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替身后》 1. 第一章 公子允要回来了。 整个郑国都在这样说。 得知此信的时候,攸宁正坐在车驾上,被父亲季公带着前往下一个权贵的家中。 季公是郑国最声名显赫的人物,国君昏聩无能,季公执掌礼乐征伐,操纵国柄多年,连王后和储君都要退让三分。 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半年之前,公子允夺了魏国的江山,成为五国中最强势国家的君主。 消息传来以后,便再也没有人高看季公。 因为人人都知道,公子允与季公结怨经久,公子允本是郑国的储君,是季公设计迫使公子允远走魏国,又是季公一手扶持了公子允的弟弟——也就是现今的郑王践祚。 故此除却深宫里的郑王,已经再没人有会将季公当回事。 季公脸色凝重地看着文书,而后深深地看了攸宁一眼:“见到毕顷以后,将你侍弄男人的本事全都拿出来。” 攸宁的手指死死地攥在一处,将裙摆捏得起皱,但那张美丽的面容却没有分毫的更易。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的,父亲。” 季公道貌岸然的脸上露出些笑意,他摸了摸攸宁的肩头,宽慰地说道:“若是能得到毕顷的青睐,再不须你这样劳累辗转了。” 攸宁不能从他的身上体会到父亲的和蔼。 她只觉得恶心。 攸宁是季公的长女,也是他手里最后的底牌。 季公要用她倾城绝色的容貌,去换取权贵们的支持,曾经他得势时,将他们的尊严肆意地踩在脚下。 可现在他要失势了,他们连他送上门的馈赠都不要。 马车停下来以后,季公边收卷起文书,边将攸宁从车上拽下来:“待会儿见到毕将军要怎么说,还记得吗?” 他的动作有些急躁强硬,攸宁的兜帽一下子便落了下来。 她还在为虞夫人服丧。 去年冬天,季公的夫人去世,攸宁还要两月才能除服。 她带着深黑色的面纱,那之下是张纤弱柔丽的脸庞,尚带着少女的稚气,眸里更是含着几分幼鹿般的天真。 隐隐约约,看不清晰,却更显蛊惑。 她垂着头,轻轻地点了点。 初次被季公带去见外男时,攸宁还会觉得惶恐,半年下来,她已经近乎有些麻木了。 说到底,她如今的处境同季公豢养的家妓并没有任何区别。 那些男人会用贪婪的目光掠过她的锁骨、腰肢和足腕,试图窥析那面纱与深衣之下的绝色,却不会有人真正接下她这个美丽的馈赠。 他们很聪明,毕竟没有人愿在这祸乱的前夕沾腥。 谁都知道,与公子允为敌,就意味着死。 攸宁慢慢地裹紧披风,天已经有些冷了,她内里穿着的是连蔽体都无法做到的单薄衣物。 金链穿过前胸,勾勒出腰肢纤细弧度,慢慢地向下,没入裙摆里。 但当冷风吹来时,攸宁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向着父亲靠近少许。 季公很满意她这幅柔弱的姿态,他不信真有男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倾城容色,也不信会有男人能抵御得了这样的温柔攻势。 毕顷是郑国的大将,保卫家国,所向披靡,季公一直想要笼络而未果。 现今毕顷终于肯见他,他自然要带上最美的贺礼前来。 季公对此次会面期待已久,特意让攸宁穿了最单薄的衣物,他甚至告诫她,若是毕顷要脱下她的衣服,她就可以摘掉面纱。 面对寻常的权贵,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这是季公对攸宁最后的保护,毕竟他还想让她用这张脸去换取更多的权势。 一个供人亵玩的姬妾,或是一个尊崇高贵的夫人。 他还是想让攸宁去做后者。 因之即便攸宁被带到四处供人赏看,却鲜有人知道她就是季公的长女。 * 酒过三巡,季公借口离开,毕顷也饮得有些醉。 攸宁就是这时候被送进去的。 毕顷年过四十,鬓角已有了霜色,但他的身形是那样高大,一双手就能轻易地掐断她的颈骨。 她的身躯在不断地瑟缩,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无法蔽体的衣物。 仅仅是这样的处境,就已经足够无望。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里,娼/妇和贵女,便只有白日和黑夜的分别。 攸宁颤抖着身子,依照季公所教导的,慢慢地解下披风:“将军,季公令我来服侍您……” 窗大敞着,风是那么冷,可这远不及奴仆们鄙夷的视线更让她觉得心底发寒。 但毕顷什么也没有做。 他令**为攸宁换上遮体的衣物,将她恭恭敬敬地送回了府邸中。 这不是怜惜她的意思,仅仅是想要拒绝罢了。 但攸宁还是体会到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解脱感,她小跑着奔向马车,只想快速逃掉,丝毫不愿去想后果。 季公执着酒器,见到攸宁完好无损回来的时候,便知道了结局。 连衣襟都没有乱,更遑论别的可能。 季公震怒地将酒器朝她的身上砸去:“没用的东西!” 酒色掏空了季公的身体,仅仅是隔着五步的距离他也不能扔准。 攸宁躲了过去,但季公的怒火更甚。 毕顷是季公最后的希望,现在这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颓唐地辱骂着攸宁,似乎如今他沦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是攸宁的不对。 攸宁的面色始终没有改变,她沉默地低着头。 即便如此,攸宁的美丽仍然是那样的夺目,近乎到了蛊惑人心、湮灭城池的地步。 她越长大越像她的母亲,季公饮多了酒,渐渐地有些分不清她们二人。 “丧门星!我早就该杀了你!”季公越骂越恼怒,撩起衣袍站起身向着攸宁走来,“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执起温酒的爵,将那沉重的铜器向她砸去。 是奴仆上前帮她挡了这一下。 季公用尽了全力,此刻连站都站不稳,连连地往后退去,跌坐到姬妾们的怀抱里。 攸宁没有看向季公,她只是安静地看着那奴仆不断淌血的手背。 他跪在地上,语气快速急切地为她求饶。 这是在她身边侍候最久的奴仆,他是个寡言的奴仆,是个沉默的奴仆,也是个很在乎尊严的奴仆。 陪在季公身侧的姬妾们也纷纷拥到了他的跟前,劝他息怒,喂他美酒。 季公风流,在府里蓄着无数姬妾、家妓,常常以美色享悦宾客。 攸宁连她们谁是谁都分不清,但也只有她们会保护她免遭季公的**。 虽然她们也不是真为了护佑她,仅是想要在季公面前多多表现,分夺更多的宠爱。 眼见季公的脸上又浮现淫/色,**地将两个姬妾抱在怀里,攸宁带着那受伤的奴仆无声地退了下去。 * 季公惶惶不可终日多时,但灾难真正到来的那天却快得出奇。 毕顷将攸宁送回来以后,亲自上门告诫季公。 攸宁也不知道毕顷是怎么认出她的,毕竟连她的舅父瞧见她时,都流下了贪欲的涎水。 但毕顷的告诫无疑是有用的。 后来季公便再也没有将攸宁带出去过,她被送回了城北的别院里,不再被应允外出。 攸宁却乐得如此,十四岁那年起她便一直住在外面。 季公权倾郑国,连随意寻来的别院都异常得华美,这里没有乌烟瘴气的丝竹乐声,没有男女交缠的肮脏语调。 攸宁喜欢待在这里,就算被关一辈子她都是愿意的。 但作为最重要的筹码,季公仍然没有真正放过她。 就像公子允不会放过季公一样。 夏历九月,时值中秋。 公子允以魏王的名义到访了郑国的都城。 随他一道踏入郑国境内的还有他的亲兵,那是一支骁勇的铁骑。 仅是远远地望着,就让人害怕。 攸宁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女郎,那支重骑兵自她的车驾旁经过的时候,她禁不住地深吸了一口气。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士兵长相年轻,脸庞还略带稚气,在留意到她的目光后他低了低眼。 他大抵本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在瞧清楚攸宁的面容后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攸宁对此见怪不怪,但就这样被窥去容貌,她还是有些紧张,连忙掩住车帘。 因是要参与宴席,攸宁并没有带面纱,也未着孝服,仅仅是像个普通的贵族女郎,穿着华美的衣裙,带着满头的珠钗。 季公子嗣不丰。 除却嫡子晏宁外,便只有三两个庶子庶女。 攸宁再怎样说也是他的嫡女,如今虞夫人故去,这样的场合只能由她来出席,也必须由她来出席了。 她捏了捏尾指上的朱色玉环,从车驾上下来。 雅乐声远远地从宫室中传出,攸宁之前便听季公的僚属说,郑王极其在意这次会面,甚至还打算亲自鼓瑟吹笙,以唤起公子允的兄友弟恭之情。 公子允会有兄弟之情? 这样的话,攸宁都不信。 再没有比公子允更可怕的敌人。 他在魏国隐忍蛰伏多年,在一次次王位交替中笼络人心,悄无声息地将整个魏国的朝堂都拢在手中。 以至于他夺去王位时,竟无一人敢言否。 现今公子允不仅做了魏国的王,还要回到郑国讨回他应有的东西。 攸宁又想到方才见到的那支铁骑,愈加觉得公子允不是单纯来拜访的。 她敛了敛衣裙,缓缓地踏上台阶,正要向殿中走去时,忽然又一双手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攸宁身形瘦弱,差些被扯得坠下阶梯。 发间的珠钗繁多,她喘息了片刻,扶住栏杆后方才稳住身子。 但那人仍旧咄咄逼人地拽上了她的衣襟,声音尖利地说道:“别在我跟前装柔弱!” 攸宁被迫仰起头,她这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虞瑟,虞夫人的外甥女,也算是攸宁的表姐。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虞瑟,更没有想到虞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 虞瑟身后跟着许多**,声势浩大。 也是,除却她没有谁敢在宫殿前如此张扬行事。 虞瑟尖声说道:“你就那么饥不择食吗?连亲舅父都要去引诱!” 攸宁耐着性子说道:“先前我便与阿姊说过,我那日只是陪父亲过去吃酒。” “吃酒?你见哪家的女郎吃酒会只着轻纱?”虞瑟抬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就是个娼/妇,就是个妓/女!” 有**们遮掩阻挡,连宫中的仆从都不能立刻走过来。 虞瑟的声音很高,她是有意要将事情闹大。 攸宁的心房剧烈地跳动着,她扣住虞瑟的手腕:“我说了,只是陪父亲去吃酒!” 她很少这样高声说话,只觉得嗓音在颤抖,眼前的景象也在不断摇晃,手心更是被冷汗浸得黏腻。 但虞瑟好像更为生气。 她震怒地说道:“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我说话!” 当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意时,攸宁才意识到虞瑟做了什么。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1. 第一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 第二章 便是季公也没有待攸宁如此过。 她微微地偏过头,腰间被栏杆硌得生疼,半边身子都悬在空中。 气血在不断地上涌,连喉间都泛起了血锈气。 血丝顺着攸宁的唇往下流淌,她的容颜美丽,此刻带着妖异的艳色。 ——就像是危险的灾祸。 虞瑟在府中嚣张,却大抵也是第一次在外间如此。 看到攸宁吐血,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像是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下手会这样重。 虞瑟强撑着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别想跟人告状,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们紧紧地围在虞瑟的身边,挡住了宾客的视线,却不能遮挡此刻攸宁的狼狈。 虞瑟敛了敛衣裙,便想要装作没事人般的离开。 攸宁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她死死地抓着虞瑟的手腕,尾指上的玉环颤动,露出一枚尖锐的银针。 在虞瑟欲要走下台阶的时候,攸宁屈起指骨,将那短而隐密的银针狠狠地刺进了她的手中,而后装作失手,拽着虞瑟的手腕撞到了栏杆的锋角上。 虞瑟花容失色,尖叫着看向淌血的手。 她惊恐地看向攸宁,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你怎么敢!” **们紧忙上前,用帕子掩住虞瑟淌血的伤口。 攸宁松开她,抬起眼眸,楚楚可怜地高声说道:“阿姊还要如何?非要攸宁触柱而死,方能相信我的清白吗?” 栏杆的锋角溅射了虞瑟的血,今日是公子允到访的吉日,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她却将不祥的血洒落在了栏杆上。 虞瑟急得眼眶通红,再也没有心思去管攸宁,紧忙用衣袖去擦拭锋角上的血。 雕栏玉砌的宫室,连栏杆的锋角都是仔细琢刻过的,纹路绵密幽深,连灰尘都很难清理,更不用说是血迹。 此刻**们都围到了虞瑟的身旁,宫中的仆从终于能够赶过来。 这样的事她们见得多了,而且早就有人认出了争执的两个女郎是虞瑟和攸宁。 年长的宫人匆匆地将攸宁带到一间幽静的宫殿中,单膝跪在地上用冷水浸过的帕子贴在她的脸上。 脸颊是痛的,喉咙是痛的,肺腑里更是翻涌着锋锐的刺痛。 攸宁紧紧地攥着手指,长睫不断地颤抖着。 这宴席是参加不成了,又得罪了虞瑟,季公定然又要大怒。 而且虞瑟刚刚那样大的阵仗,也不知会被多少人听去。 每当她以为这世上没什么她不能承受的事情时,便会有人来将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拖去。 与那些可怕的后果相比,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意反倒是最轻微的。 攸宁慢慢地向后倚靠,心情坏得厉害。 年长的宫人轻声问道:“女郎,须要奴去遣人知会一声季公吗?” 攸宁声音低弱,说道:“好,谢谢你。” 片刻后,她抬起眼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已经好受许多了。”攸宁很轻声地说道,“这宫里的路我是认得的,自己便能走出去。” 这幅和柔的面孔和低低的姿态为她换来了更多的关切。 宫人们怜惜地将她扶坐起来,并取来披风裹住攸宁,引着她向外间走去:“女郎千万小心些,今日一同到访的还有魏王的亲兵,都是些莽夫,女郎千万小心别被冲撞到。” 今日毕竟是大宴,即便是职务简单的仆从也还是有许多事要做。 走出长廊后,她们便离开了。 攸宁带上面纱,遮掩住脸上的红肿痕印。 她又回头看了眼举办宴席的宫殿,殿门是敞着的,她的视线刚刚好落在了虞瑟的身上。 虞瑟坐在女宾的中央,笑得欢畅,神采奕奕。 方才的事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 攸宁无声地转过身,她捏了捏尾指上的朱色玉环,将那丝丝缕缕的血给抹去。 季公身着华服,正要往宫殿中走去,刚好撞见了攸宁,他似是刚刚听完侍从的汇报,怒不可遏地说道:“你等着,回去我再收拾你!”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眉眼却高高地挑了起来。 就像是个弄臣。 季公就是这样的人,他认定攸宁是个灾祸,那么一切事物的祸由便应是由她挑起的。 攸宁心底一片麻木,她慢慢地向着西边走去。 她垂着头颅,视线越来越乱,喉间好像仍然有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浓烈的血锈气从眼角流出,顺着肿起的脸颊往下落。 攸宁连脚下突然矮了的台阶都没有注意到,她脚踝一扭,差点就要摔在地上。 恰巧在这时有位尊贵的公子从她身边走过,他身着玄衣,唯有肩头和袖角绣着大片的银纹,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清冷疏离,恍若谪仙。 他抬起手,轻轻地扶了一下攸宁的腰肢。 力道并不大,却带着些细微的酥麻刺痛。 男人低声说道:“小心些。” 攸宁抬起头,看见他的脸,微微怔了一瞬。 他的的面容俊美,带着些古典的意蕴,眉眼如若画师工笔勾勒,可眉峰又是极有力道的,鼻梁挺直,薄唇微抿,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情,削减了眉眼的柔丽。 攸宁应当感激他的。 可不知为什么,被他看过来的时候,她莫名地觉察到了些许的恐惧,连谢都没有道,她便匆匆地跑走了。 * 攸宁心思乱,走得又急,原本熟悉的路也渐渐走岔了。 当她发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陌生时,回路的三个分岔也显得扑朔迷离起来了。 从前攸宁入宫的时候,即便不带**,也会有宫人热情地引着她。 现今季公失势,王后和储君拼了命地想要与他撇清关系,自然也不会再善待攸宁。 她走得晕眩,额前也冒起汗珠。 再想起虞瑟方才志得意满的神情,更觉得恐慌。 若是虞瑟在此地给她设计怎么办!她是个那么睚眦必报的人! 攸宁慌乱地转过身,然而她转头的刹那,一柄长剑便架在了她的脖颈上,锋刃锐利,泛着湛湛的寒光。 剑刃抵在如雪的肌肤上,细微的颤动就会划出血痕。 可眼前的并不只是一个人,一柄剑。 而是一支骑兵,每个人都身着黑色的铁甲,执着露刃的刀剑,像是压城的乌云般向她逼来。 为首的领队骑在黑马上,冷声说道:“何人安敢擅闯魏王亲兵驻地!” 攸宁耳边嗡嗡地轰鸣着,她战栗地站定身子,慢慢地举起手来。 “我、我不是闯入者……”她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只是来参加宫宴的宾客,不小心走错路了……” “宫宴?”那领队声音里尽是寒意,“没人告诉你永碧宫在东边吗?况且哪家的女郎会如此打扮!” 攸宁快要哭出来了,她哑声说道:“我真的不是闯入者,我父亲是季公,母亲是虞子的女儿,我还在为她守孝呢!” 她颤抖着手取出袖中的白色绢花,竭力证明自己的身份。 宫人们方才还嘱咐过她要小心这群莽夫,没想到她将自己送进了他们的虎口里。 军士们哄然大笑,那笑里满是嘲讽与轻视。 攸宁虽带着面纱,却仍然被明晃晃的鄙夷意味逼得瑟缩。 是了,谁人还不知道公子允与季公间的仇怨呢? 攸宁的指节颤抖,冷风将那掌心里的绢花吹起,她慌乱地去抓,但在那绢花被风吹落在地上时,骑兵们却倏然静了下来。 原本围聚在一起的军士们分开一条道路出来,尽头是一个瘦高的身影。 攸宁微微抬起头,看向那形容俊美、矜贵清冷的男人,神情阵阵地恍惚。 这不就是方才扶了她一把的那位公子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眼见这群跋扈的莽夫纷纷下马,向他叩拜,攸宁猛地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是公子允! 公子允仍是那副尊贵疏离的态势,只是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漫不经心。 他的衣袂翻飞,没由来地带着些狠戾的意味。 公子允的眉峰挑起,柔丽的眉眼里都是寒意:“把剑放下!将季公的女儿吓到了怎么办?” 方才还跋扈嚣张的军士们,此刻宛若受训的学子,乖顺地敛了眉眼。 便是在郑国大将毕顷的身上,攸宁也没有见识过这样可怖的气度。 她的后背被冷汗浸透,怦怦直跳的心房更是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在军士乍然放开她以后,攸宁无法控制地软了膝,跌坐在地上,只是她还没有感知到痛意。 公子允的手便扣住了她的手腕,强将她拽了起来。 他轻声说道:“小心些。” 攸宁神情恍惚,再度忘了道谢,可公子允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绢花放到了她的掌心里。 她愣愣的,被公子允的随从带出宫殿的时候,仍然还是懵然的。 他好像也没有传闻中说的那般可怕…… 至少攸宁可以确定,方才在披风被吹起的时候,公子允没有多看一眼她的锁骨与腰肢,比那日毕顷的所作所为还要更加守礼、克制。 从宫中出来后,攸宁匆匆地上了马车,回到府邸中。 **仔细地为她的脸颊涂抹药膏,虞瑟用的气力其实并不大,只是攸宁的肌肤细嫩,方才显得有些可怖。 她仰着头,低声地发出轻哼。 **解下攸宁的衣裙,正要扶她去沐浴时,忽然惊讶地说道:“女郎,您的腰间怎会有青紫?” 雪白的细腰之侧,俨然是一枚指痕。 攸宁的脸颊“腾”地便红了起来。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2. 第二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3. 第三章 攸宁胡乱地沐浴了一番,而后顶着满脸的药膏,在床榻上昏昏地睡了过去。 季公的府邸尽日歌舞不停,往先她总是被弦乐声吵得睡不着,可在宫中经历了这一番波折,实在是劳累的厉害,头沾到玉枕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攸宁久违地睡了个好觉,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边都已经泛起暮色。 季公回来了吗? 攸宁忐忑地坐起身,正想询问**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嚷。 **急切地唤道:“公子!您不能进去!” 但那人还是硬生生地闯了进来,他执着剑,将**们逼退,冷冷地说道:“我来探看阿姊,关你们什么事?” 来人是季公的嫡长子,晏宁。 季公不是很喜欢他,就像季公不是很喜欢攸宁一样。 晏宁恍若无事地走了进来,仿佛刚才那个用剑逼退**们的人不是他。 攸宁看向他染上血珠的长剑,瞳孔瞬时紧缩。 她下意识地摸出了枕下藏着的短匕,戒备地下榻站起身子。 晏宁十四岁的时候便已**得了季公的作风,整日与歌伎、乐女厮混在一起。 他扯唇笑了一下,轻蔑地夺过攸宁手中的短匕:“听说阿姊今日叫瑟瑟表姊打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晏宁性子乖张,不辨礼仪,是个再难缠不过的人。 攸宁抿了抿唇,说道:“你过来就是想要说这些的吗?” 她向门边吓得胆颤的**们悄悄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将侍卫唤过来。 这些**是从一位失宠姬妾那里拨来的,胆子很小,根本不敢招惹晏宁,他知道她们势弱,于是愈加嚣张。 一群人连动都不敢动。 晏宁上前半步,更加肆无忌惮地掐住了攸宁的下颌。 她心底不住地犯恶心,暗处的手不断地变换姿势,示意**们快去找侍卫。 最后是一个年纪很小的**朝着攸宁点了点头,然后拔腿就跑去寻人。 晏宁并没有注意到攸宁的小动作。 他直直地看着她涂满药膏的脸,嘲讽地说道:“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到底是如何引诱舅父的?他那么古板的一个人。” 攸宁肺腑里翻涌着怒火,让她想要夺过晏宁的剑,将他捅个对穿。 但她美丽的脸庞上却没有一丝恼意。 “既是子虚乌有的事,”攸宁垂着眸子说道,“我又怎么知道?” 晏宁执着帕子,慢慢地擦净她脸上的药膏。 乳白的药膏之下,是一张白皙无瑕的脸庞,原先的肿痕已经消弭了,攸宁还是那般的美丽。 晏宁轻佻地说道:“阿姊还装,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攸宁强忍着,才没有探出手掐向他的脖颈。 她边与晏宁周旋,边暗自猜测季公应当还未回来。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现在都没回来呢? 攸宁正想着,前院传来了动静,听着那欢呼声和乐声,她便知道大抵是没什么问题了。 她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抬起眉眼看向晏宁。 晏宁自然也是听到了,他当即便收起长剑,跳到了窗子上。 他警告地说道:“若是敢告诉父亲我来过,你就完了!” 攸宁看向门外已经过来的侍卫们,柔声说道:“阿弟最好先走得了再说。” 而后她举起短匕,眯起一只眼睛,毫不客气地朝着晏宁掷去。 晏宁大惊,咬着牙关留下一句:“你这下/贱的荡/妇!” 他狼狈地躲开,从窗户上直接跳了下去。 攸宁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她给了那传信的小**奖赏,而后便有侍从说季公传召她过去。 她简单地梳洗更衣过后便去见了季公。 季公喝得酊酩大醉,已经不剩什么清醒的余地,但姬妾们还是在不断地向他灌酒。 攸宁暗自揣测此次会面应当是顺利的,公子允和郑王到底算是兄弟,更何况他现今已经坐上了魏国的王座,即便是要清算故旧的仇人,也不会这样快下手。 季公先前还说要回来收拾她,此刻却没有任何恼怒的意思。 他又恢复了之前得势时的宽容。 “回去别院吧。”季公半醉半醒地说道,“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将酒器重重地放在桌案前,浑浊的眼睁开又阖上,将姬妾纤柔的手指捏了又捏,满身都是权欲淫/色的污脏气息。 攸宁装作惶恐,福身说道:“父亲,可是攸宁有什么做的不对之处?” “听不懂我的话吗?”季公拍了一下桌案,“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攸宁眸光颤动,紧忙说道:“是,父亲。” 她敛起衣裙,小步快走着离开。 攸宁不是有意这样快的,她只是担心若是再慢些,她会忍不住地笑出声。 看来公子允真的不打算做什么了。 攸宁想起他白日时的姿态,紧绷的心弦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候在外间的侍从含着微笑,向她说道:“女郎,您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攸宁已经很久不曾如此快活过,她带着**利落地收整了几件衣裙,便上了马车。 她的物什都在别院里,贴身跟在她身边的更是只有一个奴仆,他既保护她的安危,又能替她驾车,还会生火煮饭,就连缝补女红也是好手。 就是性子沉闷,寡言少语的。 攸宁露出笑容,扬声说道:“闵奴,我们快走!” 那奴仆缓声应道:“天快黑了,女郎千万坐稳些。” 晚霞在不断地飞逝,攸宁回到别院的时候外间的天已经黑透了。 临睡前,她慢慢地说道:“明天我想骑马,骑我的雪痕。” 攸宁之前从马上摔下来过,可现今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又轻松下来,谁会忍心不满足她的愿望呢? 奴仆和老媪放下帷帐,都温声地应道:“好,好,都听女郎的。” 攸宁半眯着眼睛,唇角向上翘起。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真好。 * 自从季公辅佐郑王即位,公子允远走魏国以后,应都已经平静了许多年。 因此当公子允的铁骑亮出锋刃的时候,侍卫军才会那般的不堪一击。 他连毕顷的力量都没有用上,便轻易地斩杀了郑王身边所有的军士。 宫变是无声无息的,又是蓄谋已久的。 当文官和武将被传召入宫的时候,满地都是伏尸,鲜血将长阶染红,那纸象征魏郑两国和平友好的文书更是被深深地浸在了杀戮的血水里。 即便是早就暗里臣服公子允多年的老臣,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骇在了原处。 他们都听闻过他在魏国的杀夺,却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证。 公子允仍穿着王服,肩头与袖角的应龙纹饰依然泛着银色的光芒,丝毫的血气都未曾沾染。 他坐在王椅上,长靴下踏着的是郑王的头颅。 郑王身首异处,至死尚不能瞑目,离得近些的大臣甚至能看清楚他眼底的惊恐与震悚。 公子允的面容带着古典的意蕴,眼眸柔丽,眉峰冷峭。 他看起来年轻极了,时光仿佛从未在他的身上停住。 公子允的神情甚至都与当年做郑国储君时全无二致,带着些漫不经心,只是更为尊贵,也更为狠戾。 就像个冷血的**。 他轻声说道:“孤这阿弟就谥为厉公,尔等觉得如何?” 那一瞬间,宫内宫外百余人竟是没发出一丝声响,片刻后所有人都跪匐在了地上,如山般高呼王上万岁。 应龙盘旋在公子允的肩头,至亲的鲜血成为加冕的洗礼。 从此他不再是郑国的公子,而是这个国家的新王。 但复仇到这里还只是开始。 夜色幽深,既没有繁星也没有皎月,天是全然的昏黑,并带着暴雨将至的预警。 仅仅是一炷香不到的功夫,灯火通明的季公府邸便被鲜血浸透。 铁骑杀得疯魔,就连郑王本人的眼底也染上了嗜血的暗光。 他提着长剑,一寸寸地碾碎季公的指骨:“你在撺掇先王废黜孤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日?” 剧烈的痛楚让季公已经无法保持丝毫的体面,他“嗬嗬”地喘着气,衣衫都被冷汗浸得透透的。 曾经被季公残害过的亡魂全都从地下探出手,拽住了季公的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面对天地也不曾跪过几次的膝,此时深深地陷进了淤泥里。 可肉身的痛意完全比不得心口的锐痛。 眼见最疼爱的庶子庶女要被割断喉咙,季公像野兽般嘶哑地哀求道:“王上!王上!奴恳求您放过我的子女!奴愿给您做牛做马,恳求您放过他们吧!” 郑王柔丽的眉眼闪过一丝戏谑,他轻声说道:“孤不须你这样的牛马。” 季公的庶子被季公娇惯得无法无天,死期将至仍然在骄纵而聒噪地说着:“你这个竖子!竖子!” 他甚至还天真地想要捡起地上的石子,向着郑王掷去。 郑王利落地给了那尚不足十岁的男孩一剑,用刀将他的舌头剜出,挑到了季公的面前。 浓重的血气如有实形,连化都化不开。 强烈的冲击让季公在那一刹那失去了禁制,他大大地张着嘴,脑海中只余下了恐惧,像是弄臣般瞪着眼珠,露出大片的眼白。 郑王长身玉立,轻声说道:“孤记得你还有一个女儿,藏到何处了?” 季公砰砰地向着郑王叩首,恐惧至极地说道:“王上!奴没有女儿了,真的没有了……” 他的身上泛着腥臭的气息,牙关也在不断地打着颤。 绝对不能让郑王寻到攸宁! 十余年来都未曾生起的舐犊之情在此刻达到了巅峰,季公生生地受了铁骑的五道重刑,愣是没有说出丝毫多余的话。 季公到底是后悔了,他该让攸宁早些躲起来的! 她这样的美色落到郑王的手里,只会比男子的下场更为凄惨。 郑王像逗弄耗子似的看着季公受刑,而后在他快要昏死过去时挑开珠帘,让那府里的管事走进来:“倒还有些骨气,不过你不说,自是有人愿意说的。” 那仆从战战兢兢地跪匐在地上,连片刻的犹疑都没有,便将攸宁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季公长女,生有绝色。”他恭敬地说出淫猥的话语,“虞夫人故去后,便一直被养在城北的别院里,还未有婚配,又恪守礼仪,仍旧是处子。” 他继续说道:“王上无论是想要使用,还是想要享悦军士,那女郎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哦?”郑王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季公这等相貌,竟也能生出绝色吗?” 季公紧紧地阖上了眼,颓唐又绝望地软了身子:“王上!恳求您、恳求您别那样待她,您杀了我也成,只要别那样待她……” “能让季公生出亲情,当真是不同寻常。”郑王站起身,踩着他的头颅离开内间,“孤便更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货色了。” * 郑王的铁骑到达别院时,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天空中没有一丝光。 大雨在骑兵停驻的瞬间便倾注了下来,铁甲上的血迹被冲洗成红色的河流,宛若是突然过境的阴兵,即便是郑王亦带着满身的戾气。 经年的仇怨在接连的杀戮过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反倒陷入了更深的深渊里。 攸宁从梦魇中惊醒,她大喘着气看向外间狂掠的疾风暴雨。 这场大雨终于还是下来了。 她有些难过地想到,明天不能去骑马了。 攸宁的悲伤没能停留太久,一道尖叫声过后,郑王的铁骑便闯进了她的院落。 郑王执着长剑,斩落她居室的珠帘,带着戾气走了进来。 细碎的珠玉一颗颗滚落在地上,就像是活人的头颅。 攸宁害怕地抬起头,突然而过的闪电将她白皙的脸庞照得雪亮。 那一瞬间,郑王就明白了她的身份。 她是他原先那个未婚妻的女儿。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3. 第三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4. 第四章 郑王的身上都是血,但那明显不是他的,而是旁人的。 浓重的血锈气和暴雨的气息混在一起,带着些病态的意味。 攸宁紧紧地抓着锦被,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窗外是足以令人感到恐惧的瓢泼大雨,雷声滚动,闪电将夜空都撕裂开来。 但这一切都不及眼前的郑王更令攸宁害怕。 他的面容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仍旧带着古典的意蕴,眉眼柔丽,唯有挑起的眉峰透着冷峭。 可他的眼底凝着的却是全然不同的情绪。 杀夺,厌恶,渴望破坏。 攸宁带着面纱见过无数男人最晦涩下作的欲/望,却也是第一次仅仅被看着就禁不住地开始战栗。 当郑王掐住她的下颌时,攸宁尖叫了出来。 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她,张开唇以后攸宁才发觉她的尖叫声哑在了喉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溢出。 郑王居高临下地抬起她的下颌,直直地看向了她的眼睛。 他的声音是冷,连吐息都是凉的:“你没有虞子的血脉。” 攸宁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她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眼泪顺着侧脸往下滑落:“我有的,我是虞夫人的女儿。” 她恐惧地说道:“我还在为她守孝……” 自从郑王踏入这间居室以后,方才还肆意杀戮的铁骑却像是衔枚行军一般,分毫的声音都未发出,而那声尖叫声过后,别院里的奴仆们也再没有发出旁的声响。 唯有疾风和雷鸣声格外刺耳。 攸宁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哀哀地说出更多恳求的话语。 郑王恍若未闻,他扣着她的脖颈,轻声说道:“你说谎了。”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如若玉石雕琢而成,几乎像是女子的柔荑,但在那瞬间攸宁便觉得无法吐息了。 她的腰间尚留着那枚指痕,现今她的脖颈上又泛起了青紫。 谁能想到呢? 虞瑟用尽力道的一巴掌,竟没有郑王随手轻扶留下的痕印更重。 攸宁不知道她该如何作答。 先前她还天真地以为他不会再复仇,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显已经杀到失去了理智,恨意和血气混在一起,就像是丧钟的影子在不断摇晃。 攸宁被迫扬起脖颈,像是引颈受戮的天鹅:“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 剑刃就贴在她大腿的里侧,最柔嫩的肌肤被浸透了鲜血的刀锋轻而易举地划破,留下层叠的血痕。 攸宁的眼泪越落越多,她的心弦紧绷着,连思考的空间都寻不到。 “求求您,不要这样……”她哑着声说道,“我还在为母亲守孝……” 郑王掐着她的颈骨,轻声说道:“或许还有你的父亲。” 他的语调还同白日一样和柔,但那话里的意味却充斥恶意。 “你猜他还能活过今晚吗?”郑王慢声说道,“他受了五道重刑,指骨也全被碾碎了,竟还是不愿说出你的住处,真是慈父。” 他说这话时唇角微微上扬,透着些漫不经心的冷情。 攸宁骇然地睁大眼睛,雷光照亮了她的泪水,也照彻了她的恐惧。 她流着泪说道:“你杀了他吗?” 攸宁泪眼朦胧,她仿佛看到了有山岳在她的眼前倾颓,之前她是多么恨季公,可一想到他或许已经****,她只感到恐惧和无措。 肺腑里涌起剧烈的痛楚,就像是有源源不断的血在从她的身体里流出。 攸宁的视线模糊,身躯一抽一抽地颤抖着。 她蝶翅般的肩胛骨晃动,使她的低泣像是声声娇丽的轻吟。 郑王垂眸,拈起血水,递到攸宁的面前:“你父亲的奴仆倒是诚实。” 狂风呼啸而过,冷冽的雨落在她的心口上,剑刃将她腿侧的嫩肉划破,更多的血流了出来。 那一瞬间,她体会到了比被大庭广众之下掌掴更可怕的羞辱。 攸宁崩溃地阖上了眼睛,她再也无法压抑住哭声,像是被折断根骨的花一样,迸发出了将死的秾丽。 她浑身无力,只有手指尚且能够收紧,将掌心掐出血痕来。 可没多时郑王便发觉了,他将攸宁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这样不好,还是说你也想像你父亲一样,被碾碎指骨吗?” 攸宁的眼眸失神,连眼泪都变得麻木。 手腕被绸带绑缚上后,她更加没有挣扎的余地。 郑王却似是有些满意,他像摆弄木偶一样将攸宁抱到窗边,大雨瞬时便把她的后背打湿,白色的孝服被暴雨浸润后又湿又冷。 攸宁控制不住地向郑王的怀里靠近,剑刃移开以后血没有停止流动。 她的左胸处像是被剜了个大洞,冷风穿过时便会带来强烈的痛楚,肺腑里也尽是滞塞的痛意。 “疼……”攸宁咬着下唇说道,“好疼……” 郑王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抱过来少许。 他抿了抿她的朱唇,轻声说道:“以后还在孤的面前说谎吗?” 郑王的怀抱太温暖了,攸宁颤着手攀上他的脖颈,身体在热切地渴望热意,即便她支付的代价是更漫长的痛楚。 但理智到底还有一线残存。 “我真的是虞子的血脉。”攸宁哭着说道,“我的母亲是虞夫人。” 郑王复又将她抱到窗前,轻声说道:“不知悔改。” * 攸宁从未经历过这样恐怖的夜晚。 意识的清醒和模糊不再能够由她所控制,全部被郑王的心意所掌控。 生杀予夺,尽在一念之间。 她甚至连她最后是如何昏厥过去的都没有丝毫的印象。 暴雨下了一整晚,雷光将漆黑的夜空凿出一道天裂。 直到次日的清晨,如注的大雨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天空是一片黑暗,就像是日食时的情景似的。 攸宁的身躯伊始是冰冷的,后来又变得滚烫。 郑王将那绸带斩落,轻轻地攥住了她纤细的腕骨。 “真是顽强。”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跟随的仆从站在远处,不敢投去视线,只是紧张地问询道:“王上,可须要请医官探看一二?” 郑王站起身,轻声说道:“不必。” 他随意地用披风裹住攸宁,像收敛尸体般将她抱起来。 暴雨飘进了房内,女郎原本温馨的居室一片狼藉,浓重的铁锈气直到现今仍然没有消弭。 烛火摇曳,照出微弱的光芒。 郑王看了片刻,执炬返回,将居室里的纱帐尽数点燃。 烈烈的火光瞬间便烧了起来,攸宁似是有所感触,红唇轻启,溢出一声细弱的颤音。 模模糊糊,听不清晰,隐约带着些痛苦。 郑王走出长廊,跟随在他身边的铁骑无声地扈从在后,仆从目不斜视地向他奉上文书。 没有人留意攸宁,就好像没有人留意这夜的暴雨。 昨日是魏王到访的吉日,今日是郑王践祚的吉日,一个罪臣女儿的死活,全然是无关紧要的。 高大轩敞的车驾踏碎雨水与淤泥,一路疾驰进王宫。 然而这样的颠簸也没让攸宁苏醒过来,她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皮哭得红肿,唇也微微肿着。 她是个不长记性的女郎,被训诫过几回后才知道不能咬住下唇。 就好像不能说谎一样。 不过后者她到最后也没有学会。 郑王漫不经心地与随行的侍从官说道:“这样大的雨,朝臣中有告假的吗?” 侍从官恭敬地说道:“回禀王上,无一人告假,全都已在苍金台前候着了。” 应都冬季寒冷,夏季炎热,宫殿建于高台,因之宫即是台,台即是宫。 苍金台是举办大典的地方,郑王日常也会在这里面见朝臣。 郑王轻笑一声:“郑人,当真是识时务得很。” 他唇边带笑,可眼底却没有任何情绪,冷若深渊。 侍从官并不敢接话,谦恭地将郑国的舆图呈给郑王:“王上,这是昨夜自永碧宫中搜出来的,厉公将之藏于避火图间,因此宫人们才一直没有寻到。” “嗯。”郑王没有多看,随意地放在侧旁。 对厉公来说,舆图和避火图没什么分别,然而于郑王而言,亦是如此。 鲜有人知道郑王并不会领兵,他只是善于点将用人,并将后者做到了极致。 暴雨磅礴,文官武将分列而立,恭肃地迎接郑王的到来。 这夜有太多的人整宿未眠。 但当郑王自车驾走出的时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颅。 他连亲兵都没有带,就那样孤身越过人群,走到最前方。 强大的威压让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即便没有昨夜的杀戮,他们也明白为何郑王夺取魏国的江山时无一人敢言否了。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新王本就是他们曾经的储君。 即位的仪式并不繁琐,但天色一直都是昏黑的,恍若是在寒夜里。 曾经也是在这样的疾风暴雨里,郑王被迫远走魏国,现今他不仅回来了,还将郑国的王柄也一并取回。 属于王的权柄一直被供奉在太庙中,无人染指。 然而此刻,这神圣的权杖却落入秽地,成为唤醒攸宁的器皿。 她尚在高热之中,美丽的脸庞露出痛苦的神情,近乎是崩溃地被迫苏醒过来。 郑王饶有兴致地看向她,轻声问道:“你是虞子的血脉吗?”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4. 第四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5. 第五章 攸宁清楚地知道她现今的状态有多差,她一整夜都未眠,每每昏迷过去又被郑王强行唤醒。 现在她正发着高热,脆弱得像是淋了一夜雨的花枝,不须摧折便要坠落。 可郑王总还是能进一步地突破她的极限。 属于王的权杖是尊贵的,常年被供于太庙的高处,除却践祚的典礼不会被取下来,可现今它却成了行刑的器具。 不被当做人来对待是很恐怖的事情。 它一下子就破开了攸宁最后的底线。 一整夜的暴雨都未曾改变的话语,在这个瞬间就被颠覆了。 攸宁止不住地颤抖着,终于是绝望地说道:“我不是,我不是……” 她的声音沙哑细弱,带着些病态的意味。 攸宁拼命地抗拒着,脖颈深深地向后仰,但她越渴望摆脱权杖的束缚,就被迫陷得更深。 郑王微微扬唇,他抚了抚她的脚踝,将她拉回来:“以后都不要在孤的面前说谎。” 这话语似是带着些宽宥。 但下一瞬攸宁尖声叫了出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气力了,可当剧烈的痛楚到来之时,她还是忍不住紧紧地攥住了手指。 身若浮萍,什么也把握不住。 便只能攥住自己的手指,然而这样的事也不为郑王所应允。 他将攸宁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声音很轻地说道:“说说,孤是不是更好一些?” 攸宁越是崩溃,郑王就越是爱言语。 她是个胆子很小的女郎,怕疼怕冷,连黑暗都会令她感到恐惧。 但郑王在她的身上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悦然。 陌生奇异,却比屠戮更为美妙。 见攸宁久久不言,郑王的唇边甚至带上了笑:“说话。” 她低垂着眼眸,极为难以启齿般地说道:“是……” 或许大巫所说的地狱就是如此。 攸宁觉得她像是悬浮在半空中,只能任由郑王摆布,在否定她是虞子的血脉后,余下的谎言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她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讨好郑王。 他是个冷情、残暴的男人,甚至没什么可以称之为人的情绪。 与他相处,就像是与兽类共舞。 攸宁强撑着直起身子,坐到郑王的腿上,她的眼睛已经烧得快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却还是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那是对生的渴望。 郑王摆弄着她披散的长发,不轻不重地拉扯着。 当攸宁快要再度昏厥过去的时候,郑王的宽宥才终于到来,他将那浸润的权杖放在她的掌心,轻柔地说道:“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的手落在她的腰侧,口吻带着少许赞许的意味。 攸宁的心神在崩溃的边缘,听到郑王这样的话语,露出了羞愤欲死的痛苦神情。 但痛苦的情绪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漫长。 * 攸宁不知道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她发了两日的高热,又被郑王百般折辱。 可最后她还是活下来了。 攸宁最艰难的时候只剩下那么一口气,郑王撑着下颌,听跪匐在地上的医官们颤声说她或许熬不过今夜。 然而黄昏还没有到来,她的额头和脸颊便渐渐地凉了下来。 她活下来了。 意识渐渐回笼的时候,攸宁就知道她不会**。 她呆呆地睁大眼睛,浑身上下都像是陷在冷却的熔炉里一样,寻不到挣扎的气力,连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都须要再三确认。 郑王掐过她的下颌,轻笑一声:“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的指间尚带着墨迹,微微有些发冷。 郑王刚刚才同朝臣商议完政事。 郑国毗邻北狄,应都又在郑国之北,因之很重边防,军务繁多,偏生良将又大半折在十余年前的那场储位之争上。 这个国家须要良将。 亦须要新生。 即便对郑王而言,将这件事情处理妥当也须费些功夫。 攸宁就在这短暂的间歇里,像被再度滋养的花朵般,恢复了少许的生机。 经过漫长的折辱过后,她乖顺了许多。 她原来也很乖顺,但那大多都是表演给旁人看的。 郑王想要她再乖顺些。 比如不再说谎,比如不再咬着下唇,然而即便是如惊弓之鸟般紧张着,攸宁还是总做错。 郑王掰开她的唇,两指并在一起捣弄进去,低声说道:“记不住吗?” 攸宁的脸颊瘦削了许多,她哑着声说道:“记得的,王上……” 她含住郑王的手指,垂着眸子将之舔得湿润,就像个漂亮的、以满足旁人色/欲为生的奴隶。 不过攸宁现今的处境与那类**相比的确没什么分别,甚至可能还要更可怜些。 但只要能活着,她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忍耐的。 从前她跟着季公,任权贵们肆意地赏看,也忍受了下来。 她这点跟季公很像。 郑王揉了揉攸宁的唇,亲手给她着了色。 意识尚有些迷乱,但攸宁还是竭力地攀上了郑王的脖颈,她眸光颤动,声音也颤抖着说道:“恳求王上垂怜……” 郑王掐着她的颈骨,吐息冰凉:“若你父亲知道你现今如此,应会感到十分欣慰。” 这是折辱的话语,但攸宁的心旌却突然摇曳了一下。 季公到底还活着吗? 她心底存着这个急切的疑问,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攸宁隐忍的神情很好地取悦了郑王。 他漫不经心地掰开她的膝,轻声说道:“我们来做个游戏,猜一猜,他现在是死还是活着?猜对了是有奖励的。” 这是个充斥恶意的游戏。 “我不知道,王上……”攸宁嗓音颤抖地说道。 无措和恐惧再度涌了上来,郑王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人,任何人都无法去揣测他的心迹。 郑王低笑一声,说道:“猜一猜吧,嗯?” 他轻轻地扯开了床帐。 墙侧跪匐着一个男人,他背对着攸宁,两个行刑手执着长剑,将锋刃架在他的脖颈。 他衣衫褴褛,腿脚以怪诞的姿势分开,手指更是如同软骨,全然不能控制。 即便如此,攸宁还是瞬间便认出了他:“父亲……” 她看不出季公是死还是活,但郑王已然掐住了她的下颌:“好好猜。” 攸宁与季公紧紧隔着一道幔帐,可那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若是她猜生,郑王就能立刻让他死。 若是她猜死,郑王或许就会真的让他死。 攸宁愈加不敢言语,唯有眼泪无法抑制地落下来,连颤抖的声音都是隐忍的,她的指节颤抖着,连指骨都在做着响。 但经过几次惩戒以后,她真的不敢再攥住手指了。 那张美丽的脸庞伊始涨得通红,片刻后又变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像是难捱到了极点。 郑王支着头,端详攸宁的神情,他轻声说道:“听闻你的老师是赢孙,难怪这样明/慧谨慎。” 他离开郑国多年,对季公府中的莺莺燕燕没什么兴致,连季公有几个子女也是杀掉他们后才知道的。 侍从官今日将有关攸宁的文书呈上来,郑王方才知悉她的名字是叫攸宁。 赢孙和虞子都是当世大家,不过前者出身卑贱,且善于逢迎攀附,远不及虞子美名远扬。 季公昔年势盛,赢孙自然乐于阿谀。 攸宁没有言语,也不知是不愿言语,还是不敢言语。 但郑王更喜欢她开口时的模样。 他轻声说道:“好了,别跟孤闹脾气。” 这话语乍一听仿佛带着些宠溺的意味,但攸宁只觉得害怕,她仰起头看向郑王,眸里的暗光在不断地摇晃。 郑王做了个手势,那两名行刑的军士便将季公拖了下去。 他的嘴被严严实实地堵着,耳朵也被紧紧地塞着,人也像是早就昏厥了过去。 可攸宁不知道。 她单薄的身躯不断地颤抖着,目光也一直紧紧地追在季公的背影上。 他看起来像条死狗,甚至还不如。 任谁看到季公这幅样子,也想象不出他曾经是何等的权势滔天,又是何等的放纵恣睢。 但郑王没有给她更多分心的机会。 攸宁被迫跪了下来,她的容颜美丽,屈膝的时候隐约带着些柔媚,手臂从床帐内探出的时候,宛若一截凝脂美玉。 少时侍候郑王最久的仲媪回到长青宫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她是先王后的仆从,也是郑王的乳母,最是忠贞,在郑王最危难的时候也没有易帜,厉公践祚后罚她做了最下等的奴仆,受了十余年的罪责。 现今郑王践祚,她又回到了长青宫,并且风光更胜以往。 攸宁见到仲媪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老仆不喜欢她。 “王上,您不能留这样的女子在身边!”仲媪压低声音,苦口婆心地说道,“假以时日,必成灾祸!” 攸宁靠在床柱上,慢慢地阖上了眼眸。 季公从前整日都说她的灾祸,现今再听到这样的词句,她已经没有任何的触动。 郑王边拨弄着攸宁的指节,边向着仲媪轻声说道:“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自从季公的事后,他便喜欢在人前磋磨她。 攸宁的手被郑王覆着,连收拢的气力都被剥夺了,她总有一种错觉,郑王不是在揉捏她的指尖,而是在想如何折断它们。 但说实话,比起被当成倾覆家国的灾祸,她觉得被当做消遣的玩意儿也不算什么了。 攸宁垂着眸子,微微屈起指骨。 她希望仲媪能快些走,她还没有喝水,嗓子里干涩得快要冒烟。 “嬷嬷若是看她不妥当,”郑王漫不经心地说道,“便带去教养一段时日吧。” 语毕,他没有任何迟疑地扯住攸宁的手腕,将她从床帐内拽出。 她满脸错愕,无措地和仲媪对上视线。 仲媪也有些惊异,但她眼底憎恨和厌恶的情绪却更为明显。 攸宁满头的乌发都散落在肩头,勉强遮掩住了痕印,可身上穿着的甚至还是郑王的衣物,宽大的袍袖垂坠,雪白的流苏顺着她的腿弯下滑。 她看起来就像个蛊惑人心的精怪。 攸宁的心不住地往下坠,每当她以为郑王尚有些可以称之为人的情绪时,他便总要来打破她的幻想。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5. 第五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6. 第六章 郑王抬手掠过攸宁的脖颈,强逼着她仰起头来。 他轻声说道:“嬷嬷看看,这样的相貌拿去做什么更好一些?” 攸宁被迫和郑王对上视线,他的眉眼是柔丽的,但眼底的情绪却是那样冷酷。 杀夺,厌恶,渴望破坏。 仲媪受了十余年的责罚,形容却依然端庄肃穆,她郑色道:“乐女,歌伎,享悦军士。” 若是寻常的贵女,听到这样的话语兴许还会有些茫然。 但攸宁却是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 季公的府邸里豢养了无数的家妓,她们连最下等的洒扫奴仆都不如,是供男人取乐的工具,没有尊严,没有身份,就像是浮萍,死的时候连收尸的人都会感到晦气。 攸宁颤抖地侧过身,她跪在郑王的身前,紧紧地握住他冰冷的手,用脸颊去轻蹭他的手掌,就像是乞怜的小兽。 郑王也的确在用对待宠物的方式待她。 他为她做了一个最可怕的抉择,“享悦军士吧。” 郑王的亲兵是一支嗜血的重骑兵,身披黑甲,杀戮成性。 攸宁骤然抬起了头,她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盈满了恐惧,在仲媪点头应是离开后,她近乎是疯狂地攀上了郑王的脖颈:“王上!求您不要这样……” “我不会再说谎了……”她哭着说道,“我会很乖顺的……” 郑王慢慢地攥住攸宁的脖颈,声音冰冷,吐息也是凉的:“孤的决定,什么时候容你来置喙?” 他是恨她的。 那双近乎瑰丽的眼瞳里是寂寂的深黑,宛若中央洄流的渊水。 忍耐住杀死她的欲/望,或许对郑王来说已经是一种仁慈。 攸宁心中涌起强烈的惊悸,她紧紧地咬着牙关,胸腔里浪潮翻动,气息被一点点地抽走。 直到她差些昏死过去时,郑王才松开了她的脖颈。 长青宫里一片死寂,唯有攸宁细弱的喘息声分外清楚。 但郑王没有放过她。 细弱的声响悠长,绵密,渐渐地变得高亢,尖锐。 * 攸宁被送到了营帐里。 这距离郑王着意将她送走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她连回想都不愿再回想这五天里发生的事。 郑王用仲媪送来的药物和器皿亲自教养了她。 白昼他边与军将议事,边诱她服软。 夜晚他边翻阅着文书,边喂她吃药。 攸宁知道如今的郑国已经彻底变了天,她拼了命地想要了解外间的事,可她悲哀地发现她连文书上的字句都看不懂。 她的老师赢孙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善于逢迎,善于叙述空幻的、虚假的、看似高深的道理,实则什么也没能教会她。 而季公更是从未教导过她此类事,以至于攸宁被郑王抱在膝上看文书的时候,她都不能明白现今外间到底如何了。 加之药物的影响,她每日过得极为昏沉,同半死的人也无甚分别。 乃至被送到营帐里的那天,攸宁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她的视野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郑王之外的人。 郑王将她的衣物取了回来,连那些无法蔽体的轻纱也全都整齐地收放在木箱中。 唯独那枚朱色玉环,怎么找也找不到。 似乎是丢失了。 攸宁很是烦闷,然而夜间穿着轻纱为郑王献舞的时候,她还是寻到了新的武器。 那是坠在裙摆的铃铛与金钩,尖锐锋利,见血封喉。 与那张深黑色的面纱一样,这是季公对她最后的保护。 营帐里满是杀戮的气息,攸宁带着面纱,□□着足踏在兽皮上,裙摆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她在心底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这和从前给权贵赏看没有任何区别。 但当那一双双蓄满了恶/欲的黑眸看过来时,攸宁还是感到战栗与恐惧。 仲媪粗糙的手握住她的纤指,神情肃穆地说道:“从今往后,你便是这里的营妓了。” 攸宁不知道仲媪是怎样平静地说出这种话的。 她看着仲媪苍老、遍布皱纹的脸,心底充斥厌烦,蜷着的手指松了又紧,无法控制地生出想要掐断仲媪颈骨的欲念。 但当这个想法生出后,攸宁先是被自己吓了一跳。 才只几日,她就已经被郑王驯化成了这幅模样。 攸宁烦闷地别过脸去,她走进了营帐内,深秋已至,天在渐渐转凉,脱掉外衣后那单薄的轻纱全然无法御寒,她冷得不住颤抖。 正午才刚刚过去,等到了夜间,才是真的绝望,除却男子的身体,再也没有能提供暖意的东西。 到那时她会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主动地攀附、乞怜。 但悬在头颅上的那把利剑,掉落得是那样慢。 攸宁被关在漆黑的营帐里,度过了一整个下午,天色深黑时,外间再次变得嘈杂起来,许多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就像是她曾经遇到过的军将。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郑王想要她享悦的并非是自己的亲兵,而是郑国的军队。 这些人是认识她的。 攸宁像是小兽一般,身躯骤然紧绷起来。 被陌生人所侵夺,与被认识她、熟悉她的人所侵夺是全然不同的。 她不太清楚她能不能承受后者。 但当营帐被人从外间掀开的时候,攸宁便知道她是没有选择的。 士兵神情紧张,急切地说道:“将军!您不能进去!” 但那名披坚执锐的军将只是阴鸷地说道:“营妓而已,难道王上连这也要管吗?” 士兵很是坚持:“将军,实在是王上有令,得到明日才成。” “毛头小子,你知本将是谁吗?你又知道郑王是本将什么人吗?”那军将冷冷地说道,“别说明日,纵是我现在将这营妓拿去给军士享用,也没人敢置喙一句!” 他个子很高,就像是一头熊似的,但动作却很是凶猛敏捷。 窝心的一脚让那士兵瞬时就倒在了地上,仅发出一声闷哼后,他就彻底没有了声响。 攸宁吓得一颤,跌坐在兽皮上,止不住地向后躲,但那军将已经走进来了。 他的肩很宽,虎背熊腰,就如野兽一般执炬走进营帐里。 这黑暗孤寂的世界里终于出现光,但攸宁只觉得心底阵阵发寒,恐惧在不断地攀升。 绝望之际,她竟想到了郑王。 可当火炬的光芒靠近,两个人视线相撞的时候,攸宁的心中再没有别的想法。 来者竟然是虞何! 虞子的长子,虞夫人的兄长,虞瑟的父亲。 她应当唤他一声舅父的! 虞何的胸腔震动,大笑着说道:“竟然是你!” “舅父,我是攸宁……”攸宁颤声说道,“我是被郑王送到这里的,您、您能不能帮帮我?” 她不觉得虞何对她有多少亲情。 季公风流,生下嫡长子晏宁后,虞夫人便一直与季公分居,连带和虞家原本的亲善关系也越来越坏。 可她还是要赌。 攸宁赴死般地揭开面纱,哀哀地看向虞何。 “竟是你!竟是你!”虞何恍然大悟,他惊讶地说道,“原来是攸宁!我说季公的府中何时有了这样的倾城绝色!” 他看了看她的衣着,略带迟疑地说道:“郑王为何会将你送到这里?他碰你了吗?” 虞何半蹲下身子,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攸宁没有觉察到他言辞的微妙,她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温情。 被拉起来后,她禁不住地抹了抹眼泪,声音细弱地说道:“他原本是要杀死我的,后来变了主意……” 到底还是在室的女郎。 说这话时攸宁的脸颊被炬火照得泛红,羞怯娇弱,像是未□□的花朵。 然她身前的雪色山岳轻微摇晃,已有了妇人似的风韵。 虞何看得一怔,他的手向上,扣住了攸宁的小臂,近乎是急切地问道:“那郑王碰你了吗?” 他粗喘着气,黝黑的眼里像是有火在燃烧。 这样的神色与眼神,攸宁是再熟悉不过! 她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将手臂从虞何的掌心抽回。 隔着单薄的轻纱,虞何手掌的热意是那样灼灼,可攸宁并不觉得慰藉,反倒警铃大作。 可虞何却逼得更紧,他掐住了攸宁的下颌,恨恨地说道:“他碰过你了对不对?你怎么能让他碰你!” 他重重地将攸宁甩开,她跌坐在地上,眼底满是恐惧。 “罢了,就算是破/鞋,也好歹是郑王用过的破/鞋。”虞何用宽慰自己的口吻说道。 旋即他又问道:“应当还没有其他人碰过你吧?” 惊惧过后,便是强烈的恶心。 虞何俯身的刹那,攸宁屈起腿,狠狠地踹向了他的心口:“我是你的外甥女!你这个畜生!” 单衣无法御寒,她的眼眶却热得厉害。 虞何没有想到攸宁竟敢如此大胆,他被踹得连连后退,眼底的怒火却越烧越甚:“你这贱/种算我哪门子的外甥女!就算你是我阿妹亲生的女儿,舅父教育你也是应该的!” 他将那炬火扔到地上,抚着前胸再度走到攸宁的跟前。 她拼命地反抗着,可那轻薄的纱衣还是被轻易地撕开。 当那满身的痕印裸露出来的时候,虞何“呸”了一声:“真和你母亲一样,是个下/**色!” 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用近乎恐怖的力道箍着攸宁。 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终于落了下来,将她最后的希望浇得烬灭。 攸宁的嗓子喊到沙哑,也没有人听见她求救的呼声。 比在别院那夜更甚的绝望和恐惧笼罩着她,泪水将整张脸庞都濡湿得浸润。 可虞何眼中的欲色却更明亮了。 他贪婪淫猥地赏看着攸宁,慨叹地说道:“生得这么美,先前竟还是处子,若是那时便要了你就好了,如今像你这样守规矩的女郎可不多了。” 攸宁的指节不断颤抖,轻纱脱落以后,她终于摸到了裙摆的金钩。 尖刺将她的手指刺痛,可在虞何庞大的身躯面前,它就像个小鱼钩,看起来毫无效用,但她也只有这么一个武器了。 攸宁竭力地保持镇定,在虞何的吐息落在颈侧时,她拼尽全力地抬起手,将那金钩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脖颈里。 她没有想到的是,虞何的颈间竟套着软甲! 软甲近于肤色,在昏暗的营帐内,全然看不清晰。 虞何暴怒地打开攸宁的手,而后狠狠地在她脸上掴了一巴掌:“你这贱/人!” 痛意过甚,疼得几乎有些麻木。 攸宁被打得软倒身子,美丽的脸颊顿时高高地肿了起来,血丝顺着她的唇往下流淌,粘稠地落在地上。 他暴戾地脱下裤子,发疯般地按到了她。 攸宁止不住地落泪,也止不住地尖叫。 正当她以为要完了的时候,滚烫的鲜血忽然浸透了她的雪肤。 虞何的头颅骨碌骨碌地滚落在地上,他的嘴大张着,眼睛也瞪得宛若铜铃。 他**。 郑王提着染血的长剑,柔丽的面容仍带着古典的意蕴,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就像是一个年轻尊贵的公子。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6. 第六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7. 第七章 新血是热的,滚烫的。 攸宁的前襟被撕开,此刻被鲜血溅透,那浓重的锈气也深深地镌刻进了她的肺腑里。 虞何的头颅像球一样滚动着,终于在碰到盛满水的大瓮后停了下来。 营帐里是黑暗的,炬火掉落在地上后光芒愈加微弱。 郑王提着长剑,一身玄衣,唯有肩头和袖角纹绣着银色的应龙,他就像是自地府中走出来的人,满身冷戾之气。 一如他杀到失去理智的那个夜晚。 攸宁应当恐惧他的。 但看清郑王紧抿着的薄唇放松的那一瞬间,她便发疯般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像是害怕到了极点,嚎啕地大哭出声。 即便是被郑王强夺的那个夜晚,攸宁也没有这样无措地恐惧过。 她仿佛是劫后余生,手指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袍,一刻也不愿松开。 营帐里满是血气,攸宁是那般的可怜,但郑王对她生不出怜悯的情绪。 攸宁生了一张与她母亲如出一辙的脸,却并没能够学会那个女人的手段。 她的眼泪是嚎啕的,但也是虚伪的。 就像是细弱的花枝,急切地攀附高大的树木,因为年纪小,这份虚伪是那般的昭然,容易被看透。 郑王无法不感到厌烦。 他将攸宁抱到那盛满水的大瓮之上,脱下她所有的衣衫,用冷水洗净了她,而后令她跪在了地上。 她颤抖得厉害,眼里的泪水都在说着恳求的话语。 但郑王并不相信她。 “是你诱惑了虞何吗?”他轻声说道,“嗯?” 天太冷了,哪怕在最南的楚国,也没有人敢在夜里裸身。 攸宁的牙关打颤,眼泪落下仿佛都会化作寒冰。 她不断地摇头,声音细弱说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郑王抚了抚她的长发,迫使她看向虞何的头颅。 攸宁强忍住作呕的欲念,片刻后才想起她的腹中早已空空,就算想呕也没有东西能呕。 她盯着虞何未能阖上的眼睛,心中既害怕恐惧,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乐。 虞何就这样**。 方才他还作威作福,想要凌/辱她,现今他就这样**。 郑人最重丧葬,厚葬之风盛行于贵族与平民之间,虞何身首异处地死,属于地道的恶死,便是转世也只能投生为牲畜。 想到这里,攸宁便觉得快意到了极致,以至于郑王的逼迫都算不得什么了。 她是可以忍受的。 但她的身体无法忍受了。 攸宁昏死过去的刹那,郑王一把攥住了她的腰身,他有些微怔,像是没有想到今次她会昏过去的这样快。 他柔丽的眉微微拧着,解下披风将她裹着抱了起来。 * 郑王离开后,营帐被炬火给烧成灰烬。 连带虞何的头颅和身躯也变成了黑炭,虞瑟带着家里的奴仆来为他收敛尸体,刚一瞧见那片被烧得焦黑的营帐,便哭得跪倒在了地上。 虞何的夫人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只比虞瑟大了一岁。 得知丈夫身死以后,她便直接带着东西归去了母家。 这桩简单的**联姻,开始得匆匆,结束得更是匆匆。 虞瑟衔恨这位继母,可在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以后,虞瑟才是真正陷入了绝望。 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她一夜之间就成娇贵的虞家女变成了没有依仗的孤儿。 庶出的叔伯们就像是狼豺虎豹般,拼命地来争夺属于她和阿弟的东西,偏偏郑王给出的缘由又是那般冷酷。 笑话! 她的父亲怎么会贪恋营妓的美色?又怎会死于这种耻辱的缘由? 虞何是虞子的嫡子,是郑国的英雄。 他可以死于王事,可以死于战场,却独独不能死于营妓的身侧! 况且当年若不是虞何拼死送郑王离开应都,郑王或许早就被厉公所弑杀,哪里还能有今日的风光? 他们家于郑王而言可是有大恩的,现今郑王践祚了,虞家怎能比先前更为凄惨? 虞瑟直接便跪到了长青宫前。 她是个不足挂齿的人,但到底是虞子的血脉,宫人和仆从们都万分紧张,可郑王就是一直不发话,也不言怎么处置。 虞何的事是郑王亲自盖棺定论的。 违反军纪,与营妓厮混,即便没有因为意外身死在火里,也应当受到惩处。 谁都没有想到郑王竟会如此严厉! 自从郑王在魏国践祚后,便再没有敢轻视虞家,不是因为已经逝去的虞子,而全然是慑于郑王的威名。 听闻素来骄横跋扈的军将们都夹起尾巴做人时,攸宁禁不住笑了出来。 她原本恹恹的神色因这一笑变得生动许多,玉石制成的汤匙落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仲媪肃穆地立在门边,听到声响后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郑王正在邻近的宫室中与人议事,高傲的军将们跪了一地,鸦雀无声地在郑王的轻声细语中低下头颅,流了满身的冷汗。 攸宁撑着下颌,倒是觉得解气。 从前季公将她领到他们跟前时,他们是多么骄傲下作,既不愿留她,又肆意地用目光剥去她的衣裙。 连瓷碗里苦涩的药膳,都比平日好喝许多。 被郑王从营帐里带回以后,攸宁大病了一场。 据医官所言,她烧得最迷糊时,一直在恳求郑王往她的坟墓里放一枚朱色玉环,不然会在转生的路上被仇人杀死。 攸宁喝着药膳,将最后一口藏在舌根之下,等着喝水的间隙就将之吐出。 但她还没有端起杯盏,议完事的郑王便走了进来,他这几日忙碌,并没能盯着她喝药。 攸宁快速地抓住杯耳,可下一瞬郑王便掐住了她的下颌。 他声音微冷:“张嘴。” 她被迫打开唇,那苦涩的药汁瞬时便流了出来,郑王连遮掩的余地都没有给她留。 攸宁含着泪,慢慢地跪到了他的跟前。 许是因为天冷了,郑王的寝殿中铺上了柔软的花格地毯,但痛苦和羞耻并不会因此减少。 将要入夜时,攸宁的嗓子已经哑了。 郑王没有管顾攸宁,走出内殿,向着奴仆问道:“虞瑟离开了吗?” “还、还没有,王上。”奴仆战战兢兢地应道,“女郎中途昏过去了一次,却还是坚持跪到您肯见为止。” 郑王轻声说道:“那便继续跪吧。” * 郑王离开长青宫了。 这个认知让攸宁一下子就有了精神,被他折磨五日又送去做营妓后,她总觉得她的命要交代在他的手里了。 可再度幸存下来后,攸宁觉得她还能活。 许是因为刚好处理掉虞何,配合了郑王削弱军将的计谋,她又差点要病死,这些天连仲媪也没有怎样她。 攸宁披上外衣,没有穿鞋袜,慢慢地走出内殿。 意外的是,殿中竟没有人。 她并不敢畅想恢复以前的自由,她只是本能地渴望闻嗅外间的气息。 如今季公和奴仆们的死活攸宁已不敢再去思索分毫,她好不容易讨回一条命,好不容易让郑王相信她没有诱惑任何人,并不敢在这关头再触他的霉头。 但脚步到达殿门前的时候,攸宁有些恐惧。 郑王的驯化是富有成效的,他先将她逼到极致,然后微微放松,她便会变得乖顺起来,并且下意识地恳求更多的宽恕。 与她想象的不同的是,殿门外很吵闹。 宫人和仆从们慌作一团,大呼小叫地唤道:“医官还要多久才能到!” 应都的十月,马上就是落雪的天寒地冻气象,夜间更是冷得落雾成霜。 可是没有人敢将外面昏倒的人带进殿中。 殿门是虚掩着的,攸宁轻抚了一下那繁复的机关,门竟自己打开了。 她愕然地抬起眼眸,几乎要怀疑这是郑王试探她的阴谋。 攸宁紧抿着唇,却在低头的刹那和虞瑟对上了视线。 虞瑟半睁着眼,马上就要昏厥过去,可看见攸宁的瞬间,她就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你这个灾祸!”虞瑟恶狠狠地说道,“你竟然还没有死!你怎么还没有死!” 季公府邸被血洗的事,就像是生了翅膀,在当夜就传遍了整个应都。 郑王行事阴狠,惯来不留活口。 所以那时文官和武将才会如此顺从,无一人敢在暴雨中稍迟片刻。 可攸宁竟然还活着! 还这样好端端地站在她的跟前。 攸宁眸光颤动,用很无辜的语调说道:“攸宁也没有想到竟会在此处遇见阿姊,可怜阿姊,带了护膝尚且流血满膝,是被罚跪了多久?” 她的裙摆被夜风吹得摇晃,就像是一株浪荡的花树。 无法斥诸于郑王身上的怨怼与恨意全部爆发了,虞瑟身上的气力已经被抽空,可她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虞瑟抬手的刹那像极了她的父亲,可气力却差虞何太多。 攸宁在心中冷笑,可虞瑟却一把扯住了她的裙子,声音尖锐地说道:“你就是那个营妓对不对!除了你这贱/人,还有谁会在裙摆用金钩缀上金铃铛?我在那废墟里发现时便觉得不对!” “王上!我父亲当真是清白的!”虞瑟像是疯了一样,“定然是这个妖妇诱惑了我父亲!先前她就曾着轻纱,在我家中引诱我父亲!” 郑王回来了。 攸宁刚刚扬起的唇角顿在了原处。 他的眼神很冷,伪饰出来的柔情都褪了干净。 看她的目光更似是在看死物。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7. 第七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8. 第八章 虞瑟仍然在喋喋不休地哀求着:“王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女做主!” “这个妖妇从前就是这般浪荡,是个连舅父都要引诱的贱/人!”虞瑟扯着嗓子喊道,“那样的金钩与铃铛只有她会用!一定是她诱惑了我父亲,恳求王上明察……” 虞瑟看起来就像个疯了的困兽,如果不是宫人拽着她的手臂,她长长的指甲都快要戳到攸宁的脸。 攸宁袖中的指节颤抖着。 虞瑟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望着郑王柔丽的眉眼,只觉得身躯像是坠到冰河里。 阴沉的,黑暗的,寒冷的河水灌注到胸腔里,让她连喘息都有些困难。 郑王相信了。 攸宁都不须要听他开口,便知道他相信了虞瑟的话。 虞瑟的声音尖锐,可她跪了一整日,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医官前脚刚到,她后脚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郑王俯下身,轻声说道:“别怕,孤会为虞氏明辨的。” 他冷峭的眉峰微微低垂,显得极是和柔。 虞瑟的眼泪当即便落了下来,她就知道郑王不会这般无情,毕竟他们家可是郑王的大恩人,而且虞子还做过他的老师…… 即便是因着旧情,郑王也不应会如此冷酷。 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虞瑟恶狠狠地看向攸宁,然而眼一瞪,便彻底昏昏沉沉地倒了下来。 冷风吹动攸宁的外衣,将她鬓边的长发也吹了起来。 她的眸光颤动,看起来楚楚可怜,甚至有些脆弱无辜。 将虞瑟送走以后,郑王漫不经心地走进殿中,他轻声问道:“怎么出来了?还只穿一件外衣。” 郑王猜忌,不喜宫人奴仆在殿内侍候,因此长青宫总是寂寥的。 夜色在向后退去,宫室内长灯不灭,攸宁却觉得像是在一步步地回到深黑的寒渊里。 她答非所问,声音颤抖地说道:“我真没有诱惑虞何。” 花格的地毯柔软,光着脚踩上去时会让人有陷进去的错觉。 郑王轻轻地将殿门掩上,那“咔哒”的轻巧声响幽微,攸宁却宛若惊弓之鸟,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她吃痛地嘶了一声,白皙的腿分开,露出裙摆之下的旖旎景象。 掐痕和指痕叠在一起,深红与浅红相映衬,像是一副凌乱美丽的画。 郑王并没有因攸宁大病就给她彻底的宽恕,新旧痕印交织,坦露在光影下时将那双皎白的腿衬得更为柔腻。 他居高临下地落下视线,背着光的面容俊美深刻,却带着昭然的戾气。 郑王的柔情退去的比夜色还快。 他轻声说道:“你之前还说你是虞子的血脉。” 在谎言初次被破除禁制后,攸宁妥协得非常快,她一直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了,却没想到郑王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将此事提起来。 她有些崩溃,却还是强装着镇定。 “可是我真的没有诱惑虞何。”攸宁含着泪说道,“他什么都不能带给我,又是我的舅父,我为什么要去诱惑他?” 郑王望着她,倏然低笑一声:“是啊,你为什么要去诱惑他?” 比起郑王冷着脸,攸宁更惧怕他笑。 他冷言冷语的时候,至少人还是清醒的、理智的、可以沟通的。 可他一旦开始笑,便意味着转圜的余地消失了。 攸宁下意识地看向郑王的腰间,他今日没有佩剑,她生出一种诡异的放松,但下一刻郑王便走到了她的跟前。 深黑色的长靴冰冷,带着冷风和深重的寒意。 他轻声说道:“腿打开。” 攸宁脑中一阵轰鸣,脸上所有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尽。 * 攸宁满脸都是泪痕,她昏昏沉沉地睡着,夜间被梦魇惊醒了三四次,可乍一苏醒很快又晕了过去。 郑王一夜未眠,他的指节落在简牍上,直到将魏国送来的所有文书都翻阅完毕,方才搁置下朱笔。 攸宁哭得太厉害,眼皮红红地肿了起来。 她无意识地紧攥着手指,将掌心都掐出了痕印。 这似乎是自小养成的习惯,怎么纠正也纠正不过来。 白日里还能勉强忍住,一到了夜色幽深时,便会卷土重来。 郑王一根根地掰开攸宁的手指,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有些微热,但不像是生病,更像是被层层的锦被热得受不了,连眼尾都是湿红的。 朝会将要开始时,她还在睡。 郑王将手抽出,睡梦中的攸宁却倏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她呢喃地唤道:“别走……” 她声音有些急促,像是害怕他会离开。 攸宁的掌心是滚烫的,浸着热汗,可那腕子细瘦,根本没什么气力,只是轻轻抬起手指,就能将她的手拨开。 郑王这样想着,也的确这样做了。 他放开帷帐,离开寝殿。 外间的天愈加的寒冷,应都的冬季马上就要到来。 这样的冷天就适合入眠。 攸宁睡得昏昏沉沉,苏醒后发觉郑王离去,复又睡了过去。 寒风的呼啸声冷冽,可长青宫内却暖得如若暮春,叫人醺得想要沉醉其中。 攸宁怕冷,从前在季公的府邸中她从来不必担忧冬日,后来到别院后便开始有些畏寒,别院华美精致,但供应却很是问题。 毕竟在仆从们的眼里,她是触怒了季公,被赶出来的。 应都位于郑国之北,冬日冷而漫长,即便是坐在火炉旁,也会有刺骨的寒意从指间蔓延到足心。 攸宁生在应都,长在应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天寒地冻。 可到了别院之后,她才知道冬季可以冷成那个样子。 奴仆不得不将所有的锦被都堆在床上,又将帷帐紧紧地拉严,才能使攸宁不被冻到生病。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有些早夭之兆,据说季公曾想过将刚出生的她就杀死在襁褓里,可后来不知怎的,还是叫她活下来了。 可攸宁的身骨还是比常人脆弱一些。 大雪封路的时候,所有的奴仆会聚到她的居室里,他们点起火炉,然后一起随意地聊天、畅想远方的国度。 没有尊卑,没有痛苦,就像梦一样。 那是攸宁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 现在别院被烧毁了,奴仆们也都死生不明。 攸宁突然很难受,有些泄气,有些茫然,有些不太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活着。 她慢慢地坐起身子,披着雪色的大氅就下了榻。 奴仆将温着的膳食端给她,候在外间的医官知悉她苏醒,也很快赶了过来。 攸宁浑身上下都遮得严严实实,她撩起衣袖,露出一点点手腕,搭在脉枕上。 医官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温声说道:“您一切安好,女郎。” 攸宁侧着身子,看向外间。 天灰蒙蒙的,像是又要下雪了。 医官见她失神,有礼地告退。 她执着汤匙,将肉羹搅弄来搅弄去,就是一口也没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王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皱起眉,轻轻敲了敲桌案:“用膳。” 这时攸宁才发觉他回来了,她的身躯颤了一下,垂着眸子说道:“用不下,王上。” 她饿了太久,又被郑王百般折辱,哪怕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吃不下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攸宁是有些惧的。 郑王的性子向来阴晴不定,又做惯了掌控旁人生死的上位者,是容不下旁人的忤逆的。 可攸宁实在是吃不下东西。 她忐忑地悄悄抬眼,却见郑王的指节抵在衣襟处,轻轻地将领口扯开。 片刻后郑王更衣回来,他将攸宁抱到膝上,把那盅被她搅弄的不成样子的肉羹放到桌案上,用汤匙舀起菽粥喂到她的唇边:“吃一点。” 他从未哄过孩子,连诱哄的话语都不会说。 菽粥清淡爽口,又浇了糖浆,比肉羹要开胃许多。 攸宁的腹中难受,强忍着用了两汤匙,便感觉胃里有热潮在翻涌。 比起被喂饭,她更害怕郑王会强逼着给她灌进来。 于是攸宁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又张开了唇。 慢慢地,小半碗菽粥都被用得差不多了。 郑王的眉微微舒展,但他很快就觉察到不对,他扣住攸宁的手腕,将她的手指拨开,指尖不轻不重地点在那深深的掐痕上。 他声音有些冷:“第几次了,攸宁?” 攸宁低着头,衣领敞开,露出锁骨处浅红的痕印。 郑王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可以容忍她一次两次的忤逆,却不会每一次都纵容她。 他掐住攸宁的下颌,轻声道:“说话。” 哪成想攸宁忽然剧烈地挣动了起来,她从他的腿上跳下去,抱着钵盂就连连干呕。 郑王愣了一瞬,带着怒意说道:“让医官过来。” 攸宁用手捂住腹部,呕得难受,连眼泪都落下来了。 美丽的脸庞苍白失血,像是素色的瓷器,带着病气,没有生机。 郑王想到了那夜过后的她。 当时所有的医官都说她活不到夜里。 “我没有说谎。”攸宁带着哭腔说道,“我真的用不下。” 她昨夜也是这样,一遍遍地说她没有说谎,所有的前因后果、乃至她和虞何的对话,她都重复了十余遍。 但郑王带着满身的戾气时,是听不进解释的话语的。 在医官将要过来的间歇,郑王喂她用清水漱口,他从来不知道管顾一个年轻女郎是这样麻烦的事。 “先喝点水。”他轻声说道,“医官马上过来。” 攸宁吸着鼻子,仍然在止不住地掉眼泪:“可是我用不下。” 她很少会显露出这样稚气的一面,每个词句里都透着委屈。 没有虚伪的矫饰,没有明显的讨好,仅仅是觉得难过、伤心,就像个小孩子。 郑王轻声说道:“那就不用了。” 说罢,他便起身走出内殿。 负责膳食的奴仆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急急赶来的医官们也纷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郑王的容色如常,并没有怒意,平静得出奇。 然后下一瞬他便抬剑斩落了医官的头颅。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8. 第八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9. 第九章 攸宁从来没有一场病生得这样值过。 她舒服地靠在软榻里,张开唇咬着甜桃。 寒冷的十月,还能吃到这样甘甜的软桃,实在是太难得了。 便是季公权势最盛的时候,也不能僭越过厉公,有这样出格的奢靡体验。 然而她却得到了。 攸宁的脾胃没有好全,仅能简单用些菽粥。 也不知道是哪个负责膳食的大厨,想到了宫中还储着有蜜桃,突然献了上来。 这是楚国灭越国后,专门自白杜里取来敬奉给郑王的。 攸宁小时听说过那里的蜜桃闻名遐迩,千金难求,又不便于长途贩运,只幻想有一日到越国去吃,却没想到现今竟能躺着吃到口中,还这般新鲜多汁。 她前几日还在怀疑活着是为了什么,吃到这样好的蜜桃后生命之火再度燃起。 至于那夜的事她和郑王都心照不宣地略了过去,谁也没有再提起。 许是因为攸宁又闹了病,郑王这些天收敛许多。 直到虞瑟再次跪倒了长青宫前。 攸宁有些害怕,她瑟缩在郑王的怀里,美丽的脸庞写满了惶恐和紧张。 郑王正在看简牍,竹简的气息是好闻的,能够让人渐渐平静下来,而且那些字也一个比一个工整。 攸宁不认得魏国的文字,仅能透过只言片语窥见些什么。 往日她还有心情猜测,现今是紧张得连脚背都绷直了起来。 郑王的手落在她绵软柔嫩的臀上,轻轻打了一下:“别动。” 攸宁当即便偃旗息鼓了,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会惹怒郑王。 她太紧张,以至于那怪诞的羞赧都被略了过去。 虞瑟的哀嚎声是那么悲戚,她声嘶力竭地恳求郑王的宽恕:“王上!求您看在祖父的份上,不要这样待臣女的阿弟!” 怎么牵扯到了虞瑟的阿弟? 攸宁垂着眸子,静下心神听了片刻,方才听出事情的原委。 虞子昔年游历五国,曾任过三国的国相,而且门下弟子无数,是五国里都少有的巨子。 直到现今,仍然有别国的宾客跋山涉水到应都,只为瞻仰虞子曾经居过的地方。 赢孙当年愿意做攸宁的老师,倒也不全是为了攀附权贵,有一个原因就是借由攸宁搭上虞家的高枝。 她是虞子的后代,赢孙教导了她,便相当于是将自己和虞子绑在了一起。 虞子的声名太盛,所以虞家一直在郑国有着独到的地位。 郑王这番简直是釜底抽薪,直接将虞瑟的阿弟送到魏国,美名其曰是宣扬虞子的学说,可那男孩才十三岁,能懂得什么? 现今虞夫人病故,虞何已死,连虞子的嫡孙也被送走,虞家已经完全成了空壳。 难怪虞瑟会这样慌乱! 攸宁心中得意,恨不得就这样走出长青宫,站到虞瑟的跟前看她绝望的面容。 可郑王的手突然落在了她的后腰。 他声音很低,略微有些冷:“这是什么字?” 郑王所指的是一个攸宁从未见过的字,尽管夹杂在句子的中央,却还是那样的陌生。 魏国的文字承袭姬周,攸宁虽也是宗室的一份子,甚至还能算是近枝,但她自幼长在郑国,根本不懂这些。 攸宁在赢孙面前也没有这样慌乱过。 她心弦紧绷,磕磕绊绊地猜测道:“王上,是夔吗……” 郑王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是忧字。” 攸宁下意识地便想从郑王腿上下来,这是他昨日刚让她看过的,但她脑海中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惩诫过后,她的脸颊潮红,连眉眼都透着春意。 攸宁跪在地上,红着眼眶抄写字句,手臂撑得发麻,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东西抄完。 这半晌的功夫郑王已经将虞瑟处理掉了。 听着外面没了声响,攸宁还有些失落,郑王将她从地上抱起,直接带去了帷帐内。 他像个食髓知味的人。 攸宁眸光失神地看向承尘,禁不住地这样想。 郑王做事认真,也不喜她常常分心,攸宁被迫仰起头看向他,因疼痛而泛起的眼泪瞬时就从脸庞滑落了下来。 她哀哀地唤道:“王上……” 郑王白昼时或许还有些温和,到了夜间时那满身的戾气又涌现了出来。 攸宁死死地咬住牙关,才没让声音泄出来。 郑王神色不怿,伸出手指捣弄进她的唇间,将她紧咬的牙关打开:“一定要咬着些什么吗?” 攸宁疼得厉害,她竭力地克制住咬住郑王手指的欲念,慢慢地放松口腔。 郑王的温情并不多,他离开后,她慢慢地坐起身,披着外衣去沐浴。 攸宁将身子浸在水里,一点点地往下沉。 闭眼的刹那,她看见很多人的头颅在她的面前滚动。 厉公的,庶弟庶妹的,仆从们的,跟在她身边最久的那个奴仆的,虞何的,医官的,还有……季公的。 他们一会儿是滚动的头颅,一会儿又变成甘美的蜜桃,不断地在攸宁的面前交替出现。 她撑着膝从浴池中站起,膝上淤青层叠,仿佛永远没有消肿的一日。 攸宁从来没有告诉过郑王,即便是她活得最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样长久地跪过。 * 十月底的时候,攸宁才算是真正除服。 虞夫人病逝整整一年了。 攸宁不知道这该算幸还是不幸,若是虞夫人现在还活着,虞家或许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又或者虞夫人也会像她一样…… 虞夫人的命不好,至少在活着的时候是这样。 她是季公原本的未婚妻,在多年前就已经定下,可后来季公在婚期将至时悔婚,让她的脸面扫地。 很多人说是因为季公风流,虞夫人生得不美。 她的确不是个美丽的女子,她的个子很高,长相肃穆,颧骨也有些过高,闲言时也带着些命令的意味,不是那种会令男子喜爱的类型。 虞夫人没有纠缠,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后来丈夫病死,季公又娶了她。 他们婚姻不睦,而且生下晏宁后,她的身体就不太好了。 虞夫人住在外面,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她不喜欢小孩子,无论是攸宁还是晏宁。 但攸宁很思念她。 “王上,我的孝期快要结束了。”攸宁摆弄着袖角的纹绣,声音低弱地说道。 攸宁是想要好好服丧的,可季公总带着她给男子赏看,郑王更是将那道最后的底线给突破了,她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后来转念一想,如果是虞夫人的话,应当会原谅她的。 郑王抬起头,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想如何?” 他是不肯给她好颜色的,声音也有些微沉:“立后之前,孤不允庶子降世。” 攸宁原本想趁着这两日军务整顿顺利,寻个法子请郑王允她祭拜虞夫人,可他这话却直直地将一盆冷水浇到了她的头上。 郑王这几日太宽和,她都快要忘记,她只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奴隶。 还是那种极为卑贱的、以容色取人欢心的**。 见不得光的。 攸宁呆愣愣的,脸上甚至没能换上伪饰的笑容。 她生了一张美丽的、灾祸般的脸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永远都能蛊惑人心。 可此刻她的神情极是茫然,就像是陷入了牛角尖里一般。 连日攸宁都有些古怪。 郑王不喜欢她这样分心,后来是仲媪提醒,他才想起攸宁或许是有了别的心思。 太异想天开了。 她才及笄多久? 纵然是渴望攀附,也应当是有限度的。 入夜的时候,攸宁仍攥着那朵素白色的绢花,她睡在床榻的里侧,背对着他,像是睡了过去。 她骨子里是个骄纵的女郎,但反抗他的手段实在低劣幼稚。 郑王微微蹙眉,掰开攸宁的手指才发觉她真的睡着了,绢花垂落在榻上时,她泛着薄红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娘亲……”她梦呓着唤道。 郑王神情微动。 仲媪说得不对。攸宁或许是想母亲了。 那个曾是他未婚妻的女人,似乎也是死**末,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可攸宁还记得。 哪怕他灭了攸宁的满门,也不能改变她流淌着季公和那个女人血脉的事实。 她是他们的女儿,体内流淌着最肮脏**的血。 她甚至还在想念他们。 有一种杀夺与破坏的冲动在叫嚣着,郑王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攥紧了攸宁的颈骨。 她眼神惶恐,像是受惊的小兽。 “王上,王上……”她哭着唤他,声音细弱而柔媚。 像是想要唤起他的人性。 却更多地唤起了她并不想要见到的情绪。 膝被分开的时候,攸宁的目光仍是茫然的,她真的不知道郑王又在发什么疯,她疼得厉害,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像是断了线的珠串。 曾经被剑刃划开的大腿里侧又开始作痛,旧疤痕仿佛破裂了,有血在流出。 * 但最终攸宁的愿望还是实现了。 虞夫人忌日那天,郑王带着她出去,当马车停在季公先祖的墓地时,攸宁被前所未有的惊喜所笼罩着。 郑王坐在车驾内,神情冷淡,隐约带着戾气:“最多一刻钟。” 攸宁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便小跑着奔向虞夫人的墓碑前。 脚步停下来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流满了整张脸。 她哭着说道:“夫人,我很想您……” 攸宁并不知道,在她哭泣的这一刻钟里,郑王一直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听她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坏话。 她只知道,在她转过身的刹那,郑王的眼里便没有了半分情绪。 剑刃紧贴在她的脖颈边。 与之随时到来的,是那如同恶鬼缠身般的问话:“你是虞子的血脉吗?”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9. 第九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0. 第十章 攸宁单薄的后背抵在墓碑上,上面雕琢仔细的字纹磨得她的肩骨发疼。 她紧抿着唇,吐出两个字:“不是。” “我不是虞子的血脉,王上。”攸宁的声音颤抖,“我不是虞夫人的女儿。” 她可以忍受一切。 但并不能忍受在这一切发生时有虞夫人的目光看着。 颈侧的剑刃锋利,轻轻一颤就能划出血痕。 攸宁像是不知道痛一样,急切地向郑王说道:“王上,除了在这里,哪里都行……” 她眸里含着水光,作态虚伪,连眼泪都是假的。 郑王神情冰冷,他抬起攸宁的下颌,轻声说道:“那你说说,你是谁的女儿?” 她怎么知道? 攸宁觉得有些崩溃,她要去哪里凭空寻一个女子,来做她的母亲? 她紧紧地抓着衣襟,可郑王还是将之挑开了。 郑国重丧葬,哪怕虞夫人和季公十余年来貌合神离,她的墓园依然被建设得无比华美。 攸宁听不见寒风呼啸的声音,她仅能听得到眼泪在连续地往下坠的声音。 身躯寻不到支撑点,指节也寻不到可以抓握的物什,只能无力地抚在墓碑上。 她的脸颊滚烫,眼泪滚烫,可抵在大腿里侧的剑刃始终是冰冷的,娇嫩的腿根被磨出血痕,不断地往下淌血,疼痛尖锐到一种程度后,会变得麻木。 “你不是虞夫人的女儿。”郑王的声音很冷,“她也不会愿意见到你。” 他把攸宁抱起来,眸底满是晦暗的戾气。 那口吻更是充斥对她的厌恶,仿佛她的存在是对虞夫人的玷污。 攸宁没有言语,眼睛却一直疼得厉害,就好像有血要从眸子里流出来了一样。 她抓着郑王的衣袖,手指紧了又松,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 夜间的时候,攸宁掰着腿慢慢地给自己抹药。 这是上次她让医官偷偷拿给她的,装在一个小瓷瓶里,他抬起手就能放到她的袖里。 攸宁现今越来越能忍疼,但她还是怕疼的。 楚国的使节即将到访,郑王近来有些忙碌,往往夜深时才会回来,因之她才能寻到空隙偷偷抹药。 攸宁既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带她去墓园,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动怒。 她甚至不知道郑王一直问她是不是虞子的血脉。 攸宁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与郑王有关的事。 她沾着药膏,在血痕上涂过浅浅的一层,淡淡的凉意抚慰痛处,药膏甚至还泛着甜桃的香气,但攸宁不敢涂多,生怕将这支小瓷瓶用完后就再没有了。 在郑王的眼皮子底下寻一瓶药不容易。 可不知怎地,那余下的半瓶药膏仿佛永远用不完。 攸宁没有想太多,血痕狰狞,她倒吸着冷气抹药,腿也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打开。 珠帘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郑王回来了。 攸宁紧忙把瓷瓶藏到了外衣的袖中,而后侧身躺倒了床榻上。 殿中只留了一盏小灯,光影闪烁,映出一方静谧。 夜色已深,郑王解下外衣,步履轻缓地走上前,他挑开帷帐,扫了眼攸宁夹着锦被的腿,而后伸手抚向她的额头。 她不太会装睡,便做出还未睡熟的模样,揉了揉眼睛后便乖顺地跪直身子为郑王宽衣。 嫩肉相磨时应当是很疼的,包括那柔膝也是,遍布青紫,即便是跪在床榻上也会作痛。 郑王神情微怔,轻轻地握住了攸宁的手。 心里有些奇异的念头。 或许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女人做的恶事,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血脉。 甚至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 这个虚伪、时刻都在矫饰、且极其渴望攀附的女郎,或许在这件事上当真是无辜的。 “还疼吗?”郑王放低声音,按住攸宁为他宽衣的手。 攸宁瞳孔微缩,似是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遮掩不住什么,樱色缭绕,玉骨生香。 许是因为白日的事,攸宁有些畏惧和拘束,就像只乞怜的狸奴。 她的声音怯生生的,楚楚可怜:“王上……” 那双漂亮的、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写满了蛊惑与引诱。 这不是渴望怜悯的姿态,这是想要顺着杆往上爬的欲迎还拒。 郑王微微一顿,手指却已经抚上了攸宁的脸庞。 不管她过去属于谁。 现在她是属于他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柔丽的眉眼微垂,抬手解开攸宁后颈处的细细丝带。 攸宁的指骨绷得紧紧的,指尖却始终是虚握着的,没有碰到掌心分毫。 轻纱落到膝边,她垂下眼帘,将掌心的冷汗无声地抹在帕子上。 郑王的情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往先白昼里发作过后,夜间他只会更折腾,今时他却出奇的温柔。 但再温柔也不成。 攸宁强忍着眼泪,心里纷杂的念头来回交织,一会儿想将郑王踹下去,一会儿想要爬开,哭腔无法抑制地流溢了出来。 丝丝缕缕,透着的意蕴却全是痛苦。 郑王按捺住情绪,声音微哑地说道:“难受吗?” 攸宁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将手搭在眼睛上,颤抖着拭去眼泪:“没、没有。” 她每一次都快难受**,他难道是现今才发觉吗? 攸宁心里积着郁气,更加想要掉眼泪。 可郑王忽然揉了揉她的眼睛。 他的手指修长纤丽,就像是女子的柔荑,指尖冰凉,有些过分的软了。 还没有人这样亲昵地给攸宁擦过眼泪,季公不宠爱她,弟妹们与她疏远,而奴仆们即便与她再亲近,也不敢这样僭越地为她擦拭眼泪。 攸宁的脑中混乱,像是喝醉酒了似的。 发晕。 郑王起身,从暗格里取出一瓶药,如玉般的指节拈着深色的药丸,向他方才离开的地方探去。 攸宁原本还晕乎乎的,一看是先前用过的药,瞬间便坐直了身子,她哭着扣住郑王的手腕:“王上,求您了,别用那个……” 她的恳求失去分寸,显得有些出格。 郑王偏过头,看向桌案,他凝视着那陷在花泥里的玉枝,终于是指节向上,按住了攸宁的腰身。 最后那颗颗药丸还是被碾进了莹润的花泥里。 长青宫里暖如深春,最适宜花朵的栽培,哪怕在寒冷的冬季,也会有翻瓣的牡丹尽数盛放。 他都快忘了,这娇艳的牡丹前几日还是含苞的花骨朵。 稚嫩的新花经不起摧折。 即便用了药,攸宁还是很快就昏了过去。 或许是白日吓到她了。 郑王执着帕子,一点点擦净攸宁的脸庞,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浸出了惊人的香气,比那新绽的牡丹还要更为浓郁。 因为有药物作祟,她总算没有痛苦地掉眼泪。 可仍然有躁意萦绕在郑王的心头。 又拨开攸宁的膝,看了看那些烙印般的痕迹,不悦的情绪方才渐渐收敛。 * 尽管有昨夜的莫名柔情,攸宁还是很紧张。 她到底是触怒了郑王。 正在攸宁担心郑王会不会继续惩诫她的时候,郑王忽然应允她离开长青宫了。 她坐在软榻上,执着笔写字,听到这消息时难以置信地仰起头。 仲媪神色肃穆,严苛地说道:“只可到永碧宫。” 长青宫才是郑国宫殿群的正殿,郑王少年时就居在这里,但厉公不喜欢这里,而是选了原本用以宴饮的永碧宫做主殿。 攸宁被关了太多天,仅仅是被应允到永碧宫,她就极是欢悦,像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仲媪神情冷着,像是看不惯她这幅样子。 但攸宁并不在乎,她更了衣物后,便带着面纱出去。 郑王仿佛有病症似的,哪怕在奴仆们的跟前,也总是要让她带着面纱。 她本来就被拘在长青宫,在他的严格管控下,能走动的范围更是只剩下内殿这方寸之间。 攸宁早先就听闻永碧宫的奇特,奴仆们都扯不住她的衣袖,仅能看着她小跑着奔向宫室内。 郑王不喜厉公的乌烟瘴气作风,将整个宫殿都重新整修了一遍。 但最要紧的东西没变,就是宫室中央的那棵高大树木。 永碧宫非常的高,而且前庭的中央是镂空的,栽种着一株极为高大的树木,名为长青木。 它在春季开花,夏季结果,花朵是粉白色的,果子则是金灿灿的,像是新烧制而成的铜器。 长青木是神木,相传是郑王的第一位君主青君妫筠所栽种。 攸宁对永碧宫流连忘返,常常到入夜时才想到回去。 年关将近,郑王忙于政务,刚巧无暇管顾她,于是她也便愈加放松。 这个女郎仿佛有一种魔力,满宫的奴仆现今都愿意听从她,除却仲媪简直没人能再管得住她。 攸宁悄悄又向那名医官要了些药。 她是个爱美的女郎,总要在沐浴过后偷偷地涂药,想将身上的印子都消下去。 可郑王总要给她添上新的。 层层叠叠,仿佛越来越深的烙印。 不是谁都能在这种绝望的处境保持完全清醒的。 攸宁第一次去苍金台接晚归的郑王时,他是动了怒的,可第二次的时候,他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于是攸宁将她能活动的地方成功扩展到了苍金台。 这为他们怪诞又危险的关系添加了一层奇异的面纱。 直到郑国大将毕顷发现攸宁的那一日。 她浑身的血都在那一刻冷了下来,攸宁害怕地攀上郑王的脖颈,绝望地说道:“他看见了。” 郑王将她抱起,声音很轻地说道:“没事的。”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10. 第十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1. 第十一章 殿阁中静谧无声,攸宁的腿骨垂落,将郑王深色的衮服都映衬得发亮。 苍金台是郑王面见臣子的正殿,亦是举办大典的地方,即便是厉公那般昏庸荒诞的君主,也没有将姬妾带到苍金台过。 攸宁不太敢去想那个后果。 恐惧来临得太急促,宛如乍然坠到头上的金铎,以至于攸宁想不清,她是在恐惧口诛笔伐与留史恶名,还是在恐惧郑王会将她的存在彻底抹杀。 他依然是衣冠楚楚的。 唯有领口微微扯开,还是她迷乱时抓散的。 郑王嗜杀,且从不惮于杀戮,可毕顷决计是不同的,他是郑国的大将,又是郑王能够顺利践祚的肱股之臣。 忠直,有为,驯良。 他是郑王手中最得力的军将,也是郑王手中最虔诚的利剑。 攸宁脸上冷汗涔涔,尽管得到了郑王的安抚,她还是竭力地想要从郑王身上下去,让这已经足够出格的错误缓和少许。 可他却将她按得更深。 攸宁当即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被、被发现了,你还这样……” 她的神情有些崩溃,连敬语都忘了用,脸庞哭得湿漉漉的,瞧着有些可怜。 郑王拂袖,擦净她的眼泪,轻声说道:“不会有事的。” 他的容色很平静,柔丽的眼眸里更是没什么情绪。 攸宁心里却是很不安,她连着几日都待在长青宫里,一步也不敢迈出去,生怕出门就被毕顷给用白绫缢死。 季公从前整日说她是灾祸的论调,再度浮现在攸宁的眼前。 一字一句,连成画面。 久久不能消散。 攸宁寝食难安,仲媪是最先发觉的,但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攸宁又生病了,医官过来以后吓得满头冷汗,来回地诊脉试探。 长青宫里轻悄悄的。 攸宁支着头伸出手腕,美丽的脸庞有些忧郁,她才刚刚及笄不久,到底还是个年轻女郎,稍经些事便觉得天要塌了。 郑王并没有要吓她的意思,但见她如此乖顺,便没那般想安抚她。 攸宁睡得不好,连日都梦见滚落在地上的头颅,一会儿是虞何,一会儿是她见过的人,一会儿是她自己。 噩梦连着一个噩梦,汇成了浓郁的黑暗,将攸宁往中央洄流的深渊里拉。 当被郑王强行从梦中唤醒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那些都是梦。 “好了。”郑王轻声说道,“真的没什么。” 攸宁靠在他的肩头,眼皮红肿着,声音也带着沙哑的甘意:“我害怕……”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抓住郑王的衣袖,泪水往下掉,将他袖角的银色应龙濡湿。 这恐惧并不作伪,眼前缩到他怀里的攸宁一直在惧怕地颤抖,与白昼时的那个女郎全然像是两个人。 郑王已经换上了正装,即刻就要会见群臣。 但这并不妨碍他将要做的事。 郑王俯身,剥下攸宁身上的轻纱,指节跃动,掌根紧贴在柔软的纹路上,印出牡丹的痕印。 他低声道:“不会有事的。” 攸宁猛地扬起了头颅,她的脖颈呈现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像是引颈受戮的天鹅。 一种陌生的恐惧笼罩了她,让她更加崩溃。 冬日的天亮得晚,尤其是在年关快要逼近的时候。 攸宁紧紧地扣住郑王的手腕,快要掐出血痕来:“别这样,求您了,求您了……” 郑王齐楚的衣冠没有分毫更易,唇边甚至还微微带着些笑意。 外间的夜色是那样深黑,可攸宁却只能看得到炽热的白色光芒,在眼前不断地闪过。 太亮了。 方才梦魇里的浓郁黑暗也全被这白光所照亮。 攸宁脑中一片空白,眸子紧闭,眼尾通红,泪水无意识地往下掉着。 陌生的恐惧像是潮水一般,快要将她给淹没。 接下来则是深重到无以复加的疲惫感。 郑王将她抱到床榻上,轻声说道:“好好睡一觉。” 他的腕骨泛红,那细微的指痕并不显眼,却带着一种别样的表征,像是在暗处流动的冷河。 毕顷跪在地上,瞳孔紧缩,向郑王汇报军务的声音越来越低。 郑王修长白皙的指节轻扣在舆图上,一下一下地发出声响,带着少许恐怖的意味,仅是听着,就令人心底发寒。 “近来有空吗?”郑王漫不经心地问道。 毕顷年逾四十,鬓角已经有了霜色,又是郑国最闻名的大将,但在郑王的面前,他全然就像是一匹驯良的马,谦恭卑微。 他低声道:“全凭王上吩咐。” “那好。”郑王轻笑一声,“晚间到永碧宫吧。” 再没有比郑王更为俊美的人。 眼眸柔丽,眉峰冷峭,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 连时光都待他那般和柔,一丝细微的痕印都不愿在他的身上停驻,以至于郑王现今看上去仍同当年那位尊贵的储君没有任何分别。 类似的话语在数年前曾经发生过。 那时公子允也是这般温和轻笑,邀他去处死父亲郑王与庶弟厉公。 这是毕顷一生一次的豪赌,他答应了。 然而遭人背叛,事情败露全盘尽输,公子允被迫连夜远走魏国,他亦是勉勉强强才捡回一条命。 郑王似是看破毕顷的所思,撑着下颌说道:“女郎胆子小,叫那日的事吓坏了,劳烦你安抚安抚。” 他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毕顷躬身,膝行上前,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他不是个善言辞的人,因此在毕顷开口前,郑王便打断了他:“孤知道非尔之过。” 郑王低声说道:“女郎年轻,不知分寸。” 他这番话语像极了对家中孩子无奈的长辈,虽是在说着责备的话语,却带着了些说不清的意蕴。 或许郑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毕顷心神颤动,说道:“是,王上。” 他的声音没有如往日那般古井无波,郑王无声地望着毕顷,末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 攸宁的状态不太好。 她拼命地想将那物什给取出来,可怎样都做不到。 郑王近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总是要变着法子地折腾她。 攸宁从前虽然常常被权贵所赏看,也被迫学了些服侍男人的言语,却并不知道世间竟会有如此多折/辱人的方式。 手腕被绑缚在床头,即便绸带柔软,也磨出了红痕。 她急切地渴望着郑王的归来,可他今天却回来得尤为晚。 攸宁不想再哭,但眼泪根本就控制不住,她连凝神看向桌案上新花的气力都抬不起来。 那是一株生得很美的翻瓣牡丹,花瓣莹润,汁水淋漓,香气更是沁人心脾。 攸宁前几日写字写得好,郑王专门令人送过来的。 色泽浓艳,花珠嫩红,芯子则是艳丽的深红,旧时只有洛邑才有这样的花。 攸宁的脸上尽是热汗,在她忍不住再度哭出声的时候,宽宥才终于迟迟地到来。 郑王挑起珠帘,缓步走了进来。 他不是刚刚才回来的。 攸宁只要一想到方才郑王在晦暗处看着,便觉得头脑发晕,像喝醉了酒一样地想要昏过去。 郑王的手指冰凉,将折磨她经久的绸带轻而易举地解开,而后将她抱到怀里。 攸宁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花。 “难受吗?”他轻声问道。 攸宁被迫坐在郑王的腿上,她头一次心甘情愿地想要跪着,可郑王却不应允。 她弓起身子,摊开的手指无力地抚在郑王的身前,像是脆弱的小兽。 攸宁的思绪太乱,直到臀根的软肉被郑王托住,她才稍稍从热潮中清醒少许。 他轻声问道:“真的不舒服吗?” 这让她怎么回答? 攸宁的膝是软的,腿骨也化成了春水,唯有那双清澈的、如若一腔青玉般的眼眸仍然是硬的,诉说着她的倔强与渴望。 既想要解脱,又不愿屈服。 可后者最终还是胜过了前者,并化作柔软的吻,意外地落在了郑王的唇边。 郑王觉察到了一种奇异的悦然。 与杀戮破坏相类,却又截然不同。 以至于发觉的瞬间,他感到了不怿。 两种矛盾的情绪叠加在一起,让郑王想要悔掉白昼时的决定。 他应该对攸宁更坏一些的,他须要的是她的恐惧和顺从,而不是越来越出格的恣睢与放纵。 她在试图越轨。 可更令郑王不快的事很快发生。 仲媪并不知郑王早已回来,肃穆地说道:“王上夜间或许有事,该用膳了,攸宁。” 这方才还紧紧依附在他身上的女郎,擦了一把额前的热汗,便撑着手肘直起身子:“如果我晚膳把葵菜都吃完,待会儿能再吃一颗甜桃吗?” 郑王甚至没能扣住她的手腕,攸宁就裹着袍子离开。 她急匆匆的。 深色的外袍之下,分明还有汁水在无声地坠落。 * 攸宁最终还是被带去了永碧宫。 她打着哈欠,向郑王说道:“为何非要现在过去?睡得晚了,仲媪又要说了。” 郑王冷声说道:“不过去你就在殿外过一夜。” 攸宁当即噤声,安安静静地没再言语。 郑王给她的缨带系好,便径直回了长青宫,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 攸宁垂下眸子,坐在轿辇上小憩,快要到达永碧宫时才睁开眼,在看清宫室前站着的人是毕顷的那瞬间,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瞬。 但毕顷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到哪里。 他的声音低哑,脸色煞白,宛若见了已死的鬼怪:“那日在苍金台的人,是你吗?”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11. 第十一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2. 第十二章 攸宁紧抿着唇,她美丽的脸庞透着几分惊慌。 她和那个女人生得一模一样,唯有眼睛是不同的,攸宁的眸色清浅,宛若一潭澄净的水,又宛若玉石雕琢而成,漂亮,干净,甚至有些空明的美感。 毕顷上次见到攸宁的时候,她带着面纱,身上也只着了蝉衣,以至于他全然没有认出她是攸宁。 他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女郎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长得这样大,这样美丽。 就像个美丽的灾祸。 但攸宁的眼眸是那样的无辜,盈满了泪水,承载着胆怯与惧怕。 这是那个真正做了灾祸的女人永远不会流露出来的神情。 恻隐是无声的。 毕顷将攸宁从车驾上接了下来,宽阔的肩头挡住凛冽的寒风,为她辟出了一方温暖。 “王上说你受了惊……”他缓慢地斟酌言辞,“其实你不必怕的,我并未看见什么。” 毕顷是杀伐的军将,私下却是个宽厚的男人。 攸宁的指节微动,她紧了紧披风,声音略微打着颤:“您的恩德,攸宁毕生难忘。” 永碧宫富丽堂皇,长青木屹立于中庭,恍若撑起了漆黑夜空的支柱。 毕顷为攸宁斟了杯热酒,她坐在靠椅的前方,姿态端方,矜贵纤丽,便是五国都邑的贵族女郎加到一起,也及不上攸宁的气度。 他不太能将她和郑王怀里的女郎联系到一起。 更不能将她和那个身着蝉衣的无措女郎联系到一起。 郑王自少时游走于权势争夺的峭壁之巅,冷血狠戾,现下他这样待攸宁,定然是怜惜疼宠到了极致。 只是她生得太像她母亲了些。 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攸宁并不知道毕顷的所思所想,她捧起杯盏慢慢地饮着,突然想起从前在别院时,她也喜欢在冬季喝热酒。 喝完热酒后他们会出去踏雪。 陪在她身边最久的那个奴仆有北狄的血统,手非常的巧,随便寻来一节枯枝,他都能削成漂亮的形状,再缀上叠好的落叶,装点得跟花枝一样。 攸宁很喜欢这样的小物什,总是认真地存放起来。 可所有的这一切都消弭在了火里。 攸宁突然没了喝酒的兴致。 走出永碧宫的时候,外间刚好落了雪,毕顷看向攸宁,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和王上是何时相识的?” 还能是何时相识的呢? 攸宁此生都不愿去回忆那一夜,但看着毕顷宽柔的目光,坏心思忍不住地冒出来。 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在郑王打算强/暴我的时候?” 说完,攸宁没再看向毕顷,径直便走上了轿辇。 他虽然是个好人,但看她的目光很怪异,像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这让她很不喜欢。 * 攸宁回去得很快,但她却做出一副很辛劳的样子:“外面下雪了,王上。” 郑王披着大氅翻看简牍,令她在一刻钟内沐浴完毕。 攸宁气得背过身去,热气萦绕,模糊了肩骨的瘦削,使她愈加像一块凝脂美玉。 腰肢细瘦,摇曳生姿。 即便是在水雾里,也美丽得惊心动魄。 沐浴过后,郑王直接将攸宁抱回了床帐内,她趴在他的肩头,目光被外间亮闪闪的雪色完全吸引住,竭力地伸长脖颈去看。 大雪落得静谧,无声无息地铺了厚厚的一层,将没有光的夜空都映出了皎洁。 分明已经及笄,却还总有这样的幼稚之举。 应都这种地方又从来不缺雪的。 郑王将攸宁抱在腿上,容色不怿地说道:“回神。” 忤逆郑王的代价是极大的。 攸宁低喘着气,眼睛都哭得肿起,腿已经疼到发麻,脱力地往下坠,可伶仃的脚踝仍然被郑王紧扣在指间,留下深青色的痕印。 再没有比这位君王更善学的人。 他现今越来越知道如何将她带入未知的恐惧里,那比纯粹的痛苦还要可怖。 郑王倏然低声问道:“还想看雪吗?” 攸宁不明所以,理智尚未回笼,她懵懂又茫然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她便明白了何为绝望。 蝴蝶停驻在了翻瓣的牡丹花上,重重地倾轧在了嫩红的花珠上,攸宁睡前才给那花浇过水,每一片花瓣都是莹润的,浸透了汁水,娇艳欲滴。 她跪在地上,潮红的面颊被泪水濡湿,绝望和崩溃接连交织,可最先到来的却是空白。 脑海中的所有思绪都被清空了。 太陌生了,太古怪了。 郑王沉静地等待着她渴求解脱的越轨之举,可直到攸宁昏过去,她都没有再那样做。 就好像白日里的那个吻,不过是他的错觉。 * 攸宁昏昏欲睡了一整日,怎么也不肯起来:“我不舒服,我不舒服,王上……” 她揉着眉心,瑟缩在床帐里,像是受了新的惊吓。 只要郑王的手一碰到她的身躯,攸宁便止不住地颤抖,她仿佛是水做的,眼眶里永远都有掉不完的眼泪。 但仲媪过来的时候,她就没问题了。 仲媪神情肃穆,做事严苛,规矩又森严,说话也从来不会温声细语,唯有与郑王交谈的时候会止住厉声。 攸宁倚靠在床柱上,乌黑的长发松散下来,眼泪汪汪地说道:“我不舒服,嬷嬷……” 她吸了吸鼻子,细白的指节微微陷在锦被里,又不敢攥在一起,显得分外可怜。 “好了。”仲媪冷声说道,“再不舒服也要用膳的。” 攸宁凝眸看向仲媪,慢慢地说道:“那我不想吃葵菜,成吗?” 虚伪,做作,游刃有余。 郑王再不肯惯着攸宁,直接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见郑王动怒,她也不敢再拿乔,乖顺地坐在了软榻上用膳。 攸宁的眉眼低垂着,她张开嫣红的唇瓣,轻轻地撕咬着鹿肉,像极了表象柔顺而背里居心叵测的困兽。 可下一瞬这蠢笨的女郎就被滚热的果饮给烫到了舌尖。 她失礼地“嘶”了一声,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起凉茶喝。 但见郑王的目光落下,攸宁当即就收回了吐出的舌尖。 她顺从地软了膝,像是在等待郑王的惩诫。 他没由来地有些不快,掠过攸宁的腰身将她抱到腿上。 郑王的声音仍是冷的:“御前失仪。” 攸宁轻颤着仰起头,可郑王却没有多言,快要安置的时候他方才说道:“后日去南宫,你也一道过去。” 她睁大眼睛,指着自己说道:“我?” 冬至祭天,夏至祭地。 这是郑国的旧俗,除此之外,郑王还会在祭天之后在南宫留驻,并组织游猎。 攸宁太久没有离开过这座深宫,差些忘记出游是什么感觉。 喜悦瞬时席卷了她的心田,她再度忘了仪礼,禁不住地攀上了郑王的脖颈:“我一定会很乖的!” 时间流逝得如水。 祭天的典礼过去不久,便要开始游猎,可郑王却迟迟未至。 群臣焦急等待,却无一人敢去探问。 众人的目光便只得来回地向那瘦高青年身上扫去。 长身玉立,姿态挺拔。 的确是很打眼的人物,但这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他与那早已落魄的季公是同根同源的亲族,甚至亲近到可以唤季公一声伯父,郑王践祚后,大肆屠戮,可季公的爵位仍须有人承继。 季公再荒唐,再落魄,也是姬周的宗室。 虽然在这礼崩乐坏的时代里,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但总归是有幸运儿的。 谨宁抿着唇,抬头看向那幽深的宫阁,与攸宁肖似的浅色眼眸里蕴着些担忧的情绪。 南宫辽阔,带着几分森冷,与长青宫相比寒如终年被深雪倾覆的北狄。 郑王仍身着祭天的礼服,瘦削的手腕紧绷着,将攸宁纤细的腰身攥在掌心,使她连挣扎的空隙都寻不到。 他声音很轻,语调更是出奇的冷静:“再说一遍,你方才唤了他什么。” 攸宁的身躯在不断地颤抖,恐惧像爬墙草一样攀升,越过了所有的缝隙,将她的心口填满。 “我看错了,王上……”她含着泪说道,“我真的看错了。” 那惊鸿一瞥很是模糊,但攸宁太久没有见过熟悉的故旧亲朋,以至于瞧见谨宁的第一眼,滞塞在她嗓子眼里经久的一声“兄长”便唤了出来。 季公和亲人的关系不睦,连同胞的幼弟都容不下。 谨宁的父亲年轻时便被季公所驱逐,攸宁只偶尔见过谨宁,还是跟在老师赢孙身边时。 她没想到竟会在南宫见到他,当即便乱了神色。 郑王并没有理会攸宁的争辩,他的声音是冷的,连吐息都是凉的:“我只问你,方才唤了他什么。” 郑国毗邻北狄,受旧时遗俗影响颇深,较之中原诸国要更不辨礼仪许多。 有所谓兄妹结亲的旧俗,屡禁不止。 堂兄妹和表兄妹,亦没什么分别。 但攸宁仍旧没有意识到郑王眼底的戾气从何而来,她无措地蜷起指节,被那快要蔓入胃里的疼痛逼得眼泪直掉:“唤,唤了兄长。” 她疼得厉害,感觉分毫也不能再承受。 可郑王的宽宥是遥遥无期的。 “好。”郑王的神情阴鸷,“那也唤我一声什么吧。” 攸宁懵懂地睁大眼眸。 郑王低声说道:“唤我一声父王。” 荒诞,诡谲,疯狂。 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迸发。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12. 第十二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3. 第十三章 这太怪异了。 攸宁忘了郑王的约束与规矩,忍不住地紧咬住下唇,她的身躯紧绷得像是拉满的弓弦,指节也在不断地颤抖。 “王上……”她的声音细弱低哑,“唤、唤别的成吗?” 她的哀求并没有得到郑王的准允。 郑王的薄唇微抿,近到快要吻住攸宁的唇:“不行。” 他眼里的戾气浓郁,掠夺与占有的欲念如有实形,将攸宁紧紧地笼在方寸之间。 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锋利的长剑入到了窄小的鞘内,把每一寸都破开盈满,分明就是不相配的,可在强势的王权之下,软鞘被迫承受接纳。 这不是能否被适应的事。 不相配就是不相配,即便攸宁再如何忍让也不成的。 她很痛苦,可神情仍然是那般倔强。 郑王眸色微暗,修长的指骨屈起,再度掠到了那不应被采撷的花珠之上,倒垂的牡丹芯子艳红,透着瑰丽的美感,因被照料得极好,越开越浓丽。 太疼了。 攸宁像是案板上搁浅的白鱼,她仰起脖颈,哭着挣扎。 郑王的声音是轻柔的,指节也是纤丽的,如若女子的柔荑,唯有攸宁知悉他狠起来的时候到底有多恐怖。 他轻声说道:“唤我一声父王,就结束。” 祭天的礼服庄严肃穆,比衮服还要更为郑重。 攸宁想到那根在郑王践祚典礼上才会被用到的权杖,它被终年盛放在庙堂中,可却成为了行刑的器具,落入到至深的秽地之中。 纷杂的情绪不断地交织,让她有些想要崩溃。 再一想到无数的群臣都在宫外等候郑王,攸宁更觉得无所遁形。 简短的两个字从喉间滚到舌尖,又从舌尖滚到唇边,可就是怎样都唤不出来。 羞赧与难堪化作泪水,像连缀的玉珠般滚落,让她的视线都变得模糊。 攸宁颤着手擦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说道:“王上,换一个称呼行不行?求您了……” 郑王的容色狠戾,柔丽的眼眸里浸透了冷意:“就那么难吗?” 他按住攸宁挣动的腰身,慌乱之中,那从未有人领略过的密地被猝然打开。 她的尖叫霎时哑在了喉咙里。 前所未有的恐惧倾覆下来,将攸宁砸得快要晕眩过去。 她满脸泪水,大哭着攀上郑王的脖颈:“父、父王!” 禁忌就是如此,一旦被破开以后,便再无法抑制,攸宁叠声唤着郑王,哀哀地恳求着他,纤细的指节将郑王的礼服抓得满是褶皱,甚至快要掐出痕印来。 郑王亦是微怔了片刻。 攸宁像是受惊的狸奴,分明无比恐惧,可还是下意识地向给她带来痛苦的人乞求宽恕。 因为她知道,她的一切都是属于这个人的。 无论是痛苦,抑或是欢愉。 餍足的情绪来得是那样突然,甚至胜过了那密地所带来的满足,郑王轻抚着攸宁颤抖的后背,柔声说道:“别怕。” 就像是那些隐秘的事一样,藏起来是很难的,说出来却并不轻松半分。 攸宁死死地扣着郑王的肩头,细瘦的腰身颤抖,连脚背都绷成了一条直线,幼嫩的脚趾如若贝肉,泛着柔软的红晕。 她肩头耸动着,哭声压抑。 “别、别……”攸宁哭着说道,“难受……” 郑王的声音微哑:“那你说怎么办?” 他说这话时就像个青年人,薄唇抿着,却蕴着些难以说清道明的情绪。 攸宁的眸光晃动,她像是纠结到了极致,既不知道要怎样摆脱痛苦,又不知道怎样在摆脱痛苦的过程中避免新痛苦的产生。 郑王安抚地说道:“别哭了,明日一道猎鹿,好吗?” “啊?”攸宁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然而下一瞬灭顶的痛苦席卷而来,她的眼前像是有炽热的光亮在燃烧。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没入了无穷的火焰里,而后化作灰烬。 郑王俯身,吻住攸宁的唇,将她崩溃的哭声封在齿间。 至此,不快的情绪才终于彻底消弭。 * 郑王生得极是俊美,早在他尚为储君的时候,郑国的群臣便已深谙此事。 然见他易服,身着深黑劲装而出,连整日随扈在郑王身边的亲卫都差些忘了跪地行礼。 郑王的容色肃穆,情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谨宁仍在反复回想方才那声细弱的“兄长”,以及那双色泽清浅的眸子。 年轻的女郎坐在车驾里,仅露出小半张的脸庞,便已经美丽得足够惊心动魄,她眼里含着惊慌,只那一晃神的功夫便不见了。 他不该多看的。 那是郑王的车驾。 郑王的姿容俊美,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身着劲装的时候更是引人瞩目,清冷矜贵,恍若谪仙。 群臣都看呆了,谨宁深深地跪匐在地上,并不敢抬眼。 可郑王却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强大的气场与威压像是覆城的黑云,让谨宁连头都不敢抬。 “随扈在孤身边吧。”郑王漫不经心地说道。 谨宁心神震动,被侧旁的人拽了一把才紧忙以额叩地,连声称是。 郑王做事乖张狠戾,性情更是阴晴不定,可在正事上却几乎从不带什么情绪,虽然仍有些冷情,却也只是冷情。 谨宁的后背满是冷汗,他乘马跟在郑王的身侧,一句言语的声音也不敢发出。 郑王骑在马上,杀伐的气质令人生畏,可他的声音却很轻:“季公的子侄,是吗?” 谨宁曾在洛邑做过天子的近侍,也算是见过许多大场面,但在郑王的身侧,他却是大气都不敢出:“是,王上。” 眼前的男人是屠戮了季公家族的人,却也是让他这个被放逐经久的人能够承继爵位的人。 生杀予夺,尽在一言之间。 所谓万人之上,大抵便是如此。 谨宁的作态谦恭有礼,颇有几分君子的气度。 模样也年轻,至多不过二十出头。 郑王问完这一句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弯弓拉弦,一箭射穿野鹿的喉管。 那是一头怀孕的野鹿。 可郑王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怜悯抑或是多余的情绪,随扈在郑王身侧的近卫也是如此,披甲的重骑兵高声欢呼,然后在郑王视线扫过来后瞬时恢复默然。 郑王是习惯了杀夺的人。 谨宁看着野鹿无辜悲哀的眼睛,想起方才擦肩而过时郑王车驾里那双美丽清澈的眸子,他的胸腔里猛地泛起一阵心悸。 但这片刻的分神也被郑王发觉了。 郑王轻声说道:“将那匹野鹿收整起来吧。” 谨宁为天子做过多次这样的事,但即便是年轻恣睢的天子,也不会杀死怀孕的母畜。 他弓着身子,下马向郑王行礼:“是,王上。” 隔着皮质的手套,谨宁仍然能够感受到母鹿身体的余温,它的眼睛是那样无辜、可怜,就如那个肖似攸宁的女郎。 收整好野鹿后,谨宁再度向郑王行礼,被应允起身的瞬间他窥见了郑王腕上的痕印。 那是一道细微的浅红色血痕,像是年轻女郎挠出来的。 并不深,却足够晦涩。 * 那个女郎真的是攸宁。 她与郑王同乘,被他几乎是抱在怀里,尽管带着面纱,可冷风仍会令她美丽的面容显露出来少许。 不同于昨日的急切,今天攸宁再度看到谨宁的时候,只能用惊恐来形容。 她瑟缩在郑王的怀里,眼泪瞬时便要掉下来。 随扈的人不是很多,除了郑王的亲卫也便只有谨宁一人。 谨宁有些无措,他恭顺地跪在地上,可攸宁一见到他就极是害怕,以至于郑王不得不将谨宁赶走。 在谨宁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攸宁的吐息才平复下来。 这跟她幻想的出游差距太大。 自从谨宁出现后,她觉得她的境遇就再也没有好过。 攸宁的掌心尽是冷汗,她抚上郑王的手腕,抿了抿唇,悄悄地亲了下郑王的指骨:“说好一起猎鹿,为什么要让无关紧要的人跟过来?” 这作态太过虚伪。 连攸宁自己都觉得充满了讨好的意味。 但郑王并没有露出不怿的容色,他轻轻地抚了抚攸宁的唇,低声说道:“让他走了。” 攸宁下意识地含住他的指节,片刻后才想起这是在外间。 郑王低笑一声,像对待狸奴那样捏了捏她的后颈。 攸宁将他的指骨从唇间吐出,可郑王却带着恶意将指节抵了进来,她强忍着才没有咬下去。 一上午的游猎时光过得非常快。 在这片独属于郑王的领地里,攸宁再度觉察到了自由的滋味。 她的骑射技艺不佳,总要被郑王握住手才能射中猎物。 奔跑的野兔像是灰棕色的绒球,鲜血流出来的刹那,它便已经**。 攸宁在杀戮中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快乐,她感到危险,但每每想要放弃的时候,又被郑王蛊惑着进行下一次杀戮。 在这个天下闻名的神射手的教导下,攸宁飞快地学会了射猎。 郑王柔丽的眉眼扬起,如青年人般低笑,漫不经心地逗弄着她,他很少笑,攸宁看得微微失神,紧抿着唇方才收回视线。 有什么东西在向着危险的方向奔去。 攸宁的心房怦怦直跳,未知的恐惧在不断地蔓延,浸透了她的血脉。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13. 第十三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4. 第十四章 整整一上午的游猎收获颇丰。 攸宁太久没有感知到自由,她的兴奋是溢于言表的,手臂一直都攀在郑王的脖颈上,神情也始终透着昭然的喜悦。 但那未知的危险情愫来得匆匆,去得也极快,就像是拖着长尾划过夜空的星孛,转瞬就不见了。 因为郑王不允她亲自烤肉。 许是在外边的缘故,攸宁比在长青宫胆大许多,她气得不肯再跟在郑王身侧。 郑王也不惯着她,将攸宁关到宫室里就没有再理会。 这是座陌生的宫殿,宫人和仆从们都像是幽灵般无声地候在晦暗里。 攸宁饥肠辘辘,胃里也隐隐作痛,她趴在床榻上,垂下纤细的手臂,来回地晃荡。 她有些后悔和郑王闹脾气,但在他拒绝了她的要求时,情绪便开始无法控制地翻涌。 攸宁自己都想不出,她那时是怎么敢忤逆郑王的,还是在众人的跟前。 尽管那些人只是郑王的亲卫,郑王的奴仆。 当恃宠而骄这个词闪过去的时候,攸宁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做了数月的**。 还是这种以容色换取生存可能的**。 曾经攸宁还会觉得难以忍受,可在郑王不断地折辱与调养下,她好像已经不太能保持伊始的冷静与坚定。 昨日她连“父王”那等荒唐到极点的称谓都唤出来了。 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攸宁的情绪不太好,她饿着肚子瑟缩在床榻的一角,慢慢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身上不知何时被人盖上了锦被。 宫室里没有点灯,攸宁揉着眼睛坐起身,手指触碰到应龙的刺绣时,她才倏然发觉这不是锦被,而是郑王的外衣。 梦里全是盎然的春景,她依稀能记起她是怎样摇晃腰肢,怎样哭着乞怜。 淋漓的溪水浸润了草木,也浸润了花田。 想换身衣服。 攸宁垂着眸子,眼皮仍有些红肿,神情也恹恹的。 郑王走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她抱着他的外衣在发呆的模样。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长睫眨了眨,便有眼泪要掉下来了。 郑王执着烛台,放到桌案上。 他缓步走到攸宁的身边,冰冷的指尖轻抚过她泛红的眼尾:“怎么又哭了?” 是啊。怎么又哭了? 攸宁心里止不住地犯委屈,她知道她不该这样的,可她就是很难过。 胃里空荡荡的,最尖锐的疼痛过去后已经没了感觉。 宫室里连茶水也没有,嗓子干涩得快要冒烟。 但至少郑王没有给她用药,也没有用玉器折腾她,她应该知足的。 攸宁抬起眼眸看向郑王,她的眸色很浅,清凌凌的,仿佛永远都是澄净的,隐约带着些空明的感觉。 那长长的睫羽沾着泪珠,像是狸奴的爪子,在颤动时向郑王的心口挠了一下。 稚弱,可怜,无措。 郑王低笑一声,他轻声说道:“好了,该用晚膳了。” 他的手臂穿过攸宁的腿弯,将她从床榻上抱了起来。 她有些害怕,甚至不敢攀上他的脖颈。 分明昨日还将他的手腕都抓出了血痕。 郑王心底难得柔软,轻声说道:“不怕掉下来吗?” 他不会哄人,更不会哄攸宁这样的年轻女郎。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虚虚地环上郑王的脖颈。 想要依赖,却又好像不太敢。 郑王并没有多为难攸宁,他轻声说道:“是不是饿了?” 四周都是奴仆和侍卫,郑王冰凉的指节恍若无人地撩起攸宁的裙摆,抚了抚她的小腹。 她穿得并**,因为所到之处都暖如深春,而且郑王喜欢看她穿单薄的衣裙,轻如蝉翼的霓裳会勾勒出她身形的每一处曲线。 譬如新花,摇曳生姿。 攸宁垂着眸子,被郑王掐住下颌,方才声音细弱地说道:“饿了。” 她的脸颊带着些异样的潮红。 郑王怔了片刻,才意识到攸宁在说什么。 医官曾经告诉过他,那些药不能常用,会有成瘾性,而且可能会影响攸宁的正常生活。 就像催动草木萌芽的药一样,会让本该含苞的花枝过快地绽放,无接续地簇簇生辉,溢出甘甜的花蜜。 但郑王无法忍受攸宁在那时候常常流露出的痛苦神情。 他还是想让她快乐一点。 “你来说吧。”郑王眸色微暗,“先用膳还是先喂饱你。” 攸宁抓着他的衣袖,眼泪无声息地滑落:“这里难受,先填满这里。” 她的小手覆上郑王的手背,带着他的手指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是攸宁的心口。 郑王的指尖柔软而无措,那一瞬间他听到了破冰的声音。 积在心底经年的冰寒恍若亘古不化的高崖之雪,可在触碰到攸宁心口的那一刻,它破碎了。 轰轰烈烈的霜雪在倾覆,在发疯般地破裂融碎。 * 攸宁被喂饱了。 她披着郑王的外衣,坐在郑王的膝上,张开唇任由郑王继续喂她。 鲜嫩的鹿肉被腌制了整整一个下午,然后被细细地调理,刷满了喷香的酱料,仅是被稍稍煎炸便美味得令人唇齿生津。 攸宁的足赤/裸着,垂落在郑王的腿边,来回地晃荡着。 纤细的脚踝上布满红痕,幼嫩的足心偶尔会故意蹬过郑王的衣摆,他似乎也没有留意到。 苦闷,难过,悲伤的情绪全都远去。 攸宁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靠在郑王的肩头,就像小孩子那般由郑王哄着用晚膳。 可她已经被喂得非常饱了。 没多时攸宁就觉得餍足,她软声说道:“不吃了,王上。” 她的胃就从来没有这样满足过。 鹿肉实在是很好的东西,尤其是郑王烤制出来的,比在长青宫吃到的还要美味。 郑王用帕子擦净了攸宁的唇,而后给她换上更厚的衣裳。 往日他都是给攸宁脱衣裙,她从不知道郑王给人穿衣裙也这样妥帖。 素白色的罗袜被套在小腿上,勾出一个微小的弧度,遮掩住了下方的红痕,却使更深处的痕印愈加明显。 郑王连靴子也一并给她穿好了,让攸宁再也想不出躲在宫室里的缘由。 前几日刚刚下过雪,外间仍是一片银装素裹。 南宫这边空旷,景色也更为辽远。 攸宁牵着郑王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响很是有趣,她很喜欢听,总要来来**地走。 郑王眉峰微抬,揶揄地说道:“孩子心性。” 其实攸宁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她幼时见季公牵着庶妹庶弟如此,可她自己却从未这样玩过。 因为没有人可以牵住她的手。 雪地湿滑,一个人是很容易摔倒的。 快乐太满了,攸宁回去到宫室里的时候胸腔仍然是热的,甘美的甜意装满了空荡荡的心房,将过往的苦涩都涤了个干净。 以至于攸宁睡下的时候,唇边仍然带着笑意。 她实在是个很好满足的女郎。 郑王忽然有些庆幸攸宁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事,一团乱麻,不干不净,就让她一直天真地以为自己是虞子的血脉罢了。 左不过都是**,孰是孰非,还不是全由他说了算。 反正她现在是他的。 南宫的月色皎洁,落在郑王的指间,像是一缕银色的绸缎。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那不是绸缎,而是攸宁被月华照亮的头发。 乌黑浓长,纠缠缭绕,早就在**的时候滑入了他的掌心。 * 攸宁沉迷射猎,即便没有郑王的陪护,她也忍不住地往猎场里面去。 这是独属于郑王的领地,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短短几日,攸宁的射艺就上了一个台阶。 某次差点从马上坠落后,郑王直接将攸宁强带回来,方才让她消停下来。 也是被迫待在宫室中,攸宁才觉察到了南宫的异常。 这里的宫人和仆从都是上了年岁的人,面上常常带着戚容,像是被放逐至此。 主管这里事务的是一个年长的宫人,她约莫有三十出头,容色很是美丽,而且气质不同寻常,带着些冷艳之意。 攸宁是后来才知道那日郑王不是故意饿着她,而是宫人忘记给她送来膳食和茶水。 但一想到郑王动辄就要**灭族的作风,攸宁将此事瞒了过去。 那宫人的言语很少,一双眼眸漆黑阴冷,隐约透着郁气。 攸宁偶尔见到她,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后来攸宁又想,一个素不相识的宫人待她能有什么敌意呢? 她的日子实在无聊,有时便会趁郑王不注意躲在其他的宫室里。 宫人们的闲言对攸宁来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他们都长她许多,随口一提便是多年前的旧闻,对她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女郎而言,每句话都是密辛。 但他们不会提到郑王。 只偶尔一次争吵时,郑王的名讳才被突然提了出来。 “公子是情深之人,”一个年长的宫人厉声说道,“当年公子那般势弱,不还是将冉容放在了心尖上爱慕?你的心思也该放下了!” 那管事的宫人不复冷艳,美丽的面容狰狞地扭曲着:“可是冉容已经**!即便那女郎生得和冉容一模一样又如何?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 “她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她凄厉地说道,“况且我从未负过妫允……” 郑国的国姓为妫,郑王的名字为允。 攸宁的长睫颤动,承载了一泓明月的清浅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忽然落了下来。 像是血一样。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14. 第十四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5. 第十五章 攸宁站在黑暗里,袖中的玉环突然掉了下来。 这枚青色玉环是郑王前日赠予她的。 虽然纤细,落在地上的声音并不小,清越肃穆,或许真是价值千金,连坠地的声响都比寻常物什悦耳。 攸宁紧忙蹲下身,心里又急又乱,胡乱地揉了一把眼睛,便紧张地在地上摸索。 但那“骨碌骨碌”的声响还是打断了两名宫人的争执。 意识到宫室里或许还有第三者,方才那还凄厉发言的管事宫人当即就骇住了,她尖声说道:“谁在哪里!” 她提着灯,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攸宁蹲在黑暗的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另一名宫人也快步跟了上来:“这里能有什么人?你别疑神疑鬼了。” 那宫人打断她的话:“隔墙尚且有耳!” 她蹲伏下身子,细细地探看过每一处,攸宁缩着身子,被冷汗浸湿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光影从脚边扫过去的时候,她差些就要叫出来。 最后是一颗石子解救了攸宁。 “看吧,我说什么。”另一名宫人也长舒了一口气,“这里可是王上的地盘,任谁也不敢胡作非为,做出**这种事。” 那宫人的吐息渐渐平复,她拈着石子,轻声说道:“原来是颗石子在作怪……” “你收收心思吧。”她的同伴又说道,“王上那样的人,最落魄时都有无数人想要接近,可你见他对谁稍降辞色过?不过那女郎生得真是像冉容!我都以为是她又活过来了,不会是她的亲女儿吧……”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攸宁的身躯蜷缩在原处,过了许久她才扶着墙站直身子。 宫室里一片漆黑,她跪在地上慢慢地找寻那枚青色玉环。 不知道是不是视线太模糊,攸宁怎么找都找不到,水雾凝结成珠,一颗一颗地落在地上,什么声响也没有。 * 攸宁心神不宁。 郑王比她自己更快地察觉到这一点。 他撩起攸宁的衣裙,冰凉的指节抚到她的柔膝上,低声问道:“难受吗?” 昨夜她就有些焦虑不安,郑王以为她是又起了性子,便令她含着玉器跪了一刻钟。 镂空的玉器花纹繁复,盘旋而上的应龙环绕住颗颗圆珠,里面注满热水,活似双龙戏珠。 既精致,又狰狞。 南宫的地毯柔软如锦缎,哪怕被水液浸润得透湿亦能很快变干,比长青宫的花格地毯还要更为适宜。 攸宁一直很乖顺,被郑王抱起来的时候也静默不语,唯有腿根颤抖得厉害,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 往先她总要闹腾闹腾,或是落下少许矫饰的眼泪。 现在想来,自那时便有些不对了。 攸宁垂着头,声音还是轻轻的:“不难受,王上。” 她的寡言是多么怪异。 郑王没由来地感到不快,他取来药膏,分开攸宁的膝,轻声说道:“孤又不是独断专行的君主,有话说了便是。” 他的确不是独断专行的君主,但他是会屠戮仇敌满门的人。 容不下忤逆,更容不下反叛。 攸宁并不能因郑王的话语感到宽慰,反倒有更深的恐惧倾覆在她的心头。 如果郑王知道她已经窥见了真相,他会放过她吗? 这桩阴私事既晦涩又肮脏,再一想到郑王从前问她“是不是虞子的血脉”和那声在崩溃边缘唤出的“父王”,攸宁只觉得胃里在不断翻涌。 想要作呕的欲念如影随形,让她疯狂地渴望逃离这个男人。 可这是不可能的。 郑王留下她的命,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虞何临死前的那些话也变得分外清晰起来,攸宁突然明白为何她百般讨好,虞夫人还是不喜欢她。 虞夫人根本就不是她的母亲。 那些晦涩的真相是那般的昭然,只是她一直天真蠢笨,方才过了这般久都未曾发现。 攸宁掩住了眼睛,哑声说道:“真的没有怎样,王上……” 柔软的花朵被迫打开,嫩红的花珠泛着异样的色泽,似乎是被掐坏了,那红痕看着颇为可怜。 应都不是生长牡丹的良地。 这里也没有养育牡丹的良匠。 郑国的王室都是青君妫筠的后人,青君妫筠是郑国的首位君主,也是被野兽养大的王,因此历代郑王自血脉里就带着与异兽无甚分别的阴狠与狡诈。 这样的人,怎么能养得好娇贵的牡丹呢? 郑王用指节沾满药膏,拨开牡丹的花瓣,轻声说道:“难受也没事,攸宁。” 他俯身吻了下攸宁的眼尾,将那点薄红拆吃入腹。 郑王的指腹轻动,说道:“上完药就不难受了。” 他的眉眼柔丽,语调更是轻柔如榻边的低语。 攸宁愣怔地看向郑王的眼,尚且有些懵然,可下一瞬她便知道了何为绝望。 药膏冰凉,像是霜雪般碾在柔软的嫩肉上,裹挟着破皮的掐痕,在带来细弱舒缓的同时也唤起了尖锐的痛意。 上药的过程比伤痕落下时还要更痛苦。 攸宁的眼泪当即就落下来了,她哭着说道:“我不难受王上,能不能不上药?求您了,求您了……” 她像被按在案板上的白鱼般挣扎着,可腰身被郑王攥在掌心,全然被剥夺了挣动的可能。 郑王声音很轻:“不行。” 上完药很久攸宁还在哭。 她哭得很大声,纤细的手指收紧,将郑王瘦削的手腕都掐出了血痕。 郑王倒像是不知痛一样,他漫不经心地将那抹血迹擦去,而后抱着攸宁去沐浴。 不久后他便要回魏国,少则半月,多则两三月。 路途虽不算遥远,但到底颠簸,没法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偏生这没良心的女郎根本不知离情别绪,到这时了还在跟他闹别扭。 一句话的事罢了。 有什么烦心事是他不能给她解决的? 浴池里的水温暖,上面漂浮着无数的花瓣,也不知在这寒冬岁杪时节,是从何处寻来的。 攸宁的腿根疼得厉害,连温水都受不得。 她的脸颊潮红,唇瓣也透着浓艳的色泽,方才决计是又咬过了,还有细细的红痕。 可能是真的很难受。 郑王抚了抚攸宁的红唇,看她带着惧意抬起水眸,倏然就没了情绪。 “罢了。”他轻声道,“你这个年岁的女郎是不是都这样?不愿叫人知道心思。” 在郑王低柔的嗓音里,攸宁感知到了一种吊诡的疼宠意味。 她从来没有被人用这样口吻说过话,但她听到过,季公对最喜爱的那个小儿子便是这样讲话的。 纷杂的心绪全都莫名空了下来。 唯有眼泪,忍不住地坠落。 攸宁攀上郑王的脖颈,断续地说道:“我、我把那枚青色玉环弄丢了呜,是不是很贵重……” 她的身躯柔软,全然攀附上来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叫人误以为心口也是满的,也是温热的。 郑王托起攸宁柔软的臀,心弦莫名松了松。 他轻声哄道:“并不贵重,更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什,丢了就丢了。” “不须因为这种事难过,”郑王用指腹拭去攸宁眼尾的眼泪,“更不须害怕。” 她低喘着气,将唇咬得紧紧的,竭力地压抑住哭声。 嫣红饱满的唇瓣像是馥郁的花朵,诱人采撷,被那洁白的贝齿一咬,更显艳丽。 攸宁一哭就喜欢咬住下唇,怎么教都改不了。 或许得换个法子。郑王想到。 攸宁第一次在全然清醒的状态下和郑王接吻,她的眼眸睁得大大的,胸腔也在剧烈地起伏着。 太古怪了。 长驱直入的吻有些过于强势了,攸宁无措地被郑王吻着,连手指是要蜷缩着还是舒展开都不知。 郑王好似也没有懂到哪里去。 他只善于掠夺,这是他的天性和本能,就像那个下着暴雨的疯狂夜晚。 * 最后攸宁的青色玉环还是找到了。 是一个负责洒扫的**寻到的,她个子小小的,在擦拭书架的时候发现了这枚玉环,当即就呈了上来。 攸宁强颜欢笑地接过来,目光闪烁时,还是窥见了那管事宫人突然变得煞白的脸色。 她只庆幸一件事,好在郑王没有发觉。 再度回到长青宫的时候,距离新年已经半月不到。 转眼攸宁已经在这里居了四个月,花格地毯被细细地清理了一遍,而且不知采用了什么工艺,变得更加柔软了,哪怕是跌在上面也不会觉得痛。 当夜,攸宁就被迫感知了一回。 她哭得很厉害,第二天眼睛就肿了起来。 楚国的使臣到访,郑王接连几日都很忙碌,他随手安排毕顷陪伴她。 郑王强势,在魏国时便常常征伐西戎,现今西戎几乎成为魏国的附庸,原本郑国颇受北狄侵扰,可现今他践祚还不到半年,北狄便再也没敢进犯过一回。 以至于大将毕顷都闲歇了下来。 郑王既不允毕顷碰攸宁,又要求他教好攸宁。 好在她天赋尚可,才将这射艺顺利学了下来。 永碧宫沉静寂寥,只有攸宁放箭破空的声音格外明晰。 毕顷话语不多,许是因为上次的对话惊到他了,也许是因为他本就是寡言之人。 不论如何,攸宁喜欢缄默的人。 射艺学到最后一日,两人终于才又对上话。 毕顷为攸宁斟满热酒,请她喝下去,她端着酒器,小口小口地饮着。 他是个宽厚的男人,说话时有些小心翼翼:“你……近来过得还好吗?” “还能怎样呢?”攸宁扯唇笑了一下,“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有故旧,便只能依附着王上而活。” 她看得出毕顷眼中的同情,也知晓他这些天的犹豫。 但面对郑王,谁也不敢妄动。 却不想毕顷忽然说道:“不,攸宁,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吊诡的晕眩感陡地袭来,攸宁尚未听清毕顷的话语,便觉得要昏过去,血气不断地上涌,她无措地掩住唇,有血顺着指节往下流淌。 她怔怔地看向毕顷。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15. 第十五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6. 第十六章 浓稠的血顺着攸宁的唇角往下流淌,一同消逝的还有她的生命力。 攸宁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在季公将她送到毕顷的跟前,甚至暗示他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这个宽厚忠直的男人也没有碰她分毫,只是好好地将她送回家。 现今她已经做了郑王的枕边人,他竟然要下毒杀死她。 强烈的求生欲灼灼地烧着,但攸宁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的身躯就像是断线的纸鸢,陡地倒了下来。 毕顷的下颌绷得宛若一条直线,已有霜色的鬓角线也透着些紧张。 他伸出手臂揽住她。 这是毕顷第一次碰到攸宁的躯体,她是朵鲜活的花,尽管生得与冉容一模一样,但满身都是活力,与那个毒蛇般阴柔的女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她在渴望活着。 这单纯的渴望没有缘由,只是一种本能。 攸宁过得太痛苦了,她或许连自己为什么要活着都不知道,但她一定知道,如果失去这个执念她就真的会死。 少有人能在这种绝望的境地坚持这么久。 他应当早些让她解脱的。 毕顷的声音很轻缓:“抱歉,攸宁。” 攸宁眼前不断地发着黑,浓郁的血色遮挡了她的视线,让她连毕顷的面容都看不清。 “很快就好了,攸宁。”毕顷缓声说道,“王上这样……是不对的,他昔年爱慕你的母亲,却被季公横刀夺爱,因之报复在了你的身上,这对你是不公的。” 他呢喃般说道:“你生得实在是太像你母亲了……” 郑王信重毕顷,攸宁又是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因之仆从们往往都候在殿外,且不说攸宁现今的声音气若游丝,就算她拼尽全力地喊叫,在仆从们闯进来的间歇也足够毕顷折断她的颈骨。 血不断地从唇边流出,但是却并没有带来痛苦。 这不是寻常的**。 柔和得像酒一样,带着些甘美的甜意,或许真的能让她像在睡梦般阖眼似的死去。 可攸宁还是极不甘心,她嗓音嘶哑说道:“可是我不想死……我还想活着……” 在刚被郑王囚在长青宫时,她的确怀疑过为什么要活着。 但既然活下来了,她就想要一直活下去。 攸宁恶狠狠地想到,最好能活到郑王落魄的那一天。 毕顷的面容依然宽厚,他温声说道:“这并不痛苦,攸宁,等你断气我便陪你一道下黄泉,你是冉家的血脉,不能以这种方式留史恶名。” 攸宁没有感到安慰,她只觉得匪夷所思。 他凭什么让她**? 她好不容易才从郑王的折辱里活了下来,没想到竟会在毕顷这里折了戟,还是以这种荒唐至极的缘由。 笑话!她还是近枝宗室呢,他怎么不说她给郑王做禁脔辱了周室的声名? 攸宁心里只有深重的恨意,但毕顷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你还不知道你母亲是谁吧?你可是冉容的女儿,她虽做了许多错事,但到底还是冉如的阿妹。” “现今最负盛名的是虞子,可当年虞子也跟从冉如向学,”毕顷似是有些怀念,“冉如少年时便已名扬天下,禀赋极高,掌过四国相印,就是赢孙也甘拜下风。” 毕顷是武将,随口说出的都是巨子。 可攸宁常年被关在内宅里,全然都不认得他们。 在赢孙这里,她只学会了趋炎附势与矫饰伪装的作态。 攸宁强忍住愠怒与不甘。 她含着泪,楚楚可怜地说道:“可是我想活,将军,我还不想死……” 许是她将死的脆弱神情让毕顷想起了她的母亲,他的神色变得柔和少许。 毕顷无疑是对那个女人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攸宁从他饱含风霜的眼里看到了炽热的、青年般的爱意。 毕顷突然放缓了声音:“别怕,别怕……攸宁。” 他看着她,却像是在跟另一个人对话。 仅是这样还不够。 毕顷俯下身,他伸出手轻轻地擦净了攸宁唇角的血。 似是想要亲近她,又似是想让她一直保持美丽。 攸宁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毕顷的手是僵直的,颤抖的。 她的目光向上,瞄准了毕顷毫不设防的脖颈,他脖颈处的青色血管鼓动,昭然地裸/露了出来。 面对奔跑野兔时的那种杀戮冲动又上涌了起来。 攸宁的心房怦怦直跳,如若擂鼓。 “你再低些头,好吗?”她哀伤地说道,“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攸宁不知道她真正的母亲是怎样的人,她只是怀着本能去模仿那幻想中的低柔嗓音。 或许是因为攸宁快要**,又或许是因为她此刻的情态真的很像冉容。 毕顷略微有些触动,他垂下头,将耳凑到她的唇边。 这仔细聆听的姿态把他的脖颈暴露无疑。 毕顷远比虞何更强大,也更为敏锐,他不是草包,是位货真价实的大将。 攸宁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屏住呼吸,拨动尾指上的青色玉环,用尽全身的气力,将那枚尖锐细长的银针深深地刺进了毕顷的喉管里。 滚烫的鲜血霎时溅射出来,将攸宁的小半张脸都染得透红。 她边控制不住地咳血,边屈起指骨疯狂地刺穿毕顷的脖颈。 连日的射艺练习让攸宁的手臂变得有力,不再那般柔弱易折,曾经面对虞何时的绝望像是火焰,让她杀戮的欲望开始灼烧。 毕顷的气彻底断了。 他似是一下子就苍老了,眼睛里满是愕然的死气。 这位声名赫赫的大将,连反抗的空隙都没有寻到,就被攸宁这个柔弱的女郎给杀死在暗器之下。 “我不想死。”攸宁听见她自己冷静地说道,“哪怕作为妫允的禁脔,我也要活下去。” 她没有多少气力了,生命在快速地流逝着。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梦魇里,不断地摇晃,不断地颤抖。 攸宁强撑着站起身,她踩在毕顷的躯干上,像是自母亲尸身中活下来的婴孩,带着满身的血,踉踉跄跄地向着外间奔去。 中庭的长青木孤独地屹立着,风使它的枝叶摇曳,沙沙的声响仿佛自异域而来的歌谣。 它的生命漫长而没有终点。 长青木见过郑王在这里的荣耀,也见过郑王在这里的杀夺。 却也是第一次窥见他惊恐与慌乱的神色。 进入永碧宫时,郑王一袭白色礼服,脸上仍带着与楚国使臣相谈时的笑意。 他俊美清贵,恍若天上谪仙,问出来的话却染了人世的尘火。 “她今天还好吗?”郑王漫不经心地轻声问道,“午间用了什么?” 奴仆带着笑意,恭敬地说道:“女郎今日大清早就过来练习射艺了,午间用了鹿肉和菽粥,还吃了些瓜果。” 郑王指节微动,他皱眉道:“是不是又没用葵菜?” 奴仆震惊于郑王的料事如神,还没想好为攸宁掩饰的话语,便见他倏然乱了神色。 郑王厉声唤道:“攸宁!” 于是,在场的所有侍卫与奴仆都瞧见,一袭深白色肃穆礼服的郑王是如何发疯般地抱起那个满身血污的女郎。 那个女郎可怜肮脏,她被当做奴隶折辱,被当做器皿使用。 可是让郑王流露出惊恐与慌乱的也是她。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郑王,被千百柄利剑所指时都从容淡漠的郑王。 * 攸宁再度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 她的胃里空荡荡的,跟被洗涤过了一样,腹间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软肉也全没了。 攸宁撑着手肘慢慢地坐起身,她用苍白的指节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 “嘶——” 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后,攸宁总算可以确定她还活着。 但下一瞬,帷帐便被人从外间撩了起来。 郑王一身冷意,薄唇紧抿,柔丽的眼里浸透晦涩的恶欲,显得有些疯狂。 攸宁下意识地向后瑟缩。 她有些无措,郑王不会要找她算账吧? 杀毕顷的时候攸宁什么也没想,她都快**,除却疯狂地挣扎寻生路还能做什么? 可现今想想,毕顷是郑王亲重的大将,更是郑王践祚的功勋,而且郑王又没有要杀他的谋划,她做了这样的事,不知道会带来多少麻烦。 他会怎么待她? 攸宁突然有些怕,她小心地抬起眸子,盈着水光看向郑王,声音细弱地唤道:“王上……” 然而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 郑王俯下身拥住了她。 他的动作既轻柔又克制,像是想要将她揉进怀里,但又害怕会伤到她一样。 郑王声音压得很低:“别怕,他已经**。” 他的语调有些缥缈,低柔恍惚,像是说予异世的人听。 这是攸宁第一次在郑王的身上感受到柔情。 可却不是给她这个人,而是给她这张脸的。 出身尊贵,面容美丽,家族是在五国都有名的冉家,兄长更是执掌过四国相印的巨子。 原来那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冉容。 季公为她放弃利益,毕顷将她怀念终生。 就连郑王也一直深爱着她,以至于要违逆人伦,拿她的女儿来做替代品。 攸宁忽然觉得胸腔里极是沉闷,就像是被灌满了水,有些喘不过气的难受。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16. 第十六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7. 第十七章 郑王轻轻地抚摸着攸宁单薄的后背,就像是在对待一盏易碎的琉璃。 前所未有的温柔如若慢性的**,点点滴滴地落在攸宁的心口。 郑王片刻也没有离她的身。 等到医官看过,膳食用完,郑王方才将攸宁从膝上抱下来,她就只喝了那么一点素羹和菽粥,吃的还不如狸奴多。 但郑王什么也没说,他揉着攸宁的小腹,一件件褪去她的外衣,抱着她去沐浴。 “别怕,用不下就用不下。”他轻声说道,“等你胃口好了再说。” 攸宁仰起头,在郑王的目光中窥见了怜惜。 这个曾经在她身上肆意地施加**,漫不经心地等待她死亡的男人,向她露出了怜惜。 因为这张脸庞。 因为这张美丽的、会带来灾祸的脸庞。 那些怪诞而危险的情愫,在刹那间变得虚无、空幻起来,譬如星孛,转瞬而逝。 攸宁垂下眸子,声音很轻地说道:“是,王上。” 这样的语气恭顺,却充斥疏离的敬意,与郑王低柔的嗓音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攸宁的手指蜷缩着,目光也低低地落了下来。 所以她没有看见郑王脸上那一瞬的不快。 他眉心微拧,但瞧见攸宁脆弱的神情,到底是没有启唇。 攸宁在季公的府邸里时常有**陪侍,可后来到了别院后便习惯事事亲为,除却干粗活的仆从外,她就只有那么一个时刻跟在身边的奴仆。 他虽然年岁与她相差不大,但到底是个男子。 郑王不喜奴仆近侍,更不喜奴仆窥见攸宁,往先都是她昏过去的时候,郑王才会勉强带她沐浴更衣。 这是攸宁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他抱着沐浴。 水是温热的,会令人想起母亲的怀抱。 攸宁不知道母亲的怀抱如何,因为虞夫人从不会抱她和晏宁。 或许她的生身母亲冉容曾经抱过她,或许连冉容也没有。 被人抱着沐浴的感触太过奇怪,攸宁的身躯在不断地颤抖,就像应激的狸奴。 她紧紧地攀附着郑王的脖颈,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屈起的指骨绷得近乎透明。 苍白的肌肤浸在热水中,渐渐地泛起了莹润的浅粉色。 樱色缭绕,玉骨生香。 郑王像濯洗花朵般,指节轻柔地剥开层层花瓣,涤净攸宁躯体的每一处,他的手指修长纤细,像是女子的柔荑,但却有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感。 这已经足够让人感到崩溃,更最要命的是郑王中指上的银戒。 银戒镌刻着应龙的纹饰,崎岖的龙角突起,长尾也遍布沟壑,十足的精致,也十足的折磨,比郑王的指节还难以令人忽视。 攸宁并不适应他的帮助。 她低喘着气,脸颊也透着潮红,声音沙哑地唤道:“王、王上,我可不可以自己来……” 她的眸光晃动,像是有含羞的眼泪要掉下来。 攸宁无疑是畏惧郑王的,但瞧见他的神情似是有些不悦,她当即就阖上了唇,甚至更乖顺地打开腿,将他的脖颈也攀得更紧。 “您、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攸宁带着颤音说道,“我错了,王上。” 她柔顺恭谨,眉眼低低地垂着。 明明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却还是那般努力地迎合。 郑王揽住攸宁的腰身,声音微哑:“你想……吗?” 他不是寡言少语的人,甚至会在某些时刻显得有些多话,还常常逼着她回应,但在完全清醒的时候道出这样的言辞,还没有过几次。 攸宁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颊霎时变得通红,她颤声说道:“不、不想,我不是那个意思,王上……” 郑王轻声说道:“不想就安静些。” 他的薄唇紧抿,鼻梁挺直,柔丽的眉眼都透着告诫。 余下的时间里,攸宁一动也不敢动,她的眼尾通红,眼泪不断地打着转,被抱坐到浴池的边沿后她更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郑王失信了。 但他没有完全失信。 攸宁被郑王托着臀根的软肉抱起,脸颊上满是泪痕,她抓着他的肩头,白皙的面庞透着红晕,声音也哑哑的:“王上,我想喝水。” 男人的薄唇紧抿,他克制地给她倒了一盏水,自己却连漱口的意思都没有。 就仿佛饮下去的是甘甜的汁水似的。 攸宁方才还在心烦意乱,现今满脑子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把杯盏递到郑王的面前,声音细弱地说道:“王上,您也喝水吧。” 她的暗示已经足够委婉,但郑王仅是淡漠地将茶水饮下。 攸宁的脸颊越烧越红,还欲再说什么,郑王便直接将她打横抱了回去。 攸宁被裹着厚毯里,发丝微微湿润,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没有什么重量。 可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确定攸宁是他的。 独属于妫允这个人的。 谁也夺不走,掌管死亡的神明也夺不走。 “睡吧。”郑王低声说道,“好好养病,有什么事等病好再说,嗯?” 他俯身又抱了抱攸宁,将她额前乱了的发丝捋到耳后。 “真的没什么大事。”郑王又说道,“郑国并不缺大将,魏国更不缺,你现在要留心的只有你的身体,除了这个,别的任何事都无关紧要。” 郑王将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呵护的意味。 可攸宁的容色仍没有放松下来,她的手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袖,眼眶泛着红,像是有什么东西又要掉下来。 她到底年轻,虽然擅长伪装矫饰,可心里并不是很能藏得住事。 攸宁过得不好。 至少不是郑王所以为的那般好。 季公一生中只这么不计利益得失地妄为过一次,就是悔掉与虞家的婚,然后娶了郑王原本的未婚妻冉容。 尽管是季公这样的人,也决计是深爱过冉容的。 攸宁既是冉容唯一的女儿,又与她生得那般相似,哪怕是养成虞瑟那模样也不为过。 可是攸宁过得不好。 在攸宁快要踏进鬼门关的时候,她的神智已经全然不清醒,那些压抑、积郁在心底多年的话语,全都被断续地说了出来。 她想念别院,想念虞夫人,想念奴仆们。 回马灯最终断在了那场暴雨里。 郑王也是突然才意识到,季公那时的言语并非是为保护攸宁,而是和毕顷怀着类似的心思,不愿让他的血脉受到郑王的侮辱罢了。 他们可以苟且偷生,可以随意地选择效命的君主,可以背叛倒戈。 但像攸宁这样的女郎,就应当以死来维护贞洁。 过了许久,闷闷的声响才从攸宁的喉间传出:“嗯,我都听王上的。” 简短的词句透着无尽的小心。 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却总是在害怕,总是在担心,从来没有被人好好地疼宠过,从来没有被人好好地爱重过。 郑王再度忍不住生出怜意。 他俯下身,吻了吻攸宁的眉心:“我在这里,睡吧。” * 郑王用一种非常简单利落的方式处理掉了毕顷。 暴毙。 攸宁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被仲媪盯着喝药,她慢慢地晃着汤匙,心底平静得像是无波的湖水。 人在生病的时候会格外脆弱,可一旦康健起来心肠又会恢复冷硬。 再一回想那几个日夜里对郑王的依赖,攸宁只觉得荒诞。 但悬着的大石还是落了下来。 毕顷**,郑王也没有怪罪,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而且临死前毕顷还告诉了她那般重要的信息。 如果没有他确定的言语,攸宁不确定她能否继续保持清醒。 郑王设下的是天罗地网,他做事向来是势在必得,从身体、习惯、精神的方方面面都要完全地驯化她。 不是谁都能在这种绝望的境地维持绝对的冷静。 听到前殿的声响,攸宁没再摇晃汤匙,她端起药碗便一饮而尽。 转眼就要到了除夕夜,朝中的事务也渐渐地少了下来,除却各种典礼外,连郑王都已经没什么事了。 就是过段时日他要回魏国一趟,可能要准备不少事务。 郑王回来得很早,现今他一归来,便是仲媪也要退下去,偌大的长青宫里便就只有他们两个。 这几天攸宁在养病,郑王没有太折腾。 但攸宁有预感,今夜是躲不过去的。 无论是用药,还是清醒地承受,都好不到哪里去。 郑王不可能**都宠着她,掠夺是他的天性。 因郑国尚水,郑王的礼服大半都是玄色,唯有肩头与袖角会纹绣银色的应龙,虽然庄重肃穆,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极是潇洒落拓。 攸宁垂下眸子,没有再看。 郑王缓步走进殿中,抬手就抚向了她的额头:“今日还难受吗?” 攸宁从鬼门关走了一回,下颌更尖了少许,好好地将养了多日,才勉强恢复之前的生机与活力。 她摇摇头:“不难受了,王上。” 今晚是有宴席的,郑王陪她片刻后便要离开,然后等到夜色稍深的时候方才会归来。 攸宁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往往她会先睡片刻,不然夜里没有精神。 郑王将她抱了起来,轻声说道:“你的新年贺礼已经准备好了,孤的呢?” 攸宁白日才跟着仲媪去过内库,她真不懂郑王的心思,从内库里给他挑选贺礼,翻来覆去还是他自己的东西,能有什么意思呢? 但她还是软声说道:“当然准备好了。” 让郑王高兴,她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攸宁当然还是愿意顺着他来。 郑王又翻了翻她白昼时做过的功课,低笑一声:“你若是能**好字,背好书,于孤而言也是大礼。” 攸宁跟着郑王**了很久的魏国文字,还没有多么娴熟,他便又给她加了功课。 她打着哈欠背书,全然不能理解大家们的文章,但就是能硬生生地记下来。 攸宁给赢孙当学生的时候,都从未这般努力过。 她小声说道:“明日新年,可以不背吗?” 郑王的指节按在桌案的边沿,声音很轻地说道:“可以,但后日要背冉如的文章。” 攸宁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女郎,连冉如是谁都不认得,只是很厌烦他的文章尽是长篇大论。 不过这样也好,当**再提起来反倒是一种负担,倒不如让她一直天真着。 攸宁纠结了片刻,说道:“但王上要说话算数。” 郑王边更换外衣,边轻声应道:“自然。” 攸宁帮他系好腰带,然后选用新的佩饰,礼服繁复,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比老练的宫人还要更为娴熟。 更衣过后,攸宁揉着眼睛爬上床榻,她喝完药总是犯困,一睡就至少要睡小半个时辰。 “王上,您去吧。”她含糊地说着,“我送不了您了。” 攸宁抱着锦被,身影瘦削单薄,而承尘是那般的高。 床榻太大,一个人睡会很孤独。 有那么一瞬间,郑王想要为她驻足,怜悯的情绪就像泄闸的洪水,生出以后便很难收住。 也是攸宁从鬼门关里走过以后,郑王才意识到在他的情感里,原来曾有这样的一处空缺,被这个女郎深深地填满过。 可还没等郑王开口,她便昏昏地睡了过去。 郑王柔丽的眉眼微微扬起,他轻声说道:“明年再想如此,可不成了。” 明年这个时候,攸宁应当陪在他的身边。 这个想法生出来的瞬间是那般的自然,以至于郑王自己也愣怔了片刻。 * 攸宁稀里糊涂地睡了一晚上,次日苏醒的时候才发觉除夕夜竟被她这样睡过去了。 她的神情带着些愧疚:“王上,我昨天睡过去了,您怎么没唤醒我?”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先请医官过来。 郑王边将攸宁的手腕从袖中剥出,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昨夜洛邑出了些事,回来得有些晚。” 洛邑是孤城,也是周王室最后的领地。 如今五国强势,所谓天子连诸王的傀儡都算不上,仅仅是如**之君般苟延残喘罢了,早就不能掀起什么风浪。 攸宁觉得季公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放弃周室公子的虚名,跟着叔伯在郑国站稳脚跟。 她对外间的事懂得不多,都是跟在郑王的身边,被他逼着**字读简牍方才了解到的。 攸宁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诊过脉后,她将备好的贺礼呈给了郑王。 攸宁露出笑靥,柔声说道:“王上,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郑王将她揽了过来,轻声说道:“也祝攸宁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攸宁吻了吻郑王的脸庞,她悄声问道:“王上,我的贺礼呢?” 郑王拍了拍她的臀肉,轻声说道:“已经到了。” 烛火摇曳,照亮了攸宁的脸庞,她的小脸看起来红扑扑的,总算有了些这个年岁的天真活泼。 可就在珠帘掀起,几个奴仆走进来后攸宁的脸庞瞬时变得煞白。 为首的那个奴仆有着明显的北狄血脉,他低垂着眉眼,缄默恭顺,向着她行礼:“奴见过王上,见过女郎。” 他的身躯深深地折了下来。 折到了攸宁以为她再也不会掀起波澜的心里。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17. 第十七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8. 第十八章 攸宁仍坐在郑王的腿上,她身着典雅华美的长裙,一丝一毫的肌肤都没有裸露出来,却依旧是在那个瞬间感受到了类似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的恐慌。 那是闵奴。 是陪伴在她身边最久的奴仆。 攸宁的脸色苍白,她强撑着笑容说道:“王上,这就是您给我的贺礼吗?” 郑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将水喂到她的唇边:“不喜欢吗?” 他仿佛不是在说一群人,而是在说什么东西。 郑王的神态是那般的高高在上,尊崇,清贵,不沾染人世的尘埃。 是了,郑王是什么人? 父亲是郑国的国君,母亲是魏国的公主,郑王自降生时便是郑国的储君,即便是被迫远走魏国的那些年,在女子可以继承国柄的魏地也无人敢轻视于他。 郑王身处云端,他从未见识过泥沼里的污浊月色。 攸宁没由来地生出些心悸之感,但她的沉默被郑王当成了有意识的拒绝。 悦然的神色渐渐褪去,郑王抚了抚指间的银戒,轻声说道:“不喜欢就算了。” 他像摆弄物件似的捏了捏攸宁的下颌,而后起身。 柔丽的眉眼里浸着冷意,没有分毫方才的疼宠与怜惜。 奴仆们仍在无声息地跪着,仿佛引颈受戮的兽类,这些人是她曾经的奴仆,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故旧。 在惊慌到来之前,攸宁先觉察到一种深重的痛苦,好在身体的本能更快一步,让她无暇思索更多。 她提着裙摆追上郑王,紧张地唤道:“王上!您等等!” 郑王站在**架前,本就瘦高的身形在阴影下显得更加巍然,威压和气势如有实形,令人生畏。 攸宁的指骨紧紧地捏着裙摆,她哀哀地唤道:“王上……” 郑王的神情冷淡,瞧不出有什么情绪。 仅是这样,便足够令人畏惧。 隔着一道珠帘的距离,攸宁软下了膝,她跪在郑王的面前,纤细的腰身以比奴仆们更卑微和绝望的弧度弯折。 郑王冷眼看着她,殿内沉静,唯有衣带滑落的窸窣声响分外清晰。 攸宁的颈骨低垂,她低声唤道:“王上,您听我解释,可以吗?” 她边说,边将自己从华美的衣裙中剥出。 被乍然抱起的时候,攸宁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可她破碎的声调很快就被压抑在了唇齿之间。 长青宫陷在怪诞的死寂里。 但银戒陷入花池里的声响是昭然的,应龙沥过汁水,碾过花珠,将那倒垂的牡丹芯子摧折成浓丽的熟红色。 郑王的占有欲不可为人道矣。 可奴仆们不能算人,他们的性命能维持几何,更是全由他来掌控。 比起被故旧听闻崩溃的哭声,攸宁更绝望于郑王下一刻就会将他们杀死,在深吻结束后,她呜咽着说道:“我没有不喜欢,王上……” 她哑声解释:“我只是……太高兴了。” 攸宁的声音是那般的虚伪,可她的攀附和依赖却是那样的真实。 她对他的恐惧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难捱到了极致,也不会再咬住下唇,也不会再将手指攥得紧紧的。 郑王突然很厌烦他的这种敏锐,情绪褪去后,他低声说道:“你是怕我杀他们吗?” 他边低头看向攸宁,边吻了下她的眉心。 攸宁的脸上露出明显的错愕,她的眼尾是湿漉漉的潮红,唇瓣被吻得肿胀通红,腰间满是掐痕和指痕,眉宇间亦尽是难耐。 可听到郑王的话语后,眼眶里的莹润忽然化作了泪水。 攸宁带着哭腔,哑声说道:“我怕你生气。” 许是慌乱,她没有用敬语,情绪也终于明显地流露出来。 仅是这么一句话,那怪异的不悦便渐渐消逝。 郑王怔了片刻,他抚着攸宁的长发,轻声说道:“抱歉,吓到你了。” “我以为你会喜欢他们的。”郑王呢喃般说道,“原来不喜欢了吗?” 攸宁揉了揉眼睛,带着哭腔说道:“没有不喜欢,就是,就是太突然了,王上。” “你老是突然动怒。”她抽咽着说道,“我害怕……” 郑王的性子向来阴晴不定,也从未有人敢明言,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不太能觉察得到。 这寂静的宫室被她的哭声打碎,变得不再死寂,有了生气。 压抑的氛围无声地消融。 郑王心神微动,他将攸宁从桌案上抱了起来,她的眼泪仍然没有止住,落在他的肩头,将银色的应龙纹绣哭得湿润。 “不哭了。”郑王低声哄着她,“孤以后不会如此了。” 他抚着攸宁的后背,带她去净手和更衣,柔软的布料擦过腿根的嫩肉时,带着阵阵战栗之感。 郑王的身形挡住了仆从们的视线。 但抬起腿的刹那,攸宁还是和她最缄默忠心的奴仆对上了视线。 闵奴安静地跪在外间,用目光无声地守望着她,就像过往的许多年,就像他一次次送她去给权贵们赏看时那般。 没有异样的审视,没有鄙夷的不屑。 攸宁的手抚在胸口,强将那悸痛压下来,眸里却禁不住地往下掉眼泪。 郑王寻了件狐裘给她穿上,他修长的指节穿过攸宁的纤腰,把那衣带系成同心的结。 她的身子向后仰,胸腔仍在剧烈地起伏着,肩头也在颤抖着耸动。 跟小孩子似的,一哭就停不下来。 郑王没有觉得不耐,他慢慢地为攸宁顺气,声音也轻轻的:“等从魏国回来后,跟孤一起去洛邑,好吗?” 她生在应都,长在应都,还从来没有见过外间的景象。 攸宁懵然地睁开眼睛,似是没有听清。 郑王便俯身,在她的耳边又说了一遍:“过段时日,随孤一道去洛邑,好吗?” 他扣住攸宁的指节,眼里是化不开的柔软情绪。 郑王将她的眼泪一滴滴地拭去,莫名的心悸像是**,打断了她原有的思绪,从攸宁的胸腔一直流淌到头颅里,让额侧的穴位也泛起疼来。 攸宁带着浓厚的鼻音,细声说道:“王上要说话算数……” 郑王抚着她绞紧的手指,轻声说道:“何时都算数的。” 在他俯身吻她的刹那,攸宁看见殿外的闵奴阖上了眼,然后她自己也闭上了眸子。 * 那些奴仆还是被攸宁留了下来。 本来就是郑王送来讨她欢心的,处置的权力自然也在她的手里。 沉默寡言的闵奴就像在别院时一样,又跟在了攸宁的身边,他会和别的奴仆侍卫们一起,陪她到永碧宫射箭,陪她到苍金台接郑王回宫。 闵奴很少说话,就像是个不能发声的影子。 与此同时,郑王和攸宁的关系正在发生着微妙且危险的变化。 就像是在暗处涌动的河水,稍不留神便已经涨到了令人窒息的致命高度。 攸宁感到恐惧,又无法阻挡这暗河的侵袭。 银戒一寸寸地掠过她白皙的肌肤,将每一处都打上独属于郑王的烙印。 应龙敲击着最后的防线,每日都意欲向那无人到访过的密地进驻。 在痛苦快要到达顶峰的时候,攸宁不得不自己取来药丸,用细白的指节将那深色颗颗药丸捣入花泥里,以期减缓痛苦。 郑王扣上她的手腕,略带不悦地说道:“会成瘾的。” 攸宁哭着,拨开郑王的手:“我不怕。” 他似是仍有不悦,轻声说道:“以后不许用了,慢慢来就是。” 但郑王的话音还未落下,攸宁便已经在药物的催使下塌腰跪地,她眸光颤动,没多时就失去了理智,朱唇轻启,呵出暧/昧的热气,连屈起的指节都带着蛊惑的意味。 或许已经成瘾了。 郑王迟疑地想到,不久他就要去魏国,让攸宁一个人留在长青宫真的没问题吗? 攸宁扯着他的衣袖,竭力打断郑王的思绪。 她带着哭腔,低喘着气唤道:“王上,求您了,难受。” 郑王按住攸宁的手,仍然在想是现今就令攸宁戒掉这药,还是等回来以后再说。 可下一瞬,乱了调的娇吟声便打断了他全部的思绪。 攸宁哭着哑声唤道:“求您了,父王……” 郑王的眸色晦暗,他带着警告低斥道:“攸宁!” 攸宁不知悔改,她被那药物逼得急了,边哭边抬声问道:“怎么?您是要惩罚我吗?” 只是那双色泽清浅的眼里,仍然摇晃着楚楚可怜的水光。 理智彻底复苏的时候,郑王已经离开。 攸宁披着大氅,从床榻上坐起身,她的眼底满是自厌的情绪,止不住地感到烦躁。 她真的不能再用那个药了。 方才她做了什么?梦里又都是什么? 攸宁把弄脏了的里衣踢到地上,连入睡时郑王为她新换上的衣裙也脱下,扔到了地毯上。 她光裸着去沐浴,整颗心都是烦乱的。 身躯浸在冷水里才能获得少许解脱,攸宁顾不上医官的告诫和郑王发觉的后果,她慢慢地往下沉,感受着切实的窒息所带来的吊诡快意。 但没多时,就有人硬将攸宁拽了上来。 闵奴满脸紧张,一眼也不敢看她的躯体,只是小心地为她披上厚毯。 这个最是缄默寡言的奴仆,快速地说道:“女郎,水里冷,是奴仆没有为您备好热水吗?这样直接沐浴会生病的,需要奴帮您去唤来仲媪吗?” 自重逢以来,闵奴第一次向攸宁说这样长的话语。 他实在是个话很少的人。 被卖到季公的府邸时,闵奴还是个五六岁的孩童,他不会郑国的语言,年纪又小,不是个可堪大用的奴仆,管事便将他送到了不得宠的攸宁那里。 是攸宁一字一句地教会了他郑国的语言。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只会和攸宁说话。 攸宁披着厚毯,乌黑的长发湿湿地垂在肩头,那双浅色的眸子泛着红,像是有血要落下来。 她咬住下唇,答非所问地说道:“闵奴,我想骑马,骑我的雪痕。” 雪痕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闵奴抿着唇,手指僵直着顿在了原处。 * 攸宁做事不细致,郑王刚刚回到长青宫就知晓了她用冷水沐浴的事。 她倒也没有遮掩的意思,乖顺地跪着,眉眼垂得低低的,几乎像是一尊美丽的玉塑了。 郑王象征性地惩罚了她一下,便将人抱到膝上了。 攸宁的臀尖滚烫,并不想坐到他的腿上,那忍耐的神情很好地取悦了郑王。 “我离开之后别太任性。”郑王轻声说道,“若真的酿了大错,孤是会一一清算的。” 上元过后他便要离开,魏国与郑国邻近,国都更是只有数城之隔,且世代通婚,但用的历法却不一样,郑国的新年已经过去,魏国的新年还未到来。 知悉郑王的行程确定,攸宁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见到他,她就多少能寻到喘息的空间。 攸宁很乖顺地应道:“我不会怎样的,王上,您放心回去吧。” 她遵循了约定,当真乖得像是只驯良的狸奴,除却那日用冷水沐浴外,愣是一件事都没有出错。 上元夜的当晚永碧宫又举办了宴席。 外间是声声入耳的丝竹,无数贵族男女的欢畅声响清晰如歌,而殿内攸宁却死死地抓扣住了锦被,满身都是绝望的热汗。 她真的有瘾了。 攸宁在宫内到处翻找,想寻支玉器或是其他物什,可郑王似乎是有意要她禁欲还是怎地,任她怎么找都寻不到。 她快要哭出来了,偏偏今日连仲媪也去了永碧宫。 攸宁的指节绞在一起,双腿交叠,将锦被紧紧地夹着,可压抑变调的声音还是从喉间溢了出去。 闵奴正是这时候进来的,他似是以为攸宁生病了,急忙地唤道:“女郎,女郎!” 攸宁听不清他的声音,也看不清他的面容,还以为是郑王回来了。 她哭着拽住了他的衣袖,哑声说道:“我难受,我好难受。” 闵奴大惊失色,连声唤道:“女郎,您醒醒!”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攸宁已经失去了理智,语调里充斥委屈,“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待我?” 她抬眼看向闵奴,他的嘴唇颤抖,须臾方才说道:“奴……没有不喜欢您。” 方才还委屈得不行的攸宁,此刻却像是被惊天的贺礼砸晕了一样,唇角矜贵又骄傲地扬了起来,她高兴又快乐,眼泪都掉了下来:“啊……” 所谓两情相悦,意深缱绻大抵就是如此场景。 郑王倚靠在门边,心底出奇的冷静。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18. 第十八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9. 第十九章 攸宁的思绪乱作一团,她哭着说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不早点喜欢我?我最近每天都很难受……” 她委屈地想要抓破郑王的手,可她根本没有指甲。 郑王会像对待狸奴一样,用锉刀磨平她的指甲,让她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 想到这里,攸宁更加生气了。 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处在崩溃的边沿,迫切地想要解脱和释放,可郑王却迟迟不肯碰她。 他的面容苍白失血,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怖的存在。 攸宁顺着他的目光仰起头,看见了那倚靠在门边的瘦高男人。 他仍然穿着玄色的礼服,像是刚刚才从宴席上离开。 男人的面容俊美,带着些古典的意蕴,眉眼如若画师工笔勾勒,可眉峰又是极有力道的,鼻梁挺直,薄唇紧抿,透着些漫不经心的冷情,削减了眉眼的柔丽。 是郑王回来了。 那她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攸宁霎时就从纷乱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她满身都是冷汗,掌心与指骨更是如若浸在寒渊里。 她颤抖着松开闵奴的衣袖,连敞开的领口都未来得及遮掩,便跌跌撞撞地下榻跪到了郑王的跟前。 殿内处处都放着柔软的地毯,可门边是没有任何铺垫的。 跪下的那一瞬,攸宁的膝便觉察到了刺骨的冰冷与痛楚。 但她没有任何犹疑,将头颅深深地低了下来。 攸宁的声音沙哑,她急切地说道:“王上,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解释的话语已经到了攸宁的唇边,但郑王却并没有聆听的意思。 他抬起下颌,向闵奴轻声说道:“先退下。” 闵奴能在季公的面前为攸宁挡下沉重的酒器,却并不能在郑王的面前停驻半分。 因为哪怕是片刻的犹疑,都会成为杀死她的致命利器。 郑王的声音低柔,攸宁剧烈跳动的心房却陷进了更深的绝望里。 她倒宁愿他动怒。 郑王没有情绪的时候,远比他带有鲜明怒意时要可怖百倍。 殿外乐声如旧,殿内徒留死寂。 攸宁跪在郑王的身前,克制不住地战栗。 他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她,如若寒霜凝结而成的冷刀,没有感情,没有温度。 就像是在看器皿。 过上元是独属于郑国的传统,这是新年后的第一个节日,也是郑人最看重的一个节日,因上元意味着家庭和睦、团圆美满。 白日的大宴过后,是晚间宗室的家宴。 因十余年前的那场杀戮,郑国宗室的数目比魏国要少许多,兄弟叔伯之间也维持着客气的疏离。 血缘的薄凉在宗室里是那般的明显,倒是夫妻之间和合,颇有几分温情。 郑王孤身立于高台之上,远眺着长青宫的方向,下意识地找寻那缕微弱的光芒。 耳边尽是丝竹管乐,乐伎的歌声与贵族的欢畅声交织在一起,热闹而纷杂。 他蓦地想知道,这时候攸宁睡了没有。 离开永碧宫后郑王也没弄清楚,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在众人惊骇错愕的视线里离席。 在归来的路上,郑王仍在不断地给自己找着借口。 攸宁独自在宫中,若是起了瘾兴许又要用冷水沐浴,他不能令她如此。 再者明日就要离开应都,他也应该陪陪她。 不然她闷得久了又要使小性子,难哄得很。 还有,过段时日要去洛邑,他应当再多提点攸宁几句,好叫她早做准备。 这所有的缘由都是那般的冠冕堂皇。 可它们指向同一个归处——他想念攸宁了。 在这个万家灯火的节日里,郑王还是想有她在身边。 他甘愿为她放下横亘在心底数十年的仇恨,甚至甘愿为她谋划新的身份,好使她能够堂堂正正地在他身边。 本来就是旧人的事,何必让攸宁这个懵懂的女郎背负仇怨? 想清楚这一切的瞬间,郑王是那般的通达。 他甚至想好了,等从魏国回来便带攸宁去洛邑,让她即刻就以王姬的身份出嫁,做长青宫正正经经的主人。 她那般在乎身份仪礼,又一意渴望攀附,应当会很高兴。 但攸宁回报给他的是什么? 郑王的眼底晦暗,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凝着深渊似的冷意。 宫内暖如深春,攸宁却只觉得心底冰寒。 她强撑着看向郑王,膝行向前哀哀地握住他的手,将半边脸都贴入他的掌心,学着季公姬妾的模样,做出最**卑微的乞怜姿态。 “王上,我……我方才是突然起了瘾,”攸宁颤声说道,“意外将那奴仆当做了您,并没有任何逾矩之行。” 她的领口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与雪色的山岳。 美中不足的是那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红痕,一直蔓入到晦暗的深处。 眼见郑王低下头,攸宁近乎是急切地褪下外衣,意图证明清白。 他却按住了她的手。 银戒和青色的玉环相撞,发出肃穆清越的声响。 郑王忽而低笑一声,他轻声说道:“攸宁,你知道吗?” 他身形很高,挡住了所有的光亮,让攸宁没由来地想起那个一丝光也没有的暴雨之夜。 比起动怒,郑王的笑容要恐怖得多。 “当年我撞破你母亲和季公的事时,她也是这样向我诉说的。”郑王声音很轻,“你猜我还会相信第二次吗?” 他微微俯身,拍了拍她的脸颊。 攸宁的眸光晃动,她脸色苍白地仰起了头。 极度的败兴拢在郑王的心头,他是克制到了极致,方才没有抬手扼住攸宁的颈骨。 那些温和的情绪褪得一干二净,最终是没入了渊水里。 他不该心软的。 她跟冉容到底是亲生的母女,哪怕他再如何管教也没有用,这是攸宁血脉里流淌着的卑劣。 在瞧见攸宁畏惧却并不迷茫的神情后,郑王心底更冷。 她可真会演。 大抵是早就从毕顷那里知晓了当年的真相,却一直在伪饰,假装仍不知道冉如是何人。 一模一样的**货色。 郑王神情阴鸷,他的声音是冷的,连吐息也是凉的:“关于冉容的事,你都知道了,是吗?” 他捏起攸宁的下颌:“那你怎么还敢在孤的跟前说谎?” 她不知道。 攸宁一直以为是季公横刀夺爱,抢走了冉容。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是冉容背叛了郑王,主动地搭上了季公。 攸宁浑身的血都在那个瞬间冷了下来,她颤抖着扣住郑王的手腕,哑声说道:“不!王上,我真的没有说谎……” 她拼命地想要解释,可郑王已经没有再听她言语的心情。 镂空的玉球被按入唇中,让她的喉间都发起痛来。 但这只是开始。 攸宁曾以为那个暴雨倾覆的寒夜就已经是极致,当烟火照彻夜空时,她方才知道何为真正的绝望。 应龙的獠牙刺穿花珠,如若毒蛇般嵌入花瓣间。 攸宁的脖颈以一种崩溃的弧度后仰,她的指节无法控制地攥在了一起,掌心被掐出血痕,顺着指骨往下流淌。 泪水摇晃着坠落,怎样都无法止住。 “早就应当如此了。”郑王轻声说道,“孤纵着你,不代表你就可以去做旁人的狗。” 这话语太肮脏了。 充斥狠戾与折辱的意味,怀着恶欲的情绪被宣泄而出,像是尖锐的锋刃划开了攸宁最后的底线。 寻死的念头第一次生出,但下一瞬就被痛苦的情绪夺走生长的空间。 太疼了。 攸宁的眼前阵阵发黑,郑王漫不经心地给她用药,未曾被人到访过的密地被轻易地破开,流出大量比血更令人感到痛楚的汁水。 快乐的情绪比痛苦更可怕,更令人寻不到理智的边界。 郑王低笑一声,他冷眼看着她的挣扎,绝望,崩溃,而后慢条斯理地掌住牡丹的纹路,将她拉入更深的渊水里。 或许大巫所言说的地狱便是如此。 攸宁数不清她昏过去了多少次。 她只知道当玉球被取出的时候,她连合上唇瓣的气力都没有了。 梦魇中也满是灼烧的火焰,她感到疼,感到深重的痛苦,一直在渴求母亲的怀抱,可她走得腿脚都要断掉,仍然没有找寻到虞夫人的身影。 最终是那个与她生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女人过来了。 冉容掐住她的脖颈,声音嘶哑地说道:“为什么你要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你,我何须背叛郑王,何须嫁给季公?” 冉容浅色的眼眸狰狞,满是浓重的恨意。 攸宁并不知道那段往事,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只知道在那一刻,她已经哭到干涩的眼睛里又涌出了泪水。 攸宁绝望地从梦魇里挣出来,宫内全部都是医官,他们紧张又惊喜地看向苏醒的她。 但她看不见这么些人,她只看得见郑王。 他坐在交椅上,视线垂落在简牍上,朱笔被夹在修长白皙的指节间,没由来地蕴着些冰冷的意味。 攸宁不知道的是,她昏过去了多久,郑王就陪在她身边多久。 他一夜未眠,不知动过几回怒,满溢的戾气翻涌,跪在宫殿内外的奴仆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郑王的情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如此暴戾过。 自从这个年轻美丽的女郎来到长青宫后,郑王的脾气比他尚为储君时还要更好。 医官战战兢兢,眼见攸宁苏醒,方才敢看向他。 郑王的眉宇总算稍稍舒展,他缓步走过来,如女子般柔软的手抬起,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下一瞬,尚且虚弱的攸宁狠狠地打开了他的手。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落在长青宫内,就像是平地而起的惊雷。 攸宁的眼底是与郑王如出一辙的深冷戾气,她哑声说道:“我不欠你的,妫允。”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19. 第十九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0. 第二十章 攸宁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直直地看向郑王,眼底尽是阴冷的戾气。 任谁也没有想到,攸宁竟会敢如此待郑王。 那些隐晦的秘闻是足以杀**的,哪怕是近侍的奴仆与医官也深感恐惧。 郑王是何等尊贵的人? 两国的国君,自幼握权柄、掌生杀予夺,连乡野里的垂髫小儿都明白他是怎样厉害的人物。 攸宁打开的不是郑王的手,而是他作为王的崇高。 一个以色侍人的**,究竟是生了何种的勇气才敢如此对待她所侍奉的君主? 但郑王恍若未闻。 他强硬地扣住攸宁的手腕,声音压得很低:“先别闹,你在生病。” 郑王的容色依然沉静,只是扣住攸宁手腕的气力却在逐渐加重,带着些细微的、不愿流露出来的戾气。 攸宁不想被他攥住手腕,她像是张牙舞爪的狸奴,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你放开我!” 她的确在生病,拼尽全力的挣扎轻易地便被压了下来。 郑王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此时他却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耐心:“别闹。” “没有你这样的人。”攸宁哑声说道,“你不就是想让我死吗?现在假惺惺地让医官过来做什么?好继续折辱我吗?” “我真的不明白,妫允……”她扯着嗓子说道,“你为什么要把仇怨和恨意全都发泄到我的身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攸宁说着的是愠怒的、怨怼的话语。 但郑王心头却陡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比起声声的疏离恭敬“王上”,倒是这样怀着恨意的“妫允”更为自然。 然而这情绪转瞬即逝。 因为攸宁挣动得厉害,郑王一抬眼,她的半边身子都要倾到床榻之外。 应都寒冷,与宫室常建在高处一样,郑国的床榻也比其余诸国要高得多,乍然坠地并不是件小事。 眼见攸宁快要摔落,郑王一把攥住她的腰身,他的神情明显地带了怒意:“先别闹,攸宁!” 她没有消停下来,声音沙哑地喊道:“你觉得我是在闹吗?” 郑王的神情有些微冷,他的默然便是回答。 攸宁怔怔的,她突然想起一种很遥远的心情。 或许是面对季公,或许是面对赢孙。 他们以尊长的身份,高高在上地俯瞰她,将她竭力的呼救当作孩童的吵闹,冷漠地像个旁观者,静静地观望着她的崩溃与恐慌。 是了,是晏宁给她下药、意图强/暴她的那一次。 她的颈骨都被晏宁掐出了青紫的痕印,跌跌撞撞地前来寻求帮助,可季公或是赢孙仍在与人饮酒,他们平静凉薄地说道:“到别处玩去,别在我的跟前闹。” 哪怕是事后,晏宁也没有受到任何的责罚。 反倒是攸宁,被送到了别院。 攸宁刻意强迫自己忘记那时的绝望与无措,她甚至背地里找过一次大巫,大巫执着玉石渡走她的困厄,告诉她记忆已经离开,她再也不会痛苦了。 这是很美好的祝愿。 可事实是那天的事从未有一时半刻离开过攸宁的脑海,并在沦为郑王的禁脔后一次次地复苏、觉醒,变成缠绕在她脖颈上的套索。 攸宁的肩头在挣动的过程中裸露了出来,深重的痕印一晃而过,纷杂得近乎骇人,但没有人敢抬眼看她。 她满身都是戾气,色泽清浅的眸子发着红,像是浸透了血。 在郑王抬手,意欲为她理正外衣的时候,攸宁突然便哭了出来:“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 眼泪和哭声是最没有效力的武器,更类似于一种无望的宣泄,因为深重的痛苦不能再全部存放在胸腔里。 它已经超越了承受的界限。 她的指节按在颈骨上,崩溃地想要掐断自己的喉管。 郑王瞳孔紧缩了一瞬,他冷声说道:“都退下。” 他强硬地按住攸宁,然后将大氅披在了她的肩头,意欲把攸宁整个人往怀里带。 可攸宁会错了意思。 她没有任何的忍让,也没有任何的理智,抬手便打落了郑王手中的外衣,而后紧扣着他的腕骨,带着戾气说道:“你要在这里……吗?” 那用词太尖锐,也太直白。 郑王的手背白皙,红痕昭然,隐约已经蕴着些血色。 但他没有言语,只是看着正在飞速后退的医官与仆从们,又厉声说了一遍:“听不懂吗?都退下!” 郑王的怒意是那般的冷戾,他紧揽着攸宁,似是保护,又似是全然的禁锢。 那腰身纤细,被人攥着时比花枝还更为易折。 “谁都好,来救救我吧……”攸宁像是被笼罩在一片黑暗的阴影里,可即便她声嘶力竭地求救,也不会被应允听见。 医官和仆从们快步地向后退着,连眉梢都不敢抬起。 这个女郎到底是什么身份,在长青宫侍候过的医官与仆从里没有谁是不知道的。 郑王疼爱她溺宠她,却也折辱她摧残她。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无人能够解救她,更无人能够为她带来奥援。 哪怕是一瓶简单的伤药,都要经过郑王的首肯才能送到她的身边。 一点点简单的善意,都会令攸宁露出笑颜,任谁见了那欢悦的神色,都无法不感到动容。 但郑王不会。 他留下攸宁的性命,就是为了彻底地摧折她、驯化她,这远比直接杀死一个人要更残忍得多。 而在这场盛大的复仇里,所有人都是帮凶。 医官和仆从们无声快速地退了下去,但那如怨如诉的哭声依然像是梦魇,残留在每一个人的心口,更无望的是这哭声不被准允记忆下来。 哪怕是以细微言语、片段字句的形式。 或许在许多年后的某一个夜晚,惶惶的泪水从亲故的眼中落下,封存的回忆才能够苏醒,化作燎原的悔恨开始灼烧。 攸宁凝眸看向他们离开的背影,紧攥着的手慢慢地松开,无望地垂落下来。 在众人离开后,本就死寂的长青宫陷入了更深的渊水里。 气息仿佛不会流动,而是凝在一处的。 又冷又阴沉。 攸宁不想要再落下泪水,但翻涌的情绪让她止不住地想哭:“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你还想要我怎么偿还他们的罪责?” 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隐约有些喘不上气的征兆。 “先冷静冷静,攸宁。”郑王低声说道。 他俯身抚上了她的后背,但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触碰,攸宁便不能忍受:“我很难受……” 她浅色的眼眸通红,浸透了悲伤和绝望,隐约带着点恐惧,可身体还是会下意识地向郑王打开,甚至会为他变得丰沛莹润。 郑王的指节顿住,他压着情绪说道:“我知道,攸宁。” “先别害怕,好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并不自然,而是刻意压得低低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攸宁本就在病中,又哭得累了。 她无力地靠在郑王的怀里,柔软的腿骨向下滑落,被他的膝轻易地分开,她倒也顺从,慢慢地屈起了膝,不知是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外衣。 但郑王生不出绮念。 一夜躁郁的等待足够郑王恢复冷静。 五更时分,在医官跪地的刹那,他心底生出了前所未有过的慌乱与无措。 哪怕是医官在长青宫内手舞足蹈地犯疯病,都比他们诚惶诚恐地跪地让郑王更为满意。 他不是个好的病人,更不是个好的病人陪伴者。 郑王时常将怒意发泄到医官的身上,这昭然的迁怒让他们更加惶恐,也更加拼命。 可从神明的手里夺人从来不是易事,哪怕他是两个强盛国度的君主。 郑王再没有顾忌,他紧紧地握着攸宁冰凉的手,缓缓地阖上了眼。 在某一个时刻他曾经想过,就算攸宁真的在他的宫殿内与那个低贱的奴仆媾和也没什么。 只要她还活着。 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给她的,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原谅她的。 可攸宁没有做那些事,这比她做了那些事要更为恐怖。 真正做了恶事的人不会是这个反应,更不会如此的绝望与崩溃。 昨夜在用上那玉球的时候,郑王就知道他的心绪是乱的,他当场撞破她与旁人倾诉衷肠,竟会不敢听她的解释。 因为他在害怕。 害怕攸宁说谎骗他,更怕她承认她的确爱那个低贱的奴仆。 郑王竭力轻柔地将攸宁抱在怀里,他低声说道:“能听我说些话吗,攸宁?” 他的语调很和柔,几乎带着些诱哄的意味了。 可攸宁并不能平静地聆听,她哑着声说道:“我真的难受,妫允。” 她抬起眼眸,原本浸透了戾气的眼里翻涌起另一种情绪。 郑王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按住了攸宁的手腕。 烈火在灼烧。 本就严重的瘾在昨夜频繁地用过药后,变得更加可怖。 半支瓷瓶的药都被用尽,深色的药丸被碾进花泥里,化作无边的欢愉与满溢的汁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流淌。 自从意识到这瘾是因何而起后,攸宁便发疯地渴望躲避郑王。 但只要一想到他、一看到他、一触碰到他,那埋藏在魂魄深处的瘾便会开始剧烈地燃烧。 柔软的绸缎顺着臀根滑落,无声息地坠在足边。 缭绕的樱色泛着熟红,隐约带着被咬破的血痂,生香的玉骨浓艳秀丽,处处都是被晕染过的绛痕。 攸宁哭着喘气,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像兽类。 可是她没法控制。 应龙的獠牙是尖锐的,将那娇贵的牡丹芯子搅弄得一片泥泞,含着暗红色水光的花瓣颤抖,沁出彻骨的香气。 昨夜攸宁有多崩溃,现今她就有多庆幸。 快乐的情绪来得既突然又简单,虽然太过疯狂,也太过难以承受。 她紧紧地攀住郑王的肩头,将他的后肩掐出血痕,腿根颤抖,渴望更多的救赎。 但郑王没有再陪伴攸宁,他的声音低哑,有些压抑疯狂的意味:“把这个瘾戒掉,攸宁。” 他的语调冷酷,远比当时伤害她时还要更为无情。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20. 第二十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1. 第二十一章 郑王说得倒是轻松,现在不是他强硬地给她用药、逼迫她敞开的时候了。 攸宁怎么能答应? 烈火在疯狂地灼烧,灵魂亟待解脱。 攸宁将腿根贴在郑王的膝上,弱腰摇晃,来回地蹭着。 她不需要郑王,仅仅是应龙的纷杂纹绣便能让她感到满足。 应龙衔尾,如蛇一般缠绕着攸宁,獠牙,尾根,利爪,无一不是悦然情绪的来源。 在青君妫筠尚未受封的时候,应龙就是郑人的图腾,至少在郑国,无人敢言说应龙性淫。 但事实是应龙不仅性淫,还会让被它裹挟的人也变得如此。 从耽于欲念,到丧失理智,中间甚至没有清晰的过渡。 攸宁微眯着眸子,唇瓣也泛着莹润的水光。 “攸宁!”郑王的脸色难看,他攥住攸宁的手腕,眸底满是戾气,直想要将那献药的医官杀掉,然而转念一想,令人献药的不是他自己还能是谁? 道德对郑王而言是虚无缥缈的约束,那是君主予以臣子的规训,与君主自己是没有半分干系的。 但此刻他还是体察到了那种难言的感触。 郑王深吸了一口气,他紧扣着攸宁的手腕,将她桎梏在怀中。 他吻了吻她的眉心,放轻语调:“不行,攸宁。” 然而郑王冷酷与充斥戾气的神情依然没有改变。 杀夺的欲/望是无法扼制的,在更多时候,甚至远胜于掠取的欲念。 可沉浸在应龙怀抱中的攸宁不能理解,她抬起头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她的声音细弱低哑,令人想起在井水里湃过的甘甜瓜果。 偏生又透着蛊惑和怪异到极致的天真懵懂,既有着攸宁清醒时的虚伪矫饰,又有着被支配时的浓郁欲念。 两相交织,混同尘光。 攸宁抬起眼眸,反反复复地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妫允?” 允,信也。 本意为诚信,可先代郑王在为郑王取名的时候,选的允从、符合之意,他不满意那位尊贵崇高的魏国公主,不满她的做派与品行,也不满她的儿子、他的储君。 郑王第一次觉得这怀着恶意规训的名讳是悦耳动听的。 他声音低哑,克制地说道:“你在生病。” 但这解释无疑是苍白的,不论是按在她腰间的手,也是眸底的晦暗恶欲,都在暗示着另一个答案。 “啊……我生病了呀。”攸宁的眸光摇晃,似是有些委屈。 可那眉梢却带着鲜明的媚意,她已经被浸润得像是一腔青玉,却仍然在渴求更多。 郑王的眼幽深而无光,他轻缓地禁锢住攸宁:“是的,你在生病,攸宁。” 她乖乖地低下了头,唯有唇边还在低低地溢出吟声,禁不住地渴望,腿根摩挲着应龙的纹绣,悄无声息地绷直了脚背。 这药无疑是极有效力的,攸宁不再怨恨,也不再有任何出格的念头。 但却太过怪异。 她就仿佛已经全然被肉/欲所支配,已经没有了独立的自我。 在攸宁快要获得解脱的前一刻,郑王将她掐抱了起来。 她胡乱地蹬着脚,难过地直掉眼泪。 攸宁的脸庞湿漉漉的,眸子湿漉漉的,薄纱似的裙摆也湿漉漉的,连流苏都满溢着花汁。 她比前几日更多地丧失了理智,怯怯地哭道:“真的不可以吗,父王?” 郑王额侧的穴位突突地作痛。 有什么可怖的烈火灼烧到了他的心头。 天色已经大亮,前往魏国的车驾整装待发。 然而直到日升中天,郑王的王令才自长青宫中发出,群臣哗然。 仲媪跪在殿前,近乎是带着哀戚的语调劝告道:“王上,此女必为国祸!绝不可再留!” 郑王敛了敛衣袍,目光冷淡,只低声向侍从官吩咐道:“将那献药的医官夷族。” 所谓女祸,乱政倾国者也。 以容色、宠爱干预君王喜怒,动摇国本,其肇始便是政令的冗乱,继而祸国殃民,最后酿成生灵涂炭的灾世。 从前厉公的母亲便是如此。 后来的冉容也是如此。 * 天色昏黑,冷月寂寂。 攸宁清醒过来得很迟,她浑身都疼,脑海里更是如若被尖刺贯穿,几乎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昏迷还是熟睡。 满身都是热汗,她掀开帷帐,烦躁地想要下榻沐浴。 可片刻后,攸宁才发觉小腹仍是饱胀的。 内里也盈满了玉石,几乎像是盛放青玉的器皿。 攸宁的手指紧攥着床帐,美丽的面容微微扭曲,脑中“轰”地发出阵阵的鸣声,薄薄的脸皮泛起深红,宛若炸裂开的新花。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不知道该先做什么。 但下一刻郑王便走了过来。 他没有着正装,衣袂翻飞,俊美清贵,瞧着似是心情不错,唯有眉梢透着冷峭之意。 攸宁的情绪已经发泄过一回,不似刚刚苏醒时那般躁郁,但也决计称不上好。 她紧攥着手指,错开了郑王的视线,脸颊也渐渐变得冰冷。 郑王无声息地走近,目光轻扫过她的脸庞与身躯。 攸宁坐在床榻上,衣裙的流苏垂落,隐约遮掩住腿侧的深红浅红,但小腿上的指痕和掐痕是挡不住的,蝉衣挡住了那抹玉色,但微微鼓起的小腹是没法遮掩的。 她垂下眼帘,仍如往日那般低眸,但眉峰蕴着昭然的倔强。 既没有问候的准备,也没有沟通的作态。 可郑王并没有任何动怒的意思。 他微微俯身,摸了摸攸宁的额头与脸颊,低声问道:“好些了吗?还有何处不舒服?” 她避开他的手,默然不语,抬脚就想要从床榻上跳下去。 郑王不着痕迹地按住攸宁的腰身,将她抱回到床上。 他身形瘦高,投下的阴影便能将光全都遮挡住。 尽管殿内的烛光已经极尽微弱。 “别生气了,好吗?”郑王低声诱哄道。 他的话语里微微蕴着些疼宠的意味,就像是再跟任性的孩子说话。 郑王轻声说道:“先前的事是孤错了,误会攸宁,还那样待你。” 攸宁咬着唇,并不肯理会他。 她倔强地别过脸,手甚至也按住了郑王的腕骨。 郑王倒也没有觉得被落面子,他轻声说道:“那献药的医官我已经夷族了,去魏国的行程也推迟了。” 他或许这辈子都没有向人邀功过,以至于口吻仍是那般的高高在上,也没有令人感到快慰的意思。 攸宁被郑王摧折得久了。 伊始她还会为他的嗜杀成性感到悚然,现今她的心底已经没什么波动了,就算他拎着闵奴的头颅过来,她或许也不会改变神情。 毕竟**,就再也不用侍候这样疯狂的君主了。 倒是他们这些活着的人,不知何时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 “所以你想说什么?”攸宁冷漠地抬起眼,“要我感激你的爱宠与照料吗?” 郑王的神情微微一怔。 他抬起的指节顿住,最后落在了攸宁的脸颊旁:“孤不是那个意思。” 轻柔,缓慢,甚至有些舍不得碰她的意思。 这一瞬间的迟疑被攸宁紧紧地抓住了。 她仰起脸庞,声音很轻地说道:“王上,您要是真的想待我好,就放了我吧。” 攸宁的眸色清浅,蕴着些空明的美感,她用手指攥住郑王的衣袖,轻轻地握紧,既楚楚可怜,又倔强顽强,少有男人能经得住这般的蛊惑。 但郑王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虚伪这个词用在攸宁的身上再合适不过。 她待人没有一丝真情,最是能屈能伸,也最擅长顺着杆往上爬。 郑王已不再忌讳攸宁的虚伪,但她的言辞却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放了她?她到底在异想天开什么? 郑王按捺住脾气,他低声说道:“怎么?要孤将仲媪也杀了,你才能满意吗?” 攸宁并没有以退为进的意思,更没有用逃离来换取更多宠爱的意思。 她冷眼看向郑王,抬声说道:“妫允,你搞清楚,你想杀谁都与我没关系,不必拿着我的名号**。” 尽管不知道外间的风雨,攸宁本能地对此感到厌烦。 从前季公总言说她是灾祸,就好像是她的美丽引诱蛊惑了晏宁,而不是他发疯欲图染指亲阿姊的容颜一样。 更荒唐的是,郑王如此还是因为她的容颜肖似母亲。 这更令攸宁感到作呕。 她拨开郑王的手,再度想要自床榻上下去。 郑王的面容沉在阴影之下,看不出情绪,他只是紧紧地扣着攸宁的手腕,将那深重的红痕加得更重。 这样的僵持没有任何意思。 攸宁垂下眸子,看向他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 “孤没有杀你那奴仆。”郑王突然低声说道。 这才是服软的意思。 这才是恰当的说话方式。 攸宁陡地觉察到一种怪异的满足,但她不希望任何的情绪出现流露,哪怕是细微的视线摇晃。 她强撑着说道:“我们都是王上的奴,生杀自然由您处置。” 郑王向后倚靠,他将攸宁揽在怀里,低声呢喃般说道:“倘若我说,我想让你与我共掌生杀予夺呢?” 攸宁神情震动。 她不再能维持面上的平静,色泽清浅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 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攸宁僵硬地说道,“不过是拿来做替代品罢了,私底下囚着还不够吗?何必要摆上台面?” 郑王掐着她的下颌,声音倏然冷了下来:“你在说什么?” 不是他将她做母亲的替身吗?他怎么好像全然不知道这回事一样? 攸宁突然觉得有些冷,她下意识地就想要逃开,但郑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腰身,声音冷得仿佛自地府中而出:“什么替代品,攸宁?” 他强迫她抬起眼。 压抑的疯狂在两人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变得那般的清晰明了。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21. 第二十一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二十二章 沉沦 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危险的情绪在快速地攀升,攸宁本能地渴望逃离,她像案板上的游鱼般喘着气,耳边尽是粘稠的水声和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响。 混乱交错,吊诡悦耳。 竟有些像是雅乐的曲调。 “没人将你当替代品。”郑王声音很轻,“我从未爱过冉容,我们之间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更遑论是拿你做她的替代品。” 怜惜和柔软的情愫是一起流溢出来的。 郑王俯下身,吻了吻她的眉梢眼尾,动作轻得像是忽然停驻的蝴蝶。 “没人告诉过你吗?”他语调轻转,“你跟她除却容貌,无半分的相似,攸宁就只是攸宁。” 郑王的薄唇微扬,接着是细碎的吻在她的心口。 攸宁最受不得他这幅温柔作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跃动着,将她往那个危险的深渊里面拽去。 好在郑王的柔情没有停留太久。 他撩起攸宁汗湿的发丝,眸色晦暗,充斥掠夺与占有的意味:“我只是想知道,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郑王不喜欢她跟外人接触,更不喜欢其他人的言辞影响到她。 肉/体,思想,灵魂,都须得是统统属于他的,才能让郑王得到满足。 他就像个贪得无厌的异兽。 攸宁沙哑着嗓子说道:“真的就是毕顷,他要杀我前说的……” 她的眸光闪动,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像是在求他别问了。 或许连攸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但郑王能够轻易听出她说谎时的腔调,正如他能一眼窥破她伪饰、害怕时的神情。 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她这样护着? 郑王的眼神微冷,他的声调微微拉长,带着些长辈般的低斥意味,只是语调仍旧轻柔:“又在说谎,攸宁。” 但他的语调有多轻柔,做的事就有多狠。 攸宁感觉她快要死了,郑王的性子阴晴不定得厉害,前言还在低声哄她,后语就能直接开始刑讯。 无数的烟花在眼前炸开,她的指节控制不住地攥到一起。 应龙缠绕在攸宁的周身,将她往深渊里带去,沉沦是不可避免的,在很久之前她就明白,比起痛苦,还是快乐的情绪要更恐怖,更让人容易沦陷。 太多了,也太满了。 攸宁死死地咬住唇,可还是有尖锐的哭腔泄了出来。 在往日这些小动作都是忤逆,都值得一场惩诫,但此刻郑王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他腕骨微动,漫不经心地挑动着攸宁的神经:“我再问一遍,谁告诉你的?” 快乐是没有限度的。 攸宁惧怕痛苦,但是也很能够承受痛苦,反倒是快乐的情绪让她更加难以忍受。 郑王少年时势弱,于峭壁刀尖行走,未尝领略过情爱的剜心,可他也知晓如攸宁这个年岁的孩子最容易误入歧途。 他们是无法抵御快乐的,甚至为了得到快乐肯与恶鬼做交易。 攸宁的朱唇张开,她大喘着气,洁白的贝齿控制不住地咬住郑王的肩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像是晶莹的玉石。 她也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但她就是不想告诉郑王。 “真的只有毕顷……”攸宁哭着说道,“没有别的人了……” 她是那样的坚持,就好像说出真相会让她陷在渊水里一样。 郑王有很多法子撬开攸宁的唇,可低头看向她薄薄的、哭得肿起的眼皮时,愠怒的情绪却在悄无声息地下沉,变幻为怜意与疼惜。 又让她哭了。 尽管这是快乐的泪水。 * 郑王还是极快地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那位南宫的主事宫人被带到跟前时,攸宁便明白郑王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他的敏锐与强大的记忆力是恐怖的,哪怕攸宁连死去的毕顷都不供出来,郑王照样能将事情查清楚。 在南宫的后几天,她的确表现得太明显了些。 郑王当时真的以为她是丢了青色玉环难过,不代表他会将此事彻底抛之脑后。 攸宁放下手中的简牍,静默地抬起了眼。 侍从官和奴仆将那宫人带上前,她的容色依然美丽,却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气。 眼瞳浓黑凄厉,还带着强烈的妒意,她因被堵上了嘴,方才没有发出尖锐的声响。 但攸宁看着她,只觉得悲哀。 这个人比季公的姬妾们更可怜,她是真的在爱着郑王,用尽青春年华,蹉跎浮薄余生,最后的下场却竟是被流放到南宫,还不如仲媪更为体面。 更因一句失言之语,沦落到这个地步。 侍从官谦恭地说道:“少君,王上请您做定夺,此人是斩首还是处以极刑?” 少君,即为小君也,是诸侯之妻的称谓。 郑王已经打定主意要立攸宁为王后,虽然仪礼还未进行,文书也还未下达,但近侍的这群人精早已纷纷改口。 可攸宁并不喜欢。 攸宁生在季公的府邸,长在季公的府邸,自小就明白她的婚事注定是无法自己做主的,她也对此没有什么奢求妄想。 可想到接下来要和郑王纠缠一生,她还是会觉察到本能的反感与痛苦。 就好像是一个金笼,哪怕布置得再华美精致,也不会有人想要住进去。 做以色侍人的女奴,都尚有易主的可能。 但做郑王这样强势君王的王后,可就再无退路了,哪怕是死,郑王大抵都要带着她一道死。 攸宁低眸看向那被绑缚住的美丽宫人,心情愈加烦乱,她轻声说道:“让我和她再说几句话吧。” 侍从官面露为难。 郑王不喜少君与外人接触,连奴仆们要说什么话都有限制,更别说是与这样的罪人了。 可行走内庭,少君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 都说这位最是宽仁和柔好相处,哪成想第一回见面她就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侍从官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压低声说道:“少君,此事不是不成,但仆是要向王上汇报的。” 攸宁摆了摆手,她轻声道:“要我给你取笔简吗?” 侍从官紧忙说道:“这倒不必少君,您随意便是。” 枷锁没有被卸下,但那宫人的唇总算得以张开,她的眼里满是怨毒,恨意滔天:“冉容,你不得好死!” 她已经丧失理智了。 侍从官的脸色也瞬时变得惶恐起来,急忙就将她的嘴又堵上了。 攸宁突然有些败兴,也是,依照郑王做事的狠戾手段,怎么会留下疏漏,让她问出些什么呢? 但攸宁还是垂眸,仔细地向那宫人的面容看去。 她生得美丽,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饱含憎恨,却仍旧是美丽的,幽深,不见底,像是深渊,据说冉容就生了这样的一双眼。 被她看过来的时候,会让人有被潜在暗处的蛇盯上的恐惧。 攸宁处处生得像冉容,唯有眼睛是不一样的。 她呢喃般地说道:“你的愿望实现了,她的确没能好死。” 攸宁的声音很缥缈,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回到后殿:“还是斩首吧,利落些。” * 郑王回来的时候,攸宁仍然在翻看简牍。 记录旧事的文书琐碎,而且有太多隐晦不可言说的东西。 冉容当年是恶死。 季公焚毁了所有的痕迹,并将知晓祸事的人屠戮殆尽,这有意的遮掩更令攸宁心里不安。 那到底是她的生身母亲,渴望知道更多是她的本能。 郑王肯定是都知道的,但她没法问他。 眼见郑王归来,攸宁旋即将简牍收整起来,起身为他更衣。 她的容颜美丽,眉心微蹙时有一种别样的脆弱感,仿佛易碎的琉璃。 郑王的手指轻轻地落在攸宁纤细的颈侧,嗓音低哑地问道:“还难受吗?” 他们二人的相处方式近来极是古怪。 郑王没再总迫使她跪着,宫人和奴仆也都恭敬地唤她少君。 但攸宁却知道,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是平等的。 就比如此刻,被应龙獠牙衔咬的花珠,以及被玉石盈满的内里,都在无声息地告诉她哪怕身着王后的华服,她依然只会是郑王的禁脔与私有品。 再比如之前他还想着要她戒掉瘾,现在又没这个打算了。 攸宁执起郑王的手,慢慢地含住他的指节,用行动将答案说予他。 郑王比之前要爱护她许多,可也不会容忍她的忤逆。 他的指节修长柔软,但捣入到唇舌的深处时也并不好受。 攸宁闷哼出声,长长的睫毛上也沾上了泪珠。 郑王倾身,声音微哑地说道:“别哭。” 他将指节退了出去,攸宁微喘着气,她执拗地抓着他的腕骨,用嫣红的舌尖一寸寸舔过他的手指。 郑王低笑一声:“我离开后,你该怎样办呢?” “还能怎么办?”攸宁任由他攥住脚踝,声调微抬,“自然是想着您,然后……” 郑王去魏国的行程推迟,但并不会取消。 他微微垂首,侧耳倾听她坦诚又……至极的话语。 他们之间的相处极为怪诞,倒是在这个时候多些真实,因攸宁抗拒不了快乐的情绪,甚至可以说时常溃不成军。 痛苦中的绝望坚持,都比不过一瞬间的快乐。 郑王从前便喜欢在这时候逼她开口,现今听她主动吐露,更觉悦然。 “只有我不在郑国的时候方可用。”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攸宁的臀肉,淡声告诫道,“若是其余时候敢用,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攸宁怕疼,更怕羞。 她扣住郑王的手腕,哑声说道:“知道了,王上。” 烛火摇曳,来回地浮动。 攸宁仰着脖颈,身躯紧绷着,正当她以为快可以去沐浴的时候,那扇隐密的门再度被扣响了。 郑王的手落在她的颈侧,声音很轻地说道:“我们要一个孩子吧,攸宁。” 这个曾经绝不允她有孕的男人,此刻想到了未来。 可他到底是想要一个孩子,还是想要给她的灵魂加一道锁链? 攸宁垂眸不语,许久以后她摊开手,才发觉掌心尽是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太忙了555,但又实在不想写得草率,更新可能不太稳定,大家先别追连载,囤一囤再康叭!后面还有一波大的狗血!男主估计还得发发疯(bushi感谢在2023-10-2723:23:18~2023-10-3022:4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hine8瓶;孤寡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长湦 的《被迫成为替身后》最快更新 第二十二章 沉沦 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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