人家有一天找上门来…… 既然决定溜走,那就不能大张旗鼓。封悟先在给家里留书一封后,当晚便遁向了他处。 等他来到外面的世界,才知道天地到底有多大。 初时,封悟先在一座巨城中遇到一气宗在收徒。对这个威震整个云洲大陆的修仙门派,他还是听说过得,于是便欣欣然前往报名。 却是不想,一气宗收徒的最低标准至少也是三灵根起步。像他这种四灵根的废物,连人家的门槛也摸不着。 在一气宗碰了一鼻子灰,封悟先只能选择死心塌做散修。可散修也需要修行资源啊!投靠修仙家族,他怕被剥削得太狠;可要咬牙变成邪修,他那便宜师尊又是前车之鉴。 最后没有法子,封悟先只得在沁水国内四处游荡。 那一天,他游荡至沁水国东北边疆的十万大山。从死鬼师尊的某件遗物中,他知晓这里是修仙界的前辈大能所布绝灵法阵的一处节点。 怀着某种莫名的心境,他独自潜入了这片无人踏足的苦寒贫瘠之地。却不想在山中探索月余后,竟真的寻到了一处阵法漏洞。 绝灵法阵,乃是隔绝世间绝灵之地和灵蕴之地的阵法。修仙之士靠灵气修行,也大多知晓灵气由灵脉滋生。 可是世间天地太大,有的大洲大陆有灵脉暗藏,可有的地方却是灵脉贫瘠之地。 灵气宛若水流,遵循从高向低、由浓往淡的逸散方向。上古的修仙大能们为了维持天地灵气浓度,正魔联合,特意在绝灵之地和灵蕴之地的中间,布下了阻止灵气逸流的绝灵法阵。同时为了防止法阵遭到破坏,他们还传下法旨,严禁后辈修士在绝灵法阵附近逗留,违者将遭仙道执法队神魂俱灭…… 当然了,作为一个靠灵气修行的修仙者,一般也没有谁闲得蛋疼想要突破绝灵法阵。 要知道,任你修为高绝,可万一失去灵气滋养,你身上的法力便会缓慢逸散。而你自身,也终将因境界跌落而慢慢沦落为一个寿元短促的凡人…… 正是因为以上顾忌,故而千百年来,来自灵蕴之地的修仙者即使知晓绝灵法阵的秘密,也大多选择敬而远之。唯有那些不小心通过法阵漏洞来到绝灵之地的倒霉蛋儿,才苦苦寻找着回家的路径。 不过,作为一个道途断绝、心灰意冷的低阶修士,封悟先是一点儿都不在乎绝灵之地的危害的。 他在发现的那处漏洞前潜藏数年,期间发现每隔三年,法阵漏洞都会打开三个多月。 在沁水国,因有或明或暗的仙道执法队的存在,他过得其实很是压抑,心中诸多欲念也不敢付诸实施。 而此刻发现了这处阵法漏洞的规律,潜藏于心底的龌龊便再也难以抑制。 趁着某次阵法漏洞开启的时刻,封悟先穿过绝灵法阵,来到了一个叫作大梁的国度。 就像传说中一般,大梁这里的天地中果然没有灵气存在。 没有灵气,便意味着这里没有修士,而精通数门仙道术法的他,应该就是这里无敌的存在! 不过经过一番思虑后,封悟先还是放弃了在这方世界征伐天下、称尊做主的旖念。他不知道各家仙派在这里是否布置有后手,万一自己的行径被那些执法队发现,怕是到时会死得极惨。 打定了主意,封悟先便决定在这里享受为主。 他在这里收服了一个贫苦少年,本来刚开始是准备将其灭杀的。不过因那小子嘴巴太甜,所以封悟先最后选择收其为仆。 但对于那些他掳来的妙龄女子,封悟先就一点也不客气了。每每奸淫之后,他都会将这些女子灭口。 反正在他心里,绝灵之地的原住民,根本不是人,只是寻常蝼蚁罢了。 第71章 练气一层!直入先天! “绝灵之地,灵蕴之地……” 封悟先的生平渐渐观至尾声,陈阳端坐于宽大的官椅上,心情却久久难以平静。 “怪不得!怪不得大梁这里没有修仙者的存在,就连典籍中的相关记载也是寥寥,原来一切的根由都在这里……” 早在穿越至这方世界不久,陈阳便专门找寻过这里的堪舆地图。他发现大梁周围的国家只有四个,且这些国家的国土面积也都与大梁仿佛。在这些国家之外,不是难行的崇山峻岭,便是诡异莫测的雾瘴封路,千百年来,从无一人可以探知这些障碍之外的世界。 陈阳曾将这种局限归结于此方世界的生产力低下,也曾慨叹过这里的生存面积,比之前世的蓝星要小得多。 不过今天,他终于知晓自己是完全错了——外面的世界其实大得很,且还有一个统一的名称,灵蕴之地! “所谓灵蕴之地,顾名思义,乃是有灵气存在的地方。修士在那里方可修仙问道、问鼎长生。而反观绝灵之地,则丝毫灵气不存,修仙者在这里不但不能修行,且天长地久还将法力逸散,最终沦为凡人……” 理顺了绝灵之地和灵蕴之地的区别,陈阳又想起了这两种地界的来由。 从封悟先的记忆中,他知晓了正是因为有绝灵法阵的存在,才造成了这两地的实质性分隔。 远古的修仙大能们在布下绝灵法阵时,曾传下法旨:严禁修士接近阵法节点。 远古大能的初衷或许是不希望绝灵法阵遭到人为破坏。可任何一条戒律,能被严格执行千万年不变,那其背后一定就还隐藏着些别的秘密。 “算了,反正哥马上就是要修仙的人了,这些密辛等到了那边再择机探寻就是……” 案堂之下,被倒吊着四肢、捆成一只猪猡的封悟先还在“呜呜呜”叫着。可是陈大审尸官提起裤子不认人,已是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 有感于死于这家伙手里的良家女子太多,所以陈阳念头一动,特意召出鬼爪,将其打入了官堂地下镇压。 也正在此时,大堂虚空处有讯息凝聚。陈阳眼眸一亮,知晓这是此次审尸的奖励,到了。 早在之前翻阅封悟先的生平时,陈阳便对他的修行之路格外关注。他知道封悟先所练功法名唤《青木诀》,这套功法虽不完整,只有练气期前两层,可也让如今的陈阳眼热不已。 根本不必过多考虑,陈大少当即便眼巴巴望着大厅虚空处的那团讯息,心里不断默念起:《青木诀》、《青木诀》…… 凝聚的讯息流淌而下,涌入陈阳脑海: “夫天地有五气,金木水火土!五气当中木属长青,坚忍不拔……” 随《青木诀》前两层精义一道涌进陈阳身体的,还有一股清凉至极的玄妙气流。 那股气流冲入陈阳丹田,沿着他身上已经贯通开的经脉和窍穴运转不休。所经之处,就像一道火焰般将藏于经窍中的内力悉数引燃! 内力“燃烧”殆尽,化作了与玄妙气流一样清凉的气体。 陈阳心有所感,知道这些气体,便是修仙之人特有的法力了! 若将武者内气比作厚重的浊油,那修士法力便是轻便的灵气。油虽重,却不如气玄妙。 就像陈阳此刻,浑身内力转化完毕,他只觉得通体舒畅。思维变得更加敏锐不说,更是多了种与外在世界的隐密联系。 从这一刻起,他的生命层次得到了蜕变,身体也得到了进一步的解放。 陈阳单手竖掌,继而猛然挥出。便见前方虚空处,一道八九丈长的龙形虚影嘶吼着一闪而逝。 以往施展他最拿手的降龙十八掌,用尽内力也不过打出三丈龙影。而他此刻不过随手一挥,便有九丈金龙随掌而动。 “这便是练气一层的威力么?亦或可以称——武道宗师之境?” “原来所谓武道,真的就是修仙功法的简化!因这方世界无法修仙,人们才不得已习练这些简化过的功法。只是修习而出的不是法力,而是质量低劣的内气罢了。唯有将武道功法练至绝颠,并设法将身上所有的经脉、窍穴一一贯通,才有机会将内气转化为更高层次的法力……” “由此也可推知,所谓的绝灵之地,很早以前应该也与修仙界联系颇深,不然绝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武道功法留存!” “所以,灵蕴之地的大能们布下绝灵法阵,绝不仅是防止灵气逸逃这么简单,背后应该还藏着有别的原因……” 思维变得敏捷,使得陈阳对方才的一些疑惑想得更深。不过还是那句话,封悟先本就是个修仙界菜鸟,陈阳从他那里得到的讯息本就有限,所以此刻还不是探究这些问题的时候。 陈阳将思绪重新转回到封悟先的生平记忆。 那封悟先修仙资质低劣,修行数十年,始终难以突破到练气二层。 不过修为虽是未进,但那家伙闲暇时倒是将仅会的几门术法练得颇为精熟。 陈阳仔细回忆那几门术法口诀,及相应施法诀窍。 某一刻,他斜斜伸出五指虚握半空,口中同时念念有词。 就见,手掌前方虚空处,有道道水渍倏忽浮现,并渐渐汇聚成团。 随着陈阳嘴里口诀一变,那团不规则的水球温度开始爆降,直到最后凝为了一颗冰球。 撤去控水术后,陈阳又满怀好奇地伸出右手食指。 他指向审尸大堂的某处虚空,口中默诵法诀,同时调运身上法力。 数十息之后,便见那处虚空上方有磨盘大小的黑云凝聚。 陈阳嘴里轻喝一声“咄”,那团磨盘大的云里便应声劈出道手指粗的闪电。 “嗯,这几手术法中,威力最大的就是这道引雷术了。不过我这修为太弱,施法时间过长不说,法力消耗也是不菲……” “不过哪怕这几手术法在修仙界再是烂大街,也远非凡俗的武道功法可比。尤其是在大梁这等绝灵之地,简直堪称是无敌的存在!” 将封悟先所会的几道术法一一尝试完毕,陈阳才意犹未尽地从官椅上站起。 今夜审尸已经够久,是时候回归现世了。 第72章 大梁护国真仙!(1) 随手撤去审尸官堂,陈阳眼前重新现出石室景象。 他念头一动,身躯当即如棉絮般从地上飘起。凌波微步这等轻功被如今的他使来,更是多出了七分鬼魅之感。 太极宫远处,刀兵交接的喊杀声已是变得极小,这说明裴府叛军已然攻破皇宫内城,正在肃清残存的负隅顽抗之辈。 按着陈阳一惯的做派,他此刻本来该是拍屁股走人的。只是身形刚刚向前窜出几步,心头却是莫名地生出几分不甘。 仔细回想一下,如今距离他来到大梁,也已经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陈阳为防自己秘密泄露,处处谨小慎微,哪怕在武道一途上成就非凡,也不敢有丝毫展露。 锦衣夜行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更不必说他其实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可以预料的是,待他日后去了修仙界,怕还是得继续装乌龟。 “反正已经决定离去了,临走前若不抒抒心中憋闷,着实有些不爽……” 正是因有这份小小不甘的驱动,陈阳当即脚步一转,,扭头便向争杀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 大梁皇宫内城入口,此时已是死尸遍地、血流成河。 负责皇宫警戒之责的金吾卫,此时已是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数百名兵卒被迫聚成一个圆圈。圆圈之内,是一些大梁官员,以及侥幸存活的皇亲贵胄。 而在圆圈之外,则是望之不尽的裴府叛军,以及数百名听命于裴家的江湖高手。 比起习惯于遵守军纪的叛军来说,善于攻坚的江湖武者无疑率性了许多。 他们将一名名宫女、甚至是一个个妃嫔、公主赶至城墙一处角落,撕扯下她们的衣物,哄笑着开始享受自己的战利品。 女人们的惨嚎声响彻夜空,只是眼下,她们的夫君、兄弟们自保尚嫌不足,哪还有人能顾及到她们的贞洁与死活? 金吾卫防护圈内,一些忠于大梁的大臣们聚于外侧,站在他们身后的,是大梁硕果仅存的一些皇子皇孙。 此刻无论是大臣、还是皇子们都清楚,他们今日,已是完全败了。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已在顷刻。 围困着众人的叛军军阵中,突然升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如潮水般分裂开来,让出一条供人行进的路径。 路径之外很快传来甲胄声响,不久,顶盔贯甲的大梁右相裴嵩,在他儿子裴世雄的陪同下,从那处缓缓走了出来。 金吾卫人墙后,一名须发尽白的老臣一见裴嵩露面,当即排开前面兵卒,满脸激愤地挤了出来。 “裴嵩老贼!你大逆不道,竟敢妄动刀兵,染指大梁国器,老夫今日与你拼啦!” 那老臣气得须发乱舞,张牙舞爪想要扑近裴嵩身边。奈何裴右相现在兵戎环身,哪能叫他如愿? 数名叛军迎上前去,也不知哪个飞出一脚,瞬间便把老头子踢成了滚地葫芦。 “李太师,念在同朝为官一场的份儿上,老夫今日不想杀你,望你自重!” 裴嵩斜眼俯视着倒在地上的老臣,声音森冷,杀意凛然。 “哼!姓裴的!你以为今日你就赢定了么?陛下此刻还未现身,你可知为何?哈哈,就让老夫告诉你吧!咱们大梁宫中,有一支精锐名唤仙奉卫,仙奉卫中高手无数,有定鼎乾坤之力,且专听陛下一人调遣!想来陛下此刻正在……” “李太师!小侄有话要讲!” 裴嵩身侧,身材肥胖的裴世雄突然出声,将地上老头的嘶喊生生打断。 “你以为我们父子今夜行事,岂不会计划周全?你刚刚说到仙奉卫了是吧?哈哈,就让小侄告诉你这支战力惊人的仙奉卫,今晚为何直到此刻也未出现吧。” “数月之前,咱们的陛下闻听滇州有仙人现世,便遣仙奉卫尽数出动。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战力惊人的仙奉卫,却在滇州那等苦寒之地遭了意外,近乎全员折损!” “小侄私下里分析,仙奉卫或许是中了敌国计谋,否则以他们的战力,天下谁能相抗?” “哈哈哈,可笑咱们的陛下,一心一意寻仙问道,到头来神仙没找到,却让别人借机设计,断了如此恐怖的一柄护国利刃!” “世上哪有什么仙人?哪有什么仙道?老太师,陛下自修道后,咱们大梁是什么景象你也看到了吧!以这等人物作我等君父,大梁终将为他国所灭。不若趁着大厦未倾,弃暗投明,拥戴我父重整乾坤,这样岂不美哉?” 裴世雄一席话句句诛心,直击场上众大臣内心痛处。话说这些大臣之前之所以选择与叛军对峙,主要是因为景隆帝迟迟未有现身,还留给他们些许念想。 可此时听到皇宫的秘密力量其实早就崩溃后,一些人的眼神中,便不由泛起了犹疑之色。 摔倒在地的李太师不再吭声,站于金吾卫身后的一班大臣们,也纷纷闭上了怒叱的嘴巴。 诡异暧昧的气氛开始在人群中升腾、蔓延。只是俄顷后,率先表态的却不是众大臣中的任何一位,而是站在金吾卫防护圈最里层的一名皇子! “裴相,你……你想要这大梁江山,尽管拿……拿去便是。但必须要承诺饶……饶过本宫,还有诸位臣子的性命。” 说话的这名皇子身穿四爪蟒袍,相貌高贵,赫然正是大梁的当朝太子。 只听他既然开口求了饶,接下来的一番述说便利索了许多。 “本宫知晓父皇修道,乃是荒唐至极的蠢事。就像裴世兄方才说的,世上哪有什么仙人?哪有什么仙道?仙道缥缈,仙人虚假。如今我赵氏江山遭此劫难,完全是咎由自取,本宫只求裴相今晚能网开一面,留下本宫等人性命,本宫也愿全力配合裴相和裴世兄,坐稳这大梁皇位……” 太子在说出上面一番话的时候,站在他身周的大臣们未有一个开口发声,但他们望向这位大梁储君的眼神中,却无一不是赤裸裸的鄙夷之色。 生死关头设法求生,人之本能。但这个开口求饶者,可以是场上任何一人,却偏偏不能是他这个大梁太子。 如此一个贪生怕死、置祖宗基业于不顾的人,不但怯弱,更是愚蠢! 果然,不等太子殿下将他的求饶表态说完,便有一人突兀开口,将他狠狠骂得闭上了嘴。 第73章 大梁护国真仙(2) “身为大梁储君,如此贪生怕死,简直猪狗不如!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金吾卫防护圈内,突然爆起一团骚乱。有一名相貌极其英俊的皇子冲向大梁太子,一边嘴里歇斯底里痛骂着,一边冲着太子拳打脚踢,最后干脆用牙撕咬起太子面颊。 若是陈阳此时看到此幕,定能认出这名举止疯癫的皇子,正是昔日在诏狱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大梁九皇子。 九皇子患有癫狂之症,大梁朝中人尽皆知,以往其曾惹怒过陛下,景隆帝一怒之下还曾将他打入诏狱,囚禁了一段时间。 对这等疯癫之人的发狂举动,人们一般都是能躲尽躲。只是,这家伙此刻殴打的对象,可是当朝太子啊!一些大臣眼见太子殿下的半边脸颊已被九皇子撕咬开来,出于往日本能,纷纷出手拖拽。 可是他们这不拖还好,这么一拖,九皇子便自然而然地将狂怒发泄在了他们身上。 “你们这些个狗东西要干什么?竟敢对本皇子无礼?!等老子当了皇上,第一道圣旨便是要将尔等九族诛灭!你们这些禽兽,你们这些贪官!快放开老子!放开老子!杀!杀!杀!朕要杀尽天下贪官污吏……” 九皇子的突兀发病,令得场上登时便是一阵鸡飞狗跳。叛军前列,裴嵩与裴世雄父子看着眼前这团骚乱,不禁双双蹙起了眉头。 像发动宫变这种事情,本就怕意外迭生。更不用说宫变成功后的一系列工作,更是纷繁复杂。 按着父子俩原本的计划,今日被困于宫中的大臣极其重要,能不杀就不杀,待利用他们坐稳大梁江山后,再酌情处置。 所以此刻,当看到一个疯子冒出头来大放厥词,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计划进度,裴氏父子皆是心中大怒。 “九殿下,我不知你是装疯还是卖傻。今日在这里的诸位大臣,皆是与国有功的干臣、能臣。要说这大梁陷入今日这般田地,全部的罪责皆因你父,与这些臣工是一点干系都无的……” 裴世雄寒着张脸上前一步,张口怒叱想要阻止九皇子的癫狂举动。话说要不是因怕引起场上大臣们的反弹与不配合,他早叫人将这个疯子给乱刀砍死了。 只是,裴世雄到底还是不了解癫狂这种病症。得此病之人犹如疯狗,那是逮谁咬谁。他此刻站出来欲拉拢这些大梁朝臣,却不想又给九皇子提供了一个骂人目标。 “逆贼你得意什么?!你们裴氏父子,贪婪无度,无君无父,本皇子早就知道有不轨之心。你们不是想做皇帝吗?那就来呀,看看这个皇位你们能坐几日?哈哈,本皇子告诉你们,这个位置坐不好可是会烂屁股,尤其是裴嵩老贼,你的腚又老又臭,怕还不如我那父皇坐得安稳……” 话语中提到了景隆帝,九皇子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又开始骂起了自己的父皇。 “父皇啊!你实乃昏君啊!儿臣早就劝你将皇位传予儿臣。儿臣当了皇帝,第一件事便是杀尽满朝文武。你若早信了儿臣,咱们赵家江山,那会遭遇今日之厄?” “你这昏君天天就知道寻仙问道。仙在哪里?道在哪里?若咱们大梁真有真仙,何不劈死在场的这些衣冠禽兽……” “够啦!” 一声破音怒喝,终于暂止了九皇子的疯言疯语。 大梁右相裴嵩吹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阴冷苍老的双眸中满是杀意。 对大梁皇室,他本不欲现在就开刀的。不过眼前这个疯子实在有些太过分,不杀其不足以平息心头愤懑。 城墙角落处,一个江湖高手看出了裴嵩的心思。他一脚踢开身下刚刚被蹂躏过的女子,紧了紧自己的衣裤,然后一个纵跃,便跳到了金吾卫的防护圈内。 “哈哈哈,某家不知这大梁皇室中竟还有癫狂之人,真是可笑之至!裴相爷,像这种疯子根本无需与其对言,只管打杀了就是!哼!像这种疯言疯语,还敢诅咒仙人劈死我等?你倒是让仙人劈一个试试啊?!” 一边吼着豪言壮语,那江湖高手一边甩出手中长剑。那长剑瞬间泛起清冽森冷的寒光,眼瞅着大梁九皇子就要身首异处…… 但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清脆却又不甚刺耳的雷音突然从天而降。只见那江湖高手的立身之处,猛地爆出一团刺眼的电光。一声短促的惨叫从电光中传出,然后,便再也没有然后了。 只留下地上,一具宛若黑炭的尸身在逸散着屡屡白烟。 这一刻,皇城内外的所有人无不是呼吸一滞,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很多人下意识地抬首望天。今夜虽无月明,可也并无下雨之像!并且,眼下节令已是入冬,也不该有打雷闪电啊? 城墙一角,一名作道士装扮的江湖高手不知出于何种顾虑,突然奋起身形,返身就往皇城外面奔去。 这人轻功极好,身体后隐隐拉有残影。可是,就在他的身形即将接近皇城城门的时候。天上突然又是一声暴雷脆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只见那人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瞬间劈中,宛若断线风筝般一下摔在了地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咕噜!咕噜!” 看清了道士的下场,城墙周围的所有人——无论是大梁的皇子皇孙、还是王公大臣、亦或是裴府叛军、江湖高手,皆是胆战心惊,一言也不敢多说,唯有暗暗狂咽着唾沫。 一个疯狂至极的念头,开始不受控制地从所有人心底升起。 当这个念头在他们心中愈演愈烈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在所有人耳边响起。那声音宛若洪钟大吕,刹那间便震颤了所有人的心房。 “吾乃大梁护国真仙!尔等今日起兵逼宫,着实大胆!” 寂寂夜空中,点谁杀谁的闪电,震彻耳际的洪音……哪怕眼前所闻所见宛若梦幻,也让所有人不得不信。 形貌苍老的李老太师眼珠疯狂转动,一骨碌翻身成五体跪拜姿态,带头回应道: “老朽李旺财,恭迎真仙降临!” 第74章 谁说疯子不能做皇帝? 有德高望重的李老太师引头,聚于金吾卫身后的朝臣们也是反应极快,纷纷伏身跪下参拜,嘴里同时喊着“恭迎真仙”等等类似语句。 一些大臣伸手拉了拉站于自己身侧的王爷、皇子,暗示他们赶紧跪下。而在此之前,护卫他们的一班金吾卫已尽皆拜服,双眼之内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狂热神色。 很快,大梁这方的所有人——从身份高贵的皇室宗亲到身份低下的太监宫女,已是乌压压跪倒了一片。 这些人动作虽然一致,心中所想却各有不同。王公大臣们大多目光闪烁、心有疑虑;可最底层的金吾卫士兵及皇宫内侍,则无不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另外,不论他们所想为何,居于心中最大的感受还是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对话本人物蓦然成真的恐惧! 这种恐惧不但在他们心头蔓延,还延伸到了裴府叛军那处。你不见江湖高手中,绝大多数的双腿已在微微打颤;至于攻城士卒们则更加不济,瘫倒者有之,跪拜者亦有之。 面颊肥胖的裴世雄眼见一帮手下成了软脚虾,强打起精神,冲至无人处环伺四周,嘴里同时大喝道:“何方宵小在此装神弄鬼,有胆的给老子我滚……” “嗖!” 一道炽热炎流裹着一颗小孩拳头大小的橘色火球蓦然而至,径直撞于裴世雄身上。 触及衣袍的刹那,火球猛然炸开,爆裂的力量瞬间将裴世雄全身引燃,并在一个眨眼的时间内,将其烧成了一蓬飞灰。不甚猛烈的夜风吹拂而过,残存的尸灰飞扬开来。若无地上那抹焦痕作证,直叫人怀疑,世上到底有没有一个叫作裴世雄的人存在过…… “雄蛋儿!雄蛋儿!我的儿啊……” 裴嵩蓦地发出一声悲恸哭嚎,他扑向地上那抹焦痕,双手狂乱挥舞,想抓回点儿什么。奈何夜风空空,抓取只剩徒劳。 这一刻,一向为人跋扈的裴右相就像是被人抽出了脊梁骨,身躯佝偻颤抖,老态尽显。 什么王图霸业,什么功盖千古,若身旁再无一人喊你声“父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有叛军群龙无首之际,金吾卫当中,名唤李旺财的老者再次挺身站起。他身为大梁太师,宦海沉浮,位极人臣,一生经历不可谓不丰富。 大梁真仙威仪交加,却又迟迟不肯现身,这叫他心底实在是惶恐难安。 这仙人或许为真,但更可能是假,只是真假,老头儿此刻并不想深究,他只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翻盘机会! “裴嵩老贼,你之逆举,护国真仙已尽知晓!真仙当面,你最好束手就擒,免得落得个身躯成灰的下场!今晚参与宫变的所有将士,老夫知晓你们有如此做为,皆是受逆贼裴嵩蒙蔽。老夫愿以身家性命保证,只要尔等弃暗投明,老夫会设法为尔等开脱死罪。关于此点,太子殿下也是见证。” 在他的一再眼神示意下,大梁太子也是匆忙间从地上爬起,高声叫嚷道:“诚如太师所言,只要将士们弃暗投明,本宫也会力保诸位性命不失。若违此诺,本宫……本宫……” 太子说话间抬头张望四周,等他确认周围真的没有什么白胡子老头突然出现后,才咬咬牙将未尽的话语说完。 “若违此诺,本宫甘愿被真仙降雷劈死!” 或许是真的相信了太子的承诺,也或许是出于对仙人的畏惧。不久后,叛军群中便接二连三传出兵器落地的声音。 “丁零当啷”的兵器砸落声连接成片,又汇聚成河。残余的金吾卫们在李老太师的授意下,迅速将叛军队伍分割成数十列,每十人分领一列兵卒,依次离开皇宫,分散到京城各处严加看管。 在这个过程中,站于远处、参与今晚兵变的江湖高手们是动都不敢动。领教了天降神雷与神秘火球的威力,他们已经完全被吓破了胆。 不论是雷霆还是闪电,都是远超出武道范畴的手段,怕是先天宗师见了,也是身躯成灰的下场。 只是无尽恐惧中,一些人心头也生出了一丝不甘——自称护国真仙的无上存在自方才表露身份后,还迟迟未有现身。人活一世,却未能见到在世真仙,这真真是叫人死不瞑目啊! 等到李旺财及一众大梁高层处理完手头的当急要务,纷纷重新跪趴在了地上。 “真仙”既然摆明了不肯现身,他们也不敢一味地开口“恭迎”。 只是今晚之事有此成果,全赖人家这尊无上存在。此刻危机稍缓,自然得摆出恭敬姿态聆听训示。 李老太师伸手推推跪在自己身侧的大梁太子,“太子殿下,眼下大局已定,是不是该把陛下给请出来了?” 在一班大臣们的猜测中,景隆帝见叛军攻破皇宫内城,怕是已从密道逃走了,之所以留下这帮皇子皇孙,怕是打着混淆视听的算盘。 太子殿下回过头刚要和李太师说些什么,不料消弭良久的宏音竟再次在众人耳边响起。 “景隆私德有亏,愧对天下苍生,已在本真仙面前自裁。眼下之急,需从诸皇子中选出一位继承大统!” “真仙”大佬一句话,再次令大梁的诸多王公大臣们陷入长久的震惊。 景隆帝竟然薨了?!还是被这个自称“护国真仙”的存在威逼而死?! 显而易见,皇帝之死在历朝历代都是大事,就算不行报仇雪恨之事,但相应的口号一定也要喊喊。 可是今晚的宫变之所以能够平息,全赖人家“真仙”之功,再想想方才裴世雄尸骨无存的凄惨模样,以及“真仙”神秘莫测的恐怖手段…… 一些人头脑中方生出质询“真仙”的本能,旋即便被自己给强行压下。 而这一次,众人中反应最快的却是大梁太子! 只见太子殿下神情悲切,可口中说出的话,却对自己死去的父皇一点也不客气。 “父皇他一味追求仙道,却对天下百姓薄情寡恩,确实死有余辜。真仙既担有‘护国’之名,自然便有废立国君的权力。本宫不才,乞望真仙能参加本宫的继位大典。也好叫天下人知道,咱们大梁有真仙护国。本宫继位后,也将秉承真仙训示,勤政爱民,体恤贫苦……” 一番赌咒发誓,太子殿下貌似已完全将自己代入了皇帝的角色。可正在这时,人们耳边却再次响起了真仙的声音。 “大梁太子德不配位,不配继承大梁国本。本仙观九皇子才高德厚,合该为大梁正统新君!” “啊!?” “什么?!” “九皇子继承皇位?!” “真仙”一句批示,直接令在场的王公大臣们纷纷炸开了锅。李老太师更是直接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高呼道:“真仙,九皇子继承大位万万不可!万万不……呃——” 一道宛如实质的杀意蓦然降临,吓得李旺财后半截话堵在了嗓子眼,再也不敢说出。 他两只浑浊的眼珠快速转动,瞬间便作出“今晚离开皇宫后,立刻携全族搬离昌都”的决定。然后又突兀扭身,朝向自天降雷霆后、一直有些愣神的大梁九皇子。 “老陈李旺财,叩见大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李老太师的率先表态,顷刻之后,残破的皇城内便响起了山呼海啸的朝拜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75章 初入修仙界! 大梁滇州,云罗城外十万大山。 与其它州府相比,位处大梁西南边陲的滇州,冬日往往来得要稍晚一些。 这一日,暖阳高照,不似寒冬。十万大山某处,飞鸟叽喳、野兽横行。林中乍起的生机直叫人感觉混淆,以为冬季早已过去,眼下已是初春时节。 陈阳略微有些迷糊的从一窟山洞里钻出。他眯眼望望已经升得极高的太阳,过了好大一会儿,脑中才渐渐恢复清明。 “再特么这么枯等下去,老子非得废了不可!” 虽然嘴上说得抱怨话语,可他还是按部就班地施法聚来些清水,做起了洗漱工作,摆足了要在这里久住的姿态。 话说这处地方,正是他当日从封悟先记忆里得知的,绝灵法阵的漏洞所在。 自从三个月前从昌都离开后,陈阳一路快马加鞭赶到这里,就是怕阵法漏洞出现时,他陈某人不在跟前,从而错过前往修仙界的机缘。 虽然在封悟先记忆中,这处漏洞一旦开启便会持续三个月,期间其也不似死物,而是犹如一只调皮的动物般,在这十万大山里四处乱窜。 但只要等到三个月期满,阵法漏洞自会重新回到此处。而到了那时,便是脱离这片绝灵之地的大好良机。 这等良机若不抓住,等它下一次出现,便是五年之后了。 “唉,也不知那个大梁疯帝如今怎样了?” 这三个月的等待时间实在无聊,陈阳一有闲暇,便忍不住回想自己扶持起来的大梁新皇。 一想到将皇位授予了一个视百官为仇雠的疯子,陈大少就忍不住想笑。 话说当日,当他赶到皇宫城门附近,正好听到大梁九皇子在口吐芬芳,大骂满朝文武。陈阳很快认出了这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子。在诏狱时,他还幻想过这家伙当皇帝的场景,此刻又听到这小子在大放厥词,就忍不住心头一动。 当那个江湖高手挥剑斩向九皇子时,陈阳及时施展雷法将那高手劈死。在那个时候,陈大审尸官本想顺势现身,并好好装一波大逼的。不过脑中猛然闪过的一道灵光,改变了他接下来的所有计划—— 想那封悟先练气修行数十年,最后也不幸遭了凡俗武者的毒手。他不过是个堪堪踏入道途的修士,凭什么就敢小觑天下英雄? 距离可以产生美,也能给人带来安全。 冷静下来后,陈阳终究决定不在所有人面前现出身形。他隐于暗中接连施法,劈死了那个江湖道士,烧死了裴世雄。靠着一己淫威,生生将裴右相的宫变计划破坏殆尽! 也亏着那晚的大臣王公都是惜命的,不敢张口反驳陈阳。令他脑中偶然泛起的荒唐念头,最后竟还真的成了! 暗中参加完九皇子的登基大典后,陈阳当即出发赶来此处。不过一想到大典上,皇帝陛下那种看向满朝文武犹如挑选肥猪的眼神,陈大少就忍不住想笑。 可以预料,大梁接下来一段时间很可能会发生一系列荒唐至极的事情,可能会朝堂混乱,也会有许多大臣死去。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已是远去,就算大梁朝堂乱成了一锅粥,也再与他陈某人无关。 …… 月明星稀的晚上,陈阳升起一团篝火,将火焰上方的兔子烤得滋滋做响。俗话说靠山吃山,这三个月来,他算是过足了山货嘴瘾。 感觉到兔肉已是外焦里嫩,陈大少撕下一只前腿,张口便咬。却不想此时,距他身前五六丈远的林地上方,蓦然现出一颗人脑大小的漆黑圆球。 当是时天有明月,地有篝火,所以那颗黑球甫一出现,便立刻引来了陈阳的注意。 陈阳坐在原地一愣,继而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扔下兔腿,闪身后退。 也就是在他堪堪离开篝火的同时,浮于空中的那颗黑球体型倏然暴涨——从寻常人脑大小,生生涨至接近方圆十丈! 在其涨大的过程中,触及树木,枝条粉碎;临近地面,山石成灰! 等到它的体型最终趋于稳定的时候,呈现于陈阳面前的,已不再是什么黑球,而是一孔泛着无数光线的孔洞! 皎皎月光照耀下,孔洞内外色彩斑斓,旋转不休,犹如陈阳前世电影中的时空隧道般如梦如幻。 可是至此时刻,陈阳却并未头铁地向“隧道”冲去。因为他已然看清,别看这孔隧道美丽异常,但是在其表面,还布有一层细碎如手指大小的风刃。那道风刃之墙密密麻麻宛若蚁群,陈阳摄起一块巨石投掷过去,风刃顷刻间便将那块巨石切成了石屑! 对此一幕陈阳并无意外,他知道此刻时候尚早,漏洞通道还未真正开启。于是他又纵身跃上一棵大树,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 一直等到月挂西天。某一刻,遍布于隧道表面的风刃之墙蓦然一震,突然变得凌乱起来。就像是一张本是平整的纸张突然多出了许多裂缝。这些“裂缝”有大有小,有宽有细。细小的体型如蚊虫,宽大的则直追门板! “就是现在!” 陈阳蓦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紧张。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觑见风刃之墙上现出的一道最大的裂缝,然后便毫不犹豫地直冲而入。 跃入裂缝的那刻陈阳还不无得意地想着:幸好哥体型匀称,不是肥胖之辈,要不然,怕是还要错过这场仙缘呢! 就像是蓦然跳入一潭深水!自陈阳闪身穿过风刃之墙,并一头扎进法阵漏洞那刻起,他就感觉双耳一阵嗡鸣,头脑也变得有些昏沉。 他不知自己到底是怎样在通道里前行的。总之,等到他耳内嗡鸣消失,头脑也恢复清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了一片密林之中。 头顶上空,西边的圆月依旧在不停地播撒月辉。再看看周围,林地依旧,山石依旧,只是周边没有了阵法漏洞存在过的丝毫痕迹。 种种一切告诉他,他此刻依然在十万大山里! “难道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 自然而然的,陈阳心头生出这种疑惑。可是刹那后—— “咦?不对!这里已经不是大梁了!” 陈阳张开双臂,像是根人形天线般仔细感受四周。 他很快就感觉到了,此处的天地间充斥着一种别样的气息。这种气息灵动异常,置身其中直叫人浑身通透,宛若浸泡温泉。 这是,灵气啊! 第76章 灵地之说 此方天地间有灵气存在,说明确已不属大梁境内! 陈阳站在原地感受了一番灵气玄妙,突然心头一动,当即盘坐于地,摆出了《青木诀》的修行姿势。 《青木诀》是他从封悟先身上获取的练气境功法,虽然只有前面两层,可也足够他陈大少修行一段时间了。 沿着功法指引,陈阳缓缓将周围灵气吸纳入体。《青木诀》第一层功法,很快就在他体内法力的推动下运转开来。 可当陈阳将第一层《青木诀》修行完毕,试图继续运转第二层功法时,只觉先前运行平稳的功法猛然一滞,同时身上多处经脉也同时传来隐隐的痛感。 “果然——” 陈阳顺势收功起身,似对这种现象早有预料。 想那封悟先获得《青木诀》已有数十年,却始终卡在练气一层停步不前。非是此人练功不勤,实在是因为这外界的灵气浓度,还是太低了啊。 “看来要想真正修行,就必须寻得灵脉所在之地。灵地中,因有灵脉时时滋养,天地灵气才能维持在一定的浓度,也才能支持修士不断精进法力。” 只是世间灵地难觅! 从封悟先记忆中,陈阳知晓了世间灵地大致分为四等。说来有趣,这灵地的分属竟与凡俗武道功法的分类极其相似,也是分为天地玄黄四等! 这最高等的自然就是天级灵地了。关于天级灵地,封悟先也是知之不详,只是从他的死鬼师父那里知晓了天级灵地同时也号称祖脉之地。据说世间万千灵地的灵脉,皆是由祖脉发源而出,由此便可推知祖脉的重要,以及拥有祖脉的天级灵地中,灵气浓度该是达到了多么骇人的一个程度。 比天级灵地低一等的就是地级灵地了。据说在地级灵地中,灵气浓稠如液,就算是把一头猪扔进去,百八十年后也能生出灵智,蜕变成猪妖。 似这等玄奇灵秀之地,多是世间修行大宗的门户所在。这里说得修行大宗,专指那些动辄统辖数洲之地的庞然势力。 陈阳知晓他此刻所在之地,归属于云洲。云洲广博无比,单是其上类似于大梁这样的国度,就有一百多个。所以那些修行大宗的势力辐射之广,由此可见一斑。 地级灵地之下就是玄级灵地了。别看地、玄二种灵地等级只差一级,但其中的差距实则已是天壤之别! 地级灵地中,灵气浓稠宛若液态。而玄级灵地的灵气最浓郁处,不过堪堪凝结出了灵雾。 可是即便如此,玄级灵地也是世间绝大多数修士可念而不可及之处!因为这些灵地的所在之地,也多被一些小型修仙门派占据。虽然这些门派疆域较小,下辖不过六七个国度,实力更是远远比不过地级灵地中的修仙大宗,可千百年的积累下来,它们也早已在这些玄级灵地中根深蒂固,不为外人轻易撼动。 封悟先之前欲拜入的一气宗,据说便是这等修仙门派。一气宗的宗门驻地在云洲西南角的苍梧山上,其暗中统御的国度不多,可也多达六个。 就像陈阳此刻所站之地,便是位于沁水国东北部的十万大山中。沁水国的疆域与大梁仿佛。陈阳估摸着若没有绝灵法阵存在,两国或许早就动开了刀兵。 玄级灵地之下,便是修仙界最低等的黄级灵地了。对这等灵地,一般的修行门派看不上,可散修们却引为至宝。 每当一处新的黄级灵地被发现,都会引来无数散修的争夺。最终的胜利者将黄级灵地据为己有,并在其上建立势力。久而久之,这些黄级灵地上便会诞生出一个又一个的修仙家族。 修仙家族良莠不齐,底蕴远不及修仙门派深厚。或许一场惊变,便能将一个修仙家族抹去,取而代之的,自然便是新的家族了。 只是修行无岁月,就算一个修仙家族再不济,也多能存活三五百年。更不必说很多家族经营有方,其存在的历史,甚至直追一些修行门派! 脑中一边回想着关于灵地的各种知识,陈阳一边做着下一步的修行打算。 “首先,灵地是必须得去的。虽然眼下已经证明哥的审尸对修士也有用。可若在凡俗懵懂厮混,哪有机会接触到修仙之人?” “只有接触到修仙之人,才能进一步接触到他们的尸体,也才能对他们进行审尸!” “灵地自然是越高等越好,因为那样可以接触更多、更厉害的修士。可越高等的灵地,驻扎其上的门派底蕴也就越深厚。须知这里可不是凡俗!修士手段玄妙莫测,弄不好哥哪次审尸,便会被别人给发现马脚。到那时魂飞魄散算是好的了,就怕别人对我搜魂炼魄,亦或成为他人炉鼎……” 回想那些从封悟先处得知的邪恶手段,陈阳禁不住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修仙宗门也不是想进就进,这得看资质、得看机缘。目前我这修为在修仙界算是最最底层,好多信息其实颇为不全。不若先找个修仙家族加入,了解到足够的信息后再徐徐图之……” 随着脑中思绪渐渐理清,陈阳也就定下了今后的发展路线。 他认真回忆封悟先的生平经历,最后还真从中找到了几家适合自己的修仙家族。 外来修士加入修仙家族其实颇为简单,也不必经历某些仙派中的问心大关。因为对修仙家族来说,生存与发展,始终是他们不变的主题。 外来修士只要能为我所用,只要能切实增强本家族的实力,管他之前经历为何,只要作恶时没被发现,家族一般都会接收入内。 对于散修中的高手,修仙家族一般会授以客卿之位。客卿每年只需完成一些固定任务,便可享受家族为其提供的修行资源。 可若加入家族的散修修为过低,那不好意思,想要修行功法吗?想要符箓丹药吗?那就来给我家种田吧。你每年只需提供够额定灵米,这些统统可以换取得到! 说白了,名为耕种高大上的灵田,实则不过是去地主家当农民罢了。 第77章 临时起意测灵根 仔细回忆对比几大修仙家族,陈阳最后决定去无渊城南郊的刘家做农民,哦不,是做散修。 “起码刘家对散修剥削的还不太狠。据说练气期的修士最多能种三亩灵田,每亩灵田每年能收获五斗灵米。除了每亩地每年需上缴的四斗米,哥一年下来可以有三斗米剩余。” “而三斗米,便可兑换练气一层功法。兑换练气二层的功法需六斗灵米,也就是得耕种灵田两年;兑换三层功法需十二斗米,需耕种灵田四年;兑换四层功法则需二十四斗灵米……” 愈是心算,陈阳的脸色愈是变得难看,最后他干脆狠狠晃了下脑袋,将思绪从这个恐怖的循环中挣脱出来。 “不过哥有审尸大堂!束缚他人的东西,放在哥身上可不一定有用!哥只需谨慎一些,不愁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修行之路!” 天上圆月渐隐,地上红日初升。迎着绚丽的朝霞,陈阳目光坚定,对自己今后的路,充满了无穷信心。 …… 无渊城,位处十万大山南侧,乃是沁水国的北方重镇,位置十分重要。 迎着刚刚升起的朝霞,陈阳从十万大山中缓步迈出。极目远眺处,是一座由高耸城墙包围着的雄伟城镇。 城镇大门处,行人如织、熙熙攘攘,与同样毗邻十万大山的大梁云罗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面便是无渊城了,果然雄阔壮丽!” 口中发出一声慨叹,陈阳便甩步向无渊城走去。 修仙家族刘家位处无渊城南郊,欲至刘家,必得横穿整个无渊城。 等到临近无渊城城门,陈阳发现这里的百姓、兵丁,身上衣着和大梁其实也相差仿佛。 因已看过封悟先的经历,所以陈阳对这些是毫不意外。他施展妙手空空的手段,从一个商贾那儿摸到一张路引,毫无波澜的混进了城去。 一入城门,繁华扑面而来。街道两侧,店铺林立;路上行人,川流不息。 迈步于这座大城中,直给陈阳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若非周遭行人依旧是古人装扮,陈阳都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 “呵,想那大梁京城虽名为昌都,可与眼前这座无渊城比起来,昌盛程度上是远远不及啊。” 逛街过程中陈阳还发现,在这街上数之不尽的店铺中,还分布着不少武馆。武者习武,所耗银钱甚巨。而这座城内的武馆是如此之多,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此城的富庶绝非虚假。 从封悟先记忆里,陈阳知晓这方世界虽是灵蕴之地,可修仙之人的存在,于凡俗来说依旧宛如传说。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仙缘难觅,其二则是灵根限制。 自古而今,拥有修行灵根之人可谓是千中无一。其他人既然难觅仙途,便也只能如大梁那般习练武道。 据说武道修行到极点,就可练出先天真气踏入仙途。无数的武者正是因有这个诱惑存在,才起早贪黑勤修武道,从而造成了如今凡俗世界,武道大昌的局面。 关于这些知识,已经臻至练气一层的陈阳自然早已知晓。只是那些武者们不明白,当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成就先天宗师那一刻,之后的路,不过才刚刚开始罢了…… 习惯了乱花渐坠迷人眼的繁华,陈阳也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新奇感觉。他循着脑中记忆,只管闷头赶路。 路上途径一座泛着浓郁脂粉味的四层香楼,楼上的姑娘们哪怕此刻已是白天,依旧敬业的倚柱靠栏,甩动手上香帕,轻张樱口招呼着街上行人。 “大爷,来嘛,快上来玩玩儿嘛……” 陈阳脚步微微一顿,之前在大梁的时候,他醉心于习武变强,对风月之事从不关心。此刻既已有了更高的目标,对这些公共管道那就更是不屑一顾了。 路过青楼又走了没几步,陈阳在一座二层小楼跟前停下了脚步。 小楼门上挂有牌匾,上面书有燕来阁三个金漆大字。 关于名唤燕来阁的小楼,在封悟先的记忆里印象极深,燕来阁是封悟先的伤心之地,也直接断了他拜入一气宗的美好念想。 陈阳从未想过在这无渊城内竟然也有一家燕来阁!陡见此阁,诸多念想不受控制地从他脑中纷涌而起,之前制定的先混入修仙家族的计划也不禁有了些动摇。 相逢不如偶遇,既然有此缘分,那自然得进去转上一遭! 推开屋门走进小楼,陈阳发现这里无有货架,也没有桌椅板凳等客栈必备之物。此楼虽身处繁华街道,但看上去却一点不像客栈或商铺,更像是前世的一些隐秘会馆。 小楼一层没有其他人,只有两个年轻小厮在柜台边点着脑袋打着哈欠。 觑见楼中来了生人,两个小厮中的一个慢悠悠起身,脸上堆起职业假笑迎上前来。 “这位先生,不知光临小店有何贵干?” 小厮把着陈阳前进道路,虽脸上挂笑,可语气中透露的,却是浓浓的“没事快滚”的意味。 陈阳没有理会这小子的待客之道。瞅见立于自己的左手边有一书柜,其上置有一张木盒,盒内码放着一叠绘有奇怪纹路的黄纸。 对这些黄纸,凡俗百姓自然难辨何物,可陈阳却对它们的效用心知肚明。 只见陈阳老神在在地伸手从盒内抽出张黄纸,体内法力微微调动,凝于指端。下一刻,就见黄纸上的线纹竟绽出了淡淡白光! 随白光一道绽出了,还有身前小厮化假为真的恭敬微笑。 “原来是仙师驾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仙师恕罪!仙师来到此处,想来是测试灵根究竟的吧?来!快请移步二楼,楼上有一气宗尊者常年驻守,当能为仙师辨查灵根。” 一边说着,那小厮一边弯腰躬身,摆出了引路姿态。而之前与他一道坐于柜台后的另一名小厮,此时也是慌忙站起,脸上挂起明显讨好的笑意看着陈阳。 陈阳维持着脸上的矜傲表情,随引路小厮一道上楼,口中虽一言不发,心里其实早已激动难耐。 没错!燕来阁,正是当初封悟先测试灵根的场所。此楼背后的东家就是雄霸云洲西南六国的一气宗。 一气宗在所辖六国遍开此楼,就是为了帮助他人辨识灵根。对上等灵根的拥有者,一气宗会将他们直接收入宗门,但对那些灵根资质低劣者,则告知其与一气宗无缘,自行出门左拐便是…… 跟在小厮身后,陈阳一边上楼,一边忐忑思虑着自己的灵根资质到底怎样。 “自己既然能被审尸官衙看重,身兼数百门绝世武学、仙道功法也能一学便会……想来资质定是不差的。总不会是封悟先那种四灵根的废柴。就是不知到底是地灵根?还是传说中的天灵根……” “哥的灵根资质一旦展露,怕这一气宗当即就会遣高手来接哥入门。这可与哥一惯的低调品性相悖啊。” “嗯,进入一气宗后该如何行事以后再考虑,眼下,还是先看看哥的灵根,到底怎样吧。” 第78章 滚出去! 燕来阁二楼是一间巨大的客厅,客厅北面排列有三个房间,此刻皆木门紧闭,也不晓得里面是用来干什么的。 随小厮走入二楼客厅,陈阳发现这里并非空无一人。靠南边的窗户边散放着几张桌子,此刻正有三人在桌旁随意坐着。 陈阳见这三人离得距离颇远,互相间也无甚交流,并且从他们身上偶尔流露的气息来看,怕都是与自己一样的散修。 在这修仙界,散修们过得其实颇为凄惨。为了有限的修行资源,他们不得不勾心斗角、相互争夺,有时甚至不惜出卖自身、委曲求全。由此便也造成一个后果,那就是散修间多无信任可言。 一些散修因太过“贫困”,苦心修行数十年,竟连自己的灵根资质都不清楚。唯有遇到像燕来阁这样的机构,才能有机会知晓自己的灵根到底属于哪个层次。 …… 见到又有一名散修被小厮引入二楼,客厅里端坐着的三人齐齐投来打量的目光,不过也就微微瞥了一眼后,他们便陆续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模样。 陈阳见这三个散修无一人向自己探询招呼,倒也乐得清净。他自顾自寻了张椅子坐下,学着三位前辈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等待着此间主人的安排。 而在这个过程中,引陈阳上楼的那个小厮也没闲着。他提着一壶香茶,脸上挂笑,身体犹如穿花蝴蝶般为陈阳四人斟满茶水。倒茶时,这小子嘴里恭维的话语不断,一口一个“仙师”的叫着,直叫得人心情舒畅,恨不得当场打赏几两银子。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位于客厅北面的一间屋子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浓眉中年人。 那中年人步伐迈得极慢,走得也是极重,浓眉紧锁,似是遭到了巨大的打击。 看到他这副模样,本来想上前探询一二的陈阳果断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陈阳眼眸微动扫过其他三名散修,发现他们三人貌似也与自己的打算相似,都是一副对中年人欲言又止的模样。 立于客厅一角的小厮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陈阳顺势望去,只见小厮看着中年人背影,之前脸上崇敬讨好的神色已然一点不剩,取而代之的,唯有幸灾乐祸的嗤笑。 “哼!一个四灵根的废物,竟也想入我一气宗的门墙?这偌大的一座无渊城,难道已是无人了么?下一个!” 中年人走出的小屋内,陡然传出一声不耐烦的冷哼。陈阳见三名散修中年纪最长的那位,闻言身躯忍不住地一震,但是下一刻,他便努力收拢好紧张的心态,缓步进入了那间小屋。 小屋木门再次关闭,里面发生的事情挠得陈阳一颗心直痒痒。不过也就盏茶时间过后,那小屋便被再次打开。 只见刚才进入的老者神情灰败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其模样,测试的结果已是不言而喻。 小厮再次在客厅角落里偷偷发出嗤笑。同时从那间小屋内,之前不耐烦的嗓音也再次响起。 “哈!一个凡俗先天境武者,竟也妄想着踏上仙道拜入我一气宗,真是岂有此理!下一个!” 随着其话语落下,客厅剩下的两个散修中便有一人迈步向小屋走去,他走地极慢,脸现踌躇恐惧之色。但在屋里再次传出声“快点”的厉喝后,便一咬牙,闷头冲入了屋内。 小屋房门再次关闭,可这次陈阳等待的时间却并不太长久。 也就半盏茶的时间过后,那小屋房门便旋即打开,只见刚才进入的那个散修,同样是皱着眉头、脚步沉重的从里面走出。 这人测试的结果,显而易见也是同样不妙。可这次屋内传出的声音倒是客气了许多。 “虽然灵根不好,但也算有点自知之明,没有纠缠拜入一气宗。下一个!” 等到客厅中最后那个散修进入小屋,这偌大的客厅内,便只剩下陈阳与那个小厮了。 小厮小心翼翼地给陈阳斟满茶水,嘴里喊着“仙师请慢用”,但其一双眼珠却在滴溜溜转着,态度明显已不似先前般恭敬。 只是对于这些,陈大少此刻已经顾不上关心了。 陈阳知晓修仙界上等灵根罕见,但当这种罕见真的出现于自己面前,仍让他止不住的啧舌。 小屋中的人,明显是一气宗派来主持测验灵根的修士。从其一连串不耐烦的语气来看,怕已有多日没遇到过上等灵根了。 不过今天算你运气,因为,哥来了! 不甚长久的等待中,小屋房门终于被再次打开。里面走出的修士,脸上不出意外地布满了落寞。 陈阳不待屋中“评语”飘出,便收敛好心绪,大步跨入了屋内。 小屋面积不大,布置的也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神秘,唯有一人、一桌而已。 陈阳悄悄抬眼打量坐于桌子后面的男人,只见他约莫五十来岁,身穿一袭简约道袍,脸型方正,带着明显的傲气。 凭借着对一气宗的有限认识,陈阳知道像这种外务弟子多是练气境修为。而此人身上散发的气息比他陈大少强大的多,也不知是练气几层。 陈阳匆匆拱手,嘴唇微启,想先向这个中年修士问候一句。 可不待他话语出口,坐于桌后的修士已是大手一挥,嘴里催促轻喝道“坐,把手放在这块石头上,输入法力!” 那修士手指指着的,是一块置于桌上、色呈五色的圆形石头。 觑见修士脸上明显带有不耐之色,陈阳不敢耽搁,当即坐下身来,按着修士指引,将手掌按于石上,并缓缓输入法力。 几个呼吸的时间不到,只见这颗人头大小的五色石上,先有红色氤氲缓缓浮现,继而又有黄色、黑色、白色、绿色四种光晕相继出现。 陈阳不知这种现象代表着什么,毕竟封悟先当年测试灵根时,用得并不是这种方法。 身前不远处,突然传来微微的气喘。陈阳应声抬眼望去,只见那名中年修士身躯微颤,盯着他的眼眸中隐露血丝。 “啪!” 中年修士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张口便是满屋芬芳。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老子这段时日怎么这么倒霉,一个弟子没有收着不说,今日竟还遇上了你这种五灵根废物!像你这种废物好好在凡俗武林称尊便是,竟还妄念踏上仙途?滚出去!给老子我滚出去!” 第79章 试探安全 陈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小屋中走出的。期间或有那名一气宗修士的怒骂,也有燕来阁小厮不加掩饰的嗤笑。可怒骂也好、嗤笑也罢,陈大审尸官都已有些记之不清。 总之,等他从懵懵懂懂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然置身在了无渊城喧哗的街道上。身前,人流如织,热闹非凡;身后,名唤燕来阁的二层小楼门户紧闭,高冷无比。 先前进楼之时,陈阳满以为今日怕要以上等灵根震惊全场。可到了此刻他才知晓,原来自己的灵根资质,比起人家封悟先来都是差之远甚。 回想在小屋中的测试经过,陈阳此刻才算有些回过味儿来那块测试石上绘有五色,所代表的,便是五种灵根属性。参与测试的修士触摸石头输入法力,五色石上有几种颜色亮起,便说明这个修士是几灵根资质,同时其灵根属性也能顺便得知。 而陈阳五色皆亮,资质自然便是五灵根了! 在修仙界,五灵根也被修士们调侃为“无灵根”。这等资质不是接近凡人,而是就是凡人! 须知天地分阴阳,阴阳蕴五行。五行之力,融于天地万事万物。 人类作为公认的万物之长,体内自然也充斥着五行之力,从而便也导致人之灵根,分为了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 可寻常人身上五行灵根掺杂,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之力不相伯仲,这是很难修行的,甚至连修行的第一步——感悟天地灵气都做不到。即便其侥幸进入修仙界,修行速度也是奇慢无比,平白浪费寿命和资源。 这最后一句话,专指那些妄图通过武道踏上仙途的凡间武者。而很显然,陈阳之前在小屋里的表现,已被那个一气宗修士当成了这种人。 所以要想踏入仙道,你身上的灵根属性越少越好。这里说的灵根属性少,并不是指你身上缺少某些五行之力,而是你身上某些五行之力的占比,要远远大于其它的五行之力。 其实修仙界发展到现在,各修仙门派对灵根属性早有定论。他们将表现出的单一属性灵根称为天灵根,将二属性的五行灵根称为地灵根,拥有三种五行之力的灵根,自然便是三灵根了。 拥有三灵根以上资质的修士,皆可顺利修行。尤其是那些天灵根和地灵根修士,不但感应天地灵气更快、修行效率更高;他们的悟性通常也是极佳,可以悟透高深的功法和法术。像这种资质的修士,一经被修仙门派发现,大多都会毫不犹豫地收入门墙。 至于四灵根及其以下资质的修士,修仙门派一般是看不上的。而这些人或是凭借机缘或是依靠武道成为修士后,也会发现修行之路艰难,前路坎坷。无数次的碰壁后,他们中的许多人会默默回归俗世,化为一世凡人。 脑中回忆着关于灵根的知识,陈阳心中虽有遗憾,却已不再气馁。 没错,他的灵根资质是差,单凭五灵根,就连修仙界的边儿都摸不到。 但他还有审尸官堂啊! 凭借着审尸,他能于短短一年间,从一个身体孱弱的衙役变成先天境武者! 如今,审尸官堂明显对修士也有用,那他就未来可期! 关于审尸官堂的位格,陈阳已升不起丝毫探究的兴趣,反正只需知道这玩意儿“恐怖如斯”就够了! 天上日头渐烈,就像陈阳此刻正在重新恢复的信心。他昂首挺身,回眸微瞟一眼高冷的燕来阁。 今日你对老子爱答不理,明日老子定叫你高攀不起。 他认为这个道理,在修仙界应该同样适用。 …… 无渊城南郊百里外有一处山谷,山谷不大,常年笼罩一层云雾。 似这等叫人不辨东西的场所,寻常百姓们一般皆是敬而远之。可这却并不妨碍山谷周边常常有人出入,看他们习以为常的神色,显然并未将这层惑人的雾瘴看在眼里。 大约是中午时分,陈阳终于从无渊城南门出来,循着封悟先以往的经历,来到了这处山谷跟前。 寻了个隐秘场所,陈阳躲于暗处,默默观察山谷周围。虽说在封悟先记忆里,这处山谷便是那刘姓修行家族的所在,在这山谷深处,据说还藏有一条玄级灵脉。 可陈阳初来乍到修仙界,自当秉持小心谨慎的行事法则。修仙界底层自古弱肉强食、竞争激烈,谁知道这几十年过去,这座山谷到底还姓不姓刘了…… 就这样暗中观察了有五六天,陈阳并未发现谷内有丝毫异常发生,一切都与封悟先记忆里一般无二。 这日,陈阳觑见谷中又有人从雾气中走出,他心中一动,旋即便暗暗跟了上去。 这个被陈阳跟踪之人,身上并无法力波动的迹象,明显是凡人一个。像这种人,陈阳这几日已是见多了。若他估计不错,这些皆是附庸于刘家、外出采办的仆人一类。 等到那人路经一条偏僻山道,陈阳化身为一名山匪突然跳将出来,拦住了其去路。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声通行行话过后,谷中出来的仆人先是一呆,继而便是面现怒色。 “好一个不长眼的蟊贼,也不打听打听老子主人家是哪个,竟劫到我刘家头上了!” “刘家?哪个刘家?” 眼前劫匪,明显不是个初入行的雏儿。于是仆人心里也就有了底,脸上顿时就扯高气扬起来。 “说起我们刘家,定要吓破你小子的狗胆!我们刘家世代居于此处,已愈六百年。家中强者无数,单是武道先天宗师,就不知有多少个。更不必说我们刘家的老家主刘能,据说已寿近三百。不但在这沁水国武林威仪无双,便是这沁水皇室,也得奉为座上之宾……” 这人啊,一般都有个通病,口中牛逼一吹,一时半会儿是收不住嘴的。 等到这仆人从一连串吹嘘中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劫道的蟊贼?唯有冰凉的北风,变得愈发猛烈起来。 第80章 老子选择种地! 探听消息,单有和颜悦色的态度是不够的。有时需要威逼利诱甚至是突然袭击,如此,才能在人们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中,获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从那仆人口中确认这处灵地依旧归属于刘家后,陈阳才算是完全放下心来。 既然此间的主人没变,那谷中的一应规矩大抵还是照旧,他陈某人也便省去了熟悉环境的心力。 重新回到山谷跟前,陈阳这次不再犹豫,径直向山谷入口走去。 通过入口时会穿过数十米厚的雾瘴,若是不知情的凡俗百姓至此,一般皆会迷路。可陈阳只是将法力调出一丝凝于双目,眼前所见便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所谓浓雾,不过只是一道简单的遮掩法阵,骗骗凡俗百姓尚可,但在修士面前,也就相当聊胜于无。 不待身形完全穿透迷雾,耳边便有各种嘈杂声响纷涌而来。陈阳加快脚步冲出雾瘴,呈现于面前的,竟是一条极似无渊城主路的商业街道。 与无渊城内的商业大街比起来,眼前这条街道的规模无疑要小上许多。甚至陈阳微微抬眼一扫,便将其一望到底。 另外,街上的行人数量也是极少。这些行人多做僧道装扮,陈阳略略感其气息,才发现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竟然都是练气境修士。 修仙者光顾的店铺与凡俗自然有所不同! 迈步于这条街上,陈阳脸上神色不变,实则却在暗暗观察两边店铺。 左侧有一店铺,牌匾上书有“符缘阁”三字。此刻,店里正有一名修士与店家在讨价还价。陈阳听了几句,立刻明白了这是一家售卖符箓的商店。 右侧有一店铺,虽店门未开,却有阵阵药香透门而出。陈阳观其门上牌匾,书有“汉阳丹楼”四字,马上猜出了这家店的主营之物应该是各类丹药。 此外,这条街上还有卖灵茶灵酒的,也有卖各类法器的。总之,别看街道狭小,却也算门类齐全,不愧是声名在外的刘家坊市。 奈何陈阳眼下时间有限,手头又无修仙界的易物货币——灵石。故而也只能对这些店内所售之物眼馋一番,并打定了待日后手头宽裕,再好好逛逛这里的主意。 一路徐徐前行,没多久便接近了这条街道尽头。在这里,有一座五层阁楼拔地而起,阁楼门头上无有牌匾,显然并不是先前所见的店铺一类场所。 陈阳步履不停,径自朝阁楼走去。阁楼门口有一青衣壮汉欲上前拦阻问询,可陈阳不待他开口,便鼓动浑身法力,将自己修士的身份显露出来。 “哦,原来是外来的仙师,失敬失敬!” 青衣壮汉明显对法力气息很是敏感,当即便认出了陈阳修仙者的身份,不过对陈阳的态度并未变得多么恭敬,还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仙师来我刘家,想来是欲寻一处修行之地的吧?请随我来吧!” 见陈阳颔首承认,壮汉也不拖沓,当即扭头蹬蹬蹬朝楼上走去,陈阳自然紧随其后。 这座没有牌匾的阁楼,乃是刘家管理坊市的场所,同时也兼具着安排外来散修的功能。 青衣壮汉将陈阳一路领到四楼,进入一个房间通传过后,便自顾自退了下去,临走时冲陈阳努努嘴,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陈阳目送壮汉远去后,方整整衣冠,迈步进入那个房间。 房间内坐有一个中年人,身穿一袭文士袍,唇下三缕长须飘动,颇有儒雅气质。 看到陈阳走进房间,中年人脸上立时绽出笑意,并起身迎了上来。 “哈哈,在下刘易,方才听闻有道友光临我无渊城刘家,不想竟是如此年轻。想来道友的灵根资质,定是相当不凡的了。” 从这个中年人展露的气息来看,其明显也是练气境,只是境界并不高深,恐怕也只比陈阳强一点点。 面对着此人明显带有恭维的问候,两世为人的陈大审尸官老脸一红,连忙打哈哈圆场 “刘道友说笑了,在下王典,资质只是四灵根,实在是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顿了顿,他不待中年人继续追问,便选择直入主题“想来在下来这里的目的,道友已尽知晓了吧?” 对于外来的散修,修仙家族一般都不会细究其来历。就如同此刻,陈阳报出了“王典”这一化名,这个叫刘易的修士竟真的表现出了信以为真的模样。 “哈哈,我刘家灵地欢迎所有散修道友光临修行,看王道友模样,应是很懂我们这里的规矩吧,就是不知道友是想赚功勋,还是种灵田呐?” 散修借用刘家灵地修行,自然不能白白使用,需为刘家付出贡献,而这贡献的方式,分为耕种灵田和赚取功勋两种。 耕种灵田就不必说了,说白了就是在刘地主家当农民,等田里灵米收获后,除去交租的那份儿,剩余的部分才能归散修自己支配。 先前封悟先就曾在刘家种过一年灵田。那一年中,封悟先起早贪黑,细心打理田中庄稼。只是不想,等到一年后灵米成熟的那刻,他交完地租,才发现到手的收获几近于无! 种地一年,白为人家忙碌一场不说,也无多少时间用于修行!也正是看透了修仙家族的本质,封悟先才选择了不辞而别。 比起耕种灵田,赚取功勋就显得诱人许多了。 每年,刘家都会面向所有散修发布一些任务。散修们接取任务后,只要顺利完成,便能在刘家领取一定功勋。 这功勋可是好东西!可以用来向刘家换取功法、换取法器、换取丹药……总之,修行所需的一应资源,皆能用功勋换取到。 可惜的是,散修中常年流传有一种说法修仙家族那里的功勋,一般人都是有命挣,没命花啊。 单此一句话,便点明了隐藏于功勋之后的凶险! 修仙家族向散修发布的任务,一般都是难度极高之类。家族不想让自己的族人无端陷入险境,所以才想着利用散修蹚雷排险。若是散修侥幸完成任务,那分配给其一点油水也无可厚非。可若散修不小心在任务中丧命,那对不起,家族可是不予理会的。 总之一句话,比起赚取功勋的风险来说,耕种灵田无疑要安全的多。而陈阳初来修仙界,对种种一切都是懵懵懂懂,来这里之前就打好了种田的准备。 所以此刻见这个刘家修士问起,陈阳便毫不犹豫地回道“在下修为浅薄,对家族任务暂时还无能为力,还是先在这里种上几年灵田吧。” 听到陈阳的回答,刘易的眼里快速闪过可惜之色。不过面对找上门儿来的免费劳力,表面工作还是得做。 于是刘易呵呵一笑,便从屋内一个书柜中取出一页纸张、一枚玉简,以及一个巴掌大的布囊。 刘易先是展开纸张,将其轻轻置于陈阳跟前。 “王道友,这上面记载的,便是我刘家田契了。按照家族规定,每个散修可以选择三亩灵田。这上面未缀姓名的田地,道友皆可自由选择。选好后,只需在后面写上自己姓名便可。” “还有这枚玉简,”刘易边说,边将桌上玉简拿起,“这玉简上录有一道降雨术。须知田里灵苗娇贵,非无根之水不可浇灌。道友需好生揣摩此术,如此才能确保来年灵米收成。” 最后,这个刘家修士又将布囊拿起,递于陈阳说道“王道友,我刘家对散修一向是待之以礼,向之以诚。对于任何一个投靠刘家的散修,我们都会赠予一只储物袋。这个袋子你只管拿去,从此刻开始,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第81章 五灵根,确实无法修行! 刘家所在的山谷,从外面看上去面积不大,实则里面占地颇广。 从山谷外面进去,穿透层层雾障后,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坊市。坊市之后是大片的农田,少说也有数千亩。农田之后,依山建有无数楼阁,正是刘家族人的居住之地。 此刻,在坊市之后的一片农田里,陈阳送走引路的小厮,抬眼打量四周环境。 天上太阳已是西斜,而他眼下所站之地,乃是一条田间小道。小道两边的农田被划分成四四方方的块状,据方才的小厮讲,这么一块田,便是一亩地。而他陈大少名下之地,正位于他左侧不远处。 此外,在这条小路上每隔约莫五六丈远,便立有一间丈余方圆的土屋,这些土屋的制式完全相同。陈阳方才已经问过那小厮,知道这些土屋,便是他今后的休憩场所了。 “呵呵,真是打得好精明的算盘啊。连散修耕田的通勤时间也给省下来了。” 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陈阳默默向自己的土屋走去。 他推开屋门,发现里面布置的极为简洁,也就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在凡俗界,散修们哪个不是跺跺脚震动四方的大人物,可一旦委身修仙家族,干起了种田的营生不说,所居环境竟也是如此简陋。 “算了,打工人打工魂,打工的都特么不是人……” 嘴里哼着似是而非的曲调,陈阳决定今天什么也不做,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夜再说。 他上床盘膝,摆出了修行《青木诀》的姿态,立时就感到有浓郁的灵气朝他潮水般涌来。 《青木诀》第一层功法在庞然灵气的催动下很快就运转完毕,陈阳心头一动,立刻毫不犹豫地运行起《青木诀》第二层…… 半个时辰之后,陈阳缓缓收功,从打坐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此刻已完全体悟到了灵地修行的妙处,哪怕他的《青木诀》第二层其实并未取得多大进展。 “按照这里的灵气浓度估计,支撑修士修行到练气后期应该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但对于我就有些……” 伸手扶着额头,陈阳此时的脸色颇有些无奈。 他方才已是尝试过了,《青木诀》第一层功法他可以顺利运行,可就在他尝试突破至《青木诀》第二层时,却始终有些不得要领,每每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功法突破不了的原因,陈阳也找到了,主要是出在了他自己的身体上! “哥之所以能运行《青木诀》第一层,主要还是源于先前审尸封悟先后获得的奖励,可那封悟先厮混凡俗数十年,却始终没有突破《青木诀》第二层,故而才导致了哥今日的窘境。” “所以没有灵根之人,是真的无法修仙啊……” 陈阳此时已经可以确定,他这具“五灵根”身体,依靠正常途径是真的无法修行的! “所以要想在修仙界走下去,就只能依靠审尸了……” 脑中念头飞转,陈阳迅速地为未来做起了规划。 “只有通过审尸修仙者,得到他们的修行功法,再依靠掌握到的功法积攒法力,哥的实力和境界才能真正得到提升。” 话说这个过程陈阳其实并不陌生,因为穿越大梁一年多,他的武道境界之所以能突飞猛进,靠得正是这种方法。 没想到如今踏入了修仙界,他还是得依葫芦画瓢的照常施为。 “如此修仙快则快矣,可就是体会不到其他修士的那种破境快感了……” 圆月高悬,月光穿过木窗进入小屋,为床上那道矫情感慨着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银辉。 整片天地,渐渐陷入了寂静。 …… 第二日,陈阳是被从外面传来的淅沥雨声给惊醒的。 他一个骨碌从床上坐起,脑中快速闪过的,却是昨夜天上那轮无比饱满的圆月。 “按理说今日不该有雨啊?” 嘴里嘟囔着心头疑问,他跳下床,推开木门。 门外,朝阳还未完全升起,可已有道道晨曦洒遍田野。 但就在距他不远处的一块农田里,此时正有一片乌云在翻腾凝聚,洒下阵阵雨幕。 那片乌云很是奇怪,离地不高,约莫只有二三丈距离。并且其覆盖的面积也十分有限,大概只有方圆三四丈。 另外,这片乌云还在一边落雨一边移动,看其笼罩之处,始终不超过三亩农田之界。 “这便是昨日那刘易提过的‘降雨术’了?” 此时陈阳已经看清,在那片乌云的下方,正有一人手掐法诀随着乌云一道移动。 记得昨日刘易交予他玉简时曾提点过,灵田里的灵苗娇贵,非无根之水不可浇灌。所以那道降雨术的真正作用,便是用在此处了。 因左右无事,陈阳索性站在田头看那修士施法灌苗。却没想到这一看,便足足看了大半个时辰。 等到旭日升起老高,那人的灌溉工作才终算告一段落。他小心翼翼地从田里走出,看到陈阳的目光还在他身上停顿,便干脆扭身朝陈阳走来。 此时陈阳已然看清,走来的修士身躯干瘦、略带佝偻,其发丝花白,一张黝黑的脸上皱纹密布——若不是刚刚看过此人施法,陈阳肯定会将其认作一个田间老农! “老农”走近陈阳,陈大审尸官赶紧面露笑意,抱拳施礼。 “在下王典,见过道友。” “新来的?” “老农”对陈阳的见礼不置可否,却是直接探询其了陈阳的来历。 “正是,在下昨日刚与刘家签下契约,在这里耕种灵田。只是以往从未干过这个营生,所以想来今后,怕是要常常叨扰道友了……” “哈哈哈哈哈……”老者突然一声长笑,打断了陈阳套近乎的述说。 “你这个小子啊,年纪轻轻的来此种什么灵田?你好好看看周围,看在这田里忙碌的,可有像你这般的年轻人?” 陈阳应声环视四周,果然看到不论远近,在灵田里干活儿的大多都是如“老农”这般的年长者,再不济也是些动作迟缓的中年人。 这是怎么回事? 第82章 那个……请问修士尸体在哪儿埋? “说起这个刘家,实在是不当人子!何曾把咱们散修当人看过?” “单说灵米兑换功法一事,不知道友是否算过,按照刘家的规定,兑换练气一层的功法需灵米三斗,兑换练气二层的功法需灵米六斗,兑换练气三层的功法需灵米九斗……以此类推,若想兑换练气期最后一层功法,也就是练气十三层,需要的灵米足足得三十九斗之多!” “而刘家分配于我等的灵田只有三亩,这三亩地除却每年需缴的租子外,落于手上的灵米最多也只剩三斗。换句话说,若咱们想兑换完整的练气期功法,至少得在这里种九十多年田!” “道友啊!须知练气修士的寿元不过百五,也需要修行、需要生活。他刘家这么做,实在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呀!” 此刻,在田垄边陈阳的小屋外,“老农”与陈阳席地而坐,二人之间摆有一张石桌,桌上没有酒水,只有两个盛满清水的粗瓷大碗。 即便如此,这“老农”也是话语不绝,谈兴渐酣。 其实经过刚开始的一番接触后,陈阳此时已知“老农”名唤马元,在这里耕种灵田已愈四十多年。 或许是见陈阳对他颇为有礼,也或许是日日照顾灵苗感觉烦闷,反正当陈阳将他的嘴巴撬开后,这老货就再没有了刚开始的冷淡模样,话匣子自打开后就再也无法关上。 陈阳急于搜集修仙界的资料,对此一幕当然乐见其成。反正他只需在“老农”碗里的水喝完后,重新为他续上就行。 “之前前辈说年轻人都不在这里耕田,这个问题可还未对在下解惑呢!” 觑见一处马元喝水的间隙,陈阳赶紧开口,提出了他忍耐良久的疑问。 “诶,什么前辈后辈的。别看老夫痴长你几岁,但在修仙界可不论这个,一切都靠境界实力说话。你问老夫为何没有年轻人在他们刘家种田?呵呵,这个问题的答案老夫方才其实已经道明了。” “单以种田而论,这在刘家确实是最为安全的一种活法。可越是安全,则说明它的收益也就越少。你想啊,你辛苦种地十来年,获得的收益还比不过人家出一次任务。当你为得到练气三层功法而在田里苦苦煎熬的时候,人家已是修至了练气四层!” “年轻修士大多心高气傲,哪能受得了这种落差?老夫耕种灵田四十多年,说实话见过的年轻人也不少,可还没有一个能在地里熬过三年的!” 马元说完这番话后语气一顿,望向陈阳的目光中似笑非笑。陈大少被这个老货盯得颇不自在,立即反唇相讥。 “马道友,既然耕种灵田如此操蛋,那你,以及他们怎么……”陈阳说话间抬眼四顾,手指随意在远处地里劳作的人们身上虚点了一圈,话虽未说完,可蕴于其中的意思已是不言自明。 “哈哈,你小子是想问,我们这些老家伙为何赖在灵田里不走吧?” 马元仰天发出一声大笑,继而说道“其他道友的情况老夫也不甚清楚,不过若说老夫留在此处的原因,皆是为了我那个的孙儿罢了。” “道友的孙子?想来定是乖巧无比吧!” “不错!正是我那乖孙!” 说到自家孙儿,马元眼里的柔光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老夫前三十年在这里耕田,说实话也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不过自打十年前,凡俗家中突然来信,说我那排行第十八的小子为老夫生下一个孙子,资质初步测定为三灵根!” “老夫知道这个消息后简直是欣喜若狂,当即就决定要在这刘家耕田到死!” “刘家的功勋任务,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是无法接的,只能靠耕种灵田收获灵米,然后再将灵米换成灵石等物。” “老夫是这样想的,等到再攒几年灵石,便将乖孙送去一气宗。咱们散修修行不易,可若是能多弄些灵石,乖孙进入一气宗后也算有了起步资本,便再也不必受咱们受过的苦楚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马元语气里已满是唏嘘,悲情的气氛也在小屋周围缓缓凝聚。 只是不想,坐于他对面的陈阳却偏偏是个不解风情的。或者说,陈阳从一大早就向马元频献殷勤、不断铺垫谈话气氛,所做的一切努力,皆是为了接下来的一问罢了。 “嗯,咳咳……那个马道友啊,在下其实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可知在刘家死去的修士,尸身都埋于何处了么?” 这个问题一出口,因将话题转换的太快、也太生硬,不但将马元营造的悲情气氛破坏殆尽不说,还让这个老货一时陷入了愕然。 “修士的……尸身?!” “对啊!就是咱们修士的尸体都被埋在哪儿了?你想啊,刘家占据此地也有数百年了,期间在这里寿终的、或是在任务中死去的修士也不知凡几,我就是想知道刘家是怎么处理这些修士尸体的。” “呃……马道友你也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有此一问,完全是出于好奇。说起来,当今世上,我王典已是举目无亲,自打进入修仙界后则更是如履薄冰。我也不知自己何时会死,只是一想到死亡之时,身边连个亲人也无,便禁不住发愁自己的身后事该如何料理……” 陈阳费劲唇舌好说歹说,才终于将马元眼里露出的莫名狐疑糊弄过去。 只见马元端起大碗,一口将碗里清水饮尽后,才咂摸咂摸嘴唇说道 “小子,其实你先前说自己刚刚进入练气期不久时,老夫心中还是颇为不信的。但既然你此刻问出了这个问题,怕还真是个初入修仙界的雏儿!” 马元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调笑意味,可陈阳此时已是全不在乎,只管催促这老货快继续说。 “咱们寻常修士,哪有什么埋骨之地啊。散修修行自古凄苦,哪怕是死在刘家发布的任务里,也得不到人家的丝毫垂怜,一般皆是一把火烧了了事。” “另外,修仙之人的尸体到底与凡俗不同,若不经过妥善处理,极易发生尸变化为僵尸!” “还有,世间道途千万,其中就有魔道、鬼道的强者专门搜集修士尸体进行祭炼。想来王道友百年之后,也不希望自己的尸身受到如此亵渎吧?” 长长一番话,陈阳默默听马元说完,期间他脸上神色虽然不变,可一颗心已是落到了谷底。 五灵根资质,注定了陈阳的修行只能依靠审尸。可如今听到修士尸身根本就难以保存,那他的修仙之路势必难度大增。 “不过修士尸身难存的问题,只是多见于散修和修仙家族中。老夫曾听闻在那些修仙门派里,有专门的修士墓地。墓地里埋葬的修士,皆是为宗门利益献身之辈。” “修仙门派将他们的尸身妥善安葬后,既供后人瞻仰,也引为宗门榜样。如此做法,不知羡煞了多少散修。” 说到这里,马老头双眼再次放光,内里充满了对修仙宗派的无限向往。 他却是不曾发现,坐于他对面的陈阳此时也是瞳孔微缩,心中的兴奋和激动差点儿难以自已! 第83章 崔公鸡的医馆(祝大家新年快乐!) “王小子,你初入修仙界,对这刘家灵地怕还不熟悉,不若就让老夫领你去四处转转?” 马元在陈阳土屋前胡吹海侃了大半天,眼见日头升高,突然话头一转,提出了带陈阳见识一番的邀约。 话说陈阳从一大早就缠着这个老货问话,所求正是为了多了解了解修仙界。此时听到人家主动提出引路,岂有不应之理? “哈哈,你小子也别先忙着谢我。老夫有此提议,一来是觉得与你投缘,二来嘛,也是有些私心的。” 老头嘴角含笑着一边起身,一边挥手打断陈阳的感谢言语。 “说实话,咱们散修间一般信任堪忧,平日里交流的也是赤裸裸的利益。只是这种交换,有的人喜欢玩儿阴的,老夫却宁愿将一切放在台面上谈。” “老夫这次为你引路,所求也不多,只望你今后在老夫有事外出之际,帮咱浇浇这几亩灵田即可。” 灌溉灵田?这活儿应该简单啊! 陈阳心下一松,当即便将马元的托付满口答应了下来。只是未曾留意到马元转身之际,双眼眯得像一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 “既如此,咱们就走吧。呵呵,等到刘家将灵米种子送予你手,你小子怕就再无这种闲暇时候了……” …… 刘家坊市,一间法器店外,马元拉着陈阳站在店门口的一个小摊前,唾沫横飞地为陈阳讲解着摆于摊上的货物。 “王道友,你看这个储物袋如何?” 陈阳从马元手上接过那只标价一灵石的布囊,细细打量一番后回道“嗯,这只储物袋看上去还不错,与刘家赠予我的那只很是相像。” “你竟将这只袋子,与刘家送你的破烂相提并论?” 马元的语调蓦然间提高,陈阳不自觉的抬头朝他望去,就看到这老货脸上正挂着浓浓的冷笑。 意识到自己怕是闹了笑话,陈阳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手上的储物袋。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不再注重储物袋外观,只是将练气一层的神识探入袋中。 一番探查后,陈阳脸上现出震惊,抬头看向马元,脱口道“这袋子,这袋子里面的空间竟足有三丈多?!” 不能怪陈阳如此大惊小怪,因为他记得很清楚,昨日刘易送他储物袋时,他已暗中探查过,那袋子的内部空间不过刚刚方圆半丈,与手上这个仅仅价值一灵石的袋子实在有些差距过大。 即便如此,那刘易竟也有脸说出“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这等话!这特娘的得需要多厚的脸皮啊! “哈哈哈哈哈,小子,这下你应该对刘家认识更深些了吧。凭一个储物空间不足一丈的袋子,就想收买散修给他卖命,试问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要不是因为他们占据着这条黄级灵脉……哼!” 马元在一旁冷哼出声,但口中的话临到末尾到底没敢大声说出来,反而话头一转,继续道 “所以修行之地,还是得尽量选择真正的修仙门派啊。老夫曾经听说,那些门派发放给弟子的储物袋,里面少说也有数十丈空间,那才叫真正的纳须弥为芥子呢!” “马道友所言极是!看来修行真的得去门派才行。唉,可惜我这四灵根资质,没一个仙宗愿意收留。但马道友你就不同了,后辈孙儿灵根上等,日后你们马家定会兴旺发达的!” 瞅准时机,陈阳适时拍出马屁,顿时就将马元拍得眉开眼笑,为陈阳介绍起周遭商铺来,也就更上心了几分。 接下来一段时间,马元又带着陈阳逛了好几个店铺。他们在售卖符箓的店里见识了许多符箓。这些符箓里封印着不同术法,修仙者在对敌之际,只需少许法力便可将符箓激发,从而达到瞬发法术的效果。 在一间买卖法器的店里,陈阳见到了许多拥有诡异功能的法器,令他对修士们的脑洞是大开眼界。一句话,拥有法器的修士,便如配上枪械的武道高手,战力简直可以称作飙升! 在这些店中,陈阳印象最深的是一间售卖丹药的店铺。据那店主介绍,他店里的丹药种类繁多,有可以令修士极大加快修行速度的培元丹、回气丹,也有一些功能特殊的丹药,例如龙阳丹、欲春丸啥的。 可惜的是,虽然那店家介绍得热心,无奈两个顾客手里其实连一个子儿都没,最后只能在店主鄙夷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刘家坊市不大,不到一个时辰,马元便领着陈阳基本逛完。虽然在此过程中,陈阳通过先前审尸封悟先,已对许多事物有所了解。但这一次的亲身经历,仍然让他的心里大受触动。 此刻二人已经走至坊市尽头,陈阳抬头见自己左前侧有幢二层小楼。小楼外表精巧,楼顶悬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医”字。 在小楼大门外,还有几个面容灰败的修士在驻足等待,看他们辗转四顾的模样,明显已等得十分焦急。怎奈小楼此刻房门紧闭,内里的店家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修仙界……竟然也有医馆?!” 其实早在昨日,陈阳便见过这幢小楼,也看到了楼外修士焦急等待的场景。 只是因他当时着急着去刘家登记,便将这个疑问放到了一边。此时既有马元这个地头蛇为他当导游,他当然不会放弃解惑的机会。 马元听出了陈阳话里的诧异,抬眼一望,随即淡淡道“你说这个啊,没错,前面正是崔公鸡开的医馆。” “崔公鸡的……医馆?!” 听出陈阳话中疑惑未解,马导游倒也算尽心尽责,只听他继续说道 “小子,凡俗中人有了病痛知道找郎中。咱们修士遇到隐疾,当然也需找医者帮忙。” “只是不同的是,凡人的病痛多源于身体衰弱,修士的隐疾则多与修行有关。例如你今天将功法运行的太狠,从而导致自己经脉受损走火入魔。也可能斗法中用了某种禁术,使得自己身躯衰弱,难以调理……如上种种,皆需修行了医道术法的修士帮忙。” “嗯,马道友这个问题我懂了。只是,此间的主人为何叫崔公鸡?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不雅,也不知其父母当时取名时是咋想的……” 第84章 尸体臭了…… “父母取名?啊哈哈哈哈……” 马元蓦然爆出一声大笑,令得陈阳一下陷入了云里雾里。 “刘家灵地的所有散修,可当不起崔公鸡的父母啊!” 马元这句话,瞬间令陈阳茅塞顿开。 “‘崔公鸡’这个称呼只是个外号?那他的本名叫什么,其他散修为何又称他为崔公鸡?” 陈阳嘴里不停地接连问出几个问题,显是对这个“崔公鸡”生出了几分好奇。 “这个姓崔的之所以被散修称为‘公鸡’,只因其吝啬贪婪,如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一般。至于其真正姓名,早已鲜有人知了。” 马元解释间抬脚向前走了几步,驻足观望医馆,似乎也想不通今日的医馆为何没有开门。 “自老夫在此耕种灵田起,这个姓崔的便已经在这儿了。闲暇时与其他道友聊起,他们竟也说不清这家医馆存在的具体时间,想来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看着不远处的医馆,马老头儿似是想起了些唏嘘之事,不用陈阳追问,他便竹筒倒豆子般,一件一件地全都抖落了出来。 “传闻这个崔公鸡修为其实也不高,不过堪堪练气三层而已。不过因其会几手医道术法,这在刘家灵地的所有散修中实属罕见,最后竟被刘家破格拜为一方客卿。” “既成为了客卿,他便不必像你我般从土里刨食。人家在坊市里开了这家医馆,专为修士诊疗伤疾。这样,这姓崔的不但每年能从刘家获得一份供奉,还能从散修处赚到许多诊金,生活端的是安逸无比。” 说到此处,陈阳见马元牙床紧咬的模样,显然是想到了在地里耕种灵田的辛劳,不由插口追问道“然后呢,这姓崔的又是怎么个吝啬法?” “哼哼!说起崔公鸡的吝啬,那实在是歹毒的很!”马元脸上的嫉妒瞬间切换成愤恨,同时不着痕迹地扫了自己的左腿一眼。 其实陈阳先前早就发现了,马老头儿的左腿似是有些不利落,一路走来总有些一瘸一拐的痕迹。因想到此事涉及人家隐私,他便忍着一直没有发问。直到此刻看到马元表情,才恍然大悟其中或许还和这个崔公鸡有些关系。 “王小子,你在凡俗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你说那些郎中们出来看病,是先收钱呢,还是先给病人诊治啊?” 马老头儿突然问出一个问题,陈阳稍一回想立即答道“凡俗郎中看病,自然得先诊治后,才能依据病人病情开写药方,收取诊金……额,难道崔公鸡不是这样?” “呵呵,崔公鸡自然不是!”马元目光冷冽,脸上的愤恨已是完全不再掩饰。 “崔公鸡看病有一规矩,‘入我门来,先交押金’。问医的押金若不交齐,人家可是连面都不带露的。而他这所谓的押金可是不菲,竟足足需要三颗灵石!” 初时,陈阳听马元说到看病之前先交押金还有些不以为然,因为前世那些医院哪个不要挂号费?可当他听到这“挂号费”竟需三颗灵石时却属实吃了一惊。要知道,散修们辛苦种田,一年也不过收获三斗灵米,以一斗灵米换算一颗灵石的市场价,这“挂号费”竟抵上散修种田一年的收入了! 觑见陈阳脸上不出意料露出震惊,马元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哼哼,这还不算完呢!等看病散修凑齐押金,崔公鸡才会姗姗现身。他为散修探视病情后,却往往并不直接说出病因。直到病人再给他献上灵石,他才会悠悠开口。病人付出的诊金越多,他说出的病情才会越完整。等到问诊完毕,病人还需付出一大笔灵石,才能真正得到医治。” “这么说吧,崔公鸡看病,完全就是看钱下菜。你花多少灵石,他才会看多少病!并且此人从不搞赊欠,哪怕病人承诺日后加倍奉上诊金,他也不为所动。这些年来,单是因手中没灵石而死在医馆前的散修,就不知有多少……” 一番话,马老头儿固然说得愤恨不已,陈阳听得也是火大无比。看来医者父母心,在这修仙界怕是完全不存在的。 另外,崔公鸡既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胡搞,一点儿也不惧散修报复,背后怕还离不开刘家的暗中支持。 这个修仙界,还真特么的是人吃人啊。 “马道友,崔公鸡如此混账,难道散修们就拿他没有一点儿办法?” 忍了忍,陈阳终是问出了这个疑问。 马元斜斜瞥了陈阳一眼,想到这个小子还是个修仙菜鸟,于是便耐着性子答道 “呵呵,散修们能有什么办法?不说散修中懂医道的修士本就极其罕见,再者这姓崔的背后还有刘家撑腰。修士为了问道长生,最忌经脉有晦,如此,便也只能任由人家欺负了……” “不过若说散修们完全认命,倒也不尽然。练气境修士的寿元不过百五。这些年来,感觉这姓崔的已将寿尽,于是便有一些散修动了拜师学艺的心思。” “崔公鸡对这些主动送上门的家伙是来者不拒,安排他们接待病人,命令他们服侍自己。但一到了看病时候,便将这些人打发得远远的,一点儿也不透露医法传承。久而久之,大家也看出这家伙确实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谋求其传承的心思也就散了……” 二人站在医馆前聊了小半天,到了最后马元语气唏嘘,陈阳更是对修仙界的冷酷有了更深的认识。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此处时,马元却是语气疑惑的自语道“奇怪了,以崔公鸡爱财如命的性子,医馆大门应是时时敞开的,今日怎么到了此刻还未开启?” 陈阳刚想回应他医馆昨日也是如此,却不想这时,那医馆的大门却是突兀打开,一个青衣小厮煞白着张脸,从医馆里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 这小厮一看便知是个凡人,他那一身青衣,明显正是刘家奴仆的标志。 “额……呕!” 小厮边跑边吐,同时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嘶喊着什么。 等他靠近陈阳和马元,二人才终于听清了他口中话语。 “呕……臭,臭了!尸体都特么臭了……” 第85章 尸体太重,我搬不动 “尸体……臭了?!” 陈阳尚未反应过来小厮话中所指,在他身旁,马元已是提起身形向医馆急急冲去。 而先于马元之前,本来在医馆门口等待着的几名修士更是早早动身,争先恐后地跃入了医馆之内。 “艹,都特么是属苍蝇的么!” 医馆门外,对散修们的动机终于猜出几分的陈阳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他左脚在地上狠狠一跺,带着他的身形宛若一阵风般,疾速飚进了医馆大门。 甫一进入医馆,登时便有股浓郁的尸臭涌入陈阳鼻端。审尸官对这种味道毫不在意,只顾循着几名前辈的气息,一路朝里面突进。 这座医馆本就不大,所以不多时,陈阳便绕过院中屏风,冲入了医馆的后堂大厅。 在这里,先他一步进来的几个散修一个不落,正各顾各的在大厅四周搜寻着什么,对陈阳的到来似是毫不在意。 一张书柜后,马老头儿露出自己那张憨厚犹如老农的菊花脸,冲着陈阳讪讪一笑。不过他并未向陈阳开口招呼,而是迅速低头,继续起了先前的搜寻工作。 在大厅一角,陈阳还发现了一具枯瘦佝偻的尸体。那尸体已经发臭,满头银发枯槁散乱,再配上其大大张开的嘴唇和浑浊的双眼,一般人望之免不了晚上噩梦一场。 此刻,那尸体身上的衣服已被除尽,从而也就让陈阳看到了遍布其体表的无数老年斑。 按照生活常识,陈阳断定这人应该是寿尽老死,再结合先前在医馆外,马元关于崔公鸡天年将近的描述,陈阳几乎可以断定,地上这名死者正是众散修口中贪婪吝啬的崔公鸡! “妈的!这个崔公鸡,怎么什么都没有留下!” 距陈阳不远处,一名正在检视几件衣袍的修士突然低吼出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齐齐引去。 陈阳轻皱鼻翼,闻到那些衣服上散发出的浓郁尸臭,立刻恍然这些衣服应该都是崔公鸡临死前所穿。 “周兄说得对!这崔公鸡不愧是只铁公鸡,竟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大厅另外一角,一个中年修士愤恨不已地从一溜儿柜台后跃出,手中抓着的,不过是些烧毁大半的残破书籍。 在他开口后,另外几名修士也是纷纷响应。 “特么的,姓崔的连储物袋都给烧了……” “老子这边更惨,这些药柜里连片桑叶也没留下……” 散修们叽叽喳喳,语气里的愤怒和无奈越聚越多。感受着周遭愈来愈汹涌的不善气氛,陈阳脚步轻抬,不着痕迹地开始后退。 可是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王小子,哎,让你看笑话了,看来老夫也是白忙活了一场。” 马元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令陈阳渐趋绷紧的心弦终于微松了几分。 陈阳转过身,指着地上那具已经腐烂开来的裸露尸体,明知故问道“那人,应该就是崔公鸡了吧。” 马元双目恨恨的看了尸体一眼,语气中的厌恶显露无疑。 “不是这厮还能有谁?哼,这家伙生前就吝啬无比,将一身医道术法看护的是密不透风。没想到临死之际还不想让这份传承外露,不但将这里的医书、药材尽皆焚毁,连随身法器、储物袋等也销毁得一干二净。铁公鸡,铁公鸡,这特娘的才叫铁公鸡啊。” 大厅门外,突然传来阵阵喧嚣。 马元拉着陈阳悄悄躲在一边,同时嘴里轻声低语道“看来是刘家的收尸队来了。似这等死在家中无人发现的尸体,每年都有那么三两具。收尸队将尸体收走,带到外面一般皆是一把火烧了了事……” 在他解释的过程中,已有一个黄衣中年人快步走入了屋内。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青衣小厮。 黄衣中年人身上没有法力拨动的迹象,而他,以及身后小厮身上的黄衣、青衣,也表明了其刘家奴仆的身份。 甫一进屋,黄衣人脸色就是一白,连忙掏出块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青衣小厮更是不堪,已是随手扶着墙壁大吐特吐起来。 等到适应良久,这些个刘家奴仆才算稍微有所恢复。 黄衣中年人在大厅中环视一圈,看到地上那些焚毁大半的书籍,以及药物、灵材的残渣时,脸上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又抬眼打量了下厅内几个修士,等到看清一众修士们脸上无不是一副憋屈加无奈的神情后,便彻底打消了向他们询问一番的念头。 黄衣中年人招招手,命令几个青衣小厮快点儿将崔公鸡的尸体移走。可几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始终没有一人肯主动上前。 等到训斥几番依旧无果后,黄衣中年人可是有些犯了难。别看这些青衣小厮的地位貌似不如他,但谁人都知收尸队一年没多少活儿,但凡能混入收尸队的,无不与刘家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他这么一个黄衣执事对这些小厮也不好过分强迫。 正在发愁时,黄衣人眼角突然扫过大厅中的几名散修,立刻心头一动。 只见他整整衣冠,向着厅中散修团团施了一礼,同时嘴里也恭敬说道“诸位仙师,在下乃刘家黄衣执事杜伦。仙师们都是神仙样的人物,法力无边,不知能否看在刘家面子上,帮在下收敛下地上这具尸体?” 别看黄衣中年人嘴里说得客气,其实像眼下这种施礼折节的举动,他已有好多年没有做过——他虽然只是一介凡人,但在刘家做事多年,早已见多了散修们的低三下四,心里对这些所谓的修仙者已无多少敬畏之心。 此刻向这些散修开口恳求,也只是被逼无奈罢了。 按着杜伦的预想,他既已开口相求,大厅内这些散修怎么也该卖他几分面子。可是左等右等片刻,竟无一个散修主动出手。 就在他心头火大,欲搬出刘家名头威胁一番的时候,散修中间,那名年纪最轻者突然迈步走了出来。 只见他一路走至崔公鸡尸体身边,弯腰伸手触碰了下尸体脚踝。 黄衣执事杜伦连忙躬身致敬,想向这个年轻修士表达一下谢意。 却是不想,这年轻修士突兀间的一句话,登时就令杜伦楞在了原地。 “抱歉,尸体太重,我实在是搬不动啊。” 言罢,他也不管场上众人脸上是何表情,自顾自转过身去,大步朝医馆外走去。 第86章 审尸崔公鸡 等到陈阳从医馆出来好大一会儿,马老头儿才憋着张红脸从医馆跑出。 马元追上陈阳,狠狠拍着陈阳肩膀,脸上的狂笑再也难以收敛。 “哈哈哈,‘尸体搬不动’,王道友啊,你可真是人才,竟连这种借口也能想到,你是没看到那黄衣执事脸上的憋屈,真特娘的痛快呀……” 陈阳耐着性子听马元调笑了好大一会儿,这老货脸上的兴奋才渐渐消散。 接下来,他又与马老头在坊市稍稍逗留了一番,便齐齐返回了灵田旁边。马老头儿继续施展降雨术灌溉他的灵田,陈阳则因暂时无事,便干脆回到土屋睡起了大觉。 …… 是夜,月明星稀,寒风微启。 子时将尽时刻,刘家灵地的某块灵田边,突有一道黑影从地头的一座土屋里窜出,直直向坊市方向行去。 话说这道黑影的主人正是陈阳。早在白天逛街时,陈阳便发现在刘家坊市与灵田中间,有一片不小的隔离林地。那里地处偏僻,少有人至。而他此刻的目的地,正是那片小树林。 进入小树林后,陈阳刻意绕开了林中小路,钻入了幽深昏暗的林地中央。在再三观察确定四处无人后,陈阳突然运使法力于指端,轻轻搓出一道火苗。 他把火苗往旁边虚空处一引,同时心头念起,召唤起了审尸官堂。 只是短短数息间,高大的官案、恢弘的官堂便即顷刻而至。只是,就在堂内灰雾涌出,即将将陈阳身躯笼罩时,陈阳突然俯下身去,一口吹灭了置于官案上的阴魂灯,同时衣袖轻挥,撤去了即将完全显现于世的审尸大堂。 周边,重新恢复了小树林中的景象。而陈阳在此地也毫不停留,双脚微微发力,便沿着原路向灵田边的土屋奔去…… 一夜无事。 第二日,陈阳刚刚起床,便发现门外有刘家来的小厮等候。通过询问,他知晓了那小厮专为送灵米种子而来。 收下种子打发走小厮后,陈阳在屋内稍稍沉吟片刻,便出门向正在地里浇灌灵米的马老头儿走去。 种地这种营生,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未干过,既然守着马元这个种植灵米的大行家,不去请教一二岂不太过傻缺? 结果这日白天,陈阳便在马老头儿的地里足足待了一天。他向马元请教了些种地心得,更是被这个有些话痨兼愤青的老头儿用言语“轰炸”了整整一天。 等到傍晚时分,陈阳才终于从马老头儿的地里脱身。灵米种子,今日是来不及种了。又想到自己晚上还有要事,陈阳便干脆闭门上床,蒙起被子呼呼大睡了起来。 这夜子时,陈大少再次精神奕奕的从屋里钻出。他跑出刘家灵田范围,一路上小心避开偶尔夜出的修士或凡人,来到了一片隐蔽无人迹的山坳处。 等到确认四周无人后,陈阳也不犹疑,当即便如昨夜那般唤出了审尸官堂。 与昨夜不同的是,这次召出审尸大堂后,他足足多等了五六息时间才挥手将其撤去。并且撤去官堂后也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藏到了距离山坳数里远的一块巨石后,又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嘴角带笑的离去。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时间,陈大审尸官的日子过得极有规律。 白天,他强忍着马元的唠叨向其请教灵米种植技术。还别说,马老头儿这人虽说嘴巴是欠点儿,但其种起田来确实堪称一绝。短短一个月时间不到,陈阳的三亩地里便已布满了绿色的灵株嫩芽。就连那门刘家送的降雨术,也已修炼得入了门。 而到了晚上,他则趁着外面无人之际,偷偷寻一处偏僻所在召唤审尸官堂。其实经过这些天的试探,陈阳已能初步确定,哪怕在修仙界,他的审尸官堂也不会被人给轻易察觉——最起码,那个修为据说已臻筑基中期的刘家老祖,这些日子并没有开展过任何的排查举动。 又是一日晚上,刘家灵田边的一座小屋内,陈阳从长久的打坐中醒过神来,感受着体内已然恢复过半的法力,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这灵田……还真特么不是什么人都能种的。单是施展一天降雨术便能叫人欲仙欲死,更不必说还得天天给这些灵株爷爷们松土、修苗……” 慢慢从床上爬下,陈阳锤了锤依旧有些困顿的老腰,隔了老半天后才终于想起了自己该干什么。 陈阳三两步走至门口,打开屋门观察了下外面夜色后,便重新将门关上,同时不忘在门外贴了张闭关谢客的纸条。 尔后,陈阳返回屋子中间,深吸口气后,便将法力凝于指端,轻搓出了一道火苗。 他将火苗往屋子虚空处随意一引,然后,屋中的景色立刻开始蓦然大变。 简陋的桌椅、小床等物迅速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恢弘巨大的威严官堂! 没错!经过近一个月试探,陈阳最终决定在自己屋里召唤审尸官堂! 其实这一个月来,初时,他只敢在野外偏僻处召唤这座大堂,且大堂的维持时间也不敢持续太久。可随着时间流逝,陈阳便渐渐确定这座审尸大堂的存在,不但可以瞒过凡俗武者,也能瞒过自诩踏上仙道的修仙者! 这段时日,他出于保险起见,耐着性子不断实验。将审尸官堂召唤的地点距他的小屋越来越近,同时也将召唤的时间不断延长。 直到今晚,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就在自己的小屋内开堂审尸! …… 恢弘雄伟的审尸大堂完全现世的时刻,浓郁的灰雾也从大堂四周蜂涌而至,将陈阳的身形层层掩盖。 陈阳站在高大的官案之后,将置于其上的绿色官袍取下,轻轻披于身上。 等他端坐于官椅之上,大堂门外,也有脚步声适时响起。 俄顷,堂门打开,走入厅内的是一名身躯干瘦、面相奸诈的白发老者。 那老者身躯裸露,其上密密麻麻遍布着大小不等的老年斑,不是死去的崔公鸡又是哪个? 第87章 太昊神农经 刚刚进入审尸大堂,崔公鸡的一张老脸上明显带有迷惑之色。不过当他环伺完大堂四周,更是看到浓稠灰雾后那道模糊不清的黑影时,苍老的面容立时大变,继而身体一扑趴跪在地,嘴里同时高喊道“在下崔松,参见鬼修前辈,前辈饶命啊……” 他在堂下喊得凄切,却不想隐于灰雾后的“鬼修前辈”对他的哭号却是毫不理会,而是竖起一根手指轻轻一弹。 刹那之间,崔公鸡就见大堂当中,先前一直安静平缓的灰雾蓦然一震,紧接着便有五道雾索从内激射而出,疾疾朝他扑来。 下意识地,崔公鸡当即就要调动法力施展防御术法。可方一施法才发现自己一身法力早已丁点无存! 就这么一个愣神的时间,那五道雾索已是汹涌而至,不由分说地将他捆吊于空中,拴成了一只不能开口的猪猡。 “呜呜……呜呜呜……” 崔公鸡在雾索的困缚中拼命挣扎,妄图抢得一丝生机。奈何他却是不知,当他的魂魄踏入这座审尸大堂的那刻起,生死,早就由不得他了。 …… 动念间制住崔公鸡的亡魂,陈阳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意外感觉。审尸大堂的存在既能瞒过刘家所有修士,那用来对付一个区区练气境亡魂自然不在话下。 另外,经过一年多的审尸,陈大少也早就没有了与亡魂交流什么的心思。于是他心念一动,便开始径直读起了崔公鸡的生平经历…… 崔松,云洲西南晋阳国人氏。少时家境殷实,其父早早将其送入塾堂,盼其有朝一日科场高中,光耀门楣。 却是不想,崔松此人对四书五经等圣人遗训却是一点儿兴趣都无,偏偏爱好岐黄之道。 塾堂求学的间隙,他常常偷跑出来,去城中有名的一指医馆参摩。 一指医馆的镇店医师平一指医术玄妙,为人诊治只需一指号脉便能辨清病因,并依之开方抓药,病人一般皆可药到病除。 如此高明的医术令少年时期的崔松大为痴迷。等到时间久了,平一指也发现了这个小小迷弟的存在,便笑称崔松只需交付给他百两黄金,他便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 却不想崔松却是当了真!当天便驱马赶回家中,从库房里偷出黄金送给了平一指。 看到仅凭自己一句玩笑便有百两黄金入账,平一指愣神之余,心里竟是起了别的心思。 接下来一段时间,平一指但有所需,便将崔松唤来。不是声称最近店里药材紧张,便是说自己想购买些绝版医书……总之一句话,他需要银子,需要大量的银子来证明崔松向他学医的拳拳赤诚。 而当时的崔松竟也不疑有他,但凡平一指开口,他都会竭尽全力的去满足——哪怕他其实连一点医术都未学到! 终于有一日,崔松的父亲带人杀上了平一指的医馆。只是平一指作为城中赫赫有名的郎中,崔父也不敢真的冲其硬来,言说只需平一指将这些年从他家骗取的金银归还,他便将此事既往不咎。 平一指将崔父独自邀入一间房中密谈,也不知他们在屋里说了些什么,反正当那日崔父从医馆归来后,便日益浑噩虚弱,不到一个月,竟就撒手人寰了。 没有了父亲的掣肘,崔松便彻底放飞自我了。他从塾堂辞了学,每日跟在平一指身边学医,对平一指的要求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就这样,短短一年时间不到,崔家殷实的家境便渐渐见了底。直到到了此时,平一指才在崔松面前露出了本来面目。他对崔松说,他平一指的医术只能家传不能外授。而这些年的朝夕相伴,他姓平的也不是没良心的,边说边送给了崔松一套他早年间淘来的医书。 对这套医书,崔松印象极深。因为他曾不止一次见到平一指在闲暇时,对这套书阅读揣摩。可惜的是,因书中所录医术太过晦涩难懂,平一指这个神医精研了大半辈子,竟未从中得到一点启发。 如今,他眼见已从崔松身上再榨不出一丝油水,便随手拿出这套无用的书籍来将其打发了…… 那一夜,大雨倾盆。崔松枯坐于柴屋中,反思以往种种,终于幡然醒悟。等到父亲的面容浮上心头,他再难自已,大哭出声。 透明的泪水渐渐哭干,殷红的血液便取而代之。 血泪滴于那套医书之上,竟使其上的字迹从纸上飞起,于空中重新排列开来! 等到崔松从神伤中回过神来,医书还是那本医书,但其上的名录却已变了名堂。 不再是《卫氏伤寒论》的名头,而是变成了什么《太昊神农经》! 重新翻阅医书,崔松才惊觉这书竟是本传说中的修仙功法!他怀着万分侥幸按着书上记载进行修行,不想最后竟真的修出了一丝法力。 也正是到了那时,崔松才知道自己竟拥有传说中万中无一的修仙灵根! 接下来发生的事便也水到渠成了。 得到了《太昊神农经》后,崔松隐居乡下,花费三年时间修成了练气一层。 他返回城内,运使手段杀掉了平一指全家。对平一指这个最为痛恨之人,他先是用凡俗的凌迟酷刑割了其一万多刀,待其咽气那刻,又施展术法,将其魂魄抽出。 按照《太昊神农经》的记载,人的魂魄也是可以割开或缝合的。 抽出平一指的魂魄后,崔松尽展所学,将种种术法施加其上。医道术法本是用来救人,但在他的手中,却生生变成了一门屠戮之术。 可惜的,凡人的魂魄太过孱弱,不过堪堪十个日夜,平一指的残魂便在崔松的手上烟消云散了。 大仇得报后,崔松心愿已了,便自然而然地踏上了修行之路。 接下来的数十年,他进入修仙界,凭借着一手罕见的医道术法,日子比一般散修过得要滋润得多。 另外,由于早年间的经历,再加之修仙界底层散修中的尔虞我诈,他早已不再相信任何一人。 他的人生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赚多多的灵石,不断提升自身修为。 而经过一百多年的苦修,他的修为已是臻至了练气七层…… 可惜的是,天地大势跟前,人力终是有限。 寿尽之前不成筑基,无非也是一捧黄土罢了…… 第88章 金针封穴! 审尸衙堂下,崔公鸡,不,此刻应叫他崔松了,还在雾索的吊捆下“呜呜呜”叫着。他的双眼中有浑浊的泪水流出,顺着干瘦奸滑的脸颊流下,不及落地,便化为了袅袅的黑色蒸汽。 对于他此刻露出的可怜之相,陈阳心中却一点也不为所动。 人生最后几十年,崔松都是在刘家坊市度过。他在这里开医馆,暗中勾结刘家人一同剥削欺压散修,所行恶事难以计数。许多明明可以轻易治好的伤患,就因为付不起高昂的诊金而含恨死去。 还有一些貌美的女修,也因没有灵石支付诊金而不得不选择肉偿…… 利用从散修身上搜刮来的灵石,崔松修行无碍,修为也不断提升。怎奈其修行天赋实则极其有限,临到寿尽之刻,也不过才堪堪抵达练气七层境界…… “咦?不对啊。我记得之前老头儿与我提到崔公鸡的时候,明明说他才练气三层啊……” 心头既升起疑惑,陈阳便自然而然地回想起崔公鸡的生平细节。在这个过程中,因嫌堂下亡魂“呜呜呜”吵得耳烦,便挥手从大厅地上唤出鬼爪,将其镇压在了审尸大堂之下。 回忆片刻,陈阳便立刻知晓了蹊跷所在。原来在《太昊神农经》上,记载着一门封穴之术。修士按照此术施为,用纤毫金针封住身上几处大穴,便可隐匿自身修为! 凭借着这门术法,崔公鸡在与刘家的交易中从未露出过马脚。而刘家见他修为不过练气三层,便也没对他有太多的警惕和关注,任由他闷声发了这么多年的大财。 隐匿修为的好处,陈阳知道的实在不要太多!所以当大堂虚空处奖励讯息开始凝聚时,他便在心中疯狂喊着“太昊神农经,太昊神农经,太昊神农经……” 等到奖励讯息流倾泻涌入陈阳脑际,大少连忙兴奋地查看。 “天地有缺,医道无疆,神魂损灭,道法修玄……” 这道讯息中记载的,确实是《太昊神农经》的开篇无疑。不过当这道功法讯息完全消逝的时候,陈阳才惊觉蕴含在讯息中的功法并不完整。而审尸大堂也同时给出了他答案——《太昊神农经·初篇》! “所以,崔公鸡当年从医书中获取的,实则也不过是这门功法的初篇……呵呵,区区一门初篇功法,便能叫人修至筑基后期。若这门功法能完整传承,那其能达到的最高境界该是什么?金丹,还是元婴?” 心头方生疑惑,下一刻,陈大审尸官便感觉身上法力开始了躁动。 练气一层的法力从丹田涌出,不走《青木诀》的练功线路,走得,正是《太昊神农经》上记录的经脉和窍穴! 缕缕法力流过,新开辟的经窍中传来阵阵清凉感觉。同时,每隔一会儿,陈阳还能感觉到身上有处关隘轰然洞开,使得他的威压不断增强! 关隘先后突破六次后,经窍中的法力流动才终于缓了过来。陈阳从坐定中清醒,立刻知道,他此时的境界,已然是练气七层了。 “审尸一晚,修为从练气一层直接变为七层,这等修行速度,啧啧……” 感受着身上依旧只有的练气一层法力,陈大少心中却是一点不急。 当初在大梁时,他曾将自己的武道修行比喻成制造木桶。旁的武者修行武道,突破境界犹如将木桶做大,熬练内力则是将木桶装满。 而拥有了审尸大堂,陈阳的武道修行直接跳过了“制造木桶”的阶段,只需想方设法修出内力将造好的“木桶”填满即可。 在“填满木桶”的过程中,他通过修习熬练内力的时候其实也不多,多是靠着搜寻人参等药材调配药浴,利用汤药之力助自己的内力水平不断飙升…… 此刻置身修仙界,更加之已经审尸过两名修士后,陈阳觉得完全能将当初的武道修行经验,转移到仙道修行上。 身为万年难见的五灵根修士,陈大少已经断绝了依靠功法突破境界的心思。他只需安安稳稳审尸,修行境界自然可以水涨船高。在此过程中,再设法搞来些辅助修行的丹药吃吃,天长日久后,他的法力必定就能跟上修为境界! 另外,虽说他无法依靠功法提升境界,但录在功法中的诸多秘术却能随意使用。 就以眼下的《太昊神农经》为例,陈阳仔细回想记录于其中的金针封穴术,体内法力同时按照此术运行。短短数息时间不到,他外露的练气七层气息当即收敛,直到气息收缩至练气三层,这个过程才算是缓缓停下。 “这还是没有金针配合的结果,待我随后搜寻些金针,再重新运行此法,当能将境界维持在练气一层左右!” 此次审尸,收得功法一部,自身境界也顺利提升到了练气七层,陈大审尸官颇感满意。虽说身上法力没有得到精进,但这也只是暂时。待日后搜罗些丹药,利用丹药配合功法运行,相信法力增长的速度定然不慢! 陈阳挥挥手,将审尸官堂撤去,眼前重现变回到小屋场景。 窗外月色入霜,静谧安然,陈阳却没有一丝的睡意。 他推开木门走出小屋,四下观望确定周遭无人后,便疾步向坊市方向走去。 崔公鸡死去已有一月,但他的医馆却还在原处。陈阳穿过灵田和坊市间的隔离林,不久便抵达了医馆跟前。 此刻的医馆,早已与最初的模样大相径庭。两扇大门歪斜着大大敞开,窗上的木扇也是消失不见。由此可见在崔公鸡逝去的这段时间,光顾过这里的散修定是不少。 陈阳不疑有他的大步迈入医馆。虽说崔松此人一毛不拔,临死前更是将自己的所有修行资源损毁殆尽,但一些普通常见的诊疗器具,应该还是存在的。 陈阳在医馆大厅翻找不久,果不其然,他很快便在墙角找到了许多细如发丝的金针! 如此一来,他狂增的境界便不怕被人察觉了。 第89章 你快起开,老夫不是这种人! 第二日,晨曦微启,陈阳推开小屋木门,迎着初升的朝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距他不远处,马老头儿不知何时已经起床,正在田里施展降雨术灌溉灵苗。陈阳冲其遥遥作了一揖,便也卷起裤腿走入田中,开始了一天的活计。 要说这修仙界的灵苗啊,实在是娇嫩的很,每天都需用无根之水灌溉,且早中晚各需一次。 因为身上法力稀薄,仅仅只有练气一层。所以陈阳每次施展降雨术灌溉这三亩灵田,都需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完成。 每次灌溉完毕后,他都需打坐调息好大一会儿才能将法力恢复。往往这个时候,时间便已到了午时。匆匆解决完午饭,便又到了灌溉灵田的时候…… 直到夕阳完全西下,陈阳才能完成晚间的灌溉工作。到这个时候,其他散修多是早早躲回小屋,先将施展降雨术损耗的法力恢复完毕,然后才抓紧残留的一点儿时间修行…… 所以老话儿都说好了嘛散修们,苦啊…… …… 田里灵苗将将灌浇到一半的时候,隔壁田中,马元已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走了过来。 这老头儿宛若一个真正的老农般蹲在陈阳地头,手里捧着碗不知从哪儿搞来的肉丸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陈阳忙碌,同时嘴里还不忘叨叨。 “王小子,你后面那块地可没浇透,待会儿最好重新灌溉一下……” “喂,左边那里还缺些雨水!快点儿,快点儿!你小子可千万别偷懒,小心影响灵米收成……” “唉,你说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啊,就不能起早些么?非得每天弄得自己手忙脚乱不可……” 被这老货“点评”多了,陈大少也是听得心头火大,忍不住反唇相讥“老马,你要实在看不惯,别光动嘴啊,下来示范示范可好?这里可还有一亩地没浇呢!” 面对着陈阳的反抗,马老头儿却是一点不恼。他停下了嘴里的絮叨,只是笑嘻嘻地将肉丸故意咬得“滋滋”作响。 一直到了日头将近天中,陈阳才终于将三亩灵田浇完。 他拖着略有些发虚的双腿走上地头,装作不经意地瞟了眼马元手里的大碗,而后者也十分配合,笑嘻嘻地将已然见光的碗底呈给他看。 陈大审尸官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火大,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老马,你说这种日子,何时特么的是个头啊。” 话说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这一老一少间早就随意了许多。陈阳四仰八叉躺在地头,心里想的却是若自己没有审尸能力,真不若屈身凡俗做个富翁,也比窝在这里给人当牲口使唤强。 马老头儿对陈阳的抱怨不置可否,或者说这老货心有寄托,早已不在意这些辛苦。 只听他笑眯眯的接话道“小子,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在这里刚刚种了一个月地,就生出忒多怨气。嘿嘿,实话告诉你。老夫在这几亩地里待了几十年,也见过许多年轻人,他们在此停留的最长时间,可足有将近两年啊。怎样?老夫观你性子也算敦厚,该不会连两年时间也熬不住吧……” “行啦行啦,你这老东西快快住嘴!” 陈阳不耐烦地挥手打断马元的调侃,面现不悦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激将我在此多留些时间,也好给你逗乐儿解闷儿?” 见陈阳毫不客气地揭穿自己心里的小九九,马元一张老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他打个哈哈站起身来,就想借故溜回自己小屋。 却是不想,陈阳在他身后突兀开口了。 “你且留步一二。” “咋啦?难不成还想留老夫在这儿吃饭?” 马老头儿脸上挂笑地转过身来,入目所致的,却是陈阳陡然变得认真起来的脸庞。 “你先趴下!” “趴……趴下?!”一阵惊疑中,陈阳已是走近马元,扶着他身体,不由分说地将其按趴在了地上。 “王小子,你这是……特么的!你这是干什么?!快给老子住手!老子特么不是这种人!现在还是白天!你再拽老子裤子,老子就不客气了啊……呃?嗯?!” 在马元一连串的鬼叫狼嚎中,陈阳已是伸手卷起马元裤腿,露出其下一条黝黑粗糙的右腿。 而就在老头儿不明所以,欲起身施法反抗之际,陡然间,他突觉右腿膝盖处传来阵阵舒爽的凉意。 自然而然的,马元立时回头观望。就见在自己身后,陈阳正蹲着身体,伸出根手指抵着那处膝盖。在那根手指尖端,此时正赫然泛着一抹翠绿的光华! “医……医道术法?!” 练气修行几十年,该有的见识还是有的。所以只是一眼,马元便认出陈阳此刻施展的正是医道中的一门回春术。 然后,他的心中便蓦然泛起震惊。 “小子,你……你竟然会医道术法?!” 也不怪马元此时大惊小怪,因为医道术法的传承,在散修中实属罕见。 你不见那崔公鸡的修为不过只有练气三层,但正因其会些医道术法,竟被刘家委以客卿之位。而那家伙更是凭着这门本事,在坊市中不知赚了多少灵石! 听出了马元话里的震惊,陈阳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他一面运使法术在马元郁结多年的腿部经脉上来回推拿,一面淡淡回应道“你这老东西也不用太过惊讶,我何时说过自己不会医道术法的?” 看到老头儿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情绪愈显激动,陈阳心头一凛,便又继续说道 “行啦行啦,我也不骗你了。医道术法,我所知也是有限,也就只会那么一两门。并且还是早年间,从凡俗一本医书上偶然获得的。” 鉴于医道传承的罕见,马老头在听陈阳说完后思索再三,便也就不疑有他。他慨叹道“医道术法哪怕所知不多,那对咱们这种人来说也是极为难得。” 等到陈阳施法完毕,马老头儿站起身来理好裤子,抬腿踢脚反复几次,感觉身体很是轻便。想来再如此治疗几番,他这个伴随了几十年的顽疾,搞不好真能彻底治好。 “王小子,你且等着!” 老头突然发一声喊,也不待陈阳回应,便撒腿朝远处跑去。 独留陈阳一人站在田头,无语至极地看着其越来越小的背影。 “老子可没说过,这次治疗免费啊……” 第90章 看病 “王小子!王小子!” 午时将尽时刻,土屋外突然传来马元的呼声。陈阳应声走出屋子一看,好家伙!就见在马元身后,竟还跟着十几个散修! 话说这些散修陈阳都有些眼熟,皆是与他一样,在刘家灵地耕种灵田的土哈哈。只因陈阳来到这里的时日尚短,与他们还不熟稔,故而平日见了也就点头笑笑而已。 并且其中有很多人,仗着自己修为比陈阳高那么几层,往日里对陈阳的主动招呼还爱搭不理。却不想此刻,竟是联袂上门了。 “王道友,在下庞德,这厢有理了。” “贫僧慧痴见过王道友,王道友如此年轻就踏上道途,想来灵根资质定是十分不凡的!” “王道友,在下王义晓,道友年少有为,英气逼人,五百年前,咱们或许还是一家人呢,哈哈哈哈……” “王道友……” 散修们突兀而至的马屁大炮,直轰得陈大审尸官是一阵懵逼。他从众散修前头拉过马老头儿,指指人群,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元脸上罕见地现出一丝赧然,“这不觉得你小子会几手医术嘛,老夫便想起了一些老兄弟。他们皆与我一样,身上有些陈年旧疾……” 没等马元说完,陈阳便明白了这些散修前来找他的目的,于是面现不悦,狠狠剜了马老头儿一眼。 话说他先前为马元疗伤,一来是想试试《太昊神农经》上记载的医疗术法的效果,二来也算报答下马元这段时日对他的照顾,还完全未做好将自己会医术的消息公之于众的准备。 陈阳撇开马老头儿,走至一帮散修跟前,微笑施礼一圈道“诸位,我王典在你们面前算是后学晚进,可受不了大家对我如此恭维啊。” 顿了顿,陈阳伸手止住几个散修正欲张开的嘴,继续道“在下也不知马道友是如何与你们说的,其实说到医道术法,在下所知也仅是丁点皮毛,与那崔公鸡更是不能比。旁的且不说,诸位前辈看我这修为,将将不过练气一层,怎可能学会真正高深的医道术法?” 陈阳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当即就令一些散修陷入了沉吟——没错,这小子修为浅薄,更兼之年纪极轻,看上去倒也不算完全说谎的样子。 不过今日来都来了,若就这样转身回去,心里又实在有些不甘。 一个散修趁着陈阳说话的空档,适时插嘴“王道友,贫道知你说的是实话。不过医道固然高深,可我等身上的伤怕还用不到那些玄妙医法。你不若先为我等诊视一番,若实在治不了,我等也就认了。” 话说大家地里地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陈阳也就不好全盘拒绝。 陈阳将散修们引至一块未耕种的灵田上,请马老头儿帮着维持一下秩序。自己则搬来桌椅摆开阵仗,嗯,若是此刻能配上副听诊器啥的,倒还蛮像那么一回事儿。 排在队伍最前的散修第一个坐在陈阳跟前,陈医生微笑着命他伸出胳膊把脉,同时嘴里也开始问话。 “道友方才说自己叫庞……” “贫道庞德!”那散修略微有些紧张地回话,因为他此时已经感受到了,当陈阳按着他脉门的那刻,有一道清凉的法力从脉门透体而入,循着经窍涌入了自己身体深处。若是在彼时他处,自己脉门受制,说不得已是激发全身法力拼命反抗了。 可是此刻在眼前的分明只是一个医者,所以哪怕庞德心里再有不适,也只能暂且忍着。 “哦,庞道友啊,你这脉象倒也算平稳,只是丹田处有些经脉郁结不畅,这伤,有些年头了吧。” 诊视完毕,陈阳开口第一句话,便令庞德脸上现出惊容,“不错!我这腹痛确实已有二十多年了!当年我得到一枚百年雪莲,欲借灵药之力突破练气四层。却不想行到末了法力运使出岔,便留下了这处隐疾。这二十多年来,每到午夜子时,我这小腹都会疼上半天,修行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庞德脸上的惊讶敛去,迅速换成了讨好神色,“王道友,哦不,王神医!您既然仅凭把脉就能弄清我的病因,应该也能随手将其治好吧。” 看着庞德脸上不加掩饰的期待,陈阳脸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哂没错,凭借着《太昊神农经》,以及崔公鸡一生为人看病的经验,他当然有把握将庞德治好。不过出于一惯的韬光养晦习惯,他可不愿将自己置于旁人的聚焦之下。 另外,像这种出风头的机会,在安全有保障的灵地内搞搞即可,出了刘家灵地就千万不能沾染了。 陈阳咳嗽一声,两条剑眉微微蹙起,“庞道友,就像在下方才说的那样,我对医道一途所知真的有限。你的病因我能弄清,但说到治好,却也没什么把握。” 瞅见庞德脸上现出焦急,陈阳继续道“这样吧,我先给你开副药方,你依着吃点药试试。病情若能好转,便是你洪福齐天。药方若是无效,也休笑话在下学艺不精。” “贫道哪敢笑话王道友的医术?” 等到陈阳开好了药方,庞德喜滋滋地站起身来。话说今日这场问医,有没有效果暂且不论,他高兴的是,直到拿到药方那刻,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连一个子儿都未要过啊。 不过就在庞德欲脚底开溜之际,突有一道干瘦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马……马道友,你这是做甚?” “做甚?”马元嬉皮笑脸挡在庞德身前,偷偷瞥了陈阳一眼。见陈阳此刻正坐在桌旁准备继续看病,竟似对他的举动毫不关心似的。 这下马元心里有了底,行事便更加大胆起来。 “庞道友,老夫可未说过王典小友给人看病,是完全免费的啊。” “你是说王道友看病也要诊金?” “那是自然!虽然我等不像崔公鸡那般出场就要三颗灵石,可人家辛苦为你看病,你岂能没有丝毫表示?” 见庞德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回话,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马老头儿心头渐渐火大,不由低声喝道“行了,我们也不多要你诊金,你便出一颗灵石吧!” 考虑到今后怕还有用到陈阳的时候,庞德最终还是咬咬牙,向马老头儿抛出一颗灵石。马元笑呵呵地将灵石收下,看向陈阳方向。只见那小子此刻虽在给人看病,但一张脸上,却是明显露出了喜色。 …… 此刻,坐于陈阳跟前的患者是一个光头和尚。 “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贫僧慧痴!” “会吃?!” “……道友搞错了,是智慧的慧,痴念的痴。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贫僧右胸处经常疼痛,烦请小友为贫僧好生看看。” 第91章 医者父母心 是夜,云翳遮月。 烛光昏暗的土屋内,陈阳摩挲着手中那七八颗光华内敛的灵石,起伏的心潮直到此刻才渐渐开始平静。 “没想到哥这么快就得到灵石了!” 陈阳嘴里发出一声慨叹。 要说这修仙界的灵石,那可是好东西。修士们用其恢复法力只是基本操作,这灵石最大的作用,便是用来驱动各类法阵。 修仙界中的法阵种类浩如烟海,有用来杀伐的,有用来炼丹的,还有用来防御的……总之,修行一道发展至今,修士们的活动已离不开各类阵法的辅助。 而作为绝大多数阵法的动力来源,灵石的重要性自然毋庸置疑。否则,其也不会成为修仙界中流通的基本“货币”。 不过也正因灵石的珍贵,才使得其极难获取。尤其是对于漂泊无定的散修来说,获取灵石更是难上加难。 你不见那些在刘家灵地耕种灵田的散修,辛苦一年,所得也不过才三块灵石! 按着陈阳的原本打算,他刚来刘家不久,对许多事物还不熟悉,老老实实种一年灵田方为稳妥之策。 可自从今日白天马老头儿将那些散修领来,更兼之通过治病获得第一颗灵石那刻起,陈阳的心态也不禁发生了些变化。 比起种地,为人看病无疑来钱更快。再说,刘家既然敢接纳各路散修,那灵地的安全也该有所保障。 想通了这些,陈阳便也豁出去了,开始端正态度给散修们看病。 当然了,在看病过程中,他也不会将从崔公鸡处继承来的医学完全显露,时刻装着一副只是略通医道的样子。 每看完几个散修,对于接下来的病患,陈阳都会推托自己“学艺不精,抱歉抱歉”。因为若是找上门的散修都能痊愈而归,那想来不久,刘家便要对他登门拜访了…… 整个白天,陈阳共为八名修士诊断过病痛,收获灵石八枚。至于剩下的散修,则都被他随意打发了。 看着那些因白跑一趟而脸色郁郁的修士,陈大少的心里也在滴血——那可都是一颗颗的灵石啊…… 第二日,陈阳被从屋外传来的阵阵淅索声响惊醒。他眼神一凛,一个箭步从床上跳下。 跃至屋门后,陈阳屏住呼吸,运转法力感应周遭动静。一番探查下来,感觉门外应是没什么危险。 可即便如此,陈阳心头也是警惕不减。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金针扣在手上,又摄出一枚灵石紧紧握住,然后才悄悄将门拉开一个缝隙。 此刻,屋外天上还残留几颗星子。微弱的星光洒下,陈阳便看到在自己的灵田里,正有几名散修在施展降雨术灌溉灵苗。 陈阳心头疑惑方起,继而便又是一动,立时便对这几个散修的举动有了几分恍然。 陈阳有些哭笑不得地拉开屋门,刚欲与那几名散修打个招呼。却不想双脚还未迈出小屋,旁侧便有声声问询齐齐涌来。 “开门了!王道友开门啦!” “在下乔峰,见过王道友!” “王道友,贫道身子有些不适,道友可否为在下诊治一番……” 循着这声声问候,陈阳侧目一看,好家伙,此刻竟已有数十名散修等在了自己屋外! 比起昨日,今日的散修数量无疑多了许多。对散修们来说,眼前这个王典或许医道修为真的有限,可也保不齐其会的几手医术,正好就能治好自己的陈年顽疾。 你不见昨日那庞德依照药方服了一剂药,立马便声称自己的腹痛大为缓解了么? 既然散修们热情高炽,陈大审尸官也就不忍拂了他们的意。他从远处唤来马元,还如昨日那般摆出桌椅,一个负责坐诊看病,一个负责维护秩序收取灵石。 这个位于田间地头的小小诊所,很快便又开起张来。 …… 此刻,坐于陈医生跟前的病患是一个须发斑白的白衣老者,老者名唤呼延绍,练气五层修为。其自称数年前与邪修斗法伤了腿脉,因坊市内崔公鸡诊费太贵,故而才一直未有治疗。 呼延绍前面的几名病患,陈阳已用“学艺不精”的理由打发了,所以轮到呼延绍看病时,陈大少便拿出手段,用心为其诊治起来。 一番探视后,陈阳很快为其开了药方,并用回春术为其耐心推拿了一番,使得呼延绍对陈阳的医术很是肯定。 不过就在呼延绍看完病,起身将欲离去时,脸上的喜色却蓦然被一阵悲痛替代。 陈阳出于好奇问了一句,那呼延绍苦笑一声答道“王道友,老夫机缘巧合能得到你的精心医治,可我那夏隆兄弟却是没这个福分了。” “没有福分?这是何解?让他过来看病就是。一枚灵石对前辈你这等练气五层修士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王道友,这可不是灵石的事儿……额,好吧,既然王道友有心听老夫叨叨几句,那老夫便为你讲讲我那夏隆兄弟的事。” 呼延绍说着,便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话说这一幕自是引得后面排队看病的散修不满,不过当呼延绍稍稍散发出一丝修为气息,站在他身后的散修们便再也不敢大声哔哔了。 “其实数年前那场大战,那些邪修们针对的并不是我呼延绍,而是我那好友夏隆。夏兄弟身负一些丹道传承,这个消息,不知怎的便传了出去,从而引来邪修们的觊觎出手。” “那场斗法后,老夫固然是伤了腿脉,但夏隆兄弟其实伤得更重。等我们二人好不容易逃回刘家灵地,想要寻那崔公鸡诊治时,不想刘家却也在那时蹦了出来。” “刘家要挟我二人,声称只有夏兄弟交出丹道传承,才会命崔公鸡为我们治伤。夏兄弟性情刚硬,对这明显的趁火打劫之举,自是万万不肯同意。” “到得最后,我俩的伤势自是没有得到医治,而刘家也碍于灵地规矩没将我们赶尽杀绝。” “这两年来,夏兄弟身上的伤势日益加重,老夫瞧来,他怕是活不过几天了,哪还有心思出门寻医啊……额?等等,王道友,你……你这是干甚?!” “干甚?” 陈阳一边从桌后站起身,一边整理好昨日刚刚配齐的医药箱。 “所谓医者父母心。既然夏道友无力出门问医,那在下自当自行上门为他诊治一番啊!” 第92章 三年…… 虽然呼延绍一再解释夏隆病入膏肓,怕是已回天无力,但陈阳却始终坚持要为其诊治一番。这一幕落在众散修眼里,不知令多少人当场发出了唏嘘感叹。 比起死去的崔公鸡,眼前这位,才算是真正的医者啊! 在呼延绍的引领下,陈阳很快抵达了夏隆所在的小屋。 推开虚掩的屋门,一股浓郁的腐败气息当即迎面涌来。作为一个老司机,常年和尸体打交道,陈阳对此自是毫不在意,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这也让一旁看着他的呼延绍不住暗中点头,对陈阳的医德更是佩服了几分。 小屋里头是一张小床,床上的被褥已返潮发霉,其上还隐隐留有干结的血迹。 一个身躯枯槁、面色发黄的老者躺在床上。闻听到屋门开启,老者虚弱地缓缓转头,用一双浑浊的眼眸看向来客。 “呼……呼延兄,你……来啦。” 呼延绍上前两步,俯身向床上的老者致意。然后又侧过身露出身后的陈阳,冲老者说道“夏兄,这位是王典道友。王典道友颇通医道,今日前来,是专程为你诊疗的。” “为我……看病?呵呵,我……不看!” 虽然身体虚弱,虽然此刻确需医者关怀,可当呼延绍将陈阳来意讲明,病床上的夏隆竟是将好意一口回绝。 呼延绍却似对此幕毫无意外,只听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夏老弟,为兄知道你心里的愤恨,也知道你的苦楚。这几年来,刘家为了逼你交出丹道传承,不许崔公鸡为你诊疗伤疾,使得你的伤情越拖越重,最终导致今日……” “呼延兄!呼——呼——” 夏隆突兀挣扎开口,打断了呼延绍的叙述。 “你……你既知夏某心志,便……便不该带……带外人来给夏某看病!我……我早就和刘家表明,我会的几手丹术,皆……皆是传自夏家先祖。先祖早就言明,夏家的炼丹术,只……只能传给夏氏后人。若……若夏家后辈外泄丹术,便是夏氏之不肖子孙!” 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所以短短几句话,夏隆说得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只是其语气虽虚弱,但蕴含在话中的意志却是坚不可摧,不可动摇! “夏老弟,你误会为兄了。今次王典道友来为你医病,与刘家可是一点关系都无的!” 见夏隆还在为陈阳的来意表示怀疑,呼延绍赶紧开口为其解释。与此同时,已然看出病人顾虑的陈阳也适时插嘴。 “夏前辈,诚如呼延道友所说,王某今日来此,只是出于医者仁心,与那刘家确实没有丝毫干系!” 语气顿了顿,陈阳见自己表态后,夏隆脸上表情依旧不变,明显是还信不过自己。于是便苦笑一声继续说道“王某知道夏前辈心中的提防一时难消。要不这样吧,王某在此以道心起誓,只要夏前辈还有一口气在,今后在为你诊疗时,在下绝不主动问及关于你的修行传承等一应隐私!” 出于对冥冥中存在的天道的敬畏,修仙者等闲皆不敢用道心发誓。所以此刻陈阳突然立下这道誓言,不但令躺在床上的夏隆大出意外,就连一旁的呼延绍也是大惊失色。 “王道友,你……缘何至此,缘何至此啊!” 痛心疾首地教训了陈阳几句,呼延绍再次扭头看向夏隆,“夏老弟,你都看到了吧!比起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崔公鸡,王道友才算是真正的医者啊!在这等人面前,你还有什么顾忌?还有什么担忧?” “并且今后我每次为你诊疗,都会邀约呼延前辈一道陪同。夏前辈,如此,你总该不用担心传承外泄了吧!” 陈阳最后一句话,明显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夏隆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缓和,心中提防也终于全消。 接下来发生的事,便也水到渠成了。在呼延绍的帮助下,陈阳很快便为夏隆诊视了病情。可惜的是,就如呼延绍先前所说,夏隆伤势已是伤及根本,回天无术。事实上,其在受伤后还能坚持这么多年不死,全凭练气六层的修为撑着罢了。 “夏前辈,身为修仙者,涉及生死王某也不必瞒你。你确实是没几日可活了!不过在人生的最后几日,王某将倾尽所能帮你减轻些痛苦,尽量让你走得体面一些。” 探查完夏隆的身体状况,陈阳在呼延绍与夏隆的万分感激中告辞离去。并且接下来几日,他果然如承诺的那般每日来夏隆这里探视一番,为夏隆开些减轻疼痛的汤药,嘱咐呼延绍对夏隆用心服侍。 刘家坊市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不算太小。 陈阳上门为夏隆看病一事,很快便在近千名散修中流传开来。对于惯常见利忘义的散修们来说,陈阳此举罕见且又难得。于是不久后,坊间便传出刘家灵地新来了一名医者,话说这人的医术虽不咋地,但一身医德却是可佩可敬。 虽然这个消息还不至于引来刘家的关注,可一点儿也不妨碍散修们对陈阳的趋之若鹜,以及交口称赞。 只是,就在散修们感动于“王典道友”对病人的关怀备至时,谁都不会想到,他们口中的仁心医者,天天所想所盼的,却是在病人死后能第一时间摸尸罢了…… 偌大的名头也给陈阳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话说自从他给夏隆看病后,前来求医的散修是一日多过一日。 对散修们的病情,陈阳一般都会斟酌着处理。每日只为少数几个幸运儿认真看病,其他人则是以“学艺不精”的理由打发。对于那些将死的修士,陈阳表现的尤为上心,每日定时探望不说,并还免除了许多人的医药费。 可是即便这样,他收获的灵石也是日渐增多! 地里的灵苗,陈大少早就不用亲自耕种了。闲暇之余,他一般会逛逛坊市。淘弄点儿法器,买入一些符箓或是丹药。 而在无人的夜里,他则是抓紧时间修行,或者就择机审尸! 这样的日子优哉游哉,一转眼,三年便过去了…… 第93章 刘家上门 刘家坊市内,陈阳负着双手,在一间间店铺前慢慢走过。 与三年前初到此地的破落相比,此刻的陈大少衣冠楚楚,姿仪从容,一身修为在外人看来已有练气三层。 路经符缘阁,里面的老板沈霄看到他,连忙主动出来招呼。 “王道友请留步!” 看到沈霄走近,陈阳脸上也露出笑意拱了拱手。 “沈道友安好,不知拦下王某所为何事?” “诶,王道友可是我等的财神爷,我岂敢‘拦’你?” 虽然自身修为比陈阳足足高了两层,但沈霄在陈阳面前却是谈笑晏晏,隐有谄意。 倒也是,任谁每年在你的店铺都能花费数百灵石,你不把他当祖宗供起来才怪。 “王道友,沈某近日新得了一张雷火符,威力奇大,不知道友可有兴趣观摩观摩?” 因已深知陈阳习惯,所以沈霄说话也不拐弯抹角,径直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当然了,他嘴里说是“观摩”,实则无非就是向陈阳推销符箓罢了。 “雷火符?” 陈阳低头,探出神念感应了下置于储物袋里的一堆符箓,最后摇头拒绝道“沈老板有心了,只是王某最近手头有些紧,改日吧,改日定会登门拜访。” 看见陈阳欲抬腿离开,沈霄明显有些急了,连忙开口阻拦道“王道友,前几日我那叔父沈良寿终,还亏你照顾了他几日,让老头子死时没受太大痛苦……这样吧,这张雷火符标价一百灵石,只要你想要,沈某做主以五十灵石卖你,你看怎样?” 用五十枚灵石买张上品符箓,这笔生意足以做得。奈何陈阳今日逛街早有目的,所以最后也只能婉拒了沈霄的诚意,并在与其告辞后,走入了一家丹药铺。 在丹药铺中,陈阳同样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招待。他在店家的亲自陪同下挑选了丹药若干,直到几乎将身上的灵石花尽,才心满意足地走出店铺。 返回田间小屋,天光已然将尽。 陈阳在屋外挂起歇业牌,闭上门后又激活了几个防御阵盘。直到看到土屋墙壁在阵法的加持下变得坚固无比并隐隐泛出金属光泽后,才满意地坐回到床上,准备进入修行状态。 轻拍储物袋,三个瓷瓶接连从袋子里飞出。这几个瓶子里装着的,正是他今天下午从坊市内购得的宝贝。 陈阳随手从空中取下一个瓶子,摘掉盖子,露出里面色呈淡红、约有龙眼大小的丹药。 这种丹药名唤金骨丹,多被修士用来淬炼体魄,尤其是对于那些功法侧重于练体的修士,修行时往往具有奇效。 陈阳轻嗅一口金骨丹的气味,面露满意之余却并未就此开始修行,而是将另外两个瓷瓶中的丹药接连取出。 这后两种丹药,一种体型只有米粒大小,色泽透明晶莹,置于掌心宛若一滴清水。这种丹药名唤蕴神丹,常被修士用来蕴养神魂。 而另外一种丹药却足有成人指甲盖大小,颜色白中带黄,泛着一股淡淡的苦味。话说这种丹药在练气期修士中最为常见,名唤培元丹。练气期修士用之,可大大加快修行速度。 “有了这三种丹药,想必今晚我就能将《元阳锻骨诀》推至八层,《葛洪神君养神论》也能修成第六层,而《金木功法》练气九层的法力应该也能蕴补得差不多了……” 《元阳锻骨诀》、《金木功法》、《葛洪神君养神论》正是陈阳这段时间着重修行的仙道功法。话说这三门功法分别来自三名散修,皆是陈阳通过审尸所得。 三门功法中,《元阳锻骨诀》侧重于练体,《金木功法》长于蕴养法力,《葛洪神君养神论》则是极为少见的神魂淬炼之法。 对一般修士来讲,精、气、神三者同修对资质要求严苛不说,同时还会耗费巨量时间,常为智者所不取。 可陈大少仗着审尸便利,却完全不受资质、时间的限制——审尸大堂的能耐不消多说,凡是他看上的功法,皆能蛮不讲理地灌体而入、瞬间学会!而靠着吞服丹药,他的修行速度也远非寻常散修可比! 这三年来,他审尸过的修士已有上百,不但掌握了十几门仙道功法,更是获得了无数修行心得。阵、器、丹、符修仙四艺,他均有涉猎;散修们的斗法经验,他也常常揣摩。 只是,没有多少实练机会罢了…… 每次想到实练,陈阳都会微微叹气。 这三年来,他每每审尸收获一份奖励,都会忍不住想要试炼一番。只是,炼丹、炼器、制符,皆需大量时间闭关。布置阵法倒是速度快,可采买布阵材料却极易引起他人猜忌。 他在刘家灵地行医三年,如今在一众散修中大小也算是个名人。最近几次审尸中,他已察觉有散修对他起了不轨心思。要不是慑于刘家规矩,想来他这只“肥羊”早就被人给分吃了。 只是待在灵地中固然安全有保障,可也在一定程度上对他的修行造成了束缚。 “还是在修行门派好啊!那些散修记忆中,修仙门派内多有大型坊市,里面灵药灵材等物充足,不像刘家这样材料匮乏。” “并且门派中的修士基本都有独立洞府,条件舒适不说,个人隐私也不怕暴露,随你任意修行各种秘术……” 长叹几声,陈阳意识到多想无益,于是便收敛心神,吞服下一颗培元丹,进入到了每日雷打不动的修行状态。 …… 第二日寅时末,小屋门外突传阵阵敲门声响,将陈阳从入定中吵醒过来。 陈阳轻蹙眉心,心里暗骂一句“小心哥给你开副泻药”。不过最后他还是整衣下床走向门边。 收起阵盘,撤去法阵,陈阳打开房门。不想门外的场景却令他一愣。 与他想象中不同,此刻站在他门外的并不是求医的散修,而是三名着装精致的修士。 三名修士皆穿同样制式的月色长袍,长袍胸口处绘着幅似虎似狮的图像。 对于这枚图像陈阳极为熟悉,据说刘家修士擅长御兽。 而这幅图案,正是刘家的族徽。 第94章 被征召了…… 面对寻上门来的刘家修士,陈阳心头一紧。不过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脸上情绪,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冲着三人拱了拱手。 “不知三位道友前来,王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三位今日来王某陋室,不知所为何事啊?” 这句问话中,陈阳很明智地没有提起“看病、寻医”等等字眼。因为这三年来,他将为人看病的治愈率控制得极低,想来以他的这几手“三脚猫医术”,应该还入不得刘家的法眼。 所以,刘家人今日找上门来,到底是何原由? 三名刘家修士中,站在后面的是一对小年轻。左侧是名女子,身姿绰约,容貌美艳。只是,此女子脸上神情却是一片冰冷,哪怕陈阳热情寒暄,她眉眼间也是无有波澜一动不动,将冰山美女的内涵诠释得十足。 站在女子身侧的那个青年,神情却是灵动得多。奈何从其骨碌碌转动的眼眸里,陈阳却没有看出一丝的热情与尊重,只有浓浓的厌恶和鄙夷。 不过还好,此间的话事人并不是这个青年和少女,而是站在他们身前的一个中年男子。 面对着陈阳的疑问,那个中年男子抱一抱拳,脸上露出抹不咸不淡的微笑。 “王典道友是吧?本人徐擘,添为刘家供奉。素闻王道友精通医道术法,今日我等前来,乃是告知道友已被刘家征召,请道友明日午时前前往刘家议事堂报到。” “征召?报到?!” 陈阳心头一讶,张口便问出脑中疑惑“徐道友怕是搞错了吧,在下可从未在刘家领取过任务呀!” “哼!让你去你只管去便是,哪来忒多废话!” 对于陈阳的疑惑,名唤徐擘的中年人尚未开口,站在他身后的那小年轻却是抢先说话了。不过在其呵斥陈阳时,徐擘却没有一丝被下属僭越到的表现,明显是有些乐见此幕发生的样子。 “这位道友无需动怒。王某只是有些不懂,当年在下投奔刘家灵地时,可从未听过‘征召’一说,所以此刻咋听此言,实在是有些,有些太过出人意料。” 人在屋檐下,陈大审尸官也不得不低头。怎奈,他直到此刻依旧谨小慎微,但刘家来的那个年轻人却是嘴欠至极。 “难道你没听说过便是没有么?哼哼,姓王的,老子可早就将你的老底摸透了。这三年来,你仗着几手三脚猫医术糊弄他人,连分配于你的灵田也不种,只是每年上缴十来颗灵石了事。” “你以为你每日安稳行医、赚取灵石靠得是什么?靠得还不是我刘家给予的安全保障?” “你明日若不去议事堂也可以,只需现在就给老子卷铺盖,滚出我刘家灵地!” 呵斥至此,那年轻人嘴角突然扯出抹邪魅的冷笑,斜眼瞥向自己身后。 当是时,随着时间流逝,前来找陈阳问医看病的散修已有不少。可当众散修看到小屋门前情景,却无不是停下脚步远远观望,竟无一人敢于近前。 那年轻人斜瞥散修的意思也十分明显——只要你姓王的今日敢踏出刘家灵地,都不用刘家修士动手,这一班觊觎你灵石的散修便能将你王典撕成碎片! 这是阳谋,更是赤裸裸的威胁! 陈阳深吸口气,拢于袖中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不过最后,他面对着刘家三人突然展颜一笑,说道“这位道友说得哪里话?王某在刘家灵地立足至今,未对刘家多做贡献本就心有愧疚。眼下机会终于算是来了!三位请放心,明日午时前,王某定会准时抵达议事大堂!” 见到陈阳终于表态,领头的徐擘脸上再次露出笑颜。他冲陈阳抱拳一礼道“好了,既然王道友如此明晰事理,我等总算是不虚此行。” 他又微瞟一眼身后的年轻人,继续说道“年轻人,说话有深无浅的,想来王道友不会放在心上吧。” “哪里哪里……” 陈阳自是摇首回应。 此间事了,刘家三名修士便决定就此离去。只见那年轻人伸手在腰间的一个绿色灵兽袋上轻轻一拍,便有一道绿光从袋内喷涌而出。 绿光落至地面,现出内里原形,竟是一只高约丈余的巨大禽鸟。 只听那禽鸟仰天发出一声厉啼,巨大的双翅扑扇开来,激起的狂风直叫站得较近的几个散修立不住身。 那年轻人轻蔑一笑,当先纵身跳到禽鸟背上。中年人徐擘和那个冰山少女也是紧随其后。 在禽鸟即将腾空之际,年轻修士再次俯身朝下看去。他从一众散修脸上看出了惊恐和畏惧,可当目光游向陈阳时,却见这个刚刚才被自己呵斥过的医者竟是一脸从容,毫无慌乱之色。 年轻人嘴巴张了张,似是说了句威胁话语。奈何此刻禽鸟已是飞起,再加上中年修士不住在他身后催促,他也就只能略感无奈地驾起禽鸟飞向了远处…… 一场意外,开始的突兀,结束也是极快。 陈阳背对朝霞,望着远处天上越来越小的黑影,幽幽一叹。他表现出的修为不高,只有练气三层,所以刘家今日来寻他,看上的只能是那几手医术。 虽然这三年来他刻意低调,但当意外来临,还是难以独善其身。 “呸!想让老子卷铺盖走人?告诉你们,不把这片灵地的潜力榨干,老子是决计不会走的!” 陈大审尸官突然转身,迎向一众前来问医的散修。而散修们也看着他,目光闪烁,宛若看一个死人。 但自始至终,竟无一人主动提及刚才刘家的所作所为。 陈阳心中一哂,脸上却依旧面不改色。他自顾自搬出桌椅摆开阵仗,开始了日常的赚钱大业…… 第95章 保密任务 日头升至半空时,陈阳打发走最后一个看病的散修,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 他往隔壁灵田看去,里面正有散修施展完降雨术准备离去。话说那修士灌溉的灵田并非其所有,而是马元的。 马老头儿这些年配合陈阳行医,也多少分润了一些灵石。前些日子,老头儿声称想念家中孙儿,便暂离了刘家灵地,将灌溉灵田的任务,托付给了一名散修。 陈阳与那位散修不熟,也没有什么交流的心情。于是双方在遥遥打过一个招呼后,便分头离开了此地。 那个散修径直走向南边,陈阳行去的方向却是北处。 而那里,也是整片刘家灵地的中枢所在…… 前文已是提过,刘家灵地的入口,乃是一个不起眼的山谷。穿过山谷迷雾进入灵地,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刘家坊市。 坊市之后,是连绵数千亩的灵田。灵田的尽头是一座小山,而几乎所有的刘家人,皆居住在那片依山而建的亭台楼阁里。 话说陈阳来到此处三年,还从未踏入过刘家人的聚居之地。当年他初至此处,负责接待他的刘易就告诫他寻常散修不得随意接近刘氏族地。 只是既然昨日那三人讲明了要他去刘家议事堂报到,那他此行便不该受到阻碍吧…… 在灵地内行进,散修是不允许御空的,这也是三年来,陈阳迟迟未享受过御剑飞行的原因。 不过靠着在地上腾挪,他前行的速度也是不慢。于是不久后,便靠近了刘氏族群的所在之处。 远处的一大片楼宇,到了此地已然变成了一座小镇。小镇之前耸立着一座高大的牌楼,牌楼之下,则站着两名先天武者。 理所当然的,陈阳被两名武者拦下。不过当他不慌不忙地道出姓名,便立刻得到了放行。 迈步进入小镇,久违的繁华扑面而来。刘家经过数百年发展,聚居此地的刘姓族人已有上万,再加上附庸刘氏的其他家族、成千上万的奴仆丫鬟……这么多人聚集于一处,想不热闹都难! 陈阳记得刘家老祖的修为貌似已臻筑基后期。想这小小一个筑基真人便能聚起一座小镇,那更加厉害的金丹真君又当如何?最起码都该坐拥一座大城了吧…… 对小镇街上的繁华,陈阳只是走马观花般浏览而过。依着路人的指引,他很快便到达了位于镇中心的一片高大阁楼前。 这里的灵气浓度远超镇外,若陈阳猜测不错,这片灵地的灵脉,应该就隐藏在这片阁楼之下。 不远处,有修士从一座高楼里走出,看到陈阳后当即快步迎上。 “这位道友,你应该也是应召而来的吧?请往这边走!” 跟在那名修士身后,陈阳施施然步入高楼一层大厅。走进大厅前陈阳曾留意过大厅门上牌匾,正是刘家的议事大堂。 此刻的议事大堂内,已是聚集了不少修士。陈阳抬眼打量后很快发现,这几十名修士大致分为了两方群体。 大厅左侧那群修士人数较少,约莫只有十几个。从他们统一的月色制袍来看,这些修士应该都是刘家人。 在那群修士中,陈阳发现昨日通知过他的那个少女和青年都在。此刻那少女依旧如初见般不苟言笑,哪怕周围有男子向她故献殷勤,她依然是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 但当陈阳将目光投向那个青年时,却发现对方竟也在打量自己。其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阴狠邪异。发现陈阳朝他看来,便抬起手掌成刀状,从自己脖颈处缓缓划过。 对这种无脑至极的挑衅,陈阳实在是无语至极。那群刘家修士的修为有高有低,高得足有练气七八层,低的却只有练气三层。 对了!其中的练气三层,说得正是刚刚做出挑衅举动的青年。 观察至此,陈阳突然心头一动难道是因为自己表现出的修为太低,故而才引来了这个脑残的关注? 思绪转动间,陈阳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大厅右侧的那一方人。 那是一群散修,人数足有三十多个。通过感应这些散修散发出的气息,陈阳很快发现他们中的最弱者,都有着练气五层的修为! “所以,那边那个脑残一味对我挑衅,弄不好还真因老子修为最‘低’啊……” 理所当然地,陈阳靠近了散修队伍。而人群中的许多散修看到陈阳,也是面露微笑地过来见礼。话说他们都曾找过陈阳看病,陈阳对他们姓名或许有些记不清,但有些脸熟却是一定的。 通过与散修们一番交流,陈阳知道了他们同样也是被强行召来。但当问及此行目的,则无不是纷纷摇头,目露惶恐。 陈阳知道,似保密程度如此之高的行动,一般都不易完成,期间的困难和危险定然不少。 “所以说,刘家这次将我这个练气三层也给带上,目的就是当有修士受伤时,可以及时对其进行治疗了?” 明确了自己战地医者的身份,陈阳悬了一天的心脏才算是稍稍放下。 不管怎么说,只要是不逼着自己去冲锋陷阵,那就有很大机会保命而归。 此刻,从议事大厅外面突然传出一些声响,将大厅内的嘈杂交谈瞬间压下。 陈阳循着众人目光一道望去。就见从大厅门外,一白衣老者和一青袍中年人正联袂走入。 那老者衣袍胸腔处绣着刘家族徽,明显是出自刘氏自身。而那青衣中年人身上却无有标识,莫不是刘家的某位供奉? 随着两人走近,大厅内的其他修士都感到有两股庞大的威势汹涌袭来。 陈阳心惊之余用心感受,赫然发现这两股威压竟都接近了练气境圆满! 练气境的仙道功法共分为十三层,所以,此刻现身大厅的两人,哪怕自身修为不到练气十三层,那也肯定差之不远。 “刘长老!西门供奉!” 陈阳微微有些愣神之际,站在他身周的散修中,已有人顶着莫大威压上前见礼。从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中他很快明白,眼前这二位,应该就是这次任务的主事人了。 第96章 噬心虫 身穿白袍的老者名唤刘厉,一身修为赫然已是练气境十二层,在刘家诸多长老中排行第三,行事以果辣著称。 站于其身侧的青衣中年人正如陈阳所猜,乃是刘家的一名供奉,名唤西门博,修为也到了练气境十一层。 经过一番短暂接触,众人很快便知晓了彼此姓名。有修为较高的散修壮着胆子开口询问刘厉。 “敢问三长老,您今日将我等唤来,到底是出于何故呀?” 刘厉听得这声问话却是不答,而是扭头朝那帮刘家修士吩咐了一句。 “人已到齐,把丹药都分下去吧!” 随着其话语落下,就见刘家人群中,有几人越众而出,分别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瓷瓶。 他们举着瓷瓶走近散修,然后打开瓶盖,从里面倒出了一枚枚黄豆大小的黑色丹丸。 这几名刘家修士将丹丸给众散修分下,每人一颗,确保无有遗漏。 陈阳凝眉注视着手上丹药,其颜色漆黑,形状椭圆,凑到鼻端一闻,还有股淡淡的腥味。 “这玩意儿肯定不是啥好东西……” 因修习过《太昊神农经》,所以陈大少很快就对手中丹丸作出判断。 而他身周的某些散修则更是性子急,当即便要问出心中疑问。 “三长老,这丹药是……” “吃下去!” 刘厉突兀间一声轻喝,打断了那散修的问询。同时,其瞪起一双苍老的眸子,目光犹如鹰隼般从一个个散修脸上掠过。 站在他身侧的西门博,也于此刻将练气十一层的修为尽数展露,大有谁不听话,便当场将其击毙的架势。 感受着两名练气高层修士的压迫,场上的诸多散修是惊恐又无奈。最后,也不知是哪个先起得头,眼睛一闭,便将黑色丹丸抛入了口内。其他散修同样也是别无选择,不得不阴沉着脸色纷纷效仿。 感受着一枚硬物顺着食道滑入腹腔,陈大审尸官心中也是不住骂娘。 来到刘家议事堂之前,他已做好了“此次任务或将十分危险”的心理准备。可特么的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行动还未开始呢,便先被刘家给摆了一道。 有两个练气后期修士在旁监视,陈阳也不敢奋起反击。要知道这里可是刘家族地的中心位置,可是有筑基真人存在的啊。 “老夫也不必瞒你们,”看到所有散修皆听话地吞下丹丸,刘厉的眼神和语气便松缓了几分,“刚刚你等吞下的,乃是一枚噬心虫卵。” “诸位中或许已有人听说过噬心虫的名头,这种妖虫虫卵进入人体即开始孵化,若无解药时时压制,虫卵将于三日后变为成虫!” “噬心虫成虫酷爱嚼食脏器,尤其喜食心脏。练气境修士面对这种妖虫,是决计没有办法清除的!” “噬心虫啃咬脏器时,能叫人痛入骨髓。老夫就曾见有练气十层修士在该虫的噬咬下,不得不选择兵解自爆!” “所以,诸位!” 说到此处,刘厉目光阴狠,面容狰狞。 “此次任务,老夫要求你们务必听从调遣,全力以赴!不该问的绝对不问,不该说得也绝不外传!若让老夫知道谁在此过程中生出异心,定要叫他不得好死!” 一通解释加威胁后,所有散修尽是心中怒极,但同时又不敢反抗发作。最后在西门博出面又训导了几句后,刘厉沉着老脸大手一挥。 “出发!” 从始至终,他们刘家竟一直未向散修们说明此次任务究竟为何! ………… 俯身下观,山川河流从脚下倏忽而过。抬头仰视,罡风呼啸,落日彤彤。 自打练气有成成为修士,陈阳便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乘风御气,一日千里的场景。 按理说,此刻多年的夙愿达成,他怎么都该心怀宽慰的。可实际上,陈阳眼下却是苦着张老脸,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与他有相同表现的,还有周遭数十名散修。 午时将末之际,刘厉和西门博便决定带着一班修士启程动身。 刘厉从自己的灵兽袋里唤出一只七八丈长的飞天巨蜈。那巨型蜈蚣模样狰狞,口器凶恶,周身数十对腹脚弯曲如勾,看着就锋锐无比。 同时,在这只蜈蚣的背上,还长着两对巨大麟翅。巨翅扇动间腥风扑面,叫人立足不稳之余,还感到阵阵的头昏脑涨。 刘厉当先纵身跃至巨蜈头顶,其他的刘家修士也是纷纷腾空,落在了巨蜈身上。 瞅见刘厉朝自己望来,西门博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他轻拍储物袋,随着一道青光绽放,他的身前立时浮现出一把无柄长剑。 西门博微掐指决,然后口喷虹光落于剑身。就见,本是三尺有余的长剑立时体型爆涨,直到涨至约六丈长短,才终于停下变化。 西门博一声呼啸,命令散修们尽皆跃上剑身。他本人更是独立于剑首,口中轻叱一声后,巨剑便当即朝天上射去…… 此刻,距离他们离开刘家灵地已过了约两个多时辰。天上青冥浩渺,晚霞绚丽,可站于巨剑上的数十名散修,却无不面色阴沉,谁也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致。 距他们不远处,站在飞蜈身上的刘家修士们早就谈兴盎然了,彼此对比下,更显得散修们孤苦伶仃,犹如举目无亲的可怜孩童。 哪怕他们的人数,其实比前面的刘家人多出许多…… “西门道友,前方就是暨阳城了。眼下天色将晚,不若我等今日便在这里歇上一歇?” 刘厉的声音从不远处滚滚传来,站于剑首的西门博微微颔首。 “全凭三长老安排便是!” 随着西门博声音落下,不远处的飞蜈当即收拢麟翅,缓缓降落。西门博也操控着飞剑随行其后,朝着地上一处山谷飞去。 随着飞蜈和巨剑相继落地,站于其上的刘家修士和诸多散修也纷纷跳了下来。 陈阳抬眼观察这处山谷,周遭怪石嶙峋,壁立千仞,显是罕有人至。 而在距这里约上百里处,有一座巨城横亘平原,在夕阳映照下,腾起缕缕繁华气象。 那便是暨阳城了。 第97章 暨阳城内有青楼 等到所有修士从飞蜈及巨剑上跳下,刘厉与西门博便双双施法将妖兽和法器收起。 待到所有修士重新聚成泾渭分明的两堆,刘厉缓缓走至人群前面说道 “尔等给老夫都听好了!今日,咱们便在这山谷里歇息一晚,明日卯时再行出发!还有,从此刻开始,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此处!若让老夫知晓哪个违了此令,定要对其严惩不怠!” 说出这道禁令时,刘厉的目光从一班散修身上飞快掠过,似已料定散修们吃了噬心虫卵,定然不敢违反此令。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刘家修士身上时,却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个举动也让一直偷偷关注着他的陈阳心头一动。 等到所有修士安顿完毕,刘厉和西门博却又是召出飞行法器腾空而起。 陈阳注视着刘厉的举动,发现他在离开前又深深望了刘家诸修士们一眼。顺着其目光,陈阳看到在那群修士中,先前挑衅过自己的年轻人猛地将头一低,直到刘厉和西门博双双离去后,那年轻人才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轻松笑意…… “王道友!可还记得贫僧?” 正在陈阳思忖着刘厉与那年轻人到底是何关系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问候。 陈阳应声回首,便看到在自己身后,正有一名身材高大的和尚一脸温煦地看着自己。 这个和尚令陈阳有些眼熟,却一时未想起人家的称呼。 “大师安好,那个……敢问大师法号是?” “贫僧慧痴!” “会吃?!” “……王道友你又说笑了,是智慧的慧,痴念的痴!” 和尚这么一说,陈阳登时便想起了与其的渊源。严格说起来,这个和尚可算是陈大少行医以来,所接触的第三个病人。 三年时间过去,慧痴和尚的修为明显又有精进,赫然已达练气七层境界。这在今晚的所有散修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三年前贫僧右胸经脉紊乱,幸得王道友施法调养,才未酿成无法根治的痼疾。” “这三年来,贫僧每每想起道友的恩德,都会佛心颤动,难以入定,想着何时才能报此大恩。” “不过眼下终是好了。这次刘家召集我等秘密行动,所行之事定然十分凶险。贫僧只愿时刻陪伴在道友身侧,倾尽所能也要护得道友周全……” “诶,大师言重了,治疗伤患本就是医者本分。再说,当年我可是收过你诊金的。” 面对着慧痴和尚极为热情的报恩宣言,陈阳一时颇感不适,于是便开口打断了他的叙述。并且在看到和尚依旧有些欲言又止后,赶紧迅速转换了话题。 “慧痴道友,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此次外出可算是王某在刘家的第一次任务,故而有许多不懂之处。你看啊,方才三长老既已让我等在此安顿,但他和西门供奉却又是去了何处?” “去了何处?”慧痴闻言脸上却是露出一抹冷笑,“刘家这次任务与以往是大为不同,就算贫僧也猜不出一丝头绪。他俩外出的原因颇多,可能是为了勘测下地形,也可能是去布置些阵法手段……总之,我等今次不幸被刘家选中,唯有自求多福而已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又有散修陆续朝陈阳走来,熟悉的就与陈阳打个招呼,就算是不识的,也向陈阳表达出了一定的善意。 陈阳脸上挂笑,向散修们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他们受的伤可以医治,他“王某人”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渐深沉。出于往日习惯,山谷中的修士们渐渐分散,各自寻了处隐秘角落进入了修行状态。 在此过程中,慧痴和尚找到陈阳,非要与陈大少毗邻而卧,却被陈阳笑着摇头拒绝。 独自来的一处三面环山的角落,陈阳查勘一下确认四处无人,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栋手掌大小的房屋模型。 他将袖珍房屋丢在地上,默颂几句口诀,然后又朝其喷了口法力。顷刻间,那房屋的体型便倏忽暴涨,直到涨至能容人进出后才渐渐停止变化。 话说这栋屋子也是他从刘家坊市购得,此种手段于凡人来讲不可思议,但在修仙界,只是稀疏平常罢了。 陈阳在屋子周围又用阵盘布下了数层阵法,直到觉得安全可以保证后,才不慌不忙走进房屋,锁上了房门。 …… 夜色深沉,山谷寂寥。 与凡俗想象中潇洒恣意的仙家生活不同,唯有真正踏上道途,才能感受到修仙界的时间实则更为宝贵。 修士们尝过长生滋味,便向往着更为悠长的寿元。 练气修士可活百五十年,筑基真人可活三百,金丹真君五百岁而不死,元婴道君更是动辄寿数过千…… 只是,长久的寿元只能建立在深厚的修为之上!故而在修仙界,抓紧时间修行仙法实在是太过常见的现象。 话说这一点与凡俗极为类似,凡俗百姓人人向往幸福,可在忍辱负重追求幸福的过程中,所观所感却又是那么的不幸福…… 子时三刻时分,山谷中众多修士已是尽皆修行入定。 当是时,玉兔晦暗,山风渐起。刘家修士的驻扎之地,突有一道阴影鬼鬼祟祟地弹身而起。 那道阴影一路小心潜行,直到离开山谷老远,才发出一声得意畅快的大笑。 此刻,恰好云翳被山风拂散,月光倾泻而下,照清了这人模样,竟是刘家那个挑衅过陈阳的年轻人。 回首观望一眼,再次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后,那年轻人心中更觉轻快。他没有丝毫迟疑,当即从灵兽袋中召出飞禽,跨坐于鸟背上,径直向着远处的暨阳城飞去…… 暨阳城,位处云洲沁水国东南,这里物华天宝、街衢通达,其繁华之处,比之与刘家毗邻的无渊城还要强盛几分。 暨阳城内秦淮河,十里飘香,青楼林立。置身其内,泛着胭脂味的暖风扑面袭来,直叫人恨不得醉死在这里。 这一日子夜时分,位居秦淮河畔的芙蓉阁,迎来了一位年少多金的公子…… 第98章 扮猪吃猪(一) “大爷,快来玩玩儿嘛!” “来嘛!公子,快来玩……” “……” 芙蓉阁外楼,栏杆处倚红偎翠,软糯的声浪滚滚袭来。寻常男子来到此处,不及进楼,骨头便先酥上七分。 作为整个秦淮河数一数二的青楼,单单这些抛头露面、负责招客的姑娘便比别处强出好多,更不必说内楼那些花魁娘子该是何等盛颜了。 芙蓉阁大门处,刘召负着双手施施然踏门而入。作为这里的常客,他对楼外那些招揽宾客的庸脂俗粉不屑一顾,只在龟公的引领下向内楼行去。 内楼格调清幽高雅,远非寻常男子可以高攀。 刘召甫一入楼,便有一个姿色艳丽的老鸨一脸惊喜地迎上前来。 “哎呀!刘公子,您可有段日子没来咱们这儿啦!” “少特么废话,快去将芸娘请来!” 对老鸨的殷勤招呼刘召视而不见,抬手便向其甩出一张纸条。 青楼规矩,若找相熟的娘子得先请老鸨传递“条子”,若姑娘答应相见,自会梳妆打扮一番,客人只需在雅间等待即可。 作为身份尊贵之人,刘召其实完全能做到无视这条规矩。奈何他早已“阅尽千帆”,对霸王硬上弓这等粗鲁行径已是腻歪的很,如今的他,只想讲究讲究情调…… 在龟奴引领下,刘召进入一间熏着麝香的上等厢房。龟奴为他泡上茶便即躬身离去,独留他一人在此耐心等候。 三杯香茗入肚,刘召的双眉不禁微微蹙起。以往这个时候,那个叫芸娘的花魁便该准时出现了,今晚迟迟没有现身,也不知是出于何故? “难道是因太久没见到本公子,心里太过思念,便想着盛装打理一番?” 想到有这个可能,刘召略感躁动的心便也渐渐安抚,手掌伸向玉壶,重新品起茶来。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九杯茶水接连下肚,刘召也从座椅上霍然站起。 到了这个时候,便是个傻子也察觉出了哪里有些不对了。 刘召走出厢房匆匆来到内楼大厅,便发现厅内的女子比之先前少了许多。 楼梯处,名唤锦姨的老鸨匆匆跑下,奔向刘召。 “刘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芸娘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不若您改日再来……” “改日你个头!” 刘召一声大喝,甩手一个大逼兜将老鸨扇向一边。然后也不顾老鸨阻拦,蹬蹬蹬地朝楼上跑去。 几个龟公小厮从极隐蔽的角落里冲出,欲将刘召拦下。可不等他们的手脚触及刘召身体,便莫名其妙地原地飞起,摔了个七荤八素。 “哼!以往本少对你等有些礼遇,便真将老子当成常人了么?竟还敢拦截老子,简直是在找死!” 一边丢下句狠话,刘召一边脚步不停。同时,他练气三层的神识全力打开,从二楼的一个个厢房内接连扫过。 前方不远处,渐有莺莺燕燕的欢笑声接连传来。可恨这芙蓉阁的隔音做得太好,他刘大少直到此刻才发觉芸娘究竟藏在了何处。 前行没几步,有一个巨大厢房霍然映入眼际。刘召毫不迟疑,紧抿着双唇跨步入内。 厢房内,香烛摇曳,红纱轻舞。脂粉与美酒的气味交杂,欢快的嬉闹声充斥着整间房屋。 在这间厢房的中心处摆有一张圆桌,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美酒,桌子旁则围满了靓丽佳人。 而刘召心心念念的芸娘花魁,赫然也正在其中! 众花魁围靠的中心处,是一个样貌俊朗的年轻男子。 此刻,这男子双手环抱二女,嘴巴大大张开,正一脸陶醉地接受芸娘花魁的吕氏“喂酒”。 似感受到了屋中来了外人,男子的眼角微微睁开,紧接着,他的双眼又是蓦地睁大! 极为突兀地,那人猛地起身将身边花魁们一把推开,然后又毫不犹豫地往窗口冲去。 “刚见面便想跑?姓王的,你太小看人了吧?” 楼梯处,刘召吐气开声,同时身子一跃,便向着窗户处拦去。 怎奈这个叫王典的家伙太过奸猾,见机也是太快。等他冲到窗边,其人已是跃下高楼,飞速窜进了浓浓的夜色里。 “哼!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本公子?” 毫不理会身后诸位佳丽的慌乱,刘召站在窗前,轻拍腰间储物袋,不着痕迹地从内召出一只指甲大小的飞虫。 他又返身朝后,将“王典”刚刚用过的酒杯摄来。最后,他又将飞虫放在酒杯上,将“王典”残留的气息尽数吸尽。 等到做完这一切,刘召微微回眸扫视屋内,冰冷的目光狠狠在芸娘脸上停了一瞬。 下一刻,他抬腿跨过窗户,同样投身闯入深沉的夜色…… 秦淮河往东五六里,靠近东城门处,有一片灰坑。这里是暨阳城掩埋生活垃圾的地方,同时也是夜香夫处理夜香的场所。 此刻子时尚未过去,夜香夫们尚未开启营生。就见偌大一块平地上,粪车遍地,臭不可闻。 此情此景下,这里了无人迹便也是应有之义。 蒙蒙月光映照下,灰坑某处边缘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只见他掩着口鼻,小心翼翼地绕过一辆辆粪车以及地上的污物,缓缓朝灰坑内走来。 这人走动间右臂微举,似托着某种物事。那玩意儿在其手掌上爬来爬去,时不时高声鸣叫一声,赫然是一只长者翅膀的飞虫。 等到行至灰坑某处,飞虫爬动得愈发急躁,鸣叫也愈加高亢。而这人却是一把将飞虫收起,站在原地哈哈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你个王典!好你个王神医!你们这些散修果然都是属臭虫的,就知道往这等污秽之处藏身!” 一句奚落叱骂说尽,周遭却没有回音,且一丝动静都无。 刘召冷笑一声,似对这种反应毫不在意。 下一刻,只见他又是轻拍一下灵兽袋,随着一道黄色气芒从袋内喷出,刘召顺势伸手一接。 等到气芒渐渐消散,在刘召的手中,已是多了一只手掌大小的黑色蛤蟆。 刘召将蛤蟆高高举过头顶,调运法力猛然按压其柔软的肚皮。蛤蟆受不得这种刺激,当即便“呱呱”鸣叫起来。 其声粗粝难听,直透耳膜。令闻者头昏脑涨,气血翻涌。 “哗啦”一声,就见从离刘召不远的一处灰坑里,挣扎着滚出一个人来。 不是刘大少苦苦寻觅的散修王典,又是何人? 第99章 扮猪吃猪(二) “哈哈哈哈,王道友怎么不跑啦?” 看着在地上手捂脑袋痛苦挣扎的“王典”,刘召高举蛤蟆,一脸得意地向其靠去。 “老子本以为,我那太爷……三长老既有禁令示下,尔等散修该会乖乖听话的。却不想王道友原来竟还是一个风流种,宁愿违犯禁令也要来这暨阳城内快活一番!” 此刻,刘召手持蛤蟆距“王典”已是极近,其不但半蹲下了身体,还将不住聒噪的蛤蟆凑到了“王典”耳边。 却是不想,此时本该在地上头痛难忍的“王典”却是突然飞身腾起,扬手便向刘召甩出数十根泛着幽光的金针。 “来得好!” 面对着这手突然袭击,刘召却是不惊反喜。他藏于袖中的左手飞快抬起,一枚巴掌大小的紫色盾牌从其手中疾速射出。盾牌浮空期间,体型也是倏忽暴涨,等到其将所有金针尽数挡下,盾牌的体型已是堪比门板! “哼哼!家中长辈从小便教育我等散修狡诈,老子若无十分底气,怎会凭白靠你这么近?” 见自己的突袭被对方轻易破解,“王典”明显一愣,不过他也知今晚的对手很是难缠,于是便咬咬牙,从储物袋内取出一团棉絮状的法器。 这件法器名唤云盾,在低阶修士中很是常见,不但能用来防御,也有一定的隐匿效果。 只见“王典”调运法力激发云盾,那团“棉絮”刹那间便化成了丈许大的云团将其身体完全笼罩,与此同时,“王典”身形疾闪,显然还是没有放弃从此地逃离的想法。。 “哈哈,身为散修竟还敢与老子拼斗法器?真是痴心妄想!” 对于“王典”的逃离刘召似早有应对,只见他一边维持着身前巨盾形态不变,一边不慌不忙地收回蛤蟆,同时又从储物袋内取出根泛着红芒的长鞭。 直到看到“王典”匿身的云团即将逃出灰坑范围,刘召才抖手一甩,将长鞭向陈阳遥遥挥去。 这一刻,二人之间相距至少已有八九丈。刘召手中的鞭子看着也不太起眼,长不过六尺的样子。可就在他挥甩之间,从这柄长鞭上却蓦地射出七八根手指粗细的血色鞭丝,须臾间便没入了远处的云团中! 云团之内,陡传一声痛苦的惨叫,紧接着,云团便瞬间停下了移动的趋势。并且看云团在原地不停颤抖的样子、以及从其内里时不时传出的惨哼,不难推测藏于其中的“王典”此时正在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刘召左手持巨盾,右手提长鞭,向着云团所在一步步踱去。他愈走,脸色便愈发癫狂,愈走,嘴角的那抹冷笑便愈加肆意。 等到他彻底驻足于那团云团跟前,一张英俊的脸庞已因癫狂而变得扭曲且陀红。 下一刻,他高高扬起鞭子,向着云团内部狠狠挥去! “啪!” “叫你和老子抢女人!” “啪!” “叫你敢对本少不敬!” “啪!啪!啪!” “身为散修,狗一般的东西,就该对我刘家唯命是从!刘家分予你的灵田你不种,你还想怎地?” “啪!啪!啪!” “你想利用医道赚取灵石?好啊!可曾向我刘家报备一二?猪狗一样的东西,享受着我刘家给你的安全保障,却偷偷摸摸地暗里行动。本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啪!啪!啪!啪!啪!” “老子偷摸出来快活也就罢了,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与老子相提并论!实话告诉你,老子可是刘氏嫡子,待这次任务过后,老子便能成为一气宗内门弟子!尔等散修,就老老实实为我刘家鞠躬尽瘁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大笑间,刘召手中长鞭挥甩不停。可他却是没有察觉,随着长鞭抽打,初时,云盾内部尚有凄厉的惨叫时时传出。等到后来,那声声惨叫中蕴含的痛苦竟在急剧减少。到得最后,虽还有声音偶尔传出,但从中透出痛苦感觉已是丁点也无,更是多出了许多敷衍的味道。 渐渐地,刘召的脸色也开始慢慢改变,手中长鞭虽还在继续挥着,可其脸上的癫狂却已在缓缓退去。 某一刻,刘召蓦然间收起长鞭法器,将那只巨盾重新挡于身前。同时他双脚发力,便要朝灰坑外奔去。 身后云团中,陡然传出声悠长的叹息。这声叹息入耳,竟是令刘召奔跑的身形猛然一滞。刘召右手颤抖地拍抓灵兽袋,用最快的速度从内召出了飞禽妖兽。 他顺利地攀上了禽鸟脊背,可就在那巨大的禽鸟带着他即将飞离这片区域时,却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墙壁,陡然间便从空中摔了下来。 “这是……四柱壁垒阵!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地面上,身体被禽鸟压住的刘召骇然变色,禁不住惊呼出声。 身后,有脚步声徐徐传来。刘召祭起巨盾第一时间挡住身体,然后才费力无比地回过头去。 不远处,“王典”的身影从云盾化作的云团里慢慢走出。人,还是方才那个人,但其身上散发的气息,赫然已从练气三层变成了练气九层! “咳……咳……”刘召喉头发堵,似有口老痰淤在了那里。直到良久后,才终于吐出了那口郁气。 “原来道友……之前一直是在扮猪吃虎。” “不,你搞错了,本人非是吃虎,而是吃猪!” “……” 刘召被“王典”一句话堵得一滞,不过他也知此时不是嚼舌根的时候,于是便尽量摆出平日里的高贵姿态,放缓语气说道 “今日之事,其实全是一场误会,哈哈。道友当知,我刘召可是刘家嫡子。今次带咱们出来的三长老刘厉,不才正是刘某的太爷爷。只要道友今晚能放过在下,在下定会央求太爷爷解决道友身上的噬心虫毒……” 说话间,瞅着“王典”脸色不变,脚步更是不停,刘召登时便有些急了。 “王道友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刘家定要与你不死不休!还有……还有……对了!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刘家这次征召你们是去干什么吗?我可是知晓许多秘密,只要你不杀我,我愿将所知一切悉数相告,否则,你休想从我这儿……啊!啊——” 最后一声惨呼间,刘召就见“王典”右手微抬,继而狠狠一压。就见一张丈余大小、完全由法力凝成的巨掌随着其动作抬起又压下。 眼睁睁地,刘召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前巨盾在巨掌的压迫下分崩碎裂,然后,他的意识也紧接着陷入了一片黑暗。 临死之前,尚有不甘的念头在心底流转。 “难道这人,真就对这次任务没有一丝兴趣么……” 第100章 审尸得密 夜色依旧深沉,在暨阳城东百里开外的某处山谷内,数十名从刘家出来的修士依旧在入定修行。 约莫丑时三刻时分,山谷入口处突有一团黑雾倏忽而现。雾气消弭后,从中现出一道身穿黑衣的人影。 只见那人先是在谷口周围扫视一圈,确认周边无人后,才迅速将先前留在此处的几枚刻有探测法阵的阵盘收起。 做完这一切,这人体表便再次绽出黑雾隐匿住身形。并在夜色的遮掩下,迅疾无声地朝山谷内部射去。 直到抵达一座木屋跟前,这人才再次顿住身形。 他维持着身周黑雾不散,慢慢伸出手掌按住房门,待用神识再三感应安全后,才悄无声息地往前一推。 木屋之内,正在蒲团上盘膝修行的陈阳听到响动缓缓睁开双眼。 他看着站在眼前的身影,嘴角一翘,绽出一抹微笑。 下一刻,他整具身体便蓦地爆成一团荧光,悉数飞融进了放置于蒲团上的一张符箓中。 房间之内,撤去隐匿术法的陈阳弯下腰,将这枚符箓小心收起。 他的脸上露出明显的肉疼之色。 这张替身符,乃是他花一百灵石从坊市内的符缘阁淘得。当时购买此符时,符缘阁的老板沈霄曾竭力声称此符可迷惑练气期修士,关键时候可以保命! “唉,也不知将这保命的玩意儿用在今晚到底合不合适。若非刘家逼老子吃了那劳什子噬心虫卵,借助此符逃离此地才是上策啊……” 自言自语间,陈阳黑着一张脸摸了摸小腹位置。因身负医道术法,感应敏锐,他从下午时分便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在隐隐蠕动,已经确认这噬心虫一说并非虚言。 趁着无人注意时,他也曾想过法子将虫卵取出。可调运起的法力一接触这枚虫卵,当即便被其吸收一空!不但除虫的目的没有达到,竟还有了助其提前孵化的征兆! 既然拿这枚虫卵没辙,陈大少便也不敢造次,不得不听从起刘家的吩咐。 夜深之际,随着修士们陆续安顿,陈阳也寻到一处角落准备歇息。 当然了,生死操之人手的感觉十分不爽,他哪能真正做到入定? 此次这项任务,刘家可谓是保密至极。若想真正争得一线生机,就必须得先弄清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刑讯逼供的手段太过低级也太过凶险,得到的消息有时还真假难辨。旁人遇到此种处境说不得已是挠破了头皮,但对陈阳来说却并非无解。 因为他可是审尸官啊。 趁着外头夜深人静,陈阳往自己身上足足贴了五六张敛息符溜出了房屋。 他来到山谷入口,遥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暨阳城,不知怎的便想起刘厉之前离开时,看向刘家众修士的那道警告眼神。 按着原本计划,陈阳本想偷偷袭杀一名刘家修士进行审尸的。可在那一刻,他却鬼使神差地在山谷入口布下了数道探测阵法,然后便回到木屋耐心等待。 等待没多久,当探测阵法真的被人惊动时,陈阳的一颗心才算是真正放下。 他知道,夜里敢于溜出山谷的定然是刘家修士。而既然已有落单的“马蜂”,他当然也就不用冒险去捅那偌大的“马蜂窝”了。 离开山谷前,考虑到刘厉与那西门博随时归来的可能性,陈阳便咬咬牙将那枚珍贵的替身符取出、激活……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就无需过多赘言了。 仗着修为超出那刘家小子良多,陈阳提前进入暨阳城内布了杀局,而事情的发展也未超出陈阳的掌控,他最后顺利斩杀了这个自称是刘家嫡子的家伙。 …… 关好门窗,激活防护阵盘,陈阳毫不犹豫地召来了审尸官堂。 当大堂内的灰雾堪堪将他身形笼罩的时刻,门口处也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官堂大门被打开,来者自然便是那位飞扬跋扈的刘家修士。 甫一进入这座诡异的大堂,这个刚死不久的年轻人本能般地便想大喊大叫一通。 可是,迎面袭来的几道雾索不给他发作的激活,眨眼间便将其捆成了一头“猪猡”。 案堂之后,陈大审尸官好整以暇,开始“翻阅”起了此人的生平经历。 “哦,原来这小子叫刘召啊……” …… 刘召的生平其实颇有些泛善可陈。他是刘家三长老刘厉的玄孙,确实可以算作刘家的嫡系子弟。 此子生来便是一副跋扈性情,尤其是当他被家族测出具有三灵根资质时,霸道阴狠的做派更是变本加厉。 从小到大,刘召耳濡目染家族对散修的压迫,便打心底看不起所有散修。 散修们在其眼中,资质低劣、苟且偷生、贪婪粗鄙且又阴险狡诈。每每有散修落于他手,他都会肆意折磨一番后残忍杀害…… 当然了,因为刘召正是死于自己之手,所以陈阳对其一惯做派并无多大兴趣。他先是关注了一下刘召修行的家传功法——《四象御妖诀》。然后,便将全部精力集中在了刘家的这次任务上…… 第101章 升仙令! 前段时日,有刘家修士路经暨阳城时,在暨阳北面的镐阳山上看到有散修诡异出没。 刘家人看其鬼祟,便将那人抓住审问,然后才知那散修竟是早已灭亡的修仙家族陈家的后裔! 修仙陈家,在沁水国的修行界可谓是大名鼎鼎,传闻陈家的开山老祖陈西夷本是一气宗的金丹真君。某次游历沁水国,西夷真君竟在暨阳周边发现了一处玄级灵地! 灵地分属,天、地、玄、黄。按说,达到玄级的灵地已非金丹真君可以染指。不过有趣的是,这片灵地的级别虽然不低,但其占据的范围却太过微小。有一气宗高层曾来此地走访查探,颇觉这里十分鸡肋。 不过虽然一气宗看不上这片灵地,西夷真君却将其引为至宝。 经过一番复杂的操作,陈西夷成功地从一气宗手里得到了这片灵地的所有权。然后,他出走一气宗,在这镐阳山周边创立了陈氏家族。 依靠着玄级灵地的浓郁灵气,陈家的发展蒸蒸日上。不但家族本身高阶修士辈出,就连外界的厉害散修也多有投靠。 短短百年时间不到,陈家就发展成了沁水国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族。 怎奈,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多年前,暨阳一带地龙翻身,连带着镐阳山下的玄级灵脉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灵脉既然不存,附庸于其上的灵地、家族便也成了无根之水。 此后一百多年里,陈家修士渐渐青黄不接,外面的散修也如那闻到肉腥的苍蝇,时不时便来袭扰一番,斩杀陈家修士,抢夺陈家传承。 直到有一日,昔日偌大的修仙家族轰然倒塌,陈氏子孙也如那树倒后的猢狲,消散的了无踪迹。 碍于陈家往日名气太大,接下来的数百年里,时不时便有散修来到此地搞搞探察、碰碰运气,想着是否能从这里发掘出一些蒙尘的宝物。 可惜的是,并非人人都是那话本中的主角。散修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但数百年间,从未听说过有谁从这片废墟里得到过便宜。 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淡了寻宝心思,任此地荒芜,将其视作了一处寻常之地。 直到那一日,刘家将那名散修抓住,一番审讯后才发现这人竟是陈家后裔。而他此来镐阳山的目的不为其它,竟是为了一枚传说中的“升仙令”! …… 刘召的记忆“翻阅”至此,陈阳也忍不住心头一震。 “怪不得刘家此行如此谨慎,处处藏着掖着,原来竟是为升仙令而来!” 上百次审尸加上三年来的修仙经历,使得陈阳早已不是修行界的菜鸟,怎可能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升仙令? 据说一气宗创立之初,百折千挠、困难重重。待到宗门后来在云洲站稳了脚跟,当时的宗主云阳子有感于创业之艰,便向为宗门创立做出突出贡献的十位弟子各发放了一枚升仙令。 云阳子曾留有遗言后辈弟子,凡手持升仙令寻上一气宗者,宗门必当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若持令之人身具灵根,不论优劣皆当引入一气宗内门。 若持令者无法修行,也当助其成为一国之君,世代享受繁华…… 总之一句话,这升仙令可是个好东西,不但令凡人趋之若鹜,就连修士见了也要撸袖子上前死命拼抢。 而在那个时候,惊闻镐阳山下竟还藏有一枚升仙令,刘家怎能不欣喜若狂? …… 得知升仙令的存在后,刘家在兴奋之余,第一时间便开始了相关布置。 他们将那名陈姓散修带至镐阳山,潜入地底三百丈处,逼迫其打开陈家留下的密阵。 据那陈氏散修讲,地底密阵乃是西夷真君在世时所留,其以五行颠倒阵为阵基,辅以一些增强攻击与防御的迷杀阵法。 在刘家修士们的帮助下,陈氏散修顺利打开了祖上遗留密阵。但也在那个时候,他们才发现经过上千年的沧海桑田,阵法的结构已是发生了巨大变化! 或许也与当初的地龙翻身有关。密阵开启后,众人才发现阵法内部早已是一片混乱——五行之中水火相激,金木征伐,又有土性元素上下颠倒,处处隐藏杀机。 此外,地底空间也受混乱的阵法气息侵扰,诞生出了许多阴邪诡谲的妖鬼之属。它们潜藏于阵法空间各处,残忍嗜杀,对踏入其中的刘家修士造成了很大的损伤。 对于这种明显已经失控的阵法,欲谋求藏于其中的升仙令,唯有强闯一途。 而强闯法阵,可是要死人的呀…… …… 刘召的记忆终于“翻阅”完毕,陈阳独坐于宽大的官椅上,却是陷入了一阵沉思。 大堂之内,被困缚的刘召还在“呜呜呜”叫着,不过随着地面上鬼爪探出,将其一把拉入地底后,偌大的厅堂便重新安静下来。 陈阳头顶虚空处,有奖励讯息开始凝聚,可陈阳此时却没了往日的兴奋。他随意翻涌思绪,向审尸官堂传递完想要刘家功法的意念后,便再次微蹙眉头思考起来接下来的打算。 对于升仙令,他陈某人也很想要! 所以接下来,还是继续“听从”刘家安排吧。 …… 卯时时刻,东边天光已是开始放亮。山谷之内,一个个修士从休憩中醒来,重新汇聚成了两个群体。 朝阳初生之际,众修士头顶上空有破空声隐隐传来。 尔后,随着一道腥臭的气息压顶落下,外出一夜未归的刘家三长老刘厉、以及供奉西门博,终于回到了这片山谷之中。 与昨日离开时的仪表堂堂不同,此时无论是刘厉还是西门博,身上都有些狼狈之处。 刘厉的左侧衣角断了一截,西门博则是裤腿熏黑,就像是被烈火炙烤过一般。 此刻无论是刘家修士还是被强征来的散修,皆不知这二人昨夜在哪儿受了如此挫败。 唯有陈阳心下清楚,这二人,昨晚定是在镐阳山地底探查了一晚。就是不知他们此行搞出个章程没有。 第102章 老子像花魁? “三长老……” “西门供奉……” 刘厉、西门博甫一落地,刘家一众修士当即便凑了上去。旁边的散修见此一幕,很是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刘厉形貌虽有些狼狈,但其却威严犹存。陈阳站在远处遥遥观望,只见刘厉向西门博使了个眼色,然后,便见西门博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阵盘。 输入法力后,那阵盘当即飞至刘家众人头顶。尔后,随着阵盘开始旋转,便有一道淡蓝色的光幕铺展开来,将所有的刘家修士尽皆笼罩其中。 散修们置身于外,因有光幕阻隔,一点儿也探知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是道隔绝阵法!这老东西躲在阵中,定是在为这次行动进行安排……” 因已颇通阵法之道,且又知晓了刘家此行的目的。所以只是一眼,陈阳便猜出了刘厉此刻的所作所为。 “只对家族修士做出安排,这是明摆着让散修们当炮灰啊。” 陈阳暗忖之际,不远处的光幕已是渐趋暗淡。待到那枚阵盘停止转动,刘家众人的身影也终于再次显现。 西门博上前几步,冲站在远处、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散修们招招手。待到散修们靠近,他遂和颜悦色道 “事到如今,也该向你等讲讲这次任务的缘由了。” 他轻咳一声润润嗓子,看到散修们已齐齐朝他看了过来,便继续说道“前段时日,有我刘家修士路径此地,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在暨阳城北的镐阳山底竟有一座大型阵法。” “这座法阵存在的来历和时间已不可考证,我等估计上千年怕也是有的。因其存在的年代太过久远,又无人主持修葺,时至今日,阵法受地脉之火侵扰,已发生了混乱变异!” “似这等乱阵,若对其视而不见,日后定会酿成大祸!到时不但这整座镐阳山会崩倒碎裂,就是这拥有百万人众的暨阳城,也难以幸存!” “我等修行之辈,看似超脱,根基却还在凡俗,遇到这种祸及百姓的灾难,岂能袖手旁观?说实话,昨日出发前,三长老逼你们服下噬心虫卵,非是信不过大家,只是希望这次行动咱们能勠力同心,一同解了暨阳城的灭顶之灾!” 一番慷慨激昂后,西门博抬眼打量诸多散修,不出他所料,从散修们的脸上,他没看到一丝动容关心的样子。许多散修的嘴巴更是悄悄撇起,就差问出“西门供奉,您真当我等是傻子不成?” 西门博脸色不变,对散修们的表现丝毫不以为意。刚才那番漏洞百出的讲述,散修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刘家已给这次行动找到了说辞。等到这次任务过后,若散修中还有人幸存,也不怕其泄露了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 见散修中并无人敢对自己的说法表示异议,西门博话题一转,说起了这次行动的具体方案。 “昨夜我与三长老一夜未归,正是去镐阳山地底对这座乱阵探察了一番。此阵虽乱,却也并非无法可破。我们二人在绕行此阵时,发现这乱阵的东南角上有六处破绽。我俩打算将你等修士分为六拨,每一拨派遣五名散修及两名家族修士。” “每一拨修士负责一处阵法破绽,尔等入阵后,行进统筹皆由刘家修士安排。希望你们在此过程中,可以齐心协力找到乱阵阵眼,尽快解决此阵,还暨阳百姓以安定!” 寥寥几句话,西门博不必征求散修意见便为这次行动做好了安排。他回首看向刘厉,二人眼神略一交流后便决定即刻出发行动。 依然如昨日那般,刘厉重新召出了飞蜈,西门博则祭出了巨大飞剑。 不过临近出发之际,刘家这边却是生出了一场骚乱——三长老刘厉的玄孙,那个名唤刘召的青年竟是不知所踪! 刘家这边有修士出列,提议三长老先遣人去四处搜寻一番。但这个建议却遭到了刘厉的拒绝。 抚着颊下长须,刘厉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远处的暨阳城一眼,随后大手一挥。 “出发!” …… 暨阳城北五百里,有一占地千顷的大山,名唤镐阳山。 镐阳山巍峨高耸,昔日曾是陈家灵地的中心,在沁水国诸多名山里,也是赫赫有名之辈。 可惜的是,数百年前随着陈家的分崩离析,此山的荣光也是消散殆尽。到了眼下,其不过就是一座普通山峦罢了。 这一日,随着一声暴躁的嘶吼从空中传来。镐阳山东南山脚处,有两道遁光迤逦降下。遁光散去,露出了两拨泾渭分明的修士。 其中一拨修士身着月色长袍,脚踏巨大飞蜈,神采飞扬,各个朝气蓬勃。 但另外一拨从巨剑上走下的修士,则衣着混乱,人人黑着一张脸,不情不愿,满满一副杂牌军的既视感。 刘厉与西门博收起妖兽和法器,将两拨修士召至一处。就像先前出发时说得那样,他们要把这些人分成六组。 大家都是修仙者,平日里总有几个相熟的。而刘家对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显然也不想管束,于是不大一会儿,各组的人员便悉数成型。 陈阳站在四名散修中间,颇为无语的左右各望一眼。 站在他左侧,与他紧挨着的是慧痴和尚。感受到陈阳目光扫来,慧痴竖掌施礼温言一笑,似是告诉陈阳此行有他在,定不会叫陈阳陷入危机。 嗯,慧痴的修为前面已经提过,已臻练气七层,在这些散修中足以排进前三! 站在陈阳右侧,同样是练气七层修为的是一个浓髯大汉,名唤王彪。 方才自行分组时,有不少散修欲与陈阳一组,可当王彪将修为气息一露,散修们顿时就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彪将王典道友霸占。 除了慧痴和王彪外,与陈阳同组的另两名修士分别叫丁胜和吴广。这二人的修为在散修中也是排名靠前之辈。 一句话,虽然“王典道友”修为不高,可作为此次行动中唯一的医道修士,早就被所有散修暗中觊觎。 恰如那刚刚出阁的花魁娘子,甫一登场,便引来了一堆狂蜂浪蝶的疯狂追捧,受“惊”不小。 第103章 入阵 散修们分组既定,刘家修士的分组也很快完成。 令陈阳意外的是,那个冰山少女竟然与他拼到了一组。 显而易见,他们这组散修的实力应是最强。实力最强意味着他们这组散修最难调遣,可安全性上却也能得到最大的保障。 如此一想,这个少女的身份就有些意思了…… “在刘召记忆里,这女子的名字貌似叫沈冰瑶,不久前才来到刘家灵地。刘家高层对她的来历讳莫如深,就连刘召这样的嫡系子孙也弄不清她的真正身份。只知此女很受刘家家主重视……” 心头暗忖间,陈阳便想着要不找个机会杀掉此女进行审尸,那样,任其身负天大机密也得向他陈大少乖乖敞开心扉。 当然了,这种念头也就在脑中想想而已。此刻场景不对,时机亦不对,还用不着和刘家撕破脸皮。 各小组分配完毕,刘厉倒也不拖沓,当即便引着他们向镐阳山地底行去。 此刻的镐阳山东南山脚,早已被刘家人挖出了一条丈许宽的通道。通道入口处,热气腾腾,有淡淡的硫磺气味弥漫。 跟在刘厉与西门博身后,陈阳等一众修士不断向下行进。每行数十丈,周围石壁上便有一颗夜明珠权当引路。话说这条通道于凡俗来讲工程殊为浩大,但对修仙家族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如此这般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某一刻,陈阳一脚踏出,前面豁然开朗。 抬眼望去,前面应是个地底洞窟。洞窟硕大无际,给人无边之感。 可如此大的洞窟却一点儿也不让人感到空旷。 因为映目所及处,地窟地面皆被一层厚重的红色光幔填满。因已有一定的阵法基础,陈阳一眼便认出这层红光乃是由更深处的地脉之火散发而出。 红色光幔之上,又有金绿褐蓝四色交揉,且时时旋转不休。这四种色彩加之底层的红光构成了一幅动态的绚丽图画,美丽无比,引人入胜。 但是,若你真的被眼前美景所吸引,那可就离死不远了。 从刘召记忆中得知,眼前这瑰丽的景象正是地底乱阵的外在表现。“图画”中的金绿蓝红褐五色,代表的正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据说,陈家老祖西夷真君本就擅长阵法之道,他在此处布下五行颠倒阵,借用地脉之火推动阵法运转,本意便是期望此阵能护得家族万代延绵。 虽然后来因为地龙翻身导致此阵混乱变异,可其中的杀伐手段却还是留有大半,别说是练气境修士,便是筑基真人闯入此阵,一着不慎也会身殒。 当然了,关于此阵的底细刘家修士自不会透露。三长老刘厉站于众人之前,感受着从前方传来的混乱撕扯之力,又微微回首看向裹足不前的众多散修。 只听他轻咳一声,语气却罕见的温柔起来“诸位,前方便是我等此次面对的乱阵了。踏入此阵,确有一定风险。可为了暨阳城的数百万百姓,我等就只能冒险!” “从此处左拐前行约莫二里,有老夫和西门供奉发现的六道阵法缝隙。我们二人已经在缝隙处做好了标记。诸君,但请上路,老夫和西门供奉将守在此地,以为尔等接应!” 动员话语说毕,刘厉侧开身体,让出了通行道路。而在其身后的诸多散修,也在各组刘家修士的带领下,不情不愿地向前方走去…… 陈阳这组的带队者,除了那个名叫沈冰瑶的少女外,另一个刘家修士名唤刘元。 刘元此人年约四旬,身材高大健硕,从其外露的气息看,修为当有练气六层。 练气六层的修为,在整个刘家中也属中坚力量了。所以从他们七人组队伊始,刘元便当仁不让地兼起了队长之责。 哦,至于沈冰瑶这个女子,哪怕此刻正行于乱阵边缘,也是一副不言不语的样子,似对万事皆不萦于怀。 依着刘厉的指示,七人靠着洞窟石壁向左边行去。此时行路与方才在地底通道中的感受完全不同——右侧远处,乱阵表面的瑰丽图案惑人心神,里面明显掺杂着一些幻法元素。而在他们周边,时不时有一股或炽热、或阴冷、或厚重、或凌厉的罡风刮过,逼得他们不得不运起全身修为相抗。 陈阳跟在慧痴和尚身后,只见大和尚运起佛道功法撑起一圈金色盾墙。盾墙不但将道道凶猛的罡风阻挡在外,还顺便将陈阳圈了进去,倒也省的陈大审尸官耗费法力。 行进途中,陈阳愈走,愈是对这座乱阵感到震撼。因为直到此刻,他依旧未估摸出这座大阵笼罩的范围到底有多大! 想那陈西夷区区一个金丹真君便能布下如此大阵,那传说中各家仙派的护教法阵又该是何等规模?! 另外,刘厉声称他发现的阵法破绽皆在乱阵东南角,以这座法阵的规模之巨,陈阳毫不怀疑在别处也有着这种直入法阵核心的破绽! “呵呵,若在法阵中行进时,突然发现有其他外人也进了此阵,那才叫有趣呢……”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陈阳脑际,不过他略一思索,便想到万一在阵中真的遇到外人,那也是该刘家头疼的事,他只管脚底抹油即可…… 就这样,一行七人艰难前行,二三里的路程转瞬即过。某一刻,陈阳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间隔插有六面丈许高的旗帜。 那些旗帜表面泛着青光,凝聚成六道青色光索,遥遥指向远处的混乱法阵。 顺着青光指引,陈阳只见在远处的法阵表面、在那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行颜色的奔腾变幻中,时不时露出六个魆黑的孔洞,就像巨兽的口器在择人而噬。 “就是那里!已经有咱们的人进去了!” 刘元突发一声兴奋的叫喊。尔后,他冲沈冰瑶传音一番,令沈冰瑶走至最后,而他则走在最前,二人中间夹着陈阳等五名散修。 瞅准某刻孔洞闪现的间隙,刘元口中呼喊一声,当头向洞内冲去,后面六人也是有样学样,一刻也不敢停留。 等到孔洞再次被五行之力掩盖、消失,重新看向原地,已是没有了一个人影…… 第104章 反抗与镇压 一种强烈的失重加眩晕感过后,陈阳感到脚下一实,刷地睁开了双眼。 与他想象中不同,眼前所见,并无乱阵之外五行之色杂糅流转的瑰丽场景,赫然是一片再平凡不过的山地。 目之所及处,天空昏黄、地面暗黄,广袤的土地上碎石遍布,竟无一丝绿意。 一股泛着硫磺气味的山风拂面而过,更为此间天地添加了一丝寂寥。 陈阳身侧,名唤丁胜的散修口中喃喃,“原来乱阵中竟是这般景象,看上去也不是太危险的样子。就是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来到了这里,若是大家合兵一处,倒也不愁找不到此阵的阵眼……” “哈哈哈,你这蠢货就别犯傻了!这座乱阵的本体是五行颠倒阵,听名字便知此阵变幻莫测。别看其他人入阵时离我们不远,可经过阵法变幻,他们早就不知被传送到了哪里。” 此刻,经过初始的不适,五名散修及两名刘家修士已渐渐恢复了身上元气。 名唤吴广的散修见丁胜言语幼稚,忍不住出言讥讽。他先是指出在此阵中不可能遇到其他人,言到末了,却是目光阴冷地看向了两名刘家修士——刘元和沈冰瑶。 “二位,此刻你刘家长辈不在,有些话吴某便就直说了。刘长老之前声称此次专为解救暨阳百姓而来,呵呵呵,说实话,就算这事为真,可暨阳城的生死与我等散修何干?” 吴广说出这番话时,慧痴和尚双手合十、闭目诵念真言。看上去形态粗鲁的王彪眼睛微眯,也看不出其心中所想。陈阳则是负手而立、抬眼望天,同样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唯有最开始说话的丁胜微微颔首,似对吴广的言论很是认同。 吴广眼里闪过一丝愠怒,显然是对另外三名散修的表现很是不满。不过此刻并非追究这个的时候,因为刘元略带平淡的声音已是响起。 “这样子……那好吧,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吴广的嗓音蓦地提高,“哈哈,别以为我等不知。三长老和西门供奉守在阵外,不就是怕我等散修临阵逃逸么!确实!若在法阵之外,吴某万万不敢造次。可此刻咱们已是置身阵法之中,老子若待在此地不走,你们刘家能拿老子怎地?!” “那个……吴道友,咱们身上,可还有刘家下得噬心虫卵呢……” 一旁的丁胜弱弱开口,似是好心提醒了吴广一句。不想吴广却陡然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丁道友,刘厉也说过噬心虫卵三天后才会孵化。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早就有人完成这次任务了!咱们只要待在此地不走,最起码安全无虞。你也不必担心刘家知晓此间之事,只需我等五人团结一心……” 说到这里,吴广看向刘、沈二人的目光中渐渐泛起一股杀意。只是,不等他将这股杀意落到实处,蓦然间,他就感到肚子一阵剧痛! 这种疼痛来得突兀且又强烈,哪怕他有练气六层修为,也不能压制其万一。 很快,吴广就疼得在地上打起了滚儿。他狰狞着脸向陈阳艰难爬去,盼着“王典道友”出手为他减轻痛苦。 却是不想,未及靠近“王典”,其人竟是默默后退了两步。 心头惊愕间,吴广察觉“王典”目光有异,便忍着剧痛顺其视线望去。正看到不远处的刘元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枚玉符。 只见刘元手持玉符,双眸阴冷地看向吴广。待看到吴广脸色大变,便于一声冷笑后,狠狠捏碎了手中玉符。 “嗷!!!” 随着玉符碎裂,吴广口中也同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凄厉惨嚎。 众人眼中,就见吴广本是平坦的肚腹处蓦地一下膨胀如球!那球体在体型爆涨的过程中也在不断蠕动!蠕动向腰身,撑裂皮肉!蠕动向胸膛,挤断肋骨! 到了最后,这颗肉球在吴广的左胸处停了下来,体型如婴儿般不再胀大,动作也渐趋停止。 唯有声声咀嚼肉骨的声响闷闷传出。 话说到了此刻,吴广仰躺于地,形容枯槁如皮包骨,充血的双目也大大睁开,已是气若游丝。 但他经受的痛苦显然还未结束。 某一刻,许是吃饱了心脏血肉,那颗肉球竟是蓦地一下撑裂开来,有一条成人手臂大小、浑身布满黑毛的巨虫从烂肉里缓缓爬出! 巨虫爬出的那一刻,吴广本是干瘪的嘴巴再次大大张开。他已是无法发声,可是大痛无音,围观的众人单是看其临死前的表情,便忍不住泛起感同身受的战栗。 散修丁胜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猛地冲向黑毛覆体、看不清具体模样的巨虫,挥手甩出几颗火球,同时双脚发力,在巨虫身上拼命踩踏。 数息时间过后,虫子在丁胜的蹂躏下已变成了一滩肉泥。可丁胜却似毫无所觉,依旧在不停地踩,不停地踩。仿佛唯有这样,才能防止自己体内的虫卵提前孵化。 不远处,刘元面无表情地轻咳一声。 这道声音入耳,正在疯狂踩踏的丁胜身体又是一颤。他停下动作,看向刘元,游离的目光慢慢聚集,从中透出强烈的恐惧。 “对!对!咱们的任务是寻找法阵阵眼。我……我这就去探路,这就去探路……” 一边低声呢喃着,丁胜一边跃起身形,就要当先朝前方奔去。 正在这时,远方山地处突然刮来一股泛着金芒的旋风。 若是在之前,察觉到旋风诡异,以散修之谨慎,丁胜一定会提前避开。 可他此刻却是低着脑袋一头闯入。 旋风拂体而过,金芒之内陡然添加了丝丝血色。站在远处的五名修士见此一幕,连忙闪身为旋风让开道路。 等到他们站稳身形,回首观望,只见在旋风途径处,已多了一具破烂无比的残尸。 那具残尸,自然便是丁胜了。 “王道友,你这是干甚?” 一阵无言中,慧痴和尚的声音突然响起,引得另外三人纷纷侧目。 在他们眼中,只见那个修为只有练气三层的王典,此刻正一步步朝躺在地上的吴广走去。 “大家好歹相识一场,大师也知王某医者仁心,见不得道友曝尸荒野。就让在下,帮他俩收收尸吧。” 第105章 出家人,不打诳语! 其实说是收尸,可此刻置身阵中,陈阳也无法对吴广的尸体过多处理。只能将其大致摆成个人样,再召来火球烧了了事。 丁胜的尸体也是如此这般处理。 在他忙活的过程中,慧痴和尚双手合十,口中轻诵《往生经》。王彪则虎目圆睁,似没想到这个“王典”真有传言中的那么好心。 刘家两名修士中,刘元的眼里已渐有不耐。不过他刚施展秘术催熟过吴广身上的噬心虫,杀鸡儆猴的目的已是达到,不欲再过分逼迫剩下三个散修,故而便没有催促。 沈冰瑶则依旧是一副冰山模样,只是看着陈阳忙碌的背影,眼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异色。 等到两具尸体刚刚处理完毕,陈阳身后便响起了刘元的声音“王道友,这下咱们能上路了吧?” 陈阳连忙转身回应,语气中不乏惶恐,“可以可以!现在就上路!现在就上路!” 有过先前的旋风经历,此刻五人方知眼前这片山地,绝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普通。 在刘元的安排下,王彪不情不愿地走到了队伍最前。在其身后的依次为慧痴和尚、陈阳、刘元自己,以及沈冰瑶。 行进途中,陈阳通过微表情发现刘家这两名修士相互之间其实并不熟悉。或许是见家族高层对沈冰瑶比较重视,刘元一路上对这个少女也算照顾有加。可是面对刘元递来的好意,沈冰瑶依旧冷淡如初,看其模样,就像是自己并非刘氏子孙似的。 路上,时不时便有诡异的旋风凭空而生。有过丁胜的教训,众人谁都不敢懈怠。但有旋风路过,早早便即避开。 即便如此,风险却也如影随形…… 某一段路途上,领头的王彪看到前方有旋风刮至,当即便呼喊提醒众人闪避。 陈阳脚下发力,一个箭步窜至队伍左侧。却是不想,立足尚未安稳,在他身侧处,竟又有一道掺杂着金丝的旋风生起! 当是时,若靠着练气三层的修为,是决计躲不过这道风墙的。陈阳疾拍储物袋,从内取出张颇为珍贵的防御符箓,心中肉疼至极地想着先和旋风硬刚一把试试。若是不济,便只能暴露自己的真正修为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金钵突然破空而至挡在了陈阳身前。金钵散发出刺眼的金光,组成一张盾墙撞向旋风。陈阳心中将将有所放松,却不想下一刻,盾墙即被旋风无声割裂,连带着那个金钵,也被旋风中的金丝切成了一堆碎铁! 不过也幸好有这金钵阻了一阻,才给了其他人反应的时间。在那金钵碎裂之际,一条散发着浓重寒意的长鞭突兀而至,缠住陈阳腰身便将他拖离了旋风笼罩的范围。 直到周围旋风全部远去,陈阳才心有余悸得深吸了口气。 他走向站在一边依旧表情淡漠的沈冰瑶,郑重抱拳向其深施一礼,“感谢沈仙子出手相救,否则王某定然性命不保。” 没错,刚刚挥舞长鞭将陈阳救出的正是沈冰瑶。不过面对着陈大少的躬身致谢,此女也仅是微一点头后便继续向前行去,就像做出救人举动的非她本人似的。 对沈冰瑶的反应,陈阳似也早有预料。他整整衣袍,这次走向的却是慧痴和尚。 “感谢大师方才出手相救!哎,可惜,还害得大师损毁了一件法器。” 慧痴伸手虚扶打断了陈阳的施礼,脸色温润,笑意灿灿,“诶,左右无非一件身外之物罢了,只要道友无恙,便是大吉。” “大师,那件法器价值几何?我赔给你可好?” “算了算了,贫僧说过,那不过是件身外之物……” “大师,您是出家人,可不能打诳语。” “呃,好吧!这金钵法器还是贫僧祖师的祖师所留,距今怕是已有千年……” “大师,要不这样吧。您刚刚救下王某性命,此举本就无价。再加之大师精修佛道,与您谈及金钱、灵石等俗物本就是件极为亵渎的事情。王某在此应诺你,您今后若再有伤痛,只要寻到王某门上,王某一律为您诊金打三折,您看怎么样?” 对于陈阳的提议,慧痴大师明显颇有些异议。不过此刻众人已重新出发,又有刘元在一旁开始催促,到得最后,和尚也只能口宣佛号,压下了心中那份嗔念。 接下来的路途中,五人时刻保持警惕,小心应对凭空生出的道道旋风,倒也没遇到太过危险的境况。也幸亏此阵历经千年、又无人操控,杀伤力已是大大减弱。到得最后,还真让他们几个练气境修士走出了这片萧瑟的山地。 山地尽头陡然现出两条岔道,其中一条被诡异的浓雾笼罩,另外一条则直通一片茂密的森林。 不论是浓雾还是森林,五人已皆知不能将它们与外界的同类相提并论。 刘元站在岔道口处,思索了一下。然后蓦然回首看向陈阳,语气淡淡说道“王道友,这里有两条路,刘某也不知该走哪条,不若就请你先选上一条给咱们探探路?” 说出这番话时,刘元已是伸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枚玉符。他嘴里虽说着“邀请”字眼,可若陈阳真敢反对,他必会捏碎玉符,催熟陈阳体内的噬心虫卵。 其实行至此处,所有人已发现医道修士在此法阵中完全就是个鸡肋。因为万一真有了危险,生死只在顷刻,哪容得人有时间施法救治? 正是基于这个现实,只有练气三层修为的“王典”就显得没多大用了,用来探清前路刚刚好。 吴广临死前的凄惨模样还历历在目,陈阳哪敢公然违抗刘元的命令?他苦笑着应了一声,然后便踏步向左侧被浓雾笼罩的道路行去。 “王道友且留步,贫僧与你一道前往!” 身后不远处,慧痴和尚的声音突然传来。 陈阳驻足回首,看着向自己跑来的大和尚。 “大师缘何如此?” “贫僧昨日就说过了,此行必要护得道友周全!出家人,不打诳语!” 第106章 惊厥魔音 云雾笼罩的山路上,陈阳和慧痴和尚相携而行。 话说周遭雾气之浓,以他们超越凡俗的视力和神识也只能勉强勘测三丈之距,所以二人一路行来,走得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尝试过施展风咒术吹散浓雾。奈何这里的雾气太过浓郁,上一刻刚刚被吹散一丝,下一刻便有无尽雾气涌来填补空白。他们挥洒法力竭尽施为,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徒劳一场罢了。 既然拿这些云雾没有办法,二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在雾里穿行。幸运的是,一路行来,暂时倒也没遇到过别的危险。 为了排解赶路的无聊及心底的忧惧,二人无话找话,谈兴渐渐浓郁。 “大师,此行危险重重,您原本是不必陪我来此的……” “阿弥陀佛!王道友你又着相了,凡人尚讲善恶相报,我等佛门修士更应懂得感恩戴德。” “唉,王某对大师哪有那么大的恩惠呀。左右不过是为大师治了一次小伤,再说,在下不还收取大师诊金了嘛。” “于道友来说或许只是一次普通的治疗,可在贫僧这里却是天大的恩情……” “好吧好吧,大师愿怎样想便怎么想吧……”陈阳挥挥手,脸色无奈地将这个话题硬生生止住,然后语气一变转换了话题。 “大师,您对刘家这次任务怎么看?真相信他们那套拯救暨阳百姓的说辞么?” 行到此处,再加上之前的一系列经历,二人的关系貌似已很是亲密,这从陈阳愈发随意的语气中就能看出。 “呵呵,贫僧虽修习佛道,可也不是滥善之辈。真要是为了暨阳百姓,那为何在我等体内种下毒虫?暨阳百姓的命是命,我等散修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 想到吴广临死前的惨状,哪怕慧痴佛修出身,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冷厉。 “确实!若是怕我等出工不出力,种下妖虫威胁一番即可,哪用得着真的伤及性命……” “所以刘家这次行动,隐秘至极还只是其一。怕就怕他们目的达成那刻,对我等散修赶尽杀绝啊。” “赶尽杀绝?!” 陈阳的语气一下提高,不过结合刘家此行目的细细思索一番,慧痴和尚的推断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若这次让刘家成功得到升仙令,为了保守秘密,他们这些参与行动的散修还真怕会性命不保! 既如此,那就更不能让刘家如愿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二人心绪起伏,各自思量,倒也没继续交谈。直到顺着脚下道路拐至一座小山后面,陈阳才重新打开了话匣。 “大师,您说咱们走了多远了?” “约莫有六七里了吧。” “这么远的路,想来刘家那二位,已是感知不到咱们了吧。” “那是自然。” “既如此,大师为何还不动手?” “动手?!” 慧痴和尚虽还在走着,可语气中已是透出一股诧异。 “是啊!大师如此热心地陪王某来到此处,不就是想着杀人夺宝么?” 陈阳这句话刚刚出口,一路保持前行姿态的慧痴和尚终于顿住脚步,扭身看向陈阳,一脸的莫名其妙。 “道友最好把这话说清楚,什么叫杀人夺宝?” 面对慧痴的不悦和质疑,陈阳脸上玩味,实则已将警惕提至最高。 他突然再次转换了话题。 “大师可识得麻生此人?” “麻生?他是何人?” “唉,大师还是别和王某打诳语了,”陈阳抬手扶额,似对慧痴的脸皮之厚颇为无语。 “麻生呀!就是那个与你交往甚密,平日里耕种灵田,暗地里却经常与你一道溜出刘家灵地,打劫过路散修的练气七层散修!” “记得你俩最后一次劫掠时终于遇上了硬茬儿。虽侥幸逃回一命,可麻生却是身受重伤,不久便死在了灵地。就连大师你右胸处的伤患,不也是拜那次行动所赐么……” 在陈阳略带夸张的语气描述中,慧痴和尚终于彻底闭上了嘴巴。他双手合十,头颅低垂,叫人一时看不清其脸上是何表情。 但在某一刻,这和尚突然爆吼一声,双手疾挥间,一柄散发着金光的降魔杵电射而出,狠狠朝陈阳脑袋砸去。 “啵儿!” 一声气泡暴裂的脆音下,陈阳的脑袋应声而破。慧痴和尚一愣,不过紧接着,当他看到陈阳的身躯倏忽消散,化为一张飘落在地的符纸时,眼里立即浮现出一片恍然。 “原来是张替身符……” 慧痴口里喃喃,目露狂热。 他一把将降魔杵插在地上,手中掐动佛印,口中默诵真言。随着其动作,降魔杵上的金光登时变得更加炽烈,直到最后,金光竟凝结成蛋壳状的茧团,将慧痴和尚紧紧包裹在了其中。 直到此刻,慧痴和尚才心中大定。他一把将降魔杵重新拔起,伏身如虎豹,在地上快速地游移四顾。 目光如电,面貌狰狞,哪还有先前的慈悲之相? “出来!本佛爷知道你小子还没走!既然敢叫破佛爷目的,你小子就该有些本事,别一味地躲躲藏藏!” “没错!本佛爷早就盯上你小子了!三年行医,想来你小子也该攒下些底蕴了。若是识相的,不若乖乖把灵石法器献出来。说不定老子佛心大发,饶你一命也未可知?哈哈哈哈……” 声声狂笑中,慧痴浑身肌肉虬结,猛挥降魔杵砸向四周,降魔杵在周遭数丈范围内激起罡风阵阵。 某一刻,一道罡风处突然传出一声闷哼。慧痴目中一亮,反手便将降魔杵砸向那里。 一道黑影从降魔杵的阴影下飘然跳出。他脚步一撤,便完全脱开了慧痴的攻击范围,脸上表情淡然,竟没有一丝的恐惧。 “哼,倒是有几分胆色,可惜只是练气三层的废物。” 慧痴嘴里虽在赞叹,手上动作却毫不停歇。双目狂热,便要将陈阳一击结果。 却是不想,陈阳这次却是没有闪躲。而是手中结出道诡异法印,冲着慧痴突然凄厉一啸。 “哞——” 啸声沉浑阴厉,落于慧痴耳中当即令其脸色大变。 “这是,惊厥魔音?!” 第107章 牛刀小试 与五行中的水火不容相似,仙道功法中,也存在着针锋相对的情况,其中的一大代表,便是佛道与魔道的交锋。 只听陈阳一声魔吼过后,在他的身体周侧,当即便浮现出数十具修罗魔影。 这些虚影虽不是实体,可个个面相狰狞,浑身魔焰缭绕。 陈阳口中轻叱一声,这些修罗当即便向慧痴体表的那层金光茧壳扑去。待到它们触及光茧,或是挥爪撕扯,或是张口啃咬。一番撕啃之后,只见那层看上去厚实无比、且坚固异常的金茧上,竟渲染上了一片片犹如墨汁的痕迹。 “墨汁”侵染之处,茧壳开始融化,腾起道道腥臭黑烟…… 躲于茧壳之内,慧痴和尚双眼惊骇地看着眼前一幕,实在想不通一个练气三层修士,在哪儿搞来的这等魔功? 不过眼下明显不是细究的时候!觑见身周光茧已有消融之势,慧痴蓦地又发出一声暴吼。随着他这声怒吼,其手中的降魔杵竟再次绽放金光,金光化作道道箭矢模样,层层不绝地向光茧外的修罗虚影敛射而去。 按着慧痴料想,眼前这个姓王的虽用魔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其修为到底不如他佛爷深厚,只需耐心熬炼片刻,不愁这小子不身死道削。 话说他这身佛道功法,本是早年间从凡俗的一座破庙里获得。这功法的威力虽然不强,但胜在浑厚持久。凭借这门佛功,他以往斗法时常常后发制人,即便对上一些修为超出自己的修士,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而此刻这个王典,竟想凭借一门魔功将他这个练气七层修士压制,简直是太过痴心妄想! 金茧表面处,有道道金光激射而出,宛若利箭般将周围的修罗虚影撕成碎片,斩成灰黑气流。 慧痴居于茧内,双目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外面的陈阳,只待修罗虚影耗尽,便要重新揉身扑上。 可他却是没有想到,眼瞅着周边魔影将尽,眼前这个小子竟再次双手结印、口中呼啸间,又是召出了一批魔影。 并且这一次的魔影与方才那批明显不同,不但数量大大增加,魔影们的身躯也显得更加凝实。 只见道道金光射在这些魔影身上,再不能如先前般将它们撕碎,至多只能留下一丝白痕! “不!你小子的修为有问题,你绝对不止练气三层!” 靠着多年的斗法经验,慧痴一下便看出了陈阳身上的蹊跷。 这一下,他再不敢将胜负寄托于自身修为了,而是伸手入怀,从中掏摸出十二颗白色念珠。 慧痴手捧念珠,潜运法力,激活念珠内的禁制。下一刻,其右臂猛地一甩,便将念珠悉数朝陈阳投去。 这些念珠飞空途中,体型也在剧烈膨胀,待到它们涨至一定程度陈阳才发现,这些东西哪是什么念珠啊,分明是十二颗大小仿佛的白色骷髅! 只见这些骷髅飞近陈阳,阴森空洞的眼孔中冒着绿焰,黑浊的牙床上下碰撞,就要不管不顾向陈阳咬去。 若是寻常散修遇到这么多骷髅围住乱咬,说不得都要手忙脚乱一番,可陈阳看到此幕却是不惊反喜。 “正好!老子审尸三年还不曾与人真正动过手,反正今日机会难得,正好放开手脚玩玩儿!” 嘴角一声哂笑中,陈阳已是运起炼体功法《元阳锻骨诀》。只见他裸露于外的肌肤迅速变成了金青之色。此时恰好有一颗骷髅飞至,陈阳并指成剑,指端青光闪烁,朝着骷髅迅疾一削。 “嘭!” 一声闷响过后,看上去狞恶无比的骷髅应声成了一堆碎屑。 同一时刻,躲于远处光茧内的慧痴也是发出一声痛哼——这些骷髅与他心力交联,法器损毁,自然免不了让他这个主人受到反噬。 话说斗法到了此刻,慧痴和尚心里的震骇是再也难以自抑了,联想到此行路上发生的种种一切,他终于恍然过来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猎人角色,真正的猎人,恰恰是眼前这个扮猪吃虎的王典! 嘴里发出一声呼哨,慧痴就想将骷髅们召回身边,然后自己再伺机逃跑。却是不想,骷髅们飞离得迅速,但那“王典”却是不依不饶。 只见“王典”缀在众多骷髅之后,一边追击,一边双手犹如穿花蝴蝶般在骷髅群中纵横肆虐。 这等速度!这等表现!这等修为!至少也是特么的练气十层! “嘭!”“嘭!”“嘭!”“嘭!”“嘭!”…… 连续的脆响声中,慧痴眼睁睁看着寸功未立的骷髅们纷纷炸裂成骨灰。待到最后一颗骷髅在他面前爆裂成粉。这个大和尚的心态终于是有些崩溃了。 “道……道友,凡事好商量,贫僧愿将身上所有宝物献出,只求王道友能饶在下一命……” “以道友手段,再加之贫僧经验,若咱俩能合伙一处,何愁其他散修……” 求饶之时,他竭力维持着身周金茧不散。奈何陈阳此时已经玩儿够,对自身实力也有了大概认识,已不愿与其继续纠缠了。 陈阳手上结印,再次魔吼一声。这一次,浮现于金茧周边的修罗魔影更为凝实。其中有些还披上了甲胄,挥舞着一柄柄魔气缭绕的战刀冲着慧痴狠狠劈去。 随着众多魔影一起肆虐,包裹着慧痴的金光茧壳再也难以维持,表面裂纹遍布,眼瞅着就要碎裂成渣。 “敢看不起佛爷!老子和你拼了!” 慧痴和尚大吼一声,面目狰狞,双手擎举降魔杵。随着其法力注入,降魔杵的体型开始暴涨。 可是,不等他这拼死一击落下,就陡觉胸口一痛。 落眼看去,一只金青色的手掌正从胸口探出,手掌上,抓摄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同一时刻,站于慧痴身前的陈阳“啵”的一声化成一张替身灵符。而其人的声音也从慧痴身后响起。 “想来你此刻,该是十分好奇我那手惊厥魔音是从哪里学来的吧。告诉你也无妨,惊厥魔音学自麻生,他自第一次与你劫掠散修起,便暗中苦修此法。” “这门魔功是你所修佛道功法的克星,至于麻生他想干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第108章 一个好人…… 看着慧痴的尸体在自己面前软软倒下,陈阳微舒口气,伸手将和尚的储物袋摄来。 神识探入袋中,发现里面的东西也没几样,除了几件上不得台面的破烂法器,便只剩下十几颗灵石了。 话说这种结果也不出陈阳预料,散修本就贫瘠,但凡有些资源便砸在了功法搜寻与购买上,哪像他陈大审尸官功法多得都修不过来。 关于如何处理慧痴的尸体,陈阳此刻颇有了些踌躇。似这等邪修,自打其第一次劫掠他人那刻起,便已注定了有今日这种结果。陈阳有心将其曝尸荒野,不过最后思虑一番后,还是召来颗火球将其尸体引燃。 “眼下身处乱阵,诡异连连,尸体还是烧掉为好。省得它日后撞大运变成尸鬼,来寻本少复仇……” 直到看到慧痴的尸体即将烧尽,陈阳才转身抬脚,准备离开此地。不过他刚刚行了三步,双脚便不知为何蓦地顿住,同时脸色也变得凝重至极,像是在专心感应什么似的…… 此刻,在浓雾笼罩的道路深处、在距陈阳约莫只有一里远的地方,一只木头制作的傀儡老鼠正在缓慢爬行。 这只木鼠制作得粗糙,动作也不太利落,爬行之时,还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动,像是随时会散架的样子。 另外,这只木鼠的背上还负有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随着鼠躯前行,铜镜也在缓缓转动,将沿途映照的一切通过秘法通传给了它的主人。 没错,这只傀儡老鼠的主人正是陈阳。 话说自打陈阳在刘家灵地打起名号、为人看病起,因手里有了灵石,便染上了逛街淘宝的习惯。 这只傀儡鼠正是他某次游逛坊市所得。 话说那日在坊市上,因见此鼠有勘测妙用,曾不止一个修士对其动了购买之念,怎奈那些散修都比不上陈大少财大气粗,最后也只能遗憾的与其失之交臂。 得到这只木鼠后,陈阳便将其放在了储物袋内吃灰,想着今后只要自己不出灵地怕也是用不上它,心里还稍稍有些后悔购买。 不想今次,此鼠倒是派上了大用! 早在先前与慧痴和尚刚刚踏入浓雾时,陈阳便将木鼠隐秘放出。也正是因有木鼠探路,陈阳才敢放心大胆地与慧痴做过一场。 此刻,慧痴和尚已然身陨,陈阳便想着将木鼠收回。 他施展秘法沟通木鼠,却是不想,鼠背上那枚铜镜偶然映射过来的一幕场景,登时便令他愣在了当场,继而便是亡魂大冒。 木鼠前方不远处,本来也是大雾弥漫,难辨东西。可正在此时,却突有诡异的山风凭空升起,吹散了前途雾障,从而也露出了被大雾遮蔽的事物。 那是一棵经年老槐,高不见其顶,树干粗得也足需四五人合抱。 槐树表面的树皮干枯龟裂,正如那八九十岁的老太面庞,透着股沧桑腐朽的味道。在老槐树冠之上,无有绿叶,只剩枯枝。枯枝下悬有异物,数量足以上百,且皆由白布包裹。陈阳透过铜镜仔细看去,赫然发现那些异物竟是一具具披头散发的尸体。 山风轻轻拂动,那些悬尸也跟着一摇一晃。可不论它们怎么晃动,那一双双已然睁开的血红双瞳却始终盯着不远处的傀儡木鼠不动! 从它们的眼神中,陈阳看到了疯狂、阴邪、残忍、渴望…… 他心中猛地一突“怪不得这一路行来没有危险,感情危险都特么在前面等着啊。” 心中略一思忖后,陈阳当即便决定不再前进,立即后退。为了以防万一,他连傀儡老鼠也不要了,只管运起身形,沿着来路疾速返回。 此次借探路之机,他斩杀了对自己欲怀不轨的慧痴和尚。前方有阴尸当道,正好能为这次出手做个掩护。 …… 三岔路路口处,刘元、沈冰瑶、王彪三人实则已等得有了些心焦。 虽然细算下来,慧痴、王典二人走进浓雾的时间也不算太长,但从方才那刻起,从雾中传出的一些声响还是令他们思绪起伏、坐立难安。 因为那一声声隐约可闻的声响,极似人暴怒下发出的吼叫。所以若是不出意外,二人怕是已在雾中遇了危险! 岔道入口处,突有雾气猛烈席卷,刘、沈、王三人同时心头一凛,第一时间便做好了出手准备。 动手施法的前一刻,有一道黑影从浓雾中狼狈冲出,守在雾外的三人看清黑影模样,不得不急忙刹车。 “嘿!原来是你小子!差点儿吓老子一跳。慧痴道友呢?” 散修王彪第一个收起阵仗迎上黑影,他猛拍着黑影的肩膀,同时目光向后,等待着浓雾后另一个同伴的现身。 却是不想—— “慧痴前辈,慧痴前辈他……他已经,身死道消了!” “什么?!” 乍闻噩耗,王彪一下霍然转身看向陈阳,然后他才惊讶地注意到,眼前这名练气三层的年轻修士衣袍碎裂、浑身血污,就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一般。 “快告诉我,浓雾里是什么情况?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 刘元阴沉着脸庞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陈阳衣领喝问。站在远处的沈冰瑶虽没有开口,却也将一双秋水剪瞳投射了过来。 “咳……咳,是这样的。我与慧痴大师进入浓雾后,不久便在路上遇上了数百只尸鬼。那些尸鬼中,僵尸的皮肤有那么硬!吊死鬼的舌头有那么长……” “给老子说重点!” “哦哦,好,好!总之经过一番苦斗,我与慧痴大师才发现我俩完全不是尸鬼们的对手。慧痴大师慈悲为怀,最后决定牺牲自己为我杀出一条血路,所以我就……我才能……” 捏捏诺诺间,陈阳终于将浓雾中发生的一切合盘“编”出。而看着他此时的凄惨模样,再结合方才从浓雾中透出的声响,另外三人倒也不疑有他。 一阵沉默过后,依旧还是王彪当先开口,他语气唏嘘地长叹一声道“真是想不到啊,慧痴道友竟能为了昔日小恩牺牲自己性命。不愧是佛家高人,真是好人一个啊!” 刘元双目中阴厉不散,他缓缓松开陈阳领口,话语中的厌恶丝毫不假掩饰。 “呵!这算什么?老子失去了一个练气七层的有德高手,却只换回了你这样一个废物!小子,你自己说说,等此间事了后,你打算怎样报答慧痴大师的恩情?” “只要王某这次能活着走出此阵,我定要摆上慧痴大师牌位,日日供奉,不敢有丝毫懈怠!” 第109章 妖兽 慧痴和尚的死,告诉了刘元等三人浓雾之内凶险异常,此路不通! 与之相比,另一条直通森林的道路虽也有危险,但好歹视线无阻,于是刘元在权衡一番后,便做了这没有选择的选择。 四人重新上路。只是这一次,当先开路的已不是王彪,而是陈阳。 话说刘元的这番安排明显是将陈阳当炮灰使,或许在其心中,若无陈阳牵累,慧痴和尚便不会死去,他刘某人也不会陷入此等捉襟见肘的境地。 另外,他们刚刚入阵不久便折了三人,能寻到阵中宝物的机会已变得十分渺茫,眼下的每一分战力都值得珍惜。与练气七层的王彪相比,只有练气三层修为的王典就实在有些死不足惜了。 嗯,临死之际,用这小子探探路,权当废物利用了…… 四人一路默默无言,各自提高警惕,很快就踏入了前方的树林中。 双脚甫一踏上松软的林地,陈阳便暗暗将练气九层的神识铺展开来。他现在已有些后悔将傀儡鼠弃在雾中了,否则,此情此景下,哪用得着他陈大审尸官亲身犯险? “不过收回傀儡鼠也就想想而已,在刚才那条路上,怕是木鼠一退,便会将槐树上的尸鬼悉数引来,老子可就陷入群众斗争的汪洋大海了……” 心中自嘲间,方圆十几丈的范围已被神识扫过。感到没有危险,陈阳便微舒了口气。 他继续“趟雷”前行,可这次刚刚走出五六步,便听前方草丛里突然传出一阵索索微响。 陈阳脚步一顿,立时凝目看去。不过很快,他绷起的脸色便重新放松。 ‘呵,不过是只老鼠,吓老子一跳……’ “呀!有老鼠!!!” 陈阳身后,突有一声清脆尖叫传来。这声惊呼乍然而响,惊得许久不曾说话的陈大少是头皮一麻。 陈阳霍然转身看向惊呼之人,做出相同动作的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刘元和王彪。 只见在三人之后,沈冰瑶双手掩唇,杏眼圆睁,面现惊容。哪还有一丝之前的冰山模样? 并且从其声音来看,也是清脆婉转,隐带磁性,叫人禁不住地生出几分怜爱。 被三个男性同伴如此盯着,饶是沈冰瑶一惯高冷,脸上也闪过一丝尬色。 不过此女明显很擅长调节情绪,尴尬过后,她的小脸很快便恢复了淡漠。并将另外三人的目光完全无视,自顾自地看起了前路。 见此一幕,陈阳心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好笑,他长舒口气,准备重启自己的“炮灰”之旅。 可就在目光即将离开沈冰瑶面庞时,却陡然看到此女的脸色又是大变! 看到沈冰瑶脸色突变的同时,陈阳也感到自己背后有股淡淡的凶狂气息蓦然闪现。 他连忙撤步回身,过程中轻拍储物袋,祭出一枚巴掌大的玄铁盾。 待他灌注法力撑起半丈高的盾牌护罩,才发现此刻在他的身后,赫然已多出了一只半人高的丑陋蛤蟆。 这只蛤蟆色呈青黄,浑身布满了拳头大小的黑色疙瘩。它宛若铜铃般的黄色竖瞳顶出额头,竖瞳之下不远处,是一张长约两尺的狰狞巨口。 巨口微启间,腥红的长舌陡然探出足有两丈,一下便将先前出现的老鼠卷入了嘴里。 “小心!这蛤蟆是只妖兽!” 其实此刻根本无需刘元提醒,早在之前察觉到蛤蟆身上的凶狂气息时,陈阳便知道了这家伙不是俗物。 再说,一般的蛤蟆哪怕再能吃,个头儿也长不了这般大啊。 陈阳脸上露出惊惶,擎着玄铁盾缓缓向后撤身,将胆小怕事的模样演了个十足十。 待他退至王彪身后、退至与队长刘元身位平齐时,这名刘家修士侧眉横撇一眼,眼神里的厌恶一点也不加掩饰。 刘元冲着陈阳张了张嘴,明显是想说些什么。不过未待他话语出口,前方不远处,就再次蓦地响起一声闷吼。 四人循着吼声定睛望去,只见在那只蛤蟆妖兽背后、在那茂密幽暗的树林里,一条四五丈长、水桶粗细的巨蟒已是悍然扑出,腥红的蛇吻大大张开,一口便将那只蛤蟆死死咬住。 “呱……呱……” 蛤蟆在蟒蛇嘴里疯狂挣扎,口鼻间不断喷吐着黑色毒液。奈何这条巨蟒也是妖兽之属,对蛤蟆喷出的毒瘴毫不在意,三两口咀嚼后,便将蛤蟆整个吞进了腹中。 料理完蛤蟆后,这条巨蟒明显是还未吃饱。它巨大的蛇首高高昂起,其上两只绿色竖瞳阴森冰冷,死死盯住了距他不远的四个人类。 同一时刻,在巨蟒粗壮的蛇腹内,还时不时响起“呱呱”的蛙鸣…… “咱们必须从这里过去,干掉这条蛇妖!” 目睹完巨蟒生吞蛤蟆的一幕,说实话,陈阳当时就想扭头跑路。从这条蟒蛇身上,他感到了不弱于练气八层修士的气息,再加之妖兽天生体魄强悍,狭路相逢下,暂且躲避一二方为明智之举。 遗憾的是,这边厢陈大少刚刚敲起了退堂鼓,那边厢刘元狠厉的声音已是同时响起。 说出狠话之时,刘元还将两枚玉符从身上取出,不怀好意地在两名王姓散修身上狠狠一瞟。 仅此一眼,便令陈阳将后撤的脚步生生止住,而在另一侧,王彪已是一声大吼下,取出一根棍状法器朝巨蟒悍然冲去。 同一时刻,刘元和沈冰瑶两名刘家修士也纷纷施展手段向巨蟒展开了攻击。 刘元打开腰间灵兽袋,随着一道灰芒闪出,他的面前已出现了一头七尺高的巨大灰狼。刘元呼啸一声,灰狼当即四肢腾跃,一边朝巨蟒冲锋,一边张开狼吻吐出道道风刃。 沈冰瑶则是从灵兽袋中召出了三条成人胳臂大小、白白胖胖的灵蚕。三条灵蚕朝巨蟒缓慢靠近,过程中小巧的口器微张,分别吐出一道手指粗的蚕丝。 当是时,因王彪离巨蟒最近,所以他的攻势也最先抵达。只见王彪的身形高高跃起,手中的棍状法器上法力缭绕,激起阵阵风浪,衬托着其人宛若一尊战神。 可惜的是,不待长棍落下,巨蟒已是仰天大张蛇吻,喷吐出一道漆黑、腥臭的气流。 那气流抵住王彪长棍,二者接触处白烟弥漫、滋滋作响,而王彪脸上也同时现出了痛苦神色。 幸好这个时候,灰狼的风刃、灵蚕的吐丝,双双杀到了。 第110章 灭妖蛇 当是时,四人刚刚踏身森林不久,若想避开巨蟒全身而退很是容易。奈何刘家策划这次行动本就是为升仙令而来,岂会一遇困难就半途而废? 在王彪与巨蟒相互对峙之际,数道一尺长的亮白风刃突从下方破空袭来,接连斩向巨蟒头颅。 “当!当!当!当!当……” 连续数声金属相击的清脆声响后,巨蟒蓦地发出一声痛吼,嘴里的剧毒喷息也是猛然一滞。 趁着这个空档,王彪手持棍状法器赶紧后撤几步。 陈阳偷眼朝他看去,只见王彪此刻气喘吁吁,形貌狼狈。其手上的长棍上黑斑密布,宛若生锈十年的样子。 散修们的法器本就稀少金贵,所以此刻一经撤出战场,王彪看着手上长棍,脸上便露出了明显的痛惜、犹疑之色。 “楞什么楞?!你俩赶紧上啊!” 身后不远处,刘元的催促再次传来。陈阳将目光重新聚于战场,便看到遭受风刃偷袭后,巨蟒头部实则并未受到多少损伤,无非只是多了几抹白痕而已。 但也恰是这几抹白痕,将这条妖蟒的怒火彻底勾起了! “嗷呜!” 仰天一声咆哮后,巨蟒这次也不喷吐毒液了,其强劲的蛇颈一弓、再一甩,当即便向已是扑至近前的灰狼狠狠咬去。 怎奈灰狼动作迅疾,不待蛇吻接近,后腿一蹬便从原地蹿开,期间还不忘大嘴开合,甩出几道白色风刃。 “嗷呜!” 灰狼的一系列动作,明显对巨蟒造成了新的挑衅。它的头颅回缩上扬,酝酿起新的攻击,同时庞大的蛇躯一摆,便要甩出蛇尾抽打灰狼。 可是令妖蟒诧异的是,它的蛇尾并未如料想般那样挥甩而出。因为不知何时,它肚腹以下的后半段身躯竟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死死“黏”在了地上。 巨蟒虽身躯庞大,但其智力明显还是野兽之属。它使劲扭摆躯体想要抽出蛇尾,可惜这般努力不但未令蛇尾脱困。相反,后半段躯体蓦然受制的力道传递过来,还带动着它整具蛇躯差点儿翻倒。 巨蟒稳住身形,甩动蛇颈向后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后半段躯体不知何时已被密密麻麻的蚕丝层层缠绕。 顺着蚕丝来源望去,有的勾连着大树,有的牵绕着巨石。而在蚕丝的源头端点处,正有三条白白胖胖的大蚕在孜孜不倦、不紧不慢地不停“工作”着。看三条灵蚕闲适安逸的样子,仿佛此刻并不是在战场生死对敌,而是在家中吐丝纺布似的。 陈阳眼前所见一幕,说出来絮叨时长,实则发生也不过就在数息之间。 看到巨蟒半条身躯受制,刘元脸上现出振奋之色。 他看向离他不远的沈冰瑶,嘴里高呼一声“用缚妖索!” 其实此刻根本就无需他提醒,因为在他开口之前,沈冰瑶已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条长约二尺的黑色绳索。绳索上有暗淡绿光隐而不显,一看便知这也是一种法器。 沈冰瑶手掐法诀,口中娇叱一声,当先将绳索朝巨蟒抛去。 就见,本是二尺有余的绳索,飞空途中体型不断变大变长。待其临近巨蟒周身,已是长达数十丈。 巨蟒身为妖兽,嗅探危险的本能十分强大。觑见绳索临身,当即便想抽身后撤。 可惜,它却是忘了后半段蛇躯已然受制,根本逃跑不能。就这么一个疏忽的空档,沈冰瑶抛出的缚妖索法器已然缠绕住了它粗壮的蛇颈,且同时向着地面使劲拉去。 “嗷——” 蛇尾未曾脱困,蛇颈又被缠绕,这种种一切已让巨蟒完全出离了愤怒。幽绿蛇瞳游移间,巨蟒见前方又有一条黑色绳索破空飞来,巨大的蛇吻尽力张大,嗷地一声吐出了一道水桶粗细的漆黑毒液。 妖蟒喷吐的毒液毒性很强,可以腐蚀法器,王彪方才已是吃过大亏。奈何刘元此时求胜心切,觑见蛇躯已被制住大半,便没有防备此招。 这种疏忽导致的后果,便是他抛出的缚妖索,被巨蟒喷出的毒液淋了个正着。 本来依着法器灵性,缚妖索在空中盘绕飞舞,宛若活物,但当被巨蟒毒液兜头一浇,便如那飞蚊遭遇沸水,登时灵性全消,一下便从空中掉了下去。任凭刘元在远处拼命施法指挥,其至多也如那濒死的野兽,偶尔才微微动上一动…… 刘元的缚妖索遭了意外,单靠沈冰瑶一人明显已无法与巨蟒角力。 就见,本来已被缚妖索缠绕、且拉得越来越低的蟒首,竟然重新开始慢慢抬起。期间,相连于巨蟒和女子中间的绳索绷得笔直,且发出了即将断裂的危险声响。 同一时刻,刘元御使的灰狼也趁着妖蟒行动不便之际,疯狂地吐出一道道风刃。遗憾的是,巨蟒身躯太过坚硬,这些风刃虽能让其感到痛苦,短时间内却难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终于,巨蟒的蛇颈再次抬起。其一双碧绿的蛇眸居高临下看着地上四个人类,内里露出明显的不屑。 许是感到脖颈处的绳索困缚得太过讨厌,妖蟒狰狞的巨口再次大张,眼瞅着便要再次喷吐毒液。 可正在这时,地面上有道人影突然无声无息地腾跃而起,趁着蟒蛇依旧行动不便的最后一丝机会,扬手便将一枚符箓甩到了其大大张开的蛇吻内。 符箓一入蛇口,当即便爆出金赤色的火焰。这种火焰温度极高,瞬间便将巨蛇烧灼得嗷嗷直叫。 “王彪!” 不待身形完全落地,陈阳便冲着站在一侧的王彪大吼一声。而后者也是果决,顾不上痛惜手中法器,扬手便将长棍朝巨蟒脑袋捣去。 这一次,长棍表面浮现出一层噼啪作响的电光,衬着整条棍身犀利无比。 话说这本就是王彪压箱底的手段,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轻用。 只见长棍划过长空,径直插入巨蟒因疼痛而大大张开的蛇吻。尔后,棍身上的电芒倏然汇聚,凝于长棍顶端成剑尖状,再微微向前一冲。 “嗷呜——” 伴随着一声痛苦嘶吼,巨蟒坚硬的头颅于刹那间,爆成了一团血雾。 第111章 老鼠窝与铁锅炖自己 “扑通……” 伴随着一道轰隆闷响,巨蟒庞大的身躯终于委顿倒地。场上四个修士见此一幕,无不是大大松了口气。 此次遭遇妖蟒,他们虽还不至于险死还生,但一番手忙脚乱还是有的。 不过幸好妖族只要不化形,智力方面便是其一大短板。即便妖躯强横、妖力凶悍,也常被人族以智计、法器等降服。 刘元收起颇有些气喘的灰狼,抬脚走近巨蟒尸体。 他从储物袋内取出一柄长剑,冲着蛇躯狠狠一刺。 只听“噗呲”一声,先前足以抵挡风刃的坚硬蛇鳞应声而破。 刘元脸上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惋惜。 “可惜,这条妖蟒的鳞片还远远不够火候,无法用来炼制法器。之前之所以无惧风刃之利,全赖一身强横的妖力罢了。” 刘元收起长剑,转身看向王彪和陈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咱们今日能顺利击败这条妖蟒,二位王道友实在是出力良多,刘某皆已记在心里。等咱们完成任务回到灵地,刘某一定会将二位的表现悉数上报,想来家族定会给予二位丰厚的奖赏……” “刘道友!” 这边厢,刘元正在信口开河,为两位散修画着大饼。却不想另一侧,却有人突兀开口打断了他的描绘。 “我王典无志散修一个,可从未想过什么奖赏。只是方才为刘家激斗妖蟒时用的那张离火符颇为珍贵,不知道友现下可否补偿一二?当然了,那符对道友您来说肯定不贵,也就两百颗灵石而已……” 瞅见刘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起来,陈阳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 “哎呀!刘道友,您该不会连两百灵石都没有吧?!” 两百颗灵石,哪怕对于刘家嫡系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所以陈阳此时一打岔,刘元“画饼”的心思也就淡了。最后冷冷抛了句“待走出乱阵后,灵石自会予你”,然后便扭头朝森林深处行去。 看着刘元前行的背影,陈阳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话说他刚刚出言挤兑刘元,让其补偿符箓损失只是其一,更多的还是对刘元一路上将自己看成炮灰的报复。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相信经过这次斩杀妖蟒,这姓刘的应该也不会再将自己看成累赘和炮灰了。毕竟自己在刘家灵地依靠行医赚了三年灵石,身上还藏有哪些底牌谁也无从知晓,与其他散修可是万万不同的…… 一行人再次上路。只是临出发之际,陈阳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特意返回身来,在巨蟒的尸体上摸了一把。 话说这一幕自是引来了其他三名修士的诧异,只是此刻身处乱阵之内,周遭处处危险,众人即便心有疑惑,也无心追问罢了。 …… 也不知是因方才的挤兑生了效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次出发后,刘元也不用陈阳在前头探路了,而是逼着四人中修为最深的王彪走在了最前面。 行进途中,陈阳跟在王彪身后约三丈距离,眼睁睁看着前面这个大汉走得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其实有过刚刚遭遇蛤蟆和巨蟒的经历,四人已知眼前森林中的危险应该就是各种妖兽了。于是一路行来,大家皆是提高警惕,做好了随时应对兽袭的准备。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距他们这次出发已过了有半柱香时间,路上除了偶遇一些小型妖兽的侵扰,竟再也没遇到过什么像样的袭击。 王彪身处队伍最前,眼见一路平安,心态终于有些放松下来。 他回过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三人依旧是一脸紧张的模样,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三位道友,依我老王看呐,这片林子其实也就那样,没啥好担心的……” 话说到半途,觑见远处又有一只小臂大小的老鼠从林地里蹿了过来,王彪信手挥出一颗火球将老鼠击杀,同时嘴里继续说道“眼下这片林子里,大型妖兽怕已是没了,也就剩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老鼠啊、蛤蟆啊啥的……” 言及至此,前方不远处又有细微异响传来,王彪听声辨位,头也不用回,再次信手向声音来源处甩出一颗火球。 他嘴唇开合,明显是还想说些什么。可正在这时—— “哗啦啦……” “扑簌簌……” 只听到四面八方各处,竟有无数的林地摩擦声同时响起! “小心!是妖鼠群!” 队伍之内,陈阳首先发现异样,不由高声提醒了一句。而其他三人因受眼下形势震骇,所以便没留意到陈阳神识过人的这处细节。 四人眼中,只见周围的树木开始微微颤动,其间还伴随着鼠类跑动时发出的“吱吱”鸣叫。 俄顷,随着第一只老鼠钻出树林,并徘徊于四人远处。四人眼中的老鼠数量便开始越聚越多! 从数十只变成了几百只,又很快变成了几千只、上万只! 直到最后,落于四个人族修士眼中老鼠密密麻麻,数量简直多得难以计数! 话说这些老鼠身上都带着淡淡的妖气。它们的体型一如方才王彪击杀的同类那般,长约二尺有余,色呈灰黑。 此外,它们的样貌也与凡俗鼠类类似,无非只是门牙尖长了一些、爪子锋利了一些,一双鼠瞳更加血红了一些…… 这些妖鼠将四人团团围住后,很快就聚拢紧逼过来。 当是时,刚刚经历鼠群带来的震撼,四个人族修士的心绪才刚刚平复。 王彪因离鼠群最近,所以也是第一个做出了反应。他猛拍一下腰间储物袋,从内取出了一个表面黑不溜秋、外形极似铁锅的法器。 眼下并不是注重仪表的时候,所以王彪将“铁锅”往空中一丢,双腿再一蹬地,便一下跳入了锅中。 很快,随着“铁锅”锅底闪烁出几缕火光,偌大的“铁锅”便开始疾速升空。 但很可惜,当“铁锅”离开地面堪堪不足一丈后,就像撞上了什么无形之物,只听“duang”的一声巨响,便如那断线的风筝般摔回了地上。 王彪头昏眼花地从铁锅里爬出,他恐惧无比地看看天空,又扭头看向三名同伴,脸色惊惶,声音破喉。 “这处林子,竟然……竟然特么的禁飞?!” 第112章 法器之威 这片森林里竟布有禁飞法阵?! 王彪这句话甫一入耳,不但是刘元和沈冰瑶,就连陈阳也是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大变。 刘元当即从储物袋内取出一柄法器飞剑,指掐剑诀,将飞剑往空中一抛。只见长剑随着主人操控直飞上天,可刚刚腾起二丈有余,便像陷入了一团无形的棉花中一般再难寸进。 “果然……果然是禁飞法阵!” 这一刻,刘元的脸色蓦地变得极为难看。 其实刚刚鼠群出现时,他虽最初震撼于妖鼠数量,但心中很快便有了应对——那就是施展手段从鼠群上空飞过去,就可避免这场无谓的争杀。 可此刻才知这片林地里竟然禁飞,这怎能不让人心头升起一丝绝望之感? 凡俗有句话叫“蚁多咬死象”,这个道理放在修仙界其实也概莫如是。 单个妖鼠的实力并不强,这从他们之前的赶路途中就可知晓。即便是数十只、甚至数百只妖鼠同时出现,刘元也有信心将这些小型妖兽灭杀殆尽——无非是多耗些时间罢了。 可当妖鼠的数量达到成千上万时,饶是刘元修习御兽功法,第一个反应也是尽快从这里逃离。 因为他们的人数,在这数万妖鼠大军面前,委实是有些太少了…… “吱吱……嗷!” 森林深处的某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粗犷的嚎叫。这声嚎叫凶戾无比,闻之不似鼠音,却像狼嚎。 陈阳听到这声吼叫心头一动,立刻反应过来左近应有一只类似于鼠王的角色。不过此刻形势的发展却已不允许他沿着这条思路思考了。 因为妖鼠大军,冲过来了! 得到了隐于暗处的那只鼠王的命令,数万妖鼠不再缓行紧逼,而是朝着四个人族修士凶猛杀来。 这一刻,再多的言语交流已是无用,四人身周的空地很快便被数之不尽的妖鼠淹没,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 王彪于大吼一声后再次取出那根长棍法器,随着法力注入,长棍上绽出密密麻麻的电丝。 王彪舞动长棍如风车,凡是触碰到长棍的妖鼠,无不被登时砸成肉泥。 可惜的是,围攻着他的妖鼠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哪怕他棍法绵密,终究还是有些缝隙。那些通过棍影漏洞蹿进来的鼠妖,张牙舞爪地直往他身上扑袭,搞得这个练气七层的散修狼狈不已。 王彪最后无法,只得再次祭出之前的那具铁锅法器。他施法将“铁锅”变大,自己则跳入锅中,只留脑袋和双臂伸出锅外,苦苦抵挡着周遭鼠群的扑杀。 与王彪的手足无措相比,来自刘家的两个修士就显得从容了许多。不论是刘元、还是沈冰瑶,二人此刻身周都漂浮着一枚巴掌大的紫色小盾。 这枚紫盾灵性十足,不但扩展出一层透明气墙将主人的身体牢牢护住,还能绕着主人身体灵活游移。 哪处的鼠妖啃咬猛烈,它便瞬间闪现在那处。只要主人法力不散,它便能在鼠群的肆虐下护得主人周全。 有这等法器护体,刘、沈二人的安危也算是暂时无虞。妖鼠围困下,他们是不敢唤出灵兽协同作战的,只能趁着法力尚且充沛,各自召出杀伐法器屠杀着周遭妖兽。 不过还是那个问题,此刻场上的妖鼠数量实在是太多,就怕他们法力耗尽之际,也无法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 外放的神识渐渐收回,陈阳也将关注的重心,放在了此刻围攻自己的妖鼠身上。 表面上看,此刻四名修士中就数陈阳最为凄惨。他修为只有练气三层,法器除了那枚从刘家坊市购得的玄铁盾外,再也无有其它。 妖鼠扑杀之下,玄铁盾外放的护罩已经开始遥遥欲破,似是随时都可能被鼠群淹没…… 当然,以上种种的一切皆是陈阳刻意表现出来的示弱。事实上,他身负练气九层修为,又是极为罕见的精、气、神三者同修修士,练气境的各类术法均有涉猎。眼前鼠群虽然势大,可他若一心想逃,这些妖鼠是万万留他不住的。 “不过眼下还不到最后时刻!刘家既然敢派家族子弟来这里寻宝,就定然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老子可不信刘元手里没有压箱底的手段!” 正是因抱着这个念头,所以哪怕身周鼠妖袭扰的不胜其烦,陈阳也耐着性子尽力“表演”。 脑中闲暇之际,他还有空外放神识观察着其他三名同伴的境况。 “从这场围杀中就能看出散修与家族修士的区别了。别看王彪修为最高,但当身死搏杀之际,却不见得是刘元的对手。归根到底一个字,穷啊!” 通过外放的神识,陈阳“看着”王彪那具宛若铁锅的法器实在是无语至极。似这等外形不雅,功能也单一的低等法器,即便是有人白送,陈大审尸官也得考虑考虑要不要。 “相比而言,那枚紫色小盾就强多了。嗯,那日灭杀刘召后,我的储物袋里倒也有一枚这种紫盾。只是眼下有刘家修士当面,倒也不方便取出来试用试用,可惜啊……” 心生遗憾间,陈阳不由回想起过去三年的审尸生涯。 话说通过这三年审尸,他固然在功法修为上突飞猛进,可因受制于灵地环境,并未获得过什么强力顺手的法器。 此刻看着刘元、沈冰瑶二人凭着上等法器在鼠群中大杀四方,陈阳实在是有些眼热无比。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等到这次从乱阵出去,定要设法搞到一些适合自己的厉害法器。 …… 心绪频闪间,时间也在慢慢流逝,而人类与妖兽间的争杀,也似在永无休止地继续着。 战场一侧,王彪已是杀得满身血污,彻底成了个血人。他身处的铁锅法器内,也是填满了腥臭血红的液体。 法力开始透支的后果,使得他的思维也渐渐变得迟钝,只知机械般的不停挥舞长棍…… 而在战场的另外一侧,刘元和沈冰瑶的情况也未好到哪里去。在这场争斗中,他俩已各自服下三枚回气丹。可此刻手中丹药已尽,败亡怕是已在顷刻。 沈冰瑶趁着斩杀完一拨妖鼠的空隙,嘴唇微动,似是向刘元传音着什么。可刘元倾听过后,却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此刻还不到用出那个的时候。 但就在这时—— “嗷!吱吱!嗷——” 远处,鼠王却是再次发出了一声嚎叫…… 第113章 打消怀疑 凶戾的鼠嚎过后,场上四人无不是脸色大变。 话说与鼠群战斗至此,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已无法坚持太久。 而此时再闻鼠王啼嚎,莫不是命令群鼠再接再厉将他们四人彻底打败? 这次也不用沈冰瑶催促了,听到鼠王嚎叫的刹那,刘元一边抵挡着周遭鼠群的进犯,一边毫不犹豫地从储物袋内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玉雕。那玉雕成盘蛇模样,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在其内部,还蕴有一滴殷红发黑的液体,极似某种动物的血液。 刘元调运法力输入玉雕,那玉雕表面登时便开始绽放起赤色光华。 光华映印之下,玉雕宛若活过来一般,竟在刘元手中渐渐舒展开了身躯…… 但正在这时—— “等一下!” 距刘元不远处,沈冰瑶突然清脆张口,阻止了刘元的下一步动作。 “鼠群好像……准备撤啦?!” 其实说出这句话时,沈冰瑶的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的疑惑,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 可是此刻放目过去,漫山遍野的妖鼠大军确实是无复方才的凶戾,且在极远处的地方,已有妖鼠调转过身,甩动长尾重新钻入了茂密的树林里。 刘元呼吸一滞,当即便切断了对玉雕的法力输送。他一面提高戒备维持着紫色小盾的运转,一面紧张且期待地观察着周遭鼠群的动向。 形势的发展渐渐变得对四名人族修士有利!因为很明显的,聚集于他们身边的妖鼠开始放缓攻杀,直至最后慢慢地撤退回缩。 话说至此时刻,四人中倒也没谁傻不拉几地去“乘胜追击”,而是停下动作各自戒备,一脸凝重地看着鼠群距他们一点点远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随着最后一只妖鼠的身影没入前方林地,四个人族修士才终于敢彻底松下一口气。 沈冰瑶取出手帕擦了擦身上的汗渍和血污,脸上的神色重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 刘元不动声色地将恢复原状的玉雕重新收起,先是抬眼看看沈冰瑶,然后又望了眼狼狈无比的王彪,最后则将狐疑的目光投注在陈阳身上。 陈阳察言观色,立刻解读出刘元眼神中的含义——妖鼠大军围困,就连练气七层的王彪都差点儿身殒,凭什么你这练气三层的小子竟然无事? 陈阳思绪流转,想着该如何找借口圆过此事。却是不想此刻王彪突然说话了。 “特么的!老子不干啦!” 甫一开口,王彪便将心中情绪不加掩饰地宣泄而出。 “先是妖蟒,然后又是鼠群,这里哪是什么乱阵,分明就是一处死地……” “王彪道友,你以为我刘家的任务是什么?是尔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远处,觑见王彪这里貌似出现了些状况,刘元顾不得追究陈阳身上的蹊跷,当即便朝那边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符,眼神阴厉,大有不管不顾捏碎此符的架势。 “哼!你们刘家就知道用这噬心虫威胁我们这些散修。反正留在此间是死,被……被噬心虫咬死也是死,不如干脆……不如干脆在这里弄死老子,也省得老子再担惊受怕啦!” 看清刘元手上动作,王彪脖子一梗,嘴里继续放着狠话。只是说着说着,或许是想起了吴广临死时的惨状,也或许是心中的郁气多少已发泄出一些,他的语气也变得低弱了起来,显然并不想真的被噬心虫啃咬而死。 王彪的表现自是难逃刘元的法眼。在接近王彪的过程中,刘元嘴角绽出一抹讥笑,但他很快便将这抹讥讽隐下,换上了一副诚恳至极的表情。 “王道友!”行至王彪身边,刘元郑重向其深施一礼,“咱们在此乱阵中的经历,说实话确实大大出乎了刘家原本的预料。不过道友放心,你在此间的表现刘某已是深深记在了心里。待咱们寻到此阵阵眼并将其破坏,届时刘某定会将道友的功绩如实上报家族,相信我们刘家定会给予道友丰厚的回报……” 又是一番画饼后,王彪也借着这个台阶暂时缓和了情绪,很快便和刘元有说有笑起来,似是将方才的一通发泄忘了个干净。 不过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引得刘元的眉头再次蹙起。 “刘道友,您方才说出去后刘家会给王彪道友回报,但不知在下有没有份儿呢?” 循着声音,刘元和王彪齐齐转身,正看到陈阳脸上挂着一副贱笑走了过来。 “王典道友出力斩杀过妖蟒,又一道抵抗过妖鼠,刘家自然也会给道友一份儿奖励……” “刘道友,王某之前便说过了,在下对刘家的奖励并无兴趣。只是方才抵抗妖鼠时,在下损耗符箓实在太多,再加上之前灭杀妖蟒用的那张离火符……这样吧,刘道友只需一次性交予在下五百颗灵石,咱们之间的账,便一笔勾销啦!” 颗灵石?!你特么怎么不去抢!还有,刘某何时欠过你账? 这一刻,若不是因身处乱阵,若不是还想着眼前小子还有些用处,刘元真想放出灰狼将这家伙活活咬死。 颗灵石,哪怕对筑基真人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这小子怎么有脸直接开口讨要?亏其口口声声说对刘家奖励没有兴趣,可是这等表现,怎是没有兴趣的样子? 刘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待到双眼重新睁开,便冷淡之极地说道“五百颗灵石在下身上可是没有,不过道友放心,待咱们走出乱阵,我一定会将道友的要求如实上报家族。相信刘家也会给道友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完此话,刘元也不看陈阳反应,当即扭头便走,再没有了一丝和王彪虚与委蛇的心情。 至于之前对陈阳产生的怀疑,他此刻也不想追究了。虽然五百颗灵石明显有狮子大开口之嫌,却也从侧面证明了这小子之所以能从妖鼠大军中活下来,靠得正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各种符箓。 既如此,便让其继续嚣张嚣张吧。似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出了此阵,杀掉就是…… 第114章 李家来袭 “刘道友,你说方才我等明明已快抵挡不住,可那群妖鼠为何竟突然撤退了?” 幽暗茂密的丛林内,陈阳等四人稍稍休整片刻,便重新朝林子更深处走去。 此刻,四人的情绪已是恢复平稳,自然便追究起了妖鼠大军诡异退去的原因。 刘元看看向自己发问的王彪,目中同样闪过浓浓的疑惑。而与他们相携而行的陈阳和沈冰瑶听到此问,脑中也皆是一团雾水。 因有感于方才与鼠群战斗时,四人相距过远而陷入了被鼠群各个击破的窘境,这次上路,刘元也不用王彪单独开路了,而是选择四人抱团前行。 而也正因这个举动,使得王彪对刘元的观感大为改变,说话也变得客气了几分。 觑见其他三个同伴也不知鼠群退去的原因,王彪长长吁出口气,语气故作轻松地大声道“算了,左右不过就是一群畜生罢了,岂能以人类的道理度量?不过老王我觉得,咱们在这林地里既已接连遇过妖蟒和鼠群,接下来的一段路应该就没甚危险了,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嘛?!!!” 这边厢,王彪正大张乌鸦嘴说着些宽慰别人、更是为了宽慰自己的话。而在另一侧,在其视线透过林木缝隙所能到达的最远处,突有一道摇曳的红光蓦然闪现,并向他们四人疾速飞来。 神识扫过那道红光,陈阳脸色一变。下一刻,他手指掐出法印,继而冲前方狠狠一甩。 只见一颗火球在陈阳手中脱手而出,迎上远处飞来的那道红光。 火球和红光毫无花哨地在空中相撞,爆发出一团丈余方圆的气浪。 陈阳收回施法的动作,目光玩味地看向刘元和沈冰瑶。而两名刘家修士看着眼前的爆炸场景,脸上露出的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并在那抹难以置信下,还藏着丝明显的喜意。 “刚刚飞过来的也是颗火球吧?!如此说来,前方也有修仙者?那……那肯定是咱们的人!太好了!” 众人身侧,王彪的大嗓门突然响起,语气中满是兴奋。想来也是,刚刚从远方飞来的火球明显是人族手段,而此刻在乱阵中的也唯有刘家一帮修士,所以前方来人是敌是友,根本就是件不必考虑的事。 王彪的兴奋语气明显也感染到了刘元和沈冰瑶,二人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放松。 学着方才王彪的样子,刘元也在吁出一口气后发出一声慨叹,只是语气中依旧透着股难以置信的味道。 “记得进入此乱阵前,三长老还说过咱们这六组人,在阵中相遇的机会只有万一,呵呵,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万一的机会竟让咱们给遇上了,也不知前面那队人是家族中哪个家伙带队,但不论是谁,只要咱们能兵合一处,就……” “等等!情况有些不对!” 刘元正在感慨之际,却不料站在他身旁的“王典”突兀开口,将他的话头生生打断。 刘元蹙起眉头斜瞥向这个讨人厌的小子,嘴唇开合就要冲其挖苦两句。 却是不想,一旁的沈冰瑶竟也语气凝重地插话了。 “确实不对!前方那些,不像是刘家的人!” 随着沈冰瑶话语落下,四人就见远处的树木枝条被人拂开,有一名身着青色长袍的年轻人从那里跨步而出。 这青衣年轻人明显早就看到了刘元等四人。只见他从树丛里钻出后并不继续向前,而是一脸冷笑地遥遥向他们看了过来。 “这人……好像没见过!我记得咱们的散修中应该没有这号人物,你们有印象么?” 这边厢,刘元的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绞尽脑汁开始回忆起从刘家灵地出发时,队伍中散修们的人员情况。 其实他此刻心中已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只是那个猜测太过可怕,所以一时还有些接受不能。 却是不想,陈阳却是再次开口,将刘元心底的侥幸一下击垮。 “都别回忆了,王某确定这人并非咱们的人,因为……” 陈阳的语气突然一下变得低沉,待到刘元等三人齐齐向他看过来时,方才继续道 “因为前面,可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啊!” 随着陈阳话音落下,刘元等三人就见远处那年轻人现身的地方,树木摇摆、枝条颤动,一名又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修士从树林里缓步走出。 等到一位身材矮胖、面容阴鸷的青衣中年人从那处现身后,陈阳只听身旁的刘元倒吸一口凉气,嘴里更是不自禁地喊道 “李……李慕白?!” 按理来说,刘元这声惊呼虽说声音不小,但因此时两帮人相距颇远,本不该被那群青衣人听到的。 但万万没想到远处的那帮青衣人竟是做出了回应! 只见那个名唤李慕白的矮胖修士上前几步,脸上挂笑,声音洪亮。 “刘兄,数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这边厢,刘元的脸色已是变得阴沉之际。沈冰瑶看看远处,又回头瞅瞅刘元,双眸中溢满疑惑。话说她其实也刚回归刘家不久,还不清楚“李慕白”这个名字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一旁的王彪很快就惊叫一声为她解惑了。 “李慕白?!可是丹阳山李家那个有剑屠之称的剑修,李慕白?!” 刘元沉默以对,明显是默认了王彪的说法。而站在一侧的陈阳听闻这话,心头也是禁不住一惊。 话说对李慕白其人,陈阳以往审尸时也曾从散修们的记忆里听过。 沁水国东南有座大山名唤丹阳山,丹阳山山脚处有条隐秘的黄级灵脉,而那条灵脉的主人,便是在沁水国修仙家族中赫赫有名的李家。 李家以剑修闻名于世,据闻其家族先祖曾是云洲东南大派神剑宗的外门弟子。自从得到丹阳山这条灵脉后,其先祖便脱离神剑宗,在丹阳山上建立了家族,至今已愈八百多年。 与建族只有五百年的刘家相比,李家的底蕴无疑要深厚了许多。更不必说剑修之辈本就注重杀伐。故而在沁水国内,寻常修士见到李家人一般都会绕道而行,生怕惹麻烦上身。 而“剑屠”李慕白,正是李家一众练气期剑修中声名赫赫的人物。传闻此人修习剑道行走天下,斩杀过的各路修士足有上百,身上煞气之重,闻者胆寒。 故而此刻,陡见李慕白竟然现身此处,刘元怎能不惊慌失措? 第115章 剑劈 远处,随着丛林树枝不断摇动,从那里现身而出的李家修士越来越多。这些人皆穿一袭青衣,衣领处隐隐绣有一枚剑纹。从陈阳的角度望去,他们皆背负长剑,其中无一人是散修,竟全部是李家嫡系! 与刘家不得不抽调散修参加这次行动的做派相比,李家的底蕴确实要深厚的多。 初时,陈阳还疑惑过这些人为何不将背上的长剑收入储物袋,不过脑中灵光一现便想通了此间原因。 据闻剑道中有养剑一说,修士修为不入筑基,是无法将剑器收入体内蕴养的,只能时时贴身背负。 另外,不将剑器收入储物袋,才能最大限度的提升拔剑速度。这个道理,与某些剑客从来不找女人相似。 …… 脑中思绪翻涌间,陈阳只见远处的李家剑修越聚越多,等到最后一名剑修从林子里走出,竟已是聚齐了九人。 关于方才妖鼠大军无故撤离的原因,陈阳此时终于是恍然了——无非是鼠王察觉又有人族踏入丛林,为了避免鼠群遭受夹击屠戮,而不得不暂避锋芒。 而李家修士的到来不但使得妖鼠胆寒辟易,明显也让刘元等人乱了阵脚。 “事不可为!咱们先撤!” 看清了远处李家修士的阵势,刘元也顾不得李慕白的高声“寒暄”了,当即双腿发力,便要朝身后逃去。 同一刻,沈冰瑶和王彪也采取了相似的行动,唯有场上修为最低的“王典”似还未反应过来,竟依旧呆呆地留在了原处。 “哎,你这人,愣着干嘛?快走啊……” 陈阳耳际,传来了沈冰瑶清冷的传音催促。可陈大少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扭过头去,冲着少女的身影扯出一抹莫名意味的苦笑。 “嗖——” “小心!有埋伏!” 陈阳身后,突然响起几声剑鸣声响,继而又有王彪的惊呼遥遥传来。 尔后,随着几声衣袂翻飞的声音由远及近,陈阳便看到刚刚逃离的三个同伴,竟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折身返了回来。 话说他们三人此时的脸色皆不好看,不但刘元、王彪的脸色黑如锅底,就连一向淡漠的沈冰瑶,也是秀眉紧蹙。 四人身后,传来声声踩踏枯叶的声响。尔后,随着树影摇曳,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到得最后,竟又有七名身着青衣的李家剑修现身在了这片林地! 当此时刻,前方有以李慕白为首的修士阻住去路,后方又有李家埋伏的剑修挡住归途,刘元已是牙眦目裂,怒到了极处。 他蓦地一下将储物袋里的盘蛇玉雕再次取出,当即便不管不顾地将身上法力尽数向玉雕灌去。 随着法力注入,先前发生在玉雕上的一幕再次展示在众人眼前——只见随着表面赤光绽放,玉雕宛若活过来般地在刘元手中渐渐舒展开了身躯。 同一时刻,又有一层透明护罩从玉雕上迅速地升腾、蔓延。 这层护罩形如盘蛇,色呈赤色。当其成型的那刻,体型便开始急剧增大。到得最后,竟是膨胀至二丈有余,将刘元等四人悉数笼罩进了一具赤色透明的盘绕蛇躯内! …… 在刘元激发蛇形玉雕之际,以李慕白为首的一干李家剑修已是趋近围拢过来。 或许是因玉雕法器给了刘元一定的底气,所以不等李家人有进一步动作,刘元便在蛇形护罩内厉声喝问道 “李慕白!你们李家怎会来到这里?” 对于刘元明显有些色厉内荏的喝问,身材矮胖的李慕白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只见他脸上笑意不绝,先是伸手在蛇形护罩上屈指轻弹,激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响,待看到护罩内的刘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方才长笑一声回复道 “怎么?这座阵法只有你刘家闯得?我们李家就闯不得?” “我们刘家探查此阵,乃是为地上的暨阳百姓生计着想,以免此阵激发地脉山火毁掉上面城池。哼!在下可不认为你李家也有如此好心……” “哈哈哈哈……”李慕白突兀一声大笑,打断了刘元的慷慨陈词,“狗屁!什么为百姓生计着想?你们刘家派人来此,不也是为了寻宝么?” 虽然早已猜出了李家现身此间的目的,可当李慕白这句毫不掩饰的话语入耳,躲于护罩内的刘元和沈冰瑶依旧止不住的脸色大变。 “什……什么寻宝?这里无非只是一座无人问津的乱阵,哪里有什么宝贝?你若识相,最好让我等安然离开,免得咱们刘、李两家为了这莫须有的‘宝贝’伤了和气……” “够啦!”李慕白又是一声大喝将刘元的狡辩打断,然后他的语气便又恢复成了最开始的和善,“刘兄,须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座乱阵中到底有无宝贝,你我皆心知肚明。我李慕白知道你们刘家是从这座乱阵的东南方向入的阵。眼下你只需将入阵后的所经所历悉数相告,本人可以保证,这次绝对不伤你们四人分毫。” 李慕白的话,明显是想从刘元这里套出一些阵法信息,方便自己接下来的寻宝。可刘元身为刘家嫡系,既知李家也是为了升仙令而来,怎可能轻易让其如意? 既然话不投机,当然唯有沉默以对。 却是不想,眼瞅着刘元摆明了不想妥协,李慕白眼中登时杀机一闪。 也不见其手上有何动作,躲于护罩之内,陈阳只见李慕白背后的长剑蓦然一颤,当即化为一道白光直飞天空。 碍于此地的禁飞禁制,那柄长剑倒也没飞太高,堪堪飞至二丈有余后便倏然劈落。 尔后,众人耳中便听得一声“当”的一声撞击脆音,伴随而生的,还有蛇形护罩上蓦然爆发的赤色光芒。 此刻林中二十名修士中,就数陈阳的神识最强。当其他人碍于赤光耀眼看不清斩击结果时,陈阳早已感知到护罩被劈斩后,其表面竟没有一丝伤痕。 刘元的狂笑也于此时得意响起“哈哈哈哈,李慕白!枉你身负剑屠之名,竟连老子的一层护罩也劈不破。老实告诉你吧,这件法器乃是我刘家先祖所留,足以挡下筑基之下一切杀伐术法!” 第116章 精血法器 可以挡住练气境内的所有攻伐手段?这个玉雕法器竟有这么强?! 刘元话语刚刚说完,不但李慕白等一众李家剑修变了脸色,就连置身于护罩内的王彪和沈冰瑶也是面露惊喜之意。 尤其是沈冰瑶,这女子因为一些个人缘由,其实刚刚回归刘家不久,还不晓得刘家的底蕴有多深厚。这次行动前,她见刘厉慎之又慎地给每个带队之人发放了一枚玉雕法器。虽说当时就感觉这枚玉雕怕是不一般,只是没想到其防御力竟这般强大,唯有筑基真人才能攻破! 柳暗花明的惊喜刺激下,常年覆盖于她脸上的冷淡表情竟是短暂地一扫而光,刹那间露出的娇媚令得场上男修齐齐侧目。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处,陈阳却没有一丝逃出生天的感觉!他一面悄然观察下挡于自己面前的蛇形光罩,一面时不时抬眼看看刘元手里的蛇形玉雕,眼眸转动,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赤色光罩外,因见自己一剑过后竟未能攻破刘家四人的防御。李慕白的脸色刹那间便变得阴沉无比。 只见他手掐一道剑诀,冲着悬浮于身侧的佩剑一指。长剑之上蓦地绽出刺目光华,并在空中飞旋一圈后,再次向着蛇形光罩狠狠冲去! “刺啦!” 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李慕白这次改劈为切。奈何待其佩剑从光罩上腾空飞离,众人定睛观察切割之处,依然是丁点伤痕也无。 “哈哈哈哈……李慕白,老子说过了,你李家飞剑虽利,却还破不了我刘家法器。你若识相,最好速速离开这里,免得我刘家援兵赶来,让尔等吃不了兜着走!” 再次确定李慕白拿这层护罩没有办法,刘元的一颗心不由大定,就连说出的话也开始嚣张起来。 但在光罩之外,李慕白偏偏不信邪,竟誓要将这层龟壳打碎不可。 只见他矮胖的身躯一招手,围拢于光罩周围的众李家修士便纷纷解下背上长剑。随着他们手里不同的御剑术法施展而出,这十几柄飞剑上便绽放出了五颜六色的冷冽光芒。 李慕白再次清喝一声,这些飞剑便化作十几道流光,向着刘元等人冲杀而去。 “当当当当当……” 飞剑与护罩的撞击声,像是雨打芭蕉的密集脆响,又像是铁匠铺里热火朝天的工作日常。但当这轮冲杀渐渐过去,当光罩上刺眼的红光恢复原状,众多李家剑修才发现这层“龟壳”上依然是丁点痕迹也无! “哈哈哈哈……李家剑修,原来名不副实矣。尔等不若就此离去,也免得在此继续丢人现眼……” 光罩之内,刘元再次发出猖狂大笑,他的目光从一个个李家剑修脸上扫过,内里蕴满了讥讽的意味。 而此刻的李慕白,虽面色阴沉似水,却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暴躁狂怒。他手持长剑低头沉思,对刘元的挖苦竟似充耳不闻。 某一刻,李慕白突然抬起头来,一双锐利眼眸死死盯住了刘元手里的那枚玉雕。 他突兀开口打断了刘元的嘲讽。 “你这件法器确实防御无双,这等防御怪力……依仗得是藏在里面的那滴精血吧?” 李慕白这句话方一出口,正在出言嘲讽李家众人的刘元登时语气一滞。而站在刘元身侧的陈阳也是双眼一闭,脸上颇为无语。 你这傻逼,再嘚瑟,这下被人家发现破绽了吧…… 觑见刘元反应,李慕白哪还不知自己猜了个正着?他哈哈一笑一扫方才的郁怒,嘴角噙出一丝讥讽看向了光罩内脸色已有些发白的刘元。 “刘兄,若李某没有记错,方才你刚刚祭出此法器时,藏在里面的那滴精血尚有铜钱般大,而此时再看看,其大小已不足初始的一半。” “其实若你不一味催促我等离开,我李慕白做主放过你们四个杂鱼也无何不可。只因你催促得太过急切,李某才更加确定这件法器定有蹊跷之处……” 李慕白寥寥几句话,直说得刘元是脸色发白,冷汗直流。而站于他身旁的王彪和沈冰瑶见其表现,也是面露震怖,一颗心重又变得忐忑起来。 见到光幕之内四名修士的表现,李慕白的脸上渐渐露出得意之色。他将长剑收回,绕蛇形护罩缓缓踱步,过程中时不时伸手轻拍护罩几下。 “若李某猜测不错,玉雕内的精血应是源于一种蛇类妖兽。哈哈,也不知你李家先祖是从哪儿将其搞来的,将精血炼制入这枚玉雕,才得到了这个防御超强的法器。” “不过,以妖兽精血为引的法器固然厉害,但当精血耗尽,法器便也就废了。刘兄,你说李某说得对也不对?” 李慕白说出这番话时,场上众人的目光无不是凝视着刘元手里玉雕中的那滴殷红精血。 果然,众人便发现精血的体积在缓慢变小。想来待其完全消失之际,挡在刘家四人面前的“龟壳”,便要不攻自破了吧。 胜券既已在握,无非只需多等片刻,李家众剑修的脸上便全部恢复了轻松神色。 他们纷纷看向了护罩内的刘元等人,面露讥讽,口吐芬芳,开始报复起了刘元方才对他们的嘲笑。 “哈哈,我说刘家也忒过小气,明明知晓此乱阵中藏有异宝,却只派这么几个杂鱼前来寻找。难不成刘家高层脑袋都被驴踢过不成?” “易水兄你有所不知,刘家其实并非不愿多派人来,而是其底蕴有限,修士不足。哪像咱们李家人丁兴旺、后继有人?” “说得对!我观这刘家确实是没甚人物。你们瞅瞅龟壳里这四人,这两个衣着杂乱,形貌落魄,一看就特么是散修嘛。哦,这个散修还好,修为已有练气七层。大家快来看看此人,不过一个练气三层的杂鸡,竟也敢来闯荡乱阵?!真不知死字是咋写得么?” 七嘴八舌间,李家剑修们已是将刘元方才对他们的挖苦加倍返还而回。说到后来,鉴于四人中陈阳修为最低,他们更是尽情嘲笑奚落,直听得陈大少双手捏拳、牙关暗咬。 “慕白师兄,刘家这小妞儿不错!待会儿护罩撤去,兄弟们能否先在这里快活快活。” 蛇形光罩之外,突有一个剑修高声呼喊,说出了场上绝大多数男人是心声。 第117章 身份 其实以沈冰瑶的姿容,在哪里都会是男子竞相追捧的对象。 只是出于修仙者的矜持以及诸多家族同道当面,李家剑修们才未在一开始便展露心中龌龊。 可此刻当有一人提出心中所想,大家便纷纷看向带队的李慕白,目光中的欲望简直是难以遮掩。 蛇形光罩内,沈冰瑶的脸色已是变得一片铁青。她缓缓从储物袋内摸出一柄短刃,刃口朝向的方向,赫然正是自己的脖颈。 “都特么给老子闭嘴,眼下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么?” 李慕白突兀一声暴喝,将家族晚辈们的绮念生生打断。不过也正因如此,他的目光便也投注在了沈冰瑶身上。 下一刻,只见这位李家领队之人突然眉稍一跳,然后又迅速从储物袋内取出一枚玉简贴在了自己额上。 待他用神识将玉简里的信息阅览完毕,再看向沈冰瑶时,目光已是变得颇为玩味。 “哈哈哈哈……” 极其突然地,李慕白再次发出一声畅笑。周围李家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朝他看去,只是不等同伴们问起,李慕白已是道出了自己如此畅快的原因。 “我道是谁?原来是刘家大小姐当面,李某方才倒是失敬啦。” 刘家大小姐?! 李慕白这句话甫一出口,不但李家众剑修面现震惊,就连躲于光罩内的陈阳等人也是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话说陈阳在刘家灵地待了三年有余,对刘氏旁支虽说不上有多熟悉,可对刘家家主刘青阳一脉可是用心打听过的。 据闻刘青阳七十岁练气圆满突破筑基,在道途上走得也算顺遂。不过此人平生有一大憾事,就是未曾诞下过一个子嗣。 按照修仙家族族规,唯有族长亲女才能冠以“大小姐”的称谓。所以此刻一听李慕白竟称呼沈冰瑶为刘家大小姐,陈阳、王彪等人才会如此吃惊。 “不可能!你胡说!我刘家家主青阳真人平生并无子嗣,你这‘大小姐’之言简直是无稽之谈。” 林中众人还未从李慕白带来的震惊中回过味来,陈阳身侧,刘元却已大喝一声出言反驳。 只见刘元说话之际双眸阴沉地看看光罩外的李慕白,又回过头来看看站在他身侧的貌美少女。奈何后者此时已完全恢复了先前的冷淡模样,哪怕刘元再是狐疑观察,也无法从其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哈哈哈,此女到底是不是你刘家大小姐,李某可不是空口无凭啊。” 李慕白一声冷笑,将刘元的反驳硬生生打断。他复又欺近光罩看向沈冰瑶,脸上挂起一袭自以为和善的微笑。 “其实方才李某就有些奇怪,依照我们李家打探到的讯息,刘家这二十年来并没有诞生过女修。方才那枚玉简也是入此乱阵前刚刚得到……这位道友,若李某没有猜错,你眼下该不是姓刘,而是姓沈吧?” 这句话方一出口,光罩内沈冰瑶脸上的冷淡神态再难维持,霍然抬起臻首看向外面的矮胖中年人,而刘元则是瞠目结舌一时再难说出反驳之语。 “……说起你刘家家主刘青阳,那当年也是一个响当当的风流人物啊。”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李慕白的心情此时可谓之大好。觑见刘元手中玉雕内的精血还残留不少,且周围的李家剑修又频频朝他好奇探询,便不慌不忙地说出一段刘家家主刘青阳以往的情史。 “青阳真人年少聪颖,灵根资质也不错,自踏入道途后经五十余年练气圆满成就筑基,于我等而言算是一代楷模。只是沁水国内的修士皆知青阳真人平生有一憾事,那便是娶了上百名妻妾,竟无一人给他诞育过一个子嗣。” “大约是十六年前,青阳真人外出游历,在沁水国楚州境内的一家妓院,与一名唤作沈冰儿的妓子有了一夕之欢。” “双方各取所需后当即分离,一人继续回到家族当他的族长,另一人则照旧天天依栏卖笑。只是谁能想到,一个月后,那个名叫沈冰儿的妓子竟然发现自己怀了孕……” “按照青楼规矩,怀孕的妓子必须尽快引产。可谁也不知当时那沈冰儿是咋想的,竟义无反顾想方设法地将那个孩子给生了出来!” “奈何纸终究包不住火。当那孩子长到三岁的时候,沈冰儿的行径终被青楼老鸨发现。老鸨本想将其当众杖毙以儆效尤……诶!你们说世事有时就是这么的巧合!正在这个时候,咱们的刘大家主刘青阳,竟然再次游历到了楚州这家妓院!” “虽说对妓子而言,千人跨万人骑只是等闲,可她们一旦怀孕,倒也能分清孩子的生父该是哪位。” “发现刘青阳现身妓院,身陷死地的沈冰儿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而刘青阳倒也没令他失望,待确认那孩子真是自己的种后,顷刻间便将妓院内的所有人统统杀光,偌大的青楼最后也付之一炬。” “救出沈冰儿母女后,碍于沈冰儿身份,刘青阳并未敢将她们直接带回刘家,而是托付给一好友抚养。那孩子八岁的时候,其母因旧日暗疾不治身亡,再等到她十六岁的时候,刘青阳才暗中派人将其接回了刘家……” 长长一番叙述,李慕白用极为讥诮的语气缓缓道出。待其说完,光罩内的刘元已是满脸错愕。联想到沈冰瑶确实是刚回刘家不久的事实,以及族中长辈们对其来历讳莫如深的态度,心中对李慕白的这番说辞其实已然信了大半。 有句老话说得好,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并非是你自己,而是你的敌人。想他刘元好歹也属刘氏嫡系,在沈冰瑶身份一事上,竟还不如一个外人知晓的多。 刘元微微侧首看向身边少女,只见此时的沈冰瑶臻首低垂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他复又抬头目光阴沉地望向与自己一罩之隔的李慕白,冷冷说道 “就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她……她真是我刘家大小姐,你待怎样?” “我待怎样?” 李慕白哈哈一声狂笑,语气中满是志得意满的味道“既然能将青阳真人的独女抓到手,李某自不会伤她性命。至于你们三个,那就乖乖赴死去吧。” 第118章 威胁与分兵 当此时刻,已到图穷匕见之际。不过就在李家剑修们等着玉雕内精血耗尽,好将刘家四人一网打尽的时候,刘元突然发出一声暴喝。 “想让老子死,没那么容易!呵啊——” 怒吼声中,李家众人只见包裹着刘元四人的蛇形护罩蓦然间光华大冒,直刺得人睁不开眼。待他们视力稍稍恢复,定睛一看,却见先前一直呈盘蛇状的光罩竟已舒展开了躯体,化为一条巨大的透明巨蟒,裹挟着刘家四人飞快向远方逃去。 话说护罩有此变化完全出乎了李家众人的意料。因之前刘元一直未露端倪,令他们觉得这层光罩只能原地防御,不想在危急关头竟然还能这样使用。 李慕白当即一声怒喝,抓起佩剑向前一指,其他剑客听其指令,纷纷展开剑修手段向着刘家四人逃离的方向追去。 于是,消停已久的茂密林地,再次陷入到了一片喧沸之中。 …… 眼前,一切所见皆在飞快的向后掠移,耳中涌入的也是轰隆隆的杂音。穿越至这方世界多年,陈阳再次体会到了前世那种乘坐过山车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刺激归刺激,却无法给人一丝的喜悦和快乐。 透过“巨蟒”透明的躯体向后望去,隐隐可见有刀光剑影衔尾直追。待他再将目光投向驱动“巨蟒”前行的刘元,哦不,更具体地说,应该是看向抓摄在刘元手里的那枚蛇形玉雕时,只见藏于玉雕内的那滴无名兽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耗! 刚刚玉雕只呈防御姿态时,那兽血尚有半枚铜钱大小。而此刻距他们逃亡堪堪不过数息时间,竟已变得不足一颗黄豆般大。 刘元蓦地扭头看向陈阳,面色狰狞扭曲。不过其阴厉的目光只在陈阳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划向了另一侧的王彪。 “王彪道友,敌人势大,追之甚急,劳烦你先去拖一拖吧!” “什么?!我不……” 王彪拒绝的话语尚未说尽,便眼前一花,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已被移出了“巨蛇”躯体。 身后不远处,林木摇曳,呼喝阵阵。王彪有心冲入身侧丛林独自逃去,以避免沦为刘家的炮灰。 可是,前方的巨蛇光影中却陡然传来刘元的遥声呼喊。 “王彪道友,你可别忘了肚子里的噬心虫。道友怕也不想经受噬心碎骨的极致痛苦吧……” 林间有风倏忽而过,王彪在原地愣了一愣,下一刻,他召出棍状法器,一脸灰败地迎着李家追兵冲了过去…… 自王彪返身阻敌后,身后的追兵终于暂时没了踪影。可身处“巨蟒”躯体内的三名修士却无一人放松心防。 此刻,玉雕内的精血已是缩小得堪比米粒。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陈阳只觉就连身外这条“巨蟒”游移的速度也比之前慢了许多。 刘元的脸色已是变得苍白如纸,他看看身侧的沈冰瑶,后者因被李慕白揭露了真实身份,一路上不知为何变得更加沉默。不过此等情形下,怕是她“刘家大小姐”的身份也无计可施了吧。 于是刘元便自然而然地将目光看向陈阳。 “王典道友,刚刚王彪道友已做了他应该做的,眼下,该你了哦。” “等一下!” 不过就在刘元准备施法将陈阳移出蛇躯之际,在一侧沉默良久的沈冰瑶突然清冷开口了。 之前,因不知沈冰瑶的真实身份,在此情境下刘元或许会对这句阻拦充耳不闻。 不过眼下既知人家是家主嫡女,他便再不好独断专行了。 “大……,你有何高见?” 刘元嘴里嗫喏几声,终还是不习惯将“大小姐”三字喊出,便直接问出了心中疑问。而沈冰瑶轻咬一下嘴唇后,飞快回复道“此人的修为不过只有练气三层,你觉得他真能挡住李家人么?” “当前形势危急,能挡几息算几息!” “几息时间,你确定咱俩能逃出去?” “那,那你说怎办?” “眼下这件法器时限将尽,趁李家人没追上来,咱们只能分头逃了!这样李家要追上我等必得分兵,咱们活下来的可能才会大一些!” “好……好吧,就依你所言!” 就在刘元和沈冰瑶飞速商议的时候,二人谁都未曾注意,站在他们身边的陈阳手里始终扣着一枚灵符。直到刘元听取了沈冰瑶的建议,不再逼迫他留下阻敌,陈阳才将那枚符箓悄然收起。 …… 苍翠丛林内,十几道剑光裹挟着身着青衣的修士在其中迅猛疾驰。身为剑修,奔行之速本就远超他人,哪怕刚刚有刘家散修返身阻击,也未减慢多少李家众人追敌的速度。 李慕白阴沉着一张脸,奔行在所有李家剑修的最前面。他脚踏一柄飞剑,因为这片密林禁空,他只能离地三尺飞行,身法完全无法放开,饶是如此,也无一名剑修能够跟上他的速度。 等到飞身至一棵粗壮的榕树前,李慕白突然剑诀一收,当即从剑身上跳了下来。其他剑修见状虽心有疑惑,却也只能纷纷下剑。 “慕白师兄,怎么啦?咱们怎么不追了?” 一名平素和李慕白交好的剑修走上前来,问出了众人心中疑问。 李慕白没有回话,而是指指他们刚刚追来的方向,又示意众人看向前方。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端倪。 “不对!他们逃到这里并未继续前行!大家看,刘家那件法器虽然强大,可其化为蟒身后行迹明显,咱们一路也正是循着其留下的痕迹追赶。可当他们逃到这里时,前方竟已没有明显的压痕啦……” “不错!”李慕白沉声开口接过那人话茬儿,“精血法器本就时效有限,若我没猜错,那三人逃到这里时定是法器失效无法再用。他们要想将危险降到最低,便唯有分开逃离啦。” 众剑修中走出几人在四周观测一番,很快便返回向李慕白汇报。 “慕白师兄你所料不错,周围确实有三处逃离踪迹。” “好!”李慕白听闻此言回身看向所有剑修,“刘家那三人虽说分开逃离,可咱们却也不必全员压上。” “眼下尽快找到藏于此间的宝物才最为要紧,那三人根本就不足为虑。李平、李峰、李建,你们三个分别带一人继续去追袭那三个刘家人,除了那个女修,另外两人只管杀掉!其他人,就随我继续探查这座大阵吧。” 第119章 袭杀与碾压 茂密丛林内,两名剑修联袂御剑,在树木间迅速驰骋。 这二人中的为首者是个壮年男子,其身材矫健高大,蜂腰猿臂,方正的脸庞下颌处蓄有一圈短须,透着精明强干的气质。 这人名叫李平,修为已至练气七层,是李家这一代中除李慕白外最为杰出的弟子。因刚刚奉了李慕白之令,他特意挑选了一个家族后辈前来追踪刘家逃逸之人,至此已过了快半盏茶时间了。 李平身侧,与他同行的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这年轻人嘴角的绒毛尚未脱尽,眼神跳脱,显然并没有多少游历江湖的经验。 或许是觉得长久赶路太过无聊,那年轻人偷偷瞥了眼李平侧脸,半是自语半是问询地打开了话匣。 “平哥,您说无非只是刘家的几条杂鱼,用得着这样赶尽杀绝嘛。须知咱们这次入此乱阵可是为了那个宝贝而来,如此分散力量到底合不合适?” “你小子住口!竟敢怀疑慕白师兄的安排?!” 李平突兀一声呵斥将年轻人的问询打断。他一面游目四顾维持着追索动作不变,一面沉声继续说道“老子知道你们这些小子一向心高气傲,谁都不愿服谁。可自古姜是老得辣,你给老子听好了,今后但凡是慕白师兄的命令,尔等只需执行即可。” “你知道这片乱阵广袤危险,搜索力量最好不要分散。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慕白师兄会不知道?他派咱们出来,追杀刘家人只是其次,最主要的,实则是让咱们从刘家人嘴里撬出一些阵法情报。如此,才能帮咱们尽快找到那件东西。” “另外,正是因考虑到那三条杂鱼实力有限,慕白师兄才未多派人手追杀。如此,既不耽误此行正事,也有可能获得些意外之喜……所以这才是最妥帖的安排呐!” 一番训斥加点拨,直说得那年轻人是面色发烫、无地自容。到了最后,他在向李平诚恳告罪一声后,当即加快身法向前方冲去,誓要将追踪之敌尽快斩于剑下。 这年轻人的态度一端正,这趟追杀之旅立刻便有了突破。 某一刻,年轻人突见远处有道人影在林间一闪而逝,瞧那人的衣着服饰,貌似正是那名练气三层的刘家散修! “平哥!我看到了,在那里!” 年轻人呼喝一声,也不管缀在另一边搜寻的李平能不能跟上,当即手上剑诀一引,瞬间便令本就疾驰的剑速又提升了三分。 “小心!千万不可轻敌!” 年轻人身后,李平的声音遥遥传来,可他此时立功心切,已有些听不清了。 纵剑飞腾数息后,年轻人眼前果然再次出现了那个散修的背影。 “哼!算你小子命衰,练气三层的垃圾也敢蹚这趟浑水,你说你不死谁死?” 嘴角一边咧出抹轻蔑的嗤笑,年轻人一边手上剑诀一变。 只见他脚下所踩飞剑上蓦然间红光大放,尔后,随着其脚尖再一点飞剑剑身,那长剑便化作一道凶猛的赤光,直直冲着远处那道背影杀去。 “蓬!” 遥远之处,随着飞剑剑尖触及到那人背影,那道背影应声化为了一团白色烟雾。雾气弥漫中,似有一张失去色泽的纸符随风飘荡,并最终落于尘埃。 “这是?!替身符?!!” 这边厢,来自李家的年轻剑修还未从远处惊变中回过神来。可是下一刻—— “噗呲!” 他就觉自己的左胸处蓦然一痛,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 临死前最后一抹余光中,他似看到了自己的心脏躺在一副金青色的手掌中,还在扑簌簌地跳着…… “你!好大狗胆!!!” 陈阳击杀年轻剑修之际,名唤李平的修士也恰好从远处赶来,目睹了此间发生的一切。 觑见那名被自己看重的后辈惨死于面前,李平当即大吼一声,随手便甩出了手中飞剑。 与那个年轻剑修激发的剑气相比,李平这道剑光无疑要恢弘犀利的多。 陈阳眼中,只见一道黄色剑芒宛如一道闪电般顷刻便袭杀至自己面前。剑芒表面散发着冷冽寒气,未及触及身体,便带给人一种灵魂冻僵的错觉。 不过,就在这道剑光即将刺穿陈阳身体的刹那,陈阳的身躯突然猛然一颤,瞬间化为了四道奔向不同方向的模糊身影。 黄色剑光从那四道身影间间不容发的穿插而过,竟未能伤到四道身影的一丝一毫。 “这速度?怎么可能?!” 远处,李平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眼睛所见。 关于那四道身影他倒是很好理解,乃是人速度飙升至一定程度时在他人眼中留下的残影。 可是,这名散修的修为明明不过练气三层,怎可能施展出令他这个剑修都要汗颜的速度?! “不!应该是幻觉,是侥幸!” 李平心头隐隐浮现出一个不妙的猜测,奈何这个猜测太过叫人心惊,他一时便不想承认,只顾变幻手上剑诀,冲着远处飞剑迅疾一指。 一指之后,悬于远处半空的长剑剑身蓦然黄芒暴涨,同时剑身以剑柄为轴呼啦啦旋转开来。远远望去,整柄长剑犹如化为一张巨大光盾,凶猛无比地再次向那个散修杀去。 因感觉到眼前散修身上藏有猫腻,所以李平这次出手毫不留情,誓要将其斩杀。 “你不是速度快么?好!老子这招剑盾之术专克各种腾挪身法,看你这次还能躲到哪去?!” 这边厢,李平正在心中发狠,用心操控剑盾轨迹。 却是不想,眼看着剑盾即将触及散修身体,那散修的身影竟在剑盾面前诡异消失啦! “不!不是消失!而是他速度太快,远非我这剑盾能够触及!” 李平心头一惊,继而双目蓦地睁圆。 “不好!” 心头惊骇间,他的身体突然猛地向右横移一步。 仅仅一步之差,便令他从阎王爷的召唤中逃得一命——因为一条色呈金青、望之不似人体的掌刀恰从他的肋下穿过。 虽然这计掌刀这次未曾摘取到心脏,可也令李平失去了一条左臂。 “道友!有话好说……” 头皮炸毛之际,李平连忙高声呼喊。可他却不想想,刚刚他觉得能够吃定人家之时,自己可曾有过丝毫的怜悯之心? “噗呲!”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随着那条金青色的手臂从李平眼角倏忽消失,再于顷刻后倏忽而现,李平只觉自己的左胸出蓦然一空。 临死前最后一瞬,他强撑着残躯向站在他身后的散修问了一个问题。 “阁下……方才用的……是什么身法?” “幻魔身法!想学啊,我教你?” 扑通一声,李平重重栽倒在地,陷入了长眠。 第120章 灭杀刘元 关于幻魔身法,并非是对李平临死前的消遣,而是确有其术。 话说这门术法还是陈阳在刘家灵地时,通过审尸一名散修所得。 从那散修生平经历中,陈阳知晓了其自幼便武道天赋卓绝。待后来突破武道先天踏入练气,因深感仙道功法难觅,便耗费数十年心力创出了这门腾挪术法。 话说此术自创出伊始,那散修在与他人斗法时便再未败过。即便修为、法器等硬实力不如对方,每每也能全身而退。 若非最后那散修因身体有恙早早离世,说不得这门幻魔身法便要被刘家给强行夺走了。 当然了,出于一惯的谨慎,陈阳在此次斗法时也并未将全部希望都压在幻魔身法上——出手前他曾为自己施加过轻身术,又在腿上贴了几张神行符。 由于担心自己练气九层的《元阳锻骨诀》破不了对方练气七层的防御,他还手持破锐符增加胜算…… 总之,此次灭杀两名剑修看上去干净利落,利用他们的轻敌心理只是其一,更加重要的,还是靠着他陈某人火力全开才能奠定胜局。 …… 将两名剑修的法器和储物袋一一收起后,陈阳又抛出两颗火球将他们的尸体完全焚尽——还是那句话,修仙界中诡异太多,他可不愿日后行走天下时,突然遇到几具行尸跳出来向他索命。 等到做完这一切,陈阳发现头顶天空貌似变得暗淡了几分,他自嘲一笑“难不成在此乱阵内也有日夜之分?” 当然了,玩笑归玩笑。话说自从身入这座乱阵,他也直到此时才算得到了久违的自由,正该好好琢磨下接下来的行事。 短暂的思考很快便有了结果眼下首要之务,便是去寻到刘元,从其手中将那枚可以催生噬心虫的玉符夺过来!唯有如此,他才能获得真正的安稳。 陈阳想到就做,毫不拖泥带水。他先是从储物袋内翻找处一袭带有头罩的长袍,又用一张变形符将自己的容貌遮掩后,便迅速朝着来路奔去。 托李家人多势众的福,这片丛林中的妖兽早已慑于其势躲去了远处,所以陈阳返回途中并未受到多少侵扰。 循着先前三人分头逃离的记忆,陈阳很快便找到了刘元逃跑之路,尔后,他练气九层的修为全力运转,甩开幻魔身法一头扎入了丛林之中…… 此刻,在这片密林的某一处区域,刘元已是陷入了山穷水尽的境地。 在他身前不远处,他曾经御使过的灵兽灰狼已然身首异处,血染尘埃。在他身周,那枚巴掌大的紫色小盾虽还在浮空游走,但看着也是有气无力,似乎随时都会从空中掉落。 两名李家剑修好整以暇地围堵在刘元前后两侧,他们嘴角噙着哂笑,目光玩味,宛若猫戏老鼠。 “刘元!” 两名剑修中,年纪稍大的那个突然悠悠开口,同时示意自己年轻的同伴暂且稍安勿躁。 “听兄弟我一句劝,还是将你们刘家关于升仙令的信息全盘相告吧,说不定兄弟我一心软,兴许还会饶你一命。” “李峰!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便不是我刘家修士!” 虽然已是身负重伤且法力枯竭,可刘元在两名剑修围堵下仍然不肯低头,口气强硬只求速死。 他这种态度摆出来,明显便是没得谈了。 名唤李峰的剑修看出了刘元眼里的决绝,知道劝说无用,当即便厉啸一声将飞剑祭出。 “既然刘兄一心求死,那李某倒也不好阻拦。正好,兄弟我最近修成了一式心剑之术,但请刘兄为我品评品评。” 一声呼哨后,李峰倒也不再拖沓,当即便掐出一道法诀打入飞剑剑身。就见,待那道法诀完全融入他的飞剑后,三尺长的剑身竟然一寸寸地变得透明了起来! 等到飞剑在三人眼前完全失去踪影,李峰当即得意地伸手一指。下一刻,刘元突见护于身前的紫色小盾蓦然一顿,他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就陡觉一股汹涌的痛感从大脑深处沛然爆发! “嗷——” 刘元忍不住得仰天发出一声痛嚎,紧接着便翻倒在地。这一刻,他身上的其它感觉似已尽去,剩下的唯有痛!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 恍恍惚惚间,似有李峰得意的声音忽远忽近传来“老子的这式心剑术还算不错吧?实话告诉你,心剑可不同于其它剑技,老子也只是略通皮毛。它不会伤你身躯,却能斩你神魂!你就给老子好好体会体会吧,哈哈哈哈……” “咦?!什么人藏在那里?给老子我滚出来!啊——” 因为脑中痛感太烈,使得意识也陷入了一阵模糊,所以到得后来,刘元并未将李峰的得意叫嚣完全听尽。 至于李峰最后喊出的那句惊呼,自然也就完全没有察觉了…… 总之,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刘元从渐渐消缓的头痛中醒过神来时才发现,在他的身体旁边,竟是多出了两具尸体。待他运足目力细细一看,才发现那两具尸体竟然正是追杀自己的两名李家剑修! “呀!” 一个激灵后,刘元猛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话说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场上除他自己外,竟然还有一个活人。 只见那人身披一袭带着兜帽的黑色长袍,兜帽将那人的脑袋完全罩住,根本就辨不清其人身份。 只是虽说其样貌藏而不露,可大概的事实刘元还是能猜出的。于是他赶紧冲那人深躬到地,同时嘴里也恭敬道“刘氏愚钝弟子刘元,感谢前辈的救命之恩!” 感谢话语出口一会儿,刘元发现那黑衣人始终未有回应,于是他便抬起头偷眼打量。没成想,却看到黑衣人正在翻看放在其手上的几个储物袋。 其中一个储物袋色呈青色,表面绣有一些云纹,正是归他刘元所有。 因摸不清黑衣人的路数,所以刘元便不敢多嘴,只是如一只鹌鹑似的站在一边。 不想这时,黑衣人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难听,无法辨别男女。 “你的东西,应该都在这里面了吧?” 刘元抬首侧目,看到黑衣人正手指着他的储物袋,于是赶紧回复道“是的前辈,在下的东西都在这袋子里了。额……若是前辈看上了其中某物,只管拿去,就当是在下对前辈的微薄谢意……” “桀桀桀,老夫要的东西,可不全在这个袋子里。” 黑衣人霍然转身,一步步向刘元走去。刘元此时也感觉到了丝丝不对,于是一边后退着,一边结结巴巴说道“前……前辈,您……您这是什么意思,眼下光天化日的……” “啊——” 不久之后,林中陡然传出一声惨叫。 刘家修士刘元,身死道消! 第121章 接连审尸(一) 练气后期修为,再加上审尸得到的数十门仙道秘法,使得陈阳灭杀刘元根本没废多少力气。 看着眼前三具尸体在烈火炙烤下渐渐消融,陈阳的一颗心终于慢慢安定下来。 他从刘元的储物袋内翻出一枚玉符,小心摩挲几下后,又慎之又慎地放到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没错!这枚玉符正是刘元用来催生噬心虫卵的工具,在未找到祛除噬心虫的方法前,他陈某人唯有将其小心保管。 此刻,头顶的天空已变得更加暗沉,这一幕也使得陈阳先前的玩笑不幸言中——原来在这座乱阵内,还真特么有白天黑夜之分! 话说黑夜来临当然会对刘、李两家的搜寻行动带来一定的困扰。可对陈大少而言却未尝不是一桩喜事。 因为,他又可以审尸了! 其实仔细盘点下,陈阳自从踏入这座乱阵后,碰触到的尸体已有不少从最开始的丁胜、吴广,再到后来欲行不轨的慧痴和尚,以及接下来死于他手里的四名李家剑修,还有最后的刘元。 对了!也不知那条他和王彪合力灭杀的妖蟒审尸大堂认不认,若是万一也能对其审尸,那审尸对象的范围便能一下拓展到妖族…… 一想到将审尸业务扩大至非人范畴的可能性,陈阳便不自觉得感到激动难耐,宛如一名正在将公司做大做强的企业老总。 正好,乱阵中的日夜转换速度飞快,眼瞅着便要伸手不见五指。 陈大少按捺下心头激动,从储物袋内摸出一张松土符往地上一拍。随着符箓上灵光闪动,脚下方圆丈许的土地便变的如同流沙般松软。 陈阳跳入“流沙”,在地下开辟出一窟洞穴,然后又施法将头上地面恢复原状,在此过程中当然不忘布下几层防御法阵。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放心的屏气凝神,召唤出了审尸官衙。 “就让哥来看看,为了一枚所谓的升仙令,这刘、李两家都做了哪些布置吧!” …… 灰雾泛起之际,恢弘的审尸大堂再次降临人世。因相信官堂位格,所以陈阳端坐于巨大的官椅上老神在在,一点都不担心其受到这座乱阵的影响。 尔后,随着堂中灰雾将陈阳的身影完全遮蔽,高大的厅堂外也适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门开启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迈入官堂。陈阳坐于高台后看得清晰,来人正是丁胜和吴广两名散修。 初入审尸衙堂,丁、吴二人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一阵迷茫,不过待他们看清眼前场景,尤其是看到隐藏于浓稠灰雾后的那道诡异身影后,他们脸上的迷茫便迅速切换为深深的震骇。 二人扑通一声跪下,想先向高台上的无上存在礼拜一番。却不曾想,此间的主人完全不想和他们有丝毫客套。只管轻轻挥手召出十条雾索,眨眼间便将两个散修亡魂捆成了只能“哼哼”的猪猡。 轻易制服丁、吴二人后,陈阳丝毫不想浪费时间,当即便“翻阅”起了二人生平。 读取记忆的结果没有出乎陈阳预料,这二人,也就是两个寻常散修而已,没有多少隐藏起来的秘密,也没有什么波澜起伏的人生。 打发走两个亡魂后,审尸奖励也按部就班地及时发放。从丁胜这里,陈阳得到了《碧水功》的前五层功法,而从吴广身上,则得到了一张《赤炎酒》的酿制秘方。 “这门《碧水功》十分鸡肋,只是一门普通的水系功法,对现在的我来说很是无用。不过这张《赤炎酒》秘方倒有几分意思。日后闲暇,照着此方酿酿美酒,倒也算一桩美事。” 简单品评了几句这次审尸的奖励,陈大审尸官便收敛好情绪,准备继续审尸。 不久之后,审尸大堂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响。随着官堂大门“吱呀”打开,一名身材高大的和尚从外面缓步而入。 初入审尸大堂的一瞬,慧痴和尚脸上也如丁胜、吴广那般闪过一丝迷茫。不过这名僧人的面皮奇厚无比,那丝迷茫堪堪只是一闪,便化作了浓浓的崇敬表情。 “阿弥陀佛!难道这里便是我辈追求的无上佛国么?果然恢弘大气,果然佛光普照……” 正当他满嘴跑火车之际,迎面,已有五道雾索飚射而至,眨眼间便将他捆成了又一只无法言语的猪猡。 对慧痴此人,陈阳当然更谈不上和其客气。看到雾索将其捆缚,当下便翻看起了他的生平 慧痴和尚,可以说是土生土长的沁水国人。其人幼时家贫,父母因实在养活不过来,便将他寄托入一座寺庙。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座寺庙的方丈戒色竟是一个修仙之人。一次偶然间,戒色方丈发现慧痴竟然身具修仙灵根!也是出于一番爱才之心,戒色在思量良久后,决定将慧痴收入门下,传授其仙道法门。 等到慧痴长到十五岁的时候,戒色已有些后悔收下这个徒弟了。后悔的原因十分简单,只因寺庙所在之地灵气有限,供一名和尚修行尚嫌不足,哪里又能担负得起两个秃驴同时问道? 仔细想来,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应了“两个和尚没水喝”这句话了。 戒色本打算找个理由将慧痴打发走,只是还未等他开口,慧痴竟已率先发难,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害了戒色性命。 这下寺里重又变回了一个和尚,纷争自然也就消弭。 只是,随着慧痴的修为益深,他需要的资源也日渐增多, 终于有一日,慧痴再也忍受不了寺庙贫瘠的灵气浓度,决定外出寻找自己的机缘。 在行走江湖的过程中,慧痴遇到了一个名叫麻生的散修。这二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当即便决定一道劫掠他人供自己修行。 之后数十年,慧痴和麻生先后出手多次,死在他们手里的各路修士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未曾打劫的日子里,他俩便躲于各家灵地,装出一副良善模样。 如此虚伪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辈子…… 第122章 接连审尸(二) 之后发生的事,陈阳在刘家灵地审尸麻生时便已知晓。 慧痴和麻生最后一次打劫时终于出了岔子,遇到了一位极擅杀伐的散修。那散修大发神威之下,不但令麻生受了重伤,慧痴和尚也不幸右胸受创。 两个邪修拼死反抗下,终于从散修手下逃脱,并且一路辗转后,藏到了刘家灵地休养生息。 结果,麻生终因伤势过重死在了刘家灵地,陈阳靠着医者身份在其死后摸尸,进而通过审尸麻生学得《惊厥魔音》。 慧痴则因伤势不重,又在刘家灵地苟活了三年,直到这次被刘家强招,在乱阵中被陈阳灭杀…… “翻阅”完慧痴生平,陈阳背靠着宽大官椅,心头暗生唏嘘。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打劫一时爽,日日打劫终究要进火葬场”。 慧痴之死,完全是其咎由自取,陈阳对此毫不惋惜。只是在“翻阅”慧痴记忆时,陈大少对慧痴自小生活的那座寺庙颇感兴趣。 世间修士皆知,修仙问道离不开天地灵气,而灵气一般只能由灵脉孕育。在慧痴记忆中,他自小生活的那座寺庙周围虽说灵气稀薄,可也远超凡俗其它地界。 慧痴曾与他的师父戒色一道多次探寻过寺庙灵气的源头,却始终没有什么结果。天长地久后,这份儿寻根究源的心也就淡了,只将其归类为某种特殊地势。 “如此也好,待哥日后有了闲暇也去那座寺庙看看,说不得就能发掘出一块新的灵地呢!” 一边在心里臭屁地想着,陈阳一边挥手将慧痴亡魂打入地底。 俄顷,审尸奖励开始在虚空凝聚,陈阳默诵几遍《袈裟伏魔诀》后,便任由奖励讯息灌脑而入。而他的全部心神,已然放在了接下来的审尸上。 不久之后,审尸官堂外再次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官堂高台后,陈阳虽还是如先前般面无表情坐着,实则心里已是做好了严阵以待的准备。 不同于刚刚审尸的慧痴等三人,眼下即将进入大堂的,不是刘元就是那四名李家剑修。 这五人皆是各自家族的嫡系子孙,都或多或少知晓一些乱阵信息。而陈阳若想从眼下乱阵内顺利脱身,这种信息自是多多益善。 几息时间过后,审尸官堂的大门被从外推开,两名身着青衣的亡魂联袂踏步而入。 陈阳认出这二人正是追杀过自己的两个李家剑修,当即也不与他们客气,不等他俩脸上的迷茫散去,便召出雾索将其捆成了两只猪猡。 神识横扫而过,陈阳开始飞快浏览起这二人的生平记忆 两个李家剑修中,年长些的叫李平,年轻些的叫李龙。这二人的幼时经历极其相似,皆是由李家旁支侍妾所生,待长到三五岁、表现出身具修仙灵根后,便即被李氏本家接回照料,以为嫡系。 待他们再长大一些,便有家族修士传授引气入体的基本修仙法诀,等到基础打牢,便可学习李家的家传功法《青平御剑术》。 等到李平和李龙将《青平御剑术》修习到一定火候,便开始外出为家族打拼——或是和别的修仙家族争夺修行资源,或是带领散修完成一些家族任务…… 纵观李平、李龙两个剑修的生平,陈阳觉得实在是有些泛善可陈。若将整个李家比作一间工厂,那这二人无疑便是工厂生产的标准化产品,专为李家这座工厂服务。 他们为家族所做的利益争杀,陈大审尸官在审尸他人时已是看得太多,故而也没有多少兴趣,只是浮光掠影般匆匆扫过,便着重关注起他们这次的地底乱阵之行…… 当初审尸刘召时,陈阳便知刘家人之所以能发现这座地底乱阵,全赖抓获了一个陈家遗孤。刘家从那名陈氏后辈口中获知了地底可能有升仙令的存在,却是没有想到,这条机密竟被潜藏于刘家的一个李家暗谍探知。 得到这一珍贵消息后,那个暗谍当即便用秘法通知了李家。 李家身为剑修世家,素来讲究当机立断。当即便以家主李素为首,集结了族内所有练气后期高手,抢先刘家一步杀至了镐阳山地底。 李家算盘打得好,想趁刘家不备偷偷摘取这颗桃子。只是没有想到,刘家实则也不是吃素的。 其实刘家早在打开地底密阵的第一时间起,家主刘青阳便携族中高手闯过此阵一遭。在他们想来,这座阵法历经千年,应该已无多少凶险。 可现实的遭遇却狠狠给了刘家人一巴掌! 当以刘青阳为首的一众高手闯入阵法后才发现,因为多年前的地龙翻身,这座法阵的阵基早已和此地的地脉之火勾连。 没错!因此阵长久无人主持,理论上确实该无太大危险。可在地脉之火的介入下,这座五行颠倒大阵早已变得混乱、且脆弱! 若是修为低于练气十层的修士入内,此阵尚能维持住某种微妙的平衡。可若是闯阵修士的修为高于练气十层,则此法阵便将发生巨大的动荡! 青阳真人曾在此阵中试验过,若他在阵中待的时间超过一炷香,阵法中蕴藏的杀机便将悉数激活,而乱阵本身也将开始崩溃毁灭。 到那个时候,别说是找出藏于此处的升仙令了,怕是以他筑基真人的修为,都要被搞的灰头土脸。 刘青阳不知道,其实同样的事情,李家家主李素后来也做过。只因这座乱阵占据的范围太过巨大,两名真人才彼此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 知晓了乱阵之密,李家很快便作出了应对手段。李素将家族中修为低于练气十层的修士悉数叫来,分给他们每人一颗石珠,令他们潜入乱阵搜寻升仙令。 一旦哪个李家子孙得到升仙令的线索,便可以捏碎石珠,通知早已潜藏在乱阵外围的李家家主,李素。 “怪不得这四名剑修的储物袋里皆有一颗石珠,原来是某种传讯手段啊。” 审尸大堂内,陈阳观览两名剑修生平至此,心中对李家的计划终于有了些了解。 显而易见的是,虽说乱阵的强度已承受不住筑基真人长久入内,可短暂停留片刻还是没问题的。 以筑基修士之能,哪怕时间再短,可接应一下取得升仙令的族中后辈,应是绰绰有余了…… 第123章 心剑三式 “怪不得,哥就说嘛,以升仙令的珍贵程度,筑基真人出手方为稳妥……原来此次行动刘、李两家的家主皆不露面,根源还是出在这座乱阵上……” 审尸大堂内,陈阳因解开了心头一大疑惑,顿觉思绪清明了许多。他背靠官椅,眸中精光闪烁,直到大堂虚空处有两团奖励讯息开始凝聚,才中断了心中谋划。 “仙道诸法中,剑道最帅,雷法最狠,毒道最阴。今日审尸能将李家的《青平御剑术》搞到手,已算不亏了。” 陈阳收拢杂念,心里立刻默念起《青平御剑术》五字,随着奖励讯息灌注全身,他体内法力立刻按照新的功法路线运转开来,同时,许多剑道感悟也从心底沛然涌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这次审尸奖励完全消化完毕,陈阳略显激荡的心绪才慢慢回复平静。 他按捺下撤去衙堂、立刻体验踏剑御空的冲动。原地深吸几口气,等待着下一个亡魂的登场。 很快,高大的官堂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响。随着厚重的大门被人推开,这次又有两名亡魂踏身而入。 大堂高台后,陈阳看着这次走入的两个修士,心中不无诧异。他是万万没想到,刘元有朝一日竟能和追杀他的剑修李峰相携而行,话说这也算是相逢一死泯恩仇了吧。 不待刘、李二人脸上的迷茫散去,陈大审尸官已毫不客气地挥出雾索将他们捆成了猪猡。 案堂之下,刘元和李峰在雾索的困缚下拼命挣扎。而隐于灰雾后的无上存在已开始阅览起了他们的生平记忆…… 与方才审尸完毕的两个李家剑修类似,刘元和李峰的生平其实也相差仿佛。二人皆是幼年显露灵根后,便被家族嫡脉收纳,成年后便开始为家族的兴盛奔波。 对二人过往的争杀经历,陈阳只是一掠而过,重点观察起他们这次乱阵之行的相关记忆。 另外,因之前审尸李平和李龙时,已了解到李家关于这次行动的布置,所以陈阳对李峰的记忆其实也没怎么上心,只是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了刘元身上。 从刘元记忆里,陈阳得知刘家这次行动的统领正是三长老刘厉。因刘氏人手不足,迫不得已之下,刘家只能强征散修加入了这次行动。 为了方便控制散修,擅长御虫的刘厉逼迫所有散修服下蕴有噬心虫卵的丹药。 另外,在临近入阵之前,刘厉还暗中给每名刘家修士发放了数枚玉符和一个指环。 那些玉符可以用来催生藏在散修体内的噬心虫卵,而指环的作用,则是在找到升仙令后的第一时间,通知藏在阵外的刘家家主刘青阳前来接应…… “艹!!!” 审尸至此,连陈阳都忍不住抚掌称奇。话说他有想过刘家对于此次行动做出的一些安排,可万没想到,这刘家采取的手段竟和李家如出一辙! 想到了此刻躺在储物袋内的四颗石珠和一枚指环,陈阳眼中精光一闪。 “嘿嘿,既然石珠能引来李家家主李素,指环能引来刘家家主刘青阳,若是将它们放于一处同时激活,岂不能给两大家主提供线下面基的机会?” 想到两大家主接到讯号后兴致勃勃而来,但在看到对方后又满脸错愕的模样,陈阳就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 “因为不清楚升仙令究竟被谁家子弟得到,所以刘青阳和李素见面后,多半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做过一场。届时阵法动荡崩溃,或许就是哥从这里逃出的契机!” 因身负一些阵道传承,所以陈阳一早就看出这座乱阵内并没有固定的出口。若想从这种法阵中脱身,一来得靠修为高深之辈从旁护持,二来便只能寄希望于阵法自行溃散了。 终于找到了从此阵中逃出升天的方法,陈阳心头顿觉压力大减,连带着台下两具亡魂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奈何顺眼归顺眼,该承受的罪责可丝毫不能减免。 审尸官大人招招手,衙堂地板下立时伸出无数只漆黑鬼爪,不顾刘、李二人的挣扎便将他们拉入了地下。 俄顷,大堂虚空处有奖励讯息开始凝聚。从刘元身上,陈阳得到了《四象御妖诀》的前六层功法。而从李峰这里,他则选择了一门名叫《心剑三式》的剑道术法。 从李峰记忆中,《心剑三式》乃是其从一处遗迹中偶然寻得。根据记录此术的玉简描述,这三式剑术大大超脱了寻常剑道范畴,攻杀之际无影无踪、防不胜防,威力奇大。 得到这门术法后,李峰苦心孤诣二十多年,才堪堪悟透了三式中的第一式。对于心剑的后两式尚没有丁点眉目。 即便如此,凭借着第一式心剑术的威力,李峰也在族内声名鹊起。若非有这次任务横加干扰,他便要试着挑战李慕白,争一争长老之下最强剑修的名头了! 当然了,受审尸规则限制,陈阳此时从李峰处得到的《心剑三式》也只有第一式的感悟,后面两式还需要他日后自行揣摩。 所幸《心剑三式》只是剑道术法,而非仙道功法,修习不受灵根限制。陈阳若真有意,便可自行参悟研习。 “送”走了刘元和李峰,陈阳已觉心头略感疲敝。这丝疲敝不是生于肉体,而是一种源于精神上的小小厌烦。 此刻,陈大少只觉自己已完全洞悉了刘、李两家的计划,对接下来的审尸认为已没有什么必要。 不过出于一惯的敬业,他还是打起精神,端正坐姿,摆出了上位者的姿态…… 随着衙堂大门再次被人打开,今晚的最后一个人类亡魂缓缓从外面走入。 理所当然的,此人正是与李峰一道追杀刘元的年轻剑修。 陈大审尸官因要赶业务,不待人家站稳便召出雾索将其困缚,继而便略显粗暴的将神识插入他的脑袋,“翻阅”起这名剑修的生平经历来。 初时,审尸官尚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敷衍表情,不过随着他看到的记忆愈多,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开始变得凝重,后来干脆惊愕起来…… 第124章 升仙令的下落! “我叫李修同,今年三十岁。表面上看,我身为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又出自声名赫赫的李家,理应威风八面、人生得意……” “但我的心里,一直很苦……” “三十年前的一个风雨交加之夜,李家的一名旁系子孙醉酒归家,于一条暗巷内偶遇一名年轻的夜香妇。” “那晚天上无月,雷霆顿闪间,李家公子只觉眼前女子妩媚娇柔,遂不顾其反抗,强行与之云雨一番。” “那晚过去后,李家公子提起裤子不认人,当即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夜香妇则在大哭一场后,不得不擦干眼泪继续着往日营生。” “却是不想,旬月后她便发现自己怀了孕……” “作为一个身世凄苦的夜香妇,天生聋哑,地位低下,常被李家其他仆从轻视谩骂。若无意外,这辈子很可能孤独终老。” “考虑到年迈的父母以及自己以后面临的不幸未来,夜香妇思量再三,最后决定将孩子偷偷生下。” “怀胎十月的艰辛自不用赘言,更何况她还是一个聋哑之人……所幸,孕期将满后,她终于顺利诞下了一个男婴。” “那就是我,李修同!” “母亲生下我后,第三日便开始干起了夜香营生。这个工作既脏且累,可为了赡养年迈的祖父母,更为了哺育我长大,她也唯有咬牙苦苦坚持。”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后的某一日,家中突然来了几名衣着富贵的男子。领头的男人先与祖父母说了几句话,又出言安慰了母亲一番,便将我从地上抱起……” “他们将一块拳头大小的五色石放在我怀里,又伸手在我身上轻抚了几下,当我怀中的石头表面泛起一层荧光时,这几人顿时哈哈大笑。” “后来,我已记不清他们与祖父说了什么。反正当他们要将我抱走的时候,母亲便像发了疯似的,抓着我死死也不撒手……” “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记事,便是母亲倒在一滩血泊当中,面目扭曲、双眼圆睁、死不瞑目。在她身旁,是五体跪地,浑身抖若筛糠的祖父母……” “那几人将我带回了一个华丽的院落,告诉我,今后这座院子便归我所有,而我的身份,便是李家的嫡系公子……” “或许在他们的思想中,我年龄太幼,有些事情长大便会忘掉。但他们不会想到,自离开家里的第一晚起,我便夜夜梦见母亲,梦见那滩殷红的血泊,梦见那双死也不肯闭合的眼眸……” “二十多年后,我已成长为一个练气四层的李家剑修。表面上看,我与李家的其他剑修殊无二致,一样的忠心耿耿,一样的愿为家族兴衰赴汤蹈火。” “但在我内心深处,却恨不得整个李家早日完蛋,人口死绝!” “报复的机会终于来了……” “前两天,家族长老突然召集我等,命我们这些家族子孙前往暨阳城外的镐阳山下寻找一枚升仙令。” “我知晓升仙令最初是由云洲大派一气宗传出,据说凡手持此令者,一气宗都将不问出身直接将其收为内门弟子。” “散修得到此令尚有筑基机缘,更不必说我等修仙家族若得此令,则必将诞生一名新的真人!” “李家往后数百年的兴衰荣辱,在此一搏!” “得到命令后,我们当即赶到了镐阳山北麓。进入地下三百丈后,呈现于眼前的竟是一座宏大的法阵。” “显然,家族高层早已对此法阵研究过一番。他们将我等分为五队,每队从一条阵法缝隙潜入阵内。” “我们这队的带头者是李慕白。进入法阵后,我们发现置身之地是一片广袤的冰川雪原。李慕白为了早日完成任务,命令我们这些剑修各自负责一个方向分头寻找。”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证明在法阵中贸然分兵是一个多么愚蠢的主意……” “各自分开后,李家剑修很快便遭遇险境。不是被地上冒出的冰锥穿透身体,便是被空中刮来的寒风冻透神魂……” “诡异而至的攻击叫人防不胜防,远非单打独斗所能应对。” “李慕白很快便发现了分兵之策不妥,急令我们重新聚合。可当与其他剑修重归一处的时候,我面色不变,心中却已然泛起了滔天波澜……” “先前在搜寻雪原的时候,我曾遇见一只雪狐。那只雪狐身上隐泛妖气,明显已是妖兽之属。” “我跟在雪狐身后,一路追到一座雪山跟前。在那里,我看到了半山腰处,有五色灵光忽隐忽现。” “按照族中长老的叮嘱,见到此等异象便需慎重对待了。” “于是我按捺下心中激动,慢慢往半山腰爬去。不等爬至目的地,我便看到五色灵光的升起处隐约有一张祭台,祭台上放着别无他物,唯有一块白色玉牌。” “可正在这个时候,李慕白召集归队的命令到了……” “对于升仙令的下落,我是决计不会告诉李家的!它将是我报复李家的工具和契机!” “其实这些年中,为了对付李家我已暗中做了一些准备。在我的储物袋内有一张厌灵兽的皮革,这张皮革包裹的灵物不会泄露丝毫灵气。” “我打算接下来找机会重回雪山,方才若不是李慕白催促的急,或许我已将升仙令收入囊中了。” “不过眼下也不晚!离开了雪山,李家人已注定与升仙令失之交臂。我得到升仙令后,只需用厌灵兽的皮革将升仙令包好,便不虞被李家高层察觉。” “待走出这座乱阵,升仙令我自用也好,与敌视李家的家族交换也罢。总之,我都不会叫李家好过!” “等到再过些年,待我修为大成,定要将李家满门屠尽!” “母亲,孩儿为你报仇的日子,不远啦……” …… 李修同三十年的人生经历,陈阳初时看得极快,临近末尾时却看得极缓。 待将其整个人生浏览完毕,陈大审尸官闭上双眼,脑袋重重靠向官椅。 “这算什么?瞌睡时候送枕头么?” 第125章 妖法——吞天! 作为审尸官,见多了各色人等的生平,李修同的经历虽令人唏嘘,却也并不能令陈阳内心生出多少波澜。 审尸官大人此刻唯一在意的,便是那枚升仙令了。 入这乱阵之前,他虽然想过将升仙令搞到手。可那时候一来没有头绪,二来乱阵之内处处凶险。再加之刘、李两大家族的争夺搅和,陈阳内心深处,其实已没有了这个奢念。 只是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决定放弃此宝但求自保的时候,传说中的升仙令竟是从天而降!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有句老话说得好,“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再者,仙道本就贵争!如今这场机缘已是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还有什么理由视而不见? 心中做出决定后,陈阳顿时变得雄心万丈、斗志昂扬。 他将李修同打发后,抬起手,迫不及待地想将审尸大堂挥掌撤去。可正在这时,官堂高大的门户外面,竟又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响。 “咦?不对啊!先前灭杀的修士已尽被我审尸完毕,怎么此刻还有人进来?不对!听外面这些声音貌似并非人族,难道是……” 想到一个可能,陈阳心中蓦地生出极大好奇。这下他也不急着撤去官堂了,而是正襟危坐,饶有兴趣地看向了大门方向。 很快,厚重的官堂大门被推开一个缝隙,一团团成人手臂大小的黑色妖鼠从门外疯狂挤入。 陈阳心头一动,立刻猜出这些妖鼠正是自己先前在树林里灭杀的那些。 他刚准备将神识放出,查看妖鼠生平。却是不想,闯入大堂的妖鼠竟是一个接一个地爆成了一团黑雾,并且黑雾很快散去,了无踪影。 一道明悟从陈阳心底莫名升起这些妖鼠修为低劣且不通灵智,还没有资格踏入审尸官堂! 审鼠不成,陈大审尸官心里固然感到丝丝可惜,可此刻却也没时间叫他生出更多的怨念了。 因为官堂大门,“轰”地一下被从外撞开了! 大门洞开之处,一条四五丈长、水桶粗细的狞恶巨蟒从外面悍然冲入。它刚刚扑进大堂,两颗竖瞳看见无尽灰雾后似藏有某种存在,当即便嘶吼一声,蛇颈一缩便准备继续扑击…… 自打陈阳审尸以来,已很久没遇到过这等凶戾的亡魂了。所幸他此刻早已是经验丰富,又兼之身居主场,当然不会被一只畜生吓破了胆。 陈大审尸官稍微挥挥手,无尽灰雾中便蓦地窜出数条雾索冲巨蟒缠去。 面对雾索袭身,巨蟒蛇尾横甩,张嘴狂咬。奈何,蟒尾触及雾索径直穿过,蛇吻碰到雾索也只能咬了个寂寞——这条条雾索,竟似是有形无质一般。 可是,当这些有形无质的锁链挨到巨蟒身上,刹那间便将蟒蛇死死缠绕,令其空有一腔蛮力却再难动弹一下。 到了这个时候,陈大审尸官才施施然探出神识,径直朝巨蟒插去…… 一片浑浑噩噩中,它霍然睁开了双眼。 周遭很闷,头顶很硬。出于本能,它开始拼命挣扎、拼命用脑袋挤撞头顶那层坚硬。 终于,一番努力过后,头顶的坚硬被它挤出一个孔洞,亮光透洞而入,使得即将力竭的它蓦地生出了一股新力…… 钻出蛋壳后,初生的小蛇早已是饥肠辘辘。它先是将困缚自己数月之久的蛋壳全部吞尽。又瞅见不远处有条巨蛇残躯,便毫不犹豫地冲其爬去…… …… 其实观览妖蟒生平,陈阳完全是出于好奇,本不指望能从这条畜生的经历中获得什么启示。 而事情的发展倒也没超出陈阳预料。纵览这条妖兽的一生,其在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与周遭一切抗争与其它野兽争食、与恶劣的环境相抗。 终于有一日,当它觉醒了一丝潜藏于体内的先祖血脉后,一股凶煞气息从它身上汹涌勃发,推动着它完成了某种蜕变! 顺利晋身妖兽后,巨蟒的实力得到了极大提升,很快便成为了林中一方霸主。 它终日在林中游逛,碰到什么吃什么,直到最后,遇到了四个从未吃过的生物,看上去就美味的很…… 妖蟒的生平很快浏览完毕,陈阳此时也变得兴趣寥寥。他念头一动,从地下召出鬼爪将妖蟒拖走,然后便准备撤去衙堂忙活自己的正事。 却是不想,大堂虚空处突有讯息开始凝聚,令陈阳心头一讶。 “难不成审尸这等呆傻吃货也有奖励?” 心生愕然间,虚空处的讯息已是凝聚完毕,朝他脑门冲刷而下。陈阳略略感悟讯息内容,蓦然间竟是心头巨震。 讯息传达的内容,是一副画面 苍茫悠古的大地上,数之不尽身披兽皮的人类浑身颤抖,俯身跪拜。 在他们跪拜的尽头,一条数千里高的擎天巨蟒曲颈伸缩、昂首向天。 那巨蟒体型庞大如山脉,人类在其面前,形如蝼蚁、渺若尘埃。 事实上,那巨蟒也完全没将地上的人类当回事儿,只顾曲颈抬首,直到将大如山岳的脑袋顶至天穹—— 再蓦然张嘴一吸! 刹那之间,晴空宛若雷暴,大地四极震撼。 穹顶之上,日月移位,星光暗淡。 大地之表,山川战栗,万物悲恸。 一道明悟从陈阳心底倏然涌现 妖法——吞天! 第126章 化蛇 威严宏伟的审尸大堂内,已然寂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层层灰雾之后,陈阳端坐于宽大的官椅上,双目茫然、面色震怖,已是很久不曾动弹。 震撼!方才那幅画面实在是太震撼了! 修道三年多,该知晓的一些常识他早已尽知。 他知道妖族传承多依托血脉,只是万万没想到,如今第一次审尸妖兽,便能叫他遇上这种事情。 毫无疑问,刚刚审尸完毕的那条妖蟒血脉非凡。而其之前之所以表现的不够强力,只是因为潜藏于血脉中的一些东西尚未被激活罢了。 “呵,你既有如此天赋,却只会喷毒御敌,实在是太过暴殄天物。既然祖上留给你的馈赠不会使用,那便只能便宜哥啦……” 也不知过了多久,审尸大堂内突然想起幽幽的呢喃。 高台之后,陈阳扯去绿色官袍置于案上,微微探究身体,已然确定自己应是掌握了这式名唤“吞天”的妖法! “哼!任你横压天地能如何?任你视万物为蝼蚁又能如何?!漫长时间伟力过去,你们这些上古妖皇已尽皆不现于世。当今这个时代,人族才是主角!” 似是在描述某种现实,又更像是在为自己刚才看到画面时产生的懦弱打气,陈阳昂首挺胸,语气一字一顿。说到后来,心中渐渐豪情顿生,终于将方才那种恐惧情绪彻底掐灭。 “再者,哥此刻身处的审尸衙堂必为人族先贤所铸。它既然连你的‘吞天’妖法也能抽离而出,位格就必然在你之上!谅你强绝于世,最终也要匍匐在人族脚下……” 将心中郁愤发泄得差不多了,陈阳才收拢情绪,挥手将审尸大堂撤去。 他从地下洞穴探出身子,觑见林中夜色依旧,周遭也无鸟迹虫鸣。当即便从洞中一跳而出,迫不及待地运使起刚刚得到的“吞天”妖法! 咳咳!咱们有一说一,虽说陈大少刚才在审尸厅堂内将“吞天”妖法驳斥得体无完肤,可他也知自己那不过是死鸭子嘴硬。 画面中,那擎天巨蟒张口一吸令天地变色的伟力,相信任一修仙之人看到,都会心生恐惧和羡慕吧。 目前唯一的不确定处,便是他这个人类,到底能不能用出这招妖族术法。 …… 练气九层的法力开始在体内沿着某种玄异路线运使,同时陈阳嘴里,也开始默诵起一些上古妖文。 他开始观想自己是条蟒蛇……顷刻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四肢竟真的开始缩短,同时身躯也在迅速变细拉长! 过了十几息后,一条长约七尺、约莫成人手臂粗细的青蛇从一摊衣物中游离爬出。 这蛇爬行的动作非常笨拙,蛇眸里也全无野兽的凶光,反是蕴满了智慧的神色。 爬行一段路程后,青蛇似是想起什么似的重又返回那堆衣物,从里面一只储物袋内召出一面铜镜来。 看着铜镜内映出的景象,青蛇竟然低声口吐人言。 “真是想不到啊,这式妖法一经施展,哥竟变成了这副模样!眼下是不是该去找条白蛇作伴儿?” “呵,看这身上妖气弥漫的样子。哪怕哥此时说自己是人族怕也无人相信。旁的修士看我如此模样,说不得便要斩妖除魔了……” 独自端详好一阵后,陈阳倒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正事。 只见他学着画面中那条擎天巨蟒的样子,高高昂起蛇颈。觑见旁侧六丈远处有一树木颇为粗壮,便张开蛇吻狠狠一吸。 刹那之间,空中似有一声空啸隐隐闪过。陈阳睁大蛇瞳死死盯着那棵三人合抱的大树,感觉树上似是少了些什么,但又像是什么都没少。 他方起念想要临近细看,不想一阵夜风突然从旁刮过。 随即,那棵大树便在轻柔的夜风吹拂下,以极快的速度腐朽成沙,并进而烟消云散,再也不复一丝存在的痕迹了…… “吞天”威力恐怖如斯,令陈阳一时有些呆愣当场。待到心绪渐渐平复,他便明白,这或许是此行比那升仙令还要大得多的收获! “须知哥此刻还只是练气九层,待日后完成筑基、再晋身金丹、元婴,那这式术法的威力该会变得有多强?!” “只是此术强则强矣,却也不可轻用!当今世道,人族为尊。哥以人身修妖法,这式术法用出后,身上妖气弥漫,与寻常妖族殊无二致。若被他人觑见这个破绽,哥必将不容于世,会被世人认作打入人族当中的妖族奸细。” 心中权衡利弊良久,陈阳便决定将此术当成压箱底的手段,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使用。 接下来一段时间,趁着周遭夜色依旧,陈阳又探索出了“吞天”妖术的数种用法。 他发现自己化蛇后,体型虽然不能涨大,但却能随意缩小!最小时甚至能变得恍若牙签一般。 另外,他还能化为半妖之体——四肢恢复成人形,脑袋却能维持蛇首,身后也多出了一条长长的青色蛇尾。 研究到最后,陈阳终于有所恍然了。 这“吞天”妖术名为术法,不如将其称为一种蛇族血脉! 也只有审尸衙堂的位格和伟力,才能实现这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 乱阵内的白夜交替,明显比外界要快得多。 “清晨”时分,随着不知从哪里涌来的亮光照耀,整片林地很快便变得“热闹”起来…… 这边的犄角旮旯处,一只眼睛血红、口露獠牙的兔子刚刚探头,便被守候在旁的妖狐一口叼住。 那边的阴暗角落里,两只成人脑袋大小的毒蛛狭路相逢,略微一愣后,便争相朝对方扑去,誓要将彼此变成自己的腹中之物。 总之,野兽本能驱使下,万类朝阳竟争食。 不过,就在妖兽们为“清晨”第一顿饭食忙碌的档口,林中某处,有一条长度堪堪盈尺的小蛇正在树木间快速穿插爬行。 小蛇走走停停,每次停顿的间隙,必将神识外放查探周遭危险。 因它体型太小,身上肉太少,即便遭遇妖兽,也多被看不上眼。就算偶遇危险,也能凭借神识之妙顺利躲过。 于是不久之后,它便顺利穿过森林,来到了一片雪原边缘…… 第127章 筑基期妖兽! 北风呼啸,寒意刺骨。 雪原边缘处,一条尺余长的小小青蛇盘缩起身体,不敢再前行一步。 蛇类是冷血动物,哪怕有修为傍身,也本能般的不喜酷寒环境。 原地踌躇一会儿后,小蛇折转向一处隐秘角落。 它先是口喷一道青色霞光,待蒙蒙青光散去,地上已是多出了一套衣物和数个储物袋。 然后又开合蛇吻诵出一段妖文,妖文诵完之际,它的身体便开始急速变化——体型在变大,四肢在长出。到得后来,竟化为了一个不着片缕的人族青年。 这人自然便是陈阳了。 重新化为人身后,陈阳三下五除二将衣袍套好。 他收起储物袋,从中取出金刚符、神行符为自己贴上,又默运《元阳锻骨诀》,施加轻身术。到了最后,再将幻魔身法和护身法器全力开启。 如此捣鼓一番,将敏捷、防御全部加满后,陈大审尸官才略微放心,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雪原区域。 按照那几名李家剑修的记忆,这片雪原中的危险无外乎突如其来的冰锥和寒气两种。 冰锥虽然犀利,可陈阳自认凭借自己的强大神识和玄妙身法,当能顺利躲避。 只是寒气之属无形无质,唯有临近身侧才能察觉,又该如何抵挡? 到了最后,陈阳终是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御使几件衣袍飘在了自己前后左右上下各个方向的五六丈远处,神识时时将衣袍锁定,一旦衣袍被莫名袭来的寒风吹摇乱摆,便立刻腾挪避闪。 这个方法,李家众剑修或许也用过,只是一来他们没有确定升仙令就在此处,二来此法又大大影响行进速度,故而最后便唯有舍弃。 顶起衣袍后,陈阳瞅准北面一处方向,便开始小心前进。 他将速度控制在一定范围,防止地上突然冒出的冰锥;同时也不敢飞得太高——李家剑修中,便有人一入此地便御剑腾空,结果不消片刻便被高空处的寒气冻成了一坨冰疙瘩,摔到地上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 循着李修同的记忆,陈阳小心前行。有着李家人的前车之鉴,他总能提前察觉危险端倪。所以一路行来倒也有惊无险。 不久之后,一座雪山便不出意外的闯入他的眼帘。陈阳按捺下心头激动,更加小心地朝山脚赶去。 保险起见,他并未尝试走其它路径上山,而是循着李修同留下的痕迹,缓缓朝半山腰爬去。 雪山半山腰处,有一片低洼凹洞,洞口处有五色灵光时隐时现。 此刻,陈阳距那窟凹洞已不足十丈距离,已能看到凹洞内里确有一方祭台,台上放着一枚巴掌大的白色玉牌。 但陈阳却已不敢再前进一步! 其实愈到这种时候,陈阳便告诫自己愈要小心谨慎!他观察祭台半天,确认洞口的五色灵光并非是从祭台或是放于其上的玉牌发出。 “难不成这里还藏有其它异宝?” 想到了某种可能,陈阳心头立感一阵火热。但是很快,一个个已故修士的生平从他脑中倏忽划过——那些散修的经历中,不乏一些极度诱人的场景或是一些天材地宝出世,或是一些顶级法器认主。 可到了后来,出世的天材地宝变成了销魂蚀骨的毒药,认主的顶级法器化为了索人性命的厉鬼…… “所以,稳一手,凡事都应稳一手!”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陈阳始终未曾接近凹洞一步,而是远远地绕凹洞而行,同时不忘仔细观察。 某一刻,当陈阳绕至凹洞上方的一块巨石背后时,终于发现五色灵光的源头了。 那是一团看不清形状的巨大黑影,黑影外围有五色灵光环绕。随着黑影体表一起一伏,包裹于其身周的五色灵光也是时亮时暗,由此也造成了洞口处的那种异象。 “看这样子,貌似是某种妖兽。” 看到了黑影的存在,陈阳双眉不禁微微蹙起。他当然不会傻到将黑影认作什么宝物,因为从其身体的一起一伏来看,那玩意儿应该正在酣睡。 心中思量一番后,陈阳决定先试探下黑影的深浅。 他从储物袋内取出张替身符,口中默念真言,将符纸往空中一扔。 半空处,替身符表面瞬间腾起大片烟雾,待到烟雾稍霁,原地已然多出了另一个陈阳。 陈阳出手将替身的发髻打乱,又取出黑袍为其披上遮住容颜。 尔后,又从储物袋内取出柄飞剑交于替身,命其放缓身形向凹洞处潜去。 …… 凹洞洞口处,随着替身的逐渐接近,五色灵光闪烁的频率明显变缓了下来。 对这种变化,替身陈阳只当不觉,依旧自顾自地迈步前行。 当他走近洞口边缘,五色灵光闪烁的频率已是变得极低,近乎已是完全消失。 可就在这个时候,替身的脚步却也停下了。 受符纸等级限制,替身并不能做出太多动作,可抛投一些物品还是没问题的。 陈阳远程操控中,只见站于洞口的替身突然高高举起手中飞剑,然后往凹洞深处狠狠一抛。 却是不想,就在飞剑刚刚离开替身手掌的刹那—— “轰隆隆!” 凹洞内部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雷鸣! 同时,有一道丈许粗细的赤红焰流从洞穴内部汹涌射出,刹那间便将替身连同那柄飞剑烧成了飞灰。 距洞穴六七十丈远处,陈阳眼睁睁看着那道焰流飞出洞穴烧向天际,心中不禁大感震撼。那股焰流温度之高,哪怕他站在此处也觉有阵阵暖意。 “这等攻击,绝不止于练气,搞不好是筑基期!” 自然而然的,陈阳冒出了脚底抹油的想法。可一想到凹洞内的升仙令牌,便怎么也下不定就此离去的决心。 也正在这时,前方地面突有震感传来。陈阳心头一凛,连忙收敛气息躲在巨石后藏好。 凹洞洞穴口处,一只身宽体胖、身围足有两丈的巨大妖兽正从洞中缓步迈出。 这妖兽周身环绕一层五色灵光,自身毛发却是一团漆黑。其形貌似熊,口中獠牙外露,眸中血光闪烁。 陈阳远远观其气息,确定是筑基期无疑! 第128章 升仙令到手 “有些不对劲儿!从刘、李两家修士的记忆看,这座乱阵根基脆弱,已承受不住筑基修士的威压,为何这只妖兽却能在此长存?” “难不成,是因为它身体外围的那圈五色灵光?!” 虽说想通了筑基期妖兽存在于此的原因,可碍于妖兽修为,陈阳依旧躲在巨石后面不敢动弹。 人族筑基修士,神识笼罩的范围顶天不过六七十丈。妖族天生不善神识运用,所以陈阳断定,远处那头熊形妖兽并不能发现他的存在。 果然,在洞口四周游逛片刻后,妖熊并没有发现其它异常。最后它仰天打了个大大的响鼻,便复又返回洞中。 尔后不久,凹洞边缘处便再次闪烁起时明时暗的灵光。显而易见,没有发现异常之处,熊大爷便又回去睡回笼觉去了。 “呵,也特么不知你是心大,还是智力堪忧……” 远处巨石后,陈阳瞅见洞口异状,一颗心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有心就此离去,可眼角余光一瞥到祭台上的白色令牌,就怎么也下不定决心。 为了那枚令牌直面筑基期妖兽,陈大审尸官是万万不肯的。虽说富贵险中求,但当这种危险需要性命搏杀,那他陈某人便要好好思量一番。 不过就在他纠结踌躇之际,脑中突有灵光一闪! “记得先前李修同追捕那只雪狐时,雪狐逃去的方向正是前方洞穴,当时可并未惊动这头熊妖啊……” 宛若一簇火苗掉入油库。灵光闪现过后,陈阳顿感自己的思维也活了过来。 “那雪狐身上蕴有妖气,与妖熊同为妖族,或许正因如此,妖熊才对其视而不见!既然如此……” 眸中精光闪烁间,陈阳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他迅速将身上衣袍除尽,顶着酷寒默诵上古妖文,身体一番扭曲变化后,陈阳很快便变成了一条尺许长的青色小蛇。 “真特么冷!冻得鸡儿疼!” 青蛇口吐人言,微微抱怨一句。尔后,张口喷出一团青光,将衣物和储物袋悉数吸入腹中,然后再一摆三角蛇首,便慢慢向山洞方向游去…… 六十丈!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愈是向前游动,青蛇的动作便愈是小心。时不时的,他还会悄悄抬起脑袋,仔细观察一番洞口处五色灵光闪烁的频率。 话说方才那番试探并非全无用处。 方才用替身试探时陈阳便发现,替身离洞口愈近,五色灵光闪烁的频率也就愈慢。或许通过此点,便能观察洞中妖熊所处的状态。 此刻化身青蛇后,随着陈阳离山洞越来越近,洞口处的五色灵光初时还紊乱了片刻,但很快便恢复了固有的闪烁频率。哪怕他最后已然移至洞口边缘,灵光闪烁的间隔也丝毫不变,同时还能听到粗重的鼾声时时传出。 “看来所料不错!妖熊对妖气并不敏感。亦或可能是,它不认为其它妖兽能对自己造成威胁?既然如此,那哥就不客气了!” 调整好心态,压制住心底涌出的激动后,陈阳冷静至极地向祭台方向爬去。 爬行途中他故意做出副呆头呆脑的样子,仿若真是一条误入此间的幼年妖蛇。 行至祭台边缘处,青蛇晃晃脑袋、摇摇蛇尾——晃脑袋,是为了观察不远处那只妖熊的动态;摇尾巴,是用蛇尾微触祭台,感受下祭台周围有无禁制。 禁制大概率是没有的,毕竟,这方祭台存在与此已有数百上千年,再厉害的禁制,若无人时时看护也无法维持这么久的时间。 尾部处传来冰凉的玉石触感,告诉陈阳祭台上并无异常之处! 于是下一刻,青蛇悄然弹身而起,一跃爬上祭台,同时小巧的蛇吻一张一合,便将台上玉牌叼入嘴里。 落地后,小蛇已顾不上观察周遭环境,尽量在不发出声息的前提下游行出洞…… 直到离开山洞七八十丈远处,听到身后无有追袭,青蛇才慢慢放缓速度。 他昂起蛇首悄悄后顾,看到远处山洞洞口处的灵光闪烁全无异常,才算是完全放下心来。 “呵,好一头笨熊呐……” 寻到一个避风处,青蛇先是将衣物和储物袋悉数吐出,然后才诵念妖文重新化为人形。 “嘶,冷呵——” 一面故作夸张地吸着鼻子,陈阳一面将衣袍迅速套好。 整束完毕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玉牌从地上摄起观察。 “哥为了你冒了如此大风险,你可千万别告诉哥你不是啊……” 嘴里嘟囔间,他已看清玉牌表面刻着一层云纹,云纹中央处有两个小字熠熠生辉,隐含灵光。 “‘一气!’果然是一气宗之物!” 陈阳迫不及待地将玉牌翻转,只见玉牌背面同样覆满云纹,云纹中心处同样有两个小字——“升仙!” “桀桀桀桀……不对!哈哈哈哈……” 哪怕此刻身处乱阵,哪怕离他不远就有筑基妖兽环伺,陈阳此时依旧忍不住低笑出声。 升仙令啊!这可是连筑基真人都要觊觎的升仙令啊! 自打他踏入修仙界以来,见多了散修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们互下黑手的根源,便是修行资源贫缺、时时被人压迫。 陈阳早就想拜入修仙宗门了,只是长久以来无有门路,才不得不在散修中厮混。 而此刻升仙令到手,他的夙愿便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虽说仙门之中,人性中的龌龊依旧如故,可最基本的修行却能得到保障。 另外,仙宗之内高手众多,万一运气爆棚遇到一个正好要身死道消的,凭借着审尸之妙,岂不就能……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想到了未来发生的种种美妙可能,饶是此刻身处乱阵,陈阳也忍不住奸笑出声。 良久之后,陈阳才终于将心中亢奋压下。他从储物袋中取出李修同备好的厌灵兽皮革,将升仙令仔细包好,确保不泄一丝灵韵。 然后又取出了一颗石珠和一枚指环。 升仙令既已到手,眼下,该是刘、李两家家主线下面基的时候了。 第129章 线下面基 两大家主面基的地点,陈阳已经找好——就在这片雪原,就在这座雪山脚下! 其实早在看到雪山洞穴内有筑基期妖兽存在的时候,陈阳心里就隐隐有了这个想法。 他信奉两军对垒不如三国交战,既然决定送刘、李两家家主一场“惊喜”,那索性不如叫这场“惊喜”更加大些。 另外,于他陈某人而言,参与乱斗的筑基高手愈多,这座乱阵崩溃的速度也就愈快,他才能更快地从此地逃离呐…… 于是,雪山山脚下,一名年轻的人族修士脸挂邪笑,左手持石珠,右手握指环,继而双手同时发力—— “咔嚓!” “崩!” 石珠和指环双双碎裂的刹那,其人已是奋起身形,以最快的速度朝雪原外飚去,似是留在此地定当性命不保似的。 …… 乱阵之外,镐阳山南麓山脚的一窟洞穴内,正在闭目打坐的白衣老道蓦然睁开双眼,其脸上先是一肃,继而又闪过一丝喜色。尔后,老道的身躯迅速变淡,显然已是离开了此地。 当白衣老道的身迹重新出现的时候,已是位于镐阳山地下三百丈的一窟巨大暗洞入口。 暗洞入口处,镇守此间的刘家三长老刘厉和供奉西门博见到老道现身,连忙躬身迎接。 “参见家主!” “嗯。” 老道身上气势不显,回复得也颇为简短。可就是这简简单单一个“嗯”字,便揭露了其真实身份——赫然正是当今的刘家家主刘青阳,同时也是刘家现今唯一的筑基真人! 眸光从刘厉和西门博身上扫过后,刘青阳步履不停,径直朝前方乱阵走去。 对于他这个举动,陪侍在侧的刘家三长老刘厉先是一诧,继而脸上便涌出浓浓的惊喜。 “家主,里面,可是有消息了?” 刘厉问出这句话时语气微微有些颤抖,显是心头兴奋难抑。 幸运的是,他很快便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阵中某处有家族弟子捏碎了指环,想来升仙令已是到手!眼下,老夫便要入阵做一番接应。三长老,这次,你可为我刘家立下大功啦!” 说话间,刘青阳已是走至暗洞中的乱阵边缘。 抬眼所望,巨大的阵法表面五行之色交揉流转,瑰丽之处美不胜收。可刘青阳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他轻拍灵兽袋,一声巨大兽吼伴随着一道蒙蒙白光从袋中射出,待到白光敛去,地上已是多了一头长约一丈的斑斓猛虎。 那虎除了体型比旁的老虎大些外,背上更是生有一对漆黑羽翼。话说这种妖虎的名字不是其它,正是叫作插翅虎,在所有的虎类妖兽中也是赫赫有名之辈。 刘青阳身形一闪,已是跨坐在插翅虎背上。他轻抚妖虎顶门,便要命令此虎冲入乱阵。 不过就在插翅虎即将腾跃而起之际,刘青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头看向刘厉,刘厉见状连忙快步迎上。 “上面,”刘青阳抬手指指头顶,“都安排好了吧?” “家主放心,大长老他们早已悉数到位,在镐阳山脚布下了隐匿阵法,确保此行务必成功。” “那就好。虽说咱们这次保密谨慎、行动迅速,可这天下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待老夫入阵之后,这座乱阵必将异动,恐引来他人关注。若是让别的家族知道此处地下藏有宝物,保不齐便要来掺上一脚。所以你们势必要小心再小心!” “是,家主!我等皆省得轻重。” “如此,老夫便入阵了!” 最后一语说完,刘厉胯下妖虎蓦地嘶吼一声,双翅一扇,便化作一道乌光迎头撞向前方法阵。 而法阵表面的五行流光虽应激性地化出火焰、冰锥等物阻挡了一瞬,可终究力有不逮,最后也只能放任刘青阳以如此粗暴的方式强行闯入了。 五行颠倒大阵,哪怕是在整个修仙界也是鼎鼎有名的防护阵法,足以挡住金丹真君的强力攻杀。可惜的是,此处的五行颠倒阵历经千年沧桑早已破败不堪,内里又无主持之人,故而对刘青阳这等筑基真人来说,早已处处皆是破绽了…… 闯入乱阵后的第一时间,呈现在刘青阳面前的是一片洪涛巨泽。浩瀚的水面上,时不时有水属妖兽跳跃而出,獠牙外露、形貌狰狞。 可刘青阳对此景象却是面不改色、视若不见。 他凝神感应了一番指环碎裂的方向,当即一驱胯下妖虎,便从原地飞腾而起。 半空之中,有禁飞之力凝成丝网朝刘青阳兜头盖笼,可刘青阳只是冷哼一声,随手取出一只牛角状的法器轻轻一吹。 “呜——” 低沉号角声中,就见那牛角法器表面绽出道道涟漪般的黄芒。 黄芒触及覆盖至头顶的禁飞丝网,二者接触处,相互抵消,同时湮灭,未对刘青阳的动作造成丝毫掣肘。 另外,牛角法器绽出的黄芒触及浩瀚水面,内里的妖兽就像遇到天敌般纷纷避退,再也不敢随意跃水而出。 长空中,刘青阳洒下一声畅快大笑,一拍座下妖虎脊背,当即化为一道黑光朝着乱阵内里长驱而入。 …… 凭借着筑基中期修为及几件顶阶法器,刘青阳在乱阵中走得可谓是无惊无险。很快,前方不远处有寒气隐隐升腾,入目所及处,乃是一片雪原。 再次感应过指环碎裂的位置,饶是刘青阳修行已有二百多年,此刻也禁不住心生振奋。 因为若是没有弄错,那枚升仙令,应该就在此处了! “这次也算难为孩儿们了,这座乱阵虽对筑基真人无碍,可对练气期修士来说却是危险重重。待离开此阵回到灵地,老夫定要大开家族宝库,重重奖赏一番……” 心中暗忖间,前方有一座雪山映入眼帘。 雪山脚下,有一青衣中年人驻足而立,背负长剑,面容古朴,神色肃然。 感受到从空中接近的气息,中年人微微昂首,背上长剑隐隐惊颤。 而在看清中年人相貌的第一时间,刘青阳心里也是咯噔一跳,之前的振奋激动瞬间荡然无存。 他的脸色变得一片铁青,胯下妖虎感受到主人情绪也是立刻驻足,轻拍着背上羽翼与地面上的青衣中年人遥遥对峙。 两个筑基期修士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因为形势已是显而易见——那枚升仙令,定是被两家族人同时发现,并进而引发了一场争夺。 虽然眼下尚不确定升仙令到底落入谁家之手,可他们两个家主既然于此处狭路相逢,就必定得做过一场。 胜者拜入一气宗,败者滚回家族灵地! 天上地下,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的气息开始不约而同地同时升腾,引得周遭雪山崩塌,冰原震颤。 可就在他们即将动手之际,头顶之上某处,蓦然传来了一声惊天怒吼…… 第130章 筑基之战 乱阵之内,初遇李家众人的那片丛林中,一条青色小蛇小心避开两群灰狼的争斗,辗转钻入了一孔隐蔽的洞穴内。 “这里安全,暂且先在此避上一避吧。” 小蛇口吐人言,沿着洞穴一路向下猛钻,似是钻得愈深,他的性命才能愈有保障。直到钻至这孔洞穴底部,他才终于放缓动作,作出了歇息等待的姿态。 这条青蛇,自然便是陈阳了…… 话说自打离开雪原后,陈大审尸官就甩开两条大长腿一路飞奔。有感于即将到来的筑基之战,为避免受到波及,他势必得寻到一处藏身之地。 思来想去,也就唯有这片丛林可堪一用了。 之所以选中这片丛林藏身,一来是因他对这里的环境已极为熟悉,二来则是他只需化身成蛇,便能天然地融入此间,避免林中妖兽的针对性攻击。 此刻,该做的准备已是做完,洞穴内荒僻寂静,陈阳心中反是有些焦虑起来。 “特娘的,外面怎么还没有动静?” 之前审尸刘元和李家众人时,陈阳便知这座乱阵根基损毁,已承受不住筑基修士的威压。可此刻距他从雪原逃出已过了老大一会儿,按理说刘、李两家家主也该成功面基了,但为何乱阵内还没有生出一丝变化? “难不成,刘、李两家全都搞错啦?这座法阵其实并不怵筑基真人入内?” “亦或是石珠和指环统统失效,两大家主并未收到传讯信息?” 心中胡思乱想间,时间也就显得格外的漫长。陈阳最后实在是闲得蛋疼,干脆没事找事地观察起自己化出的这副青蛇躯体。 最后他震惊地发现,身上的某个物件竟然变成了两根! “难不成,哥以后还得找两个白素贞?!” …… 就在陈大审尸官感叹蛇类身体构造之妙时,周遭洞穴突然猛烈一震,继而又有几声隆隆闷响在洞外狠狠炸开。 “来啦!” 陈阳瞬间屏气凝神,将思绪从身体上转移,下意识地看向洞口方向。奈何入目所及处一片昏暗,根本就无法视物。 想来也是,他此刻身处洞穴底部,哪能看到外界景象?想到周遭震动或是源于几名筑基高手的斗法,他就是连神识也不敢轻易外放了。 洞穴周围,随着最初那道震荡过后,大地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宛若雷暴般的震鸣也越来越密。陈阳蜷缩在洞穴深处,感受着周遭环境的巨震,心中不断庆幸于自己的先见之明。 “幸好哥早早躲在了地下,也不知这场斗法过后,林中妖兽还剩几何?” 思绪悄然流转间,周遭地震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变缓。耳听得地上震响逐渐变弱,似在移动着远去,陈阳又耐心等待片刻后,终于决定爬出洞穴。 小蛇顺着洞壁,一路小心蜿蜒地向上爬行。某一刻,他终于顶开了压于洞口的一方石块,将洞外景象一览无余。 然后,他的内心便不可抑止地受到了极大震撼! 之前茂密的森林,此时已是消失了大半。巨木倾倒,火舌燎原,本该有的勃勃生机荡然无存,残破的妖兽尸体随处可见。 距陈阳不远处,先前踊跃争锋的两群灰狼一个不剩,已然尽皆成了残肢断臂。 而这些妖狼只是林中众多妖兽的缩影,用它们的生命,向陈阳诠释着筑基真人的可怕威能。 陈阳寻到一株尚未燃尽的大树,游动蛇身爬上树梢向东远眺。 那里,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遁法玄妙,法术精湛,厮杀正酣。 陈阳运足目力仔细观望,赫然发现两大家主的形象此刻都不甚雅观。 远处的那个青衣中年人,陈阳记得应该是李家家主李素,乃是一个筑基中期的剑修。 只见其人此时发髻散乱,身上青袍多有破损,右臂衣袖更是被齐肩扯断,也不知遭受了何等样的粗鲁对待。 而那个白衣老道刘青阳也未好到哪儿去!他身上衣袍同样破碎不堪,右腿处还留有一大片血迹。 陈阳视力很好,仔细看那片流血之处,赫然发现引发流血的伤口竟是一道深深的野兽爪痕。 “难不成李素和刘青阳的这副尊容皆是拜雪山上那头熊妖所赐?” 因为刘青阳本就擅长御兽,自身又有筑基期修为,所以寻常妖兽自然不可能对他造成伤害,思来想去,也就唯有雪山上那头熊妖有这个能耐了。 话说陈阳此番推断,与事实确实相差不远。 之前,刘家家主刘青阳与李家家主李素本欲斗法一场。谁知就在他们将气势提升至绝颠之际,突从雪山之上闯下一头黑毛妖熊。 二人本想随手一击将妖熊打发,却是不想,这头妖熊竟表现出了筑基期修为! 众所周知,妖族一旦筑基,便可称为大妖。不但妖力浑厚远超人族,更会觉醒许多血脉妖术,极难对付! 刘青阳与李素眼见挥洒到妖熊身上的攻杀法术皆被其一身皮毛挡下,当即便达成默契——升仙令的事儿先放至一边,当务之急应是联手降妖。 两大筑基真人态度一认真,妖熊当即便开始吃起了苦头。话说它生于乱阵内,凭借着血脉优势晋升大妖,一身修为皆靠躺平得来。血脉妖术倒也会那么几手,奈何长久以来天老大、地老二、它老三的环境熏养下,几手血脉妖术早就生疏至极,此刻面对人族的筑基真人,情绪激动之下,竟然丁点妖术也施展不出,最后只好用出本能般的滚扑撕咬…… 也幸而熊妖蠢笨,刘、李两大家主虽被其杀了个措手不及,最后好歹将其斩杀。当然了,灭妖过程也不可能顺利至极,呶,这从两大家主此刻的狼狈形象上就可见一斑。 除去蓦然出没的熊妖后,终于再无人打搅两个家主的面基。他俩从雪原处开始战起,各施平生所学,姿势变换,坦诚相杀。 筑基真人的战斗,波及范围极大。不久,他俩便杀透雪原,将战场转移至与雪原相邻的森林。 而之前陈阳在洞穴内感受到的“地震”,只是两名真人大战的余波罢了…… 第131章 法阵崩溃! 浩渺长空内,两大筑基真人各施所学,全力对战。 李家家主李素从头上拔下一枚发簪,迎风一晃变成一柄三尺长剑。 他嘴里念念有词,同时伸手一指长剑,但见长剑剑身巨颤间,眨眼就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 到了最后,足足有十六柄飞剑幻化而出,绕李素身体旋转不休。 李素嘴里喝出一声叱令,当即便有八道剑光激射而出,拖曳出风雷阵阵,冲着刘青阳狠狠杀去。 而在刘青阳这边,早在李素祭出飞剑之际,他便连拍灵兽袋。随着两道蒙光先后散去,在刘青阳身前已多出了一鹰一牛两只灵兽。 鹰是扑天雕,翼展三丈有余,其上生有玄妙灵纹,灵纹内隐有电光闪烁。 牛是大力牛,身高两丈,浑身肌肉虬结,散发浓郁黄芒。 这两只灵兽,再加上先前早就召出的插翅虎,三者呈三角将刘青阳护于中间,誓要保证刘青阳的安危。 而身为三头灵兽的主人,刘青阳也不闲着,他手掐奇异法诀,口诵咒言,身上蓦地腾起一层血气灵光。 那血气分出三缕,分别连接守护于他身周的三只灵兽。刹那之间,四者便以血气为纽带互相牵连,颇有一种浑圆一体的味道。 也就在这时,李素激发的八道剑光齐齐杀至。 筑基期剑修施展的御剑,肉眼已然无法探测,按理来说刘青阳在此杀招下当会吃一个不小的苦头。 却是不想,环绕于他身周的三头灵兽竟是齐齐发出一声嘶吼。 “唳!” “哞!” “吼!” 三声兽吼过后,就见插翅虎背上羽翼蓦然间黑光大盛。那黑光顺着血气纽带传递至鹰、牛二兽,又裹住它们的主人刘青阳。刹那之间,便使四者的速度猛增一截,堪堪躲过飞剑袭杀。 同一时刻,牛妖体表的那层黄芒也是气息大盛。黄芒顺着血气纽带传递,将刘青阳及鹰、虎二兽包裹于内。此时恰好又有飞剑杀至,那飞剑斩于黄芒之上,须臾间竟不能破其防护! 李素接连两轮攻击未能建功,刘青阳的反击转瞬即至。 只见扑天雕展开羽翼疯狂扇动,随其动作,羽翼上的玄妙灵纹开始道道亮起。 有细微电丝从灵纹内不断析出,快速汇聚。到得最后,电丝汇聚成拇指粗细的雷霆,又经血气纽带增幅后化为手臂粗细的电光,向着远处李素狠狠劈去。 面临着比之飞剑杀伐更盛的雷霆,李素明显也无太多办法,他伸手一指环绕周身的八柄飞剑,剑身震颤间荡出层层神光凝为剑幕,想要靠此挡下这雷霆一击…… …… 轰隆隆——轰隆隆—— 远处苍穹中,两大筑基真人的激烈斗法,直看得化身为蛇的陈阳是心神摇曳。 结合这三年来审尸诸多修士的经历,无数斗法感悟从他心底疯狂涌现。 筑基之强,不止强在法力深厚、法术凶猛,还强在对种种术法的掌控! 李家的其他剑修,所能御使的飞剑只有一柄,而李素则能同时运使十六柄飞剑。 同样的道理也在刘青阳身上深刻体现。想那刘元、沈冰瑶等人,每次搏杀只能召出一种灵兽,威力与能召出三种灵兽的刘青阳自然是天差地别。 “内中缘由,应该就是神识差别了。筑基真人的神识不但强大,而且掌控精妙,由此才能造成这种宛若天堑的差距。” “看来日后还得在神识修行上下苦功,或许某一天能变成同阶无敌?!” 陈阳思绪流转间,远处的两个筑基修士明显已是打出了真火。 李素已然不讲什么剑修武德了,从储物袋内掏出一叠符纸便向刘青阳洒去。 那叠符纸迎空爆燃,化作火焰、化作风刃、化作巨石……兜头兜脑地朝刘青阳盖去。 刘青阳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话说比起氪金战术,他们这些家主怕过谁来? 同样的,刘青阳也掏出厚厚的符纸挥舞抛出…… 刹那之间,陈阳就见远处天空雷霆闪烁、烟火弥漫,其间又有冰霜雨雾凝就,端的是异彩纷呈,杀气盈天。 隆隆雷音中,那处天空所处的环境也在剧烈变化。时而维持着青天白日不变,时而露出隐藏在其后的岩石穹顶。 同时,以那处天空为起点,陈阳只觉脚下大地也开始了越来越剧烈的颤动。 森林边缘,与雪原交接之处的土地开始变得虚幻,土地之后的雪原时而破碎,时而弥合,蕴满了灭世般的意味。 陈阳周遭,方才在两个真人的斗法中幸存下来的妖兽纷纷从藏身之地仓皇跑出,宛若无头苍蝇般在林中乱窜,窜至哪里便将绝望带至哪里,仿佛此方世界即将崩溃,它们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 幸运的是,林中妖兽的绝望并未影响到陈阳丝毫。深知乱阵真相的他,自然知晓此刻正在发生什么——无非是脚下这座延续千年的大阵承受不住筑基真人的肆虐,即将寿终正寝罢了。 觑见远方二人的斗法渐渐远去,直至不见踪影,陈阳才不慌不忙地从树梢上游下,他摇晃蛇躯,变回人身,从储物袋内取出带兜帽的黑袍穿好。 眼下法阵崩塌在即,周遭已无强大妖兽,已没必要伪装成蛇了。 当务之急,乃是寻到法阵的薄弱之处,趁其崩溃的刹那第一时间逃出! 主意既定,陈阳双脚发力便向森林外围窜去,只是在跑出一段路程后,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紧急刹车。 似是经历过一番内心纠结,陈阳最后到底还是折身而回。他忍着恶心,伸手从周遭那些碎裂的妖兽身上挨个摸了个遍。 期间有不开眼的小妖在他身旁乱窜,陈大审尸官自然也乐得将其超度。 总之,陈阳又在森林里待了好大一会儿,直到身周确实摸无可摸,他才重新穿好罩袍,遮住脑袋向林外走去。 在林中的一番经历给了他极大提示眼下,法阵崩溃在即。刘、李两家修士势必会狭路相逢。狭路相逢胜者逃生,败者留尸。 那些尸体,他陈某人便要笑纳了…… 第132章 并非英雄救美 在两大筑基真人的肆虐下,地底法阵终于开始了大范围的崩塌。 法阵某处一条大河之内,之前洪泽涛涛,河中鱼虾悠哉游哉。可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河水便开始诡异退去,很快就变得河床干涸,独留鱼虾们大眼瞪小眼地在淤泥里垂死蹦跶。 另外,大河之上的天空也发生了奇异变化,左半边尚且万里晴空,右半边竟变成了黑魆魆的山石岩壁。令人一眼望去,宛若天塌了半边似的。 同一时刻,类似的变化也在乱阵各处不断发生。整座阵法此时就像是一张多处生出霉点的白纸,即将现出它的本来面目。 也正是在这种诡异形势下,陈阳在阵法中纵横穿插,兢兢业业地落实着自己的计划。 托法阵崩溃的福,阵中的诸多杀招此时已完全失了作用。所以陈阳行走期间,倒也不虞这边飞出颗火球,那边射来道风刃。 他仰头望望“天空”,发现其上已然现出了大大小小多条裂缝,若不是这些裂缝中还时不时有五行灵光闪过,说不得他便要尝试从这些裂缝脱身了。 “再等等,再等等。眼下乱阵尚未完全崩溃,还不到脱离的时候。万一尝试过程中被他人察觉,那可就麻烦大了。” 陈阳口中的“他人”,自然便是闯入此间的刘、李两家修士了。 与他预料的一致,此次行来,他已在乱阵内发现了多处两家修士斗法的痕迹。 随着法阵崩塌,两家修士肩头的压力瞬间暴增。若是无法在阵法崩塌前寻到升仙令,那这枚令牌势必将随着崩溃的法阵杳然于世。 正是在这种形势逼迫下,两家修士开始在阵中疯狂地搜寻开来。结果,心心念念的宝物没有找到,却迎面撞上了别家修士。 狭路相逢,两拨人的心情自然说不上多么美丽,结果没说几句话便开打起来。 这一打,很快便打出了真火,使得崩塌的法阵愈显混乱。 独独便宜了某个家伙。 …… 话说陈阳一路行来,已记不清摸过多少修士的尸体,单单搜集的储物袋便有十几个之多。 家族修士的质量,自然远超散修。这些尸体带来的收益且不说,单是这些储物袋,于他而言便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另外,陈大审尸官身具幻魔身法,又精通隐匿之术,所以摸尸途中也不怕被人发觉踪迹,端的是快活无比。 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座小山,山后隐隐传来拼杀声音。不用说了,这里又是刘、李两家修士的一处战场。 按照陈阳之前做派,他本该等两拨人分出胜负,再施施然出来打扫战场的,可前方隐约飘来的一句话,却令他瞬间改变想法,将头上兜帽一拉,便悄然潜行过去。 山丘南侧,两方修士正在角力对峙。 靠近山壁的一方是一名青衣中年人,身材矮胖,赫然正是陈阳之前见过的李家剑修李慕白。 李慕白此刻的形势很是危险,因为他身周已无同伴,独留他一个光杆司令。而在他身前,则围拢着三名身穿月色长袍的刘家修士。 两拨人的气息此时都很是衰弱。李慕白祭出飞剑,辛苦抵挡着攻至身前的两只灵兽。同时又掏出一件剑鞘形法器,靠着法器散发的一层光幕,与刘家人射来的道道术法周旋,看上去挣扎得很是狼狈。 反观刘家三人,此时的形象也未好到哪儿去。他们发髻散乱、面目扭曲、神色怒极,状若疯狂地不断向李慕白施加攻击。 细究他们如此愤怒的原因,或许与地上躺着的七八名刘氏族人不无关系。 此刻双方的斗法,已趋于白热化。奈何李慕白这方到底人丁稀少,看上去落败已是时间早晚。 但是其人脸上,却看不到一丝颓唐,有时嘴角甚至还能绽出一丝冷笑。 “刘晋,”李慕白趁着挡下一轮术法的间隙突兀开口,同时指指自己身后,“方才老夫已说过了,这名女子的生父,乃是你刘家家主青阳真人。你若再对老夫纠缠不休,那就休怪老夫辣手无情了!” 顺着其手指方向,刘家三人下意识地齐齐朝那处看去。而隐于一侧的陈阳早就发现,站在李慕白身后的正是之前同行一路的刘家女修,沈冰瑶。 只见此刻的沈冰瑶虽靠着山壁站着,却全身上下无有动弹,唯有眼珠能转动几下,明显是被下了禁制的样子。 面对着李慕白的威胁,刘家修士中为首的那个长须中年人面露不屑。他手上指决掐动不停,明显正在酝酿新一轮的攻击术法。 可当李慕白又取出一柄短剑横在沈冰瑶脖颈上时,名唤刘晋的中年人便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不信神色了,他手上指决蓦然一停,瞬间中断了施法。 显然,刘、李两家人先前早已有过一番交流,沈冰瑶的身份更是已经公之于众。 虽然刘家人口口声声不承认李慕白的说辞,但在他们心里,实则已信了七七八八。 家主刘青阳是整个刘家的顶梁柱,一生未曾有过子嗣。此时骤然冒出一名疑似其亲女的存在,怕是任何一个刘家人,都不敢令其受到丁点伤害吧。 哪怕这个女子的身份还未得到刘青阳的亲口认可! 见自己的一番举动终于令得三名刘家修士投鼠忌器,李慕白禁不住哈哈狂笑。 他开合嘴唇,想先逼着刘家修士将挡于身前的两只灵兽撤走。却不想未及发声,山丘一侧的阴影里竟蓦然射出一条黑色绳索。 ‘缚妖索?!这里还有刘家人?!’ 绳索法器飞来的刹那,李慕白便认出了这正是刘家的制式法器缚妖索。他脚步一闪,当即避开绳索笼盖范围,同时心念一动,又令那柄防御剑鞘挡在了自己身前。 做完这一切,李慕白心头刚松口气。却是不想,飞临至他头顶的缚妖索竟是陡然转向,刹那间爆发的速度,不知超出了刘晋等人先前使用时的多少倍! 眼睁睁地,李慕白看着缚妖索化为一条肉眼几不可见的黑光,在自己身后倏忽一闪。 等他再次定睛望去,那里哪还有沈冰瑶的身影? 第133章 别想欺负老娘! “糟了!上当了!” 眼见人质被夺,李慕白心里顿时咯噔一跳。可不待他做出更多反应,就觉身侧不远处有数道杀机汹涌袭来。 却是那三名刘家修士抢先动手了…… 其实刚刚李慕白借助沈冰瑶实施威胁之际,刘家便有修士酝酿好了攻击术法。此时眼见人质获救,当即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法术朝李慕白甩去。 同一时刻,刘家的两头灵兽也再次揉身扑上。比起需诵咒掐诀的术法攻击,灵兽的扑击无疑要更加迅猛的多。所以短短顷刻间,李慕白便再次陷入了左支右绌的窘境,比之先前还要不堪。 刘家三人全力出手之际,对沈冰瑶的安危竟似已毫不在意。想来也是,缚妖索乃是刘家独有法器,非修习过《四象御妖诀》之人绝难运使。想刚刚那人将缚妖索运用得如此熟稔,定是刘家修士无疑! 两方人马的争杀,从这一刻开始正式进入了白热化。只是这一次,刘家三人没了掣肘,又有同门在暗中掠阵,简直可以说是越战越勇。 而反观李慕白,独木难支下又失了先机,唯有召回飞剑全力防御,却是再也使不出什么杀招了。 某一刻,李慕白突然暴喝一声,将身上法力不要钱般地灌入那件剑鞘法器,随其动作,剑鞘表面也开始绽出冷冽危险的刺目白光。 “小心!他要自爆法器了!” 刘晋高呼一声,提醒两个同伴加强防御,同时命两头灵兽暂且后退。刚刚做完这些—— “轰隆——” 便有一声巨音悍然爆响! 剑鞘自爆激起的气浪炸起满地的碎石和尘埃,遮天蔽日,惑人神识。 刘家修士头顶上空,李慕白阴恻恻的嗓音遥遥传来。 “刘晋!你给老夫等着!还有那个藏匿不出的鼠辈,待老夫这次出去,定要将尔等……哎呦!怎么可能?!啊呀——” 头顶之上,一声凄厉惨叫划破长空,并随着“啪叽”一声闷响戛然而止。 刘晋舞动衣袖将周遭粉尘挥散,抬眼望向声音来处,双眼忍不住的倏忽一缩。 只见那处地面上,李家赫赫有名的剑修李慕白身躯呈扁平状躺在一滩血泊里,头颅碎裂、脑浆迸流,赫然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细究李慕白死亡的原因,该是与捆在其身上的那圈缚妖索不无关系。 此刻,那缚妖索的另一头正紧紧抓在一名身穿兜袍的神秘人手里。想来李慕白本想趁自爆法器的契机,御剑腾空逃离此地,不想那神秘人突然出手,用缚妖索将其困缚,并进而从天上拉下砸死。 一代剑修最后竟落得如此结局,当真是可怜可叹。 当然了,身为敌手,刘晋的那丝嗟叹也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他迅速整理好心态,收起灵兽和法器,与另两名刘家人一道,向着神秘人轻松走去。 按着刘晋预料,神秘人虽兜袍遮面,可那一身《四象御妖诀》的法力气息可做不了假。就是不知藏于兜袍之下的,是族中那个家伙了。 “哈哈哈哈……”刘晋嘴里发出一声大笑,虽说这次死了七八个族人,可能将李家鼎鼎有名的李慕白留在此地已是值当,更不必说还顺手救下了家主嫡女,所以他此刻的心情颇为舒朗,连带着语气也揶揄起来。 “我说,此刻李慕白已死,阁下也该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了吧……” 刘晋身侧,剩下的两个刘家修士也是相似表现,冲着神秘人挤眉弄眼,看上去对这家伙的故弄玄虚也很是不满。 他们三人步履轻松地朝神秘人愈走愈近,根本没有一丝的防备之心。直到某一刻—— “噌!” 三人耳边,似是有道细微剑鸣一闪而逝。 刘晋脚步下意识地一顿,尔后,他便觉自己眉心一麻,然后便是灵魂割裂般的极致痛苦从脑中骤然泛起,如海潮般将除痛苦以外的所有感知彻底屏蔽。 陷入无尽痛苦之前,刘晋眼角余光扫过身侧同伴,发现二人已先他一步倒在地上抱头打滚。他瞪着狰狞的瞳孔看向身前,喉头滚动想问一声“为什么”,看话到嘴边,已然变成了不似人声的痛苦惨嚎。 模模糊糊间,头顶日光似被一团阴影笼罩。极致头痛中,刘晋心中竟还生出了一丝迫切——‘快呀!快杀了我吧!求你啦!’ 尔后,他的意识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 随手解决刘家三人后,陈阳左手微抬,随着一声凄厉剑啸过后,他的掌中便多出了一柄飞剑。 初时,那柄飞剑剑身还有些透明,似是处于虚实之间,不过随着附着于其上的法力渐渐消弭,飞剑也就慢慢化为了实体。 “呵,想不到这‘心剑三式’竟这么霸道,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啊!” 想到方才李慕白飞逃之际,他正是先使用“心剑三式”将其制服,然后才使用缚妖索将其从天上拉下摔死。 尔后,又是靠着这式剑法将刘家三人阴死…… 以上种种,由不得陈阳不心生感叹。要知道,他现在能使出的,也只是“心剑三式”中的第一式啊。 “心剑三式,第一式名曰‘斩魂’,第二式名曰‘斩神’,第三式名曰‘斩魔’。乃是那个名叫李峰的剑修从一处遗迹里搜得。这第一式的‘斩魂’就如此厉害,真难想象后面的‘斩神’和‘斩魔’又该有何等样的风采了……” “看来日后但有闲暇,我也该去那处遗迹转转。” 原地停留片刻,陈阳霍然转身看向山脚。 那里,名唤沈冰瑶的女修靠山而立。因身上禁制未除,所以女子依旧无法动弹,唯有两孔秋水剪瞳滴溜溜不停转动。 神秘人刚刚做下的一切,她明显已尽收眼底。所以此刻她脸上一惯的清冷早已消失不见,面色煞白,目露惶恐。 生死危机下,若非真正经历风浪者,终究要原形毕露。 远处,那身穿兜袍的神秘人缓缓转身,悠悠向她踏步而来。 算啦!死就死吧!反正母亲早逝,父亲寡情,自己从来就是一个苦命人。今日死在此处,也省得日后受刘家的白眼…… 少女心中方如此作想,却是又听得神秘人突然发出怪异且淫邪的笑声,“桀桀桀……桀桀桀……” 沈冰瑶心中一突,继而又是一紧。 ‘你,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还想干什么?!’ 第134章 摸尸理论——中庸才是王道 山脚下,沈冰瑶眼睁睁看着兜袍人一边淫笑,一边朝自己缓缓接近。 她心中忐忑凄苦,却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最后也只能闭上双目,任由屈辱的泪水流过脸颊,滴落于尘沙…… 耳际拂来一道清风,应是这邪修向自己伸出了魔爪。沈冰瑶正想着待会儿但凡能恢复一丝行动,第一时间便要咬舌自尽! 可还不等她将计划思虑周全,脑后便突兀一痛,然后,她的意识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 看着沈冰瑶沿着山壁缓缓倒下,陈阳才满意地收回自己右手。 话说他当然不会杀了此女,只是微施手段,令其暂时昏迷罢了。 早在之前察觉到沈冰瑶气息的那一时刻,陈阳心中就冒出了救人的想法。 他虽自认不是一个好人,但也讲求恩怨分明。之前在乱阵探索的时候,此女就曾有意无意地多次回护于他。若没有此女相帮,说不得他陈大审尸官早就在刘、李两家修士面前暴露身份了,哪里还能有此刻的安逸? 不过考虑到自己身怀机密,所以接下来的路上势必不能携带此女。这最安全的做法,便是将她妥善安置即可。 陈阳施展土遁术法,在这道山壁上开凿出了一孔洞穴。他将沈冰瑶抱入洞中,留下几瓶丹药,出来后又用山石对洞口稍加遮掩。 想来此刻乱阵内鸡飞狗跳,应是无人能发现这窟地处偏僻的洞穴吧。等到这座乱阵完全崩溃,以沈冰瑶修仙者的能耐,保住性命当是易如反掌。 此间事宜做完,陈阳先是在外面那些尸体上摸了个遍,然后才思虑起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他犹豫着是否应折身返回雪原,要知道,从刘青阳和李素二人斗法的情况来看,雪山上的那头笨熊应是已经身死道消,大好熊尸留在那里,不摸岂不可惜? 不过—— “筑基期的妖尸固然少见,可若哥不管不顾地回去,怕还是有些得不偿失。” “且不说随着此地阵法崩溃,诸多地形已然改变,那片冰原怕是已经难找。” “另外,筑基期的妖兽浑身是宝,哥就不信那刘青阳和李素灭杀此僚后,会放任熊尸不管。大概率的,那头妖熊尸体已经被两个筑基真人给收走了。” “还有,此刻法阵崩溃在即,最好别走什么回头路,认准一个方向直行便是,如此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地,避免落入刘、李两家之手……” 经过一番思虑将心头贪欲压下后,陈阳便不再多想。他外放神识感应了一番周遭环境,然后便认准一处方向,展开身法狂飙离去。 …… 镐阳山地底深处,随着时间的流逝,洞窟中这座存在了千年之久的大阵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 阵法表面,代表五行属性的各色光华已是渐趋暗淡,时不时还能露出丑陋无比的巨大黑斑。 另外,法阵笼罩的范围也在急剧缩小。从最开始的大到足以撑裂人的眼眶,到此刻目之所及只有数千丈大小,也不过堪堪过了两个时辰时间。 没了庞大法阵的遮掩,藏于洞窟各处的修行高手便也露出了各自的行迹。 话说这些修士主要分为两派,穿青色长衣的是李家剑修,着月色袍服的是刘家兽修。 发现彼此的伊始,刘、李两家修士还颇有几分不措。但是很快,两家人便开始了彼此间的友好“交流”——这边厢,有李家修士御使飞剑砍了刘家修士一下,刘家修士登时大怒,立马放出灵兽向其回敬一口。 总之,为了家族利益,两家人在这巨大的洞窟内很快便摆开了阵仗,各施手段斗于一处,场面之闹腾比起法阵中的混乱丝毫不遑多让。 也正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当口,乱阵某处的一条裂缝里,有道黑衣人影从阵内一跃而出。 甫一出阵,那人先是抑制着心中激动打量了周遭环境数眼,确认安全后又扭头望向身后法阵,却见那条供他逃离的裂缝,已然在法阵表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呵,幸好哥素来爱好钻研这个……咳咳,阵法之道,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出阵机会,否则还不知要在法阵内蹉跎多久呢!” 话说这个厚脸皮的家伙,自然便是陈阳了。 靠着审尸得来的阵法感悟,陈大审尸官终于从乱阵内顺利脱身。 按着他本来计划,此刻本该脚底抹油,能溜多远溜多远的。 可当他匿着气息在洞窟内潜行一段后才发现,洞窟各处,此时也是多有斗法争杀。争杀双方的身份他也很熟,正是刘家和李家。 看着在斗法中倒下的一具具尸体,审尸官突然又有些走不动道了。 与乱阵内那些修为低弱的修士相比,阵法外的修士无疑要强力得多。须知法阵限制下,练气十层以上的修士皆不能入阵,否则极易引起法阵坍塌。 正因如此,守在法阵外接应的多是刘、李两家的长老、客卿之类,这些人的法力高深,几乎皆是练气后期修为。所以他们的尸体,也就比乱阵内的强了一个档次…… 回首望望正在崩溃的法阵,陈阳心里颇为踌躇。不过静下心来思虑一番后,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其实在此地摸摸尸也无甚不可,以哥幻魔身法的速度、敛息之术的玄妙,再加上对刘、李两家功法和法器的熟悉,就算摸尸不成,逃总该是没问题的……” “唯一的隐忧,便是阵中的那两个筑基真人……” “不过这貌似也无需太过担心,须知在法阵内,真人气息受阵法屏蔽,还能隐瞒一二。只要他们敢闯出法阵,他俩的斗法气息势必会引来别处的修仙者,到时升仙令的消息泄露出去,对他们两家都无好处。” “所以最可能的,便是两大真人要在乱阵崩溃前分出胜负,胜负未分或阵法不溃,他们大概率是不会出来的。” “当然了,以上思虑也只是哥的推论。这最保险的做法,便是一边往洞外走,一边择机摸尸。不必太过贪婪,也不必太过胆怯。” “须知,中庸才是王道啊……” 第135章 你们等我会儿…… 洞窟内一处角落,几个刘家修士刚刚联手灭杀了一名李家剑修,其中一个年轻些的修士上前,从敌人身上搜出了一只储物袋。 可就在这个时候,旁侧阴影里,突有一道人影迅捷窜出,直扑尸体所在方向。 “小五!小心!” “贼子安敢?!” 那个年轻的刘家修士身后,几名同伴见此一幕纷纷怒喝出声,反应快些的已在手里搓出了一颗火球。 可是,不待这些个修士做出进一步动作,就见那个闯入此间的黑衣人突然高高举起一条手臂,手臂顶端是一条绳索形法器,赫然正是刘家特有的缚妖索。 此外,这人一身修为也于此刻鼓荡而出,几个刘家修士感其法力气息,正是再纯正不过的《四象御妖诀》。 察觉到冲过来的并非敌人,几个修士酝酿的杀招自然也就不便出手。 他们讪讪地撤去手上术法,嘴唇微动想与那人打个招呼。 却是不想,那蒙面黑衣人冲近尸体后,突然俯身一摸,继而直起身来扭头就走,须臾间便重新遁入了来时的阴暗。 独留几个刘家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 洞窟另一处,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正相斗甚欢。话说他俩皆是练气十层修为,家传秘术也练得颇为熟稔,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若无什么意外,二人短时间内绝难分出胜负。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有一身穿兜袍的蒙面人从一侧悍然杀出,加入战团。 只见这蒙面人手提一柄飞剑,运使着李家《青平御剑术》的剑意,甫一出场便向其中一人砍去。 青、白两道身影中,身着青衣的李家剑修初见那人现身,心中还不禁大喜过望。可当看到那人御使飞剑直直向自己杀来时,心头那道惊喜便迅速化为了惊愕。 战场之上,最忌三心二意。就这么一个分心的当口,便有刘家灵兽咬住了剑修裤腿,然后又有剑影从其身上穿心而过。 临死前最后一瞬,剑修心头的疑惑也未得到解除这人施展的明明是我李家手段,却为何无端向我出手? 这个蒙面的家伙,难道是个棒槌不成?! 同一时刻,同样的惊疑也在那个刘家修士心底泛起。 按理来说,蒙面人身具剑气,定是李家剑修无疑,在这座洞窟里便是他刘家的敌人。 可是一想到人家刚刚大义灭亲、协助他斩杀了一名厉害剑修,这个刘家修士便不太好意思立时翻脸。 就这个犹豫的间隙,蒙面人手中的飞剑便突然诡异地消失无影。刘家修士心头方生警兆,下一刻便觉眉心一麻,然后便有汹涌的痛感席卷全身,令他登时痛不欲生。 刘家修士,卒! …… 洞窟南侧临近出口方向,几名青衣剑修合力,正与一名白衣老者拼命死斗。这些个剑修各个都有练气后期修为,术法精湛,手中飞剑也皆是上品法器。 可是他们面对的白衣老者却也不是善茬儿! 只见那老者身材高大,面容阴鸷。虽说他身上白袍此刻已大半染满血迹,但其须发皆张下,依然散发着一股张狂霸道的气概。 老者身前,盘踞着一条七八丈长的飞天巨蜈。此时这巨蜈身上的腹脚已有大半被斩,背上麟翅也被扯下一扇,但其依旧昂首而立,狰狞的口器内不断喷吐着紫色毒雾,阻止着剑修们一次次向前。 “刘厉!你莫要再执迷不悟!” 众剑修身前,一名身材高瘦的中年人阴狠开口,眸光从地上那一具具青衣尸体上扫过。 “须知道途不易,你若发下誓言就此离开此地,我李逍遥便做主留你一命!” “哈哈哈,好一个逍遥剑仙,却是将老夫当成三岁孩童啦!升仙令关乎我刘氏家族传承,老夫岂能就此罢手?再说,眼下我刘家青阳真人还在这座乱阵中,待他从阵内出来,便该你李家人逃啦!” 言语相激不成,两方人马便也不再赘言,只管将自己最厉害的手段统统朝对方身上扔去。 也就在这个混乱的当口,洞窟内部有一黑衣人迅疾窜出,看其行进的方向,正是这边的洞穴出口。 按着陈阳原来的计划,此刻出口在即,他已不欲多事,只想由此逃出生天。反正先前摸过的尸体已足够多,够他好好消化一阵了。 可眼眸不经意间的一个斜睨,看清被李家剑修围困着的白衣老者模样时,陈大审尸官的脚步立时一顿,继而一折便向着那处战团冲去。 审尸刘元时,陈阳便知自己肚子里的噬心虫卵皆是由刘家三长老刘厉培育而出。虽说从刘元记忆里,他已得到了几种推迟噬心虫卵发育成熟的方法,可这些法子到底不能祛除虫卵。 此刻陡然撞见培育虫卵的正主,他岂肯就此离去? 啥也不说啦,既然能在这里撞见刘厉,那就是缘分呐。 战团之内,为首的李家剑修李逍遥神识察觉有人接近此地,当即长啸一声提醒同伴们做好戒备。 不过当他发觉来人虽一身黑衣,但身上气息却是再正统不过的《青平御剑术》时,提起的一颗心也就稍稍放下。 李逍遥稍稍撤开一个身位,放那个黑衣人进来。此时临近查探才发觉,这黑衣人身上《青平御剑术》的气息并不太强,也就练气六七层的样子,不过其对刘家的仇恨却是极大,甫一出手便洒出漫天符箓。 ‘这家伙并不是我李家哪个长老,看其修为、观其做派,莫不是刚从乱阵中闯出?只因在乱阵内吃了刘家的大亏,故而才会如此拼命?’ 因为此刻形势不对,所以哪怕李逍遥心中再有疑惑也不便问询,只能暂将疑问压在心底,集中精力优先对付刘厉。 有了黑衣人的加入,刘厉的压力登时大增。尤其是当那漫天符箓飘落,化作数十道火球、风刃、冰箭等物朝他射来时,令得这个刘家三长老很是忙乱了一番。 某一刻,刘厉突然感觉眉心处一麻,继而脑中便生出灵魂撕裂般的极致痛苦。 “糟了,这是……神魂术法?!” 心头惊愕间,他手上动作受头痛影响慢了一拍,然后便被数道剑影突破飞蜈防线攻了进来。 刘家三长老刘厉,卒。 …… 看着白衣老者与其灵兽飞蜈终于殒命,几个李家剑修不由长长舒出一口气,各自不顾形象地坐倒在地。 李逍遥长笑一声,缓缓向那兜袍遮面的黑衣人走去。 心剑术!?嘿嘿,他已经大概猜到这小子是谁了!眼下强敌已殁,正好问问这小子乱阵中是个什么情况,升仙令是否已经到手…… 只是,不待李逍遥靠近,那黑衣人突然抬腿向地上那些尸体走去。 他将李家人的尸体归拢一处,整整齐齐排好。行动间动作肃穆,颇有种悲伤怜悯的感觉。 受这种气氛感染,李逍遥问询的话语也就暂时不便开口,只能同样沉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 期间有几具刘家尸体挡路,也被黑衣人一脚一个给踢得远远的。 等将这里的剑修尸体全部收拢完毕,那黑衣人才终于瓮声瓮气开口“刚才看到那边还有几具兄弟们的遗体,你们等我会儿,让我全部收拢过来!” 遇到如此重情重义的家族子弟,李逍遥和场上的几名剑修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唯有心怀感慨地静静等待! 结果这一等,便再也没见那黑衣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