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病弱不可弃》 1. 泽水困 陶有言双手捧着一个老漆斑驳的旧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裹满蜡油的烛台和一老碗,老碗里黑中泛绿的粘稠浓液腥臭掀人。 他自己也不知这碗中的东西是什么,只是按照师父的吩咐,每日照例端着这碗闻着都想吐的东西走到幽深潮湿的地窖中,把这碗东西喂给地窖里的那个人。 要说那是个人其实有些勉强,但它又确实有点儿人的轮廓。 照师父的说法,那是个走了邪道的诡修,为了提升修为吞食了不少妖物和修士,甚至连魔都吃,所以才会长得那么古怪。 陶有言压着呼吸缓缓走下台阶,潮湿与恶臭扑面而来,他习惯性地咒骂了几句。 又突然觉得自己都快成玄门的准弟子了,这么咒骂多少有失水准。 他干咳了两声,腾出一只手来理了理打满补丁的衣襟,昂起头来,拿起几分姿态,脚踏四方步往地窖深处走去。 地窖深处是用一些烂木材在三面土窖墙前钉出的一个牢房。 陶有言将烛台拿起来顺着牢房的缝隙往进探了探,见那个小小的身影正窝在墙角处在地上悉悉索索地划着什么。 似乎察觉到光影的临近,它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纵是这么每日一面地见了三年,陶有言的心还是猝然一紧,背上冷汗不由自主地被激了出来。 他尽力压住这种不适感,将牢门打开走到它身边。 它长着几只血红大眼的脚边落着三个用泥捏成的小泥片,圆圆的,类铜钱,一面掐着印,一面光滑平整。 那几只血红大眼看向他,空洞地眨啊眨。 地上有几道或长或短的横线,它方才应该就是在划这个。 陶有言在师父的书上见过这种横线,也在算命先生的小摊上见过这种横线。 他知道那叫卦,却看不出是什么卦相,因为师父说这几年仙缘未至,还不是教他学道的时候。 他一个好后生学不到这等好东西,偏这害人的诡修学了自后还到处害人,这让他有些不好受,伸手从它背后拔下来一株开着白花的水毒芹。 它哀嚎了一声,水毒芹细细的根须带着血肉掉在地上,脓血从它背上的那个血洞里流淌下来。 满背的花花草草受此浇灌,皆摇头摆脑地振奋起了精神。 陶有言差点吐了出来,他根本想不出这个满身不是花草眼睛,就是畸形手足的东西以前当人的时候到底长什么样儿。 陶有言曾经想过她面前那乱糟糟的黑发和从头顶倒垂的那灵芝看一看她的模样,但是终究还是忍住了,因为怕碰坏了那颗血色大灵芝。 他向来不喜欢在这里浪费时间,多待一刻都嫌晦气,只得拿起大碗,搭好漏斗,将那碗东西顺着她脖颈上插着的一根细竹筒灌了进去。 许是这么灌多少是有些疼的,它低低地呜咽了几声。 露着点儿白骨尖儿的十指拼命地张开又攥紧,呈现出极端痛苦下的微微震颤,血液混着尘土滴了一二滴。 灌完之后,陶有言收了碗,转身过身去拿烛台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一双黑布长靴。 他眸中一喜,抬起头看着眼前出尘脱俗的男子,欣喜地唤道:“师父。” 男子朝他点了点头,说道:“有言,今日已是你仙缘到来的时候了,我特来恭喜你。” 等了三年终于迎来了这一日,陶有言简直狂喜。 他也顾不上身处地窖之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便拜,口中言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男子说道:“先有一事得交你去办,你可熟悉这云京城?” 陶有言再一拜,才道:“师父,弟子祖上几代都是云京中人,以前还有些家世,只是而今没落了些,不甚体面,让师父见笑了,但弟子对云京城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男子笑道:“这些都是外物,不必在意,你既是云京中人,可知晓颜逸、江映云夫妇二人?” 陶有言立即振奋精神道:“弟子自然听说过,二十三年前云京妖祸,正是颜氏夫妇二人抵死相抗,才等到天衍宗掌门裴寒舟前来斩妖。 那时江夫人身怀六甲,还是她将弟子和家人拽进聚灵阵中,弟子全家才得以活命的,只是夫人她......腹中婴孩被妖物活剖,夫人也身死道消了。” 男子看了一眼那角落阴影中那麻木不堪的身影,遗憾地叹息道:“真是可惜,而今裴掌门之子濒死,裴掌门为救他以血为养,一夜白发,修为亦或有损。 当年天衍宗屠魔无数,而今魔族残部杀上天衍宗,我也要去看看了......” 陶有言生怕师父不带自己,忙说道:“师父,您要交代弟子去办何事?” 男子并不先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回首看了一眼地窖入口处满是尘埃的木梯,说道:“你先到那边站一站。” 陶有言依言走到入口处的木梯下,许是师父下来时未曾将地窖口的木盖盖好,一道天光从两扇木盖正中的位置投入黑暗之中,落在他肩上。 他挪了挪脚步仰头看去,天光便斩在他眉心正中处。 他听到地牢那边破漏的悲鸣经久不止,可那里豆烛微微,只能看到师父投映在墙角的高大身影。 他看到师父将带血的硕大灵芝装入一个小小的锦囊之中,还有许许多多难看或好看的花花草草,畸肢怪眼。 这三年都是如此,师父会定期来摘走它身上的灵株,但从未摘过那灵芝。 “有言,过来。” 陶有言咽了咽口水滋润了一下干涸的嗓子。 男子凭空取出一柄剑递给他,温声说道:“我既要往天衍宗去,这邪残诡道死期亦至,不必再耗费灵药续命了,她吸了别人不少修为,这具身体好歹还能练成丹药治病救人,也算是消了她的罪孽。 你练练胆,将她头颅斩下,再将她带去虞家交给虞照,就说帮他即将进门的夫人治病用的。” 陶有言接过剑,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满身都是大片模糊血洞的身躯。 他战战兢兢地看了眼它头顶上冒着黑红血水的血洞,目光落到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时,才见那竟是位年轻女子。 “师父,您让弟子杀这诡修邪道,弟子当然愿意。只是当年虞十二郎与颜姑娘成婚当夜跟如今这位新夫人私奔,颜姑娘因此身死,弟子倒想这新夫人病死算了。” 男子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大约是因为他竟敢反驳。 陶有言马上改口道:“弟子遵命,只是不知会不会溅血,还请师父您避让一二。” 男子抬眼看着角落里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执剑起身的陶有言,冷言道:“不必避让......世人之宿命无常啊,值得一观。” 在陶有言举起剑时,听到他师父站在地上的六道横线前,对着角落里的人低声说着:“天欲绝你,纵纯灵如何?不过命盘之馐,几人争食。上兑下坎泽水困,这卦,是你所卜,还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一剑斩下,血浆横飞。 陶有言恍惚间看到一女子模糊身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隐隐听到耳畔有人轻声叹息道: “这位阿兄,你误拜邪诡,还是速速逃命吧......” 陶有言恍惚了一下,那声音并不真切,渺然而遥远,他根本不想相信耳畔飘散而过的清风。 可是能在经历多年折磨之后,在死后还能劝杀她之人尽快逃命,她真的会是师父口中那等大奸大恶之人吗? 也或许,只是邪修临死前蛊惑人心的手段呢? 陶有言下意识离那尸首远了一些,下一刻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过师父手中的麻布袋将尸首装起来。 只是那句不知真假的话到底在他心中徘徊不绝,因而麻袋送到云京虞家后,他并未立即回到师父暂居的院落中。 可等他请人去打听时,师父的那处院落也已经人去楼空了。 夜色降临,他躺在房间中翻来覆去,心中疑惑越来越深,正打算明日启程去明德宗打听一下师父这个人。 忽听窗边一阵轻微的响动,还未及起身关窗,已被一柄长剑从眉心处生生劈开。 轻柔的月光下,他圆瞪的眼珠中映着的那位器宇轩昂的青年满是愤恨的模样。 他曾向往过这位青年,也曾厌恶过这位青年。 云京神仙子,虞氏十二郎。 虞十二郎怎会屈尊来此贫民之家?他这般愤怒,是来为那尸首报仇? 原来师父令他送尸首去虞家,就是让他去送死的啊...... 那在地牢中被当做活壤种了三年灵药的人是谁? 虞氏在云京势力这般大,为何不曾找一找她......也省得,他当真误杀了好人...... 颜浣月冷冷地看着虞照杀人灭口后又连夜赶回郊外的隐雨别院。 别院明堂之内高高的仙鼎下,火光猎猎,烟雾氤氲。 她原还对虞照抱有些幻念,却不想他接到麻袋后,只对家仆假称麻袋中只是些许小小的玩物,转身却立即将她投入仙鼎之中,欲要为谭归荑炼药治病。 他去杀人,说要为她报仇,却是为了灭口。 她心中原本因彻底解脱还算得上平静,可今日所见令她的怨念似海啸一般澎湃而起,又忽见从仙鼎中流出的烟雾卷荡不息,都向她这边奔涌而来。 有个甚为惑人声音劝告道:“入魔吧......入魔之后,你会是这世间最强之人......” 她被烟雾裹得几近窒息,面目狰狞,心中怨恨涛涛,却下意识地想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间哪里有最强之人?这诱人入魔之声,怎比我还要无知狂妄? 若修魔便可世间最强,那人为何还要苦苦修真问道、驱魔杀邪?我曾拜闻三家之道,盖以‘正心正行’为为人之要,人都做不好,便能做得好仙与魔?” 正思想间,仙鼎下的虞照突然抬起头向她看了过来......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1. 泽水困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 春山一梦 天衍山外,黄昏飘雨,漉漉潺潺的雨雾如轻纱烟云一般氤氲于苍翠青山之上。 清凉山风裹挟沁人水汽拂开窗上细薄竹篾结成的矮帘,将春时第一场细雨吹到正趴在临窗木案小憩的少女脸庞上。 木案上靠墙的位置放置着一个老旧古朴的三层茶架,茶架边几摞旧书、两沓新纸并一架新旧掺杂的毛笔。 最边沿的位置,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其上坐着一个长嘴壶,炉中火腾腾耀耀,熬煮得壶中热水沸沸扬扬。 春雨薄寒,山风沁凉,炉火轻暖。 天色越加昏暗下来,阴沉沉的,没个好光景,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满天斜飞,洒若银豪。 一滴雨露被萧萧山风吹入帘中,忽悠悠落到少女轻阖的右眼之上,自带一段微凉。 挂着水珠的长睫微微一颤,颜浣月缓缓睁开双眼。 似乎还未从灵魂深处的剧痛中挣脱出来,她清亮的双眸深处,不甘与悔恨似狰狞的黑雾,瞬间爬满眼眶,紧紧勒住她的眼球与脑子。 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她不断睁大已在顷刻间被血丝绕满的双眼,十指指尖猛然插入臂下木案案面。 巨大的痛苦之中,她发狠扣紧十指,猛然一攥,无数木屑骤然纷飞四散。 只在大案案面上留下两个被生生抓烂的大洞,十指沟壑,中有一空。 握着尖利木屑的手鲜血直流,她终于扬起青筋暴起的脖颈,歇斯底里地厉声发泄,“啊!” 正趁清凉天气在茶庐边的书房内听雨小憩的顾玉霄浑身一抖,猛地坐起身来。 压了压剧烈的心跳,气恼地从小榻上爬起来推开窗户,冲不远处竹林掩映的茶庐大喝道: “颜浣月,你鬼吼鬼叫什么!” 喊叫声骤然停下,他整了整差点被这一嗓子吓飞的神魂,正打算顺势躺下继续听着潇潇竹雨入梦去。 却见一阵开门声后,一道雾粉色身影从竹林小径中疾步跑了出来。 顾玉霄见她满脸惊慌,额上不知是汗是雨,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双手扎满白纷纷的木屑,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滴落。 她眼中血丝遍布,眸色森寒如刀,只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唤了句:“顾师兄......” 顾玉霄被她的眼神惊了一下,不知这位小姑奶奶在茶庐里干出了什么事儿把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不免有些紧张。 颜浣月天资一般,是个五灵根的低阶小修,自出生时起被抱进了天衍宗,到如今还只是个未能通过试炼大考成功拜师的外门弟子,只是在外门知经堂学习。 知经堂的主事长老封桦长老正是顾玉霄的师父,因此顾玉霄平日也会帮着管理外门弟子的修炼与杂务。 今日颜浣月在弟子居舍前与同门师弟薛景年打了起来。 薛景年一个正式拜师的内门弟子,反倒被她这么个外门弟子收拾得挺惨,因此几个平日与薛景年交好的弟子也纷纷过来声讨她。 倒也怪薛景年多嘴,非评判起了颜浣月与虞照的婚事多少拖了虞照的后腿,弄得平日里很是乖巧的小姑娘硬是憋着哭声,牙咬得死紧,看起来真是恨不得活撕了薛景年。 顾玉霄向来处事松散,没有深究责罚,给了薛景年一瓶药,将他们都打发走了。 又将颜浣月带来茶庐安慰了几句,便放她自己待着,也不知她突然这么跑出来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那染着血的白色木屑,当下起身跳出窗户,攥住她的肩飞身将她抓到了茶庐。 一进茶庐的门,顾玉霄余光里就瞥见师父最心爱的那方黑漆大案上飘了两片雪白的木屑。 他再侧首仔细看去,两个透底的大洞上空还悬飞着未曾落下的白屑。 顾玉霄“嘶”了一声,拉着颜浣月走了过去,边走边察看着大案上颇显“垂死挣扎”的十指痕迹,咋舌道: “颜师妹,你这把弄得可以啊,跟虞师弟闹了矛盾,回来就毁我师父亲手做的木案,你等着挨罚吧...... 话说你这修为何时这般厉害了,一扎厚的黎云木刀枪难入、水火不侵,你就这么生刨的?是不是用了散生水?” 说着一把将她按到大案后的木椅上,掐诀将她身上沾的雨水弄干,顺便拔光了她手上的木刺。 而后悠悠哉哉地往一旁的木架边去取药,“我说你啊,何必呢?虞师弟这次要去临江做的任务也是你能跟着去添乱的?人家薛师弟也没说错啊,你打人家作甚。” 颜浣月看着顾玉霄在木架边挑药的背影,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满手的麻痛一阵阵袭来,竹帘外风雨寒凉,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狠狠攥紧双手,满手伤口受压,疼痛剧烈了起来,她心中竟因这剧痛升起了无边狂喜。 一切都是真的...... “伸手。” 她黑眸微动,回过神来,缓缓张开十指。 耳畔是满山风雨,手心落满清凉。 被虞照打散魂魄时,她曾以为就要如此憋屈地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冰冷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垂落到衣袖上。 顾玉霄见她如此,以为她知错了,原先的气恼不禁也淡了一些。 他收了药瓶,先将案上小炉中的火压灭,小心翼翼地提起开水沏上一壶热茶。 茶入杯盏,他自己拈了一盏,又推给颜浣月一盏,有些不自然地安慰道: “你修为也确实太低了,跟着去临江也只是挨打的好胚子,虞师弟还得护着你,哪里能安心除妖?别生气了,今日雨后定有新笋冒出,明日咱们去后山采些新笋来煮鸡肉鲜笋汤吃,可好?” 颜浣月没有回应,却忍不住想起前世洞房之夜,谭归荑突然出现,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他们二人。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位虞照口中的寻常道友,已与他互诉衷情,二人早已私定终身,虞照也已答应谭归荑,会在退婚后与谭归荑成婚。 新婚当夜,虞照追着谭归荑离去,她亦追了出去,却被虞照的结界挡在深冬漆黑的雪林中。 在那片雪林中,她不但被林中突然发狂的妖兽拖拽撕咬,还等来了时常跟在谭归荑身边的傅银环。 傅银环看着是一副名门正派的模样,却不知是在何时走了妖道邪修的路子,拿她这具纯灵之体当做活壤,在她身上挖了无数血孔,将药种畸种挨个种下、收割、重种,整整三年。 那三年里她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药种在她血肉中生出无数细细的根须,不断扎入她血肉深处中,钻入骨缝,汲取纯灵之气。 后来,这种痛便有些麻木了...... 她虽曾救过傅银环一次,却与傅银环并不相熟,傅银环之阴毒险恶、恩将仇报,她恨到了极点。 可对于虞照,她始终认为自己与虞照至少还有同门之谊,虞照身为世家之后,又是天衍宗弟子,肯定是因为找不到她才未曾来救她的。 她那时已经不奢望获救了,身体挖成了蜂窝一般,灵海、灵脉、浑身气血枯竭殆尽,她只想有人能来杀了她,令她尽早死了解脱就好了。 而今想来,真是天真又愚蠢。 死前才知她竟然一直都被关在云京城,凭借虞氏在云京的根底,若真心想要找她,简直轻而易举。 而根据虞照收到尸首当日与家人的对话可知,他也不曾向师门回禀过她真正失踪的缘由。 只说她自离了师门见了繁华富贵,便越发贪图享乐了起来,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不满婚宴未用最好的酒菜,不满虞家为她夫妇二人备下的三进大宅,不满闹洞房时亲戚们的笑闹,还不满谭归荑的上门恭贺,连夜负气逃婚离去,等被找到时,已死于深林妖兽之口。 在世人眼中,痴情负责如虞照已是为她守了三年,才最终决定与谭归荑成婚的。 看看,虞氏一门对于她这等出身与修为的鄙贱之人的想象,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庸俗、势利、心性卑劣。 在收到她的尸首后,虞照非但未将她好好收殓,还觉得她既然已死,不如好好物尽其用。 他将她拆骨挖心,碾碎内丹,一件一件丢进仙鼎之中炼成丹药去救谭归荑。 虞照拿她献鼎时还口口声声念叨着她这般心善之人,必定不会介意用尸首救助他人的,他代谭归荑谢谢她颜浣月。 满嘴皆是感念她,可却在察觉到她魂魄仍未消散时,未免她这一缕神魂被谁感知到后抖出真相,毫不犹豫地一掌震碎了她的魂魄...... 颜浣月眼泪逐渐断流,眸中阴冷盘绕,脑袋更低了几分,死死咬住下唇,以免冷笑出声被顾玉霄察觉出不对劲。 顾玉霄一边饮茶,一边曲指敲了敲木案,叹惋道:“上好的黎云木,好可惜......等师父回来了,你的罚是跑不了的,趁着这会儿,吃点好的吧。” 说罢放下茶盏,挥了挥衣袖,一边往门边走,一边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说道:“清早修炼甚废功夫,此时微雨真宜小憩啊。” 几步踏过竹林,滴雨不沾,又从窗中钻回屋里倒头便睡。 颜浣月独自一人坐着,许久,伸出刚刚上了药膏的手,捻起那盏热茶来。 茶盏胎薄,烫得她伤口分布最多的十指指尖泛起密密匝匝的疼意,她却似乎一无所知,只垂眸看着缭绕着水烟的茶汤。 那个因修为不佳,眉心还点着赤红色护灵诀的自己,穿过曾被以各种缘由荒废掉的数载光阴,静静地与她对视。 虽不知那一切只是空山微雨时的一场闲梦,还是一步一步走过的往日轮回,可妖兽撕咬、灵药生根、魂魄碎裂之痛,却也做不得假。 她看着暗金色茶汤中的自己,小小的外门弟子,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个时候的她还是个满心幻梦,不专修炼的天真之人。 叹可叹,二十年蒙尘未破,一死后才见真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0418:51:27~2023-10-0514:5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001346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2. 春山一梦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3. 兄弟一样 因着五灵根的最低天资,还有纯灵之体对修炼的限制,她曾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体内与外界灵气平衡,用了六七分力修行了一段时日。 但看着一些曾共同在知经堂修炼的弟子们一个一个通过了宗门试炼脱离外门,拜了师父,而她自己却一年又一年留在原地。 于是她心有懈怠,未免被人察觉她修炼也无甚大用,干脆就彻底不好好修炼了,一切将就便可,何曾用过功? 此后用心不专,浑浑噩噩混到受囚那三年间,才渐渐回想起那些被荒疏的岁月。 让人真正承认自己的不足或错误,有时是件很难的事。 但这世间没有人是毫无瑕疵的,错就是错,已经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了,况且她只是年少无知懒怠于修炼,而不是为非作歹,杀人害命。 她自幼入门,三岁进入知经堂,在天衍宗懒散学道十七载,到头来却连几个发癫的妖兽都对付不了。 即便她只是五灵根,这种事说出去也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若非是被那些妖兽牵制住,也不会遇上来寻谭归荑的傅银环。 人终究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或早或晚,或深或浅。 十三岁时荒废的经籍,十四岁时未练的刀法,十五岁时敷衍的符篆...... 那些曾经因懒怠偷闲而自鸣得意的岁月,都在她二十岁那年的隆冬老林中,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可这只是她前世的选择,就算她选择成为乞丐,也没有人有资格来夺她性命。 但道理如此,修仙界中一如傅银环那类人,哪里会遵从这些? 颜浣月怔然出神许久,待凉风擦鬓而过带起她鬓边步摇泠泠作响时,才稍稍回过神来,见天色已越发暗了下来。 以前怎么从未注意过,天衍山的雨竟也可以如此迷人。 暗无天日的囚牢里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朦胧远景,此时化作无比清晰的水汽山色铺展眼前,她竟还能有幸再临山前...... 她不禁拈着茶盏,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帘外青山斜雨。 许久,另一只未执茶盏的手掐起一个太上玉清诀,双眸湛然,轻声敬道:“谢天道之有容,渡弟子于冥冥。” 敬罢此语,伸手卷起竹帘,瞬间野风盈袖,亦拂开她满面旧尘。 她猛然将盏中茶水倾洒入苍山雨雾,敬予浩渺乾坤。 风雨愈急,她收回手缓缓放下竹帘,拿着犹存残烫的杯盏,又为自己倒了一盏茶。 趁着烫意直接仰头猛灌了满满一大盏下去,几乎瞬间将她唇齿咽喉烫得暴泡出伤。 她却双手掐诀树起结界,咀嚼着这越发折磨人的痛楚,扔下茶杯,仰头大笑,笑到眼泪奔涌,笑到几近窒息。 “还活着,我还活着!” 发了一阵癫之后,颜浣月挥手收起结界,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推测而今大概是什么时候。 方才顾玉霄所说的,虞照要去临江不愿带她,因此惹她不满之事她是有印象的,好像是十七岁那年春天的事。 她如今还记得那件事倒不是因为虞照,而是她因虞照与薛景年起了口角,抓烂了薛景年的脸,意外的是,薛景年竟然没有追究。 那是她自七岁之后唯一一次胜于薛景年,因此心里多少会拿出来回顾。 其实前世她始终愿意粘着虞照,倒不是多么喜欢他。 只不过是因为虞照在这一辈弟子中修为较高,天生双灵根,五岁入门,十三岁时就已通过外门大考拜入凌虚峰峰主座下。 她以前彻底放弃修炼后很想离开天衍宗,一是一年又一年的考炼她始终不能通过,实在无颜与同门相处,二是想要放弃不适合自己的事,去凡世过寻常日子。 她自小就期盼着能去云京虞氏成婚,见一见父母札记中所记之繁华盛景。 她也从小就知道虞照对她虽有些好感,但终究还是意难平,若当年她母亲不是为救虞照母亲而死,虞照绝不会与她有什么瓜葛。 而她对虞照的情感,很大程度上就寄托在对云京的无限向往上。 可是前世云京一行,却丝毫不曾令她开心。 父母旧友之冷眼,虞氏众人之贬低,清晰如昨日所见。 虞氏受恩于她父母,他们即便看不上她,也根本不好提出解除婚约之事。 所以前世下山之后她其实也对虞照说过,若是他一直过不了他自己那关,可以在带她在云京一游后,由她向虞家提出解除婚约。 她甚至还为此写了一封告知师门自己愿独自在云京生活的信。 当时虞照质问她为何要说这样话,怀疑她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可后来,他又说给他几日考虑,可等到了云京之后,他坚定地要与她成婚。 直到成婚当日,谭归荑闯进大婚婚房中,她才知晓虞照之所以要提前与她成婚,不过是因为与谭归荑闹了矛盾,为了气一气谭归荑,逼其现身而已。 更有甚者,他竟然说他不想辜负两个女子,她尚且有些发懵时,谭归荑立即要拔剑自刎,他便瞬间偏向谭归荑。 千里迢迢欢欢喜喜跑到云京的她,成了一个相当可笑的笑话。 她以为受尽冷眼之后,这位新婚夫婿即便不念夫妻之情,好歹也会念及同门之义尽一尽地主之谊。 哪怕去追谭归荑时也将她带上,哪怕三个人在一起将此事说开,也至少不要让她在父母曾守护过的,自己心心念念的云京成为一个笑话。 可他没有,他毫不犹豫地去追谭归荑,用禁制将她挡在雪夜深林之中。 思及此,颜浣月忍不住自嘲般地笑了笑。 若她记得不错,在虞照去临江的半月之前,谭归荑等人亦来天衍宗来寻他,计划与他同行,而她也曾被掌门唤去问过一件事。 她抬眸看向帘外云雾缭绕的青山,记得那日好像就是一个阴雨绵绵的黄昏,她被薛景年说配不上虞照还非要跟去临江拖他后腿。 薛景年再据此说到了当年云京妖祸之事,因涉及她父母,她一时恼怒,直接扑上去与薛景年撕打了起来。 但她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被顾师兄带到茶庐后,就在茶庐中烧着热水准备沏茶,却不想睡了过去,那日炉火燎着了两页新纸,烧焦了她的鬓发。 虞照也因她抓烂了薛景年的脸,一路来到茶庐对她一顿教训指责。 很多时候,虞照总愿意来规训她。 因为在宗门之内,他算得上是那批既有家世又有修为中的一人,他不屑于指责规训别人,所以那些需要倾泻的情绪,就都倒在了她这个未婚妻身上。 虞照比她年长六岁,在她小时候,只要不上课,他时常将她带在身边,只要她不听话,他就不许她去膳堂吃饭,有时一饿就是一整天。 这种状况,在她长到八九岁,懂事敢告状之后才渐渐好转。 思及那些往事,颜浣月面色平静,抬手沏了两杯茶。 而后就坐在那被抓烂了的大案边,吹着凉风,看着帘外碧峦,饮茶等待。 不多时,就闻得院门前有人轻叩木门。 颜浣月抿着茶,听到竹林对面的顾玉霄懒洋洋地应了声,脚步并不十分轻快地踏过木廊去开了门。 一时又格外清醒地招呼道:“虞师弟怎么来了?” “顾师兄,浣月可在此处?” “在茶庐里,虞师弟......” 颜浣月放下手中的茶盏,稳稳地坐在原位,隔着一方已毁之案,定定地望向沉着脸从门外走进来的青年男子。 恨意像毒液一般从牙根里涌了上来,方才口中被烫伤的地方泛起搅肉碎骨般的痛。 颜浣月用自己的所有理智竭尽全力地压制住一刀生劈了他的冲动,狠狠攥住布满伤口的手,露出如寻常乖巧的笑容,声音里却尽是遮掩不住的沙哑,“虞师兄,找我?” 虞照一身青衫不沾水汽,眉间眼底皆是少年成名之人特有的自信与清傲。 他直接立在门边不远处与她对望,一副严肃的模样,并不往她这边多走一步。 他虽注意到了她说话时沙哑的嗓音,却也并未在意。 “虞照,跑这般快,就如此着急见你未婚妻啊?” 一道欢快的少女声音从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身鹅黄衣裙的谭归荑从门外跃了进来。 她的同门师弟萧惕然紧追着她进来,一身玄衣的傅银环却只是迈上台阶,立在了檐下。 颜浣月的目光穿过三人直接看向负手而立的傅银环,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漠然瞥了她一眼,又转过身去看院中小竹林了。 这玄色身影与前世重叠,颜浣月做活壤的三年里如何也想不明白,她曾救过傅银环一次,为何他却要那般待她? 为何她一世只落得个未及还奉深恩,至死尽沾恶果? 可现在想想,纠结那些做什么?总要问为什么,为什么,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 许多人行恶,就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她要做的不是理解他,而是好生修炼,亲手杀了他。 谭归荑先到虞照身边撒气一般搡了一下他的胳膊,又喜笑颜开地看向颜浣月,“颜道友,你看银环做什么?是不是发觉他比虞照还好看?” 虞照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门外的傅银环不经意地转过头来。 颜浣月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忍下心口翻腾的、作呕的恨意,低声说道: “哦,那倒不是,前几日见了傅道友,见你们亲近,以为他是你道侣,今日却不如令师弟跟你跟得紧,我感到有些奇怪,是以看向他,啊,不知二位是何关系,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除了傅银环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之外,虞照和萧惕然的脸色都僵了一下。 谭归荑无奈地笑着,随意地摆着手,眉眼里带着点儿不屑,却还是大度地解释道: “不是,怎么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家脑子里就只有情情爱爱那点东西?我们时常一起问世试炼,可谓是生死之交,大家都相处得像兄弟一样,哪里是什么道侣,怎么,虞照,你们同门之中平时不准男女弟子一道出行试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0514:59:44~2023-10-0619:4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001346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3. 兄弟一样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4. 霜缨 颜浣月心中讥讽,睁大眼睛满是探究地看着她,好奇地问道:“哦?是吗?” 虞照忍无可忍,直接呵斥道:“住口!我们皆在此处站着,你一人稳坐案后,不知起身相迎,简直毫无礼数!” 颜浣月被斥得莫名其妙,只是这时候才明白,偏爱大多如此。 即便虞照自己心里这会儿已经被捅了几刀,但还是会坚定地护着谭归荑,连她多说三个无关紧要的字都不行。 颜浣月自幼长在天衍宗,除了每年下山帮天衍宗周边的农户做一些犁地耕种的简单任务,很少下山。 因此她自幼也没什么猜忌他人之心,更不知身有婚约的虞师兄原来还可以与他人相爱。 所以前世之时,她也从来看不出这其间的差距,还一直觉得自己如他口中所说,无礼而庸陋,应该处处学着谭归荑。 顾玉霄原本在檐下立着,这会儿一脸官司地从门口滑进来。 他蹙眉看着颜浣月,嘴唇简直快要抿成一条直线,狠狠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紧站起来。 颜浣月非但视而不见,还自顾自地招呼道:“顾师兄,来喝茶,给你倒好了。” 顾玉霄猝然闭上双眼,简直没眼看这丫头。 平时乖得不像话,今日不知是哪里搭错了筋,平白显出一股子憨傻与反骨来,半点都看不懂人的眼色。 虞照见此脸色又冷了几分,沉声说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昨日在谭道友面前胡言乱语,今日又抓伤了薛师弟的脸,还在此撒疯卖痴,你如今是越来越粗鄙不堪了!” 顾玉霄诧异地说道:“虞师弟,你在说什么?颜师妹虽于修炼上偷懒,但平日很是乖巧听话,何时如你所言?” 谭归荑拽了拽虞照的衣袖,劝道:“虞照,你别这么说嘛,你不是要好好来安抚颜道友的嘛,我不是给了你一枚玉簪吗?赶紧送给颜道友,她们这种小姑娘都是这样敏感多思需要哄的,你跟她讲理做什么,好好哄哄就行了。” 虞照听着她的劝解,看向颜浣月的眼神越发不满了起来,渐渐地,竟有一种悲哀自他眼底流露。 或许是悲哀于不能与心里最爱之人相守,或许是悲哀于终要与这样的颜浣月成婚。 可颜浣月的脸皮却好似比城墙拐角还厚,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目光,慢悠悠地喝着茶。 她敛着眼帘,虞照看不到她的眼睛,却不免猜测起其中到底藏着怎样的无知、庸俗、讨好、懦弱与自以为是。 她在他看来一直是这样的。 但他其实并不厌恶她,可......他忍不住将她与谭归荑比较,她是他自幼看着长大的,他尽可以屈待她,她总不会离开的。 萧惕然也看不惯天衍宗这个没什么出身与本事的外门弟子,轻嗤了一声,“师姐,你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领你的好意,我看她并不欢迎我们。” 颜浣月看着杯中泛着波澜的茶水,前世,在与薛景年大打出手的前一日,她确实因想要随虞照去临江而说了几句抱怨的话。 那时候她蠢而不自知,看不出这其中的微妙之处,所以她抱怨的是虞照,没有一句带上谭归荑。 可听到了虞照耳中,就是觉得她在谭归荑面前撒气就是冒犯了谭归荑。 前世茶庐之责时,她从一开始就毕恭毕敬地听训、道歉、接玉簪。 那时她一是觉得自己抱怨、打架确实有些不好,二是不想再让虞照在朋友面前丢面子,可前世萧惕然也依旧嘲讽着她。 她早在那三年不断回顾此生所历之事中明了,尊重与退让在某些人眼里只是懦弱的代表。 你尊重他,给他面子,他反倒会觉得你好拿捏,偏偏要来欺负你。 谭归荑瞪了萧惕然一眼,又推着虞照走到大案前,挤眉弄眼地催促道:“虞照,大气一点!男子汉大丈夫别跟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计较,赶紧哄好了,你带我们三个在你们宗门里转转。” 颜浣月缓缓抬头看着她,似乎穿过那段光阴,看到红烛摇映的新房中,谭归荑眼眶泛红,哽咽着说道: “颜道友,你不知我有多痛苦,我第一次见他就心悦于他,可他却与你早有婚约,我无数次劝自己成全你们,可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你也没那么喜欢他,求你将他让给我好不好......” 碧玉桃花簪递到眼前,颜浣月看向虞照明显有些不满的眼睛,她起身伸手拿起碧玉簪,又看向偶有一瞬稍显落寞的谭归荑。 谭道友,这一世,我就早早成全你们,看看你们“兄弟”二人最终能结成怎样的果。 碧玉簪在她手中化作一把玉屑,飘飘洒洒地落到地上。 在场几人都不曾想到她竟会将事做得如此无礼。 虞照震惊地看着她,沉声斥责道:“颜浣月,你可是疯了?” 颜浣月拍了拍手上的玉屑,含笑道:“虞师兄,你心上有了别人,却反过来对我挑三拣四,还需令我感恩戴德受你二人这般羞辱?整个世间都没有此等道理。” 颜浣月平日温顺听话,平和得像是一团柔柔的棉絮,怎么捏都是软绵绵的,很少会反驳别人。 虞照本就吃惊于她今日的乖戾,又被她说中了心事,不禁下意识地反驳道:“简直满口胡言,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你可是真疯了?” 颜浣月指着虞照对谭归荑说道:“谭道友,其中到底真相如何,你们心里清清楚楚,我只说中了他的心事,他不敢承认,反倒怪罪起我了,这世上的疯女人大都是如此被冠上的名头。” 谭归荑秀气的脸蛋“唰”地一下白了,不过转瞬间就又勉强挂上笑,说道:“颜道友,你误会了......怪我当兄弟与他相处,我还以为虞照的未婚妻会是个清醒豁达之人。” 萧惕然站在后方,看不到谭归荑的异常,只瞥了颜浣月一眼,冷哼道: “你不过是妒忌我师姐比你好看、招人喜欢罢了,放心,我师姐像男子一般大方明快、坦坦荡荡,与你们这等扭扭捏捏的小气女子可不同。” 颜浣月放下手中的茶杯,颇为疑惑地问道:“大方明快、坦坦荡荡的就只有男子吗?我没有同人比美的闲情逸致,也不觉得说一个女子‘像男子一样’是什么顶级称赞。” 萧惕然气得两腮鼓鼓,到底年岁尚浅,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反驳的话,只能咬牙瞪着她。 颜浣月懒得看几人,强压着胸中越窜越高的杀意与怒火,知晓自己如今的修为根本不足以同虞照、傅银环相抗。 她尚且可以让虞照做一段时日的磨刀石,至于傅银环,今冬会在雍北重伤昏迷,她以前能在那时救他,今生也可以在那时杀他。 杯中茶饮尽,她起身去墙边净盆中舀清水冲洗着茶杯,闲聊一般寻常地说道:“虞师兄,既然你看我这么不顺眼,不若你我的婚事就此退了吧,我明日就写信寄去云京。” 顾玉霄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几步跨到她身后,夺下茶杯,压着声音说道:“颜师妹,你撒气也有个限度,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 虞照今日在众人面前,尤其是近来欣赏而喜欢的人面前,被她揭心扒肺地说了一通,脸面上已经很挂不住了,眼下她又不知发什么疯竟然要求退婚。 一个无依无靠,天资平平的孤女当着众人的面退他的婚?他自小就知道,她是他的人,她凭什么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可是......若是颜师妹自己提出解除婚约,那他便可以与归荑...... 但是,这样传出去,云京虞氏还有什么脸面? 横遭背叛的愠怒在他心底绞缠,理智却比情感跑得更快一些,他的脸冷得可怕,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同意。” 颜浣月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原本想压抑自己心平气和地说话,却还是忍不住冷笑着嘲讽道:“不同意?虞师兄有不同意的资格吗?” 萧惕然双手抱臂靠在门边,撇了撇嘴,满不在意地说道:“云京虞氏的婚都敢退,当真是富贵于卿如浮云啊,怕不是说说而已罢了。” 颜浣月直接被气笑了,“阁下既然这般推崇虞氏,恰逢我退了虞师兄的婚这般千载良机,阁下不如自己上吧。” 萧惕然一瞬站直了身子,怒喝道:“你这嘴贱的嘶虫!” 颜浣月将杯子放到桌上,并不看近处面色沉重的虞照与一脸尴尬的谭归荑,只笑意盈盈地看着萧惕然,温声说道:“你这叫丧的老鸹。” 萧惕然少年心性,明显经不起言语刺激,满眼怒意地指着她斥道:“你......” “何事喧闹?” 门外忽有一道女子不怒自威的声音和着风雨传来。 萧惕然恶狠狠地瞪了颜浣月一眼,生生将口中的话忍了下去。 众人皆循声向门边看去,一青衫女子撑着一把染墨油纸伞自竹林小径中缓缓行来。 到檐下时,傅银环不着声色地往一旁让了两步,青衫女子一边收着伞,一边向他略施一礼相还,而后才踏入茶庐,与众人一一见礼。 顾玉霄笑脸相迎,道:“师妹,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虞照稍微收起了心底的怒意与隐晦的失落,掐诀见礼道:“韩师姐。” 颜浣月见了她虽难掩心底亲近之情,可到底畏惧尚存,只能恭恭敬敬地说道:“见过韩师姐。” 韩霜缨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那被生生挖了两个大洞的黎云木黑漆大案,眼底显露出几分诧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向颜浣月言道:“颜师妹好,掌门传唤你往长清殿去,说是有事相商,我去你屋中不曾找到你,有人说见到二师兄带你往茶庐这边来了,是而我特来寻你。”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4. 霜缨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5. 弟子愿意 颜浣月暗暗掩下眸中神情,照自己以往那好奇的习惯问道:“韩师姐可知掌门唤我何事?” 韩霜缨说道:“不知,你快去吧,别耽误时辰。” 虞照冷冷地瞥了颜浣月一眼。 颜浣月应了声“是”,只向韩霜缨与顾玉霄二人告辞,先行出门,趁着昏沉的天色,取了一把雨伞离了茶庐往长清殿去。 天衍山脉横亘八百余里,天衍宗立派所用的也不过只是天衍山脉东部边角的天衍三十六峰而已,仅此,已是百里有余。 天衍宗之外的巍巍天衍山,深林莽莽,山岚浩荡,不知多少散修、道人结庐隐居其间。 每逢四季好时节,常有隐士抱花携茶入天衍宗访谒游宫、清谈论道。 长清殿所处的守拙原却并不属于天衍三十六峰,而是三十六峰北部一片和缓的山中小平原。 守拙原最初并不叫守拙原,而称逍遥洲,只是十八年前掌门真人于明德宗渡湖登峰后,必须将它改了名。 外门弟子的学舍房舍、天衍九堂、藏书阁、客舍等皆在此处,气候合宜,风景尤美。 从守拙原穿过山坳纵空而下十丈,便可至天衍宗境内百里城村小镇。 比起各峰之上清净到无聊的氛围,守拙原可以称得上是天衍宗最为热闹的地方。 各峰弟子时常会借着到藏书阁查阅经卷的名义到此游玩,或与一些聊得来的同门谈天说地。 颜浣月一路行来,时时贪看故地,路过不坠湖时,见到三五位天衍弟子在湖边挂着木风铃的木亭下赏雨,她撑伞立在雨中掐兰诀礼过。 亭下一着织锦灰色衣衫的少年冲她晃了晃手中剑,微微仰头笑问道:“宝盈师妹,这是去用饭吗?我们一起去膳堂带些饭菜来亭中吃可好?” 搭话的少年是掌门座下三弟子宁无恙,时常领问世堂任务下山,他身边的几人都是问世堂几位长老座下弟子。 她三岁入知经堂修炼时,宁无恙也还在知经堂修炼,见她年岁小,常喜欢逗她,就算后来拜入掌门座下,对她也颇为照顾。 他唤的“宝盈”,是她的小名。 颜浣月父母原为天衍宗外门弟子,许是天生资质太差,修炼多年未有进益,入内门无望。 为不荒度此生,便自请离山,领了师门五十两赠银,往云京去寻个生计。 恰云京有妖物突生祸乱,二人亦被妖物所俘,最终为救百姓死于妖物手中,颜浣月便是被那妖物生生从她母亲腹中剖出的。 若非当年天衍宗掌门裴寒舟及时赶到,颜浣月恐怕也与父母一道身殒了。 她母亲也正是在护虞照母亲逃入云京城内的护生大阵时才被妖物擒住虐杀。 当年虞氏举族东归祭祖,只虞照母亲并几个几乎没有修为的家眷留在云京。 那场妖祸,是被这两个修为都够不上内门弟子门槛的年轻人拼死守住的。 他们打开了护生大阵,等来了救援,在死之前燃起周身灵脉,催增修为,真正踏上了内门弟子的门槛。 那夜虞母缩在阵中,看着裴寒舟默不作声地抱起已落在她脚边法阵边缘外许久的小小血婴,用一方上好的丝绸去擦拭孩子身上的血迹。 虞母突然声泪俱下地起身冲出法阵,抢过那婴孩,当场许下自家儿子与这婴孩的婚事,过后还想给她取名“念恩”,但被裴寒舟给否了。 毕竟再念恩,也该是虞家,而不是这个孩子念恩。 颜浣月的名字是裴寒舟找到颜氏夫妇的札记后才定下的。 札记中这两个才出师门的年轻人从最开始得知有孕的惊喜期盼,取名时的斟酌谨慎,都有所记录。 二人前前后后取了好多名字都不满意,只以“宝盈”对孩子做小名称呼,直至临死半月前才确定了“浣月”这个名字。 “颜师兄思量许久,非欲为孩儿取“浣月”之名,曰;‘吾心若清江,昼时映云之浩荡,夜来浣月之清辉’,厮缠多日,又以琼楼之宴相诱,只好同意。 白日云寥廓,长夜月至辉,纵是何时意不展,也盼宝盈守心辉,莫自苦与卑。” 这是她母亲江映云的最后一篇札记。 无人知晓云京城中,那两个还对眼前一切充满好奇的年轻父母,在死之前可曾共赴过那场琼楼之宴。 他们二人或许不知,二十年后他们的女儿重返云京,却还听闻有人在批判他们的救人之举不够思虑谨慎,不够周全,不够有自知之明,不够体面智慧。 有些人列出了无数自觉高超的除妖救人计谋,有的说该苟着活命,有的说该自己先跑,有的说可以归顺那妖物。 人们都很聪明,人们都很有办法,人们口沫横飞、信誓旦旦,好像但凡是个人处在他们那样的境地,都会做得比他们好。 他们二人也或许不知,他们天资不佳,孩子的修炼天赋虽也算垫底,却是个难得的纯灵之体。 前世的许多年后,他们的女儿也因这点天道倾顾,与他们一样,身死云京。 被她所救之人折磨,又被他们当年所救的孩童斩首。 裴寒舟将颜浣月带回天衍宗后照顾了三年。 直至他师姐元虚峰峰主宋灵微出关后,才强行将颜浣月从他身边带走,送到知经堂开始修炼。 裴寒舟带她的那些年长清殿里唤的都是她的小名,直到她去知经堂后大家才知晓她还是个有大名的人。 但那时小名已经叫开了,许多人依旧唤她小名,可随着她渐渐长大,这么唤她的人也少了,但有的人还是一直这么唤她,宁无恙便是其中之一。 颜浣月的目光不断在对亭下众人脸上流连,“诸位师兄师姐,掌门传唤,恕我今日不能相陪了。” 宁无恙才从外面回来不曾到长清殿拜见,有些好奇,便问道:“师父何事唤你啊?” 颜浣月心中虽已知晓,却说道:“不知,韩师姐只说掌门传唤,我先告辞了。” 说罢继续在雨中前行,不一会儿,落到长清殿前的玉阶上。 她到主殿飞檐下时,掌门首徒苏显卿恰从殿内出来。 如同她记忆中一样,苏显卿并不与她说话,只是接过她手中的伞,示意她直接进去。 颜浣月抬袖擦了擦脸上薄薄的雨水,提起裙摆,抬脚踏入长清殿内。 殿内布置一切如故,几盆碧叶白花的寒玉幽兰错落有致地供在几处高高的方几上,南窗下的描金木案上摆着一尊三足铜香炉,香炉被白烟流瀑遮掩,如炼丹的仙鼎。 掌门真人裴寒舟一身蓝色绣沧澜纹样的衣袍,一人独坐殿中。 颜浣月将双手藏入袖中,目不斜视走入殿内,朝着起身走下高位的裴寒舟行礼道:“见过掌门真人。” 裴寒舟微微抬手,一道温厚的灵力扶了一下她的手肘,裴寒舟抬手指了指东边的一排椅子,说道:“不必多礼,坐吧。” 颜浣月转身朝东边的座椅走去,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十步之处的东侧内室门上垂挂着的烟青纱帐。 透过室内微微晃动的暖橘色灯烛,她隐隐可以看到一个拥着斗篷静静地坐在纱帐内的少年轮廓。 前世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起来,缥缈纱帐之内,他即便还披着斗篷,身影却好像比她记忆中更加清瘦羸弱一些。 她暗暗收回目光,走到椅前背对着不远处的纱帐就坐。 裴寒舟却并未回到高位上,只是负手在殿内徘徊踱步。 颜浣月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裴寒舟即将说出的话。 终于,裴寒舟走到她面前,试探着问道:“浣月,你体质特殊,若能与一个人结为道侣或可救他一命,你愿不愿意?” 前世掌门也是问了这句话,她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反问道:“敢问掌门真人,难道是虞师兄出事了吗?” 那时掌门答道:“并非你虞师兄。” 不是已有婚约十七载的虞照,她哪里肯答应,所以表态道:“既有前盟所在,弟子此生只愿与虞师兄结为道侣。” 那日掌门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令她回去了。 她也是此后才知晓,原来掌门口中之人,是他唯一的孩子。 当年掌门真人下山除魔时曾结识一魅妖,同行了一段时日。 直至他为使天下宗门弟子即便不进巡天司,也可以继续入世修炼,于明德宗横渡至善河,三登君子峰后修为受损,独自回宗门的路上被那魅妖掠去强行双修,才有了这个孩子。 魅妖与他双修本就是为炼化元阳提升修为,有了孩子后更是炼化起了腹中胎儿。 功至半途,却始终炼化不彻底,这才无奈将孩子生了下来,致使那个孩子自出生之日起便羸弱不堪。 孩子也在出生后被她送到长安一户人家收养,魅妖也只告诉掌门孩儿已被炼化。 那孩子十六七岁时,养父母才送信到天衍宗来,说是当年的孩子尚在人间。 颜浣月知晓,掌门并未提前告知她真相,是因为不曾打算用以往恩情来压她。 颜浣月已在前世明了这些事,心中也已对虞照了无挂碍,只想着结为道侣而已,尚有合离之时,若是能救一救掌门之子,也无甚不可为的。 她记得她死之前听到傅银环的话,掌门之子处在濒死之际,掌门为救他散尽修为,一夜白头,致使魔族趁机攻上天衍宗...... 瞬息之间思绪万千,颜浣月几乎没有犹豫,颔首答道:“弟子愿意。” 殿内一瞬安静了下来,隐隐只余凉风穿门过户之声,桌案上香炉流溢的白烟被吹得失了本相,飘摇聚散、千变万化。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5. 弟子愿意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6. 暄之 裴寒舟虽违背良心为儿子争取一回,但也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根本未曾想到她会一口答应。 他立即说道:“你同你虞师兄尚有婚约,此事......” 颜浣月低头摩挲着自己的膝上的裙纱,闷声闷气地说道:“弟子原本就不喜欢虞师兄,弟子也自知虞氏一族对弟子的出身也颇多微词,既如此,成婚是结两姓之好,又不是为了受气的,弟子已同虞师兄提了退婚。” 裴寒舟以为她只是又和虞照闹了矛盾,刚想开口劝慰,余光却看到了那片静静浮荡的纱帐。 他眼底闪过挣扎,最终别过目光,看着颜浣月因淋了点儿雨满是炸炸毛的发髻,叹息道:“回去吧,今日之事,切莫与他人道。” 上一世掌门也是这么说的。 原来哪怕她同意,掌门也会再三思而行,想来说这话是为了今日之后,旁人知晓那少年身份时,不至于议论她眷恋云京繁华,不念旧日恩情。 可只有她与掌门家那位小郎结为道侣,虞氏才不会因被退婚而自觉失了面子再做纠缠,反而或许还会借此赚不少脸面,退婚会更顺利。 虞氏报恩欲娶的女子,又为恩义,选择痛舍云京繁华嫁与一个病弱小郎,虞氏只能忍泪成全。 这世间哪里再来此等能令虞氏一门恩义翻番又顺心如意之事? 照那一门的行事风格,甚至会送一份好礼来,呵...... 她端坐在椅子上不走,回首看了一眼那纱帘,又回过头来仰视着裴寒舟,满脸无辜地说道: “掌门真人,就算您今日不问,弟子也还是会取消和虞家的婚事的,而今既然能救人,为何不令弟子来救呢?” 裴寒舟转身踱到对面一排椅子前,颜浣月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他低声说道:“他生来羸弱,不知寿数几何,又有一半魅妖血脉......” “弟子愿意。” 裴寒舟讶异地转过头来,半晌,问道:“当真?” 颜浣月极为诚恳地点了点头。 裴寒舟沉吟许久,忽而凄然一笑,道:“想不到我裴寒舟也有此等自私自利之时......放心,只需成婚结心契后,用你心契温养他而已,将来你若反悔,想要任何补偿,只要无伤天理,我都可双手奉上。” 裴寒舟立刻抬步往殿外走,边走边说道:“我先去同封长老与师姐商议此事,之后我会与你细细说明,你在此随意歇一歇,我令你显卿师兄稍后送你回去。” 一阵风拂过,裴寒舟已不在殿内。 阴雨黄昏的晦暗压了下来,殿内暗了许多,只有东侧纱帘内那盏灯烛散着微弱的光。 颜浣月站起身来,转身面对这那片轻轻荡着涟漪的纱帐,恰有一声低低的咳嗽声从那里传出来。 她抬脚一步一步踱到纱帐前,看着里面朦朦胧胧的身影,心中虽明了,却还是轻声询问道:“掌门说的就是你吗?” 许久,一道冷冽清灵的声音似沉月之溪一般,悠悠缓缓地沁了出来,“是我。帘外风浓,还请姑娘帮我关一下门。” 他在这个穿春衫的时节还裹着深秋的斗篷,自然是因为畏寒,这会儿殿内凉风缭绕,他方才咳嗽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颜浣月指尖稍稍祭起法诀,纱帐内雕花窄门悄无声息地阖了起来。 她刚转身走出几步,几声极力压抑的低咳在她身后空旷的大殿悠悠荡开。 前世她见过他两次,如今回忆起来几乎想不起他的模样,只是约摸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是某次远远看到,听旁人说了他的身份,第二次见他,是她离开师门去云京之前。 那年中秋,宗门弟子大多归乡探亲,不坠湖边的月夜下,她拿了自己做的两盏河灯准备放,却偶见一道清瘦的身影沐浴月辉独坐木亭下。 竹节串成的风铃叮叮咚咚。 她放了河灯,他沉默不语,却似乎也曾侧首看向一湖明月星天,两盏河灯烛影。 她离开时终于压抑不住好奇,问了句:“亭下是谁?” 他只轻声回道:“裴暄之。” 她还不知他们二人谁年岁大一些,不知该称兄还是该道弟,只得按长安那边的称呼,问道:“小郎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明月微风里,他犹还带着病中虚弱,轻声慢气地说道:“还好,多谢姐姐挂心。” 脆弱的,孱弱的,与如今一模一样的...... 颜浣月走出长清殿,见天色昏暗倾轧,几乎看不清外物轮廓,雨势更大了一些,雨丝扑进飞檐下,沁凉不已。 苏显卿一手拿着伞,一手提着一盏明亮的竹灯笼立在殿门外飞檐下,正对玉阶下路过的几个还在知经堂学书的弟子说道:“一会儿晚课去晚了,小心被封长老责罚。” 那几个弟子中的一人乐呵呵地说道:“苏师兄,正是封长老放了堂里的晚课,命我们背书,明日各斋师姐师兄检问,我们正要去藏书阁哩!” 苏显卿了然道:“那就快去吧。” 说着转过头来看着颜浣月,眸中带着一点看好戏的意味,却淡淡地说道:“颜宝盈,那......我也将你送去藏书阁吧。” 颜浣月点头应是。 她点了头,苏显卿却有些不适应。 照她以往的性情,必然会毫无底气地顾左右而言他,磨磨蹭蹭地闹着要耍要躲懒,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就同意去藏书阁看书。 只是她既点了头,苏显卿也不好出言打击,只得违心地鼓励道:“好,那就去学出个名堂来。” 等走过一片楼宇到了藏书阁门口,苏显卿完成师命,转身便走了。 藏书阁高十六丈,共五层,每层上穹都有一巨大玄天八卦静静地流洒光辉。 但那光辉与天上月轮星辰相关,这会儿天阴,藏书阁内也有些黯淡。 一楼长厅两侧,数十排三丈高的书架向东西两边次第排开。 书架与书架间隔宽阔,数位弟子手执烛台在半空中飘上飘下地查找着书籍。 颜浣月在门边值事处领了烛台和两个信封,掐法诀用指尖小火苗点上烛台。 走到长厅东侧,按照记忆路过符箓、水文、天文、世理、奇门等书架,在洞天架前找到了正在此翻找经卷的韩霜缨。 韩霜缨身为知经堂封长老的三弟子,行事却比前面两个师兄更加严谨老成,因此颇得封长老倚重。 自今年以来,知经堂平日早晚课所学,开始由她做辅讲。 颜浣月知晓今日晚课取消,她多数不会回房休息,而是会来此看书。 韩霜缨抽出所寻书卷放入藏宝囊,转身落地时,就见一片昏暗中,颜浣月手执一盏烛台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高大书架边仰头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颜浣月还颇为腼腆地冲她笑了起来。 韩霜缨觉得有些稀奇,颜浣月这等惯爱偷懒的人往日见了她不啻于耗子见了猫,肯定当场就撒丫子跑开了,哪里会这般乖巧地立在一旁等待。 思及此,韩霜缨敛气落地,轻得无声无息。 封长老为人严厉,韩霜缨更是青出于蓝。 颜浣月以前就怕她,这会儿更是强压着内心深处对她根深蒂固的恐惧,轻声询问道:“听闻封长老令我等背书,想来问问师姐,我们心字斋的是要背哪本书的哪个篇章。” 韩霜缨暗暗眨了眨眼睛,看清眼前之人确实是那个乖巧腼腆,但就是提溜不起来的颜浣月,入知经堂十四年的五灵根,修为还比不上人家进来六年的五灵根。 颜浣月大约知晓韩霜缨在想什么,也深知自己以往荒废时日的形象在韩霜缨眼中是如何根深蒂固。 不免低头说道:“韩师姐,今日突然顿悟,以往荒废岁月的事,我已知悔了......” 韩霜缨愣了一下,看着颜浣月鬓边摇摇晃晃的碎白玉步摇。 她往日常系发带,左右不过那几件衣衫,少有闲钱倒腾自己,这步摇也不知是她从何处淘澄来的。 韩霜缨伸手捋了捋她的碎玉步摇,面无表情地说道:“知悔就好,看来你只是懒,不是蠢。” 颜浣月哽了一下。 韩霜缨继续说道:“五灵根也并非全然没有出路,灵微真人一介四灵根可为人族至高杀器之一,虽你是纯灵之体,但却最宜运转五灵根,不过需狠下功夫便是。” 说着顺手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手覆在她天灵盖上。 许久,冷冰冰地说道:“也没被人夺舍,这话若是一时兴起说来骗我,我就将你吊在藏书阁大门上打上三天。” 颜浣月还未抬头,怀里就被塞了一册旧书,上书《下玄经》。 只听韩霜缨说道:“《运灵缓止篇》多年你都背不下来,若真心悔改,明日下午,留在堂里给我背一遍,运行一遍,这会儿自去二楼吧。” 颜浣月双手拿住那册书,身边一阵玉兰香风拂过,韩霜缨又飞上书架顶端找书去了。 颜浣月向空中之人微微鞠了一躬,拿着书册与烛台转身继续往东侧走。 路上单手翻开这旧书,见上面用新旧不一的墨迹写着诸多注解。 都是韩师姐的笔迹,从四种深浅的笔墨和全然不同的见解来看,此书韩师姐至少曾在四个阶段通读过。 初入知经堂修炼时,拜入封长老座下时,即将协助其师管理新入门弟子时,以及即将成为早晚课辅讲前。 颜浣月深知此书珍贵,心中想着韩师姐并未真的打击她,或许做师长的人对于学生弟子知悔明悟的选择大都是愿意极力支持的。 走到通往二楼的木阶前时,她刚一抬头,就见身着赤缇云袍的薛景年正笑着与一众男女同门从阶上走下来。 他脸上犹还挂着今日打在一起时,被她使阴招抓出的三道血痕。 见了她,薛景年下阶的脚步顿了一下,笑意也顷刻消失。 只瞥了她一眼,又好似未曾看到她这个人一般继续往下走,一众人跟着他呼呼啦啦从她身边经过。 薛景年与她同岁,出身长安薛氏,大略比她晚两年入知经堂,他五岁入心字斋还傻不愣登的时候,还是她带着他熟悉宗门的。 只不过后来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这个提不上号的废物只想默默地待着,也没有了上前凑合的闲心。 纵是如今想来,她也想不起他们是从何时起开始彼此看不顺眼的。 薛景年拜入清虚峰尹长老座下之后,人长大了不但修为涨了,也知晓怎样才能诛心了。 原先还只是打斗而已,后来刺激她的时候,他惯拿她与虞照这不相称的婚事阴阳怪气,激她犯错。 若放在前世,凭她与薛景年互相厌恶的程度,今日藏书阁这种场景她多少是会为此起些波澜的。 悄悄瞪一眼或者偷偷骂一句也实在算是寻常。 可此时再见十七岁的薛景年,她竟恍恍惚惚有些死生回顾之感。 以前那么讨厌的人,死过一回再看...... 嗯,果然还是很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0721:20:10~2023-10-0819:5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惜语惜颜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6. 暄之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7. 死气 不过她倒也过了会与他无谓相争的年岁,只静静地立在木阶旁,等着他们走过去后自行拾阶而上,并未多看他们一眼。 薛景年走出几步后意外地没有收到她暗戳戳的白眼,不禁回首看去。 见她已提裙走到木阶转弯处供放的一盆剑兰边,脸上平静无澜,不见丝毫怒气。 薛景年神色暗了一下,转身随众人大步往大门边走去,依旧与人悄声交谈,只是原本挂在脸上的笑也淡了许多。 藏书阁二层一半是藏书室,一半是静室,二楼的人比一楼多,颜浣月走过的前几间静室内都是座无虚席。 她到第五间静室时,才见人有些稀稀落落,门上挂着“暂诵室”的旧木牌。 她便进去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投了点灵力进烛芯令这一簇火苗亮了三倍,翻到《运灵缓止篇》背了起来。 背一遍,同时运行一遍。 藏书阁的蜡烛材质特殊,足以燃烧上一天一夜,等她再抬起头时,静室内静悄悄的,已经没有人了。 她在静室东北角专门放置纸张与笔墨的桌上拿了笔墨与两页纸张,回到原位将退婚书信写好晾干,装入信封收进藏宝囊中。 这里分外寂静,除她之外,别无他人,这足以让她放松紧绷许久的神魂。 一旦她开始放松,傅银环和虞照的身影伴着许多旧时情景轮番在她眼前出现。 她闭上眼睛,眼前是曾经在乡间用灵力帮助村民犁地时见过的一抹血色。 一只雪白的羊被绑着四条腿躺在土地上悲鸣。 老道的屠夫提着一把雪亮的尖刀,“噗”地一下,自喉管处迅速插入心脏,再一把拔出刀来,血都淤入心脏处,刀只会带出一点点血。 比起直接割破喉管那种血液四溅的混乱场面,这是比较体面讲究的屠宰方式,不会脏了衣裳,也不会显得血腥。 她舔了舔唇,下午被茶水灼烧的痛感从舌尖蔓延至喉咙,这让她感到清晰的快意。 今年冬天,她也预备宰一只羊过年。 可是,这样体面讲究的手法,对于他来说,恐怕,还是太痛快了…… 独自待了一会儿,她将书装起来,拿着烛台准备到二楼膳室要些吃的回来继续看,却见膳室的门已经上锁了,整个藏书阁都不剩几盏灯火。 膳室一般在亥时才关,她又绕过一处小山水,到二楼南窗的盆栽松树下看了一眼更漏。 已经是子时了,她不免心中一惊,她竟也能安安心心地背三个时辰的书。 《运灵缓止篇》她虽在几年前就被要求背诵,但到如今大约也就能背过一两段至关重要的。 可好歹还算有一点底子在,韩师姐让她一天内背出这一篇并非在为难她。 但她到底天资普通,背了这么三个多时辰,也只能磕磕绊绊地将这一篇顺下来,稍可运行完全而已。 她如今能使的不少术法都是缺胳膊少腿,按着想象生拉硬凑出来的,主打一个能使出来就行,至于其中运转的威力与效力,那是保证不了的。 她叹了一口气,再看了眼更漏,准备回去继续背书。 转头之间,余光却赫然看到已积了许多水的水丞里映出一张极其扭曲、充满无限怨念的脸。 她低呼一声,猛然退后几步,瞬间已是满身冷汗,有女子从近处的静室内秉烛出来,悄声问道:“何事?” 颜浣月将书收进藏宝囊中,硬着头皮掐诀蹭到水丞前,将烛台放低,迅速看了一眼,见那里面只有她自己的倒影。 她松懈了下来,对那女子说道:“抱歉,师姐,我方才看走了眼,自己吓自己。” 那女子笑道:“原来是宝盈啊,怎么想起到藏书阁来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颜浣月含含糊糊地说道:“嗯,就回去......师姐!”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笑意盈盈的师姐突然被手中的烛火烧得满身火光,皮肉刹那龟裂,下颌碎得掉落在地。 那满是燎泡的上唇却还微微上翘着,空洞的嘴亲切地问她:“宝盈这么胆小,要不要师姐带你回家哄你睡觉啊?” 颜浣月心口猛跳,双目圆睁,一瞬间她眼中被火吞噬的人全然消失。 她仍低头在对着水丞里泛着涟漪的水,水中的她双眸里映着灯烛微弱的火苗。 她慌忙直起身退开,下意识往方才那师姐出来的静室看了一眼,见那里昏黑一片,早已没有弟子在看书了。 更漏声滴滴答答地回荡在空旷的二楼,久久盘旋回绕,穹顶上的玄天八卦平和运转,洒下一片星辉。 她迅速将手放在烛火上烧了一下,疼。 她从藏宝囊中掏出一块还从未用过的旧罗盘,想看看这里到底有没有什么古怪,却见那罗盘上的指针飞速旋转了一圈,猛地指向了她自己。 颜浣月脸色一白,难道是因为她是死后重生,罗盘认为她是妖邪? 可下一刻罗盘又胡乱转了起来,回归原位后就再也不动了。 或许是自拿到手里后从未用过,坏了吧。 她收起罗盘往北侧一处亮着灯烛的静室去,见里面坐着三个同门。 她请来一人用罗盘到更漏处查看,那师兄跟着她去查看了一回,罗盘指针一动不动。 看来她得换一个罗盘了。 那师兄还往水丞里投了一道探灵诀,依旧毫无反应。 “颜师妹,大半夜别在藏书阁瞎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省得误了明日的早课,况且,天衍宗的藏书阁里,你指望什么妖邪敢进来作祟?” 颜浣月低声说道:“师兄,我方才照水时看到一番异景......” 那师兄窃窃私语道:“你怕不是熬出幻觉了?藏书阁夜里幽暗,一时看走眼也是寻常,我有时熬得太狠,难免散了些心神,心神一散就容易受惊,行了,赶紧回去吧。” 难道是她许久未睡散了心神? 颜浣月并不太能这么安慰自己,她随那师兄一道回了他们的静室,一边背诵运行经篇,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每隔一会儿出来看一眼。 几个师兄师姐走的时候,她才跟着走的,等出了藏书阁,但见月白风清,春雨已歇。 她缓缓转过身去,璀璨星月之下,巍峨的藏书阁寂静伫立,幽暗深沉。 更漏处所见,或许真的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浣月......你平日虽懒散懈怠,却是最为心善的,问世堂每年所接耕收之事,虽没有酬劳,你却总是抢着要去的......” “浣月,你若知晓用你的血肉可以救人,也一定会愿意的是不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将你挡在林中的,是我没有顾得上你......我问心有愧,不敢让人见到你的死状,你尽可怪罪于我,一切与归荑无关......” “归荑若活着,也是你活着,不是吗......我代归荑谢谢你,你们是一个人了,我便可以守着你们......” 颜浣月默默地看着仙鼎旁映着火光的男子,穿着一身绛色衣袍,站在仙鼎之下,仰头看着盘龙顶盖上冒出的轻烟,满眼萧瑟地与那轻烟说话。 突然,他朝她看了过来,惊惧瞬间像无数条扭曲的狂蛇一般爬满了他的脸,他飞快地结起法诀...... 颜浣月浑身似被炸成了碎末一般,身上的每一分毫都承载着彻骨剧痛。 她猛然睁开布满狰狞血丝的双眼,全身自神魂里开始的被爆裂式的痛飞快碾压,冷汗一身又一身。 她看着桌上的摊开的书页,生生制止了自己想要撕烂书桌的冲动。 转身扑到地上,十指如钢钉一般叩入地上青砖,砖石碎裂,生生刨出十道沾血的痕迹来。 眼前的一切都极度扭曲起来,许多人在她耳畔狂笑、细语、哭嚎,她受不住这痛苦,也张着嘴,无声地跟着哭笑起来。 脸上汗泪交加,尘土成泥。 渐渐地,痛意褪散,她松开双手,无力地趴在地上,两方牌位供在远处的香案上,难出一言。 乌黑的鬓发湿哒哒地黏在她雪白的腮边,她眨着泪眼茫然地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晨光。 清冷而温暖的光芒被窗上的小木格分成一块一块,落到她衣袖上,也是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像无声的牢笼一般。 她看了许久,缓缓伸出一只指甲崩裂的手指在地上框住阳光的阴影上用血开了一个小口。 可没一会儿,阴影就囚着这格阳光移动到一边去了。 有温热的眼泪滑过脸颊,她魂魄被碎之后的重生好像也被戴上了一重刑枷。 死气...... 她魂魄里竟藏着从前世追赶而来的死气...... 她缓缓抬袖擦了擦眼泪,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先推开窗让晨光尽数照进来,又出去打水进来洗漱上药。 自己撕着白纱,手口并用缠好十指,用指腹和掌心捏着梳子梳了梳头发,也未绾起,仅用一根红色发带松松地绑在脑后。 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犹还红着双眼、惊慌无措的自己,牵起嘴角微微笑了笑,那笑不甚真切,却足够安慰自己。 她对着镜中并不怎么坚强的少女轻声说道:“别怕,死都死过了,还能把我怎么样呢?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 知经堂心字斋外的一棵玉兰树下。 坐在高椅上勾着名姓的顾玉霄收起二郎腿,放下手上的花名册,看着眼前包得乱七八糟的十根手指,咋舌道: “过了一夜你这气也该消了吧?再说了,你生气也该冲着虞师弟去,这两天怎就偏跟自己这十根指头扛上劲了呢?” 颜浣月收回手,“顾师兄,我神魂不安,恐有深疾,想请半个时辰的假去医堂看看。” 顾玉霄眸光闪了闪,颇有些怀疑地看着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又在这给我装?” 颜浣月伸出手,“那师兄解开看看。” 看着那渗着血痕的白纱布,顾玉霄到底不是心狠手辣的人,摆了摆手,拂开身上掉落的玉兰花瓣,说道:“去吧,顺便去膳堂用了早饭再回来。” “多谢师兄。” 她走出了几步,顾玉霄偶然间抬眸看着那抹雾粉,见红色飘带在她身后的晨风中轻轻浮荡,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唤道: “颜师妹,昨日你抓烂的那个木案,掌门帮我师父换了一面更好的,不必担忧我师父责罚你了。” 那身影停了一下,逆风回首,说道:“知道了,顾师兄。” 顾玉霄又从椅子上起身稍向她走了几步,略压低声音说道:“也不知你那爪子是怎么回事儿,我黎明前去碎玉瀑练剑碰到薛师弟,那伤还在他脸上挂着呢,你这几日碰见到他记得绕着走。” 她眼下根本就没空想薛景年的事,面对顾玉霄的提醒,也只能颔首说道:“好。”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7. 死气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8. 退婚信 医堂的人这会儿大多都还在膳堂那边用饭,颜浣月在医堂的几座绿荫盈盈的院子转了转。 见西院的一间撑着窗子的明堂内,一女子正极为认真仔细地观察着桌上笼子里两只红眼雄鸡在互相啄咬。 女子边看还边在桌上堆着的一堆纸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边记边感叹道: “天天白吃白喝,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我看柳师妹养的那只小笨鸡一招能干废你们两个,能不能争点气让我下午赢些点心回来!” 颜浣月稍待了一会儿,见那两只公鸡啄得差不多了才敲门唤道:“楚长老,我来看看伤病。” 大门径自打开,颜浣月提裙,迈进门口那片被眼中槐叶分散的斑驳光影里,满身的阴影与明光厮缠混斗、交织不清。 楚白衣仍站在桌边看着鸡打架,用手中小毫指了指,示意她坐到北窗下。 “怎么回事儿?” 颜浣月坐在椅上,双手捋了一下裙摆,应声答道:“自昨日起,觉得神魂剧痛,昨夜在藏书阁看书至子时,还出现了幻觉......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楚白衣终于回过头来,一双清丽的眼睛含着点笑意打量着她,说道:“是你幻觉了还是我幻觉了?你竟然会在藏书阁看书到子时?” 颜浣月可以向韩霜缨说以后想要好好修炼的话,因为韩霜缨算是她的师长,可面对别人她就难免有些含含糊糊,“要检查的,多少得背一些。” 楚白衣放下手中小毫,掐诀净手后又往手上倒了一点数种草药炼制的药液在手上涂抹了一遍。 走到颜浣月身前,抬手往她眉心一点,一道清澈的气息散进她灵台处,涤魂洗魄般的清爽。 “你这神魂康健着呢,只是身上不知从哪里沾了些死气,不过问题不大,伤不到你,好好修炼就能消散,或者你若知晓是谁的死气,给事主供奉些东西消散消散便是。” 颜浣月问道:“长老不若再看看,是我沾染别人的,还是我自己的......” 楚白衣“啧”了一声,嗔怪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若是你自己的死气,你还能坐在这里?一天天五迷三道的,净说些乱七八糟的傻话。” 虽那么说着,却还是以灵力探查她的灵台之处,最终摇了摇头,说道:“别太担心了,怎么可能是你自己的?” 颜浣月又问道:“若是我自己神魂里生出的死气,那我若与人换心契,会不会伤到他?” 因见她年纪不大却又这么认真地问这种事,楚白衣怪笑一声,最后竟在她肩上推了一把,道:“你这丫头,还怪知道心疼人的,这种事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哈哈哈。” 颜浣月继续追问道:“若我真生了死气,会伤到与我结契之人吗?” 楚白衣说道:“自然不会,就是真死了,死气缠身,为结道侣的心契亦可用,那种至纯至洁之物,怎会为死所阻?” 颜浣月心里有了数,便不说话了。 楚白衣抬手凭空一抓,一个白瓷瓶从西墙边的木架上飞入她手中。 她将瓶中灵液倒在颜浣月包着白纱的十指上,又轻又快地取下她指上的白纱,丝毫不曾粘连血肉,颜浣月只感到一点点刺痛而已。 楚白衣一边帮她十指上药,又顺便给她被木屑刺破的掌心和指腹上了药,边包扎边说道: “看来这死气还挺严重的,折腾成这样子你这傻孩子倒也是好忍头,一会拿些守元丹回去,每日睡前一粒......若是墨显宗的诡门还在......” 话还在口中,又突然回首看着门边,不一会儿,门外有人在开着的门扇上叩了叩。 颜浣月抬头,见薛景年沐着一身晨光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明晃晃的抓伤。 “楚长老,我伤了脸,来拿些伤药。” 楚白衣好奇又惊讶道:“这伤是怎么说来着?” 薛景年一本正经地说道:“与同门比试时,对方耍赖,不好好比,只想挠我。” 楚白衣迅速帮颜浣月包扎好,着急去看两鸡斗殴,说道:“现在这些小弟子们啊......伤药你自己去取便是。” 薛景年目不斜视地走到西墙木架边挑了一瓶药收进藏宝囊中,又恭敬地说道:“楚长老,弟子先告辞了。” 楚白衣随意点了点头。 等薛景年走了,颜浣月也起身告辞。 拿了一瓶守元丹刚走出医堂的范围,拐进一处林木葱郁的小路时,薛景年就站在前面一颗银杏树下等她。 见她过来,薛景年双手抱臂,轻声嗤笑道:“你除了会哭,会张牙舞爪之外,还有什么能耐?抓伤了我,不知来赔礼道歉,竟还对我视而不见。” 颜浣月咬了咬牙,她眼下敌不过薛景年,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与情绪。 与其同这专司招事撩非的少爷废话,还不如去心字斋多看两页书,多运转一下功法。 “你手怎么伤的?” 颜浣月没搭理,沉默着走过薛景年。 他几步追上来挡在她面前,质问道:“颜宝盈,你真当看不见我?你看不出来我昨日是让着你的吗?你连我都不如,若真跟虞师兄成婚将来修为不足被他伤了......” 颜浣月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塞到他手中,斜睥着他,说道:“薛景年,你既然这般推崇虞照,好,这是我打算寄到云京虞氏的退婚书,恐怕你会很乐意替我跑一趟去寄了,好让虞照得以解脱。” 说完转身就走。 薛景年瞬间愕然,拿着那封信愣了好一会儿,略看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说道:“谁知你是不是在骗我。” 颜浣月头也不回地说道:“容你拆开一观,想来你也不会毁了它,让你的虞师兄与我绑在一起受苦。” 听她如此说,薛景年捏着信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立即拆开信封飞快地扫了一遍,果真是退婚书信。 他压下混乱的心跳,唇边扬起一抹明快的笑意,冲她喊道:“颜宝盈,我让山下薛氏之人立即将信送到云京,你别后悔。” 颜浣月无声冷笑,她恶心得恨不能同虞照断得干干净净,怎么会后悔? . 正午时,颜浣月没有回去休息,仍留在心字斋中背书、运转缓止篇。 背了有一会儿,书案上突然“嘭”地落上一个食盒,她从一摞书里抬起头来。 顾玉霄笑嘻嘻地揭开盖子,说道:“昨日说了挖笋来着,看你手伤了就没喊你,这是师妹做的鸡肉鲜笋汤,她听楚长老说你这几日神魂不安,特意分了一份出来放了些安魂的药材熬煮,你趁热吃。” 说着拿开她的书,从食盒里端出一大碗鲜香扑鼻的鸡肉鲜笋汤,又拿出一碟虾仁小包子,一碟拌黄瓜。 又将碗筷勺子都递到她手边,转身便走。 颜浣月有些懵,起身说道:“多谢师姐、师兄,师兄留下来一道吃些。” 顾玉霄边走边回首笑道:“我回去午歇去,咱们啊,得讲究个天人合一,得懂养生之道啊。” 不料走得太过轻快,回过头差点同冲进来的薛景年撞了个满怀,幸而提前感知,脚下几个踏步半闪了过去。 顾玉霄稍稍站定,端正了衣襟,看着薛景年悠悠教育道:“薛师弟,颜师妹伤了爪子,你莫再招惹她了。” 薛景年心情似乎不错,保证道:“顾师兄放心,我今日不与她闹。” 颜浣月不知他来意为何,立在原地默默地打量着,未曾开口。 薛景年看向她,略抬了抬下巴,拿骄了点儿虚张声势的腔调,对她说道:“信我寄了,你纵是后悔也不成了。” 啧...... 颜浣月无言,她还以为又来找什么茬了呢。 颜浣月一言未发,坐下拈着勺子喝汤,今日还未吃过东西,一勺汤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一勺入口,再难停下。 她没想到韩师姐会亲自为她做饭。 前世怎么会一直以为知经堂那么多弟子,韩师姐是不会在意到她这个废物的呢? 原来从始至终,只是她自己将自己封锁了起来,缩在深巷里,不敢望天明...... 薛景年悄无声息地凑过来,立在她书案前,看着她颤颤巍巍的长睫,低声说道:“你后悔了?没什么好后悔的,他分明不喜欢你,我......” 颜浣月双手端起那碗汤,也不管烫不烫,仰头猛地喝下一口。 而后淡淡地说道:“这些都太单薄了......薛景年,我后悔的事有许多,但永远不会包括这件,你走吧,我今日不想同你吵。” 薛景年浑不在意地说道:“我不是来同你吵的......我下晌再来找你。” 说罢随立在门边盯着他们怕打起来的顾玉霄一道走了。 颜浣月将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收拾好碗筷,提着食盒走到知经堂外的小溪边,将食盒浸入溪中,掐诀操纵溪水濯洗了一番。 等洗完回到书案前,还是继续运行起了缓止篇,周行平稳,内气畅通。 只是五灵根分化之力太强,《运灵缓止篇》疏导柔化的灵气通过灵海进入灵根后立即被按照五行削弱成并不均匀的五份,再进入每条灵根所连的灵脉时,相形相消,消耗过多,就无法使之充盈起来。 而灵海每息可运的灵气又是一定的,灵根过多,灵气也驳杂分散,比不得某一属性的单灵根可在一息之间便充盈周身灵脉,这便是多灵根修炼的难处。 虽难,但总是有人能走出一些非比寻常的路来,譬如掌门真人嫡亲的师姐,元虚峰峰主宋灵微。 一介农女,于村学窗外偷学,习得百二十字,至二十三岁才逃出家门拜入天衍宗,进知经堂二十年才得以拜师。 可此后不到一甲子天气,她硬是凭借着四灵根修至分神后境,成为人族与魔族相抗的当世杀器之一。 就算是放在同辈的单灵根之中,此等境界也是少有人可企及。 对于这样的前辈,颜浣月前世只是敬畏,自己的修为让她根本不敢多想一丝一毫。 可今生重来一次......在报仇之外,她还想成为灵微真人座下弟子。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8. 退婚信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9. 争执 下午韩霜缨带着心字斋的弟子们到试炼场试炼,寻常是弟子对练,今日却是三月一度的秘境试炼。 颜浣月随队途径风荷馆时,远远见萧惕然正百无聊赖地半趴在水榭栏杆上观鱼。 清风徐徐,涟漪漾金。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来,四目相接,颜浣月微笑颔首。 萧惕然许是还记着昨日在吵架时吃了败仗,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颜浣月倒记得,两年后,萧惕然被选入巡天司做巡天吏后,就再也未见他随谭归荑来过天衍宗。 巡天司是由明德宗牵总,联合各国宗室与各大宗门建立,用以稽查处置人族境内宗门弟子、散修野道、邪修妖魔所做祸事,在战时以保人族后方安稳。 当年各宗门灵脉牵聚巡天司,不再设置问世堂,一切问世弟子在经过试炼后,皆入巡天司为巡天吏。 又因当今魔族虎视眈眈,为避免人族内部纷争不断的局面,暂于司下立议事殿,各国王室派驻皇亲宗室于巡天司内,稍可商议诸多国事。 早年巡天司刚刚成立之时,为禁止所选各宗门修士在职司行事期间做阴司勾当,每人取了一缕神魂以便逃亡时仍能被牵制处置。 最开始,灵修界皆是热忱。 可在人族胜势初显时,强行粘合的后方便开始着急分割利益,渐驱分崩离析。 巡天司司正捏着神魂就是捏着所有巡天吏的命脉,在那个时节出过几次司正勾连一国宗室利用巡天吏杀人屠城、侵吞他国疆域、谋取私利的惨案。 更有巡天吏接受不了此类任务,又不想被操纵而提前自尽之事。 当年天衍宗折在巡天司的天之骄子便以十数计,掌门真人的两位师兄,一位师姐,皆是在神魂被操纵着屠城之后,自绝于雍州城外十里血地之前。 这才有天衍宗掌门裴寒舟,亲赴明德宗掌门温俭所设难关,横渡至善河,三登君子峰,只为令巡天司取消留魂之事,允各宗门重启问世堂。 即便到了那个时候,各宗门及各国也清楚,斩了那个司正之后,巡天司于人族而言,仍是利大于弊。 魔族未灭,人族好不容易聚起的力,若轻易解散,极其容易击溃人心、混乱秩序,越发互相倾轧、各自为营,还谈什么与魔族相抗。 那次梳洗之后,巡天司内,各国宗亲言笑晏晏,背地仍旧争得天昏地暗,巡天吏为得比在宗门时更好的修炼资源斗得面上不显,水下惊涛。 照萧惕然这样的性情,在巡天司那样的地方,恐怕少不得吃些苦头。 颜浣月转身时,恰见谭归荑从远处跑来往萧惕然身边疾步走去。 韩霜缨回首看了一眼走在队伍最后的颜浣月,稍停下来等了一会儿,道:“颜师妹,不知你伤有多重,今日可还能持得武器?” 颜浣月看着包扎的双手,也不知是因楚长老给上的药好,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大半天过去,双手十指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意了。 “可以。” 韩霜缨面色平静地说道:“可有勉强?” 颜浣月答道:“不曾勉强......多谢师姐今晌帮我做的饭菜。” 韩霜缨依旧毫无波澜,“不过寻常之事,何必言谢。既然不觉勉强,今日就看看你背熟《缓止篇》后,用得如何。” 颜浣月点了点头,答道:“是,师姐。” 试炼场为一处广阔的平地,纵横数里,设有各类试炼之地。 心字斋弟子们皆垂手立于一巨大法坛之下,法坛上雕刻有九朵向天吐蕊的白玉寒梅,每朵寒梅的每瓣花瓣之上,皆篆刻着八卦之中的一卦。 韩霜缨凌空飘飞至法坛之上,若飞絮一般落在最终心位置的一朵寒梅之中,双手掐诀,催动法阵,其余八朵寒梅的花瓣咯嘣咯嘣动了起来,开始飞速旋转组合。 “轰”地一声,似重石落下,寒梅花瓣皆“吱吱呀呀”地停了下来,数道灵气游走于寒梅深深的轮廓之中,汇于韩霜缨所在那朵。 一道汹涌的白雾冲天而上,带着迅疾劈风之声,在半空中绽开一处秘境入口。 蓝天流云下,猎猎衣风中,韩霜缨发丝飞扬,缓缓散开指尖法诀。 “今日试炼仍为个人试炼秘境已开,若闻得玉磬之音,须立即返还,若处理不完试炼中的任务,那就待到三日后重启秘境之时再见。诸位,入境吧。” 梅花法坛之上九朵寒梅不知能排衍出多少秘境来,颜浣月前世几次试炼大都被关在秘境之中,一度十分畏惧法坛试炼。 比起这个,她以前更乐意在一旁的奉法台上与人做纸人对决,至少输了就是输了,不会被困在秘境中自谋生路。 虽说此等试炼的话,秘境是会按照她自身修为设置关卡的,其中也有限制,不会真的重伤弟子,但也不代表当真风平浪静。 以前她被困在里面时,真的没少挨打挨吓...... 颜浣月竟有些怀念那些日子,她足尖轻踮,随一心字斋众人一道往秘境飞去。 可还未进去时,脚腕上突然缠上了什么东西。 她迅速回首看去,见脚腕上缠着一条长鞭,另一端,是一脸愤怒的萧惕然。 “颜道友,你当真寄了退婚信去云京?” 颜浣月浮在空中,红色发带翻飞,她手掐法诀,却未能挣开脚上的鞭子,不禁冷冷地说道:“是寄了,这又与道友何干?为何还来扰我修行。” 萧惕然满脸不可置信,“颜道友,你也并非真心与他退婚,又何必如此折辱虞道友,让他来恨你? 你什么时候退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退婚,让我师姐如何自处?请道友......不要太过小女儿心性,心量狭窄者,难行其远。” 颜浣月有些想笑,捋了捋鬓边乱发,平静地说道:“道友在说什么?这世间退婚之事本就寻常,我已将信物退还,也未收过虞家半点钱财,这般,退个婚就被折辱了?那虞师兄的尊严是有多么薄弱?” “你简直自私至极,你可曾考虑过虞家是世家,世家颜面......” 颜浣月忍不住笑了起来,“萧道友,我为何不关心我自己,非要去帮虞家在意颜面?当年这桩婚事,本就可在我十八岁时由我决定最终要不要结,也就是说,无论我答不答应,虞氏一门都没有资格说什么被折辱的话。” 毕竟是被一个方方面面都不如虞照的颜浣月退了婚。 他原本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众人看清颜浣月是因心量狭窄,出于嫉妒才寄出退婚书的,以防以后人皆知晓时胡乱猜测到他师姐身上。 可他没想到颜浣月竟然这么蛮横自私,毫无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优点。 试炼场上的内外门弟子碍于体面并不好聚集过来听他们的闲话,只有几个好事的聚了过来。 其余人也是大都远远地望着这边,运起法诀抓取风中残音,边听边窃窃低语着。 虽然颜浣月自有解释,但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她这样一个出身和修为的人自行退了与虞照的婚事,肯定是如萧惕然所言,是为了引起虞照关注的缘故。 毕竟前几天她还想要随虞照同去临江,在谭归荑等人来天衍宗之前,她也从未显出对虞照的不满来。 虞照是个君子,若非父母之命又何必与颜浣月牵连? 而颜浣月若当真和虞照退了婚,将来也找不到一个比虞照更好的人了。 但是对于天衍宗的人来说,颜浣月即便再废物,那也是他们天衍宗殉世先杰之后。 她想要如何处置当年云京之祸后定下的婚事都可以,哪里轮得上一个神都门的人来横加指责? 况且她说得也不错,当世之人,若并无纠纷,自愿退婚,不成怨侣,又何罪之有? 这秘境开启时间有限,不论进出都需要快速,被他这么扯着挣脱不开,颜浣月逐渐生出极大的不耐烦来,心底有什么不断涌动着。 萧惕然却还是一脸愤愤不平、气势汹汹的正义模样。 颜浣月突然脸色一寒,从半空中直扑向他,右手虚空一抓,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横刀劈空向他眉心劈下。 萧惕然将灵力灌入长鞭,拽着鞭子猛然向外一甩,想要直接将颜浣月甩了出去。 却没想到她被在空中甩了一圈后,竟能突然停下,下一刻,如诈死活蛇一般反身扑杀而来。 萧惕然被森冷的刀风扫过,差点就被刀风抹了脖子,他心里一寒,飞速后退。 还未站稳,便恼怒道:“颜浣月,你竟要杀我!” 只因这般牵扯,秘境已轰然合上。 韩霜缨方才为秘境护法抽不开手,这会儿轻轻挥手,杀意渐起的颜浣月只觉灵台一阵清明。 她攥了攥手里的刀柄,有些不明白自己方才怎么了,只能默然回首稳稳地落在韩霜缨身侧。 韩霜缨只当她是被萧惕然惹急了才动手的,便面色冰冷地说道:“萧道友,闹事闹到法坛上来,过了吧。” 萧惕然方才听了谭归荑红着眼眶说的几句话,便什么也不顾地冲过来为她出头。 此时再看了一眼站在白玉寒梅中心,冷若冰霜的韩霜缨,还有试炼场一众天衍宗弟子。 他收起长鞭,冷笑道:“好,这是你天衍宗地盘,你们自然帮着她,我不与你们废话。颜浣月,你若当真有骨气,以后别后悔,别仗着一点父母恩泽退了婚又要闹着同虞照重新定亲。” 今日已经有两个人来对她耳提面命,叫她别后悔,颜浣月有些怅然,难道她看起来就那么稀罕虞照吗? 萧惕然刚转过身,就见一织锦灰衣青年立在身后,无声无息,他竟然一点都不曾感觉到,此人修为定然远高于他。 宁无恙半笑不笑地看着他,并未与他说什么。 片刻,又向法坛掐诀礼道:“韩师姐,师父说等宝盈下晌修炼结束请她去长清殿,既然这会儿她未能进秘境,我可否带她走?” 韩霜缨侧首看了看颜浣月,说道:“去吧。” 颜浣月向韩霜缨一礼,道:“《缓止篇》已熟,稍后我去找师姐背诵。” 韩霜缨只点了点头。 颜浣月跳下法台,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路过萧惕然,宁无恙立即跟上去悄声说道:“你为何要退婚?” 颜浣月说道:“因为想退婚。” 宁无恙笑道:“退就退了,虞照那人......对了,你昨日在长清殿可见过暄之?” 颜浣月答道:“见东室纱帷中坐着一个人,似乎身体不好。” 宁无恙神秘兮兮地说道:“那就是暄之,一会我们去找他。听大师兄说,暄之是师父与当年那个魅妖的孩子。 好像与你同年,小你三五个月吧,怪可怜的,差点被他母亲炼化得干干净净,如今在长清殿里也不怎么说话。” 颜浣月默然。 裴暄之果然是比她年纪小一些的。 怪不得昨日唤她姑娘,当年在不坠湖边却唤她姐姐,想来是有人这般告诉过他,那夜恐怕他也远远地认出了她。 她前世未曾帮过他,中秋月下最后一面,他竟还愿意唤她一声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1021:59:09~2023-10-1121:1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293163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9. 争执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0. 相处合宜 二人一路到了长清殿,苏显卿正在殿前玉台上练剑,一见他们,便飞身而下,说道:“怎么来得这么快?不是要进秘境的吗?” 宁无恙负手摇头叹气,好似他有多遗憾一般,“被人给搅了,误了进去的时间,索性就先过来。” 颜浣月乖乖行礼道:“见过苏师兄。” 苏显卿严重怀疑这事儿是他二人合伙帮颜浣月偷懒,“师父还在打坐。” 宁无恙一脸无所谓,越过苏显卿,冲颜浣月招了招手,笑道:“走,带你见见你暄之弟弟,他或许是嫌我们年纪大,愿意与你多说几句也说不定呢。” 苏显卿提着剑几步挡在他身前,“暄之还病着,莫去扰他。” 宁无恙蹙眉道:“师兄?连你也嫌弃他?” 苏显卿攥紧了手中剑,目光越过宁无恙看向颜浣月,轻声说道:“颜宝盈,虞师弟算是整个天衍宗都不好找的良配,你不能逞一时之勇。” 第三个了。 颜浣月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说道:“多谢苏师兄提醒,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宁无恙嗤笑道:“虞照也算不得什么千里挑一的良配,师兄你可惜什么?前不久在蓉城,我亲眼见他将金簪插在谭归荑髻上,我最烦他这种装腔作势的人了。” 颜浣月倒不知还有这事儿,前世宁师兄好像也曾明里暗里提醒过她注意虞照与谭归荑的关系,但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苏显卿问道:“此前你不是问世金陵吗?怎么会跑到蓉城?” 宁无恙含含糊糊地说道:“蓉城也问一下嘛......师兄,你能不能听听重点?” 苏显卿总结批语:“净讲鬼话。” 宁无恙就知道凭虞照平日里那副君子之态,也没人会信他,只绕开苏显卿,边走边像小时候一样唤道:“宝盈,跟上。” 颜浣月垂手吧嗒吧嗒地跟在他身后。 苏显卿气得额角青筋隐隐,恨不得掰开她的脑子看看是不是搅成浆糊了,好好的姻缘,非得瞎折腾,这么大的事儿,当好玩一般。 若是她不曾答应,师父也不会怪罪她的,至于暄之...... 若非师父是因当年于明德宗耗费太多修为后才被魅妖强掠,哪里会有他? 无论是对于父亲还是对于母亲来说,暄之都是负累,原本就不该存在,更遑论救或不救。 宁无恙轻车熟路地带着颜浣月进了长清殿东侧室,绕过一扇描画仙阙的纱屏,忽见灿烂春光自南窗外铺满整个房间,照在一应桌椅上,散漫金光。 南窗下放着一个摇椅,摇椅边放置着一方矮几。 少年雪衣云袍,发束金绳,腰间勒着一条玉带,正拿着一册书,静静地躺在摇椅中,沐浴着窗外柔和的阳光。 他脸色苍白,带着显而易见的病气,周身衣衫铺洒着一层薄薄的暖金浮光,襟前挂着的黄金项圈与长命锁,更添暖意。 明明是融在大好春光里,他整个人却像是一盏在冬夜里落了细雪幽霜的上好薄瓷,冷清疏淡,净若琉璃。 闻听他们轻挪脚步之声,少年薄唇轻抿,只略微从书页间抬眸,无波无澜地朝这边望了一眼,收了书,撑着摇椅扶手缓缓坐了起来。 宁无恙往后退了一步,指着裴暄之介绍道:“这是你暄之弟弟。” 又指了指颜浣月,说道:“暄之,这位你要称姐姐,姓颜,名浣月,你叫她浣月姐姐也成,叫姐姐也成,总之以后无论何时,你都得敬她几分。” 摇椅上单薄而苍白的少年握着书卷,一双薄雾潺潺的眸子里满是年少的纯粹。 他看向颜浣月,很快,听话地唤道:“姐姐。” 按理本是同龄,可这饱含敬意的一声,叫得颜浣月有些不敢接,下意识目光错开,落在他握着书卷的手上。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苍白,薄薄的皮肤下,青蓝血脉清晰可见。 衣袖掩映间,一对漫着金色日光的黑玉镯正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两腕之上。 这不是一双足以拿起兵器的手,却是一双最适合掐诀画符的手。 颜浣月几乎可以想见这修长的十指如何在轻易间就缠绕出繁复难结的法印,继而灵力澎湃。 可这些都与他无关。 掌门之子,又是一半妖身,却羸弱至此,多少是有些可惜的。 宁无恙笑意盈盈地对颜浣月说道:“你看,弟弟多听话,样貌又难得,虽说现在身体不好,但在学自保的符篆,等将来身体养好了,为你洗衣做饭肯定不在话下。” 裴暄之还在那坐着,颜浣月尴尬得头皮发麻,“宁师兄,要不咱们出去说话?” 宁无恙摆摆手,“你们在这里坐一会儿,我还要去请几位长老。” 他走了之后,颜浣月也不好立即转身就走。 室内一片寂静,裴暄之歪在一旁扶手上咳嗽了几声,许是支应不住,又躺回了摇椅中。 摇椅悠悠晃动,他襟前长命锁下的小铃铛也映着暖光泠泠微响。 他或许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恐怕也并不会因冷场而焦虑,只请她随意坐,自己依旧拿起书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看着。 颜浣月大约能猜到今日掌门恐怕就是要同众位长老商议他二人的婚事。 原本此事只需他们两家都同意便好,可如今虞氏回信未到,又牵扯到与同为天衍弟子的虞照退婚这一桩,便得同其师将此事讲开,省得面上结怨。 她这边虽然肯定是要帮裴暄之的,可是裴暄之自幼并不养在天衍宗,甚至他亲生父亲对他都并不熟识。 她两世加起来对此人都一点不了解,到底是要结为道侣的,她总不至于当真对他的以往分毫不在意。 最基本的,他幼时至今在长安过得如何,养父母家教的是什么道理,与他如今待事待人以及看待自己态度必然有很大的关联。 究竟是喜多、怨多、哀多、怒多,多少问一句,心里好歹有个虚底。 她也懒得专门搬凳子,只抬步走到摇椅边,提裙半蹲在摇椅边,双手叠在扶手上看着他,含笑问道:“裴师弟,听说你是在长安长大的,是吗?” 裴暄之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勉强撑着扶手坐起身来略垂眸看着她,从她亮晶晶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他的长睫微微一颤,收回了一点目光,看着她耳畔那颗晃晃悠悠的小白玉珠子,轻声说道:“是。” “长安有什么最地道好吃的菜色吗?你喜欢的也行,或者,可有什么游赏之地吗?” 裴暄之淡淡地说道:“我不常出门,所知不多。” 颜浣月心底划过一阵微妙的情绪,继而关切地问道:“家中父母可还好?你如今来了这里,他们恐怕也想你。” 裴暄之垂眸,没有答话,神情间也未有什么思乡之类的波动。 颜浣月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又问道:“平日在家吃什么药?” 裴暄之答道:“幼时看过一次大夫,说是先天体弱,开了几副药,吃完便未再用过药。” 长安陆家尚且算得上灵根传承不足,走了仕途的门庭,如此,她心里大概知晓他在长安过得如何。 她指了指他金项圈上的长命锁,笑眯眯地说道:“你这锁真好看,好像不曾见过这种模样的,是长安人惯用的款式吗?” 裴暄之摇了摇头,“自幼戴着的,纵是再使力气,也无人可摘下来,前几日父亲到长安来接我,才知是他当年离开时留给我的,或许是我母亲帮我戴上的。” 颜浣月天真而无知地笑道:“许是也没真心去摘,谁会摘小儿的长命锁啊?” 裴暄之突然掀起眼帘,轻声问道:“姐姐是想知道长安陆家待我如何?” 颜浣月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他竟然看出来了,索性点点头默认。 裴暄之直言道:“并不算好。” 他回答得坦然,语气始终清冷平静,颜浣月听不出有什么喜怒哀乐在其中,只能感到某种漠视。 或许他恨极了那家,也或许,他是真的不在意。 但在这两种不同情绪下长成的,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那你在长安可曾定了亲事?可有喜欢之人?” 少年神情一滞,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拐个大弯,这么直白地问这个问题。 虽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刻意扬了扬下颌以示庄重,可白皙的眼睑还是不受控制地洇出了薄薄一层粉意。 与之相反,他的语气格外郑重,“都没有。” 颜浣月趴在扶手上仰头看着他的侧脸,继续问道:“那你心里愿意同我结为道侣吗?” 少年平生第一次听一个女子亲口问他这样的话,还是用此等闲聊的语气光明正大地问他。 纵他自认所见颇多,奈何此类经历实在匮乏,不太清楚该以什么样状态去面对这样的问话。 “嗯......” 低低的一声,接着,他以拳抵唇,转过身去断断续续地咳嗽了起来,一声又一声,总也不见停。 颜浣月猜测他恐怕是害羞了,若她一直候在他身边,不知他能咳到何时去。 便起身去帮他倒了一盏温水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刚转过身,咳嗽声立刻停了。 颜浣月回首,恰见他红着眼眶,无精打采地瘫在摇椅上微喘,兀自平复着呼吸,不知方才为避她费了多少力气去咳嗽。 她心底漫过一丝看到小猫般的柔软,她得承认他身上那种清清淡淡的倔强与平和在某种意义上令她感到了放松。 至少,他不是个不好交流的人。 她也不再去刻意问他什么,提裙坐在北墙下正对着南窗的书案边。 见桌案上放着一摞书,她问道:“我能看看这些书吗?” 春光明媚的南窗下,少年轻声慢气地说道:“姐姐请便。” 她大概翻了翻,都是盖着藏书阁印章的老书籍。 两本讲阵法的,一本讲符篆的,一本讲奇门遁甲,还有三本是讲显墨宗古今之史,以及一本法诀相关的书。 她挑出那本法诀集录,从第一页开始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这本集录讲的是各类法诀的由来、应用、变化之道,上有许多前辈零零散散的笔记,应该都是五十年之前的了。 从五十年前开始,天衍宗藏书阁便不允许在书籍上乱涂乱画,但每一册书都会附一本空册,以便记录所感流传于后辈。 这些空册被填满后,藏书阁随长老及弟子会挑选其中精华收录成卷。 每到年末,藏书阁璇玑榜上,会选放今年最有价值的册录供弟子研讨,这也是各大宗门纷纷效仿的方式。 死守着秘籍所能得来的价值远远低于共同研究,一个人的智慧与力量也总是有限的,太过守旧,往往反遭其害。 颜浣月一边翻页记诵诀文妙要,一边配合着诀文妙要旁描画的结印之法不注灵力以手掐诀。 最开始一个法诀看好几遍才能记住,往后顺着那些笔记旨要突然找到关联之处,记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只是这书案不是她的尺寸,她双足未能全部落到地上,双腿无意识地曲起或交叠,不甚舒适,但她也没有太过在意。 一时几声轻微的响动,她抬头看着桌沿上屈起的玉白手指,正要低头看他蹲到桌下要做什么,忽觉足尖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将凳子往后挪了挪,低头往桌下一看,见自己绣鞋鞋尖处正抵着一方长条脚搁。 她蹲下身来,目光与同在桌下的裴暄之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全神贯注地看了半晌的书,一时看到他,略微怔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原是他帮她端了个脚搁过来。 她不免含笑说道:“多谢。” 裴暄之没有开口的打算,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缓缓起身,慢慢踱到天光明净的窗边坐着,继续看书。 颜浣月将脚踩在脚搁上踏了踏,顿觉舒适了不少,翻了一页书,继续默默记着诀文妙要。 暮春正午后,轻风暖阳中,少年临窗半躺着,懒懒地翻过一页书。 余光无意扫见她鬓边的滑落的一缕黑发,正在她雪腮边忽悠悠地飘荡着,她还是没有注意到,目光只锁在书页上,口无声念着些什么,缠着白纱十指来回结印。 他收回目光,落到了书页上,神情专注。 春光从他担在凳子上的软靴渐渐铺洒到他腿上雪衣绣金缘的衣袍下摆,那些细碎的金光灿烂至极。 光影微明,不知是谁在讲奇门的书籍边角泛黄处写了一首诗,曰:“道旁折柳白玉郎,不睇明珠寻酒香。少时不惜东风意,经年方晓风雪霜。”。 他大略看过一眼,知道是劝学的诗,但是于他而言毫无价值,索性随手翻过一页。 静室里春光温暖而明亮,惬意得仿佛能将人一同化进这暖洋洋的春日中。 阳光渐渐偏移,一道人影映在屏风上。 苏显卿从屏风后绕过来,见满室夕阳余晖甚是萧条,那两个小的却各自忙着各自的事,相处合宜。 “师父同几位长老在西侧殿,请你们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1121:15:20~2023-10-1219:2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oooooops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不醒的周周10瓶;杨二妞、42293163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10. 相处合宜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1. 天厌地绝 颜浣月闻言合上书放好,抬头一看,裴暄之已然抱着书躺在摇椅中睡了过去。 听了声响才睡意朦胧地坐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将盖在身上的靛蓝斗篷披到肩上。 他这一觉睡显然没有睡好,两只眼睛水洗过一般湿漉漉的,脸色看起来比方才更苍白虚弱了一些。 苏显卿走过去想要扶住他,他却摆了摆手,轻声说道:“不必了师兄,我可以走。” 说着看了一眼已经走出去的颜浣月,举步跟在她身后。 颜浣月还未近西侧殿,就听灵微真人冷笑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再翻旧账有什么用?难道非要看着那孩子死了才算好吗?” 颜浣月猛然回首,见裴暄之戴着斗篷上的兜帽,安静地立在夕阳萧然处,眉目疏淡,不见任何波澜。 “师姐,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而今孩子找回来了,能与我天衍宗弟子结为道侣,也算是一桩好事,可浣月与阿照已有婚约,就不能另想办法吗?” 这是玄虚峰峰主许逢秋的声音,他正是虞照的师父,虞照也算是他爱重的弟子。 宋灵微说道:“好,那就请小师弟拿出个办法来救一救那孩子。” 许逢秋说道:“我对此并无办法。” 宋灵微笑道:“那就是让他等死了?浣月已然同意,连退婚书都已经寄出去了,人家两厢情愿的事就只有小师弟不同意,明知人命关天,小师弟还在这里发表高见,有何意义?” 许逢秋狠狠拍案道:“宋灵微,我虽是你师弟,但你别以为你比我老就可以这么同我说话!要救那孩子可以,但凭什么要拿我徒儿的未婚妻去救!” 不知宋灵微是什么反应,但突然一声爆裂响声,一条桌子腿迎面飞了出来。 颜浣月一把将裴暄之扯到身后护着,殿内飞扑过来一道灵力,那条断裂的桌子腿在空中猛地一停,化作粉末。 颜浣月拉着裴暄之的斗篷走进殿内,未待宋灵微说话,便垂首见礼,“诸位长老,不是谁拿我救谁,是我自己愿意同暄之结为道侣。许长老,虞师兄是您的弟子,他对此前那桩婚事是何态度您比我清楚,还请您不必替虞师兄不平。” 许逢秋气哼哼地拍着袖上木屑,又强压气焰劝道:“你虞师兄还是个愣头青,他懂什么?你原该多包容一二。我知道你们最近闹了矛盾,若你同意,我去信去云京催促虞家早日让你们完婚,你别一时冲动将来后悔。” 颜浣月温声说道:“多谢许长老关心,这天下人人都有后悔的事,就算弟子将来后悔同暄之结为道侣,又与他合离,也绝不会后悔退了虞家的婚事。” 许逢秋一怔,不知她说得是不是真心话。 又看向裴暄之,勉强一笑,道:“是叫暄之吧,暄之,浣月本与云京虞氏的公子有婚约在身,如今要为你毁了这桩好姻缘,你心里可过意得去?” 一直坐在上位未曾开言的裴寒舟猝然看向许逢秋,“这是我的主意,小师弟这话,直接问我便是。” 许逢秋却始终直直地盯着裴暄之低敛的眉眼,问道:“暄之,你母亲当年差点毁了你父亲,也基本毁了你,如今你也要为了自己,自私地毁了别人的幸福吗?” 宋灵微猛然攥紧双拳,“小师弟,你要让他怎么答?” 少年垂眸站在颜浣月身边,纤长细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倒映出两片阴影。 他始终疏离如雪,与殿内紧绷的气氛格格不入。 “您说得对,我此生天厌地绝,为父母弃,是该安心等死的......” 他的声音总沁着微凉,语调平淡,只是在陈述着,不掺杂什么感情。 许逢秋立即睁大双眼辩解道:“我何时这么说过!” 裴寒舟闭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师弟,此事浣月既已同意,就不必争执了。” 许逢秋之所以为虞照争,也有颜浣月的纯灵之体可助修行的缘故,但他这会儿也因裴暄之的话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孩子这个年岁,看着虽清澈沁人、人畜无害,心思却不见得多么简单。 他不说自己不愿拆散了阿照与浣月之类的话,也不曾少年意气直接反驳,反而一开口就是毫无忌讳,平静地卖惨,总不能真让人说他确实该等死吧。 许逢秋被那父子二人堵得再没好说一个字,心里怪虞照捧着个灵珠子在手都不晓得好生拢着,这下一把被别人抢了去。 一会儿又嫌颜浣月擅作主张,招呼都没打一个,就敢答应了掌门师兄的请求。 掌门师兄比宋灵微都难说话,这又事关他那失而复得的儿子,这事儿叫浣月这丫头给办的...... 许逢秋沉默了下来,一旁许久未曾说话的长老们开始表示只是先结心契,若结了心契就有恢复的迹象,也不必做真夫妻。 颜浣月对此倒无甚所谓,当年掌门斩杀妖物为她报了父母之仇,又带她回来养了她三年,送她去外门后还在天衍宗给她安置了一处小小院落。 她自幼的花销都是从长清殿划拨,去云京成婚前还带了一份丰厚的嫁妆。 前世她未有寸报,今生就算与裴暄之真做夫妻,她倒也心甘情愿。 只不过裴暄之这身体,就算能借着心契慢慢恢复,恐怕也只是比现在稍好一些而已。 魅妖沾色辄贪而为瘾,他这身体根本消耗不得,自然也很难与谁做真夫妻。 裴寒舟起身走下高位,至颜浣月身前,说道:“我已派人去请虞照父母来宗门细说缘由,等他们回信了,再行定亲之事。” 颜浣月低声道:“是。” 等出了西侧殿,暮色西沉,天光昏暗。 颜浣月即将踏进云廊时,见苏显卿与宁无恙正提灯站在在前面不远处。 她顿住脚步,回首同身后慢慢跟着她的裴暄之轻声说道:“裴师弟,西殿里的话你都不必太过在意,一会儿随两位师兄回去了,早些休息,改日我来探望你。” 傍晚凉风拉扯着树影,她系发的红色飘带在风中浮荡。 摇曳木叶下,少年垂眸看着她那过于活泼的发带,眼眸不经意间微微弯了个浅浅的弧度,低声说道:“好。” 一本旧书从他斗篷里递出来轻轻送到她手边,他语调平淡地说道:“姐姐带回去看吧,这本书你似乎很喜欢。” 是那本法诀集录,他出来时竟也带上了。 “多谢。” “不客气。” 云廊中段,颜浣月将裴暄之交接给苏、宁二人后,便将书装入藏宝囊,立即往心字斋赶去。 这会儿晚课未下,韩师姐恐怕还在心字斋解疑。 她刚进了心字斋的院子,就见夜幕中暗波浮白的玉兰花树下,韩霜缨坐在今晨顾玉霄的位子上,一旁立着个掌灯的薛景年。 而顾玉霄正在心字斋门檐下的长凳上坐着,正在对一个同门师弟讲解着凝气守神的规则,边讲边在自己眉心和中府穴处点着。 一见她来,薛景年凉飕飕地说道:“怎么?掌门劝你别同虞师兄退婚劝了大半天才放你回来?” 颜浣月一边往玉兰树下走,一边说道:“天衍山雨雪过境之前许是都得提前给你支会一声?” 薛景年神色微凉,蹙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颜浣月说道:“不该你管的事儿你倒是扑腾得欢,此时不在虞照身边推杯换盏地庆祝,到这里来又想做什么?” 薛景年一把拂开袖上飘落的花叶,笑道:“心字斋又没禁止我来,我为何不能来?” 他没脸没皮,颜浣月懒得跟他打机锋,至韩霜缨椅边掐诀道:“韩师姐。” 韩霜缨起身颔首见礼,复又坐回椅上。 落在扶手上的五指缓缓一伸,被薛景年拂落的玉兰花瓣翕然腾空而起,携着一阵极为强劲的力道直朝颜浣月心口飞去。 颜浣月下意识运气缓止篇迅速踏空向后翻腾了一圈,凭借月色反光,单脚落到百步之外的苗圃中的一片仅容一足站立的空地。 花叶潜入苗圃中贴地疾驰而来。 檐下顾玉霄扬声道:“颜师妹!你小心点儿,那是舍字斋种的丹道课业,若踩坏了一株,小心他们集体给你投毒。” 花瓣眨眼间轻轻拂上裙摆,颜浣月“嘭”地被震到心字斋院墙上,撞得心肺动荡,不禁捂着胸口干咳起来。 韩霜缨颇为严苛地说道:“方才能躲得过一次,不错,这一次,不行。” 白色花瓣侵袭而来,颜浣月顾不上腔中震荡,飞身往墙上一跃,再急速翻身下跃,手中虚空一握,一把横刀映着明月寒芒,劈空斩向花瓣。 尽管她已做到最快,甚至还未待落地便已经念咒、掐诀、运转灵力、召唤出横刀并举起双手破空斩去。 可那片玉兰花瓣在被寒芒斩开的最后一刻还是慢条斯理地飘了开来,瞬息之间轻拂刀身,她的双臂被这一拂震得麻痛不堪。 刀差点从震颤的十指脱离,她忍着震动,死死握住手中的刀,仍旧试图给出一击。 花瓣卸了力道,委顿于地。 韩霜缨不带感情地评价道:“反应倒快,这回没扔了刀跑开,不错。” 颜浣月稍有些落寞,纵是她加了三年修炼、三年被困的领悟在其中,也还是太弱了。 不过她也不是贪功冒进之人,许多事是急不来的,也不能只与别人比较,越心急越对比越焦虑,越焦虑反而会失了敏锐、溃于朝夕,易拖累自身。 横刀消散,她双臂骨肉血脉仍泛着麻痛,呼吸时胸腔一阵阵泛疼,她从藏宝囊拿了一颗药吃下,顺手也将守元丹喂进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1219:24:57~2023-10-1321:0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荔枝不理智18瓶;422931634瓶;杨二妞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11. 天厌地绝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2. 清虚峰上 韩霜缨捋平衣袖,说道:“来背书吧。” 颜浣月咳嗽了几声,走到韩霜缨身边背起《运灵缓止篇》来。 在斋内写着今日秘境所历回顾总结的弟子中,有几人趴到窗边看着月下三人,还有几人围在一起,解了腰间配饰赌她背不背得完。 一篇背完,输赢分明,一时悲喜交织,哭穷抵赖的,嬉笑要账的,似凉水“哗”地泼进了热油锅里,喷炸了开来。 韩霜缨咳嗽一声,斋内立即如潮水退却一般安静了下去。 檐下顾玉霄说道:“你倒是终于还了多年的帐了。” 薛景年握着烛台,只当她突然看重修炼是想让虞照高看一眼而已,忍不住低声说道:“何必如此......” 韩霜缨抬了抬手,“好了,回斋自修晚课。” 颜浣月向她鞠了一躬,将昨夜从她手中接过的那本书从藏宝囊中取出双手还奉,而后依言绕过顾玉霄进了心字斋。 斋内一众大大小小的师妹师弟、师姐师兄们皆捧着书,满斋的眼睛都往她这边瞄啊瞄。 颜浣月一一对视过去,有人“蹭”地一下缩进了书里,有人眼睛弯成月牙,还有人眼里带着稍显矜贵的嘲讽与蔑视。 她走到自己案前盘膝坐下,将那本法诀集录放到书案的一摞书上,又从那一摞书中抽出一本《五行妙法》摊开细看。 此书为多灵根修行基础,从灵海、灵根的区分、功用,讲到如何运用灵根吸纳灵气进灵海,再通过灵根传往周身灵脉。 天地灵气本为五行所演,人的灵海容纳量相同的情况下,单灵根一次吸纳满量的所属灵气运转,而五灵根一次吸纳满量的五行灵气分流到各灵根上,只有单灵根的五分之一。 照《五行妙法》的拆解,多灵根者必须要将所有灵根炼至同单灵根一般的吸纳之力,并扩充灵海积蓄灵力,此后修为,必超单灵根者成倍。 因此需要炼化内气反封住多余灵根,一条一条专精专练。 但五灵根者本就身具五行之气,五行相融,内气驳杂,极难干干净净地将它们单独划分出来封住灵根。 而且因为每次只留一条灵根修行,在此过程中还需经历修为突降、被封的灵根灵脉枯死、灵海干涸崩碎的风险。 因此,多数多灵根者只是在固有基础上不断用功提升修为,虽然有限,但并非没有特例。 真正能通过内气法将每一条灵根都修炼至绝高,并成功扩充灵海者,要么是天生悟性极强者,要么是身具大气运者,亦或是用天才灵宝疯狂堆砌者。 人中冒进、胆大、自诩幸运者不少,此前因内气法死伤无数也屡教不改,直到魔族袭来,人族已不能自损拥有灵根者,这才彻底将内气法消除禁制。 且不说内气法的真正修炼方式已因死亡几率过大被彻底隐去了,就说她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可能脑子一热为了斩杀仇人就闷头去炼内气法。 她虽然很想他们死,但更想自己活。 翻到五灵根感应天地五行之法的那章,她缓缓吐息,一遍又一遍用灵气冲刷灵海与灵脉,做着微末的努力,试图一丝一丝扩充炼化。 薛景年握着烛台回首望向半开的窗棂,微笑着说道:“似这般,不知可坚持几日?” 韩霜缨端坐高椅上,略微仰头看着在夜空下浮荡的白玉兰,轻声说道:“人与本性相抗,提起信念改变本就不易,无论几日,到底比以往好些,慢慢来。” 薛景年翕然收回目光,“韩师姐以往并不喜欢同懒怠的人浪费时间。” 韩霜缨一贯地平静,“只管自己与成为教习本就不同。” 薛景年说道:“我们以前私下说起时,以为韩师姐这样的天赋与悟性,会选择不断修炼,不断突破,亦或者寻个得道飞升,不成想师姐最终竟然选择留在知经堂。” 韩霜缨垂眸看着自己洁净的双手,浑不在意地说道:“一人之力,到底单薄,飞升......独自逍遥罢了,我只望为我族教引择选出几个更大的杀器,亦或是一群将来可屠尽魔域三十六洲之人,此生足矣。” 薛景年笑道:“那师姐很不必在颜浣月身上浪费时间,她一直想去山外逍遥,等她这股劲儿过去,以后见了你恐怕都要遛着边走了。” 韩霜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且看吧。” 恰颜浣月灵气运行一周天,抬手翻书时往窗外瞥了一眼。 白玉繁盛的花树下,韩霜缨面向黑暗一人独坐,薛景年捧着烛台悄然看向心字斋。 倏而四目相对,薛景年怔了一下,颜浣月面无表情地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将窗合上。 薛景年回过神来,只觉得她方才那一瞬间的神情过分地森凉,就连韩师姐都比她看起来要温热一些。 晚课结束,颜浣月揣着《五行妙法》出了知经堂,与诸位同门辞别后往自己那处小院中走去。 薛景年默默跟在身后,一直也没有说话。 这会儿没人,颜浣月以为他仍要挑事,怕同他说话将他说急了,一会儿打起来她暂时还打不过。 因此未曾回过一次头,径直回了小院将门锁好下了禁制自行回屋。 薛景年目送她回了住处,这才振衣捋带,御剑往清虚峰去。 一时间掠过暗夜下寂静群山,拂过湿冷的夜雾。 薛景年刚刚回到清虚峰上,原本是要悄悄回住处的,可见大殿之上灯火通明,不免心生好奇,随即旋踵往大殿中去。 还未走到殿门前,却听里面女子笑着说道:“此事师父默认也是对的,原本只是掌门与小师叔的争执,您很不必搅进去,若论起来,当年虞氏未留一个堪用之人留在云京,又为了攀附掌门,给自己铺了个定亲台阶下。” 薛景年眼里戏谑亦洇散开来。 “可虞师弟这么些年来对颜师妹爱答不理,如今又与那神都门弟子来往亲密,惹得颜师妹自己退婚,徒儿以前以为颜师妹是个太过天真的,没成想大事上却不含糊,处置起来这般利落干脆。” 薛景年想,其实也不是,这婚事她早就该退了。 “如今她应了与暄之小郎结为道侣,掌门定会拼尽全力促成此事。师父信不信,虞氏一族的信若到了天衍,他们不仅不会有半分怪罪,还会带着丰厚的贺礼,夸赞颜师妹知恩图报,如其父母一般救人救苦,心怀善念。” 尹恕捻着鬓边鹤发,看着棋盘对面聪明外露的徒儿,心中虽十分满意,却还是将指间携着的黑棋“啪嗒”一声落下。 “姮华,不要心浮气躁,为师同你说点事儿你便分神,看,输了吧。” 苏姮华不紧不慢地携起一粒白棋落在一片黑子中,摊手笑道:“师父,您老还需戒骄戒躁啊。” 见那一棋落下后,原本癞子蛇一般将死的白子突然似活龙一般腾起,将黑子气口堵死,全盘绞杀。 尹恕有些烦,因为他方才压根就没有看出来她藏的那步棋。 有时候徒儿太过聪明,师父也很无助。 “三师姐,你方才说什么!” 师徒二人一齐抬首往门边看去,见薛景年面无血色地冲进殿内。 苏姮华起身给尹恕奉茶,说道:“你方才不就站在外面听吗?又没有刻意避着你,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薛景年有些摇摇欲坠,“暄之小郎是谁?颜浣月同意与他结为道侣?” 苏姮华转过脸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对尹恕说道:“师父,您早些休息,我送师弟回去。” 尹恕看似未有所觉,只品茶道:“回去吧,这段时日天气不好,将你小师弟留在峰上,别到处乱跑。” “是,师父。” 薛景年如坠冰窟,被苏姮华带出大殿后便要往峰下去找颜浣月问个清楚。 苏姮华直接将他定住,抱臂立在风中,笑道:“小师弟,暄之小郎是掌门之子,需纯灵之体相救,如今颜师妹在万般艰难中抉择,退掉虞氏那千载难逢的婚事,舍身救恩人之子,这般佳话,小师弟还是不要去插手了。” 薛景年又恨又气又急,却又挣脱不开,不由凄然道:“师姐......” 苏姮华嗤笑道:“小师弟,藏得够深,以往怎么不知你喜欢颜师妹?不过你总对她奚落讥讽,是个人都不会觉得这是喜欢。 我曾在长安见过裴暄之,他与你可没有同门之谊,你若去搅局,他那种人......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那他就是当年那魅妖所生的了?一个最低贱的畜生而已,他有什么资格......” 苏姮华立即掐诀噤了他的声,压着声音厉声道:“就凭他父亲能不顾生死逼着巡天司重置法度,就凭他父亲除魔卫道、活人无数,只想救儿子一命,又不曾伤天害理,这有什么错? 他是低贱的畜生,掌门算什么?你以为谁都能有你那样体面高贵的出身吗?” 见薛景年越发有些怒不可遏的神情,她宽慰道:“小师弟,此事已然不是你能再去搅合的,你年岁还轻,这世间等着你的遗憾还多着呢,这点事儿,算什么?” 说罢,她负手看向远处山影外灯火零星的守拙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1321:01:43~2023-10-1420:0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森林太阳风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荔枝不理智5瓶;杨二妞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12. 清虚峰上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3. 自祭我 颜浣月拿着烛台,推开小门走了进去。 这不过是个长宽皆不足四步的小房间,是从她房间西南角延伸出去的。 内室里萦绕着香烛之气,两方雕着流云飞鹤的牌位供奉在正对着房门的八仙桌上。 她用烛台点燃桌上两支蜡烛,燃了三炷香供上,走到角落里捡了一块原本准备割成供碗的檀木。 取出短刀只割成一块长方木牌,一块底座,也不能供在桌上与父母并列,只能回房搬了个小凳子,将空牌位供在墙角,弹了滴指尖血上去。 血滴滚滚而下,蜿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血痕,洇入底座中,散开小小一片。 颜浣月摆上香炉、净瓶,又攀墙折了院外一枝白山茶,点起三支清净香,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供,弯腰将香供上。 看着眼前自己的牌位,总觉得自己拜自己这等情景实在有些可笑,于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笑意就有些干涩,唇角硬生生地勾着,像是肉铺里被铁钩勾住嘴角的牛羊之首。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念,这般供奉之后又吃了守元丹,莫名觉得灵台更加清明了一些,她打坐运转灵气直至后半夜,也未曾出现昨夜的状况。 夜里吹灯躺下后,很快便睡着了,梦里不知自己是谁,亦不晓身在何处,只她一人沿着漆黑荒野中一条不见尽头的小径向前走着。 突然,熊熊火光自天际袭来,周围一切都如火烧铜炉一般赤红,灼烧炙烤的疼痛铺天盖地压来,她拼命地向前跑,却如临时拼凑起来的拼图一般,轰然倒塌,碎成无数。 火光仿佛融化了时间,无边无际地炙烤着几近麻木的痛楚,像永世难以挣脱的酷刑。 “谁来救我......谁救......谁......我......我......我救我......我来救我......快......快......” 分散东西的残破双手从乱肢中爬出起,各握住半条手臂,试图拼凑...... 山雀清鸣中,颜浣月睁开眼,犹是拂晓时分,帐外天光不甚清明。 她默诵安魂咒,将神魂深处渐渐平息下来的死气与隐痛一点一点散去。 她不想醒了之后还纠结深陷于那个噩梦,她想做的是绝不让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未几,起身穿衣梳洗,给手上了药,踏着晨风往演武场边的碎玉瀑走去。 碎玉瀑远挂青山里,遥坠六十丈,水声轰鸣,间泠泠清响,如满匣玉璧抛于青石地,哗然脆裂,散散鸣鸣。 虽天还未亮,碎玉瀑边拓开的林间旷地与山石上,已有数位同门在修炼了,亦有几人跃入一方青石碑中。 颜浣月看看了青石碑,又远远顿住脚步,右手手掌伸开,左手掐诀,骤然腾空而起数丈,又猛地向碎玉瀑俯冲而去。 水汽袭人,疾风催袖。 她右手横刀破空而出,双手迅速握住刀柄,用尽全身灵力照碎玉瀑横空劈去,刀风呼啸,瀑布长流,似柳絮拂面,未有一丝刀风影响水流。 刀修练到一定程度,自可做到抽刀之时片刻断水,碎玉瀑灵气深重,即便加了灵力,寻常的刀风剑气根本不足令其斩断片刻。 她又临空蓄力,以所习刀法向碎玉瀑劈了三百来下,毫无悬念地没有影响到它,自己却累得双手泛疼,两臂发麻,浑身汗透。 她前世每日挥刀不过二三十下,还不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普遍情况,一时着紧用力,身体反倒有些吃不消。 顾玉霄收起剑,负手站在被水洗得青黑的大石上笑道:“颜师妹,手可好了?这般折腾。” 颜浣月回道:“楚长老的药好,今晨已恢复了大半,只剩一些浅伤,尚可持刀。” 顾玉霄悠闲地摆了摆手,“人不可用尽,张弛一些才是啊,我去用早膳,你可要同去?” “师兄先去吧。” 顾玉霄便未再多说,径自离去。 颜浣月敛衣落在瀑边青石上,正待提刀练习刀法,突有一阵疾风驰来,她抬眸看去,一支箭矢带着寒气直破碎玉瀑遁入其中。 颜浣月猛然回首看去,不远处的苏姮华身边站着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女。 少女垂下持弓之手,傲然道:“杀气那么重一把横刀,百余次都劈不开那瀑布,我还以为瀑布有多厉害,原也不过如此。” 见那少女面生,印象里似乎是没有见过,便收刀掐兰诀说道:“道友修为高强。” 苏姮华笑道:“林道友有所不知,天衍宗中,若修的是弓箭,并不练断水,而是练碎玉。” 少女挑了挑眉,志得意满地指了指颜浣月,极为自信张扬地说道:“何谓碎玉,道友同我说来听听。” 颜浣月伸手接住一滴迸溅的水珠,“这便是玉,一滴碎成九滴,多一滴不可,少一滴不行,且必须颗颗一般大小。” “这有何难?你且指一滴令我去碎。” 飞瀑抛珠,颜浣月随手一指。 那少女明眸一厉,立即拉弓搭箭,疾风嘶鸣,颜浣月指尖前方即将坠落的一滴水珠被射穿,凝成九滴同样大小的小水珠浮在空中。 颜浣月反手张开手心,那九个极小的水珠坠入她手中,聚在一起,又瞬间相融成一滴,从她掌心流淌开来。 这个年岁,这个修为,颜浣月不禁赞道:“好弓法!” 那少女握着长弓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往日都是在狂沙阵中射那一粒金沙的,这可难不倒我。苏姮华,你也擅长弓箭,我的弓法比你如何?” 苏姮华始终负手,笑得温和,“在下的弓法在天衍排在末等,实在不堪拿出来与友派相较。” 那少女听了似乎有些过于兴奋,仰天大笑道:“那还是我厉害!我回呀,我回呀!去看看师妹,然后回去跟师父说说去!” 说罢也不再管她们,转身像一只野鹿般灵巧轻快地跃入林间,欢欢乐乐地疾驰而去。 颜浣月掐兰诀与苏姮华见礼,苏姮华笑道:“那位是神都门思鸿长老座下徒儿林笑枫,听师命来清虚峰送些今春新茶,昨日午后才到,这会儿就急着走了,颜师妹留步,我去送送她。” 颜浣月看着苏姮华离去的方向,目光再往远处看去。 林笑枫,当年北部滕州陷落为两族天堑时,神都门思鸿长老捡来的流民弃婴,双灵根的灵修天才,谭归荑的嫡亲师姐。 明春明德宗岁寒秘境试炼时,为护谭归荑,瞎了一双眼睛。 颜浣月之所以记得林笑枫,是因为实在很难不记住。 林笑枫与谭归荑的师父思鸿长老,复姓皇甫,早年间少有人知其名,只以思鸿称之。 她前世曾听顾玉霄说起过一桩往事。 “神都门林笑枫,就是谭道友那个嫡亲的师姐,同门人称“小疯子”。” “那年在慈悲门法会大比,她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同唱名人争,说她才看过门内符箓,她师父不叫思鸿长老,她师父叫皇甫狗剩,那日之后思鸿长老愣是十年再未出过神都门......” “唉,思鸿长老是多么仙姿玉骨的一位道君啊,不知如今渡过心里那道坎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1420:02:07~2023-10-1621:4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情嗑药机10瓶;荔枝不理智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13. 自祭我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4. 欠债 二人走后,颜浣月继续对着碎玉瀑练刀。 直到东方冒出点儿金光时,她才将横刀收起,颤颤巍巍的双手艰难地掐了个洁净法诀涤荡自身。 膳堂内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颜浣月尽快用过饭后赶到心字斋,见人已基本到齐。 顾玉霄和韩霜缨正在往讲席上添置茶点,据六日六斋一巡讲的规矩,今日到心字斋来讲读会是封长老。 颜浣月不受控制地头皮一紧。 封长老讲读前总会随机挑人将这近日来学的东西起来背一遍或释义一遍,因而每次临到其来心字斋讲读时,颜浣月总会压力大到睡不着觉。 她尽快磨好墨,刚刚摊开经卷,已有人起了身,她也立即起身,低着脑袋掐诀同喝道:“封长老晨安。” 一身姿修长的青衣男子从门外缓行而来,走到讲席后时,掐诀礼道:“诸位晨安,且坐。蒋烟,背诵《周游天》第三章,周蛟,逐句释义。” 颜浣月暗暗松了一口气,翻到讲神魂的《周游天》跟着别人的背诵与释义在自己那干干净净的新书上落下笔墨。 斋内人人低着脑袋,除了那二人之外,一点儿声响也没有,等周蛟释义之声突然卡住时,斋内更安静得像是一场噩梦。 颜浣月再低了低头,突然一声冷漠的惊雷响起,“颜浣月,‘北溟瀚海阔,天南一声笛’,何解?” 《周游天》全书涉及灵气、灵力、灵海、灵脉、灵台、神魂等各个方面的阐释,全篇深奥难懂,对外门弟子而言算是公认的难篇。 颜浣月对《周游天》修习不够,印象不深,因此就算是在地窖里的那三年,不断回忆自身所学,也极少能记起《周游天》的内容。 但只能瞥了一眼揪着衣摆满脸通红的周蛟,硬着头皮站起来,联系之前的注解,讲道:“是说......灵台冰清,需凝灵海之精华贯灵脉以涤之......” “噗嗤”一声,不知是谁在笑。 颜浣月认命地抬起头,看着封烨冷漠的神情,忽觉能再次感到这种压力已是天道垂怜,不懂、不会只是一时而已,不必怕什么,这次一定好生学就是。 思及此,反倒有些坦然。 封烨继续点人,“慕华戈,你来讲。” 首排首位的玉衣少年起身,缓缓说道:“颜师姐方才正好说反,此句是说灵海凝滞时,便需要灵台清明牵引其周游。 此句正是在告诫我等不可只重灵海灵脉,更要注重修炼自身神魂,纵是陷入绝境,天南之笛,亦可招引出海面下未知的翻天巨浪。” “蒋烟、慕华戈背诵释义,你们两个,拿书站到后面去醒醒脑。” 颜浣月按着笔墨和书站在斋后窗边,将那句“北溟瀚海阔,天南一声笛”用笔圈起来刻进脑中,继续记录释义。 这般站着听讲,直到半个时辰后课歇时才得以回到书案前回顾所学。 可刚走到桌案后盘膝坐下,却听有人遥遥道: “怎的颜师姐竟不知何时开始用功起来了?师姐装装样子骗骗咱们就成了,别把自己也骗了,若是学了半天学不出个什么好赖,接受不了,要死要活可怎么办?” 颜浣月并未抬头便知是周蛟,方才他们一起丢了脸,恐怕是心里还是在意别人的想法,便要另起话题谑一谑她,好让众人只笑话她。 谁人不被背后笑,谁人背后不笑人? 但最终能记住自身丑事和嘲笑的多数只有自己,别人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将旁人的事镌刻在心里,所以若有余力,最好要当面事当面毕。 她一边补充笔记,一边闲闲地说道:“周师弟方才憋得脸红脖子粗的都说不出一个字来,这会儿倒是滔滔不绝上了,这么喜欢指导别人,怎么不见你坐在讲席上呢?” 她顿住笔,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周蛟,一脸赤诚,似笑非笑地说道:“哦,怪我,看我说的什么话,你这种人,若当讲席,不知要毁了多少人啊。” 以往颜浣月不是个轻易会回嘴的人,周蛟原本是如寻常一般闲闲地支颐靠坐在书案边的,一听这话,兀地站直了身子,直直地指着她怒道: “你入门早且唤你一声师姐,跟你玩笑逗乐,玩不起就算了,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评价我!” 有些人就是如此,好面子爱里子,戳别人痛处时觉得好玩,等轮到自己头上就不行了。 原本只有几个与他平日相近的在他身边带笑看着,这会儿一吵嚷开来,全斋的人都看了过来,就连在外面院中的也回来了。 首排次位的蒋烟坐在原位上劝道:“师姐师兄莫吵,都是同斋,传出去别人笑话。” 人一多,周蛟反而越发扬了起来,不愿下台阶,也不管蒋烟的劝解,推开身边人夺步走到颜浣月书案前,厉目道:“给我道歉认错!” 好大一个身影遮盖在案前,显得正伏案提笔的她格外小巧。 颜浣月执笔蘸墨,稳稳地在书页上写着字,温声安慰道:“真是抱歉,方才的话揭了你的伤疤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和言语差点将周蛟气死过去,大掌猛然挥下,“嘭”地一声,书案木屑飞溅,砚台碎裂。 她眸光微凉,将笔一扔,起身伸手一把攥住周蛟的衣襟将他狠狠摔进满是尖利木刺的断案中。 背后的刺扎得进他肉里,疼得面目狰狞,呼吸都轻了起来。 碎裂声中,颜浣月隐约听不远处有人低声说道:“本就是一桩小事,颜师姐何必那样尖酸。” 颜浣月不由得感叹,人若是一直忍让沉默,那所有人都会默认你该忍让,但凡开始反驳,那众人眼中破坏和谐的那个人就是你。 在静室奉茶的韩霜缨闻声赶来,见状问道:“你们二人为着何事?” 颜浣月起身拂了拂衣裙,“周师弟见我记录笔记,说我不该用功,我也说他若当教习便毁人子弟,周师弟这便砸了我的桌子,我一时忍不住,才将他摔倒的。” 韩霜缨问道:“周师弟,可是如此?” 周蛟闷咳几声爬了起来,忍着暗痛,咬牙看着颜浣月,斋内这么多人,他也不敢对韩霜缨撒谎,只能说道:“我是在开玩笑,可颜师姐却对我言语中伤,还将我摔进断案中。” 韩霜缨的目光落到了旁观者身上。 一个年纪较小的师妹不小心与她目光相对,只好嗫喏着说道:“只是一些争执而已,谁知就动起了手,不过凭颜师姐的修为,也只是气急了,哪里真能伤到周师弟呢?” 一件事三个说法,韩霜缨并不当场断官司,而是开口问道:“这是你二人之事,罚我先说了,同门打压挖苦,先开口的那个,明日此时,十遍堂规抄好交我。现下说解决,你们各有什么诉求,想如何解决此事?” 颜浣月眉眼弯弯,适时说道:“他砸了我的书案,我要他的书案,至于解决,一点口角而已,只要偿了书案与砚台,我并不过多追究。” 宗门内最忌同门内斗相争,颜浣月先将自己树立得大气宽容,周蛟都不晓得方才她将他摔进木刺后悄悄往死里按的脸皮下竟然还藏着如此仁义的模样。 可此事因果为何周蛟心中明镜一般,这会儿砸了书案,稍消解了些气性,也有些后悔与她这种人多嘴。 颜浣月一退让,他就算想闹也不敢在韩霜缨面前闹,更不可能一点儿气度不给自己留,只能咬牙跟着下台阶,“一方书案而已,我不与浅薄妇人计较。” 韩霜缨轻飘飘地看向他,周蛟心口一悬,立即改口道:“我是说,我也不计较。” 韩霜缨凉凉地说道:“西陵周氏本就崛起于妇人之手,而今家主亦是妇人,周师弟身为旁支沾光不少,有些事情,多少往心里走走。” 想起如今那位周氏家主,周蛟的脸瞬间发白。 他就连与颜浣月的争执都暂时抛到九霄云外了,只道:“是,韩师姐,方才我只是一时气急口误,绝非本意。” 韩霜缨令他将颜浣月的书本都捡起来放到他桌上去,上午课毕后将书案损毁的赔偿交到知经堂玉律处去。 他去还书时以为颜浣月多少会幸灾乐祸,却见她平静地双手接过书本,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周蛟黑着脸叫了几个人把砸坏的书案搬了出去,又丁零当啷地把自己的笔墨纸砚和书都搬到后座,与人同坐,一上午再没说过话。 午晌钟声响了没一会儿,几个人随脸色发白的周蛟离去,又过了一会儿,斋内只剩下颜浣月与慕华戈。 颜浣月默记篇章时,不远处慕华戈起身问道:“颜师姐......前段日子下山帮着村民春耕翻地后,路经小镇买的那根碎玉簪子,可还记得?” 颜浣月自来节俭,前世收到掌门赠予的嫁妆之前,长清殿每月给她的用度除了能在宗门内吃喝,一季置办两三身衣裳外,多的也就没有了。 因而她首饰匣内也极为贫乏,除了买衣裳时成衣店里给送的发带,能称得上簪环的也就那一两支,所以她总是变着法儿地用发带装饰长发。 慕华戈问的应该就是她刚重生回来那日发髻上簪着的碎玉步摇。 她点了点头,好奇地看着慕华戈。 慕华戈见她如此,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半晌,硬着头皮说道:“一根簪子,连带师姐你现在戴的这对耳坠,那日我哥哥一共帮师姐付了五百钱,师姐说过前天还的......” 颜浣月扶额,她怎么还欠着钱没有还,忙说道:“真是抱歉,慕师弟,我昨日当真忘了,我现在就回去取。” 讨债的事儿向来难干,慕华戈被亲哥逼迫着接了这活儿后把这事儿搁在心里好些天了,这会儿问了之后,也松快了一些。 “不急,颜师姐,先用饭吧,等下晌寻空给我便是,我先去膳堂了。” 慕华戈的兄长慕华辞,是问世堂长老姜先之徒,类似春秋两耕这样的事,一般是由他带队出山的。 经慕华戈这么一提醒,她倒是很快想起了借钱买下那步摇与耳坠的事。 不过是那日归山前,她耗费灵力犁了好几天地,只想尽快回去睡觉,却被虞照带去了一家金玉楼。 他拿着许多钗环在她鬓边比呀比,伙计在一旁夸得天花乱坠,颜浣月一时竟也有些脸红与期待。 最终他挑了一根金簪,说是给他母亲的生辰之礼,又略显为难地说道:“恐怕带的钱仅够买这金簪......” 伙计立即指着方才试过的一根簪子推荐道:“这支簪身是纯银所制,坠着的碎玉步摇,很适合小娘子戴,昨天还车了一对小玉珠做耳坠,因是余料,做工时有些裂纹,原本定价五两,今日五百钱给您捎上。” 伙计自然是觉得能买得起金簪的人再差也不会差这五百钱,五百钱捎走至少值三五两银子的东西,客人下次再要给小娘子买金簪时,也会先考虑来找他。 可虞照没有搭话,伙计看了看她,跟着来试簪的人是她,满面含羞的人也是她。 她那时已经尴尬脸红到不知该同伙计说些什么了,立即去探藏宝囊,发觉带下山的钱已经差不多用光了。 还是来寻他们回山的慕华辞,听话听了半拉,以为是她自己想买,但他们两人钱没带够,二话不说替她掏了五百钱,她不断推辞,他只当她想买却不好意思说,强行买了下来。 还怕引起虞照的误会,特意当着虞照的面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回去记得还,你也知道,你慕师兄过得清苦,还要照顾你慕师弟,买茶叶都只能买老茶梗子,还得一次泡四壶水才舍得倒。” 可后来,谭归荑闯进洞房那夜,金簪是在她头上的。 颜浣月低头看着书页,不免想到,买簪那日,是在收到谭归荑要来天衍宗消息的当天。 虞照一开始带她去,恐怕确实是想买给她的,至于为什么...... 恐怕那时他也不敢相信自己是个能不顾自身婚约而喜欢上别人的人,所以想在她身上寻找一些确定性。 可他最终未能抗拒真心,那时他最想的自然还是谭归荑。 所以她这个抛不掉的未婚妻也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他更加不愿讨她喜欢,最好一个笑脸也不给她,以示他的忠贞,可这样只会显得他在想要与不得不要之间的懦弱而无能。 他不会怨自己,只会怨女人。 无论是那金簪还是婚礼,亦或是拿她献鼎,他与谭归荑的爱情角逐里,她颜浣月始终只是用来为他们相爱牺牲的阻碍而已。 真是晦气,幸好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1621:48:22~2023-10-1900:2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不醒的周周10瓶;锦鲤上岸5瓶;荔枝不理智2瓶;摇船外、随便看看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14. 欠债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5. 偶遇 只是那些旧事她终归会处理,眼下她自身才是大事,大事的基础又是好好吃饭。 她将《周游天》整理完成后,多背了半页《运灵缓止篇》之后的《运灵清正篇》,估摸着膳堂的人大约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往膳堂去。 毕竟清晨挥刀百余次,她今日饿得很快。 不像前世故意苛减饭菜只为讲究个细柳扶风之态,她打饭时多要了半份,一份半的牛肉面很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回去先稍微睡了片刻,又起身静坐些许,又数够了五百钱带去心字斋给了慕华戈。 下午照旧是由韩霜缨带着心字斋众人去试炼场。 零零散散的队伍走过风荷馆后时,周蛟从队伍前方磨蹭到后方。 带着一身药味到她身边时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颜师姐,今日恐怕没有谁来拖你的腿了,希望你能赢上一回。” 颜浣月掐诀浅笑道:“自当争取不负周师弟所愿。” 周蛟嫌弃地嘟囔道:“真蠢假蠢?听不懂好赖话?” 颜浣月关心道:“师弟的堂规可抄完了?可是要再加十遍?” 周蛟冲她做了个大鬼脸,咬牙忍了忍实在觉得不解气。 见前边的人走远了,顺手从道旁折了一截柳枝猛地抽向她,咬牙道:“这新柳不错,师姐近来行为怪异,想是见了鬼,弟弟帮你驱驱邪气。” 颜浣月踮足一跃跃到风荷馆北窗下,用神识探了探风荷馆,见无人,便突然猛地一下撞上窗棂,大喊道:“周师弟!别杀我!” 刚提着柳枝飞落到她身边的周蛟突然有些懵,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只利爪扣住左肩猛一把腾空甩了出去。 “无故残害同门者,死!” 周蛟慌忙稳住身形堪堪落在地上,急迫地解释道:“韩师姐,我没有要杀她,我连她的头发都没沾到!” 颜浣月倔强地憋了憋眼泪,十分真诚地劝道:“韩师姐,算了,周师弟只是厌恶我而已,恐怕只是想打一顿出气,不是想杀我......” 周蛟猛点头,“是,韩师姐,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她,没想杀她!” 韩霜缨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柳枝,垂下衣袖遮盖双手,凉凉地说道:“就算同在心字斋,她也是你师姐,她犯了何错,需要你在私下教训?” 周蛟突然有些迷茫,怎么他这么快就认罪了?明明以前他很会狡辩...... 是了,颜浣月在韩师姐面前先给他安了个谋杀同门的名,又给了他欺负同门的退路。 他慌乱间自然会选罪名轻一点儿的,一不小心就交代了心里话。 韩霜缨说道:“周师弟,你多次无端打压同门,自去站金兰桩两天。” 天衍宗的金兰桩是同门私斗情节较轻者的惩治之一。 若是几人私斗,甚至会还被要求手拉手站桩,用饭时在桩上互相喂饭,那里也基本上是全宗门看热闹的地方。 周蛟自恃世家出身,丢不起脸,但韩霜缨下了惩治,他也不敢不去。 心里烦得要死,又怨颜浣月阴险狡诈,暗暗猜想她定然是被鬼上了身,他早晚要给她驱一回鬼。 可当站在桩上被看热闹时,他又恨不得她身上的鬼赶紧出来把这些人都给吃了,把全世界都给毁灭掉! 实在不行,来把他给吃了也完全可以! . 韩霜缨问道:“他伤到你没有?” 颜浣月立在檐下摇了摇头,拍了拍衣衫,道:“我倒躲得及时。” 韩霜缨转身往演武场边走去,“那就跟上来。” 颜浣月正要抬步跟上,却偶然瞥见被竹柳枝遮蔽的东北角的水榭边,隐隐露出了一角靛蓝衣料。 方才只顾着先探查房内之人了,可料得馆外之人也不会发觉她做了什么。 她疾步走过去,嗅到丝丝缕缕的冷香潜在水汽中沁开,有些熟悉。 她的脚步渐渐放慢,轻声唤道:“裴师弟?” 墙角处,一道披着靛蓝斗篷的身影缓缓转了出来。 少年面色苍白,体态修长,薄薄的金色日光从水榭飞檐下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的兜帽边沿。 他恭恭敬敬地向她颔首见礼,疏离清淡,有礼有度,亦随她换了称呼,“颜师姐。” 颜浣月见他唇无血色,不禁问道:“这里水汽大,又是偏阴地,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裴暄之以拳抵唇咳嗽了两声,缓了缓气息,轻声交代道:“方才在南边水榭观鱼,听到有人争执,才走过来,见那位师姐在处理此事,便隐在墙角不好现身。” 他一个人,单薄虚弱得风吹就能倒一般,不知有没有相陪的。 颜浣月问道:“谁同你来的?” 裴暄之答道:“长清殿的一位小师兄,去找鱼饵了。” 颜浣月指了指风荷馆,“那你去馆里等着,少吹些凉风,等过几天快入夏时天气稍暖,可在这边观荷。我去那边演武场,那边人多,若是有事,去那边找人。” 裴暄之垂眸,很听建议,“好。” 颜浣月目送他转过墙角,那边韩霜缨又转身来看她,她当下疾步追了上去。 待掠至试炼场附近时,回首望去,见裴暄之刚单手扶栏走到风荷馆正门处,慢条斯理地推开门踱了进去。 他虽看起来清淡疏离,却似乎脾气很好,一直很好说话,颜浣月想,这是一件好事。 她如今诸事未成,多少有些自顾不暇,他若是一个冷漠不言,不好相处的人,她恐怕不会有太多精力与耐心去适应他。 她自愿救他,可以帮他,但不可能将这来之不易的一世光阴尽数消耗在他身上。 见他进了风荷馆,她也转头飞落试炼场中,除了被罚去站桩的周蛟,其余人皆整整齐齐地站在一方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巨大青石台下。 除了他们心字斋的人之外,广阔的试炼场上亦有诸多同门在修炼。 青云试炼是知经堂常用的方式,惯例是一人先登石台,其他人逐一与其切磋,看最后是谁能守住青云台,算入各项成就中,到年末时可据此得一些上好的灵石丹药。 韩霜缨负手立在队伍对立面,扬声问道:“今日谁先登云台?” 慕华戈立即答道:“韩师姐,我登。” 慕华戈已算是明年秋时选师试炼的绝对人选了,同斋修为大都不比他,他若是第一个上去,后面的人少有赢的可能,却也能借他做磨刀石,将自己的修为与应敌之术磨得锋利一些。 照以往那些绝对人选的做法,早已选择申请独自修炼以提升修为,少有他这种还愿意留在斋中帮着同斋试炼的。 颜浣月看着慕华戈的背影,又听到几声轻嗤。 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了每次试炼都败于人手的连续打击,若慕华戈是已选师的人,或者是专司管教他们教习,他们的心里还能平衡一些。 但慕华戈与他们是同斋,这便有许多差别,等级地位相当的人之间,有时帮助也会变成旁人眼里的炫耀与轻狂。 站在颜浣月身边的李籍双手抱臂,翻着白眼,道: “这么积极?慕师弟,昨日秘境试炼之前,您连着三天第一个登青云台了,您要不歇歇吧,颜师姐修龄最长,今日便请颜师姐先登青云台吧,反正您最后一个上也不妨碍赢,青云台还是守得住。” 慕华戈纵是再单纯,也听出了这话里的讽刺之意。 他转过头来看着颜浣月,脸色有些尴尬,问道:“颜师姐,今日可要先登?” 颜浣月知他误会是她同李籍说想要先登的,便笑道:“李师弟想先登,又不好意思说,只能先将我推出来,可我倒是想与慕师弟切磋一二,也好知晓哪里进了,哪里退了。” 李籍瞥了她一眼,一边装模作样地揉着脸,一边悄声说道:“颜师姐,我可没说我想先登啊,你不论同谁动手,都算是在磨刀。” 斋内先登而已,并不必费什么心机,颜浣月不再多费口舌,跨出一步纵身跃上青云台。 右手掐兰诀向慕华戈一礼,左手微微伸出,雾粉色春衫薄袖在风中轻轻拂动。 “慕师弟,请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1900:26:43~2023-10-2020:2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浮光掠影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yayayi10瓶;小小黄2瓶;42293163、猪八戒、浮光掠影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15. 偶遇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6. 旧事 慕华戈并不善于处理纠纷,心中尚还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四下看了看,除了翻着白眼的李籍,其他人倒是对今日敢于先登的颜浣月兴趣更大一些,他终是应邀跃上青云台。 只是还未落地,颜浣月的闪着寒芒的刀尖兀地向他侧颈刺去。 他没料到颜浣月竟然会这么快就出手,不过到底修为有所差距,那刀风扫来时他便已凌空腾起,往青云台另一边落去。 颜浣月亦贴在他下方滑了过去,在他未落地之前,双手提刀猛地向上一跃,破风劈去。 台下瞬间屏息,寂静一片。 慕华戈随手掐了个剑诀,挥出一道剑气砸开了她的刀。 颜浣月被震得双臂发麻,却紧紧握着刀柄,借势将刀在空中挥了半圈,又顺势向他斩去。 衣衫浮荡,慕华戈意态逍遥地轻轻落到地上。 指尖再度祭出的剑气直向她脖颈刺去,颜浣月神色一凛,右腿后撤一步侧身躲开。 那剑气擦着她的唇角飞了过去,一阵被震破肌肤的麻痛后知后觉地蔓延了起来。 台下一个年纪较小的师妹见状忍不住“啊”了一声。 下一刻,慕华戈冰凉的双指即将抵在她颈间,但看着她唇角蜿蜒而下的血迹,他顿了顿,略带歉疚地说道:“抱歉,颜师姐......” 颜浣月擦了擦下巴上的血,神色轻松地摇了摇头,往一旁退了半步,笑意盈盈地说道:“无妨,你赢了。” 慕华戈关切道:“稍候我拿药给师姐......” 却忽地听到台下一阵倒抽冷气。 慕华戈颈间蓦地一凉,只觉得刀刃就停在他脖颈分毫之处,若再用些力道,他恐怕已是鲜血溅涌。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颜浣月略带寒意的双眸,仿佛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 台下同斋们爆发出一阵鸣叫,“颜师姐,你竟然也会玩阴的!” “慕师弟,大意了啊!” “平手!平手!平手!” 颜浣月看着慕华戈眼里的某种信任顷刻破碎,这也难怪,她前世哪里有这么不择手段。 前世她每次试炼都是拿出自己的修为来一顿输出,再好生挨上一顿打,直来直去快速下场,不带多挣扎一下的。 慕华戈或许会防别人,却不会想到她竟然也开始耍这等心机了。 她收回刀,笑意有些淡,“今日青云台上无疑是慕师弟赢,只望日后下山,慕师弟不要心软,莫在生死关头为对手留半分余地。” 慕华戈看向负手立着的韩霜缨。 韩霜缨说道:“未指死穴便是未胜,慕师弟并非败于心软,而是败于轻敌,败于你未将颜师妹放在眼里,且记着今日的教训,若你狂妄自大、毫不防备,即便是再弱于你的人,也有取你性命的机会。” 慕华戈自知轻敌与心软自己兼有,输了就是输了,也不多做辩解。 只低着头,向颜浣月行了一礼,低声道:“多谢颜师姐今日教导。” 又跃下青云台向韩霜缨行礼,道:“多谢韩师姐教导。” 二十七岁的李籍猛咳了一声。 又拿出在尘世滚过许多岁月的姿态,笑呵呵地宽慰道:“慕师弟,太年轻了,还是要多加磨炼啊。颜师姐,我来讨教一二。” 上次用了的招数这次自然不顶用,对慕华戈有用的招数对别人却不一定有用。 颜浣月被李籍追着拿剑砍,咬牙坚持到第十二招,已是满头大汗,鬓发飘散,唇角带血,整个人都透露这一股慌不择路的忙乱。 她接不了招,生生挨了几次重击后便躲闪逃离,耗得李籍也有些疲累。 等他稍有松懈时,她便不顾死活地猛冲过来提刀便砍。 几番下来,李籍被她弄得满腔怒火,手中长剑凝气,似游蛇一般追了满场追上她,猛然刺向她眉心处,被护灵决尽数化解。 颜浣月“嘭”地砸在青石地上,胸口呕意翻涌,脑袋嗡嗡地荡着一圈又一圈涟漪。 . 不远处的水榭边。 萧惕然嗤之以鼻地说道:“谭师姐,就她这种上阵纯挨打的,也真是有勇气与比自己修为高的人比试,除了阴招之外,还有什么能耐。” “萧师弟,你不能指望你此生所遇对手皆弱于你,所以,与修为高者比试又有何不可?何况,她......还赢了一场。” 萧惕然睁大双眼,“她那也算赢?” 谭归荑微微眯了眯双眸看着远处飞下高台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空荡。 她想,她或许更愿意看到颜浣月挨了打便立即放弃。 畏惧困难、说倒就倒的人,即便再聪明周全、天生灵体,也走不了多远,终究是走不到真正的角逐场的。 因为虞照之前的一些言语,她以为颜浣月是个无知又愚蠢的娇娇,可颜浣月的表现,却并不像虞照同她说的那样。 看来,若真的想了解一个女子,最好不要从一个不怎么看重她的未婚夫口中去认识她,甚至,是前未婚夫或前夫。 但有一点虞照没有说错,颜浣月在修炼一途上,确实是个显而易见的废物。 这令她放心了许多。 身为云京虞氏长房子孙,虞照骨子里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令这样的神仙子屈就于一个无家无世的废物,他又怎么会真的甘心呢? 她希望颜浣月多少接受现实,这是世上的许多规则只是给弱者制定的,婚约,亦然。 她见过一些不清醒的女人渴望用情爱令身处高位的男人屈尊降贵,却不知自己在对方眼中是怎样卑贱的玩物。 所以颜浣月退婚,她很惊讶,惊讶于虞照口中庸俗无知的颜浣月竟然算是一个清醒之人。 知道自己配不上虞照,早早放弃,又何尝不失为有自知之明呢? 只是,颜浣月故意挑在她们因虞照有所争执的时候退婚,真是令人厌恶啊。 凉风吹过,水榭边风荷馆半掩的窗扉敞开了许多。 半卷的竹帘下,露出窗内人雪白的脖颈和瘦削的下颌。 谭归荑转头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披风遮掩间露出的一抹金色。 见帘内那人轮廓似乎生得精致,她有些好奇,摇了摇虞照的衣袖,轻声问道:“帘内是谁?” 虞照看着青云台的方向,恍然回过神来,问道:“你说什么?” 谭归荑又问了一遍,虞照转头看向风荷馆,待看到那被半卷竹帘遮着眉目的侧脸时,蓦然愣怔了一下。 待反应过来,他快步行到窗边躬身道:“见过掌门真人。” 帘内人修长如玉的手抬起竹帘,一双精致而纯然的眉眼露了出来,其人语气疏淡清冷,从容有礼,“师兄认错了。” 谭归荑带着萧惕然追过来,猛然间一看到裴暄之,眼前骤然一亮,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 她只觉得这帘内的少年当真清俊非凡,分明是个清冷病弱的,可眉间眼下却隐隐约约带着些许难以形容的惑人之态。 裴暄之向虞照略一颔首,放下竹帘,又伸手去合窗。 他抬手时露出披风下的长命锁,谭归荑瞥见一抹金色隐遁窗后,眨了眨眼睛。 她记忆中那枚长命锁一直被雪和泥玷污,纹样始终模糊不清。 许多刻意掩盖的回忆突然侵袭而来。 风雪夜里,长命铃泠泠清响,衣衫破旧的小男孩赤足从雪地跑回废弃茅屋中,把一块热乎乎的红薯塞到她手中。 “吃吧,吃完了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她缩在角落里,身上穿着大红掐金边的小袄,蜜色绣裙被土和雪弄得脏兮兮的。 她实在不想再待在这又潮又脏的茅屋里,更不想吃他那生了冻疮,又被血和泥灰弄得脏兮兮的手拿过的东西。 可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向来说一不二,也不允许她质疑他的决定,更懒得照顾她的情绪。 吃过几次教训后,她再也不敢把弄脏了她裙子和手的红薯扔出去。 只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手背拍着裙子上的黑灰,心里不断地祈愿爹娘赶紧派人来找她。 小男孩坐在进风的烂门板旁边躲冷,分明衣衫单薄,却还要维持一个端坐的姿态。 但是他病瘦的身体又支应不住寒冬腊月的侵袭,只能越发显得佝偻。 他一边咳嗽一边批评道:“吃啊,一会儿红薯凉了,你又要说吃凉的会生病。” 挨了两天的冻,她也受了些风寒,咳了几声,说道:“本来就会,我爹娘从来不让我吃凉的,连夏天都不可以吃凉的,要照顾好身体,也不能吃脏了东西,我爹说,要……” 小男孩很不耐烦,斥道:“闭嘴!你的话可真多,既然那么讲究,就别呆在这里,去找你爹娘去!” “这里也不是你的地盘,我说了我走丢了,我找不见家人了,我要是生病了我娘会伤心的……” 小男孩恶毒一笑,道:“那你就饿着吧!饿死才好,省得吃我的东西,或者,你去吩咐谁给你做一桌子山珍海味。” 她又冷又饿,握着个平日看也不会看一眼的烤红薯,想吃又属实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一时悲从中来,哭泣道:“我想回家……” 小男孩支撑不住那不知从哪学来的体面坐姿,瘫在门板后不停地咳嗽,肚子也咕噜噜地叫着。 听她哭了许久,许是烦了,也许是忍不住饿。 他也不再废话,四肢并用爬过来一把夺过红薯胡乱剥了皮,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干净净,又爬到门边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解渴。 “眼泪和病痛只能从在乎你的人身上得到特权,而其他人只会觉得厌烦晦气,我能自己饿着肚子舍你这些吃的,已算我心善,是你自己不领情,可别怨我。”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设定原因,裴暄之跟谭归荑小时候见过三天,那时是两个小孩子,没有感情交集。感谢在2023-10-2020:28:36~2023-10-2122:4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旦26瓶;42293163、摇船外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16. 旧事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7. 裴师弟,醒醒。 谭归荑记得她抽抽噎噎地转过头看向小男孩时,烂门板外,皓月映雪,万里洁白。 他瘫在墙边,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裹在空空荡荡的破旧衣裳里,过于清瘦的小脸上全是方才吃东西抹上的黑灰。 他自己倒还一脸惬意,拿自己那脏兮兮的袖子一下一下擦着脸上的灰。 谭归荑隐隐约约察觉,他似乎是个很注重体面的人。 可身处脏污的泥潭之中,纵是再擦拭,也只能越抹越脏,但他看起来又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真的能将自己弄干净。 这很矛盾。 他或许只是在意姿态而已,陷在泥潭里的姿态。 他脖颈上的项圈和长命锁,也同他一样,被血和泥裹起来,灰败不堪,不知是从哪里偷来还是捡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质地的玩意儿。 小儿颈上戴长命锁这种事实在是过于普遍,铁的、铜的、金的、银的,满大街的孩子都有,无非就是显示长辈的疼爱而已,是个有家的孩子罢了。 可他有长命锁,却又是个弃儿,活得像条野狗,手脚上冻疮与各种伤交叠,头发也总是乱糟糟的。 他看起来也就六七岁,或许是长期贫病交加,挨饿受冻,身体也不怎么好,但性情却很是乖僻,怪异而阴冷,又弱又狠。 她虽看着比他大一两岁,但被他捡到后,在这风雪荒野里,却也只能靠着他这个熟手才能吃上点儿东西。 他吃完东西后缓了好久才有力气再爬过来,冲她伸出一只小手过来,不耐烦地催道:“把东西还我。” 她哭够了,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岔开话题,抽抽噎噎地嘀咕道:“阿弟,我饿了……” 破窗破门外风呼呼地刮进来,见她没有还东西的意思,他索性爬呀爬,爬到一个避风的墙角缩成一团。 “嘭”地一声,半颗冷硬的冰馒头像石头一样砸到她脚边,只不过他力气也不大,没能砸疼她。 她后悔极了,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只是这回立即抓起馒头先藏到袖子里暖着,没敢给他留半点夺回馒头的机会。 破窗外疏疏落落的月光照到他这弃儿身上,他缩在角落里望着天边清光寒彻的孤月,抱着细瘦的膝盖咳嗽了一夜...... . 窗户戛然阖上,谭归荑骤然回过神来,心中却是冰凉一片。 一个是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一个是早夭的小弃儿,一个污衣烂衫,一个华光烨烨。 她分明刻意忘记了幼年那三日的经历,今日又怎么会突然想起他了呢? 她嗓子有些干,拽了拽虞照的衣袖,低声询问道:“虞照,你将他错认成裴掌门,他就是裴掌门才寻回来的那位公子吗?在长安的?” 虞照面窗而立,动了动嘴唇,却突然有些不想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谭归荑的提问。 他说不清自己眼下是何心绪,只是突然有种不真实的虚晃感。 他看着长大,并笃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失去的未婚妻,仅仅几日之间,就丢开他,将自己许给了旁人…… 若说浣月对他没有余情他是不信的,她怎可能不选他,却选了一个近乎于废物的半妖?那半妖另一半的血脉还是来自在妖族都上不得台面的魅妖。 恐怕,是掌门为救独子以恩义相压,才迫使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然为何她偏偏在掌门之子来到天衍宗的那日对他出言不逊? 她那日突如其来的口出狂言,无礼无教,或许只是为了让他厌弃她而已…… 青云台上。 颜浣月忍着身上的疼痛蹙眉吐了一口血沫,拄着刀缓缓站起来,右手艰难地掐了个兰诀,声音沙哑道:“多谢......李师弟指教。” 以往青云台上真打出气性来,受伤的也不在少数,但有韩霜缨看着,不会真的让他们打出重伤来,往往下场吃些丹药养两日便是。 只是颜浣月以往最怕拼了命却还是惨输这种事,经常是挨了上一下打就麻溜认输。 今日难得有些气性,倒是不免让人怀疑她是退了婚又后悔,纯纯自己找虐来了。 对李籍而言,打败这位修为颇低的小师姐实在不算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倒是方才被她引得满腔怒火,未能五招之内令她认输投降,他对自己甚是不满。 只不过她确实也看起来惨,他不好挂脸,亦掐诀道:“颜师姐,承让。” 说罢上前扶住她,将她送下青云台。 颜浣月在韩霜缨处领了一颗丹药服下,而后擦了擦唇上血,立在青云台下继续看着旁人对练,默默记着同斋众人是如何将课上所学内化外形的。 直到太阳西斜,心字斋青云台比试结束,韩霜缨花了半个时辰点了今日几个需要着重注意的地方,尤其点了一下慕华戈轻敌这一点,这才放他们去用饭。 这个时辰试炼场上的弟子也大都往膳堂那边走,路上三五成群追逐打闹、谈天说地。 颜浣月路过风荷馆时看着水榭烟柳,想起了裴暄之,不知他带他来的弟子是否已经将他送回长清殿了。 还是去看一眼才好。 她调转脚步,往风荷馆去。 身后韩霜缨问道:“颜师妹,这会儿不去膳堂用饭,去风荷馆做什么?” 颜浣月回首道:“来时在此遇见了裴师弟,这会儿去看看他还在不在。” 韩霜缨向来不甚过多过问他人私事,虽还未见过裴暄之,但约摸猜得到她说的是谁,便也未再多言。 颜浣月踏上横桥行至水榭中,又一路行过连廊到风荷馆门前,轻轻推门进去,但见右手边几个错落的细瘦高架上摆着各类花卉盆栽。 高架之后落着一排竹帘将堂屋隔成内外两边。 夕阳光影重重,地上也漫着一道道日暮浅金。 竹帘内的南窗边,似乎有一个人影独坐。 她轻手轻脚走到一面竹帘前,轻轻掀开一条缝,恰瞥见裴暄之披着斗篷坐在桌前,正倚着窗边画墙小憩。 桌上青瓷茶盏里的茶水也没了热气,不知他这样在这里睡了多久。 她拂开竹帘走了进去,故意放重了脚步,他仍旧呼吸平稳,没有醒来的迹象。 颜浣月走到他椅边,屈指敲了敲椅背,唤道:“裴师弟,醒醒。” 少年细密纤长的睫毛动了动,还未睁眼,一脸倦意先显现了出来。 他咳嗽了两声,这才彻底掀开眼帘,睡眼惺忪地看向她。 颜浣月问道:“不是有人陪你过来的吗?都到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这里睡着?” 裴暄之方才晕了过去,稍恢复了些体力,到这会儿还有些头疼难忍。 他撑着扶手坐正了一些,蹙眉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跟着她的问话答道:“那位小师兄或许被其他事情绊住了。” 腔中冲上来的咳意再也压不住,以袖掩唇咳嗽了一阵儿,眼前天旋地转,头疼得更厉害。 他一手撑着额头,一手够到茶壶扯过来,勉强倒了一杯茶。 颜浣月见他腕间黑玉镯多次磕在桌面上,他也丝毫不在意,也不见对这脆弱的玉器多么珍惜爱护。 他苍白修长的指尖刚刚将茶推到她手边,额上就覆上了一阵绵软的暖意。 她掌心有持刀而生的薄茧,轻轻覆在他额头上,微痒,并不怎么磨人。 “头疼吗?好像是有些烫,许是染了风寒。” 裴暄之有些不太适应这般接触,十分自然地避开了她的手,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体弱,时常如此,过一会儿便好了,颜师姐不必在意。” 颜浣月并不在意他的躲闪,收回手大大方方地说道:“如此,我扶你回去吧。” 裴暄之下意识婉拒道:“多谢师姐,我缓一会儿便可自己走……”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缓缓说道:“只是我忘了来时路,想请颜师姐送我回去,不知可不可以?” 一下午都在青云台下,这会儿倒是有些渴了,颜浣月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自然可以。” 裴暄之有些无力,懒懒地瘫进高椅中歇着,头疼渐次缓解。 他这才注意到她下唇伤口微肿,不免问了句:“师姐伤到了?这伤自己磕到咬的还是被兵刃之气震裂的?” 颜浣月提壶给自己倒茶,听他问了,便无意识地舔着唇上的伤口,有些刺痛,只是这点伤比起被李籍打的那几次,简直不值一提。 她自嘲一笑,道:“惭愧,今日在青云台上挂了彩。” 裴暄之歪着脑袋打量着她舔舐唇角的模样。 少时,垂下眼帘,从袖中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放到桌上,轻声说道:“这药不会留疤,颜师姐拿去用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2122:43:42~2023-10-2223:1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293163、摇船外、69369473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17. 裴师弟,醒醒。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8. 宝盈是谁? 他那小药瓶看着精致,恐怕是掌门特意给他备着的。 颜浣月觉得一点小伤而已,倒也不想去消耗一个病人的药。 她饮了一盏茶,道:“不必了,裴师弟留着吧,我那里有药,走,我送你回去。” 裴暄之了然,倒也未再强给,单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将药瓶收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颜浣月发觉他歇息这一会儿后精神似乎渐渐好了起来,比此前话多了一点,一路所见观阁楼台、烟峦湖山,凡是感兴趣的,他总要轻声慢气地央她介绍一二。 颜浣月顾念他初上天衍,身体也弱,因此行路亦顾念他,步幅不大,稍有缓止,耐心地给他讲着各处的用途与来历。 二人踏着落日余晖快要走到长清殿前时,宁无恙风风火火地从前路跑来,远远地喊道: “暄之,你跟谁跑到哪里去了?我都要找疯了,一会儿师父回来见不到人,又要担心了。” 只是又往前跑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一脸不可置信地远远看着他二人,“你......你们......干什么了?这一路上人都看见了?” 颜浣月有些莫名其妙,“我送裴师弟回来啊。” 裴暄之以为是在提醒他回来得太晚了,便解释道:“宁师兄,我不小心在风荷馆睡了过去,恐怕是错过了那位小师兄寻我的空档,后来颜师姐来找我,我们多待了一会儿,回来的晚了些,师兄勿怪。” “嗯,是这样。”颜浣月格外诚实地点了点头,“我是试炼结束才去找的裴师弟,没有耽误试炼,师兄不必挂怀。” 宁无恙撇了撇嘴,扔了一个裂痕斑斑的瓷瓶过来,“我挂怀的是这个吗?赶紧擦点药吧,也不嫌害臊。” 颜浣月接了瓷瓶,知他在说她比试挂彩的事,一边倒了点药往唇上擦,一边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这不是最寻常的事嘛,何必怕被人笑话?” 裴暄之垂眸看着她涂药的手,一边咳嗽,一边神情平静地将手心里一直握着的药瓶彻底收入袖中。 他声音有些沙哑,却还是礼貌地认同道:“颜师姐说得是。” 宁无恙不敢置信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来回打量,脸色越来越怪异,突然捂住自己耳朵转身往疾步殿内行去。 边走边说道:“何等虎狼之词,莫要荼毒我这纯洁美好之人。” 颜浣月倒是不知他何时连这点话都听不了了,不知是不是这次问世历练中被打出了什么阴影,才受不了挂彩这件事。 裴暄之抬眸看着宁无恙的背影,眉心微蹙,有些疑惑。 颜浣月将他送回长清殿便因还要上晚课先行告辞,裴暄之因循常礼留她用饭,她婉拒道:“不必了,我还要顺路回去换身衣裳。” 裴暄之便未再强留,目送她下了台阶。 日暮时分,燕子归巢,落日余晖铺满西方天际。 宁无恙掀开纱帘,悄摸滑进正殿东侧的小暖阁中,立在屏风外踮脚往里窥去。 见身姿单薄的少年正提笔端坐在书案前对着一本旧书描摹着什么,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宁无恙当即落下脚跟,背起手,踱步到书案前,冷哼一声,“暄之,没想到你小子看着羸弱,私下却那么霸道,别仗着别人让着你就可劲儿欺负人知道吗?做事要有个度,还没到正当岁数,多少压制一下你族中本性。” 裴暄之停笔,抬起头满是迷茫地望着他,问道:“师兄在说什么?” 见他装作无知无觉的模样,宁无恙简直羞于启齿,半晌,还是决定敲打一下他。 不免咳嗽两声提了提气息,话到口中却又难免僵硬,“你若实在喜欢的话……要懂得爱重,咬人做什么?就算咬了,你们怎么还到处晃荡,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裴暄之眼底盛满了清澈见底的疑惑。 忽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狠狠捏紧了笔杆,耳尖瞬间泛红,眼底却有寒雾聚拢。 “师兄误会了,颜师姐的伤......不是我咬的,是她今日试炼伤到的,我们从未做过出格之事,我也永远不会......有什么族中本性。” 宁无恙脸色一僵,面无表情地说道:“呵,果然……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这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原本是来提醒裴暄之的,可此时看着少年那张清澈纯然的脸,越发照出他自己的思想龌龊来。 他叮嘱道:“你可别同宝盈说,毕竟奇奇怪怪的......” 裴暄之掀开眼帘,“宝盈是谁?” 宁无恙尽量平复着尴尬的心情,说道:“是你浣月姐姐,小名叫宝盈,她小时候被师父带回长清殿照顾了三年,那时候都这么叫她,或许是师父取的小名。 小姑娘初入知经堂的时候才三岁,还不知道自己的大名,我问她名字,她比划着报了这个小名,我便一直这么唤她了。” “哦,宝盈,寓意真好。” 少年眼底的朗然明彻碎开一道道裂痕,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又长久地沉下了脸。 原本是要来教导人的宁无恙深觉冒犯到了他人,实在是尴尬到待不下去,随口告了辞,转身快步绕过屏风逃出了暖阁。 宁无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裴暄之薄唇轻抿,神情也更加冷淡了下来。 那个莫名其妙的误会如风过耳,终究没能在他这里翻出更大的波澜。 可那些凉薄锋利如刀刃的事,一下一下凌迟五脏六腑的时候,他依旧面色平静,低下头自顾自地画起了符篆。 天光暗下来了许多,他并不在意,只等着再暗一些再点蜡烛。 不想屏风却外有人说道:“太暗了,伤眼睛,怎么不点蜡烛?” 他笔尖一顿,直起身来看向来人。 地上青莲地砖上倒影似水流动,一个神情肃然的男子从屏风后走到书案前来,自然而然地拿起桌上的两根新烛,帮他点燃。 火光扑朔,小暖阁内明亮了许多。 裴寒舟一边将蜡烛压在烛台旧蜡上,一边尽量温声问道:“闻听今日是你颜师姐送你回来的?怎么没有留她用饭?” 裴暄之将笔放到白瓷笔搁上,低头拿起银柄小刀重新裁纸,束发金绳垂在耳畔,并不活泼。 他手上的银刀映着泛黄的烛光,十分柔和,一点儿也不刺眼。 “颜师姐说她还要上晚课,恐怕是与我还不太相熟,怕我二人皆不自在,是以推辞了。” 裴寒舟走到他身边帮他把垂到鬓边的束发金绳捋到他脑后,又轻轻抚着他的脑袋,叮嘱道: “你颜师姐性情很好,你们多见几面慢慢就熟识了,只是往后若非休息之日,你尽量不要麻烦她。” 裴暄之眉眼低垂,一边裁纸一边说道:“嗯,我知道了。” 裴寒舟的目光落到桌上那叠符纸上,长指拾起那摞符纸,一张一张用灵力探看,挑出了连在一起的五张一一摆在桌面上,“这五张是废的。” 裴暄之头也不抬地说道:“废的,也有用。” 裴寒舟眸光微动,欣慰伴随着愧疚在心底蔓延开来。 纵是他往日行事再如何杀伐果断,但对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也总是难免小心翼翼。 暄郎已经快要十七岁了,也不知以往是如何教养的,这孩子虽看着性情温和,实际却是个骨子里冷的。 若想培养出小儿自幼于父亲膝前玩闹而生出的孺慕之情,已是根本不能。 想亲近又怕他反感,若淡然处之,一是自己做不到,二也怕再度寒了他的心。 即便是亲生父子,但失去了儿子成长的那十七年,若想让儿子对他有什么依恋信赖,属实是在为难人。 是以他也不求太多,只望这孩子能康健起来,一世平平安安,再莫经历什么波折。 他将那五张符纸叠好放到一旁,“这也是在陆家读书时学的?” 裴暄之眸色淡然,“是。” 裴寒舟伸手去拿他手中的小刀,“爹帮你多裁些符纸。” 裴暄之拿着刀的手躲了一下,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裁吧。” 裴寒舟也不好生夺,复又搬了个椅子坐到裴暄之对面帮他收拾朱砂。 他白日事务繁多,少有能同儿子相处的时候,因此,这几日夜间总要抽空来与他说会儿话。 原矿经过研磨过筛、水飞、隔水熬煮、晾干后的朱砂碎块和分离出来的朱瞟碎块分别放在书案上的两张黄纸上,旁边是一盒雄黄,一盒白芷。 他将放置朱砂的那张纸折起,将那一小堆朱砂碎块倒进一个小小的瓷盒中,掌心轻轻盖上瓷盒。 待再抬起手时,瓷盒中已是半盒粉质细腻的细砂。 裴寒舟拿过桌上的一柄一掌长短,尖细笔直小刀去准备挑盒中的白芷。 裴暄之头也不抬地说道:“那是我的茶刀,才清洗过,还要用它拆茶砖。” 裴寒舟的手顿了顿,看着手中已经半旧的刀柄,心尖揪了一下,“你身体不好,怎么还喝砖茶?” 裴暄之忙着自己的事,闲闲地回答道:“新茶贵一些,入胃不久会疼,我喝不习惯。” “我是说你身体不好,平日又要吃药,怎么还饮茶?” 裴暄之抬起头说道:“我时常精神不济,喝茶会好一些,茶砖划算,我也节省,用得不多,若您不便,买茶钱用我以前攒的就好。” 一问既有答复,字句恭顺平和,却轻易就让裴寒舟心里生生呕了一口血。 手中的茶刀光亮刺眼,也不知自己是何情绪,纵是长舒了一口气,手也仍旧有些抖,拿不稳手中的茶刀。 他放下茶刀,耐心地解释道:“你还要吃药,喝茶容易损了药性,以后爹给你调配丹药养护精神。” 又为显忙乱,抬手往朱砂里添着雄黄和白芷,随口换了个话题,“你陆家大姐姐写信给我,问你近况。到时你与你颜师姐定了亲事,成婚之时,想邀陆家人来吗?” “哗哗”几声,纸张被他的刀裁得整整齐齐。 裴暄之放下刀将裁好的纸叠在一起,细细捻着纸张边沿的小毛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陆大姑娘给您写信可不是为了问我近况,而是想给我当母亲。” 儿子调侃老子的中桃花这种事还是少有人能受得了,裴寒舟当即脸色一沉,终于沉声说道:“休要胡言!” 裴暄之重新取了一大张黄纸开始折叠,闲谈道:“我只是给您提个醒,这信来得这么快,怕是我们刚离开长安就发了的。我成婚是不必请他们来了,过年时我会去一趟长安。” 裴寒舟手一顿,缓和了一下情绪,抬头商量道:“今年你若想到长安过年,爹先请人将咸阳老宅收拾出来,路上我们可以回去一趟。” 裴暄之一边裁纸一边淡淡地说道:“您若去了,您不自在且不说,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招待您这位仙门掌门,两厢都不得安宁,不若我自己回去。” 裴寒舟盖上朱砂瓷盖,将瓷盒轻轻推回原位,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道:“如今还早,等年前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2223:18:17~2023-10-2323:4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菱花榭20瓶;岁岁年年8瓶;42293163、却道天凉好个秋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18. 宝盈是谁?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9. 平庸之人 颜浣月回房中清洗了一番,给身上因试炼而淤青的地方涂了些药,重新换了身衣裳才往膳堂去。 她到时,天色已晚,膳堂之上的玄天八卦已开始缓缓转动,泻下莹莹星辰之光。 因忘记擦掉唇上的药,一口饭菜下去,剧烈的苦涩蔓延开来。 她面不改色地将饭菜咽下,一下一下擦着唇上的药,准备擦干净了再用饭。 “本就是被剑气震裂的伤口,再擦这伤就要扯到下巴去了。” 对面黑漆木质餐盘放下,那人将盘中的一小碗排骨汤放到她餐盘中,“这是我今日额外请膳堂做的,你以往总馋这个,尝尝。” 这几日颜浣月原本对肉食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情绪,可这会儿看着那碗炖得软烂的肉,她不仅瞬间饱了,甚至还有些反胃。 她抬起头来,玄天八卦清冷的光晕下,虞照面白似玉,眸如点漆,格外端正俊逸,当真不愧一句“云京神仙子,虞氏十二郎”。 她暗暗道了声晦气,早知会碰上他,还不如应了裴师弟的请,在长清殿用饭呢,至少裴师弟看着......着实顺眼不少。 她将那碗肉还回去,凉凉地说道:“虞师兄慢用吧,我这会儿没胃口了。” 说罢当即起身端起木盘走到膳堂角落里的一张桌案前,背对着他坐着,执起筷子,继续用饭。 虞照:...... 她如此毫不遮掩,虞照不禁忽地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冷笑道:“你没有胃口是因为我坐在你对面?” 颜浣月慢慢咀嚼着口中饭菜,略略抬眸瞥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你以为呢?”四个大字。 虞照的怒意却渐渐压了下来,某种世事无常的悲寂在他胸腔里氤氲开来。 他无声地扯出一个苦笑,眸含轻愁,低声说道:“浣月,你也不必如此......” 看着她吃饭时一鼓一鼓的腮帮子,他不禁想起了在她小的时候,有一年在云京过完年后,他在回宗门的路上顺手给她带了串糖葫芦。 宗门所在的北地仍是大雪封山之时,那小胖丫头却早早就在山门外一边玩雪,一边等着他了。 看到他回来,她踏雪跑了过来,一脸惊喜地接过糖葫芦,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颗。 才刚刚比他腰高出一点儿的小丫头,腮帮子鼓鼓的,一个劲儿地围着他打转转,十分热切地询问着云京过年的光景。 他虽未曾开颜,却也颇为受用,随口问了一声:“浣月,虞师兄对你好吗?” 她哈着白气,眼睛亮晶晶的,笑得格外天真可爱,“虞师兄以前对我不好,但今天对我好。” 一串糖葫芦就算好了...... 思及以往,他心里有些发涩,他以前待她......确实算不上好,可她却还是很听他的话。 他伸出手,想帮她揩去下巴上的米粒。 颜浣月不着声色地躲开,看他这状态,不知是因为何事突然在自我感动。 她幼年被他饿晕过去时,他也会这样,一边给她喂饭,一边带着愁容让她以后要好生听他的话,好像真的有多么心疼关心她一般。 颜浣月不禁嗤笑,以往虽看不清,可今时今日她如何还分不明白? 无论如何,虞照并不会真的在意她,他只愿意感动他自己。 只要能感动了他自己,那么她究竟是个什么境况,他又怎么会真的在意呢? 他能去为她杀了将她斩首之人,说是为她报仇,也能转头将她投进仙鼎之中,说是要救别人。 颜浣月低头吃着饭,“虞师兄,勿扰清闲。” 这是天衍宗外门弟子常说的话。 “修炼甚苦,勿扰清闲”。 意指修炼之余休息、用饭、放松的时间本就稀少珍贵,根本不想跟没意义的人和事做无端牵扯。 虞照自觉已将她看透,了然道:“你当真不必如此,我知晓你为何会做此抉择,原本此生我还可以护着你,可如今......若将来裴师弟依旧早夭,你我之间,岂不是天意弄人?” 颜浣月不知自己是走了何等衰运,才在这里听他自说自话。 她快速吃了饭菜,麻利地起身端木盘。 走过他身边时,她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了句:“等到你死了他都不会有事,不信我们走着瞧。” 她对他分明没有什么威胁,可不知为何,虞照心口没来由地凉了一下。 . 外门弟子修为与基本的功法领悟暂时还比不得内门弟子。 若是放他们晚上这一大段时间独自修炼,不知会出多大的岔子来,轻则小病小痛,大则入魔杀身。 可内门弟子也是外门弟子通过试炼大考转化而来的。 因此在外门修炼很重要的一点,便是需要打好读经、悟经、打坐、吐纳、运灵等最基本修炼之法的根基。 灵修一途遥远艰辛,一切的一切又都建立在这些常为人所忽视的,最简单的基础之上。 今日解惑过后,众人渐次打坐运转灵气,顾玉霄拿着书边走边看,挨个走过斋内众人的矮几。 若觉察到谁有灵力走偏等状况,便要及时出手相助。 若见着那些个看起来是在打坐,实则口水都顺着嘴角往下淌的,随手就是一戒尺。 比如说周蛟。 周蛟站了一下午的桩,心神消耗不少,这会儿盘膝坐在桌案后软垫上,脑袋歪在一边半吊着,微张着嘴,睡得极香。 “啪”地一下,身上一疼,清梦破碎,他脸色不耐正要发火,突然想起了什么。 猛地睁开眼,但见顾玉霄那双莲花眼正从书页上移开,低头俯视着他,一脸和蔼可亲地传音说道: “周师弟,不行给你拿床枕头被褥躺着睡吧,小心为了修炼苦得你弄坏了脖子,多不值当?” 周蛟脸上怒气瞬间烟消云散,连连冲他拱手,小声传音告饶道:“顾师兄,你师弟我今日实在累到位了,实在没撑住,这下绝不睡了。” 顾玉霄行事较他师妹而言圆融许多,只传音道:“行了,实在不行请假回去歇着。” 周蛟揉着脸醒精神,盘好双腿,手掐子午诀垂于丹田方寸,闭目传音道:“不,顾师兄,韩师姐在外面......我已经清醒了,不必回去了。” 顾玉霄也并未多说,拿着戒尺一边看书,一边继续往前走,余光流过那个雾粉色身影时,下意识提起了戒尺。 只是又分明觉察到她身上有灵气流动的气息,他侧首看去,见她确实是在掐诀打坐。 这等勤勉,可真是少见,不知能撑上几天。 颜浣月周身有禁制隔绝干扰,不闻外物,只引导体内五行灵气顺着灵脉运转。 一片带着肃杀沉敛之气的银白悠悠流转于她周身,逐渐化作一片玄黑潭水,她浸于其中,被暗流裹挟着任意东西,缓缓沉降。 她能吸收转化的灵气不足,这小潭很快到了底,刚刚冒出绿芽儿的藤蔓喝干了潭水,渐渐长高,抽出柔嫩的枝芽,依偎在她怀中。 饱含生机的清新气息源源不断地渗入她灵脉之中,忽有小小的火苗从它根底烧了起来,火光虽小,却光明而旺盛,充满希望的气息...... 它温暖而坚定,是那么令人着迷,颜浣月希望它烧得再盛大一些,那火越烧越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许多,颜浣月不断聚力试图吸取更多灵气做它的燃料。 恰一息之间,只觉灵海一阵翻涌,灵气无法正常流入五行灵根,洪水一般全顺着她的水性灵根冲了进了水性灵脉之中,激得她气血翻涌,只觉喉间一甜,口中已漫上血腥气。 她抿唇缓缓睁开眼,余光看到一片微微浮动的山岚色衣摆,其人垂下握着书的手,往大门处摆了摆书卷。 颜浣月提裙起身,向顾玉霄略一颔首,这才绕到前方出了门。 门外夜月清明,玉兰绽香。 韩霜缨正静静地坐在树下的高椅上,指尖微动,操纵着两片花瓣厮打在一起,所用术法皆是今日众人在青云台上所用。 今日虽胜负既定,她却在操纵着代表败方的花瓣,用同等修为下不同的术法去攻击胜方,所用术法变幻莫测。 震雷引水诀中生十二天火诀,根本难以猜测到她一招之中究竟何为虚晃,何为真招,在那一片被压制下的方寸之境前,仿若一位气定神闲的世外真仙。 颜浣月忍着灵海处隐隐的痛楚,立在檐下望着韩霜缨的背影,看着灵力幻化的光晕在玉兰树下明明暗暗,撕裂迸溅。 她曾许多次这般看着这些人,这些宗门之中无法企及之人。 她幼年时,韩师姐还未开始在心字斋做讲读,却已显名于灵修界中。 那些年,天衍宗韩霜缨几乎拿尽了各宗门同阶弟子试炼的魁首。 像是面对一座高大而遥远的山峰,她对这个不苟言笑的师姐总是有些畏惧,但却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敬服与向往。 在她六岁那年,韩师姐再度夺魁。 她站在无字峰绝顶处,北望无数群山藏伏,若苍龙匍匐于后土,伺机扑杀北辰。 南窥辽阔无垠之广袤原野,万里烟霞横照,南北西东,浩气荡荡。 她为此间壮阔涤心荡魂,拿着低龄弟子用的小木刀兴高采烈地与空气搏杀,对十二岁的虞照说:“将来我要同韩师姐一样厉害。” 幼年时的向往总是纯粹,好像只要自己想成为什么,长大了自然而然就可以达成愿望。 虞照坐在矮石上,一边擦拭着长剑一边漠然道:“长得没有豆芽高,想得倒比天还远,昨日见螳螂打架,都比你有模有样。” 她拿小木刀劈着风,反驳道:“我会长大的,等我长大了,我就会很厉害。” 虞照提剑劈净了一片青草,走到她身边,手按在她的脑袋上等了等,平移到他腰带附近的位置, “看,你怎么长也永远高不过我,虞氏少有修为高过夫郎的妇人,你也不必,况且纯灵之体要吃的修行之苦,可比一个五灵根要多得多,你这一生,注定只是一个平庸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2323:44:15~2023-10-2600:0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停20瓶;T、二十四婳、随空10瓶;无雪3瓶;42293163、猪八戒、摇船外、周满的剑骨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19. 平庸之人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0. 轮椅 两片纯白的玉兰花瓣浮立在空中,韩霜缨回首望着檐下身形高挑的少女,问道:“何事?” 颜浣月抬步走下石阶,“出了点岔子,顾师兄让我先出来。” 花瓣飞落到她梳得齐齐整整的发缝处,又飘回到韩霜缨身边。 韩霜缨叹了一口气,“既然《缓止篇》都背熟了,为何还要如此急躁?你身上先天灵气极重,若想强行吸纳更多天地灵气,会被灵气当做灵眼一般倾泻回灌,洪流之势若盛,你根本就控制不住。” 颜浣月说道:“是,我以后会慢慢来的。” “回去吧,你修为不高,吸纳灵气之法有限,今日岔子不大,睡前运灵周游两周天温养灵海灵脉,不可偷懒。” 颜浣月低声答道:“是。” 纯灵之体就是如此,强之易崩,怠之则生,若欲修炼,必谨慎细微,于万般平衡中行毫厘之远。 这是她前世懈怠的真正缘故。 哪怕是与同样的五灵根下一样的功夫,她永远都是被比下去的那个。 以前她不明白为何她如此不适合修炼,掌门为何还要将她留在心字斋那么吊着。 后来才知晓,在魔族祸世之前,纯灵之体同上品灵石一样,生来就是诡道邪修们炼丹的上好材料,若有修为在身好歹能自保一二,最起码逃跑也比寻常人跑得快。 巡天司成立后,为保全人族,铲除魔族,以雷霆手段整治杀人炼丹之事。 一经发现,除了行使各宗门问世堂以往所行灭魂杀身之法外,还加了“三族之内,废尽根骨”这一条。 人可以拿自己去冒险,可以用自己性命去搏、去赌,大输大赢之事,越禁止越有人去犯,可愿以骨肉亲族去冒险的人毕竟是少数。 巡天司每月也会分发一些灵石给没有宗门的修士,鼓励其精进修为,为人族出力。 那些诡道邪修混在其中为人族嚷嚷几声“屠尽魔族,替天行道”,便也得了好处,皆忙着抢夺分发下来的上品灵石,甚少有在这期间冒险杀人炼丹的了。 可这世间没有绝对正确的法度,随着魔族日益退守天堑之外的三十六洲,人族渐成兴盛之势,巡天司分发的灵石便逐年减少,一些受了多年供养的诡道邪修便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颜浣月站在问世堂前的高台上望向客舍的方向,夜风徐徐,吹拂着她背后的赤色发带。 如傅银环、虞照那样,为了自己,可以将他人喝血吃肉、吸髓嚼骨的人总是那样一茬又一茬,斩不尽、杀不完。 这天下听起来浮华鲜亮的道理很多。 可当真正的倾轧与死亡来临时,总有人会像没有泡好的黄豆,被倒进磨盘里,碾成血肉骨渣之浆。 她如今清清楚楚,就算刻意躲避也躲不过苦心钻营,躲不过飞来横祸,就算寻求庇护,也不会有永恒的庇护。 想平安地活着,就必须要变得更强。 回到小院里,往厢房去给父母牌位进了香,又给自己也上了香。 轻烟袅袅盘旋而上,她回房洗漱后,盘膝坐在床上,吃了一颗守元丹,默背了一遍《运灵缓止篇》,而后运起灵气缓缓周游于全身灵脉之中。 一片黑暗中,一方雕云镂鹤的仙鼎通体透红,流烟四散,她站在鼎下仰头看去。 白烟袅袅,仙鼎上厚重的云盖蓦然被人一把从里面推开。 鼎内伸出被烤得焦黑的五指指骨,一把抓住被烧得通红的鼎沿,一阵白烟“刺啦刺啦”地从手下冒起。 她渐渐睁大双眼,另一只焦黑的手骨“咯嘣”一声,攀住了鼎沿。 她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仙鼎灼热的气浪扑在她脸上,烫得生疼。 她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烟雾不断涌出翻滚的鼎沿,看着那两只逐渐扣紧鼎沿的手骨,心口不断鼓动着。 冥冥之中,莫名地期待着什么。 一片寂静中,一颗黑咚咚的头骨缓缓探了出来,空洞的眼窝里流溢着滚滚浓烟,悄悄地向外窥视。 四目骤然相对,颜浣月睁开眼睛。 窗外拂晓前昏暗的星月光晕,似寒凉孱薄的潮水,一寸一寸往床边洇来。 灵海灵脉复如寻常,半点伤痛不存,只神魂之处的灼烧痛感仍旧像是笼着一层轻纱一般朦朦胧胧、隐隐约约。 她动了动腿,捋平因一夜久坐而有些褶皱的衣裳。 灼烧煎熬的痛楚乍然冲破梦与现实的交界,风驰电掣一般呼啸着碾过她,又很快离去。 她一时无力,跌进床褥之中,片刻间就是一身冷汗。 她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的帷帐,面无表情地想道:“死气盘桓、噩梦缠身,这是重生所需要背负的,还是......你怕我重活一世,会忘记那些苦痛?” 她自嘲一笑,并未过多沉缅。 立时翻身下床,洗漱更衣,给差不多已经康复的手上上了些药,趁着晓月犹悬时,迎着清冷的风往碎玉瀑边去。 拂晓前的天衍宗若水墨画中之景清描浅洇,数盏灯火莹莹。 颜浣月立在竹林小径中,将被风丝撩起的鬓发别到而后,张目望去,最亮的地方,就是不远处的藏书阁。 天衍宗在灵修界实属名门大派,在这样的宗门里,最不乏天赋极高又勤勉踏实之人。 她承认,勤勉,恐怕也是一种天赋,总有人能三更睡五更起修炼读经,也总有人一日睡五个时辰都精神不济。 这便需要心力来支撑了。 她的人生失败过一次,死过一次,如今让她睡,她都睡不踏实的。 晓风带寒,她吸了冷风,想要咳嗽,却听不远处亦传来一声一声的咳嗽。 有些熟悉。 她立在小径旁等了一会儿,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次传来,蜿蜒的小径内,逐渐透出一阵暖黄色的光晕来。 少年提着一盏竹灯坐在精致的轮椅上,斗篷兜帽遮掩到他的眉宇,他的下半张脸映着烛光,苍白若薄瓷。 幽篁深处,竹叶潇潇,他那盏灯映出的树影流落到小径上,悠悠晃晃。 他停在那里远远地望过来,平静的目光似一把风刃从她身旁扫了过去。 她再看向他,见他深深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裹在厚厚的靛蓝斗篷中。 整个人病气缭绕、无精打采,愈发显出他未及弱冠的年少模样。 只是他敛了双眸,安安静静地坐着,神情恹恹,眉眼间带着浓重的倦怠,似乎没有提起精神同她打招呼的力气。 他这副模样,倒衬得颜浣月格外精神饱满,气血丰盈,皆是飞扬意气。 少年重整了精神,撑着轮椅扶手站起来,提着竹灯向她一礼,声音沙哑道:“姐姐......颜师姐,晨安。” 颜浣月掐诀见礼,关切道:“怎么起得这么早?” 裴暄之乖顺地答道:“睡不着,去藏书阁看一会儿书,听闻今日有长老在明鉴阁讲道,稍候还要早去占个位置。” 明鉴阁就在知经堂附近,宗门长老时常在此为诸弟子讲道授业,纵是非亲传弟子,也有听学悟经,受到指点的机会。 平日其他宗门前来访学、游历的,亦有旁听的资格。 颜浣月一边问道:“那你知道去明鉴阁的路吗?” 一边走到他身后,试着推了一下那轮椅,手刚放上去,那轮椅就自己转了个弯跑到裴暄之身侧躲着她。 裴暄之提着灯转过身来,眼底星河明耀,“颜师姐,这是贴了御物符的,不必......碰它,我昨日去过明鉴阁,还记得路。” 颜浣月指着旁边的分岔路,说道:“那你坐下歇着吧,令它带你去藏书阁,走这里,近一些。” 他依旧很好说话,“好,多谢师姐。” 颜浣月指了指远处,“那我先去碎玉瀑了。” “好。” 那抹雾粉消失在小径转弯处许久,裴暄之垂眸看着腿边的轮椅。 那轮椅在他的目光下抖了抖,调转木轮转身就跑。 悬着黑玉镯的手伸出斗篷,骨节分明的五指猛然一收,两张黄符从车轮里飞了出来。 原本瑟瑟发抖的轮椅一如寻常死物,静悄悄地停在原处。 他咳嗽了几声,缓慢地移过去,将轮椅收入藏宝囊中,兀自捏着两张黄符往空中一抛,皆“嘭”地冒起火,片刻间灰飞烟灭。 他以袖抵唇,一边咳嗽,一边提着灯往前方明亮的藏书阁走去。 若早知会遇上她,他是绝不会图那一时之便驱动轮椅来的。 而今一切未有定数,天衍宗多的是身强体健的儿郎,若她见他身体差劲到这种地步想要反悔,他不可能为着个心契就去勉强她,父亲自然也是向着她的。 毕竟,她是宝盈,是父亲亲自带回来养育过的孩子,而他裴暄之...... 于他们二人而言,不过是一个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和一个报恩的途径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2600:05:18~2023-10-2621:4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柚猫11瓶;玉米饼子、Melody2瓶;摇船外、周满的剑骨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20. 轮椅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1. 楹联 碎玉瀑仍旧抛珠彻璧,轰隆隆水泻如雷。 虽天色未明,瀑布旁寒气袭人,可碎玉瀑边已然有众多在附近山石、旷地或林间修炼之人了。 山风中剑啸琴鸣,颜浣月隐隐约约可以听到谭归荑与人攀谈,探讨剑术的声音。 “顾道友,方才你使的那一招,是这样吗?” 顾玉霄的声音一贯带着点儿悠悠闲闲的调调, “嗯,模样是有些像了......谭道友,你的剑诀掐早了片刻,试着换一下‘惊涛’与‘开山’的顺序,前进时所踏步法,换一下乾位和离位的顺序,记得踏得稳一些,不要着急。” “好。” 瞬时之间,一阵剑气穿过身后深林,虽被林中禁制所隔绝,却仍有余气冲天而上,撕风破月,杀意腾腾。 谭归荑笑嘻嘻地说道:“哇,顾道友,你参悟的剑法真厉害,你还这么愿意指点别人,大气,我这人性子直,不像一般小姑娘心里能藏一百个心眼的,你别见怪,以后我就当你是兄弟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虞照颇为不满地低声唤了句:“归荑......不许对顾师兄无礼。” 谭归荑恼道:“虞照,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我的事,与你何干?” 顾玉霄笑眯眯地说道:“一点小事而已,道友不必这么在意,你们先聊着,我去碎玉瀑边挥挥剑,看看薛师弟今日是不是又偷懒没来。” 颜浣月默不作声地走过深林旁的小路,仰头看了一眼已接近暗蓝色的天空。 而后走到一方不起眼的青石碑前,从藏宝囊中取出一方刻着名姓的弟子木牌在青石碑前晃了晃,抬脚踏入了石碑中。 这碑中秘境原是用来镇压诸邪的,魔族降世后,囚邪之境经过几代长老们的改造之后便成了宗门弟子的磨刀石。 碎玉瀑与青石碑也都属于试炼场范围。 学道如垒筑高台,一砖一瓦都需打牢,敷衍不得。 宗门之所以为人向往,是因为宗门往往可以为弟子提供无数隐形资源。 藏书阁、明鉴阁、试炼场,思学行皆有,但抵不住有人就是不学不悟不践行。 宗门所能传授的,往往不止某一部功法。 藏书阁藏书以百万计,每类道法相关书籍不下千册,学道所习课业繁多,从基础开始攀升,时时需做到触类旁通,掌握各种情况下的变化之道。 颜浣月走进青石碑后,站在一面光影莹莹的天碑之前。 她仰头看着似乎没有尽头的高大天碑与翻涌不歇的浓黑云层相接。 朔风飒飒,雷声隐隐,天碑巍峨挺拔,恒久矗立于此。 天碑上皆是今年年初至今进入过此地试炼的弟子名姓,按照处理每重秘境妖物的方式高明与否排名。 韩霜缨三个字与以往许多年一样,高居榜首。 颜浣月的目光继续往下,第一百四十三,虞照。 虞照年岁浅,入门晚,年初至今也时常不在宗门内,恐怕也未曾走遍天碑中的秘境。 他能在这个年纪能在数千宗门弟子中排到这个位置,已算天纵英才。 排在最后的,是一些一看就知道是随意乱取的名字,这些都是外门弟子。 原本天碑是内门弟子试炼磨刀的地方,后来为鼓励外门弟子也入天碑试炼,出了一项规定,外门弟子可以选择用化名或本名上榜。 但实际上,外门弟子因为一点儿隐晦的心理,大都会使用化名,这便也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惯例。 颜浣月未再多看,召出横刀,抬脚迈入天碑之中。 时值深秋,红枫遍野。 颜浣月走在矮矮的小山上,刀尖垂在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她看着铺满山下谷壑的红枫,心里有些疑惑。 天碑秘境顺应个人修为而成,这里安静平和,她以往踏进来时多数是凄风苦雨,当即就有妖邪来袭,还从未见过这般风景。 她疑惑地继续往前走,期间不断打量着小山下茂盛的枫林,想看出隐藏其中的妖物。 可林下风平浪静,用感灵诀都无法查探出什么。 也或许是她的感灵诀能探查的范围实在不大。 走着走着,见远处山腰上有一间残破的道观,她单手掐诀,摇摇晃晃地御空而起,勉强飞到了那间道观前。 道观被风雨雕蚀,残破不堪,大门掉了一扇,院中断壁残垣,蛛丝野木,在秋风中格外苍凉。 大殿前的香炉歪歪斜斜地插着三根落满了灰的香,一只繁忙的蜘蛛正在三炷香间织着一张大网。 颜浣月站在大门外,见大殿上的匾额已没了去向,只剩一副残破斑驳的旧木楹联。 上刻:“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我不拜又何妨?” 这是许多道家仙观里会用的楹联。 颜浣月不知里面供奉着谁,站在门边被穿门而过的风吹拂了许久,终是转身而过,没有进去。 岂料她刚一转身,四野便换了场景。 漆黑夜空下,一穿着鲜红嫁衣,面敷厚粉,胭脂赤红的女子,提着一盏白纸青灯,站在她前方,阴恻恻地打量着她。 “你身上有魅妖的气息。” 颜浣月嗅了嗅,没觉得自己身上有裴师弟的味道。 那女子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这还没被人沾染过的气息真是清甜,我已经很多年没尝到过魅妖的滋味了,你把他带进来让我玩玩,我告诉你取得位次的方法。” 颜浣月握紧刀柄,静静地注视着她,“我是来磨刀的,位次,暂时不在意。” 那女子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越笑越凄厉,满头步摇哗啦啦地响, “真是吝啬啊,自己不用,还不肯让给别人,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你知不知道魅妖那种好东西有多让人想念,你……呕……呕……” 冷汗瞬间透过厚厚的粉冒了出来。 她面色狰狞,突然捂着肚子吐出一大滩黑血来,声音有些颤抖: “玄慎老儿,你个没人要的老光棍,这也限制,老娘过过嘴瘾都不行吗!迟早……把你天衍宗的鲜嫩男子全睡一遍,呕……呕……” 谢玄慎,天衍宗开宗立派的首任掌门,以天碑镇压妖邪,死后将自身意志灌入天碑中继续镇压诸邪。 后续天碑改换为宗门弟子的磨刀石后,他的意志仍旧护卫着宗门第子,不至于令晚辈们死在天碑之中。 见她吐得没个停的,颜浣月握着刀转身就走。 那女子双眼猛然一翻,眼白占满眼眶,她阴阴一笑,满下巴的血配上渗人的白面胭脂妆,显得格外诡异。 青灯中无数鬼影挣扎而出,向颜浣月扑去。 “我就不信,弄不死一个天衍弟子!” 颜浣月双手持刀,飞身而起,将灵力注入横刀中,凌空斩杀了一个离得最近的鬼影。 与一群鬼影数次交锋后,她满头是汗,鬓丝凌乱,摇摇晃晃地飘在半空中,那些鬼影呼啸着来抓她的裙摆。 她凝心静气,持刀横空一扫,刀风撕裂数个鬼影,眨眼间,它们又恢复原样,扯烂了她的衣摆,抓伤了她的腿。 颜浣月迅速割下半片裙摆,翻身跃开落到一片冰冷的土地上,一群鬼影呼号着飞旋而来。 见此情景,她右手握刀,将刀身架在左手臂弯之中,心中法诀迅速默过,左手飞快掐诀。 三柄横刀虚影自她身后浮起,虚虚晃晃,不甚清晰,似流星一般飞刺入鬼影群中,片刻间刀风撕碎三个鬼影。 她有些惊喜,往日以灵力幻化横刀总是十有五成才能成功,今日结合完整的缓止篇要义和完整的法诀,竟一试即成! 果真,前世那六年的时光不是虚妄,积累的东西都还在,不过,不得不说,她往日却也真是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那些鬼影正要继续扑来时,一个时辰的限制已到,颜浣月直接被弹出了天碑,落到碎玉瀑边的草地上。 东方既白,她就地盘膝而坐,按照天碑中的方式,再次运气掐诀,凝出了三个孱弱的横刀虚影来。 一丝浅淡的喜悦漫上心头,这种修为有些微提升的快乐,多少有些令人神清气爽。 她散去虚影,起身准备回去上些药,而后用了早饭去心字斋上课。 谁知刚刚走过来时那片深林,就见天光之下,一道修长的玄色身影从她前方疾步走了过去。 她心口狠狠一跳,浑身寒彻,右手下意识凭空一抓,识海内的长刀被神识抓起,最终重重坠下。 她忘了,这是天衍宗,护灵诀威力最盛之地,傅银环纵是有再大的毒胆,也做不到在天衍宗诛杀劫掠弟子还不被发现的。 可积压多年的厌憎与恐惧,让她暂时不想独自接触傅银环。 悄然退回林下小径等了一会儿,等到第五片梨花飘落她衣袖上时,她才抬步走出树林。 刚一出去,就见薄雾冥冥的青山之下,傅银环玄衣浮荡,正负手而立,面向她这边。 他平和地陈述着自己的亲眼所见,“颜道友,在躲我?” 颜浣月脚步均匀地向前走着,并不想对这种小事做毫无意义的遮遮掩掩。 傅银环对她的看法或许只有杀与不杀,就算她匍匐在地给他做奴仆,也难保能消他的杀心。 既如此,又何必忍着恶心对他格外周全。 她似笑非笑,看不出是不耐烦还是在说笑,“我以为傅道友看得出来。” 傅银环以为是因为虞照的缘故,便也不好奇她为何躲他,也不问多问,只歉然一笑, “倒是我唐突了,听闻今晨贵宗有长老在明鉴阁讲奇门,在下想去旁听,不知道友可否指个方向。” 他也要去明鉴阁?那么裴师弟今日恐怕也是去听奇门的。 他来这里也或许是为了找虞照他们,却与他们错过了,这才问到了她面前。 奇门遁甲之术可为占卜,可为布阵,包罗万象,艰繁晦涩,极难修习。 占卜之事难立时见影,倒是在阵法上用处颇多。 寻常修士往往将其作为辅修,拣其中适宜自己使用之处辅助修炼,只有阵修会为之耗干心血且难以自拔。 奇门遁甲法、数、术三统结构严谨,精妙绝伦。 若有天赋,会逐渐越学越深,越深越发觉其广大浩淼,自身所知不及荧虫,便会更加钻研。 常言道十个奇门九个疯,不是没有依据的。 傅银环是不修阵法的,没想到他对奇门遁竟颇有兴趣。 颜浣月不想与他单独多待半刻,随手往南边一指,“这条路,疾行可至。” 傅银环拱手道谢,转身往南行去。 东边天际渐渐明亮了开来,是朝阳即将清醒的预兆。 颜浣月他在晨风中格外潇洒的背影,不禁想起那个冬天,她接了一个小任务往雍北问世。 遇见虞照等人,才知众人遭袭,傅银环失踪,虞照请她留下来帮忙找寻。 时值隆冬腊月,大雪封山,她心中也颇为担忧,寻得十分卖力。 她在山上寻了整整两日,等到第二日黄昏风雪盛大之时,她才挖出匍匐在雪地里,被刺穿两边肩胛,冻得半僵的傅银环。 她几乎用尽了藏宝囊里的药养护他的心脉,将他背回去之后,谭归荑等人殷勤备至,倒也轮不到她上前照顾他。 也因此,她那短暂的问世任务被别人完成,她的那次历练也直接夭折了。 他们几人成天围着傅银环,谭归荑急得掉眼泪,虞照便时时安慰着。 后来傅银环苏醒养伤,他们四人聚在一起谈天论道,可她若去探望了,搭上一句话,他们四个人连话都不说了,只有眼神交流。 沉默寂静,隐隐约约、时时处处的排斥,她怎么能察觉不到别人不喜她呢?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说完要同虞照问世的话,才会在后来同虞照说若他意难平,可以取消婚约的话。 可后来,呵…… 这种忘恩负义、手段残忍的毒种,这一次,就埋到山上吧。 . 颜浣月回去后给腿上的伤上好药,刚到膳堂,就听有人远远地对她喊道: “颜师妹,你怎么还在这儿呢?虞师兄父母来了,去了长清殿,还来了数十随从,抬着好几大箱的东西呢!” 颜浣月一边打饭,一边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声,“哦,我还要去知经堂上课。” 与此同时,顺着她所指方向走出了天衍宗的傅银环,站在巍峨高耸的山门旁,看着脚边数丈悬崖下的青青旷野,不禁凭风北望。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道观楹联取自西安万寿八仙宫其道大光殿楹联,稍微改了两个字,但也有看到全国很多道观、城隍庙会用这一副。感谢在2023-10-2621:45:33~2023-10-2812:2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摔杯为令10瓶;42293163、赞宝贝5瓶;无雪3瓶;遇她、693694732瓶;周满的剑骨、琉箫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21. 楹联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22章 交换信物 他女儿是筑基期没有压制修为吧?那两人可是金丹大圆满啊!他都费了不少力才解决掉一个,他女儿直接两个都搞定了! 萧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是他真的老了么?好惭愧,是肿么一回事。 楚怜儿看到黑二黑四倒下,萧玉舞半点伤都没有,震惊之余,也有了一些退却的心思,毕竟她现在受了伤,修为也只是金丹中期,面对金丹大圆满都轻松干掉的萧玉舞还是有些怵。 她慢慢往另一侧走去,打算先离开这个小院。 萧云解决掉一个后,明显轻松很多,稳稳占住上风。萧玉舞瞟到正往院门挪的楚怜儿,直接飞跃到她面前,出手就是一剑。 楚怜儿原本就因反噬受了不小的伤,刚刚又被萧云他们的灵力波震到,她本就善蛊,战斗能力并不强,此刻面对萧玉舞的突然出击,有些手忙脚乱。 她祭出一支骨笛,慌忙抵挡,却还是被萧玉舞的剑气掀飞出去。 噗~ 楚怜儿刚刚压制住的伤势,又雪上加霜,一连喷出好几口鲜血才缓过来。 “你要做什么?这里可是城主府,你在城主府伤我,你以为你能出的去?” 楚怜儿满眼愤恨的等着眼前的少女,她还真低估了她的实力。之前就听说过玄清宗剑峰各个都战力变态,没想到居然可以厉害如斯,一个筑基期面对两个金丹大圆满的围攻居然还能反杀?!简直不可思议。 她一边质问着萧玉舞,一遍偷偷将手背在身后打出几个指诀。 其实楚怜儿也是把萧玉舞的战力脑补的太高了,刚才的战斗,只有萧玉舞自己清楚,要不是黑二黑四刚开始并没有把她放眼里,一开始就没有出全力,她也不可能一点伤都不受,躲过两人的攻击。 而且也因为轻视,没有注意到她在闪躲时做的小动作。黑四才会如此轻易被困。 再加上在苍梧界,大家对禁止不了解,才能让萧玉舞有偷袭的机会。否则两个金丹大圆满,萧玉舞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正面对抗还能反杀的。 萧玉舞也分析了这次的战斗,暗暗告诫自己,就算以后站到了高处,也不早随意轻敌。 当然在楚怜儿打出指诀那一刹那,主院隔绝阵法就开始波动,不过两息就完全消散。 萧玉舞早就察觉,毕竟是自己炼制的阵盘,她知道楚怜儿是打算逃遁或者求援,无论哪一种,萧玉舞都不想让她做到。 碧波一斩再次使出,剑气如汹涌的洪水直冲楚怜儿而去,楚怜儿惊恐不已,拿出防御符拍在身上想要阻挡,自己也强行运转灵力打算硬接这一击。 就在剑气快要扑倒楚怜儿面门是,一道强劲的灵力带着金丹境的威势从院外打来,直接击散了萧玉舞的那一击。逼的萧玉舞推后数步。 “小舞手下留情。黑一,快停手!” 一声暴喝从院外想起,随后一道黑色人影从院外飞跃而来,几息就落到了萧玉舞面前,阻隔在她和楚怜儿之间。 “高显你的道侣给我家小舞下蛊,这事你知不知情?” 从黑一那抽身过来的萧云沉着脸,朝高显质问道。 “云兄,这事我并不知情。” 高显听后微微一愣,护卫来报主院动静的时候他就猜测是否是怜儿做了什么惹怒了萧云,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事,怜儿这是在做什么?! 高显气极,回头狠狠瞪了楚怜儿一眼。可是她是他怜惜了数百年的道侣,无论怎么样他都不可以看着她去死。 “云兄,这事确实是怜儿的过错,我一定会好好责罚,幸好小舞没什么事,不知云兄可否高抬贵手,饶怜儿一码?” “呵~小舞没事是运气好,跟楚怜儿没有什么关系,她对我女儿用蛊,还想控制我女儿,让我放过她,休想!而且她刚刚还想在这对我们杀人灭口呢。” 萧云黑着脸,坚决不肯让步,这个女人不是善茬,今日事发,就算他们愿意放过,保不准她不会来报复。 “若是我坚持要保下她呢?” 看萧云一点都不顾年旧情,半步都不肯退让,高显也沉下脸来。怜儿一向善良明理的,这次肯定也是想茬了才会犯下蠢事。 至于萧云说的楚怜儿要杀人灭口这事,高显觉得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这些事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有什么一定要打要杀的,而且他小舞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是么?,怜儿为此受了伤,还折了三个金丹大圆满暗卫,这还不够么,为什么不肯让一步? 高显很是不满萧云的态度。 “那就直接动手吧。” 萧云很失望,自认为是多年的兄弟,这一刻居然感觉很陌生。 两人没有退让直接在主院交起手来。 两人没打一会,高斐和楚怡也匆匆赶来,他在表妹院里,沉浸在温柔乡里,又因为隔绝阵的缘故,直到高显来了以后才察觉主院的动静。 “娘!” “姨母!” 高斐看到躺在地上的母亲立马冲过去把人搀扶起来,楚怡也紧跟其后,看上去也是十分关心。 “萧玉舞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何伤我娘?” 高斐大怒,这个女人不识好歹不愿意与他结道侣也就算了,居然还动手伤他娘亲,太过分了。 “对啊,萧姑娘,是你自己不愿和表哥结道侣的,有什么事让你这样对我姨母?” 楚怡扶在楚怜儿另一边对着萧玉舞也是一顿指责。 “为什么?她做了什么你自己问她。”萧玉舞懒得跟这两个拎不清的解释,转头看向打斗中的两人。 “我娘能对你做什么,你就是没事找事,就是因为我疼爱表妹,你心里不舒服来报复的。” 萧玉舞转过头对着高斐翻来个大大的白眼,简直不想跟这货多说话,拉低智商。 而萧云和高显这边,显然萧云之前跟黑一黑三交手消耗不小,面对跟自己实力差不多的高显显然有些后继乏力。上百个回合后,终究是因为灵力不支,被高显一掌从半空拍下,狠狠摔落在地上。 “爹!” 萧玉舞立马冲过去,想要扶起萧云。 这时,之前还有些要死不活的楚怜儿,忽然出手,骨笛一挥,一股黑气朝萧云扑去。 萧玉舞想要转身替父亲抵挡,这时一道佛光出现,把黑气化去。 “阿弥陀佛,楚施主如此执迷不悟,要知善恶到头终有报,今日之因,殊不知将来会结何种果。” 说完空明大师也不管其他人,直接撕裂虚空,把地上的萧云和萧玉舞都带走了。 “爹,怎么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反应过来的高斐十分不满。 高显站在一边一阵沉默,刚刚怜儿对着萧云动手他看到了,他就算和萧云翻脸也从未想过要他的命,可是刚刚的黑气他是知道的,那是楚怜儿的杀招鸩螈蛊毒,粘上一点都足以致命。 在他眼前她都敢动手,看来萧云之前说的八成是真的。他忽然对疼爱了几百年的道侣感到陌生。 从他认识楚怜儿开始,她一直都是明媚可人的,虽然有时候有些刁蛮但是心地纯良,天真可爱。不是现在这样心狠手辣。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高显迷惑了,他感觉心很累。 “显哥我。。。” “你呆在这个院子思过,哪也不许去。” 楚怜儿也意识到刚刚的举动让高显不满,可当时只想报复那对父女,没想其他。她想要解释,可高显明显不想听。 扔下这一句就转身走了,无论她怎么叫他,都没有让他停留。 她真的错了么?她只想让自己的斐儿好,使点手段有什么错? 对,她没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儿子好,是显哥太迂腐守规矩了。 楚怜儿看着高显离去的背影,双手死死握紧,眼神里满是怨毒。她一定会让那对父女付出代价。 “娘?” 楚怜儿推开儿子,转身进了主院,开启防御结界,也不管高斐的呼喊。 萧玉舞这边。 空明大师划破虚空后,直接带着萧玉舞父女两来带他们居住的小院。 三人的凭空出现,让在院中焦急等消息的林霜琴吓了一跳。 “云哥!” 看着被扶着的萧云,林霜琴一惊。 “小琴我没事,你别担心,修养一阵就好,不打紧。”萧云扯起嘴角安慰妻子。 “到底怎么回事?”林霜琴从萧玉舞手中把萧云接过,扶着他往闭关室走去。 等萧云吃了药,开始闭关疗伤,萧玉舞才拉着母亲来到她的房间,把今天的事跟娘说了一遍。 “尽然是她?!”林霜琴激动的站了起来。 她一直不喜欢那个楚怜儿,觉得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没想到她那么狠毒。不仅给自己女儿下蛊,还想要杀人灭口。 还有那个高显,碰到楚怜儿的事总是范糊涂,现在这事这样,前道侣之死的事也这样。林霜琴已经对他不想做评价了。 “娘,别激动,这事反正已经查清楚了,这账以后可以慢慢算。”萧玉舞立马安抚自家娘亲,也不好爹受伤了,娘亲再冲去讨不了好吧。 这次没有向楚怜儿讨回公道,萧玉舞心里也是闷闷的,不过谁让自己现在实力不够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萧玉舞决定先拿小本本记上,等自己实力够了再回来算这笔账。 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晚点奉上。爱你们~么么哒~ 为您提供 终南果 的《道侣病弱不可弃》最快更新 第22章 交换信物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