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限世界当包租婆》
1. 幸福家园
【我的名字是王殷夏】
【2021年7月1日】
【陌生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没有生活痕迹，我独自从床上醒来，除了我的名字之外，没有任何关于我自身的记忆，仅保留有关于人类社会的常识，我打开床头的日记本，开始记录我对自己的判断。】
【我想，我应该是人类。】
【2021年7月2日】
【窗户外是浓雾，非常安静，看不清远方的景色，客厅的茶几下放着一箱门钥匙，十三串，每串二十把，贴着从“001大门”至“1220大门”的手写标签。】
【完成对比，全部都是我的笔迹。】
【2021年7月3日】
【我已经完成了对“家”的彻底搜查，在收拾好必要物品后，我开始探索房屋大门之外的空间，我的家为顶层独户，在一幢居民楼内（楼号应是0幢），由老式楼梯联通上下层（水泥？瓷砖？），其余的每一层都设有两户商品房，我所在的居民楼共有十层，门牌号与茶几下的钥匙相对应，用钥匙可以打开这些大门，门内全部是两卧一厅一卫毛坯房。】
【只有我的门是指纹锁。】
……
【2021年7月12日】
【我不需要饮食与饮水，除此之外与普通人类无异（根据我脑中的常识判断），我完成了对小区的彻底搜查，这里总共十三幢大楼，每栋大楼二十户，全部为同户型毛坯房，只有0幢大楼存在楼顶独户，即“我的家”。】
【小区大门外与高楼层之间完全被浓雾阻挡，铁栅栏围墙比居民楼要高，钢筋插入云端，无法观测顶部，同材质栅栏大门也无法打开，而除了我的日记、房间号和日历之外，小区内只有公告栏上有字迹。】
【是印刷在八张A4纸上的标语：“欢、迎、来、到、幸、福、家、园”】
……
【2021年9月1日】
【今早我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没有任何人类或者非人类出入小区，但浓雾散开，可以见到一条水泥马路。】
【我将踏上那条路。】
【祝我好运。】
*
王殷夏走在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上，除了脚下的路面，四面八方都是有如实质的浓雾，透过这浓密雾气，依稀能够望见一些细细长长的影子。
王殷夏没有尝试进入这片雾气，她只是顺着水泥路往前走去，于是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大雾豁然散去，周围的景象也在一瞬间彻底变了样子，水泥马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石料地面，等到王殷夏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片由大理石铺设的广场，一栋高耸入云的方块楼伫立在正中央，楼顶喷涂着“成功公司”的字样，楼下是一扇高耸又模糊的玻璃大门，以及站在大门外等候的人们。
是人类！
王殷夏不由自主地望向这些或站或坐的人们，自从苏醒以来，她这两个月都是孤独度过的，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印象里的同类，而且还有整整十个人——
这十个人中有男有女，年龄最大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年龄最小的则是个娃娃脸的姑娘，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大概是早已经沟通过，所以就有了不同的站位和分组。
就在王殷夏观察着这些人的时候，人们也在打量着她，他们看上去惊慌而恐惧，有人在低声啜泣，有人与同伴们窃窃私语，显然，这些先来者们早已在这个大广场上等待了许久。
短暂的僵持后，人群决定接受这个面善的新人。
有人继续盯着王殷夏看，在与她视线相接时才闪开眼神；有人不感兴趣地低下头，好像不在乎后来者；也有人不闪不避，但在面对王殷夏的注视时朝她释放善意或恶意……但没有一个人为王殷夏的到来感到奇怪，也没有一个人率先说话，显然他们都清楚某种“规矩”。
王殷夏立刻意识到，作为一个脱离了人类社会、种族成疑、脑袋空白的闯入者，她需要得到更多的信息。
但王殷夏并没有选择和同类搭讪，她先把注意力分给了不远处那座高大的方块楼。
这整栋大厦都散发着一股梦幻的光泽，就像是笼罩在精心布置的打光里，巨大的“成功公司”logo是醒目鲜艳的橘红色。
在一楼的玻璃大门前，还放着一块一人高的立牌，比起logo，这块立牌更加刺眼，它有艳粉色的背景，用鲜红的气泡字体书写着“欢迎新同事”，金黄色的线条画出了十二个简笔小人。
到处都是刺激双眼的色调，就连那扇大门也不例外，它有着玻璃糖纸般硬脆梦幻的质感，隔着这层美丽的色彩，隐约能看到门内的大厅。
也就在此时，王殷夏在玻璃门后看到了一个笔直的灰黑影子，它是突然出现的，她凝神望去……还有一个人吗？
王殷夏慢慢往前走，随着她的靠近，玻璃之后的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这是一个穿着工装套裙的瘦高女人，站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之前，比王殷夏高出一个头。
女人就这样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僵硬得像是橱窗之中的塑料模特，但她的外貌又格外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假人。
王殷夏注意到了女人的胸口还挂着一个工号牌，上面写满了字，她下意识又往前走了几步，可即便贴到了玻璃门前，也看不起这工牌上写着什么。
也许要推开门才行……
“喂，小姐，人还没到齐，你要干什么。”
王殷夏猛地转身看向发出声音的人，就是那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穿着格子衫，一副干瘦精神的模样，只是表情十分不善。
王殷夏下意识地就露出了一个礼貌又客气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只是想仔细看看，没打算推开，你说人没到齐是……？”
“这一次总共是十二个人，你看看那个欢迎立牌就知道了！”男人挺了挺胸，斜着眼睛扫视周围的人，好像在以此强调自己的经验丰富，“我们进了这个鬼——咳，这个地方，最重要的就是观察环境，只要好好看，一定就能安全回家，我就是这么成功地通过了两次！”
两次……原来只有两次就值得夸耀了吗？
王殷夏没有反驳，她细声细气地应付：“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没什么经验。”
王殷夏的道歉没有得到回复，她抬头看向那个男人的眼睛，却见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盯着她身后，而且不只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是同样的神情，于是她也转过身——
那个本该直视前方的白领女郎，此刻正耷拉着眼皮，用黑黢黢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王殷夏。
这本该是十分惊悚的一幕，但王殷夏却并不怎么害怕，她连注意力都还留在一旁的活人身上。
那个男人的表现有些不对劲，难道在制止她推门之前，他都没有在门后发现异常吗？还是说，在此之前，这么多人里只有她能看到门后的女人？
王殷夏心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同时也不躲不避地盯着玻璃门内的眼睛，她就这样隔着一道玻璃，与里面的人型望着彼此，直到白领女郎慢吞吞地咧开了一个笑容——她，或者说它，确实是会动的。
于是王殷夏也朝玻璃门内的女士微笑，她主动后退一步，垂下眼帘，单方面地停止了这一场诡异的对峙。
“噗通！”
也就在此时，一道突兀的闷响在不远处的广场上响起，一个灰扑扑的人影落在了广场之中，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削的人影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
这是一个披着运动服的少年，高挑清瘦，可当他扯下盖在头上的运动服外套时，却露出了无比可怖的样貌。
在凌乱的黑发下，少年的面庞上横亘着巨大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延续到肩颈，几乎占据了他的大半张脸，那是火烧后留下的陈年痕迹，凹凸不平，深浅不一，丑陋无比，光是看着便触目惊心。
少年好像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吓人，他紧接着就低下头，回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王殷夏轻快地掠过了少年的面孔，随后打量着他落地的位置，若有所思。
“咔哒”一声脆响，玻璃大门幽幽地敞开，这声音就像是指挥棒，立刻让所有人都望了过来，那最后抵达的少年也抬起头，戒备地盯着大门。
在彩色的玻璃门后，那个白领女郎终于露出了清晰的面目，她仍然维持着那个笑容，黑色的眼睛像是木珠，咕噜噜地转向每一个人。
女郎咧着嘴，用活泼热情的声音道：“欢迎各位新同事！我是人事部的小红，请快跟我来吧，差一点就要赶不上迎新会了，以后工作可不能迟到哦！”
话音落下，女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鞋跟敲着地面，发出一串刺耳响亮的声音，建筑物外的人群不敢耽搁，纷纷紧跟上去前后，走入了这栋颜色梦幻的大厦内。
王殷夏却不急着动身，她转头看向广场，那熟悉的迷雾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正慢吞吞地侵蚀着建筑物外的空间……
不过是一晃神，迷雾已经逼到了大厦之外，于是王殷夏也不再看了，她缀在人群的最后一位，走入了玻璃大门。
大门在人们的身后悄然闭合，王殷夏身侧就是运动服少年，他侧头看了王殷夏一眼，又迅速地转回头去。
王殷夏笑了笑。
也许这个少年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先来的人们已经有了默契和联盟，而在这十二个人里，只有他们两个是迟到且落单的。
要不要寻求合作呢？
王殷夏正这么想着，她插入口袋的手却突然顿住了，原来她的口袋里多出了一块方正的硬纸片，质感粗糙，还有着凹凸不平的划痕。
但这是不应该的，王殷夏在离开小区前早就做好了准备，特意换上了一套保暖合身的运动服，带上了精心布置的登山包，而在当时，她的口袋里可没有这个。
王殷夏不动声色地抽出这枚硬纸片，藏在手心，借着缀在队伍最后的位置，悄悄地瞥了一眼——
【现本单位急需租赁两室一厅房屋一套，价格面议】
【如有房东出租，请与本单位联系】
【求租租户：成功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女主还是人类，是一个弱小可怜但有几十栋房的包租婆（抹泪.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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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成功公司欢迎您二
“你好，我叫殷夏。”
王殷夏收好名片，上前一步，对身边的少年小声地打招呼，她认为自己需要一个短暂的同伴，便很自然地选择了展示友好。
少年侧过脸，用没有伤疤的地方朝向她，他先是腼腆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低低地啊啊了两声，摇了摇头。
是有语言障碍的人？
王殷夏的常识迅速地在她脑中生成一个文绉绉的定义，于是她也朝少年点了点头：“我的包里有纸笔，等一会儿我们换一种交流方式吧。”
王殷夏的态度很自然，就好像她遇到的只是母语不同的外国友人，少年眨了眨眼，那个羞涩的笑容顿时开朗了不少，他垂着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塑料小名牌，有些不好意思地亮给王殷夏看——【秦周】。
这大概就是自我介绍的意思了，假如这不是假名的话，那么这位少年应当没有太强的戒心。
王殷夏掠过印刷体名字，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名牌，这才笑着点点头：“很高兴认识你。”
就在两人相互认识时，人类队伍已经紧跟着“人事部小红”走上了楼梯，楼梯的质感也和大厦外墙一样，令人联想到玻璃糖纸。
很快，人群就到了二楼的会议室，里面是围成弧形的折叠椅、低矮的小主席台、成对摆放的绿植，还有一个握着话筒的工装男人。
王殷夏第一眼就盯住了男人，他的外貌几乎和小红完全一样，甚至连笑容的弧度都是原样照搬，简直就像是同一家塑料厂出品的人偶。
只听这男人阳光开朗地自我介绍：“欢迎各位新同事！我是组织部的小明！请大家快落座吧，位置就按照名牌来，新员工欢迎会就要开始了，接下来是为期七天的新员工培训，咱们别让领导久等，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
室内的折叠椅背上竟然都贴着名字，王殷夏在最靠门的折叠椅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她右手边的那把属于运动服少年【秦周】，也许是因为最后抵达的缘故，他们都被安排在距离主席台最远的地方。
王殷夏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报假名，不过这么做的应当大有人在，因为她发现到许多人在看到椅背的名字后，表情都发生了点小变化。
而在王殷夏的左手边，一位三四十岁的女人推开椅子，穿着一套文气的休闲衣裤，耳后用桃花发夹盘了发，她朝王殷夏友好地笑笑，这才矜持地落座——名牌上写着【洪娥】。
王殷夏跳过了洪娥，快速地扫过所有人的名字，试图把它们全部记住，而领路的小红女士也很知情识趣，她跳到了主席台上，举着话筒大声道：“接下来请新同事们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让领导认识认识咱们！我先来起个头——”
“这位是我们成功公司的老板，成功老板！在老板的带领下，成功公司成为了世界著名的一流企业，享誉全球！”
话音落下，小红与小明便一起热烈鼓掌，他们看起来兴奋极了，连那木头珠子一样的眼睛好似都透出几分热切向往，只是他们所看向的方向——主席台上，空无一人。
谁也不知道这是在唱哪出，但不论是小红在弄虚作假，还是真有什么脏东西登台表演，十二个“新员工”都只能默默地旁观，直到整齐的鼓掌戛然而止，小明走向座椅上的第一人，笑眯眯地递出话筒：“你是第一个来我们公司报道的，请你先来自我介绍吧！”
这位被迫“第一”的倒霉蛋就是那个阻止过王殷夏的格子衫男人，他不敢拒绝，僵硬地站起身，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叫赵福安，很、很高兴来这里就职。”
两句话说完，这位走过两场的老资格前辈就卡壳了，他小心翼翼地捏着话筒，偷眼看着小明——小明回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成功公司是最好的公司，我们当然很高兴来这里就职，那你的爱好是什么呢？”
赵福安干巴巴地：“爱好……读书看报……算不算？”
“当然！”小明亢奋极了，“咱们领导最喜欢热爱阅读的人，员工培训里就有成功学课程，你一定会喜欢的！请坐，下一位！”
赵福安没想到自己这么简单就被放过，如蒙大赦，立刻落座，而另一头的小红也拿着话筒到了“第二人”面前：“轮到你了！请介绍你自己！”
这一回站起身是个娃娃脸的年轻姑娘，她勉强微笑着，照搬前辈：“我，我叫周兰兰，很高兴来这里就职，爱好也是读书……还有练字……”
这个答案果然让小红大肆夸赞，不仅如此，她还特意转头看向主席台，王殷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仍然什么都找不到。
就这样，十二个人轮流往下，后来者们几乎都学着赵福安，用相同的句式介绍自己，再带上一个包含或只有阅读的爱好，他们都表现得很谨慎，好像这么做能够带来某些好处——
又是一条所有人都知道的规则，王殷夏想，这些人对这个地方有某种共同的认知，或者说尝试。
自我介绍轮到了王殷夏身边的洪娥，作为倒数第三，她站起身，未语先笑，丝毫不见紧张：“我是洪娥，很高兴来这里就职，我的爱好是运动，我最擅长的是跑步。”
第一个不带阅读的爱好出现了，但小明并不介意，同样给予了热烈的夸赞，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看主席台。
接下来，小明走到了王殷夏的面前，把话筒递给了她：“你是迟到的新员工，下次可不能这样了！现在请介绍自己吧！”
王殷夏接过话筒，同样没什么新意地道：“我叫王殷夏，很高兴来这里就职，我的爱好是读书。”
小明回头看了看主席台，随后转过身，但这一回他的回复竟然不同了，他故作严肃地摇了摇头：“小王啊，你可不要因为领导喜欢阅读就投其所好哦，下次千万不要迟到了！我们得到这份工作不容易啊！”
王殷夏：“……”
小王……总感觉一些不好的回忆要被迫复苏了。
洪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其他人都无比紧张的情况下，她表现得太放松了，她还饶有兴趣地望着王殷夏，像是在等待着一场好戏。
小明的告诫到此为止，接下来又是小红的环节，她把话筒递给运动服少年：“你是最后一位抵达的新员工，下次可不能这样了！现在请介绍自己吧！”
秦周盯着面前的话筒，脸上闪过了一瞬的茫然，他显然是无法自我介绍的，于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对着小红摆了摆手。
小红就像是没看到这个动作，固执地把话筒往前推了推，用尖锐的声音喜气洋洋地道：“抓紧时间！请自我介绍吧！”
秦周拧起眉，不再解释，他直直地望着小红，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主席台。
也就在此时，小明也走上前，对少年举起了话筒：“快！请自我介绍吧！”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就紧张起来，洪娥也把视线从王殷夏的身上挪开，但她仍然是那副等待好戏的模样，甚至还拨弄起耳后的发髻。
秦周仍然沉默，小红和小明共同上前一步，两枚话筒几乎要戳到他的脸上，只听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快！！自我介绍！！！”
秦周终于慢慢地起立，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两个非人的家伙，却没有接任何一个话筒，而是把手缩到了运动外套的袖子里，像是准备拿出什么东西——
“打扰一下，让我来帮他介绍可以吗？”
王殷夏站起来，直接打断了这场对峙，她甚至还拍了拍小明的肩膀：“小明领导，这位新员工他嗓子不舒服。”
这一声“领导”顿时就吓坏了小明，他猛地退开，双眼紧盯着王殷夏，好像她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王殷夏收回手，体会着刚才的那份触感，同时朝小明，小红，以及主席台摆出她最习惯的微笑。
果然，小明和小红一起看向主席台，他们很快又转回来，小明递出话筒：“当然可以啦，不过我可不是‘领导’，蒙老板厚爱，我只是一个小部门的小主管，大家千万不要喊错了哦。”
“谢谢主管。”王殷夏立刻应下，接过话筒，随后朝身边的运动服少年一笑，“他叫秦周，很高兴来这里就职，他的爱好是读书。”
秦周耳根一红，眨眨眼睛，原本缩在袖子里的双手也慢慢伸了出来。
这个自我就算是介绍过关了，小红摇头嘟哝着：“小秦啊，下次可别这么麻烦同事了，又是迟到又是被代替，你这样可没法在我们全球第一的成功公司里干下去的！”
小王之后又多了一个小秦，但很显然秦周并没有与此相关的社畜拉磨经历，自然不把一个称呼放在心上，他仍然在仔细地观察着小红和小明，迟迟没有落座。
“那么，今天的新员工欢迎会到这里就圆满结束了！让我们鼓掌欢送领导！”小明和小红一起鼓起掌来，“从今天起，大家要努力工作，积极学习，为了我们的成功，为了公司的未来，共同奋斗！”
看不到的领导在组织部和人事部的欢送中离开，小红点头哈腰地走出了会议室，好像她面前真的走着个腆着肚子背着手的地中海。
房间里只剩下小明了，他探头望着门外的走廊，良久后才遗憾地收回脑袋，举着话筒端端正正地走到主席台中央：“新员工们，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主管了，从明天开始，为期七天的就职培训就正式开始，现在先去吃午饭，我们成功公司的食堂也是全球第一的！”
这么说着，小明当先一步向外走去，人群赶紧跟上，不少人都撕下带走了椅背上的名牌，王殷夏倒是没有这么做，她仍然缀在队尾，不住打量着这间会议室。
不论成功公司是不是世界第一，它的小食堂就憋屈地排在会议室旁边，这里的布局也和会议室一模一样，只不过主席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圆桌，许多折叠椅围绕着桌子摆放，桌面上早就放好了十二份盒饭。
小明主管还反复强调这个食堂是“领导食堂”，是特供领导和主管的，普通员工在平时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只有新员工在培训期间能够享受，你们可要以晋升为目标好好努力……
王殷夏已经期待而好奇地打开了饭盒，里面是简简单单的番茄炒蛋配紫菜汤和白米饭，但自从失去记忆以来，这还是她第一回碰到食物，看着眼前色彩鲜明的菜肴，她顿时就感到了久违的饥饿。
小明又叭叭叭地讲了几句，简单宣布了下午熟悉寝室的安排，很快，他也离开了“食堂”，追着小红和“领导”而去，这个大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十二个人类。
王殷夏吃上了第一口热饭，味觉得到了久违的款待，食物带来的满足感令她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轻快起来，只可惜就餐氛围略微有些不足，因为在确定了“怪物”离开后，人类就开始了内部交流。
“喂，小姐——你叫王殷夏对不对？”
赵福安，那个穿着格子衫的中年男子，也不着急吃饭，就这么隔着桌子严肃地教育批评起来：“你刚才的行为很危险的！你难道没背手册吗？老老实实地按照鬼蜮的规则走，我们就能平平安安地熬出去！你可别拖累了其他人！”
3. 成功公司欢迎您三
王殷夏从番茄炒蛋里抬起头，温吞地反问：“不好意思，你是在说我刚才的行为吗？”
赵福安的语气越发严厉：“当然，人没到齐你擅自推门就很不对了，你怎么还代替别人自我介绍，这要是坏了规矩怎么办？你不要连累到没关系的人！”
王殷夏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我还是第一次来，有些没弄明白这里的规矩。”
她停顿了一下，又故作不服气：“但是手册上也没有禁止我帮助同伴吧？”
至于“手册”是什么，“鬼蜮”又是什么，王殷夏完全没听过，但她有办法去引导这段对话……
假如她的对面只有赵福安一个人的话。
“这位大哥，你可别为难小姑娘了，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肯定没有你经验丰富。”洪娥折起纸巾沾了沾嘴，笑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也是一片好心，就是想要帮忙而已。”
赵福安瞥了一眼秦周，少年正安静地埋头吃饭，好像这个话题和他无关，于是赵福安哼了一声：“我听说过有些人就喜欢在鬼蜮里捞偏门，他们有的是办法，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王殷夏看向洪娥，在两人视线相对时，这个优雅的女人朝她微微颔首。
王殷夏垂下眼眸：“虽然手册说得很清楚，但这里实在是有些吓人，能帮一把手的就帮一帮，不然谁知道它们会做什么呢？”
赵福安厉声呵斥：“你这也算看过手册？！不都说了‘只要遵守鬼蜮内的规章制度，遭到意外伤害的概率极低’，‘根据鬼蜮环境不同，持续时长五至三十天’，所以别管那什么‘小明’、‘小红’的，他们定下的规矩你就老老实实听，可别自作主张！只要坚持七天一切就结束了！”
饭桌上一片死气沉沉，突然被拉入这个鬼地方，大家的情绪都不好，即便知道这事情屡见不鲜，甚至早有心理准备，但谁能料到这不幸真的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七天呢！这么长的时间，万一真的发生了意外，在这里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赵福安尤其愤懑，他已经过了两次鬼蜮，自认为经验丰富，最讨厌那些破坏规则、连累所有人的害群之马，没想到这一回的人类队伍里还出现了“那种人”。
这个秦周，迟到那么久就已经很可疑了，还这么一副被火焰毁容的样貌，十有八九是在其他鬼蜮里烧的，很符合那些“特征”……太危险了！
赵福安的脸色已经泄露了很多信息，王殷夏正欲再追问，洪娥却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柔声打断：“小姊妹，咱们就多听听大哥的话，你也别害怕，大家现在是同舟共济，肯定会相互帮忙的，你要是记不清楚手册，我这里还有完整的电子版。”
王殷夏：“……”
王殷夏微笑：“谢谢你。”
她确实需要了解这个“手册”，但……这位名叫洪娥的人，给她一种危险的，甚至类似“天敌”的感觉。
洪娥也笑了，她又不自觉地拨弄起耳后发髻——不，准确地说，她是在拨弄发髻上的桃花发夹。
“咔哒。”
饭盒盖子被盖好，秦周已经快速地干完了饭，他摆放好餐具，抬头看向赵福安，神情平静——但配合上他可怖的外表，这就足够骇人了。
赵福安挪开眼神，兀自哼了一声，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我第一次进鬼蜮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个捞偏门的，自找死路就算了，还要连累好人！只要安安生生的，所有人都能平安出去！”
这顿朴实的午饭就在赵福安的经验之谈中结束了，附和他的人其实不少，团队之中有三男两女都表现出了强烈的组队意愿，而赵福安也是来者不拒，一副老大哥的模样。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各有各的打算，一边是对紧靠在一起彼此安慰的年轻夫妻，另一边则是洪娥带着那个娃娃脸的女孩——这里的所有人，都清楚所谓的“鬼蜮”是什么玩意，并且找到了队友。
王殷夏一边收拾餐盘，一边看向秦周，少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最后一个人放下筷子时，小红恰到好处地刷新了，她满面笑容地出现在餐厅门口，拍了拍掌：“请大家跟我来，接下来我们要去宿舍安顿啦，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要精气神十足地开始新生活！”
人群沉默地跟着这个NPC离开餐厅，他们拐下楼梯，顺着弯折的走廊前进，这段路程非常复杂，又是上楼又是转弯，所有的建筑材质都像是玻璃糖纸，梦幻中带着某种不真实感。
这段道路的最后，竟然还出现了一段玻璃天桥，半透明的地板透出下方的建筑布局——这里仍然是室内，但天桥下方却是类似厂房的地方，许多大型机器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巨大的房间内，一群蓝衣人正在机器间有序地行走、动作，只不过他们都带着蓝色的鸭舌帽，看不清头脸。
乍然出现这么多活人，王殷夏又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这就是你们以后工作的地方。”小红自豪地挺着胸膛，“这是咱们成功公司的第一厂区，都是刚进厂没多久的新员工，但只要好好学习，你们很快就能晋入第二、第三厂区！”
天桥尽头就是宿舍区，占地巨大的宿舍区后隐约能望见食堂的指示牌，王殷夏收回目光，打量起身边的人们，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厂区，唯有秦周抬头看着天顶的钢筋结构，好像在寻找什么，他很快注意到了王殷夏的视线，于是转头朝她笑笑，又摆了摆手。
王殷夏：看不懂.jpg
小红带着十二个人进入宿舍区，停在了最外侧的一排房间前：“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最好两人一间，时间表都贴在门后，请务必遵守。”
这么介绍完，小红就自顾自地离开了，完全不担心新员工的迷路的问题，王殷夏目送着她走上天桥，很快就望不见背影，只依稀听到粗跟鞋踩在玻璃面上的声音。
等到这声音彻底消失、王殷夏回过神来时，身后的宿舍已经被分配得差不多了，人们严格遵守两人一间的规则，按男女分开——果不其然，秦周被排斥在人群之外，他便独自一人站在了最靠边的六号宿舍门口。
“小姊妹，要来和我们一起住吗？”洪娥站在五号门前，温温柔柔地朝王殷夏发出邀请，她身旁还是那个神情怯怯的娃娃脸女孩，“我们这边都是姑娘，你来和我们挤一挤呗。”
赵福安又忍不住了：“规则不是说两人一间吗？”
洪娥笑了笑：“那也是‘最好’么，而且姑娘总不好和小伙子一起住吧？”
六女六男按性别分寝室是最容易的，但这十二人中有一对小夫妻，这就导致了第二个一女一男组合的出现。
王殷夏权衡了一番利弊，最后还是按照本能做出选择，她婉拒了邀请：“多谢你，但还是听规则的吧，我们都到了这个地方，不用太在乎这些。”
洪娥面不改色，她好像早就猜到自己会被拒绝，只朝王殷夏点点头，就带着刚结识的年轻同伴就进了屋，不远处的赵福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也不再劝。
至于其他人，他们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乍入险境，不少人都还没完全恢复冷静，更不可能去关注其他素昧平生的倒霉蛋。
王殷夏默默记下每个房间与住在其中的人，这才转身走向最外侧的“宿舍”——秦周就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开门，见她过来才扭开门把手。
员工宿舍并不大，大约二十平米左右，白墙上挂着挂钟，白瓷砖地面上是铁架子搭模板的上下铺，两个敞开的空衣柜后，一道磨砂玻璃门隔开了蹲厕。
王殷夏打量完宿舍环境，有些意外于它的质朴，随后才转身看向大门，门后果然贴着时间表，它竟然是粉紫色的，这大概是这间朴实的双人宿舍中最具有梦幻气息的东西：
07：00 - 08：00 食堂开放
08：00 - 10：00 车间开放
10：15 - 11：45 车间开放
11：45 - 12：30 食堂开放
12：30 - 14：30 车间开放
14：45 - 17：45 车间开放
17：45 - 19：30 食堂开放
19：30 - 20：30 礼堂开放
很规整的一张表格，虽然没有填写活动安排，但食堂、车间和礼堂三个地点都充满了指向性，早中晚三餐，带有短暂休息的规律工作，没有夜班，以及最后领导独享的moment。
这里开会竟然只开一个小时，真是不错呢……
王殷夏的脑子里突然升起了这么个饱受折磨的念头，不过她很快就把它丢到脑后，反手就从包里掏出纸笔记录。
也就在此时，秦周轻轻地拍了拍王殷夏的手臂，指向两人身后的墙，王殷夏转头望去，发现墙上的挂钟正正指向17:45！
王殷夏一惊，她在刚进入这个宿舍时是大致观察过的，还记得当时还是十四时：“时间变了吗？我刚才看到的不是这个点？”
秦周点点头，又双手并用地比划起数字二零零，验证了王殷夏的记忆。
王殷夏皱起眉，感觉越来越棘手了，如果这个世界的时间没有规律，那么她想要弄清楚“成功公司”的底细就会更加困难，而且现在是17:45，这可是一天下班后吃完饭的时间。
就像是为了印证时间表，此时的宿舍门外遥遥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王殷夏略一犹豫后还是打开门，迎面就望见玻璃天桥，以及天桥上呈方阵走来的员工——
所有人都穿着蓝色工装，有着几乎一样的中等身材，那一顶顶蓝帽子下是无数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呆滞，迈着节奏一样的步伐，整齐划一地往前走。
王殷夏看得心底发毛，这群人简直就像是粘黏复制的假人，而且他们的五官和小红、小明无限相似，几乎辨认不出性别——也对，小红和小明本身也没有区别，他们就是换了发型衣着而已。
“完全没有区别啊。”隔壁的房门不知何时也悄然打开，洪娥站在门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群洪流，“真像是工蚁……唔，考虑到成功公司是个这么甜蜜梦幻的地方，也许是工蜂也说不定。”
直到此时，另外四扇门才慢吞吞地打开，洪娥朝王殷夏笑了笑，随后转向其他的人类：“各位，现在是‘晚饭时间’，我想去探索一下这个公司，有人要和我一起吗？”
赵福安：“你要去哪里？”
洪娥笑眯眯地道：“当然是去找领导办公室啊，姑且验证一下我的猜测吧，毕竟蜂巢里怎么会没有蜂后呢。”
赵福安被唬了一跳，没想到这娘们原来是闯鬼门的，一上来就要去找鬼蜮的boss，洪娥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只心中嗤笑，但她很好地藏起自己的轻蔑，这才转头看向王殷夏：“小姊妹，你呢？”
王殷夏提起背包：“我想去大食堂。”
4. 成功公司欢迎您四
在危险的世界里上赶着找boss非常危险，但跟着一群非人怪物探索未知领域似乎也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当王殷夏去食堂时，与她同行的便只有秦周。
为了给这趟冒险做准备，王殷夏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她把纸和笔放在方便拿取的位置，再翻出一把瑞士军刀，塞在口袋里——她家里的五金制品少得可怜，除了这把多功能的小东西之外，几乎就没有别的趁手工具了。
秦周看到王殷夏的动作，突然就拉了拉她的袖子，在王殷夏好奇的视线里，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枚黑色的羽毛，倒转过根部递给她。
这枚羽毛三指宽，巴掌长，非常轻盈，黑得发蓝，触手生温，摸上去十分柔软。
王殷夏正奇怪秦周为什么要给她这个东西，却见少年从袖子里抽出另一枚羽毛，他捏住羽毛的根部，把尖端往一旁的墙壁上一划——贴了瓷砖的坚硬墙壁，竟然像是豆腐一样，被羽毛轻而易举地切入，割痕干净利落，连碎屑粉末都没有。
王殷夏瞬间明白过来，她学着秦周的样子握住羽毛，同样轻松地插入了墙面，原来这东西是非常厉害的锐器，且只有握住根部时才会起效，至钢至柔。
王殷夏有些惊喜，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武器：“这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吧，这就送给我吗？”
秦周连连点头，又朝她笑了笑，指了指食堂的位置。
这一回王殷夏有些理解他的意思了，十有八九是说食堂里很可能有危险，羽毛送给她防身。
王殷夏记下这个人情，虽然有“帮忙自我介绍”在前，但羽毛实在是超过她预期的回报。
这么说来，秦周在无法自我介绍时也做出过摸袖子的动作，难道说他当时就想着反抗吗？
还有这枚羽毛……王殷夏想到了自己的名片。
事到如今，王殷夏已经可以确定名片不是人手一张，但她还不清楚这是否是自己独有的经历，但无论如何，名片已经带给了她大量的信息，足以支持她作出一些胆大的猜测。
*
王殷夏与秦周抵达了食堂，这地方非常大，有着和厂房一样的装潢特色，数百张长桌整齐地排列着，每张桌子的两侧各坐着六个人，拿着一模一样的勺子，用着一模一样的餐盘，动作一模一样地进食。
就连吃饭的顺序都是一样的，顺时针吃菜，每格挖一勺，咀嚼相同次数，然后换成下一格。
一桌十二人……
这么多人整齐划一地进食就足够诡异了，每一桌的人数更加让王殷夏感到不适，要知道他们这些外来的“新员工”也是十二个人，而她不觉得这是巧合。
王殷夏看向传菜口，那里正有序地排着长队，没有打菜员工，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小窗口，一盘一盘地往外吐着装满的餐盘。
至于吃完饭的人，他们就拿着空盘子和餐具丢进出菜口旁的大口子，餐具自己滑了进去，大概被送去清洗了？
秦周拉了拉王殷夏的衣角，指了指餐盘中的糊糊，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疯狂摆手。
什么意思，不好闻？还是味道不对劲？
王殷夏可什么都没闻到，她有些惊讶于秦周的嗅觉，同时也谨慎地靠近最近的餐桌，仔细打量起餐盘里的食物，在这个距离上，确实有淡淡腥臭味在蔓延，它们从每个盘子里传来，逐渐汇聚在食堂的上空。
餐盘分为四个格子，里面是红白黄黑四色的糊糊，看着就难吃，难怪番茄炒蛋是领导餐，对比之下那确实要更加高档。
这四种糊糊都呈现出灰暗的色泽，质感粘稠，红糊糊里隐约可以看到小颗粒，黄糊糊像是凝固的油脂，黑色的似乎要坚硬一些，让人莫名联想到血肠，白色的最稀疏，好像掺了什么淡黄色水液。
然后秦周拉起王殷夏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了“人”这个字。
王殷夏猛然醒悟，在心中咒骂一句，不再去看餐盘里的东西，反手拉着秦周就往食堂内走去，希望能快一些检查完这个鬼地方。
食堂内的布置大同小异，唯有一个角落被漆成亮亮的明黄色，墙上贴着三个橙红的大字“阅读角”，大字下是一排打进墙壁的书柜，很浅，只能平放着书本，对外展示封面。
王殷夏打眼望去，竟然是一排排的成功学的书籍，封面大红大紫，人像图案模糊不清，唯有书名鲜明醒目，什么《伟人如何成功》、《成功从小事做起》、《成功的九十九条清单》、《做好七件事，成功招招手》……
王殷夏尝试着翻开最外侧的一本书，外面塑封，内页粗糙，字体硕大，内容都是似是而非的语句，甚至还有些语句不通顺。
她迅速地翻过了【身体健康是一切的基础】、【细心观察才能发现机会】、【人际关系成就一切】、【你正处在‘幸福’之中】等章节，看封底，看封皮，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下信息。
翻完一本书后，王殷夏又大致记录了一下书架的摆放规律，快速地数了数书本总数，不多不少正好是八十四本。
84……
这个数字给王殷夏的第一反应是12X7——十二个人，一天一本？
王殷夏脑子飞快转动，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秦周也在快速地翻动书本，只不过他是从书架的另一端翻起，好像希望这样能找到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早知道还是得加点图书馆使用啊——王殷夏突然就升起了这么个古怪的念头，它们来自她失去记忆支撑的常识——但骰子赏脸的话，不点也没关系。
秦周突然停下动作，抓着一本书闪到王殷夏身边，他的动作快得像是瞬移，吓了王殷夏一跳，但她立刻就被他手中的书本吸引：
《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
这本书不算厚，王殷夏迅速翻阅，发现它竟然在教初学者如何建造一个公司，更离谱的是这些内容一看就是错的，纵使王殷夏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也知道类似【一招教你避免纳税】、【成功公司只需要人事部与组织部】的教学都是鬼扯淡。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人事部”，“组织部”，真是很令人耳熟的词语。
这本书里的企业架构，就是在描述他们脚底下的“成功公司”。
在【如何筛选、录取、欢迎、规范新员工】的一章中，贴着两副拼贴画，第一张是绕成圆圈的座位，十二把椅子上贴着看不清的名牌，两个主持人拿着话筒作采访状；第二张则是十二个面目模糊的员工绕着大圆桌坐好，共同用餐。
王殷夏急忙往后翻，却发现再往后的书页都是空白的，没有文字或者突破，只有一个简单的章节名【如何唤醒员工们的成功欲望】。
王殷夏当即就想把这本书带走，但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一旁小桌子上的警告：【文明阅读，员工不得将书本带出阅读角】。
得了，看起来借阅的风险相当大。
王殷夏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决定把书放回了书架，秦周还抓着书籍不肯放呢，直到王殷夏拉住了他：“食堂里没人了。”
准确地说，是没有“员工”了。
就在放下书本后，王殷夏才突然发现食堂里面已是空空荡荡，就在刚才，那群一模一样的NPC竟然都离开了，这些老员工们不论在取食进食时都是悄无声息的，而她看书看得入神，根本没察觉到最后一个老员工什么时候离开。
王殷夏立刻去看墙上的挂钟——19：20，距离食堂关闭还有十分钟。
虽然还有十分钟，但无人的食堂让王殷夏感到了不安，她立刻道：“秦周，我们得走了。”
秦周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书本，跟着王殷夏走出了阅读角。
在老员工们离开后，食堂一片死寂，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浅浅的腥臭，灯光打得很足，把桌面和地面照得雪白，这里的地板全部由白瓷砖铺成，倒映出桌椅整齐而模糊的影子。
王殷夏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脚步的回声徘徊在空旷室内，但也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出餐口内传出了规律的声音——不是突然传出来的，而是越来越响，听上去就像是有个人正在不断地把不锈钢餐盘叠在一起。
王殷夏下意识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出餐口，那黑黢黢的小口像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让她本能地就想去一探究竟，在这欲望的干扰下，离开食堂似乎就成了一个可以推迟的选择……
她想，我就看一眼，不会耽搁太久的，反正还有十分钟呢。
秦周也同样受到了吸引，他甚至已经往出餐口走了几步，失神地望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王殷夏的上衣口袋突然爆发出滚烫的温度，灼得她一个激灵！她立刻从茫然中回过神，摸向自己的口袋——炽热已经消退，那张租房名片上只余温暖。
王殷夏打了个寒颤，她突然意识到刚才的自己似乎鬼迷了心窍，她立刻转头望向墙上挂钟——19：29，只剩一分钟！
“秦周！！快走！”王殷夏一个健步上前，逮住秦周就想拽着他走，可后者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那出餐口上，竟然还迈开脚步，向着那黢黑幽深的洞口缓慢走去。
王殷夏这一惊非同小可，尤其是她发现她竟然拽不动这个看似单薄的少年，此刻他们距离食堂大门足有数十米，时间只剩下短短一分钟——不！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分钟还剩下多少，墙上的挂钟没有秒针！
“哐当！哐当！哐当……！”
黑黢黢的洞口中，那金属撞击的声音规律而整齐，它越来越响亮，声声回荡在食堂里，好像要用无形的声音霸占每一寸空间。
……咔嚓！咔嚓！咔嚓！
王殷夏的鼓膜上像是响起了同步的秒针倒数，她看到瓷砖倒映出的影子在扭曲，她看到食堂大门口正在缓缓关闭的玻璃门，她好像听到了更多的声音……含糊不清的……
王殷夏的脑中空白了一瞬，但她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她已经做出了冲刺的准备，同时抽出那枚黑色的羽毛，握住根部，轻而快地划过秦周的手臂——长但浅的伤口立刻出现，痛楚终于让秦周紧跟着清醒过来，他猛地回头，满脸冷汗，伤疤扭曲，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恐怖了。
王殷夏心中一松，太好了不用拿出名片，也不需要丢下同伴：“快走！”
王殷夏终于能拽着秦周跑了，仍然迷茫的秦周跟着她踉跄了两步，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危险，他清瘦的身躯中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轻而易举就紧跟上来，还伸手抱住王殷夏的腰，像是小炮弹一样带着她撞出了食堂大门！
王殷夏只觉得劲风扑面，回过神来已经跌坐在食堂大门口，而那厚重梦幻的玻璃门在她眼前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食堂……
好快的速度，好大的力量，难道秦周是专业运动员吗？
王殷夏转向秦周，刚想问一问他的手臂怎么样了，却发现这弟弟在松开她的腰后，就像只大企鹅一样勾着脑袋，而在那毛茸茸的短发下，耳根红得要滴血。
5. 成功公司欢迎您五
19:35，大礼堂。
王殷夏姗姗来迟，礼堂后的位置都已经被“员工”坐满，她只能带着秦周坐在第一排。
而在他们的身后，老员工们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后排，一动不动地填满了每个空出的位置，简直就是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木偶，尤其是他们的双眼还直勾勾地盯向最前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殷夏一坐下后，就觉得身后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和秦周，包括他们的同类——八位人类因为到的早，还有位置可选，此刻就坐在大礼堂角落边，被老员工们紧紧包围。
还差洪娥和周兰兰……
周兰兰就是那个娃娃脸的女孩，她早早和洪娥组了队。
王殷夏左右看看，确认了这两个人没有来，假如洪娥没有说谎，那么她们是去探索鬼蜮BOSS的，难道说遇上了什么危险？
也就在此时，小红和小明出现在了大礼堂前的舞台上，一如既往，王殷夏没看清他们是怎么上台的，就好像它们都是凭空出现的游戏NPC。
小红抓起话筒，喜庆地宣布：“大家好！又到了公开课的时候！很高兴各位同事们都汇集于此，我们的课程马上开始！”
小明拿出一个花名册，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大家都知道，大课程是有考勤的，我会统计在场的每个人，迟到早退都不可以哦，请大家一定要认真听课！”
“吱嘎——”
也就在两人一唱一和地开场时，大门被再一次被推开了，两个女人匆忙地进入礼堂，果然是洪娥和周兰兰，周兰兰的娃娃脸上还留着没有干涸的泪痕，而洪娥则没什么变化，只是把盘起的头发放下了，让发丝松松披在脑后，不见那枚桃花发夹。
大礼堂内陷入死寂，所有的人与非人都望向了这两个迟到者，无数双如出一辙的眼珠直愣愣地盯着迟到哲，如此恐怖的场面让周兰兰吓得愣住，还是洪娥面不改色，单手拽着她往第一排走，填满了最后两个空位。
洪娥在王殷夏身边坐下，转头朝她笑笑，像是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她。
王殷夏心中一动，刚想询问和BOSS有关的问题，台上的小明就先抓起话筒：“很高兴所有的同事们都到场了，接下来禁止交头接耳，禁止开小差，我们的课程马上开始！”
“今天的课程是《如何成为成功的员工！从活力四射认真工作开始！》”小红强而有力地挥了挥拳，“全！体！起！立！”
哗啦啦一声，所有的老员工们整齐划一地站起身，衬得新员工们格外突兀，但新员工们也没有太磨蹭，稀稀拉拉地站起身，好歹是响应了小红领导的呼吁。
“让我们一起跳成功操！”小红高兴极了，她又挥了挥拳，紧接着强劲的音乐响彻大礼堂，在这动次打次的节奏里，小红喊麦一样大声道，“我爱工作！工□□我！”
台下的员工们便一起挥舞起拳头，齐声大喊：“我爱工作！！工□□我！！！”
小红喊麦：“努力工作！工作努力！”
员工们呼声震天：“努力工作！！工作努力！！！”
“操作机器我加班加点！”
“我加班加点操作机器！！！”
“节假休息我置之不理！”
“我置之不理节假休息！！！”
员工的喊声原来越大，听得赵福安心惊胆战，他虽然也在按照那个女怪物的喊话挥拳，但他根本就没有认真在喊，只是做做口型——赵福安不敢不喊，却又嫌这些话晦气，便含含糊糊地混在嘴里。
在退休前，赵福安也是个车间小领导，多年的资历将他推上了这个位置，可这干了没几年、眼看着就要退休享福去，厂子却要倒闭了。
偏偏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因为再然后，鬼蜮降临了。
该死的鬼蜮，难道就不能等我老死再来吗！
赵福安很愤懑，但他毫无办法，他先后被卷入两次鬼蜮，头一回的队伍里有两位军人，第二次则好运地遇上了几位警察，在都有人带队保护的情况下，赵福安幸运地闯过了鬼门关，竟攒出了他的最大资本。
可命运莫测，在鬼蜮这鬼东西面前，赵福安竟然遭上了第三回。
赵福安拼命回想着前两次的经验，他没有任何办法，便把队长们的话和拿到手的资料奉为圭臬，不要在鬼蜮里轻举妄动，不要惹怒非人的怪物，不要干规则外的事，不要闯鬼门，更不要……捞偏门。
第一次鬼蜮，在赵福安的第一次鬼蜮，就有一个捞偏门的家伙，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害死了一位想保护他的军人——犯了忌讳，是真的会死人的，这不是开玩笑。
而这次呢？更倒霉，一个捞偏门的小子，一个莽撞的闺女，一个闯鬼门的女人，就没有省心的！
这么想着，赵福安不知不觉就入了神，在一片热血呼喊中，他应付了事地摆着手，脑中涌过无数杂乱的思绪。
不能让这群人乱来，他得当这个团队的领导。
这一次的人里就属他最有经验，他当然要担起责任来。
必须要把不听话的害群之马排挤出去，然后带着团队成功。
“……我对工作一心一意！成功对我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一心一意！！！”
震天的呐喊声中，赵福安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他感到了一种轻飘飘的喜悦，就好似他已经成功当上了这一辈子都在渴望的大领导，然后带着他的团队，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功。
*
太蠢了吧，这种成功操。
王殷夏拿出十二分的敷衍，在轰动的大礼堂里模仿着这个傻悲的体操，拖拖拉拉地重复着羞耻的台词，顺便观察周围——
秦周真是个好孩子，虽然无法喊口号，但学得相当认真，动作一板一眼，简直是广播体操范本；洪娥也模仿得相当到位，而且她面带微笑地高喊口号，没事人一样参与着这场群体规训；只有周兰兰面色惨白，魂不守舍，动作和声音都有气无力。
终于，台上的小红不再蹦蹦跳跳了，节奏激烈的背景乐也戛然而止，小明拿起了话筒，热情洋溢地道：“好的！我们今晚的成功操大获成功！接下来就是今天的课题宣讲，请大家保持安静，请领导讲话！！！”
讲台下方立刻陷入死寂，王殷夏如释重负，坐回座椅，抓出纸笔快速地记录下刚才那些台词——
她总觉得这几句话令人耳熟，难保在那些书本中出现过，以防万一，还是先记录下来，明天找时间去校对。
除此之外，王殷夏还简单地画了一个礼堂构造图，在刚才的傻悲成功操中，她也找到了其他人类的位置，她大致记忆了一下非人员工的分布，然后默写，这些东西不一定会派上用处，但多记一些总是没错的。
就算……
她也有使用的方法。
大礼堂里一片死寂，在这个本该属于领导讲话的环节，讲台上下都没有任何声音，这个公司的领导可媲美皇帝的新衣，没有人类能真正地看到、感受到“它”。
也就在王殷夏奋笔疾书的时候，左手边的位置递来一张便签纸，那是洪娥的小纸条：【交换情报？老板办公室，食堂，一换一】
洪娥的字体很好看，力透纸背，王殷夏翻转过便签：【顶楼只有一个房间就是老板办公室】
王殷夏沉吟片刻，归还便签，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翻页写下：【所有员工都在食堂用餐，一桌十二人】
洪娥笑了，便不再递纸条，也在随身的便签上写：【办公室内设三个工位，总经理，人事部部长和组织部部长】
人事部和组织部……小红和小明？
王殷夏：【食堂内设时钟，遵守时间表，超时关门】
洪娥：【出入办公室需员工卡与密码锁】
王殷夏：【食堂内设供餐口与回收口，无人管理，统一餐食】
洪娥：【办公室内有一面书柜墙，柜内放置百枚奖杯，一本书，一副相片】
一本书！
王殷夏立刻就想到了那本《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但洪娥并没有把书名写出来，是想要用书名抵扣一条消息？还是她压根就没看清楚？或者这干脆就是她编造的……这一本书，实在有些巧合。
王殷夏心中迟疑，下笔的动作可不慢：【食堂内设阅读角，书本可借阅不可借走】
洪娥定定地望着这行字，正当她想继续写些什么时，台上的小明和小红突然一起鼓起了掌！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台下的员工们也开始齐刷刷地鼓掌，洪娥与王殷夏对视一眼，一同放下手中纸笔，随大流地鼓起掌来。
掌声消散后，小明开始词不达意地溜须拍马：“领导说得太对了！这样的名言警句，真是人生忠告，让我们用更热烈的掌声感谢领导的出席，送领导离开！”
又是哗啦啦一片掌声，在这热烈的声响中，小明和小红又点头哈腰地送“领导”离开，他们就这样跟到大门口，消失在礼堂之外。
王殷夏转身看向礼堂最后的大钟——【20:20】
快到八点半了，今晚的公开课要结束了。
非人员工们开始退场，就像是他们一同进入食堂时那样整齐有序、安静沉默，洪娥慢悠悠地也站起身，收好便签，她笑着朝王殷夏眨眨眼，随后才看向另一边的周兰兰：“兰兰，我们要回去啦，早睡早起。”
周兰兰打了个激灵，像是大梦初醒：“姐，我可不可以……”
洪娥温柔地道：“兰兰，我和你说过的，一切自愿，我不强求，但你得知道一点——在这个地方，逃避只会带来死亡。”
6. 成功公司欢迎您六
晚上的学习课程结束，老员工们列队回了宿舍，人类缀在这些非人怪物的队伍后，分成了两拨，一前一后地走着，前头是以赵福安为首的几人，后头则是王殷夏与洪娥等“出格”的四人。
不过王殷夏并没有被大集体排斥的感觉，此刻的她心绪杂乱，专注着眼前的思考。
假如她的猜测没有错，今晚的大会议室活动应该就是那本书上的“如何唤醒员工的成功欲望”，虽然这种粗糙的成功课程并不能让她升起努力工作的意愿，但对老员工们效果拔群。
按照这个“鬼蜮”的安排，明天一早人类就要开始正式干活了，他们这十二个人应该也会进入那些巨大的车间，没准还要和老员工一起工作，到时候……
王殷夏不自觉地扯了扯自己的背包，假如她对这个“成功公司”的猜测成立的话，那明日早晨就是真正危险的开始。
宿舍已近在眼前，人们如归笼信鸽一般迫不及待地回到各自的小隔间里，就在王殷夏心不在焉地跟着秦周走到了六号宿舍的门口时，洪娥突然叫住了她。
“小姊妹，今晚要小心哦。”
洪娥站在五号宿舍的门口，笑眯眯地拉开她自己的背包：“晚上最好保持警惕，你选择的同伴可不是一个可靠的人。”
王殷夏不置可否，只看着她，等待下文。
洪娥也不磨蹭，紧接着就从背包里抽出一本电子阅读器，扔给了王殷夏：“这个先借给你，小姊妹，守则还是要好好看一看，这可是很多人的血泪教训。”
王殷夏接过这块久违的电子产品，一时间有些发愣，洪娥已经拉着周兰兰走进了宿舍，在她的面前关上了门。
时间不早了，王殷夏没有再犹豫下去，抓着阅读器也进了六号宿舍的门。
就在刚才那会儿功夫，秦周已经找到了不知放在哪个角落的抹布，简单地擦拭了一番室内桌椅，他目光清澈地望着王殷夏，像是根本不在乎洪娥和她说了什么，反而同样好奇地盯着她手中的阅读器。
王殷夏朝他笑笑，随后在桌边坐下，从包里拿出笔记，和秦周讨论其今天的收获：“我认为‘成功公司’的规则就藏在员工的阅读角里，那本空白的书一定会往后书写，不管是小红小明还是那个看不见的老板和这些蚂蚁一样的老员工，他们的行为都一定遵循着这个规则。”
秦周挨着王殷夏坐下，一边盯着笔记看，一边连连点头。
王殷夏把今天的笔记翻开，推到两人中间：“……按照我的推断，‘成功公司’里的场景和老员工并不是一体的，他们之间是存在某种相互制约关系，而这种关系必然和‘成功’有关。”
成功，这个地方的一切似乎都在为这个词语服务，但对人类这些“新员工”来说，成功又意味着什么呢？
信息还是不够多，王殷夏自然回想起洪娥和她交换的情报，以及这一本“借”给她的阅读器——
洪娥送规则书的行为实在是过分善解人意了，但王殷夏对“规则”太好奇，她完全拒绝不了阅读规则的诱惑，即便它有可能存在假、错、漏。
就像是囤积物品一样，囤积信息也对王殷夏也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秦周拿起笔，埋头在纸张上写写画画，王殷夏则点开电子书，有些不熟练地操作着界面，但因为这东西里只存了一份文件，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它。
《突发区域性陷落异常事件应急处理办法》——这就是所谓的鬼蜮守则，大约三万字左右，论述详实，简略精炼地介绍了“鬼蜮”的定义和处理办法。
“鬼蜮”只是通俗的叫法，它科学的名字是“区域性陷落异常”，大约是为了某种最后的倔强，这手册内部没有一处出现“鬼”这个字眼，全部都用“异常能量体”代指，但不论怎么描述，它已经明示了鬼蜮源自超自然能量，最起码，现在的科学无法解释。
王殷夏迅速地掠过手册内的定义和介绍，翻去最具实用性的守则部分，她看得专注，以往的许多疑惑都在这里得到了解答，这阅读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还回去，得赶紧把它们都抄下来。
王殷夏正想拿起纸笔，却发现秦周仍然在奋笔疾书，他竟然已经手绘好了五六幅图，其中包括成功公司的部分平面结构图、小红小明和老员工的素描、所有人类的小像和名字、以及那本最重要的《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的封面和部分内容。
王殷夏拿起这些图案细看，又惊又喜，立刻夸赞道：“真厉害，你的速度好快，你专门学习过绘画吗？”
秦周本来还因为夸赞而羞涩，听到最后的问题时却陷入了迟疑，半晌后，他犹豫地点点头。
王殷夏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秦周，你的记忆是不是有些缺失？”
秦周又是一愣，随后他抿了抿唇，犹豫着点点头。
王殷夏正想再说些什么，寝室内的灯光却突然熄灭，广播隔着门板响起，小红的声音从中传来：【亲爱的同事们，现在是21点30分，请大家尽快上床入睡，两人一间宿舍，夜晚不要开灯，美好的一天将在睡眠中结束，明天请为了成功而继续努力，接下来是睡前朗诵……】
再然后就是一大堆狗屎一样的诗歌，尽是些工作第一不用休息的鬼话，把晚会上的成功学再倒腾了一边，王殷夏顿时就有了应激反应，听得只想翻白眼。
黑暗之中秦周不好打手势，只能拉了拉王殷夏的袖子，摸黑带着她走到上下铺旁，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在手心写字：上、下。
王殷夏秒懂：“是让我先选吗？”
秦周猛点头，又反应过来王殷夏不一定看得到，便在她的掌心小小地画了个√。
王殷夏抬头看看天花板，最后道：“那我就爬上去吧，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你就敲我的床板，紧急情况三下，同意两下，疑惑和不同意一下。”
秦周立刻就笃笃敲了两声床板，表示明白。
王殷夏背起背包，又把几张纸和笔塞到秦周手中：“我这里有光源，有什么复杂消息你就递纸条上来，今晚也要注意安全，这个地方的规则很奇怪。”
秦周：笃笃.jpg
王殷夏忍不住笑了，摸索着铁楼梯爬上二层，她没有去翻枕头被褥，而是合衣躺下，拉过坚硬的背包垫脑袋。
悉悉索索的声音中，秦周也爬上了床，王殷夏听着他的动静，扭了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这才拿出她的本子，就着阅读器的光开始抄写起来。
不知何时，广播消停了，王殷夏打了个哈欠，前所未有地感到了困顿，她虽然还想抄写，却不自觉的丧失了意识，沉沉睡去。
*
“哒、哒、哒……”
深夜，王殷夏被脚步声惊醒，有那么一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啊，我在成功公司的员工宿舍里，我要抄洪娥借给我的规则。
王殷夏赶紧按开锁屏的阅读器，她看向本子，发现自己只抄了一半，最后几行字迹歪歪扭扭得不成样子，显然是在极度困倦的情况下书写的。
“哒、哒、哒……”
门外的过道里又响起脚步声，王殷夏赶紧关闭阅读器，伏在床板上，屏息聆听起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响，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应该是属于小红的粗跟鞋，从王殷夏的上铺位置望去，似乎还有微弱的光线从六号宿舍的门缝里洒入……是手电筒的光吗？
小红停下脚步，片刻后又动身，又停顿，如此反复，显然是在几间寝室门口短暂驻足，王殷夏和秦周的宿舍是第六号，最后一间必然也是最后一个轮到的。
王殷夏轻轻呼出一口气，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往外挪了挪，又极轻地敲了三下床板，却没有得到如何回应。
秦周没听到，果然还是动静太轻了，他还在睡觉。
“哒、哒、哒”
小红又换了位置，王殷夏摸索着向枕边的方向探，她开始迟疑要不要唤醒秦周，面对这种未知的危险，也许沉睡才是最好的避险方式……
“哒、哒、哒”
小红到达四号宿舍门口。
王殷夏心中估算着位置，却不想突然摸到了一张整齐叠好的纸片，她心中一惊，立刻弓起腰腹，把阅读器藏在怀里，打开屏幕，借着微光看留言——【姐姐，我晚上出去探索鬼蜮，不用担心我。】
在看清这行字的那一刹那，王殷夏的后背瞬间浮起冷汗，她来不及收拾纸条，赶紧挪出去，试图向下铺张望——
“哒、哒、哒”
小红到达五号宿舍门口。
看不清，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王殷夏一咬牙打开阅读器对着宿舍内就是一晃——她终于看清楚了，可放眼望去只有空荡荡的床、空荡荡的宿舍，没有人，秦周真的离开了。
“咔嚓”
一声脆响隔着门板幽幽传来，却如同惊雷一般在王殷夏的耳边炸开，她按熄阅读器，反手摸出口袋里的名片和黑羽……
万幸，她什么都没等到。
“哒、哒、哒”
小红到达六号宿舍门口。
雪亮的白光透过门缝，诡谲地转着弯，把整个宿舍照得亮如白昼。
可本该居住两个人的宿舍内，此刻仅有王殷夏一个人。
7. 成功公司欢迎您七
【新的一天开始了！亲爱的同事们，一寸光阴一寸金，浪费时间是成功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让我们怀着满腔的热情，投入到成功的奋斗去……】
早六点半，小明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从广播里传来，宣布了一个美好的早晨就此开始，赵福安恰好在此时醒来，一夜好眠让他神清气爽，他爬起身，伸懒腰，推了推上铺的曾江胜——他是个年轻男人，带着厚重的黑框眼镜，穿着一身朴素的衬衫牛仔裤，据本人说是某国企中的文员，正是赵福安最认可的那种“老实后辈”。
“赵、赵哥？”曾江胜被推醒，惊惧地弹起身，瑟瑟缩缩地戴上眼镜，“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赵福安：“小曾，快起床，今天要上工了。”
曾江胜摸着胸口喘气：“哦，原来是早、早上了啊……”
回过神来的曾江胜终于听清楚了广播内容，他笨拙地爬下下铺，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眼看着他赵哥哼着歌去洗手池前洗漱，实在是不明白这位大哥怎么会这么有精神，只能归因于“老玩家”的丰富经验。
曾江胜想，上工就上工吧，只要让我好好地熬过这几天，不管是组装器械还是打螺丝，做什么都行。
三号宿舍的两人很快便做好了清洁，他们相伴着走出三号宿舍，却发现五号寝室的门口不大对劲，大门大敞，门外挤满了人——
曾江胜刚要瑟缩着转身走开，赵福安却已经快步上前，拍开了最外边的围观者：“怎么了？怎么都围在这里！要去吃早饭了，今天还要上工呢！”
被赵福安拍了肩膀的男人转过头，满脸惊恐：“赵哥，死人了！”
曾江胜倒抽一口冷气，赵福安面色一沉，推开男人上前，他刚走到五号宿舍的门口，就看到那个鹅蛋脸的闺女，好像是叫王殷夏的？
此时此刻，这个王殷夏正站在门边，她的身边是那个毁容的捞偏门小子，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宿舍里的第三个活人是洪娥，她站在下铺旁，床榻上倒着个圆脸的小闺女——背部向上，正脸向上。
周兰兰死了，死因是颈骨粉碎，她的头颅被外力拧了半圈，皮肤撕碎，肌肉扯断，触目惊心的伤口上是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这不是赵福安第一次见到死在鬼手里的人，但这是他第一次“主持大局”。
“怎么回事！？”赵福安面色一沉，他学着记忆里那些老领导的样子，恶狠狠地质问这个寝室的另一位住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叫洪娥是吗？你来说！”
洪娥掀起眼帘，却并不朝赵福安看，她只望向王殷夏：“……小姊妹，我没有恶意，发生这样的悲剧我也不想的，最重要的是避免它再发生，昨天是五号宿舍，明天就是六号，谁知道这里的脏东西记不记仇？”
王殷夏深深地看了洪娥一眼，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走，秦周左右看看，很自觉地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
洪娥望着王殷夏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才走上前去，为周兰兰合上双眼。
没有人理会赵福安，这让赵福安更加不满，他不敢去拦样子恐怖的秦周和古古怪怪的王殷夏，便朝着最和善亲切的洪娥严厉质问：“洪小姐！你要配合我的问题，这事关所有人的生死，可不能耍你那小姐性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洪娥站起身，冷冰冰地看了赵福安一眼：“昨晚？我不知道。”
赵福安只以为她在推诿，更加不快了：“你总得听到一些动静的，你难道是死人吗？睡着了也该有点反应，难道这闺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洪娥定定地望着赵福安，半晌后，她拧起的眉慢慢放平，脸上浮起了一层笑意，声音也温和起来：“赵大哥，我实在是不知道，昨晚我睡得很死，兴许是我们去探查顶楼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吧，要不然今天你和我一同去？”
这话赵福安可不敢答，只能装模作样地瞪了洪娥一眼，随后朝其他人道：“大家别在这里堵着了，先去吃饭吧，不要耽误上工，只要按照规矩来，我们肯定能平平安安地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赵福安先迈步，曾江胜赶紧跟上，有人带队，其余人立刻像是羊群一样跟着头羊离开。
洪娥却不急着走，她目送人们离开，这才回身反锁住五号宿舍的门，理了理后脑的发髻和桃花发夹——不知何时，这枚发夹又回来了。
*
王殷夏的速度很快，她没有去小食堂，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大食堂，秦周则紧跟在她身后。
少年知道自己昨晚做错了，差一点连累死了刚认识的朋友，可又不明白要怎么补救，便只能不知所措地跟着她，指望着能得到指点和原谅。
不过王殷夏并没有注意到秦周的小心思，自从踏进食堂的大门后，她一直专注地望着打量着四周。
大食堂内的景象和昨日的一般无二，就连餐盘里的四道菜都一模一样，王殷夏赶去书架前翻了那本《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果然在其中看到了新的章节。
在【如何唤醒员工们的成功欲望】之后，多出了【规范员工行为与绩效增长的必然关联】和【针对新员工的教学和工作布置】。
在新增的“规范员工行为”中，插图正是小红举着手电站在宿舍门外，她笑得很开心，咧开的嘴唇红艳艳，那一双黢黑的眼睛仿佛在直勾勾地盯着拿着书本的王殷夏。
王殷夏合上书本，把它递给秦周，这个动作让少年十分惊喜，他偷偷看向王殷夏，但还是无法从她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
王殷夏言简意赅：“你先看书，昨天的事之后再说。”
秦周便耷拉下脑袋，十分失落但认真地翻起成功学来。
王殷夏环顾四周，再次打量起食堂内的布置，尤其是差一点害死他们的出餐口，有许多细节在情急之下都没有注意到。
就比如食堂在阅读角之外的装潢毫无梦幻元素，比如传菜口旁有小标语“一人一份，不可打包”，比如老员工们蠕动的口腔里没有牙齿，再比如那些劣质的不锈钢勺子和餐盘……
老员工们的打饭队伍已经排到了末端，王殷夏慢慢走出阅读角，靠近那两个黑洞洞的豁口，秦周赶紧放下书，跟着她跑出来，像是生怕她又被吸引。
王殷夏走到距离回收口最近的桌子旁，握紧了口袋里的名片，突然从身旁一个老员工身前的桌面上抢过它还没吃空的餐盘，直接扔进了回收口！
秦周被吓了一跳，立刻条件反射地抱住了王殷夏的腰，好像一有不对就打算和昨晚一样带她走。
然后什么都没发生，老员工仍然坐在它的位置上，呆板地挥舞着勺子，和同桌的同伴维持着相同的频率虚空吃饭。
王殷夏笑了，也松了口气，她转身看向身边的少年：“秦周，我还想做一个实验，需要你配合我。”
*
早饭很普通，就是馒头鸡蛋和豆浆，但温热的食物却很好地安抚了恐慌中的人们。
赵福安面对着软乎乎的白面馒头，奇异得没有感到饥饿，便简单地塞了点东西，确保自己吃饱了。
洪娥迟来一步，她看上去神情悲伤，但在和周围的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她很快就被人群接纳，甚至还有不少人小声地安慰起她来。
等到所有人都吃得差不多时，王殷夏和秦周才姗姗来迟，两人潦草地对付了几口，还没等赵福安质问一番，小明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小食堂门口。
今天的小明看上去容光焕发，嘴唇血红，他很有精神地挥挥手：“亲爱的新同事们，请跟我去车间吧，我们要开始工作培训了！”
人群躁动了一瞬，随后便乖顺地跟着小明离开，一行人又在那梦幻的走廊里七拐八拐，下楼梯后抵达了第一大厂区，这地方他们昨天见过，就是老员工们上工的地方，他们的头顶便是通往宿舍的天桥。
车间内的布置十分缤纷，各种五颜六色的机器凑成了一条条流水线，这些不知用途的机器高大无比，把巨大的车间分割成梦幻小迷宫，蓝色的鸭舌帽们穿行在其中，确实像是某种古怪的蚂蚁。
小明一通指手画脚后，十一个人被带到了一条明黄色的流水线上，在他的指挥下，王殷夏坐到了一个类似缝纫机的机器前，她的任务也是不断地踩踏脚下的踏板。
什么流水线用得到这种机器？
秦周就坐在王殷夏旁边，他的岗位是一条拉环，据小明说只要不停地拉就可以了。
王殷夏盯着这条闪亮亮的拉绳，只觉得心底的疑惑更大了。
“好了！大家各就各位，我们这条流水线要开起来啦！”小明站在机器的最前端，拉着高高的闸口，骄傲地宣布，“原材料将从我的面前流出来，你们记得操作啊！”
话音落下，一声古怪的汽笛声响起，下一刻，这条流水线上的所有机器便一同鼓噪轰鸣起来，只见那最前端的闸门口开开合合，流出了——什么都没有，闸口之下没有任何东西。
空的，不存在的，就和这个成功公司的老板一样，王殷夏根本就看不到所谓的“原材料”。
8. 成功公司欢迎您八
“哎呀你们发什么呆，赶紧干活啊！”
小明的催促声让王殷夏回过神，这才开始踩踏板，秦周则要迟一步，他有些走神地望着车间上的穹顶，全凭本能拉拉环。
甭管那所谓的“原材料”在哪里，只能先按小明说的做，十一人在各自的工位上虚空干活，没想到小明还挺满意，他背着手绕了一圈，不住地点头：“嗯你切得真不错，哦你拉得很有劲，啊对就是这样推，不努力工作可不行，大家要保持这个节奏……”
虚空上工，这还能有什么节奏？
王殷夏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她当着小明的面尝试了各种踩踏速度，可小明全都投以赞许的目光，搞得王殷夏很想当众摸鱼。
鱼近在眼前，怎么可以不去摸呢。
王殷夏的对面就是洪娥，她手里拿着一个铡刀一样的粉红色仪器，此刻也在快快慢慢地切着，也许是注意到了王殷夏的视线，她朝她笑着眨了眨眼。
王殷夏转开了眼神。
昨夜离开寝室的人不止秦周，还有洪娥，周兰兰就是因为独身一人在寝室内，这才惨遭不幸——小红扭断了她的脖子。
那一声“咔擦”就是扭断脖子的声音，王殷夏不知道这声音为何会如此响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听得清清楚楚，可只要她去回忆，这声音好似就会在她的耳边响起。
至于王殷夏为何平安无事，并不是因为周兰兰做了她的替死鬼，而是她并没有被判定为“单独一人”。
可假如不是机缘凑巧，王殷夏昨晚就真的死透了。
直到死亡近在眼前时，王殷夏才加倍地感到了警觉和恐惧，进而自我反省。
她还想找回记忆，去追溯自己的根源，去理解幸福家园，去探索这个世界，她绝不要这么快就糊里糊涂地死掉。
那么造成这一切危机的人是秦周吗？是，也不是，他确实是直接的原因之一，可这一切的源头还是王殷夏没有足够的警觉性。
秦周似乎没有恶意，看样子也是想道歉和补救的，但假如她遇上的不是秦周，而是别的什么人——不怀好意的，图谋不轨的，谋财害命的，杀人为乐的——鬼蜮里，这样的人应该很不少吧？
王殷夏久久地出神，机械地踩着脚底的踏板，小明不知在何时离开，人们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散漫起来。
秦周偷偷地看王殷夏，那小眼神别提多可怜了，虽然他的外貌绝对和可怜无关——偶尔，秦周的视线还会和洪娥相对，洪娥惯例露出浮于表面的微笑，而秦周则低下头，掩藏好自己的杀意。
机械地维持一个动作是很令人疲惫的，大概在两个小时后，王殷夏也感到了不适，她挪了挪凳子，换了一只脚。
秦周倒是十分稳定，上下拉环的动作要比踩踏踏板更累一些，但他还是能维持强而有力的单手输出，好像套了一条机械臂。
就连洪娥都若无其事，她操纵铡刀时需要切下和抬起两个动作，但她也维持着单手作业，丝毫没有换手的意思。
但正常人不是这样的，其他的人类都和王殷夏一样，小动作不断，甚至更糟糕，他们也无法长时间地维持稳定，只能频繁地更换姿势，还有小声抱怨的，就连那据说走过两个鬼蜮的赵福安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呆板地压着面前的浮板。
秦周和洪娥有着相当强大的身躯，王殷夏在心中想，他们都在昨夜外出探索，是否就是依仗着这个呢？
或者反过来，就是因为他们敢于冒险，所以才会有这样强大的身躯？
虽然王殷夏已经解开了几个疑点，但她面前的谜团仍旧遮天蔽日，不论是奇异的、强大的身躯，还是秦周那无坚不摧的羽毛，甚至她本人的幸福家园，以及那张藏着答案的名片……
秦周的记忆有问题，但洪娥看起来很清醒，她有着明确的目标，为此她四处探索，夜晚外出，设计靠近“小姊妹”，布置陷阱伏杀秦周——当然后两者都没有成功。
是的，洪娥暗杀过秦周，就在昨夜。
在今早凌晨时，秦周回到宿舍，被连夜等待的王殷夏逮住，因为秦周的退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了对峙和沟通，王殷夏得到了秦周单方面的昨夜回忆。
等到早晨铃响起，王殷夏一刻都没有等待，拿着阅读器就去还给洪娥，同时发现了惨死的周兰兰。
于是接下来才有了洪娥的解释，她希望王殷夏不要误会她，因为她“已经和兰兰分析过利弊，但兰兰不愿意在夜里和我一同出门”，也因为她“和秦同学有些私人的恩怨，但我保证绝不会影响到你”。
但王殷夏怎么可能信任洪娥呢，她连秦周都无法真正相信，更别提一直捉摸不定的洪娥。
且据秦周所说，洪娥的身上还有和黑色羽毛类似的神奇武器，那是一枚翠绿色的圆环，可以投掷回旋，有些像武侠暗器——就是体积有点大，足有秦周脑袋大小，砸中了就能击碎他的脑壳。
这么想着，王殷夏不由自主地看向洪娥的左手手腕，那上面正套着一枚青翠欲滴的玉镯。
【亲爱的同事们！一日之计在于晨，只有勤劳工作，才能抵达成功的彼岸！让我们加油努力，宁多不少！成功公司是我家，公司成功靠大家！】
广播里响起小红亢奋的声音，她又开始喊傻悲口号了，听得王殷夏浑身刺挠，不过她还是捕捉到了“宁多不少”这个词。
小红的广播在老员工中还是很有鼓舞力的，其他流水线上的机器轰鸣得更带劲了，在这片隆隆声里，小明再次出现，这一回他却是一副点头哈腰的谄媚相，毕恭毕敬地晃到了十一人的流水线旁。
“领导！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员工实习区，您看看我们的新员工，大家都很有活力啊，而且基本上手了，您有好什么指导……”小明向着身边的空气歪头聆听，随后又是满脸堆笑，“怎么只有十一人？……噢噢，那是因为有一个小姑娘不舒服，请假了没来……不能请假？对对对！新员工怎么能请假呢，太不懂事了，我这就叫她来……”
小明没有降低声音，于是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他的这番惊悚无比的独白。
“哎呀，你们看什么，好好干活啊！”小明好像察觉到了众人的视线，他的眼珠子一刮，厉声呵斥，“领导正看着你们呐，好好干活才能给领导留下好印象！”
几句话的功夫，那位不存在的领导似乎是走远了，于是小明赶紧跟着追了过去，眨眼间就只剩下个背影。
不少人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们这口气还是松早了，因为就在几分钟后，周兰兰摇摇晃晃地赶来上工。
周兰兰已经死了，死得彻彻底底，走来的是她的尸骸。
这具尸体还是维持了人类的形态，像是丧尸一样一步一步的挪到了流水线旁，它的颈骨已经粉碎，支撑不住脑袋，于是那头颅和乱发就一同塌在脖颈上，随着它的前进而左摇右晃。
不仅如此，周兰兰的头颅上戴了一个和老员工一样的蓝色鸭舌帽，不论它的脑袋怎么甩动，这鸭舌帽就像是黏上去的一样，极其牢固。
在众人惊悚的视线中，周兰兰晃到了流水线上，它把自己卡在了唯一一个空出座位上，晃动着双手，挂在两个凹槽中，竟然就这么推拉起来，乍看上去真像是个重病的人在带病上工。
再然后，周兰兰的脑袋一歪，对准了紧挨着的工位，它那双被洪娥合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涣散的瞳孔正对准了工位上的男人。
“啊……啊啊……”男人被这一幕吓得不住颤抖，脑子一片空白，不自觉地就松开了握着发条的手。
男人对面的女人也是面色惨白，但她注意到了不对劲，小声喊：“老公！你先抓牢那个把子……”
周兰兰脖子一歪，撕裂的皮肉裂开，露出碎骨死肉和喉管，下一刻，血污从它的脖颈口喷出，连带着乌青柔软的脏器，就这么哗啦啦地喷涌流淌，顺着流水线滚到了男人面前！
此时此刻，男人哪里还听得到妻子的叫喊？他慌忙后退，躲避着这些秽物碎肉，以至于跌出了工位，狠狠摔倒在地上。
“救命啊！”男人四肢并用，但就是爬不起来，“救命啊，有鬼，有鬼！她是鬼啊——”
也许不能说男人大惊小怪，作为一个完全没有进入过的鬼蜮的人、一个从来生活在和平社会中的人，确实很难适应突然降临的恐怖，即便他已经对鬼蜮有了初步认知，但当超越理解的尸骸真的出现在眼前时，难免会有失控的反应。
男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他的在此刻几乎屏蔽了一切外界的声音，从妻子的疾呼到同类的警告，他只能看得到眼前扭曲恐怖的尸骸……
直到他后退的身体，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三魂七魄慢慢回归，男人缓缓抬起头来，从下至上，他看到了一身呆板的黑西装，一张死白的面庞，一口猩红的嘴，一双漆黑的眼，一个夸张而扭曲的笑容。
“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啊？”小明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道，“现在还没有到到休息时间，你怎么能，离开工位？”
9. 成功公司欢迎您九
“还没到休息时间，你不可以，离开工位。”
小明充满了恶意地道：“这位同事，领导还在巡查呢，重病的工友都在上工，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偷懒？”
男人已经不会动弹了，只一味地瑟瑟发抖，他的妻子则两眼含泪，五官拧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喃喃着“谁去帮帮他”……
但没有人回应，所有人，包括这位妻子，都在机械地持续着手头无意义的工作。
“你这样可不行啊，要被裁员的。”小明的嘴巴咧得极大，但眼珠又瞪得溜圆，他又侧过耳朵，朝向那不存在的领导，好像在倾听圣裁，半晌后郑重其事地点头，“对对，不愧是领导，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对对对，吓，我们懂什么大局，全靠您的鞭策呀！”
小明慢吞吞地转回头：“新同事，你的运气真不错，你是叫王文彬是吧？领导说这毕竟是你第一次犯错，虽然非常可恶，但并不是不能原谅，只需要将功赎罪，多多向老员工学习，成为我们成功公司中的积极份子……你愿不愿意啊？”
王殷夏心头一突，本能地就觉得这个选择很危险，绝对不可以答应，但王文彬早就被吓得心神动摇，一听“将功赎罪”，立刻哭道：“好、好，别杀我就好！”
小明笑得更开心了，他的嘴角越咧越大，竟开到了太阳穴处，随后他张开这变形后的嘴巴，从里面掏出了一枚蓝色鸭舌帽。
王文彬奋力挣扎起来，可身上像是压着千钧重的锁链，完全无法挪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明把鸭舌帽扣在了他的头顶——
男人的挣扎停止了，他的眼神逐渐呆滞，随后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摇一晃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握住那沾满了污血和脏器的发条，机械地拧动起来。
对面工位的女人痛哭失声：“老公、老公你别这样……你怎么了……你，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答案是很显然的，因为王文彬已经开始跟着广播喊口号了，什么“为了成功而奋斗是最大的幸福”，什么“我爱工作，工作是成功的阶梯”，什么“拼搏是成功的阶梯”……
更恐怖的是周兰兰也开始喊口号，它的喉咙已经损坏，只能疯狂地蠕动嘴巴，让脑袋晃荡的弧度都更加诡异了。
新员工的第一个工作上午，就在这样的“奋斗”中结束了。
*
午餐如期开始，但赶去小厨房的人只剩下十个，周兰兰和王文彬紧跟老员工的大部队，头也不回地奔赴大食堂而去。
王文彬的妻子钱慧已经哭成了泪人，饭盒里热腾腾的红烧茄子是一口也吃不下去，赵福安听得心烦，重重地一摔勺子：“你还有脸哭！也不劝劝你男人，就这么看着他送死，你不配做他的媳妇！”
钱慧哭得更厉害了，她抽噎着辩解道：“老公也没听我的话啊！而且那、那个鬼太吓人了，它吃人的呀，我，我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我上去也是一个死，都没人来帮帮我……”
赵福安冷笑：“那是你的老公，还不听我们的劝，我都说了只要遵守规则就能熬出去，现在可好，又是一个白送性命！”
接连两人遇难，尸骸惊悚骇人，不少人已经吃不下饭了，不过王殷夏丝毫不受影响，她吃得又快又急，快速解决面前的盒饭。
秦周扒饭比王殷夏还要凶，而洪娥的速度还胜过他俩——早饭被耽搁，洪娥没去成食堂，中午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抽空去看的。
三人先后结束战斗，餐盘一扣就要奔赴战场，钱慧赶紧站起身：“你们、你们能不能等一等我，我也想去看看我老公……”
王殷夏脚步一顿，还没等她回答，洪娥抢先开口：“妹子，距离下午上工还剩下三十分钟，来回路程要挤压在二十分钟内，这事耽误不得，我们得跑得过去，跑得不够快可能会遇上危险。”
钱慧犹豫了：“我、我……”
洪娥温柔一笑，拿出了阅读器：“没关系的，你别怕，我可以拍照录像。”
钱慧如释重负，连声道谢，听到洪娥这样贴心的话，当即又落下泪来，如果可以，她当然也不想去大食堂，那可是好长一段路呢，回来得迟也会死的！
王殷夏不打算再听下去，转身就往楼梯下跑，秦周则要更快，后发先至，先一步抵达一楼，洪娥跑出几步后也不装普通人了，直接从楼梯中间跳下，稳稳落地，麻利的好身手尽显无疑。
三人如此拼命，竟然在七分钟内就抵达了大食堂，此时传菜口上不再有队伍，老员工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洪娥直奔图书角，王殷夏则在最靠外的桌子上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周兰兰和王文彬果然在这里，它们坐在一张剩余十个位置的长桌上，分别拿了一盘四格的菜肴，此刻正认认真真地用餐。
周兰兰吃得很高兴，和那些老员工无异，但王文彬却吃得相当痛苦，他每往嘴巴里塞一勺菜，就要往外吐一口，也许是因为人类的本质还没有完全改变，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王殷夏不再多看，赶紧上了图书角，洪娥已经拿到了那本《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秦周把它放在了小茶几了，洪娥第一眼就看到了它。
书里的内容果然增多了，多出的是【如何达成完美考勤】和【以老带新的鼓励方法】，而配图也正是断头上工的周兰兰和戴上鸭舌帽之后的王文彬。
洪娥尝试着拍摄这些书页，但拍下的照片总是一片模糊，她很快就放弃了尝试，转而去录制周兰兰和王文彬——这一回倒是很顺利，两人十分上镜，看上去都不难恐怖了。
王殷夏瞥了一眼镜头，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和刚才她看到的相比，周兰兰的样子似乎“恢复”了一些，她赶紧抬头去看本体。
这不是错觉，周兰兰的喉咙正在恢复。
此刻的周兰兰已经吃完了四色大餐，正端起餐盘，一摇一晃地往回收口走去，她虽然还穿着不同的衣物，但那动作和周围的老员工已经别无二致。
王殷夏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周兰兰的活尸被老员工的背影淹没。
“小姊妹，你发现了什么？”洪娥笑眯眯地问道，“周兰兰有问题，是不是？”
“兰兰”已经变成了“周兰兰”，也不知道是洪娥把本人和尸骸分得十分清楚，还是她从未把这个刚认识的女孩当做同伴。
王殷夏回过头：“没，我没看出什么。”
洪娥眨了眨眼，竟也不追问，那微笑的神情像是觉得王殷夏的嘴硬十分有趣。
自从洪娥在两人面前暴露出一部分真实的目的后，她就开始不知真假地坦诚起来……这也许也是一种伪装。
三人不再交流，又是一阵赶生赶死，在下午开工之前上了岗位。
下午的流水线与上午一样，只不过多了两位非人生物，钱慧一直在看着她的丈夫，眼泪就没停过，王殷夏则在打量着周兰兰，越发确定它正在“恢复”，它正在从一具残破的尸骨便成人形的怪物。
最后它也会变成老员工吗？穿上和它们一样的工服？
人们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中结束了下午的工作，晚饭之后又是持续一小时的成功课，王殷夏听得白眼连连，好不容易捱到了会议结束，终于可以回到毫无安全感的宿舍。
这一回，洪娥和钱慧成了新的室友，这倒是并不令人奇怪，洪娥手中有王文彬的照片，再加上她有意控制的亲和力，轻轻松松就获得了钱慧的信任。
“洪娥今晚应该不会外出。”六号宿舍内，王殷夏开始惯例的一天总结，她对秦周道，“假如她今晚出门，那么钱慧大概率会被小红杀死，接连两个室友惨死会给她造成巨大的麻烦，这个地方虽然对人际关系的要求不高，但也不好造成群体恐慌。”
秦周连连点头，顺手在洪娥的新宿舍上做了个小标记——至于周兰兰和王文彬，这两活死人被一同锁进了五号宿舍。
王殷夏把地图收好，转而翻出她的员工记录：“还有这个地方……我认为周兰兰正在逐渐转变成‘老员工’，王文彬也一样，我怀疑蓝色鸭舌帽是转化的关键，而小明是生产鸭舌帽的‘机器’。”
秦周指了指小红的名字，又比了比自己的脑袋，笨拙地做了一个鸭舌帽的动作。
王殷夏忍俊不禁：“对，不排除小红也有这个能力。”
秦周抿了抿嘴角，羞涩地抑制着心里的小雀跃。
时间差不多了，王殷夏收起本子，她已经重新整理过了背包，一切都是为了今晚的行动。
在今日早晨，秦周和王殷夏分享了昨晚的探索成果，他的高度配合让王殷夏都有些惊讶，这才有了今夜的合作。
王殷夏：“那么就按照早上说好的，今晚我们一起去探索顶层，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秦周举起纸条：【我很清醒，没有问题】
10. 成功公司欢迎您十
【……亲爱的同事们，今夜月明星稀，明日继续努力，我们是多么幸运，可以在这世界第一大企业中奋斗，在一个个小目标的指引下，走上必然成功的美好未来……】
明亮而不知来源的灯光逐一熄灭，美丽梦幻的成功大厦陷入沉睡，只剩下小红活泼的声音在广播中循环。
假如此刻有人能够从外观察成功大厦，那么她就会发现大厦的灰暗是从上至下的，顶楼完全消失在黑夜中，而底层仍然灯火通明。
终于，喋喋不休的广播停歇了，又过了十分钟，王殷夏做贼一样溜出寝室的大门，和秦周一同拐入楼道。
因为秦周无法说话，双人探险又多了一层风险，王殷夏索性把包里的口哨送给了秦周，让他挂在脖子上，并约定了一套紧急信号。
昨夜里秦周就是在这楼道中一路向下，一层层探索，但他除了正在运行的机器之外什么东西都没发现，没有人也没有小明小红，车间之下还是车间，无数相似的机器自顾自地运行，处理着不存在的产品。
秦周在接连摸索了十二层楼后放弃了继续向下，转而返回宿舍楼，一路顺利，没有遇到怪物……直到在宿舍的楼梯口被洪娥伏击。
根据秦周的回忆和推测，昨夜出门的洪娥应当选择了向上探索，也许是她发现了什么端，判定了秦周的大致位置，这才先一步埋伏下来，至于洪娥的说法，秦周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据他所说，他根本就不认识洪娥，更别提什么“旧怨”。
不过秦周的记忆有许多缺失，因此他也给不出肯定的否决。
就这样，两个记忆缺失的倒霉蛋像是钻进通风管道的小老鼠，窸窸窣窣地向上爬窜，他们没有稳定的光源，只有王殷夏的小打火机开开关关，为两人的探索提供微弱的支援——可惜幸福家园里没有小电器，王殷夏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找到手电筒，也就无法装备到背包里。
话说回来，光线也是秦周在昨晚选择向下走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越是靠近成功大厦的下层就越明亮，秦周没有可用光源，不好贸然进入完全黑暗的上层，只能一路向下潜，然后在灯火通明的车间里来回打转，只找到了自行运转的流水线机器。
今夜的成功大厦也不例外，越是向上层走，光线就越暗淡，王殷夏摸着墙壁走在前面，因为打火机掌握在她的手中，她必须要在前探索；而秦周拉着她的衣摆紧跟在后，他拿着胶带，于是撕扯胶带的声音规律地响起。
把后背亮给秦周似乎不是完全保险的做法，但在两人目标相同、且有洪娥在外威胁的情况下，王殷夏觉得这个合作可以持续。
一路走来，两人总共向上爬了四层楼，每一层都有着相同的透彩墙壁，即便是打火机的微弱光芒也展现着它们的美丽，这些楼层都呈现出类似“回”字形的结构，每个拐角处都有盆栽，楼梯口和电梯口则有两盆。
每一面内侧的墙壁上都有一扇气派大门，门是锁着的，完全打不开，外墙面上则是玻璃幕墙，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它们只能映出王殷夏和秦周的扭曲倒影。
前方又是一个拐角，地面上放着一盆盆栽，王殷夏打开打火机环绕身周，就着微弱的火光观察情况，她的右手侧是一条淡粉色的走廊，末端直连黢黑楼道，她的身后则是探头探脑的秦周，以及一条两人走过淡紫色走廊。
在淡紫走廊的墙壁上，有一段一段的涂层反射着微弱火光，那是秦周贴在墙上的宽胶带。
王殷夏回身，把打火机对准地上的盆栽，这是一株淡粉透明的富贵竹，美丽得像是艺术品，上面挂着两条金红装饰：【开业大吉客似云来节节高，名声大噪财运亨通步步升】
王殷夏摸出本子记下，这个本子上已经记录了许多条类似的吉祥祝福，这些都是她从各个盆栽上看到的，成功公司的盆栽有它独特的风格，不是发财树就是富贵竹，可见这里的老板真是想成功想疯了。
抄完对联，王殷夏就踏上了粉红之路，她照例伸手摸向墙面，却得到了迥然不同的触感。
在此之前，所有楼层的墙面都冰冷坚硬，给人典型的玻璃墙质感，而这段粉红的墙面却有着温暖柔软的触感，它仍然具备光滑的特性，但要比玻璃柔软得多，又比皮肤坚硬些许，这是一种很难去联想与描述的诡异质感，王殷夏背过手贴在墙面，感知到的温度也让她确定了不对劲。
墙面和皮肤的温度几乎一样。
秦周停滞在王殷夏的身后，他大概也摸到了墙面，王殷夏转过身，摸索着回头，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我猜前面就是通往顶楼的楼梯，应该会很危险，你准备好了吗？”
秦周在王殷夏的手臂上长按三下，又轻握一下，表示我没有问题，听你的指挥。
王殷夏收到两人约好的暗号，便回握了一下秦周的手回音，随后重新摸着墙面向前走去，这一段粉红走廊并不算短，但内墙上却没有精美的大门，再一次印证了它的特殊。
越是往前走，粉红走廊的墙面就越是柔软，当两人抵达楼道前方时，这墙面几乎就像是光滑的枕头，仿佛轻轻一按便要深陷其中。
王殷夏没有在走道口感觉到盆栽，她怀疑是自己的位置有误，便立刻打开打火机，用这小巧的火苗，对着面前漆黑的空间凭空一晃——
暗淡的火光后，有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正在对着她笑。
*
一片微弱的光芒扫射而过。
“哒、哒、哒”
粗跟鞋的敲击声在走廊上响起，躺在下铺的洪娥缓缓睁开了双眼，她准确地听到了钱慧缓慢的呼吸声——这个女人已经睡着了，她不会在今晚惹出乱子。
再然后，就是从门缝里投入了光，洪娥猜测这是小红在用光线查寝，这并不奇怪，鬼蜮中的鬼怪千奇百怪，用什么方法的都有，只看这个鬼蜮的“源头”是什么。
“哒、哒、哒”
脚步声近了，已经到了隔壁的寝室门外，洪娥慢慢侧过身，有些好奇地想……昨天夜里，孤身一人的王殷夏到底是怎么逃过“单人死亡”这个判定的呢？
难道是因为“避难所”吗？
很有可能，只是不知道王殷夏的避难所是什么类型，考虑到她已经付出了“完全新生”的代价，那她的避难所必然是极其强大的，甚至很可能强大到能够干涉鬼蜮。
洪娥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王殷夏的庇护所更加志在必得，她太需要一个停驻的落脚点，她已经记不得自己经历过多少鬼蜮了，但自从老师逝世后，她好像就没有再体会过安定的感觉。
“哒、哒、哒”
脚步声停在寝室门口，那光芒扫过室内，把一切都照得雪亮，洪娥并不把门外的小红当一回事，她低头看向了手腕上的翠镯，竟微微走了神。
假如老师在天有灵，她应该很不愿意看到弟子走到这一步吧？
猎杀其他的游荡者，掠夺新生的庇护者，汲取他们的血肉，强大自身的灵魂……
恩断义绝应该不至于，但大失所望是必然的，甚至很可能收回这枚脆环。
洪娥闭上双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她毕竟长大了，她已经摸索到了属于她的活法，她绝不会踏上老师的老路，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只有活下去，不择手段地变得更强，才能追逐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洪娥猛得睁开双眼，异常的脚步声已经告诉了她未曾设想的情况。
小红没有在六号寝室的门口停步，她就这么离开了宿舍，没有去查六号寝室！
为什么？总不会是王殷夏和秦周一起自杀了吧，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他们两人都不在寝室内，他们在今晚出门探索了！
昨夜经历了生死一线，今晚还敢出门冒险吗？
洪娥的脑中浮现起王殷夏那沉静温和的面庞，想不到啊，这个小姑娘还有这样的勇气……
洪娥不禁对王殷夏更添了几分好感，她向来很欣赏有勇气的人，尤其是一个有勇气还有底线的人，因为这种人总是会令她联想到自己早已逝世的恩师。
洪娥慢慢撑起身，摸向脑后的桃花发夹，但在短暂的迟疑后，她还是躺了回去。
也罢，今晚先休息，毕竟她昨夜是凌晨时分回归，不能确定小红是否会在后半夜再次突击，她必须暂时保住钱慧。
唉，真是可惜了周兰兰，也怪她自己不上心，被“新生庇护者”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没去管其他人类可能遭遇的夜晚杀机。
这个鬼蜮真是有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个意识祈愿的效果，她竟然遇到了两个“完全新生”，一个庇护者王殷夏，一个游荡者秦周……
那小羽毛可真是锋利，正好上顶层去结结实实地损耗一遭，这小子还是早些上路为妙，免得日后苦痛。
对于游荡者而言，生存就是最大的惩罚。
至于王殷夏……希望她能活下来吧，顶楼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对缺乏侵略能力的庇护者而言更加寸步难行。
不过话说回来，假如王殷夏死在顶楼，正可以证明她的庇护所不够强大，也只有她活着回来，才能证明她的庇护所值得掠夺。
洪娥轻轻吐出一口气。
加油啊，小姊妹。
11. 成功公司欢迎您十一
黑暗的走廊两侧贴满了相片，每一张都超过一平米，全部都是过塑光面，在打火机的明火下令人不快地反光。
所有的照片都是十四人的大合照，小红和小明两人站在最中央，十二个老员工围绕着他们，人们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还有一排纪念字：【恭贺第XX届新员工正式入职成功公司】
除去第几届的数字有些不同之外，这些照片之间没有丝毫差距，而它们的背景都是成功公司的广场，也就是王殷夏“入职”当天所登入的广场。
王殷夏举高打火机，试图寻找楼梯走廊的天花板，可这个狭窄的地方非常高，根本望不见顶，数不清的大照片排列在一起，不住地向上生长，直至没入黑暗……
这面看不到顶的墙上，不知贴了多少照片。
秦周突然握住了王殷夏的手臂，他抽出纸笔快速书写：【刚才，很多人，站在过道，照片里出来】
王殷夏一惊，原来刚才那不是她的幻觉，她在火焰的光照中看到了许多人堵在走道口，是靠近后才发现这些“人”都只存在照片之中。
是两人同时产生的幻觉？还是人形“回到”了照片之中？或者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投影？又或者它们惧怕火光？
也许就是单纯的鬼魂作祟……虽然鬼魂作祟用单纯来形容十分离谱。
王殷夏按了按秦周的手，示意自己明白了，随后她试探着往楼梯过道中走去，仔细地看着墙面上的照片——和走廊口的那几张一模一样，不过纪念字上的员工届数一路减小，楼梯口那张照片上的数字是最大的……第几届？第五百六十三届？
十二乘以五百六十三……六千七百多人……第一大车间里的老员工有这么多吗？
照片中的数字开始跳跃着减少，王殷夏终于看到了【恭贺第一届新员工正式入职成功公司】，她回头看看秦周，青年正伸手尝试着触碰这第一张照片。
随着秦周的触碰，照片中的人们也逐渐挪动起来，老员工们的笑容逐渐消失，小明和小红却笑得越来越夸张，它们嘴巴咧开的弧度，让王殷夏想到了小明给王文彬吐鸭舌帽时的场面。
王殷夏赶紧拉着秦周走出了这转弯的楼梯，随着秦周的离开，照片重新恢复“正常”。
他们终于抵达了顶楼。
*
成功公司的顶楼和王殷夏的想象略有些不同，这里没有任何梦幻的影子，只有朴实大方的白墙，温润厚重的木地板，半死不活的肥绿植，和“天道酬勤”和“厚德载物”的毛笔书……
竟然是非常现实风格的办公楼层。
洪娥说得没有错，顶楼只有一间不太气派的办公室，有窄窄的玻璃门和雾化玻璃墙，门口带着电子锁——有读卡感应器，以及十位数密码按键。
王殷夏举起打火机，凑到玻璃门上观察，可惜她这可怜的小火苗根本就照不亮多少东西，只能带来严重的反光。
她贴得更近了些，在室内隐约能看许多属于金属的反射，王殷夏猜测那就是洪娥所说的“奖杯”，但她却完全看不到最想确认的那本书。
无法，王殷夏让出位置，示意秦周来看，于是瘦削的青年也学着她的样子，举着打火机，滑稽地趴在玻璃门上挪动。
在秦周瞪大双眼的时候，王殷夏借着微弱的光芒，回头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这一层楼给她的感觉十分违和，不仅是因为朴素大方的装潢，更是因为这层楼中没有任何与“成功”直接关联的事物。
成功公司是个很有趣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在直白地抒发着老板想要成功的渴望，不论是每晚的成功课程，还是早晚的小红提醒，车间里的标语和随时播放的广播，甚至连盆栽都花里胡哨……
但这一层楼却没有，理论上来说应该最奢华气派的“老板办公室”层里，却什么“成功”都没有。
这一切就像是那个空气老板，它无法被人类感知，但成功公司的所有事物好似都在承认它的存在。
不，不对！王殷夏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就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的后背竟不受控制地浮起了一层虚汗。
秦周突然拉了拉王殷夏的手，她立刻回头看向玻璃门——秦周指着密码器，用打火机换着角度环绕，照亮了这个四四方方的小机器。
王殷夏：“怎么了……啊，是磨损！”
秦周连忙点头，示意王殷夏看向键盘，她凑过去细看，果然发现其中的两枚按钮贴图有着轻微的磨损——数字6和数字8。
显而易见，这是长时间按压造成的损耗，是一些老式密码器会遇上的尴尬问题。
周已经跃跃欲试了，很想，这小青年有着一股天然大胆的野性，他敢在没有准确情报的情况下夜探公司，现在就敢靠着两个数字试猜密码。
王殷夏抓住了口袋里的名片，伸手摸了摸这些标记着数字的小按钮，名片没反应，就像是普通的纸片一样安静。
但这并不能代表这没有风险了……不过他们人都到这里了，冒点险似乎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6和8，这难道就是密码的所有组成吗？这倒是大大降低了猜密码的难度，但输错密码会有什么后果？
王殷夏正斟酌，秦周就已经上手了，他默认密码为六位数，快速地输了个“666888”，密码器发出一声沉闷的“哔哔”，显示他的试探错误。
秦周立刻缩回手，像是玩火被烫到的小狗，可怜巴巴地望着王殷夏。
王殷夏：这孩子动作真快。
“没事，你起码试出了这个密码器是六位数，考虑到那些发财树上挂着的‘六六大顺’，我有理由怀疑密码里存在‘66’，而四个八连在一起也相当顺口，是大老板会用的序列。”
王殷夏安慰地拍了拍秦周的手臂，她低声道：“所以我猜是668888或者888866，保险起见，我就只输一次，不对我们立刻就走。”
王殷夏：668888.JPG
事实证明包租婆和大老板之间是有那么点心灵相通的，因为就在王殷夏拦下秦周，亲自输完这个吉利密码后，密码器发出滴嘟的声音，玻璃门缓缓打开。
秦周无声地小海豹鼓掌，王殷夏谦虚地按了按他的手臂，示意行动继续。
突击小队勇敢出击，两人鬼鬼祟祟地摸进了玻璃门，王殷夏转头检查了一番门锁，拉过一把椅子把门卡住。
办公室内的陈设与这层的装修风格一致，洪娥提供的信息基本正确，不过办公室内并没有三处工位，而是三张相连的办公桌，呈“品”字形排布，最大的那一张上放着【总经理】，左右两张小桌上分别是【人事部部长】与【组织部部长】，配备了三副键盘鼠标和电脑，但桌面下却没有主机。
办公桌后就是一整面书柜墙，原木办公桌配上原木书柜显得气派十足，书柜分上下十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奖杯，可惜的是这些奖杯上的字迹都非常模糊，只能靠奖杯的形状猜测荣誉。
当然，王殷夏最重视的还是那本书，她略过琳琅满目的奖杯，直接把打火机对准了书架正中央的——《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
果然是你。
王殷夏单手翻开书本，惊讶于它粗糙的触感，这竟然是一本很有些年头的老书！
食堂阅读角里的那一本是崭新的，且和她手中这本的内容差异巨大，食堂那本在不断更新，书写的都是成功公司中正在或即将发生的故事；老书则早已写完，虽然章节名相同，但内容却都是看似有道理其实根本没有实质内容的成功学废话。
王殷夏赶紧倒回目录，一边翻纸笔一边阅读章节名，在【以老带新的鼓励方法】后是……【阶段性奖励和晋升】、【凝聚你的团队】、【团队文化是成功的背景】……【竞聘是公司的活力之源】、【不拘一格降人才，聘请员工当老板】……！
王殷夏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下意识地把书本从书架上拿起，秦周还没看明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反常的反应，正想询问，却突然感到脚底一震！
两人同时低头，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地面，在原木大书架的下方，木地板正在下陷坍缩——一开始只是几厘米的变动，眨眼间这速度就增长了一大截，一片黢黑的裂缝像是一张嘴，正对着他们逐渐张开！
王殷夏和秦周转身就跑，办公室的玻璃门已经不管不顾地开始闭合，卡住门的椅子被压得近乎折断，这才留出了一道逃生通路。
秦周一把就将王殷夏推出缝隙，自己也紧跟着跳出来，王殷夏一手拉着少年，一手高举着打火机，眨眼间就冲到了走廊上，朝向楼梯奔去——
楼梯口被堵住了。
无数相同人形堵住了楼梯口，就像是从照片中走下来一样扁平，它们一排排站列，一层层堆叠，上一层踩着下一层的肩膀，前一排与后一排错落分开，将高耸无顶的楼梯口堵得严严实实。
扭动的火光中，前方的人墙无声微笑，后方的黑暗鬼祟袭来，王殷夏高举着打火机，竟是进退两难。
12. 成功公司欢迎您十二
前狼后虎，时间紧迫，不容犹豫，王殷夏把背包甩到后背，抽出羽毛扣在手中，举着打火机就冲向了走廊口的人群。
她已经闯过一次走廊，对这些纸片一样的人形也有所了解，比起完全未知的书架黑洞，她选择更有可能原路返回的楼梯走廊。
王殷夏的果决把秦周都吓了一跳，他似乎是喊了什么，但严重损伤的嗓子只能喊出微弱嘶哑的声音。
电光石火之间，王殷夏已经没入了怪异人群之中，别看这群东西把楼道拦得严严实实，自身却并不坚硬，反而相当柔软，它们在冲力之下变形，又反过来裹缠住了闯关的人类——王殷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群东西的触感就和上顶楼前那最后一段粉红的墙壁一样，比玻璃柔软温暖，比人体坚硬冰冷。
再然后，王殷夏就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冰冷的寒风刮过她的耳畔，她努力地举着手中的打火机，在这微弱的光芒中看到了不住远去的上空。
秦周的身影不见了，他没有跟着跌落下来。
这一刻的王殷夏就好似滑入了巨兽的口腔与食道，她抬起头，望见了无数扭曲波动的平面，它们正在不住地蠕动，像是波浪、蛆虫、树藤——反正就是那些可以抖动的、能令人联想到生物的东西，难以想象“平面”怎会出现这样的模样，但它就是发生在王殷夏的视野之中。
直到王殷夏捕捉到了几块平面上闪过的断续光泽，它来自胶带在火光下的反射光。
*
秦周眼睁睁地看着姐姐的身影没入黑暗，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想要追上去，但那楼梯口就好似随着打火机的微光一起消失了，明明只是一个箭步的距离，却怎么都无法跨越。
秦周呼吸一窒，他跑得更加快速，却仍旧像是无头苍蝇，直到他的脚下一空……
这一刻，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勾住了秦周的后脑勺，硬生生地塞给了他无数幻觉的碎片，如同电影蒙太奇般帧帧跳切，凶狠地夺走了他所有的感知。
秦周的眼前闪过了数十个画面，他对它们没有任何印象，却不自觉地投入其中——
有一个提着鲜桑葚的女人被揉成肉泥，血肉脑浆骨髓与黑紫汁液混在一起，小溪般淌了一地，冲出一枚破碎的眼球。
有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被切成碎片，他的手上还在徒劳地挥舞着钢管，直到这东西砸到他曝露在外的腰椎。
有一群十八、十九岁的年轻人冲出体育馆，却被无形的力量割断了大腿，他们在极度的痛苦中哭嚎抽搐，在彼此的血泊中扭动着身躯。
有一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被甩上半空、撕成两半，尚且温软的脏器如雨水般淅沥滴落，落在暗红的塑胶跑道上。
最后的最后，冲天的火光将一切印得殷红，一个单薄瘦高的身影痛苦地冲出火海，他跑得很快很快，像是一只无足的猎隼，却还是摆脱不了这跗骨之疽般的火焰，直到这火将他吞没。
一个人，从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被焚烧成焦黑的骨骼需要多久？
秦周并不知道，因为他只是一错眼，那具骷髅就从灰烬之中摇摇晃晃地爬起，它的身上开始长出漆黑的羽毛，这些东西重新凝成血肉，最后的最后，皮包肉裹，一个浑身灼伤的可怖青年爬出灰烬，如同返魂尸骸，对着无边无际的荒凉大地和浓密迷雾抬起了头——
秦周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原来是我。
我已经死了，死在这把我烧成灰烬的火焰中。
*
王殷夏终于落地，万幸，她落在了一处相对柔软的地方，在就地打了几个滚后，慢慢地也缓过了气来。
这幅身体应该因为某种原因变得更结实了，这是王殷夏的第一反应，她轻轻地按着身上的骨骼，自我感觉竟然不错，没有什么痛苦麻木的地方。
千万不要有脾脏破裂这样的内伤啊……
王殷夏这么祈祷着，支撑着爬起身，脚底下是许多纸张，她的手上还握着打火机和羽毛，但登山包早就被甩开，她只能小心地打开开关，把打火机高举在手上四处探寻——立刻就找到了，盖因王殷夏这个J到极致的家伙出门前给她的登山包贴了反光条，一照就亮。
王殷夏慢吞吞爬过去，捡起包检查了一番，确定大宝贝们都没有丢，这才松了口气，可在她挪开登山包的时候，却看到了包下的书本——《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
王殷夏愣住了，她赶紧抓起这本书，却发现了更多的《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她的脚底下都是这本书，一模一样的封面，崭新光滑的触感，这不就是食堂阅读角里的那本新书吗？
就连翻开书页后就是如出一辙的目录，从【一招教你避免纳税】到【聘请员工当老板】……
王殷夏很快推翻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看到了目录后的内容。
新的插图，新的人物，唯有小红和小明没有变化，他们站在一模一样的会议厅里主持着一模一样的见面会，十二张陌生的惊慌面孔在插图中格外醒目。
所有的插图都不一样了，不同的人，不同的遭遇，十二个鲜活的人类在各色各样的陷阱中命丧黄泉，最后只剩下十二个成功公司“老员工”。
王殷夏打了个寒颤，赶紧放下这本书，翻开脚边的另一本，又是一样的目录，全新的插图，一场崭新的新人见面介绍会……
王殷夏快速地翻阅了一本又一本，越是翻阅就越是惊悚，这些书本的内容大同小异，她就像是在看着不同的人组队挑战“成功公司”这个恐怖游戏，没有例外，每一组都在各种各样的不幸中全军覆没，最后只剩下一批批的“老员工”。
可这不是恐怖游戏，这是真实发生的噩梦。
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少本书？和楼梯走廊上照片中的数字一样吗？563本……不，还要多计算一本。
王殷夏重新扯过自己的登山包，从最内的夹层里拿出了《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这本书破旧发黄，正是她从老板办公室的书柜上拿下、又在千钧一发之际塞入包中的原书。
原书的内容没有变化，但王殷夏还是紧紧地握住了这本与众不同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落到这里是否是因为这本书，但它这绝对是解开成功公司谜团的钥匙。
但不论如何，她必须要尽快出去，假如明天早晨她不能准时上工，老员工里就要有她一个人头了。
还有秦周，他落在哪里了？既然她带着他来了，就要想尽办法把他也带回去……
不过秦周会遇上危险的概率应当比她要小许多，假如她的推断没有错，他们在这一点上就是互补的。
王殷夏背起包，轻轻地跳了跳，有些惊喜地发现自己身上不疼了，就好像刚才只是小跌了一跤，于是她立刻行动起来，先抽出一个密封保鲜袋把原书装好，随后才一路往边沿探索。
但很快的，王殷夏就意识到了这个方法并不可行，她像是陷入了鬼打墙，或者某种书本组成的黑暗沙漠，不论她怎么锚定方位，最后总是在原地打转。
只有五百多本书是不可能造成这种效果的，就是爬也该爬出去了，只能用别的原因来解释……
王殷夏初步估计了一下自己浪费的时间，在确定已经行走半小时后就放弃了寻找方向，她收好原书，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本新书，仔细翻阅后挑中了第一页，用力往下一撕——没撕开。
王殷夏换了刀片和多功能刀，全都不够锋利，纸张在普通的刀锋面前就像是老塑料，她最后只能用上黑羽毛，这一回顺利许多，她很轻松地就把纸张切成了碎片，有了第一张就有第二张，在黑羽毛的吹毛断发下，一本书被轻松肢解。
突然间，王殷夏的贴身口袋开始发热，虽然不如食堂那一次那么滚烫，但也叫她心中一凌。
她立刻观察周围，惊恐地发现落在书堆上的纸张碎片竟然像是活物一样扭动起来，它们开始向着彼此靠拢，离得最近的碎片已经相互黏合了在一起！
眼看着纸张就要黏合成一团，王殷夏当机立断，她扔下包，掏出板砖，扯开胶带，一裹一黏，当即就把这团小怪物一样的东西提了起来。
这团像纸又像塑料的东西蠕动得更古怪了，但王殷夏不会给它任何机会，她平整地拜访好板砖，随后小心而快速地把纸团固定在砖石上表面，点燃了板砖上的纸团，猛地后撤两步——
火焰一闪就着，纸张发出叽叽怪声，暗红的光芒无声燃起，一瞬间就将整个纸团完全裹住！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烫得王殷夏一个激灵，她赶紧脱下有防风功能的外套随时准备，也就在此时，名片重新恢复了常温，暗示着她选对了。
坚韧的书页怪物在火焰面前溃不成军，很快就化成了一堆灰烬，连带着不可燃的板砖也被燎得黢黑，不住地冒着滚烫黑烟，已经到了报废的边缘。
虽然成功烧毁了一本书，但这里还有着无尽的书山，假如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王殷夏穿回外套，背起登山包，她高举着打火机抬头看向天幕，半晌后，她下定了决心。
她从包里拿出了那本原书，牢牢地攥在手上。
13. 成功公司欢迎您十三
秦周恢复意识时，正趴在一片漆黑之中，周围没有一丝光，身下是一片温热柔软的平地，似曾相识的古怪触感，不论是温度还是硬度都令人联想到人类的皮肤，但人类皮肤没有这么光滑……
对了，是最后那段粉红色的墙壁！
秦周赶紧爬起身，开始四处摸索走动起来，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先把姐姐找到，可他又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只能摸黑乱走，拿着口哨一通乱吹，如同一只没头的苍蝇。
感应不到他送给姐姐的黑羽，应该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
对于身无分文的秦周来说，从他身上生长出的黑色羽毛就是最贵重的东西，他对它们有着本能的感应，就好像它们是组成他的一部分——在今日之前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总算是猜到了一部分原因。
秦周沉重地喘着气，越发心慌意乱，连吹哨子的声音都受到了影响，越发无序混乱，层层回荡在黑暗中，压根就透不出去。
要是找不到姐姐怎么办……
要是姐姐也……死去……怎么办……
要是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
但秦周是无法去死的，因为他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就是个被黑色羽毛组成的怪物、活死人、返魂尸，就和这个公司里的“老员工”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保留了自己的意识——
等一等，我真的保留了自我吗？
秦周不能确定，他都丢失了几乎所有的记忆，他要怎么知道曾经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行走在这片大地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那些痛彻心扉的事情，他隐约能猜到那些受害者的身份，但他却失去了所有与他们相关的记忆。
可他连最后的美好也被这个残酷的世界夺走了。
必须要复仇……秦周眨了眨眼，那些藏在他心底的、模糊而庞大的情绪逐渐滚起，在这片黑暗中疯狂地扩张。
是的，我要向这个世界复仇，向导致这一切的源头复仇，向这些扭曲的东西复仇。
也许这就是他重生为怪物的原因，只要秦周的仇恨没有平息，他就永远得不到安详。
*
秦周站在黑暗之中，低垂着头，在他的后背与腹部正逐渐生长出黑色的绒羽，可他完全感觉不到这些，他的思维已经在情绪的主导中陷入混乱，只有执念还在催促着他不断地吹动口哨。
也就在此时，秦周依稀听到了火焰焚烧的哔啵声。
这声音令少年本能地痛苦起来，焚身万死的记忆带着幻痛出现，秦周甚至来不及去遏制他逐步极端的情绪，浅薄的恐惧就已经被暴怒完全淹没。
秦周再一次感到了不可抑制的愤怒，他握紧了黑羽，迫切地渴望着去摧毁一切，他想要把成功公司千刀万剐，只恨无处泄愤怒，也许可以去破坏地面——
“咯嚓！”
一声脆响炸开，地面上竟然出现了缝隙，有微弱的光芒从缝隙中泄入，秦周感应到了王殷夏身上的黑羽，当即就趴到地上，一边吹哨子，一边侧耳倾听。
柔软的地面开始变得坚硬，那细微的裂纹却开始扩张，一瞬间遍布在秦周身下，下一刻，有热浪透过缝隙泄露，紧接着就是越发炽烈的红光，那焚烧声并不是秦周的错觉，而是有真正的火焰正在地面之下肆虐！
秦周摸索着站起身，地下而来的火光越来越亮，他也逐渐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这竟然是一处无比广阔的空间，它由无数色彩缤纷的弧面融合而成，这些弧面正是成功公司上层楼层的墙壁，它们以难以想象的方式相互衔接，甚至还在缓慢地蠕动着……
“咔擦擦擦——！”
缝隙炸开，一个人从下方冲了出来，她的身上还带着火苗，在冲出缺口的一瞬间远远丢开身上披着的外套，一落地就开始打滚，同时低喝：“秦周小心！”
秦周惊愕了一瞬，赶紧上前想要帮忙，不过王殷夏的状态比他预想得要好很多，她身上的火星本就不多，在滚了几圈后彻底熄灭，灰头土脸地抓着背包麻利起身，看到秦周靠近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跑！”
秦周的情绪和思维都还在混乱中，本能地跟着王殷夏跑了起来，他们一头冲入了那波动的平面之中，来自下方的火焰光芒在他们身后跳跃，虽然照亮了前路，但也糅杂了色彩。
那些糖纸一样梦幻的墙面在此刻组成了混乱的万花筒，两人奔跑在其中，就像是落入了糖纸世界的小蚂蚁。
王殷夏在地面上寻找着做过胶带标记的路线，万幸这些乱七八糟的颜色都相对浅淡，两人身后的火光又足够耀眼，让贴在上面的胶带醒目非常。
用这样的方法，王殷夏带着秦周“原路返回”，而在胶带之路的尽头，一个熟悉楼梯口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墙壁上没有照片，只有黑洞洞的通道，王殷夏这一回抓紧了秦周，拽着他连跑带跳地落入了楼梯口——两人一同狼狈地滚到了宿舍层的地面上。
此时天色已经擦亮，漂亮的建筑物被照得五彩斑斓，已经有“老员工”们排着队上大食堂了，人类倒是没什么动静。
虽然不知道“成功公司”里的光源来自哪里，但它确实还遵守着现实世界的规则，早晨时天亮，入夜后天黑。
王殷夏头昏脑涨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她的外套已经丢在了那个诡异的组合平面中，贴身的短袖暴露出她遍布擦伤灼伤的双手。
秦周担忧地蹲在王殷夏身边，有些出神地盯着她的伤痕，双手开始不自觉地轻微抽搐起来，一从细密的绒毛开始在他的掌心缓慢地生长起来，带来一种诡异的痒意。
“多亏了你一直在吹哨子，我就是靠着这个才确定了方位的，我的运气真是不错，没有遇上无法摧毁的屏障——我们一开始失散了是因为掉入了不同的区域，我的收获很大，之后再交流吧，一会儿怕是要上工了。”
王殷夏笑着说道，她有些无所谓地甩甩手臂，并不为这些伤势困扰，但在看到秦周的神情时，她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秦周，你怎么了？”
秦周像是噩梦惊醒，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
王殷夏温声安抚：“别怕，顶楼办公室看似危险，实际上却并没有必然导致死亡的陷阱，不过我还是处理得潦草了一些，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我很抱歉，下一次绝不会拉下你的。”
其实王殷夏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在最后关头，她冒着巨大的风险放火烧书，竟然成功闯出了那个“老板图书馆”，还只受了这么点小伤，最后也是了疲倦之外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至于把秦周“丢下”……王殷夏倒不觉得这是大事，她已经初步相信秦周，那么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也为了维护两人的合作，多说几句软话也不算什么。
但出乎预料的是，秦周的反应竟然不小，他在听到道歉的一瞬间就涨红了脸，指了指旁边的宿舍又指了指自己，一脸的惭愧与歉意，在情绪激动之下，他手心里小绒毛竟悄无声息地消退了。
王殷夏现在对秦周的表情是越来越懂了，她立刻道：“没关系的，第一次夜晚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下次注意就好了，不要放在心上——昨晚之前我们并没有合作，甚至都没有好好沟通过，出现冲突的情况是很正常的，但接下来就不该是这样了，既然我们已经是同伴，那么就不能忽视任何有可能导致坏结果的分歧。”
甭管实际境况如何，话总要先说好，就算遇上事后翻脸也有凭证，王殷夏甚至还遗憾没有纸质凭证——虽然在这鬼地方要凭证屁用没有，但失忆并没有改变某个前社畜的本性。
秦周听得连连点头，丑陋的面庞上逐渐浮起笑容，王殷夏摸了摸他毛茸茸的短发：“好啦，我们先去吃饭吧，今天就好好休息。”
他们收集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多到王殷夏有了揭开谜底的底气，只差老员工和成功公司下层建筑的情报，接下来就可以验证她的名片，最后解决成功公司。
两人搀扶着站起身，回到六号宿舍，王殷夏并不打算贴身携带登山包，那样太显眼了，会直接暴露她在夜晚的收获，于是她拿出备用的外套和针线包，快速地缝合好暗袋，就这么穿到了身上。
此时的时间已经到了七点二十，小红的广播也结束了，王殷夏冷水洗脸打起精神，和秦周先后走出宿舍大门。
在门外的道路上，他们遇到了同样刚走出五号宿舍的洪娥和钱慧。
四人相见，秦周立刻低下脑袋，钱慧也忍不住移开视线，倒是王殷夏和洪娥面无异色，彼此友好而客气地互道早安。
洪娥快速地打量了一番王殷夏，未语先笑：“你们听到了吗，昨夜小红只检查了五个宿舍。”
王殷夏一愣，随后若有所思道：“看来周兰兰和王文彬的宿舍已经不算数了。”
钱慧打了个哆嗦，有些恐惧地看了一眼四号宿舍，洪娥则眨眨眼，轻轻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有哪个宿舍空着呢。”
王殷夏和洪娥对视，前者继续装傻，后者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突然上前一步，十分亲密地伸出手——
洪娥的动作太快了，王殷夏完全没反应过来，秦周也迟到一步，让她很顺利地挽起了王殷夏的手臂，同时也把一个小小的硬盒塞进了王殷夏的口袋。
“外敷伤药，不管是擦伤还是烧伤都能用。”洪娥侧眸望向王殷夏，温柔地按了按她手背上的擦伤，“小姊妹，在鬼蜮里受伤要很重视，因为再轻微的伤口都有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王殷夏：“……多谢您，您未免太客气了。”
洪娥垂眸：“这怎么算是客气呢，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14. 成功公司欢迎您十四
新的一天开始了，十二位员工准时上工，死人混在活人之中，再次重申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王殷夏撑在工位前，半死不活地踩缝纫机，熬夜的痛苦带来了巨大的延迟伤害，秦周则双目发直地拉着拉环，一副神飞天外的模样。
不过状态糟糕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人，没睡好的大有人在，放眼望去都是萎靡的打工人，唯有赵福安和洪娥精神饱满——前者是闯过两次鬼蜮的“老练”经验者，后者则是来历神秘的搞事能手，这两人简直是各自代表了一种风险，让这个鬼蜮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王殷夏如此这般感慨一番，随后强打起精神，开始观察起周兰兰和王文彬。
周兰兰的脖颈已经基本恢复，乍一看也有了人样，王文彬则状态下滑，他的皮肤铁青，瞳孔散开，已经完全没了活人的样子，连钱慧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不过周王二人的外表仍然维持着原样，两人的衣着也没有变化，唯有他们头顶的蓝色帽子格外醒目……样式普通的工装帽，藏蓝色，也许是涤纶面料？没有任何标志物或者装饰物。
这么想来老员工的制服也是一系列的藏蓝色，这种颜色并不罕见，在外套，尤其是男式外套上频繁出现。
王殷夏一边在心中对比着色彩，一边把视线挪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男人身上，他的名字是黄亮，据他说在学校里当保安，是最先跟着赵福安的人之一，而此时他的身上就披着一件藏蓝色的外套。
王殷夏正琢磨着，小明又令人不快地登场了，这位组织部部长大摇大摆地进入车间，阔步走到流水线旁，歪着脑袋清了清嗓子：“亲爱的同事们，能看到你们努力工作真是令人愉快，今天我们要进行一项大活动！我们要推选流水线小组长！”
流水线小组长？
众人都望向小明，不知道这个怪物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小明抬了抬下巴：“咱们成功公司作为世界一流大企业，最推崇合作精神，为了促进员工们的协作互助余自我督察，每个小组都需要有一位小组长，谁愿意自荐呀？没有人自荐我就随便点了！”
洪娥举手：“部长，小组长有什么职责吗？”
小明：“小组长要奋斗在第一线，管理好组员，为大家做表率，当然，干得好的小组长会得到领导的赏识！”
王殷夏听到这里，这才惊觉那个“领导”不在——要是那位不存在的领导站在这里，小明一定会对着虚空点头哈腰，绝不会把自己放在主角的位置上。
“小明——明部长，这……这个小组长要不要戴帽子？”
这一回问问题的人竟然是赵福安，他甚至还指了指周兰兰和王文彬，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是那个……他们两个戴的这种帽子。”
小明慢慢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赵福安，那黑洞一般的双眼让赵福安打了个哆嗦。
“啊，你是指‘勤奋员工’的荣誉吗？”半晌后，小明笑了，“这个和小组长无关哦，但所有的员工都想成为勤奋员工，你也不例外吧？”
赵福安咽了口口水：“这、这，我当然是个有理想的人，但我自认为还没有这份资历，我总得先做出一份成绩……”
这么说着，他还看向其他的人类，一边使眼色，一边自我剖白：“这可不算是违反这里的规则，既然我们当中一定要有人来当这什么‘小组长’，那还不如让我来，可别最后随便点人，点到了……他们两个……是吧？”
点到谁？
那点到谁都不能点到周兰兰和王文彬啊！
有这一层理由在，赵福安算是给自己这“不太符合手册”的行为找到了理由，随后他转过头，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道：“明部长，请让我来当这什么……这个小队长吧！”
小明欣慰极了：“真不错，还有人自荐吗？”
没有人说话，钱慧无助地四处张望，最后可怜兮兮地看向了洪娥，洪娥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望着王殷夏的方向，在所有人里，她只关注她的选择。
至于王殷夏……老王昏昏欲睡，呆滞地踩着踏板。
“好！那你就是流水线小组长了！”小明挥了挥手，郑重宣布道，“从现在开始，由你来管理你的小组，不管是评先评优还是推荐‘勤奋员工’，我们管理层都会第一时刻考虑你的意见。”
王殷夏踩踏板的动作一顿，她掀起眼帘，望向小明，而小明像是生怕“新员工们”不明状况，当即抛出了一个更大的炸弹。
“各位同事，我们公司的大竞聘就要开始了，请大家好好表现，为了引导人才，我们将投入更多的资源以鼓励员工发展，从今晚开始，我们每晚的礼堂会议都要评选出十位优秀员工，一位优秀新人——”
小明意味不明地微笑起来：“优秀新人的人选将由小组长推荐，在晚会上登台领奖，获得‘老员工’的荣誉。”
有人听懂了这番话中的含义，忍不住发出惊呼，有人仍然一头雾水，低声询问着身边的同伴，王殷夏虽然早有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所谓的举荐优秀新人就是逼迫人类残害同类，所有被举荐的人都要在晚上登台领帽，然后和王文彬一样，成为这个公司的“老员工”。
而且最后的决定权现在正击中在一个人类的手中，这将彻底打破人类循规蹈矩的现状……
也不知道现在的人类社会是什么样的，假如赵福安在成功公司里推荐了“优秀新人”、从而导致同类死亡，那他的行为算不算犯罪呢？在离开成功公司（假如他能活着出去）后，他会不会受到来自人类社会的惩罚？
王殷夏把目光挪到中年男子的脸上，此刻人们基本上都理解了小明的意思，陷入了惊慌与恐惧之中，赵福安的脸也扭曲了，他奋力地辩解：“大家不要怕！一定有别的办法，大家听我说……”
小明不知何时离开了，只剩下十个活人和两位老员工，赵福安这个新上任的队长则用着套话安抚起众人来，效果不佳，但聊胜于无。
“……只要遵循规矩，不会有人枉送性命的！我有一个完美的办法！”赵福安斩钉截铁地说，“什么‘推荐’，只要拒绝就好了，但我们不能让这里的规则再变化了，必须维持现状，由我来先立个规矩，吃午饭就好好吃午饭，我们一起去小食堂，不要再有人脱队了，擅自行动会带来灾难！”
王殷夏：……
赵福安不客气地盯着出格三人组：“个别同志总是我行我素，这样是会连累团队的，以前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如果再有人这样做，明晚……不，今晚我就推荐他！”
王殷夏：…………
王殷夏抬头望天，秦周无所谓地拉着他的小环，洪娥则露出了知错就改的柔和表情，于是赵福安单方面得到了他想要的胜利，顿时就昂首挺胸，重申起他那些繁复的规则来。
这家伙以前大概也是干这行的。
王殷夏听了一耳朵的工作细则，多多少少也猜到了赵福安的工作领域，不过更令她好奇的是……赵福安这个明显欺软怕硬且食古不化的人，怎么会有胆子去冒险自荐呢？
就算小明说过不会把“小组长”变成“老员工”，但假如“小组长”是另外一种怪物呢？什么都不知道的赵福安怎么敢去冒险？
而且赵福安进入角色的速度也太快了，他好像早就想过这一天，条条框框的细则是说都说不完，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管理生产的小组长，而是决定人类命运的指挥台。
难道是……
王殷夏的脑中快速地划过了几个念头，她扯了扯外套，确保被拆开的纸页正妥帖地藏在暗袋与夹层中。
难怪前面那些进来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出去，因为这个鬼蜮还藏着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所谓的“新人举荐”肯定是不容拒绝的，而且死去一人就必然导致另一个受害者的出现，因为宿舍中必须居住两人——这举荐看似是一天淘汰一个，实则一天涮下一对！
假如再加上人类的自相残杀和鬼怪的侵害，真正的遇难人数只会多不会少……
假如所有人都循规蹈矩，那必然会带来全军覆没的悲剧——王殷夏所在的人类小队只剩十人，可他们却还要挨过五天。
*
“没想到这个成功公司还挺危险的。”
午餐时间，所有人都乖乖地去了小食堂，洪娥端着饭盒坐到了王殷夏的身边，轻声道：“只是按照规矩行事，很快就会死得不明不白吧。”
王殷夏认真地吃着红烧狮子头，闻言瞅了瞅洪娥：“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在一开始就找错了可以合作的队友，秦周并不适合你。”洪娥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诱惑力，“你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伙伴，而不是一个引人注目的靶子。”
桌子对面的秦周动作一顿，洪娥立刻扫眼望去，秦周继续若无其事地进食，硬是没让她看出什么破绽。
但王殷夏却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异常，她和秦周接触过的时间更长，对秦周的小动作更加了解——虽然他们只认识了三天不到，但因为语言交流上的困难，王殷夏已经习惯了去观察秦周的动作。
“……小姊妹，你相信我吗？我们的新任小组长今晚肯定会选择秦周。”洪娥柔声道，她的声音中带着某种笃定的笑意，“等到他死了，你今晚又要怎么过呢？继续靠着你的‘庇护所’逃过一劫吗？”
王殷夏猛地转过头：“你说什么？‘庇护所’？”
15. 成功公司欢迎您十五
“在这个鬼蜮世界中，有一种人是‘庇护者’。”
洪娥望着王殷夏的双眼：“庇护者们拥有根植于灵魂的‘庇护所’，或者说，‘紫府’、‘小世界’、‘领域’、‘道场’、‘方舟’、‘须弥芥子’、‘失乐园’、‘空间’……不同的人会用不同的词语形容它，但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王殷夏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幸福小区就是这么一个“庇护所”，这是她在失去过往后所拥有的一切——但洪娥为什么要告诉她？洪娥又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一切？
王殷夏：“真是神奇，所以你想说什么。”
洪娥笑了：“你知道我经历了多少个鬼蜮吗？而在这么多鬼蜮里我又遇到了多少位庇护者？”
王殷夏眉心一跳。
“八十九个鬼蜮，三个人。”洪娥嘴角一翘，“哦，这三个人里还包括你，小姊妹。”
王殷夏：“……”
“你看，你是多么的稀有珍贵，所以我很渴望能得到你的信任和友谊，不过像你这样的庇护者大多都直觉敏锐，而我也不是一个擅长隐瞒的人，我过于直白的欲求已经引起了你的反感，所以我得想你坦白与赔罪。”
洪娥叹了口气，诚恳地道：“我真的很抱歉，我之前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接近你，我对你只有所求，而没有恶意。”
“像你这样的”……？什么是像我这样的？假如洪娥在此之前只见过两个庇护者，她又从哪里得到的规律？
王殷夏心念急转，面上只温和地婉拒：“但是你仍然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而这对我是没什么好处的。”
洪娥摇摇头：“请不要证这么说，这应该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以此来分享你的‘庇护所’——我是一个游荡者，我已经沦陷在鬼蜮世界里三年了，从一个鬼蜮流浪到另一个鬼蜮，所以我想要找到一个可以驻足的地方。”
王殷夏心中一动，确实，幸福家园虽然会开门，但她可以一直留在小区里哪都不去，她的小区不会逼迫她离开，假如洪娥所说的都是真的……
王殷夏：“照你这么说，你是怎么鉴别出我的？”
洪娥狡黠一笑：“辨认庇护者的方法不便透露，至于我为什么会怀疑你是个新人……小姊妹，你真的很聪明，几乎完美地隐藏了你的失忆，但套话的技巧还要多练习哦。”
王殷夏：……
王殷夏：“我明白了，那请问你为什么要偷袭秦周？”
洪娥：“你应该也猜到了吧，秦周也是游荡者，击杀他，我就有办法得到他的力量来源，那能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在诉说这一切的时候，洪娥的态度都十分平淡，对于猎杀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人，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或者道德约束。
王殷夏皱眉：“你已经因为同样的原因杀了很多人？”
洪娥一愣，随即笑了：“原来你在介意这个……唉，我已经习惯了游荡者之间的相互残杀，差点忘了你还是个‘新生儿’，还保留着旧时代的印记。”
她轻描淡写地道：“道德底线总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鬼蜮世界和和平世界完全不一样，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弱肉强食才是真正合乎道德的举措，也只有新人才会有束手束脚的心理障碍。”
障碍……符合过往要求的道德底线，在这个鬼蜮世界里果然会成为障碍吗？
王殷夏心底一沉，仍然坚持：“不论如何，我不希望和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合作。”
洪娥垂下眼眸：“你说的对，‘底线’是很好的评判标准，我也赞成，我的底线里是包括契约精神的，所以你大可放心，虽然我有所求，但绝不会伤害你，反而要尽全力保护你——‘庇护所’根植于‘庇护者’的灵魂，假如你死去，那我就将永远失去进入你的‘庇护所’的机会。”
她强调：“同样的，假如我想要进入你的‘庇护所’，那么我就必须要得到你的允许，我不能欺骗你，也不能用武力胁迫你，我只能通过对你有益的行动来得到你的认可。”
王殷夏：……
王殷夏：“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游荡者’是怎么产生的？”
洪娥沉默半晌，才幽幽道：“那些惨死在鬼蜮里的人类，当心中有着极强信念的时候，他们就会‘复生’为游荡者，以生前的躯体继续存活，靠着这第二条性命苟延残喘——但游荡者还是会死的，这一次死了就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王殷夏猛地抬起头，盯着洪娥的双眼，洪娥则朝她微笑：“是的，我已经死去三年了。”
*
下午的工作开始，王殷夏心神不宁地坐在工位上，满脑子都是洪娥带给她的震撼消息。
按照洪娥的说法，这个世界分为两部分，正常人的世界，以及无数个鬼蜮所组成的世界，正常人会被拽入鬼蜮中，但也能靠着各种方法脱身，而在那些不幸死在鬼蜮里的受害者中，极少的一部分人会重生为“游荡者”。
作为代价，这些游荡者就彻底成为了地狱冤魂，他们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只能永远在鬼蜮之中打转，永无宁日。
也因此，洪娥才渴求着“庇护所”，她无法回到现实世界，又无比厌恶无尽的鬼蜮，所以才那么想要找到一个安歇的地方。
那么秦周……秦周的未来，也将是一样的。
拉着拉环的少年像是察觉到了王殷夏的注视，他转过头看着她，朝她笑了笑，随后又微微摇了摇头——秦周听到了，他还试图让王殷夏不要担心。
洪娥不知道的是，秦周的听力极其敏锐，她们在中饭时的低声讨论早就被他听了个全，王殷夏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没有和秦周通气。
王殷夏经过初步判断，认为洪娥的说法并不是完全真实的，或者说有一部分隐瞒，这很正常，她们只是陌生人，而且洪娥还是个不屑掩饰的狩猎者，若是转换立场，按照洪娥的思路走，她绝不会满足于“加入”一个无法掌控庇护所，她绝对会去尝试着“夺取”。
至于洪娥要用怎样的手段来掠夺她的幸福家园……一个经验老辣的游荡者，不会没有隐藏的底牌，而王殷夏绝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去赌这个可能性。
但不论如何，洪娥的一句话说对了，秦周是今晚最危险的人。
下午的休息时间到了，人们终于能从工位中离开，四处转转歇口气，但其他流水线仍然轰鸣运作，没有任何一个老员工离开岗位，包括周兰兰和王文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老员工真是爱岗敬业。
四个男人凑在一起分享着一支香烟，把二手烟的臭味弄得到处都是；四个女人则相互鼓励安慰，开始说起现实世界里的事情。
王殷夏没有什么可讲的，就一边转圈一边偷听，倒是洪娥十分老练，同样是和现实世界脱节的人，她就是能无缝融入人群，还聊成了话题主导者……
王殷夏心中佩服，难怪洪娥能看出她的破绽，这个家伙在语言的艺术上很有造诣。
和坐够了的王殷夏不同，秦周一直站着拉环，现在终于能就地坐下，一脸茫然地走着神，似乎对今晚的挑战没有任何担忧。
王殷夏经过他的时候，快速而轻巧地拍了几下他的后背。
短暂的休息结束，上工继续，直到下午的工作时间结束，老员工们流水一样涌出车间，向大食堂而去，新员工则稀稀拉拉地拐回了小食堂。
今晚的晚饭是家常美味干锅花菜与炒肉片，但几乎没有人在专心吃饭，晚上的礼堂会议就要开始，“举荐新人”的死亡威胁近在眼前，再好吃的东西都失去了吸引人的力量。
秦周是吃得最认真的人之一，一副吃完断头饭好上路的认命样，王殷夏看得好笑，她克制着没有和秦周眼神交流，低头把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晚饭结束，人类队伍磨磨蹭蹭地进入了大礼堂，这一回所有人都坐在一起，王殷夏也随大流地坐在了洪娥身边。
老员工们陆续入场，周兰兰和王文彬也加入了生者的行列，小红已经在台子上试音了，小明则晃到了新员工的位置之前，他很是气派地昂首挺胸，朝着赵福安抬抬下巴：“流水线小组长，你们今晚举荐哪个新员工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对准了所谓的小组长，赵福安冷汗直流，颤抖着道：“那个、我们这批人都没什么成绩，这种荣誉还是先给老员工吧……”
小明大大摇头：“这可不行，这个奖项就是要颁发给新员工的，越是没有成绩就越是要上台，这样才能起到激励的效果。”
他这么说完，又咧嘴一笑：“啊，要是小组长你舍不得奖励，那可以你自己上台。”
赵福安赶紧道：“不不不，我没这个资格！我推荐——我推荐——”
他一咬牙：“我推荐秦周！”
不出所料的答案，小明那黑眼睛慢慢睁大，但随后他竟然摇头拒绝：“秦周是谁？又没有这个人。”
赵福安吓得面色煞白，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位置上只坐着八个人，独独少了秦周。
赵福安失声：“秦周呢？！温强力，秦周刚才不是坐在你旁边吗，他人呢？”
那个叫温强力的男人也开始发抖：“我不知道……我……他刚才东西掉了去捡东西……就，没回来……”
几人哗然，也不敢离开座位，就四处探头寻找秦周的身影，可不知何时，这个面色丑陋但存在感低微的少年已经偷偷溜走了。
洪娥猛地转头看向王殷夏，而王殷夏则回给她一个温和的微笑。
16. 成功公司欢迎您十六
大礼堂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新员工的举荐，赵福安直愣愣地站在小明面前，好像终于意识到了大难临头，他颤抖着嘴唇，转身看着他的同类们：“……有没有人，自荐的……啊？”
没有人回答。
赵福安又看向小明：“周兰兰和王文彬……可不可以？”
小明笑了：“哎呀，这两位同事都已经得到荣誉鼓励了，怎么能再得一次呢，还是要先照顾什么都没有的新同事嘛——尤其是拖了生产进度的。”
生产进度……拖后腿……
赵福安绝望了，在这片绝望中，他又隐约升起一个念头，鬼使神差的，他回应了鬼怪的引导：“明部长，你有没有我们今天的工作业绩之类的……”
小明就等着这句话呢！他兴高采烈地翻开随身的册子，清了清嗓子：“当然有啊，综合了你们的做工次数和操作难度呢，是很公平的，我从上往下报：王殷夏，536；周兰兰，310；王文彬，310；洪娥，302……赵福安，136；温强力，125。”
十一个数字，唯独没有秦周。
王殷夏在短暂的惊讶后迅速了然，洪娥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温强力的脸变得惨白，赵福安在小明报完名单后迫不及待地道：“那就最后一位吧！就、就鼓励温强力吧！”
温强力瘫软在位置上，颤声道：“不不、表彰应该表彰排名最前的！我不行，我最后，我——”
小明抓住了温强力的肩膀，眯起黑黢黢的眼睛，露出一个微笑：“小温啊，我们公司可是有着独特的企业文化，我们在新人之中只表彰后进生，这样才是最好的鞭策和鼓励嘛。”
*
空旷的楼梯间里一片死寂，一道黑色的身影快速掠过，无声落地，直奔楼梯下的车间厂区。
秦周摸出了口袋里的纸片，仔细地瞅了瞅上面的线条和笔记，随后顺着楼梯快速下行，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姐姐的推断是完全正确的，他在这个地方就相当于“隐形人”。
早在王殷夏和秦周合作探路时，他们就约好了可以通用在触碰和哨声中的简讯，而在今天下午休息时，王殷夏给了秦周一个三短的讯号——
三长是没有问题、听我/你指挥；两长是暂停、稍后与观察；两短是未知危险；三短是退后、逃跑、躲避。
秦周当即了然，在进入大礼堂后伺机离开，他的速度很快，反应迟钝的温强力根本就看不住他，眨眼间便让他从排椅的缝隙里溜走。
秦周甚至没有在大礼堂中停留，他逆着老员工的人潮离开了礼堂，没有片刻迟疑，径直就朝车间的下方走去，那是他在第一夜探索过的区域，而现在他要第二次前往——带着姐姐给他的任务。
和第一晚夜探时的情景一样，成功公司的下层灯火通明，遍布机器的车间轰隆作响，无数如梦似幻的流水线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动运转。
秦周在下了一层后便不再往下，而是从楼梯口向内侧探索，他仔细地观察每一台机器，尤其是那些自动运行的拉杆、吊环、踏板……每一条流水线都有十二个位置，和他们这些“新员工”的配置一样。
秦周在这个地方浪费了足足五十分钟，但仍旧一无所获，他感到些许失落，但并不十分沮丧，因为这种情况姐姐也曾和他分析过——
王殷夏找机会塞给秦周的纸条并没有记录太多东西，但她在今日早晨时就把自己的几种推断和结论分享给了秦周，比如“老员工”并不是异变的终点，正常的人类在变成老员工之后，还会再转变为另一种事物。
时间差不多了，秦周在大车间中仍然没有任何发现，本以为要无功而返，一条流水线却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串梦幻粉红的大型机器，它没有被开动，安静地停在最内侧的墙壁旁，但它最内侧的一端拉杆却在规律地上下升降，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人，正站在那里操作着它。
秦周后背一寒，却知道自己找到了目标。
*
秦周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了吧？
大礼堂中，王殷夏靠在椅背上，默数着场内的老员工人数，这里乌泱泱的一群人像是蚂蚁一样密集，但因为坐得整齐，靠着清点座位，倒也不难计数。
老员工总共有三千六百零十一人，这个数字再加一就是十二的倍数，也就是说……3611=300X12+11。
缺少的那一个，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了老员工之后的“终极异变体”吧？
早在小红带着十二个人去宿舍时，她就说过“只要好好学习，你们很快就能晋入第二、第三厂区”，在听到这句话后，王殷夏便有了一个升级制度的猜测。
而在看到照片墙和成功书堆、以及亲眼见到周兰兰和王文彬的变化后，王殷夏完善了这个假设——
人类变成老员工并不是结束，老员工还会进一步变异为更加扭曲的东西，而就是这种事物（姑且称之为“终极变异体”），维持了那所谓的“第二、第三厂区”的运行。
也许这些老员工变成了和“老板”一样的看不见的个体，也许这些老员工和机器融为一体，但不论如何，这种异变都是存在的，而它们很可能将陷入永恒的工作中，不得解脱……
至于王殷夏为什么会在意“老员工”中缺少的一人，进而猜测这个人进入了第二、第三厂区，那就是源自她曾在食堂里做过的实验之一——王殷夏掀了一个老员工的饭盘。
一开始她丢弃这些“食物”只是为了验证浪费食物会不会遭到惩罚，直到后来发现周兰兰吐出脏器血污，以及王文彬艰难进食时，才产生了一个新的猜测。
周兰兰吐出来的这些东西，正巧和老员工的伙食一样，这吞吞吐吐的……是否是因为，只有进食脏器与血污，老员工才能维持住“人”的形态？
当然，这个猜测只是猜测，至今存疑，需要秦周的再探再报，假如下层车间中多出了一个单独的变异，那么这个猜测才大概率成立。
王殷夏的脑子有些乱糟糟的，这并不是因为她对成功公司的推测，而是此刻大礼堂内的混乱，温强力已经被小明抓到了高台上，就像是王文彬一样，他在小明的面前毫无战斗力，甚至连反抗的意识都溃散了。
身为主持人的小红正兴奋地微笑着，她身旁是十一个人排排站好，等待领奖——十个老员工，一个新员工。
老员工还是那副木偶般的呆滞模样，新员工则哭得涕泗横流、尿水失禁，他已经被近在咫尺的死亡彻底击溃，那张苍白的脸上扭曲出一个极致的、悲哀恐惧的神情，任何一个还保存着同理心的人类，都会为这临死的苦痛折磨而感同身受。
王殷夏垂下眼眸，不忍再看，她身边的洪娥仍旧无动于衷，丝毫不受影响，连眼神都平静无波——也许这才是一个真正的鬼蜮游荡者吧，和赵福安那种水货中的水货完全不同。
在激昂的背景音乐中，老员工们拿到了小红亲手颁发的锦旗，锦旗上字迹模糊，看不清写的什么东西，在发完十面锦旗后，小红和小明一同站到了温强力的身边。
这一回颁发蓝色帽子的是小红。
身着女性工服的人偶，一点点张开嘴，把手腕塞进喉咙，从自己蠕动的喉管里取出鸭舌帽，慢慢地扣到了温强力的头顶——
温强力那不断攀升的恐惧，到此为止。
十一个老员工得到了嘉奖，小红小明歌颂着成功，整个大礼堂陷入了掌声的海洋，成功操跳起来了，昂扬的号子喊起来了，无数条手臂挥舞起来了，所有人都在高呼着成功，成功的海洋裹挟着九名残存的人类，推搡着他们接受授勋而归的第十人。
温强力回到了人类的席位上，紧挨着周兰兰和王文彬坐下。
*
晚上的会议结束，人们晃晃悠悠地往宿舍走去，黄亮惶恐不安地四处张望，突然出手就像逮住王殷夏——王殷夏轻巧地一让，躲过了他：“什么事？”
黄亮焦灼地道：“今晚我们都是单人，必须要住在一起，否则我们都要死的！”
王殷夏正想说些什么，黄亮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原来秦周早已等候在宿舍区的门口，此刻正一脸平静地望着他们。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还活着……”黄亮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一旁的赵福安更是陷入了茫然的怔愣之中，唯有洪娥若有所思，再次把视线投向王殷夏。
王殷夏走到秦周身边，黄亮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呼，他四下张望，人们生怕自己的舍友被夺走，很快便各自回宿舍锁了门，钱慧也赶紧把洪娥拉走，宿舍外的空地上就只剩下黄亮，他害怕得瑟瑟发抖，却无人可以求助，只能望着还站在外面的王殷夏和秦周。
王殷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黄亮道：“今晚我们不会和你住在一起，但我有办法救可以帮你，而我需要一样东西。”
黄亮想到了王殷夏的幸存，立刻相信了五分，赶紧追问：“你要什么？”
王殷夏：“你的外套。”
17. 成功公司欢迎您十七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成功的大路，要从早晨走起……】
在小红激昂的广播声中，新的一天开始了，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起床，又在寝室门口会和，令人惊讶的是，黄亮竟然还活着，虽然他看起来形容枯槁，但确实完好无缺。
昨晚他没有被杀掉吗？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岌岌可危和平衡已经被打破，那所谓的、根据守则规定的秩序在昨夜的变故中荡然无存。
再也没有什么安全之道，什么“只要根据规则就能活命”的默认法则已经不适用了，他们这群人很不幸地正中了手册上的《例外情况篇》——虽然手册总结了千百处鬼蜮的规律，但鬼蜮无穷无尽，总有那些特别凶险、特别离奇的地方，至今不在记录。
比如说，当一个鬼蜮只收人不出人时，外界是不可能得到它的消息的，至多回收它吐出的尸骸，而假如这个鬼蜮连尸骨都不外吐，那就只能造成一起又一起的失踪案。
鬼蜮降临之后，这个世界上又多了多少起失踪案啊！？
曾江胜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他怀疑自己走不出这个地方了，他早就把手册背得滚瓜烂熟，对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一清二楚，他当然也背熟了手册中的例外区，可那几乎是一片空白！它无法提供任何有效信息，除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向专业人士寻求帮助”——
“专业人士”有什么用！连他的室友，所谓的、连续走过两次鬼蜮的赵福安都束手无策！他们这些第一次进来的人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吗！
不仅是曾江胜这么想，几乎所有人都有着这样的念头，这份恐慌在人们见到三个老员工时达到顶峰。
早餐桌上只剩下九个人类，直到工厂开工时才凑齐十二个人，温强力出现了，就在它昨天的工位上坐下，一板一眼地操作起机器，就和另外两位死者一模一样。
曾江胜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看向那边，低头管自己拉拉杆，直到他听到身边的赵福安愤怒地问道：“秦周呢？秦周怎么不在！”
曾江胜下意识望向王殷夏的位置，果然没在她身旁找到第二个人
怎么会，秦周真的不在？那他不是死定了吗？就算他逃过晚上的礼堂，等到小明巡查的时候他也会被抓住的啊！连死人都躲不过工作！
“这个家伙就是害群之马！他逃过昨晚害死小温还不够，今天还要连累我们，喂，王殷夏，你怎么说？”
赵福安愤怒极了，进而迁怒起王殷夏，他打心眼里认为这些灾难都和秦周分不开关系，谁能想到他今天竟然故技重施？！
王殷夏低眉顺眼：“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动作很快。”
赵福安大失所望，却也没有再追究，毕竟昨晚时温强力也是这样，可见秦周果然是捞偏门的，有些功夫傍身。
不论怎么愤怒，赵福安都没有办法离开工位去捉人，一想到今晚的排名，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赶工，不过他可是小组长，就算排名不理想，他应该也可以……不报自己的名字。
有了昨晚的判定，今天就没有人敢再划水了，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做着无意义的工作，而且为了不被别人赶上，只能去加倍努力。
人们在干了约一小时后，小明开始在车间徘徊，像是监工一样盯着所有人，某位不存在的老板早就不翼而飞，现在是他明主管的天下。
见到小明走来，流水线上的人类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唯有赵福安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愤恨地抗议道：“明部长！秦周旷工！快让他过来吧!”
小明停住了脚步，直勾勾地望着赵福安，好像听到了什么他不能理解的问题，半晌后，他笑道：“你在说什么啊小组长？我们名单里没有秦周，他还不是我们的员工啊。”
*
上午的工做完了，又到了并不令人愉快的午饭时间，秦周再次现身，面对赵福安的质问，他充耳不闻，只顾埋头吃饭。
面对这样的秦周，赵福安怒火中烧，但他又拿秦周没办法，他在武力上没有信心，团队又没有人肯听从他的指派出头，秦周还不会说话，完全无法沟通。
赵福安甚至想召唤小明小红来解决害群之马——假如它们愿意听从一个小组长的指派的话。
秦周吃完饭后迅速脚底抹油再次跑路，谁都不搭理，王殷夏则埋头在她的葱油鲳鱼上，吃得非常仔细，试图挑出一套完整的鱼骨。
洪娥饶有兴致地看了一场大戏，最后赵福安愤恨离开，一群人紧随其后，虽然昨晚是按照工作业绩排名的，但大家都不傻，都看出最后的拍板权力在赵福安的手中，虽然不敢和古怪的秦周对上，但紧跟着老大总是没错的。
很快，小食堂里只剩下认真吃鱼的王殷夏，洪娥慢悠悠地在她身旁坐下：“小姊妹，能力用得太频繁可是会透支精力和意识力量的，要慎重啊。”
王殷夏喝了一口汤，这才道：“我没有使用什么能力。”
洪娥当然不相信，她没有反驳，只微笑道：“虽然只是个‘新生儿’，但你真的很有天赋……在第一夜，你就靠着你的‘庇护所’躲过了夜晚的查寝；在第二夜，你和秦周一同上顶楼探索，又靠着能力逃过一劫；昨天晚上，你把黄亮和秦周藏进了你的‘庇护所’；至于今早，你又藏了秦周……我说得对不对？”
王殷夏：……
王殷夏放下汤勺：“假如你这么认为，那我也无话可说。”
洪娥露出胜券在握的神情：“其实今早你完全可以不藏匿秦周的，你该放他出来做工，他做的分数都会记在你的名下，就和昨晚的排名一样——当你藏匿秦周之后，他的业绩就归属于你了。”
秦周的业绩确实归属在王殷夏的名下，这是昨夜小明汇报时就暴露出的事实，王殷夏的分数遥遥领先，几乎是第二位的两倍，这就是她本人分数与秦周分数之和的结果。
“真奇怪，昨晚你怎么不害怕被推荐上台领奖呢？你可是第一名。”洪娥这么说着，又笑了，“你不会想着还靠你那特殊的力量吧？再强大的人也无法凭空干涉鬼蜮之内的规则，人类的力量必然是有极限的，还是说你有侥幸心理？你根本没料到这个意外？你期待着别的助力？”
王殷夏讨厌这样的质问：“我从不期待被拯救。”
洪娥低笑：“我想也是。”
王殷夏放下筷子：“我要走了，比起担心我，你还是关注自己吧。”
洪娥见状，立刻放柔了语气：“小姊妹，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与你做个公平的交易——你向我公开你的‘庇护所’，我可以保护你，教导你在鬼蜮中生存的一切知识和技巧。”
王殷夏的动作一顿，在沉默了半晌后，她朝洪娥摇了摇头：“抱歉，我拒绝，我从来都没有主动使用过你口中所说的‘庇护所’，我也没有将人隐匿的能力，你猜错了。”
洪娥不置可否，只垂了垂眼眸：“是么……唉，看来我们暂时没有这份缘分，但我的承诺永远有效，你随时可以向我求助。”
*
下午的工作结束了，机械运动了一整天的人们疲惫地前往小食堂，王殷夏从位置上站起身，原地跳了跳，只觉得双脚僵硬，不像是自己的。
流水线作业可真是一种折磨。
王殷夏落在最后一个，慢吞吞地走出车间，她转头看了看车间墙壁上的钟表，17:46。
今晚是第四个晚上，而按照那本老《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的安排来看，后天就是最重要的竞聘了，而那也是王殷夏决定要结束这个“成功公司”的时候。
王殷夏又想起午饭时的聊天。
洪娥的推断看似有道理，实则全部错误，她确实有着神秘莫测的“幸福家园”，但这个小区并不能收纳活人——是的，不行，在鬼蜮进行时的情况下连她自己都无法进入小区，更别提收纳秦周或者黄亮了。
那么幸福家园能够收纳什么呢？
王殷夏想，答案就在她的名片上，名片上求租租户的名字是“成功公司”，也就是说幸福家园可以为成功公司准备一套商品房，她的幸福家园可以——收纳鬼蜮。
不能救济活人，仅能收纳鬼蜮，王殷夏只可能成为鬼蜮的克星，而绝不可能是人类的救星。
当然，在此之前，她得保证自己别死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的运气也是够好的，一进入鬼蜮就遇上了成功公司这么个需要自我介绍的大型“企业”，还遇上了秦周这位沉默的意外。
人类去小食堂，老员工们则乌泱泱地灌入了大食堂，一切都和昨日一般无二，王殷夏在老位置上坐下，在座椅下掏了掏，果然摸到了一张纸片，她悄无声息地扣在手心，等到晚饭结束，尤其是洪娥不注意的时候，才展开阅读：
【第二车间自动运行岗位增加十个，下五层与下一层无区别】
在今天，秦周仔细观察了第一车间层下共六层楼，发现第二车间的岗位增加了十个，也就是说昨天被表彰的十个老员工很可能都进入了第二车间内，从此变异成了和“老板”一样的透明人，或者和机器融为一体，或者成为她假设中的“终极变异体”……但还需要验证今晚大礼堂内的人数。
王殷夏撕碎了纸片，洒进背包里，随大流进入了大礼堂。
18. 成功公司欢迎您十八
大礼堂中，成功公司的会议再次开始，王殷夏在洪娥身旁落座，得到了她似嗔似笑的一个眼神，像是在询问她怎么还愿意坐在她的身边。
王殷夏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便不再有其他任何回应，转头打量起礼堂内的景象。
人数变化……老员工的人数果然少了十个，最前排又空出了一排位置。
和昨晚一样，秦周逃过了这场晚会，八个人类坐成两排，陷在茫茫的老员工之中，也不知道是见得多了还是怎样，王殷夏竟然觉得这些老员工也不再令人难以忍受。
小红已经在主席台上调试话筒了，小明又腆着肚子出现在人类队伍的前方，显然明主管的身边没有领导，所以他才这样气派。
小明对着人类点了点下巴：“今天举荐哪一位新人？哦，也许我们的小组长还没有想好，没关系，让我们先来看看排名表吧。”
有这样的主管怎么不算是一种暖心呢，只见小明翻开了随身携带的本子，慢悠悠地汇报起今日的业绩排名，这一回的业绩顺序进行了一个巨大的变动，洪娥遥遥领先，三个老员工以相同的分数并列第二，王殷夏紧随其后……垫底的几名相差很小，排在最后的竟然是昨天成绩还不错的黄亮。
王殷夏一愣，在看到黄亮时又了然——因为黄亮的状态太差了。
昨天夜里，为了让黄亮不被小红查寝，王殷夏只能用了一个她亲身验证并成功的方法，她请秦周带着黄亮上了成功公司的楼梯，没有去顶楼，只是徘徊在寝室的上一层，确保黄亮既不会遇上查寝，也不会碰见顶楼的危险，算是卡了一个成功公司的bug。
当然，这所谓的卡bug也只是相对而言，因为王殷夏和秦周都不能保证这层楼就绝对安全，只是相比起必定会遭遇危险的单人寝室，楼层的安全性要高一些。
因为种种原因，昨夜里黄亮承担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尤其是秦周在带他上去之后又离开，只留下他独自一人对抗黑暗。
黄亮不仅整夜没睡，还时刻担惊受怕，元气大伤，以至于他在今日的工作状态非常糟糕，在单调机械的体力活上自然比不过其他人。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黄亮几近崩溃，没有什么是比得到希望后再失去更残忍的事情了，他躲过了昨夜的陷阱，却逃不脱今晚的死局。
鬼蜮更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生魂，小明裂开嘴，看向赵福安，期待着一个名字。
赵福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小亮啊，你可别怪我，规矩是早就定好的，为了让大家都活下来，我只能这么做，我——”
“等一下！”黄亮像是被赵福安的话点醒了，他奋力挣扎起来，如同一个即将溺水而死的人，不折手段地抓住身边的一切东西，“王殷夏、王殷夏！——昨天我能活下来，是王殷夏让秦周带走了我！他们很奇怪啊，他们才是我们当中真正的危险吧！秦周逃了，应该让王殷夏去啊！”
赵福安愣住了：“什么？昨晚是他们救了你？”
王殷夏掀起眼帘，定定地望着黄亮，而后者早已混淆了逻辑和理智：“是、是！他们两个勾结在一起，他们和这个鬼地方是一伙的！她还跟我要衣服，肯定是诅咒我了……对，就是因为你们，我今天做工才这么慢……就是因为你们！”
洪娥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王殷夏则轻轻地叹了口气。
赵福安转过头：“喂，王殷夏，他说的对不对。”
王殷夏：“不管他说得对不对，你都想报我的名字吧？”
赵福安一板脸，色厉内荏地道：“怎么会呢，这都是误会，我是很公平的，你也可以解释啊！”
王殷夏眨了眨眼睛，开口就是胡说：“我是被胁迫的，我无法违抗秦周的决定，但也许是因为我一开始的帮助，他还记我一个人情。”
“这几天来我一直在劝秦周不要乱来，多考虑一下大家，昨晚我还求他去救黄亮就是证明，我从一开始就只想尽己所能地帮助别人，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活着离开，我是不会害大家的。”
这倒是实话，赵福安便有些犹豫了：“可是你昨天……”
黄亮凄厉地喊道：“都是鬼话连篇！其实秦周在听你的命令！”
王殷夏当即反问：“我有什么本事让他听我的命令？”
是啊，不过是刚认识的人，哪里谈得上命令不命令的呢？
王殷夏又看向赵福安：“赵先生，黄先生也说了是秦周带着他跑的，那不正说明了秦周可以在晚上作出改变鬼蜮规则的行动吗？秦周很厉害，不过是顾念人情才肯听我说话，假如我死了，那我也不知道落单的秦周今晚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赵福安哑口无言，他虽然从心底同情黄亮，但王殷夏说得很对啊！如果不选黄亮而选了王殷夏，那谁知道秦周今晚会不会发疯呢？这捞偏门的家伙又能逃过礼堂晚会，还能帮着王殷夏和黄亮躲过晚上的危机，可见他是有点本事傍身的。
这么想着，赵福安竟然进一步害怕起来，他想到了他对待秦周时的恶劣态度——秦周这么个丑陋的怪物，到时候会不会杀了他？
“……秦周还在宿舍里等着小姊妹呢。”
洪娥又开始拨弄她的发夹了，只听她幽幽地道：“赵大哥，别怪我说话难听，要是让黄亮回去，他也活不过今晚的。”
假如推荐黄亮，那么今晚只会死他一个人；但要是推荐王殷夏，那就是死两个、甚至三个，谁知道秦周会不会杀了黄亮，再去抢一个室友？在鬼蜮里杀人可是没有惩罚的！
在短暂的犹豫后，赵福安下了决心，他重重地喘了口粗气：“规矩是早就定好的，说好了要按工作业绩就按业绩来排，明部长，我们推荐黄亮。”
黄亮破口大骂，他骂赵福安，骂王殷夏，骂秦周，骂洪娥，而他的激动和痛苦在小明碰到他的那一瞬间消失。
黄亮被拖到了主席台上。
又是一场与昨晚如出一辙的颁奖典礼，黄亮变成了老员工，它蹒跚着回到人类的席位，晃晃荡荡地走过王殷夏的身边，用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与她对视。
王殷夏轻轻地叹了口气。
洪娥听到叹息，便柔声问：“小姊妹，你不恨他吗？”
王殷夏：“我为什么要恨？”
洪娥的微笑里带上了某种刻薄的意味：“他可是恩将仇报呢。”
王殷夏：“是我决定给他提供帮助的，而在我这么做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恨是很需要能量的感情，王殷夏不认为黄亮值得她去恨，帮助黄亮只是她的大计划中遇到的一个小选择，她完成了这个选择，满足了自己的道德认知，于是这一切就结束了。
王殷夏的决断中向来包含投机的成分，但这一切的基础永远是她本人的意志与准则，她也许会作出冒险的决策，但她绝不会轻视后果而去冒险。
当然，这件事中还有蓝色外套的交易，但王殷夏完全可以等到黄亮死后再去翻找他的遗物，她只是不想这么做，所以选择顺手捎带他一把——她本来就是想通过交易把外套拿到手的，而这一点并不会因为黄亮的死活而改变。
但不管王殷夏是怎么想的，她的决断和思量，都没有必要告诉洪娥。
短暂的对话就此结束，两个女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沉默地望着主席台。
很快，嘉奖结束，小红又开始了全员成功操，但这一回的成功操持续时间并不长，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也就在王殷夏感到奇怪时，小红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公告：
“各位新老员工，咱们公司即将展开大型竞聘活动‘老板竟在我身边’，想要真正成功吗？想要得到世界第一大公司吗？参与竞聘，一切皆有可能！请大家早做准备，真正的竞聘明晚开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
晚会结束，新老员工回到了各自的宿舍，王殷夏闪身进入寝室，看到秦周的那一瞬间反手锁住了门：“秦周，时间安排有变，我们的计划也要做出变更了，我怀疑这个变化是因为我们的行为所导致的。”
秦周正蹲在木板床边奋笔疾书，他的手边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叠纸张，上面绘着他今天的探索结果。
王殷夏在秦周身旁的床板上坐下，翻阅起他这一天的成果，其中包括二十四种流水线的操作岗位和绘图，下层车间布局，流水线随机的组合方式，老员工的制服细节……东西太多，王殷夏看了十来分钟，这才收拢纸张。
秦周推给她一张草稿纸：【发生什么了】
“日程安排变动了，今晚的会议上小红宣布了明晚竞聘。”王殷夏脱下外套，从夹层中找到目录页，“按照目录上的时间排列，员工竞聘应该在最后一天发生，可是它们要把这东西提前了，而且这场展开竞聘还有主题——‘老板竟在我身边’。”
秦周认真地倾听，慢慢点头，大大的眼中是大大的疑惑。
王殷夏：“这两天来我一直觉得奇怪，小红和小明的身边都不再有那个所谓的‘老板’，他们表现得都十分自主。”
秦周很配合地在纸上画了个【？】
王殷夏：“我怀疑‘老板’已经不见了，或者说，小红和小明已经没有了再扮演下属的必要，而且这次竞聘的主题也像是某种暗示——‘老板’就在我身边。”
秦周皱眉：【会有人变成老板？】
王殷夏放下目录页：“我在想，按照我们做过的事情来算，我是不是有可能会成为这个‘老板’呢？”
秦周一愣，随后他立刻跳起去摸王殷夏的手臂，在确定了她身上还有正常人的触感和温度时才松了口气。
王殷夏笑了：“别担心，这只是我的猜测，我现在还是百分之两百的新员工，而就算我的猜测是对的，要变成‘老板’大概率还需要我本人的赞同……就像是王文彬变成老员工那样。”
秦周若有所思地点头。
“从我们探索办公室算起，我打开了领导办公室的密码锁，拿到了这本最重要的书，还掉进了照片墙，烧毁了从前所有的《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
王殷夏伴着手指一个个数着，最后重新拿起笔：“让我们再来做一个推测吧，假设我现在的身份是‘老板候选人’兼‘新员工’，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19. 成功公司欢迎您十九
清晨，小红主管的爱心广播再一次唤醒了睡梦中的人类，王殷夏早已醒来，卡着最早的时间点离开宿舍，在所有人之前赶到了小食堂，快速地打包了一堆馒头鸡蛋，装进了身后的背包里。
这些食物足够顶一个成年人的三顿饭，饮用水则可以靠无处不在的水龙头——这个成功公司虽然企业氛围很差，但食物和饮用水都没有问题，或者说有问题也没办法，人类只有小食堂和自来水这套唯一的选择。
王殷夏算了算，发现她竟然已经在成功公司待到了第五天，时间好似从来没有流动得这么快过，自从来到这里后，她一直忙着对付应接不暇的困难和挑战，不停地思索与尝试，没有一刻能停歇下来。
比起在成功公司里的惊险生活，幸福家园里的日子就像是睡在棺材里，安逸、死寂，但也只剩下安逸和死寂了。
二者对比之下，王殷夏一时间还分不出那边的日子更加有活头，不过她的幸福家园绝不会一直冷清下去——
成功公司会是她的第一个猎物，她已经摸索清楚了它的行动轨迹，只剩下收网狩猎了。
而且王殷夏还有一种本能的预感，她会一直收到招租名片，然后冒着去挑挑拣拣各式各样的“租户”，虽然会冒着生命危险，但与之对应的是成正比的收获。
这么想着，王殷夏的心底竟隐约升起了几分兴奋。
其余六位人类先后来到小食堂，沉默地落座进食，因为剩下的食物绰绰有余，没有人发现早饭已经被拿走了一部分，王殷夏则和往常一样，把背包放在脚边，慢吞吞地吃着她的早饭。
洪娥和钱慧是来得最迟的一组，洪娥还披散着长发，神情入场，钱慧却脸色糟糕，白里发青的样子就好像在墓地里守了一晚。
王殷夏对此是早有预料，因为她昨晚就听到小红查寝时只停留了五次——洪娥在夜晚离开了寝室，不仅如此，她还带着钱慧一起走了。
就是不知道她们是向上还是向下？王殷夏想，假如她是洪娥，她一定会往上走。
在昨天的礼堂会议上，成功公司颁布了竞聘规则，洪娥必然会采取行动，而以她表现出的实力和手段，她很容易就能说服钱慧……只不过在双方无法达成共识和认同的情况下，强迫合作大概率会出现些问题。
钱慧实在是太不会隐藏了，她的脸色和表情已经暴露了太多的信息，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来，赵福安便立刻质问道：“你们两个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再迟就要影响上工了！你们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不会偷偷跑出去吧！”
有秦周带着黄亮逃离宿舍的前科在，赵福安也意识到了夜晚的意义，而这令他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钱慧眼眶一红，顿时就含了一汪泪，洪娥则苦笑道：“赵大哥，昨晚我做噩梦把妹子吓着了，还大半夜听到了小红主管的脚步声，那实在是太吓人了，我们就都没睡好，劳烦你担心。”
赵福安心底不信，却也挑不出什么刺，便厉声呵斥：“状态不好是会影响到今天的工作业绩的！我是个公平的人，我只看业绩和规则，绝不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更换推荐的人！你们好自为之！”
其实业绩重要不重要的，最后的关键都在赵福安身上，他是代替所有人做选择的“领袖”。
对于一个习惯了旧秩序的人来说，亲口送同类赴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在生死存亡面前，这份道德压力很容易变质，尤其是当领导者发现他拥有生杀予夺的能力时……换句话说，赵福安已经开始享受手中的权利了。
钱慧害怕极了，她低下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洪娥一脸受教了的神情，挽着钱慧的手坐下，还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甜豆浆。
赵福安训完话，心满意足，转头又看向王殷夏：“喂，秦周早上怎么没来吃饭，他昨天晚上怎么样？”
王殷夏擦擦嘴，满脸无辜：“我今早起床就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赵福安满意，但王殷夏满又是一问三不知，他便拿她没什么办法。
哼，早晚要处理掉秦周这个祸害，赵福安朦朦胧胧地想，只有我才是这个团队的领导人。
*
上午的做工与昨日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所有人都做得更加卖力了，生怕被其他人赶上，自己落到最后一位。
钱慧边做边哭，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虚弱，比起周围拼命工作的人，她连拉杆都快握不住了，这还谈何业绩？
先是爱人的遇难，后是同类的丧生，昨日刚见到黄亮的前车之鉴，夜晚就被迫爬上顶层，今早又是赵福安的死亡威胁……
钱慧很清楚，再这样下去她必死无疑，她当然不想死，更不想走上丈夫的老路，她必须自救。
要像昨天的黄亮一样，恳求赵福安饶过她吗？那么她就只能告发洪娥，毕竟洪娥昨晚“犯规”了……可是她敢吗？
钱慧想到了昨夜里洪娥展现的手段，顿时就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她当然不敢，她可没忘记周兰兰是怎么死的！
那么她又能怎么办呢？向谁求助？王殷夏？秦周吗？可他们又凭什么帮助她呢？
其他人就更没指望了，他们没有这个能力，除非他们愿意给她垫底……但谁会愿意去送死啊！
钱慧越想就越是绝望，她在濒临崩溃中磨蹭完了上午的做工，跪坐在车间门口啜泣，完全没有吃午饭的心情，她的绝望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甚至连嚎啕大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此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把钱慧拽起来，半是搀扶半是强迫地带着她离开——是洪娥，果然是她，也只有她了。
“妹子，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吧？”洪娥笑吟吟地道，“我说过，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怎么保护我，你难道能代替我去死吗？
钱慧麻木地跟着洪娥走，直到被她按在小食堂的桌边，她们旁边是那个名叫王殷夏的姑娘，洪娥和她的关系似乎不错，她们简单地聊了几句，说着什么秦周又没来……钱慧只听了个开头，再往后就神飞天外，浑浑噩噩地往自己的嘴里塞东西。
午休的时间转瞬即逝，又到了要去上工的时候，钱慧浑身软得像是面条，她已经成了被恐惧戳破的气球，漏得只剩下一层皮，连走路的力气都泄了个干净。
“啊——！又死人了！！”
钱慧就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女声尖叫，是赖倩？还是李阿梅？钱慧和她们不熟，也不分辨不出是谁在大喊大叫，不过这些声音让她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直到此时，钱慧才意识到了小食堂门口的不对劲。
似乎有谁拉了钱慧一把，又或者没有，钱慧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她看到了洪娥，洪娥就站在小食堂的门口，她为她侧了侧身，让出了通向大门的位置，也让钱慧看清楚了那个遇害的人。
赵福安倒在大门外的地面上，死状凄惨。
钱慧的喉咙里逸出一声恐惧的嘟哝。
“妹子，你别害怕。”洪娥贴在她的耳边道，“我说过的，你乖乖听话，我就会保护你。”
*
最先发现尸体的人其实是王殷夏，她吃得很快，吃完以上厕所为由溜了，去了一趟宿舍后又跑回小食堂，然后就在门口看到了刚刚死去的赵福安。
赵福安仰躺在地面上，新鲜的血液从他的后脑处涌出，粘连浸透了他的头发，随后又有黄白色的液体渗出，和血液搅成一团。
粘稠腥臭的液体慢慢地扩散流淌，王殷夏捂住口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啊——！又死人了！！”
小食堂中走出来的人看到了赵福安，当即就发出了一声尖叫，紧接着所有人都跑了出来，他们看到了赵福安的尸体，都露出不可置信与恐惧的神情——在十分钟前，没有人会猜到下一个死去的是赵福安，恰恰相反，赵福安几乎是所有人心目中生存率最高的领头羊。
王殷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缓缓地绕着位置，仔细地观察起赵福安的尸体，他的天灵盖深深地凹陷下去，但因为距离太远以及污物阻挡，她只能估计这个伤口的大小。
人群中有个格子衫青年软倒在地上，是赵福安的室友曾江胜，王殷夏看了他一眼，最后下定决心，从背包里抽出几张食品塑料袋，朗声道：“我们必须要知道赵先生为什么被害，有没有人能俩检查一下赵先生的尸体？我不是专业人士，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没有人出声，甚至还有人后退了一步，好似只要接触到赵福安就会沾染上不幸，门框上的洪娥挑了挑眉，也侧身退到钱慧身后。
王殷夏早猜到了这个结果，她咬咬牙就把塑料袋套在手上和脚上，小心翼翼地靠近尸体，面朝人群蹲下，轻轻地捧起赵福安的脑袋。
王殷夏几乎没有尸检方面的知识，只能勉强上阵，她先简单地看了一下衣着外的皮肤，除了天灵盖上的凹陷之外应该再无伤口……
赵福安死不瞑目，他的脸上是一副惊恐中杂夹着迷茫的神情，王殷夏忍住反胃和恶心，隔着一层薄薄的塑料去触摸他头顶的大洞，粘稠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血液和脑浆还是温热的，她在一片血肉模糊中摸到了骨骼，它们被外力击打碎裂，怪异地陷了下去。
这个凹陷非常大，足有七八厘米深，呈现出相对平整的方形轮廓，难道是被砖块压进去的？不，什么砖块能坚硬成这样，这可是人类头骨啊。
应该有声音才对，怎么会没人听到动静，这样巨力的撞击，只是一门之隔而已……
而且这个伤势也太干脆了，有什么东西一击之下就直接就摧毁了男人的脑壳，导致了他的脑死亡。
等一等！方形的凹陷并不一定意味着方形物体！那也有可能是棱柱、四棱锥、圆柱，或者……圆环。
王殷夏心口一跳，她猛得抬起头直望向人群最后的洪娥，正巧与她四目相对。
洪娥朝她莞尔一笑，抬手将鬓发别入耳后，像是故意一般，露出了她手腕上的翠玉镯。
20. 成功公司欢迎您二十
人类的流水线小组长虽然已经确认死亡，但下午的工还得继续做，王殷夏刚收拾掉沾血的塑料袋，却不想钱慧径直走上来，拖起了赵福安的尸体，因为力气不足，她还差点被带到血泊里。
王殷夏后退一步：“你在干什么？”
钱慧麻木地道：“赵大哥虽然死了，但工还是要做的，我得把他拖到车间里啊。”
洪娥迟一步上前，也抓起赵福安的衣服，她的力气要大得多，轻轻松松地就拖起尸体：“小姊妹，你别害怕，我们并没有不尊重尸体的意思，但这个地方哪怕死人都逃不过做工，与其让小明给赵大哥扣帽子，不如我们先把它带过去。”
王殷夏：“然后就可以在晚会上举荐‘赵福安’了是吗？”
洪娥手上的动作没听，脸上露出个哀伤的神情：“比起再死一个人，我们别无他法。”
钱慧低下头，又开始掉眼泪。
王殷夏看着面前这两人，只觉得毛骨悚然，她虽然没见到赵福安的受害现场，但几乎能够判定赵福安就是被洪娥杀的，而凶器正是这她的翡翠手镯——据秦周所说，这个手镯可以变得和他的脑袋一样大，那么赵福安天灵盖上那个方形窟窿就很有可能是它砸出来的。
杀人动机是什么？
第一，赵福安的尸体是没有带老员工帽的，他可以被算成推荐员工，为所有人挡一次死灾——假如在下午的做工中小明和小红不来发帽子。
第二，流水线小组长死了，他定下的规则自然就失效，人类要再选出一个小组长，或者由小明随意指派，但不管怎样，应该不会有人再提出什么“不许去大食堂”这样的规则了。
第三，个人恩怨。
以王殷夏自己的价值观衡量，赵福安绝对不是个讨人喜欢的领导，相反他还相当惹人讨厌，但这并未上升到谋杀的程度，除非是想要为温强力和黄亮报仇……不，这也太不可信了，洪娥是绝不会因为这个动手的。
不过王殷夏并不清楚洪娥和赵福安之间是否发生过龃龉，因此这点先忽略不计。
至此，洪娥的杀人就相对明了了，也许是因为赵福安挡了她的路，让她不能忍受；或者是她想用这个方法保护钱慧，为自己留下一个忠诚的室友，亦或者是二者兼备，以及一部分额外效果——一个针对王殷夏的警告、展示，和恐吓。
服从我的人，我会不择手段地保护她
阻挡我的人，我将干脆利落地铲除她
我很有本事，我非常厉害，我很乐意伸出援手，但我更不缺乏弱肉强食的经验
软硬兼施，威胁恐吓，不管怎样，洪娥确实靠着这种方式完全掌握了钱慧，把她变成了自己的傀儡。
王殷夏不由自主地看向洪娥，洪娥便立刻转向她，她们目光相对，紧接着，洪娥又露出了那温柔亲切的微笑。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要进入姛的领域了。
王殷夏心中不合时宜地憋了个冷笑话，她目送这二人拖着尸体离开，眼看着赵福安的血迹长长地留在美丽的天桥上，这才收回视线。
*
与上午相比，下午的做工竟然称得上顺利，四个带着蓝帽子的“老员工”仍然在一板一眼地干活，死去的赵福安就被放置在他的座位上，没有蓝帽子的控制，尸体并不能自主活动，只能逐渐僵硬。
假如要计算今天的业绩，一整个下午都一动不动的赵福安无疑是最后一名。
在下午的做工中，小明照例四处巡逻，他途中有五次经过新员工的流水线，但每一次都对趴在工位上的赵福安视而不见，就好像只要老板不在，他本身并不在乎这些员工是否在工作，也完全没有扣帽子的欲望。
王殷夏观察得很仔细，确定小明再也没有巴结或谄媚的举动，那昂首挺胸的样子好像他已经荣登大宝，从此成为新公司的唯一话事人。
其实这个成功公司的结构真的不复杂，一个薛定谔的老板，接下来是两个主管小红小明，再往下就是老员工和新员工，简简单单的三层生态，很符合一个门外汉对任何大公司的想象。
但既然这个公司的核心和指导手册是《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那么会出现这样的公司也就不奇怪了。
下午的工作结束，一行人与往常一样涌去了小食堂，洪娥走前还不忘拖着赵福安的尸体，直到把他拖到食堂内，扔在靠在门边的地面上——门口的污渍已经消失了，不管是血迹还是人体组织，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清理得干干净净。
和第一天中午时一样，小食堂的餐桌上摆放着十二分热气腾腾的盒饭，并没有因为进食人数的增减而发生变化。
也许是一开始的总人数就决定了餐桌上的饭菜总量，不像是大食堂，必须要人亲自去窗口领菜，而且还规定一人一份。
餐桌边只剩下六个人，除了王殷夏和洪娥之外就是洪娥的室友钱慧，以及赵福安的室友曾江胜，还有两位从进入鬼蜮后一直保持着安静的人——四五十岁左右的粗壮女性李阿梅，以及看年纪只比周兰兰稍大一些的瘦削女孩赖倩。
李阿梅和赖倩应该结成了联盟，不论是做工还是吃饭，她们都形影不离，现在只剩下曾江胜落单，而他的危险也是所有人中最大的。
假如今晚举荐赵福安的话，曾江胜就没有活人室友了……
也许他可以尝试着和“老员工”度过一夜？虽然变异的人相当于死了，但只戴帽子还保留着原样的老员工和那些彻底变化的老员工相比应该还有所不同的，不过王殷夏没有试验过，对此也只保留一个猜测。
“秦周还是没有来吃饭？”洪娥的声音打破了饭桌上死寂，她的视线划过王殷夏，“小姊妹，他昨天真的在寝室中睡觉吗？”
王殷夏迟疑片刻，还是回答道：“不知道，今早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找不到他了。”
*
晚饭结束，夜晚的大会即将开始，人群随大流地前往大礼堂，王殷夏中途回了一趟宿舍，翻了翻秦周的床板，果然找到了他压在里面的东西。
几张素描，以及手抄的《成功公司员工守则》和《自营食堂计划书》，还有一段秦周的简单笔记：
【姐姐，我没有找到广播室，强行打开了几扇大门，门后都是墙壁，没有房间。】
【我再次检查老板办公室，没有洪娥留下的痕迹，没有找到任何身份证明，但我在小红的办公桌下发现了食堂计划书；我在小明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份手写员工守则，破损程度与成功书相似。】
秦周的描述很简练，王殷夏确认没有更多的信息后，便迅速地翻越起守则和计划书，时间紧迫，没法逐字逐句地思考，只能暂且记个囫囵。
《成功公司员工守则》大可以改名叫周扒皮技术概要，里面充满了令王殷夏PTSD的内容，比如什么“加班”、“例会”、“考勤”、“业绩”……当然也少不了“成功”这个字眼，这个词语到处都是，已经看得王殷夏脱敏了
编写员工守则的人完全把员工当成了机器，认为员工得一刻不停地工作，消极怠工是不可容忍的，缺岗更是罪大恶极，哪怕病得快死了，也得爬起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算是那天要自杀了，也得提前一个月和公司报备。
王殷夏看得额头直抽，她又想起下午时小明对赵福安的视而不见，再次确定了小明自身的意志（假如还有这东西的话）和成功公司本身并非完全一体。
至于《自营食堂计划书》，这东西就很有鬼蜮的特色了，比员工守则更加阴间，里面详细地列出了饭菜的配方，都是王殷夏似曾相识的，比如“脂肪三吃”这道菜就很详细地列出了菜谱，配料是内脏脂肪12%，大腿皮下脂肪20%，臀部脂肪35%等人体脂肪，做法是清洗、粉碎、搅拌、淋油……
再往后就是食堂的管理办法，出菜口和回收碗碟的规则，食堂要及时关门“做好清洁消毒”——可想而知，假如在第一天时王殷夏和秦周没能准时逃走，他们就要被食堂关门打狗、清洁消毒了。
王殷夏还注意到计划书中还包括图书角的改善计划，因为“新员工频繁携带图书离开”，所以图书角才增加了一个限制借阅的规则，以保证“减少图书的丢失和损坏”。
原来拿走《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也是有前科的吗？老板办公室里为什么没有这个规定，是因为笃定不会有新员工进入？
那么问题来了，食堂计划书是谁在根据“新员工情况”制定的呢，是这个鬼蜮本身，还是外来融入的力量？
时钟已经转到了19:20，王殷夏不再耽搁，把这些东西一同塞进包里，转身就往大礼堂跑去，她踩着点赶到了礼堂，大门在她身后关闭。
此时的小红和小明都已经站在了主席台上，即将受到嘉奖的员工们也早已就位，除了固定的十个老员工外，赵福安的尸体也横在聚光灯下。
看着这一幕，王殷夏仿佛闻到了尸臭，她撇开视线，径直往人类座位的方向走去，自从第一晚开始，人类就一直固定地坐在整个礼堂中央，今天也不例外。
王殷夏是最迟一个到的，因此她一眼就看到了人们古怪的神情，撇去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的曾江胜，其余的人都沉默而低落，洪娥更是神情微妙。
王殷夏缓缓上前：“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洪娥站起身，为王殷夏让出过道：“小姊妹，你是去找秦周了吗？”
王殷夏警惕起来：“……是又怎样？”
“不用去找了。”洪娥温柔地道，“他就在这里，你别害怕。”
王殷夏顺着洪娥的视线望去，在最边缘的位置上看到了秦周，此时此刻，他正板正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目光涣散，头顶戴着那叫人眼熟的蓝色工装帽。
成功公司欢迎您二十一 听……
挑战规则的人，虽然能获得意外的收获，但也会直面致命的风险。
脱离了人群、游荡在外的秦周还是死了，他逃过了人类群体的排挤，却折断在鬼蜮的陷阱中。
洪娥垂下眼眸，心底升起一抹浅淡的可惜——可惜，秦周怎么不是死在她的手上的呢？
秦周的潜力和能力都十分惊人，那是纯粹的攻击向能力，他的黑色羽毛带着火的炽烈与刀的锋利，连“翠叶书”都要避其锋芒。
正如庇护者自然携带着扎根于灵魂的庇护所，游荡者在第二次诞生后，会随身携带一样可以升级的道具。
所有的游荡者都拥有者饱含不甘的坚韧灵魂，他们的道具就来自最强烈的意志和情绪，可以说是灵魂的结晶。
当这份意志在共鸣中由个体转向群体时，它将得到难以想象的升华。
翠叶书是洪娥对手腕上翠玉镯的称呼，这也是她的恩师、另一位游荡者郭春风留给她的遗物，翠叶书就承载着坚韧不拔与隐秘坚固的女性群体意志，它所幻化出的武器能悄无声息地断送敌人的性命，是暗杀中的王者。
在鬼蜮之中，所有承载了群体意志的事物都是最最珍贵的宝贝，只有群体意志可以对抗群体意志，再强大的个体意志都必须对群体意志低头。
所以，能够和翠叶书抗衡的黑羽毛，到底承载了怎样的群体意志？
洪娥亲身体验过那羽毛的锋刃，她相信自己能准确地猜测——是复仇？是憎恨？是暴怒？或者痛苦？甚至毁灭？
这些可都是最顶级的情感，所有与它们沾边的武器都天然携带着巨大的力量！
假如有幸能融入秦周的能力，她的桃杖又能得到多大的提升？！
想到这里，洪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遗憾地望向秦周，此时他还是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被王殷夏挡住了大半——这小姑娘的性情倒是不错，有胆子挨着死人坐，只是神情冷肃，和她以往温和带笑的模样很不相同。
怎么，是害怕了吗，终于意识到这个鬼蜮的危险了？
还是悲伤呢？毕竟是刚认识的朋友，虽然不至于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转眼就是天人永隔，不可能不受触动。
可是鬼蜮就是这样的，这里没有什么赦免与侥幸，只有死亡和永别，这是所有人都甩不开的命运。
“……这位就是我们今天的新员工代表！他担任过流水线小组长，用勤奋的工作得到了所有新员工的喜爱！我们成功公司需要这样的人才！”
主席台上的颁奖典礼还在继续，小红激动地给赵福安的尸体扣帽子，随着蓝色工装帽落下，赵福安摇摇晃晃地站起，呆滞地抬起头，成为了老员工中的一员。
台下的怪物们再一次鼓掌，掌声的洪流托起了小红高亢的呼喊，在海潮般席卷的成功宣言里，拥有了行动能力的赵福安缓慢地挪动僵硬的尸体，一步一蹭得下了高台，回到人类的座位之中。
和前几日前一样，接下来就又是成功操了，洪娥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王殷夏身上，发现这小姑娘今天的动作格外迟钝僵硬，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连简单的成功操都做得七零八落。
也对，秦周毕竟是她在失去记忆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还难得成功合作了一次，谁能想到秦周这么快就死去了呢？
成功操结束，小明开始在主席台上准备着接下来的活动，在这个短暂的休息环节，小红幽幽地晃到了人类的位置旁：“亲爱的新同事们，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竞聘环节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没有人回答，小红也不在乎，她自顾自地说道：“有没有谁想要上台的？现在可以先和我说说，我能给你们一些有用的小建议哦。”
还是没有应答，小红便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转向钱慧：“那流水线小组长怎么说？”
钱慧连忙摇头：“我、我不参加，我不竞聘。”
小红失望至极，只好把视线投向其他人，王殷夏则像是刚从大梦中惊醒：“‘流水线小组长’？是钱女士吗？”
小红兴高采烈地道：“对啊，赵同事已经拿到奖卸任了嘛，当然就可以新选一位流水线小组长，钱同事想当小组长，大家都推举她，所以就是她啦！”
什么推举，不过都是洪娥的单方面命令，至于钱慧本人，她服从洪娥的指派，也相信这么做可以保证她接下来的安全——她已经被完全收服了，洪娥让她做什么，她就会乖乖地去做。
王殷夏意识到这一点后便不再提问，重新陷入沉默，钱慧怯怯地忘了一眼她的同类们，重新低下了头。
洪娥抿唇一笑，重新把视线投向主席台，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个鬼蜮的结构，也构思好了脱身和掠夺的方法，她的经验在高歌着必胜，此刻的她成竹在胸。
但也许正是因此，洪娥遗漏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
早在秦周身边坐下时，王殷夏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指——温热柔软的触感。
老员工和小明小红的触感不是这样的，那是一种类似人偶的感觉，和顶层办公室下的粉红墙壁如出一辙，带着一种非人的温软感，和秦周此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王殷夏松了口气，即便她计划好了一切，在刚见到秦周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像是知道王殷夏的担忧，秦周的手指也悄悄地在她的掌心点了长长的三下，表示一切没问题。
王殷夏便在心中笑了，这弟弟在假扮机器人上还是很有天赋的，你瞧，这不就被他装成了，连洪娥都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不过秦周和真正的老员工还是有很大差距，尤其是在全场一起跳傻悲成功操时，王殷夏只得挡在他身旁，动作破碎地给他打掩护，现在洪娥正紧密地关注她，可不能让洪娥看出破绽。
成功操后就是短暂的休息，王殷夏并不奇怪钱慧当上了小组长，按照成功公司的阴间作风，评优评先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反倒是新员工这个身份最安全，洪娥是不会轻易丢掉安全身份的，所以她选了倒霉的钱慧来当代理人。
激昂的管弦乐在音响里炸开，大礼堂内的火热气氛因此而冲至巅峰，小红不知何时回到了主席台上，激动地对着面前的话筒喊道：“亲爱的同事们！终于到了我们最爱的环节——‘老板竟在我身边’！为了让成功公司充满新鲜的活力，我们即将开展全员大竞聘！”
开始了！
王殷夏立刻把视线从钱慧的身上挪开，转而扫过大礼堂，所有老员工们都激动地高举着双手，用一种格外扭曲的姿势鼓着掌，而与此相对的，他们的脸上并没有笑容，仍旧是那副呆滞涣散的神情。
这阴森的傀儡暴动慢慢传染到了人类的席位，王殷夏看到那五个活死人已经抬起手臂，赶紧隐秘地拐了一下秦周，秦周这才慢吞吞地抬起手，汇入了鼓掌的潮流。
台下是掌声雷动，台上是隆重开幕，小红享受着此刻的掌声，在足足一分钟后，才对着话筒道：“我已经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大家请安静一下，不要着急！”
话音未落，掌声一齐消失，这一回秦周观察得很仔细，不用王殷夏提醒就跟上了大部队的步伐。
“……也许有人会问，成功公司只有两个部门，那么竞聘可以去哪里呢，是的，我们的公司并没有空缺的岗位，但我们可以创造一切岗位！”小红挥舞着拳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要有人才，我们就不会浪费！在世界第一的成功公司里，所有人都是成功者！”
小明挥拳：“是的！我们都是成功者！”
台下的老员工们在小明与小红的带领下齐声高呼：“成功者！成功者！我们都是成功者！”
如此号召了一场，小红和小明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就连成功公司都像是被热闹的礼堂和人偶的欢呼取悦了，整栋大楼都因此而焕发出梦幻的光彩。
在“成功者”的声声余韵中，小红飘飘然地道：“那么，有没有人愿意自荐，为成功公司展示才华呢？”
没有人回应，老员工们都像是死了一般寂静——确实是都死了，只不过在该起尸的时候趴了窝。
王殷夏又被自己贫瘠的幽默感乐到了，她笑了笑，随后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
一片静默的人群中，突兀起身的王殷夏格外显眼，主席台上的小明与小红立刻盯住了她，这一刻，王殷夏感到自己被“注视”了，她不只是被小红与小明注视，还有这个“成功公司”。
“王殷夏！你在做什么？！”洪娥压低了声音质问，“你难道要竞聘？你疯了，不管成败与否，你上台就意味着必须融入这个鬼蜮，从此再也无法离开！”
王殷夏没有理会洪娥的低声喝止，从排位的另一边走出，踏上了过道，径直走到主席台下。
小红和小明直勾勾地盯着她，他们脸上的笑容在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像是成了没有生命的摆设，就好像他们的“个性”都从身躯中抽离出来，汇入了成功公司之中。
王殷夏才不管这个，她直接跳上了主席台，就近从小红的手中抢过话筒，看向台下密密麻麻的老员工，上千双呆滞的眼睛挂在如出一辙的脸上，以同样的角度望着她，没有丝毫鲜活的气息，这密密麻麻的模样令人联想到许多糟糕的事物，比如整齐排列的昆虫卵鞘，比如负子蟾那热闹的后背，再比如寄生满蜱虫的伤口。
……假如我得密集恐惧症了，那一定是成功公司的错。
王殷夏这么想着，抓紧话筒朗声道：“我是新员工王殷夏，我要以一个新员工的身份，成为成功公司唯一的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2919:02:21~2023-10-3020:4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42667442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2667443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疯狂的兔子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成功公司欢迎您二十二 租赁……
原来主席台上的视野是这样的……
怪异，惊悚，却又合情合理。
王殷夏不再去看台下的老员工，转过头来和两位主管温情交流。
自从她离开位置后，小红和小明就一直在紧盯着她，它们的眼神竟然让人感受到了怨毒和痛苦，难以想象人偶的面目还能表现出这种程度的微妙扭曲，而且这个表情似曾相识……
哦对，大概是反了反了，赘婿噬主。
王殷夏笑了笑，朝着两位人偶部长点点头：“好了，自我介绍到此为止，现在请带我去老板办公室吧，让我见一见面试官——假如你们有面试官，而且‘成功公司’可以为我面试的话。”
她加重了“成功公司”的读音，虽然不知道这群怪物听不听得懂轻重音，但管它呢，这地方也不遵循她常识之中的规则。
王殷夏说完后就把话筒塞进了小红手里，还朝她抬了抬下巴，反正包租婆是已经把老板的派头拿捏住了，就看这边怎么应对。
小红显然也是位熟练的选手，一旦有人搭戏顿时就进入了状态，笑靥如花：“哦哦哦好的好的，您请跟我这边来——”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不对头，笑容一敛，老戏骨变脸：“小王同事，你好像对我们的竞聘流程很熟悉嘛，对，你说的没错，请这边走。”
小红一边说一边后退，在靠近主席台的边沿时一把抓住红丝绒幕布，用力向下一扯。
幕布悄然泻下，露出了藏在它后面的巨大的豁口，它连接着一条漫长的过道，而在这走廊之中，无数张大合照整齐地贴在墙壁上——竟然是那个照片走廊！它不仅连着最高楼层，还连在会议室之后！
也许这片照片墙就是流动的，流淌在所有与老板办公室相连的平台之上，或者这里的时空间都是流动的……
小明和小红一人一边，站在了走廊的两侧，异口同声地道：“请吧，未来的老板。”
王殷夏转过头，朝着台下的秦周笑了笑，随后便阔步朝内走去，毫无恐惧和迟疑，她还刻意模仿那不存在的“老板”，将步子迈得很大，很快就超越了人偶主管，反过来走在他们之前。
随着王殷夏进入通道，她身后的幕布又重新升起，走廊里亮起金色的灯光，正打在墙面的照片上。
在这样的光线中，照片中的人像是活了过来，他们呆滞地转动着眼珠，连带着面目都立体起来，那五官的阴影向上投射，拽出一片片古怪的凹陷。
这条过道之中还规律摆放着发财树和富贵竹，红底镶金的祝福书写着招财进宝，在金光中散发着富贵的光芒。
越是往前走，这一切就越是扭曲，照片中的人物开始变形，他们把身躯向照片外挤，那些细细的手臂越深越长，朝着王殷夏探来，好似想把她拽入它们的世界。
王殷夏的脚步一顿，小红和小明就已经紧跟而来，一左一右地堵在她的身后，断绝了她后退的道路。
王殷夏打开外套的暗袋，掏出那本书，简易重新组合后抓在手上——书本出现的那一瞬间，相片中的人手便缩了回去，小红和小明也跟着后退了一步，此刻他们的表情已是完全呆滞，早就没有了一开始那鲜活的影子。
王殷夏定定地看了它们一眼，继续向前，这一回她的路上再也没有阻碍，直到她走入最顶层，抵达那个办公室内。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展现出了完全不同的一面，梦幻的光芒笼罩在大门上，给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柔光，王殷夏在密码器中输入那个吉利的密码，办公室的大门应声而开。
光滑昂贵的原木桌子，金光笼罩的奖杯书柜，功夫茶熏出的清雅香味，一切灯光下的事物似乎都在描摹着想象中的成功。
王殷夏走到老板办公桌后，把手里的书放在桌面上，紧接着，她的身后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舒适柔软的皮面老板椅。
王殷夏感到口袋中的名片在不住升温，那炽热的温度在警示着危险，王殷夏抽出了滚烫的名片，把它扣在手心，随后毫不犹豫地落座——不坐下，她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老板，也不可能掌握这个鬼蜮。
但一旦坐下，王殷夏就成为了“成功公司”的一部分。
椅子上的皮革卷上了王殷夏的双腿，就像是黏鼠板一样将她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连着宽敞奢华的桌子一同成为了她的牢笼。
这一刻的王殷夏感觉并不好，她就像是外来的插件，硬生生地插入了成功公司这个主机之中，二者相连，信息交汇。
很难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栋巨大的大楼好像一层外壳，硬生生地套在了王殷夏的身上，但与此同时，大楼内的一切事物都和她产生了某种联系，她能感知到所有的老员工，小红和小明，还有那些宿舍、食堂、车间、会议室、大礼堂……这一切事物都在倾轧吞噬着王殷夏的意识。
这个位置果然不是那么好坐的，它就是一个成功的陷阱，任何想要一步登天的人都会成为成功公司的食物。
但王殷夏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她压住了那本最初的《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把名片放在它的封面上，随后完全敞开了自己的意识，这一刻的她亲手打开了“幸福家园”的大门，和“成功公司”连在一起，一场厮杀和吞吃开始了。
滴滴两声，两位人偶部长先后刷完员工卡，走入办公室，它们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面朝着王殷夏。
双方对视，良久后，小红先问道：“你怎么还不融化。”
小明紧接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小红：“你是另一个公司吗。”
小明：“你想吞并成功公司。”
它们用着最平铺直叙的语气叙述着这些问题，带着某种违反认知的古怪，把恐怖谷效应推到巅峰。
王殷夏笑了，她摸了摸滚烫的名片：“是你们先给我发送了求租讯息的，我不过是应邀而来……别担心啦，我不会要太昂贵的房租，你们可以永远住下去。”
小红与小明不再说话了，它们不能理解王殷夏的调侃，它们的智力正在随着王殷夏对成功公司的同化而丢失——
既然真正的“老板”即将诞生，那么作为代理的两个主管自然就没有了自主选择的机会。
博弈很快结束，在王殷夏完全解读了这个鬼蜮的前提下，幸福家园占尽优势，大口大口地撕扯起成功公司来。
可惜幸福家园还是太弱小，即便是吞噬也许要漫长的时间，她就像是一只新生的野兽幼崽，虽然猎杀了一只巨大的食草兽，也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它的尸体。
……还需要一夜，但只要度过这一夜，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但所有看过动物世界的人都知道，杀死猎物并不意味着狩猎成功，躲过掠食者的劫掠、保住自己的战斗成果才是。
王殷夏睁开了双眼，看着敞开的办公室大门，清晰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紧接着，洪娥出现在了大门外。
她在看到王殷夏时竟然还有些惊讶，微笑道：“你还在啊，我以为你已经成为这个鬼蜮的一部分了。”
王殷夏也朝她笑了笑：“这倒是不至于，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洪娥叹了口气：“是啊，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看来你的‘庇护所’也不是我猜测的那个样子吧？”
王殷夏点头：“是的，我能躲过这些危机并不是靠着我的‘庇护所’，而是另一样东西，现在倒是可以告诉你了。”
洪娥沉默了一瞬，温柔地道：“小姊妹，我说过的，你的套话技巧并不高明，你是想拖延时间吗？给你的庇护所足够的发挥时间？”
王殷夏：……
王殷夏开始眼神游移。
洪娥噗嗤一声就笑了：“算啦，你想说就说吧，正好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躲过这一切危险的？”
洪娥对自己的实力无比自信，再加上想要得到完全体的庇护所就得你情我愿，因此她很愿意给王殷夏一些时间，也希望以此来收服她——而且王殷夏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很讨人喜欢啊。
王殷夏不知道洪娥在想什么，但她当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因为在这个‘成功公司’里，我一开始就被判定为‘两个人’。”
洪娥一愣：“什么？”
王殷夏双手交握，把名片扣在掌心：“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的自我介绍吧？我代替秦周做了自我介绍，于是在此之后，我就被这个鬼蜮判定为‘两个人’，而秦周则被它判定为‘零个人’。”
只需要这么一句话，洪娥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是个经验丰富的游荡者，之前只是被难得一遇的“庇护所”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否则她肯定能发现端倪！
王殷夏和其他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代替秦周做了自我介绍，在这个鬼蜮看来，它接收到了总共十二个自我介绍，其中两个来自王殷夏，所以王殷夏被认为是“两个人”；而秦周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自然就成了“零个人”。
寝室的过夜规则是入住两人，所以住一个王殷夏（两个人）正好合规，再加上秦周也合规，毕竟两个人加上零个人还是等于两个人，但一旦王殷夏或者秦周与其他人同住，他们就很容易触犯规则。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秦周参与工作的情况下，小明的排行榜中并没有秦周，而王殷夏的分数又为二人之和，因为这个鬼蜮把秦周的分数全部计入了王殷夏名下，秦周这个人就是“不存在”的！
洪娥想通了一切，豁然开朗，但新的问题紧接着又来了——王殷夏是怎么知道的这一点的，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不声不响地就试探出了鬼蜮的规则？
而且竞聘老板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才是庇护所的力量吗？王殷夏没有被鬼蜮吞噬，恰恰相反，她似乎还达成了某种条件，以此保护自己的安全。
说到底，王殷夏只是个鬼蜮世界的新人，不论如何，她绝不可能靠着一次侥幸就推断出结论，她一定还有别的依仗，或者什么强烈的渴求，让她有信心、有动力去直接参与竞聘，甚至顶着巨大的危机也要主动陷入鬼蜮！
洪娥的念头还没转完，座椅上的王殷夏突然摊开双手，亮出了一枚发光的小卡片，只见她撕碎卡片，厉声喝道：“我以成功公司老板的身份向幸福家园求租两室一厅房屋一套——”
“幸福家园！同意租赁！”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下周一也就是11月6日入v，入v当天两万字，结束第一个副本这几天先放一放殷夏，赶赶隔壁刺客，毕竟入v后就要常驻殷夏了
第23章 成功公司欢迎您完
但是……
她又偷偷打量了老头好几眼，你别说，说不定这老头还真是什么世外高人也说不定。
老头走到苏郁面前，伸手摸了下他的脉搏，一脸嫌弃的说：“就是受了点内伤，虽然这小子没有武功，但身体好，伤他的人功力也不咋地，我给他吃颗丹药就没事了。”
“真的？”沈慕宁有点不敢相信，就一颗药就能治好？
老头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药瓶，拔开软木塞，从里头倒出一颗非常小的黑色药丸。
背着苏郁的那位家仆将腰在弯了些，好让白胡子老头将药丸喂进苏郁的嘴巴里。
苏清浅拉着苏眉，磨磨蹭蹭的走到这，见苏郁的脸色果然好了些，她才放下了身段，真诚的感谢道：“老爷爷，谢谢你救我弟弟，刚才，是我不好，我向您道歉！”
她双手拉住白胡子老头的手，眼中诚意满满：“我会赔您的酒壶的，无论您要什么赔偿都可以！”
“得！我可受不起！”
白胡子老头嫌弃的抽回自己的手，不屑一顾的说道：“我要的赔偿你们可给不起！别说了，今日就当我倒霉！”
又拿起酒壶心疼的摸着，叹了口气：“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
然后，转身就离去了。
“哎？”沈慕宁提着裙摆追了上去，说：“老人家，您怎么就这么离开了？请让我请您一顿饭做为感谢吧？”
老头一听，居然还真停下脚步，眼神复杂的望向她。
沈慕宁有点不明所以：“老先生……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他却是摇了摇头，认真的说：“请客就算了，我还有事，要先离开。”
又歪头想了下，还是说：“我看你眉宇之间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黑气，应该是身体有恙吧？”
她眼神微惊，暗自感慨道这老人还真是神医，居然能看出她身体有问题，于是抱了是试探的想法询问他：“老先生，那我这病……能否医治？”
“现在，是没有办法的。”白胡子老头摇着头，嘴里念叨着：“你回去吧，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然后，转身离开了。
沈慕宁呆愣愣的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眼神暗了下来。
苏郁果然很快就醒了过来。
“小郁！”苏清浅高兴的大喊一声，她又摸了一遍他的脉搏，果然，脉搏正常。
那老头居然真的是个神医！
苏郁趴在家仆身上幽幽转
醒，沈慕宁也跑了过来，看着他虽然还有些迷糊但是清澈的眼睛，松了口气：“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虽然内伤治好了，但他身上还是有很多皮外伤，她们还是去找了个离这最近的医馆，将苏郁身上的伤处理好。
至于苏眉，她自从跟苏清浅说自己是被人控制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的跟在苏清浅后头，看似恢复了正常，但沈慕宁还是从她天真无邪的双眼下，看出了一片黑暗。
等苏郁的伤处理完，他坚持要自己走回去，几人无法，只能走在他身旁，看着他。
苏郁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等待遇，一时心里微暖，可又想着苏眉在身旁，心里又是一阵恶心。
沈慕宁懒得搭理这俩神经病，而是跟着小春苏郁他们转身离开了。苏清浅气不过，强拽着苏眉跑了过去！
“你给我站住！别想离开！”
恰巧此刻从她们身边路过一个白胡子老头，苏清浅一时不察，直接将老头撞翻再地！
“哎呦！我这把老骨头啊！”
老人跌倒在地大叫一声，背篓里的草药撒了一地，连带着腰上的酒葫芦也掉了下来，磕出了一条缝，酒水慢慢流了出来。
听到声音的众人停下脚步，回头，那位白胡子老头躺在地上，捂着膝盖不停的哀嚎。
“老先生，你没事吧？”沈慕宁上前扶起他。这位老人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样子，满头白发白胡子，身材还有点微胖，穿着身粗布麻衣，精神倒是抖擞。
老人哼哼唧唧几下，说：“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这么摔一下你说有没有事？！”
又白了沈慕宁一眼，朝着站在一旁呆愣住的苏清浅吼道：“你个死丫头！撞到老人了也不过来道个歉？！”
苏清浅这才反应过来，忙给作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老爷爷！我不是故意的！”
“哼！”白胡子老头冷哼一声，正眼也不给她一个。
其他人包括苏清浅在内，赶紧将老头的草药捡起来塞在背篓里，又拾起他的酒壶，满脸歉意的说：“老先生，我赔您点钱，您重新买个酒壶吧？”
“什么？我酒壶坏了？！”
老头一瞬间就跟没受伤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抢过某个家仆手里头的酒葫芦检查了一番后，摸着那条裂痕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可是我女儿当年送给我的酒壶啊！就这么没了……”
苏清浅顾不得老头了，她从腰间扯下一个钱袋塞在老头手里，急急忙忙的说道：“老头我没办
法跟你在这墨迹了！我弟弟受了伤需要尽快医治！这钱你拿着用吧！”
这话气的老头差点跳脚！他一把揪住苏清浅的头发！用力的扯到他面前：“你个死丫头这样就想走？”
苏清浅被他拉住头发疼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几个家仆见状，纷纷围住老头：“放开我们小姐！”
“老先生！撞到您是她的过失，但是她弟弟的确是身受重伤，要是不赶紧医治的话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求老先生行个好先放我们去医馆，等医治了苏郁，在由您发落也不迟！”
沈慕宁担忧苏郁的身体，这时候了还在耽搁时间，他的身体可耗不起啊！
老头本来就没太注意沈慕宁，这下她一说话，老头转过头来看着她，细看之下，心中讶然。
“你叫什么名字？”老头问道。
她一愣之下，还是乖乖回答：“小女子姓沈，闺名慕宁。”
“沈慕宁……”
老头念叨了声她的名，然后松开了拉住苏清浅头发的手，神情居然有些神采飞扬：“你们不用去找医馆了，他我能治！”
苏清浅揉着被他扯的巨疼的头皮，本想大骂这老头一顿的，但是他居然说他能治小郁。
搞笑的吧
回到苏府，苏眉跟苏郁的惨样还是非常引人注目，苏清浅不敢将实话说出，只是说他二人在街头跟人打架才造成了这幅样子。
苏俊衡自然是气的头脑发胀，苏家三姐弟少不了被一顿臭骂，然后还将这件事告诉了苏正齐。
这些事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太过处罚，只是让他们三个人面壁思过，找个机会再将这件事问个一清二楚。
沈慕宁心中担忧苏郁别被区别对待，便趁着人都差不多离开了，恳请苏正齐：“苏庄主，您能否别对苏郁罚的太重？”
他端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下来，抬眸，见她眼中的担忧，心下了然：“周夫人，你无需太过担心苏郁，既然老夫说了只罚他面壁思过，便不会在有其他的处罚。”
这下沈慕宁才放心。
“周夫人……似乎对苏郁很是特别。”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沈慕宁点了点头。
苏正齐摸着胡子，苍老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无奈：“苏郁这个孩子，我们苏家打小就不太管他，他自己性格也是孤僻，能有你关心他，是他的福气。”
苏郁的身份，沈慕宁已经猜到了些许，这时候也不敢将这想法说给他听，只
能低头恭敬道：“我同苏郁一见如故，这个孩子太懂事了，所以，想趁还在苏家的这段时间，能多照顾他些。”
他听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又回想起二子那副冰冷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那就让苏郁多同你说说话吧，他一个孩子也不容易。”
沈慕宁微楞：这话的意思是……不罚苏郁了？
“多谢苏庄主。”
“夫人客气了。”苏正齐摆摆手，颇有些歉意的看着她：“前几天在未调查清楚下就对夫人实施了禁足，这件事让老朽心中有愧，还望你能原谅我们的所作所为。”
他从一开始，就并不怎么认为她就是那位偷取火灵芝的奸细，虽然听赵狄说，她的来历的确可疑，但，没有绝对的证据之前，都不应该随便冤枉人。
所以，在库房被人第二次闯入之后，他便力排众议的将沈慕宁放了出来。
她记恨了赵狄等人，总想着以后如何报复他们，但她心里头从未将这件事怪罪与苏家。
没想到，这苏家庄主，竟是这般行事磊落又明事理的人！
心里存了几分敬佩，她上前一步行了一礼：“苏庄主，您不用道歉，这件事，我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态度恭敬，礼数也挑不出错。
苏正齐又是叹了口气，说：“夫人如此贤惠通情达理，阿箴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实在是他的福气。”
脑海中想起刚才管家通报给自己的话，心里头的愧疚更加浓了：“夫人，清浅那丫头总得罪你，是我这个做爷爷的没教好，这次，也是当我带她向你道歉了！”
沈慕宁这下是真呆了。
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
这苏正齐居然会代苏清浅向她道歉？这世界魔幻了？
外头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四个弟子依旧是守在院内，对刚才二人的谈话丝毫未曾察觉。
她招呼了人帮她打了热水，等她沐浴完毕，将头发擦了个半干，便开始拆起今日所买的东西来。
女人嘛，都喜欢这些玩意。
买的口脂她一盒一盒的放在了梳妆台上，又拆开装首饰的盒子，里头金灿灿的首饰在这昏暗的烛火之下，依旧那么夺目。
她精挑细选的那根金步摇，越看越好看，又爱不释手的拿在手心里头好生欣赏了一番，才有些不舍的放回盒内。
眼睛却很尖的看到，盒子内部的边缘处，露出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白色的角。
她目光一凝，伸手将
盒子底部的布料掀开，露出下头的东西来。
是一张纸。
打开，上头写着一句话：
接近白霜霜，从她身上打探藏宝图的下落。
落款是一朵玉兰花。
玉兰花，是她专门跟影门联系的暗号。
将纸慢慢揉成团捏在手心，她眼神暗了下来：白霜霜身上居然会有藏宝图的下落？
她只不过是白家的女儿，藏宝图这种东西，为何会在她身上藏有线索？
沈慕宁觉得自己面前有一片迷雾，但是却又一阵清风，将这片迷雾吹散了些，隐隐让她看到迷雾后头所隐藏的秘密。
——
白霜霜的院内又是灯火通明的一夜。
她斜靠在床上，眉头似蹙非蹙，一双杏眼泪光盈盈，脸都瘦的尖了。她双手微微抓住盖在身上的被子，目光似有歉意的看向周箴：“阿箴，又麻烦你了。”
床前放置着一把椅子，而周箴就坐在上头，他眼中如今已是充满的红色血丝，眉眼间皆是疲惫，他揉着太阳穴，声音有沙哑：“以后关于饮食方面一定要注意，别再乱吃东西了。”
她今日吃了道菜，竟然导致她头晕虚脱，若不是莫嫂子一直在她身边，怕保不齐出什么事来！
她这个孩子怀的，也太难了些。
白霜霜被他说的低下了头，双手揪的被子更加紧了些，支支吾吾的应了声。见她也是一副知错的模样，周箴也没多说什么，又耐着性子安慰了她几句，然后离开了。
他走后，白霜霜才抬起头，盯着大门楞了好一会神，直到小红叫她，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小红端了洗脸水过来，给她净了脸，又扶她躺在床上，将被子给她盖的严严实实。
她侧躺在床上，一只手不停的抚摸着肚子，脸色竟是有几分严肃。
“东西处理干净了吗？”
闻言，小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她点头：“小姐，放心吧，东西处理的很干净。”
她悬挂的心放下了些。
白霜霜有个不为人知的病。
她不能吃坚果，一吃就会头晕目眩，严重的话，会上吐下泻不省人事。她小时候，因为误食了花生，导致她晕倒休克，将家里人吓的够呛！
后来请了名医才诊治她是不能吃坚果类的食物。她从此以后再也不沾任何坚果类的东西。
但是这个病，只有她身边最亲近之人才知道。
第24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一
紫色的蝴蝶在花田间飞舞，似乎是白之宜在这里，所以它不敢飞过来，而紫魄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的蝴蝶：“什么时候，你才肯放过丫头？”“我若放了她，你不就带着她远走高飞了？我要把她永远的禁锢在这里，就像你伺养着紫澈那般。如此，你便没有机会离开！”白之宜悠哉的躺在吊床上，枕着自己的一只
手臂，调笑道。紫魄倚靠在树旁，白之宜的裙摆随风飘扬，时不时地扫过他的脸畔，留下一点曼陀罗香，可惜那抹余香却带着致命的剧毒：“你的棋子众多，少了我们两个，也不会损失什
么！”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总想着要离开我？”白之宜偏过头看向紫魄，虽然这语气充满了调笑，可是其中流露出的真实情感，连她自己都忽略掉了。紫魄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冷声道：“请你不要说的如此暧昧，你是曼陀罗宫的宫主，而我，也不过是曼陀罗宫的二宫主，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你我之间，没有情感
，只有互相利用，只有服从和被服从，不是吗？”说罢，紫魄也毫不示弱的直视着白之宜的双眼，白之宜很想从那双紫色的眸子里找到一点点被伪装起来的情感，可惜，除了冷漠，就只有无尽的深渊，让人看不透，不知
道继续探索下去，会是最柔软的花蕊，还是最冰冷的刀尖。
过了很久很久，白之宜才回过神来，她自嘲的摇了摇头：“是啊，像我这样的人，也未必可以拥有所有！所以我才想……”她握紧了拳头，冷声道，“尽我所能！”“你放过丫头，我也依然会为你卖命，毕竟曼陀罗宫，是东方一秀和蓝澈留给丫头唯一的遗物，毕竟只有在这里，才能留下我过去的回忆，我们都不会离开，你又为何咄咄
相逼？”嫉妒，你在嫉妒，你想独自拥有紫魄，你不允许别人比你幸福。这个声音响彻在白之宜的脑海中，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她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贪婪，对，我在嫉妒
，我嫉妒完美无缺的紫魄会全心全意的宠爱一个小丫头。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怎能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
我若不幸，天下皆不得安宁。濒临绝望的心，天下无双的恨，遍体鳞伤的痛，是支撑我修炼《千寻七獠》的必要条件，所以，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幸福。
“东方闻思三番五次吃里扒外，我都没有赶尽杀绝，你若执意偏袒，仔细惹怒我！我若失去耐心，将其按宫规处置，十条命都不够她死的！”白之宜狠狠说道。紫魄无言以对，他的内心已经
有了答案，白之宜永远都不会放过东方闻思，紫魄仅有的一点动摇也在刹那间灰飞烟灭，随后他轻叹一声，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收了七小蛮
为徒？”
“你居然还关心这个？”白之宜有些吃惊，因为紫魄向来不会关心除了东方闻思以外的事。
紫魄淡声道：“你不是想聊一聊吗？我也不过是随便问一问，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白之宜淡笑一声：“她只是我饲养的众多秘密**之一，没什么特别的，七小蛮精通蛊术，而我中了玲珑蛊，所以不得不叫她回来。”
“这跟你收她为徒又有何干？”紫魄疑惑道，“你白之宜不会轻易收徒，所以，七小蛮一定很特别！”
“收之为徒，自然有我的意图，时机未到，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紫魄冷哼一声：“看来，七小蛮也不会风光太久嘛！”“眼下，她查出了下蛊人，紫魄！”白之宜冷冷的说道，“别让我知道，你也是知情人，这世上，我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只有你，还能让我信任几分，如果你在我的心
上，将那仅有的一点完好也撕个粉碎，我不会放过你。”
“我会比你的女儿还让你信任吗？”
“不可比较！”
“我听说，一品红早上来过，说铸剑山庄的兵器都已经送到了各大帮派的手里！若是他们在修炼一世葬里的武功，恐怕你……”
白之宜冷笑一声，得意的说道：“本宫主已经突破了第五重紫，虽抵不上千军万马，但是对付八大门派，可也是绰绰有余！”
“看来，他们是送死来了。”
“最近这个一品红的消息越来越少了，着实可疑！”“你安插的眼线越多，看到的就会越少，皇甫青天是只老狐狸，自从除魔同盟中出了一个叛徒，他就很少再去盟主堂商议要事了，自然一品红这些人也不会知道的太多，你
又何必自寻烦恼！”白之宜说道：“你说得对，不管一品红等人是否衷心与我，我都心知肚明，一旦有逃生的机会，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背叛我！但我已经练成《千寻幻法》，任何人我都不会
放在眼里！”脑海里闪过坐在曼陀罗花宝座上的逍遥身影，白之宜愤恨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当然，他杀流幻除外！”“你突破第四重绿的时候，带来了很严重的反噬，怎么反而突破了第五重紫，这些反噬都没了？”紫魄问道，“你不再叫我为你准备少女心脏处理她们的尸体，我还真觉得无
所事事！自然
每日都只想着往烈火宫跑！”
白之宜冷笑一声，随后一个翻身，从吊床上下来，半跪在紫魄面前：“因为如果不用处理尸体，你就没理由再去轮回崖，去见未倾隐了，是吗？”
紫魄不耐烦的白她一眼，偏过头去：“未倾隐已与我形同陌路，我也没有再去轮回崖的必要！”
白之宜捏住紫魄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的双眼：“可是你的真心话？”
紫魄一摆手，将白之宜的手打开，有些嫌弃的皱紧眉头：“你管太多了！”看他无比嫌弃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白之宜的心情大好，她一个转身，利落的在紫魄身旁坐下，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最近总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不停
的说话，不停的刺激着我，好几次我都要失控了，我不知道，这跟我突破第五重紫有没有关！”
“那你可要小心了！”
白之宜有些惊讶的抬起头：“你，是在关心我吗？”
“是啊，关心你，关心你什么时候才会死。”紫魄面无表情的说道。
白之宜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不像一个毒辣妇人，倒像一个天真无邪不分好坏的少妇。
紫魄无奈的摇了摇头：“疯子！”“人有太强的**就会变成疯子，而我，若是没疯，又岂会因为你诅咒我的话，却笑的如此开心？”白之宜笑着将手搭上紫魄的肩，“紫魄啊，你这一生，可都要留在曼陀罗
宫才好，活着，是我的棋子，**，也是曼陀罗宫的鬼！”
“那就对丫头好一点吧，否则哪一天，小心你的棋子会自行落错，让你满盘皆输！”
白之宜笑着歪过头来：“你对我总是唇枪舌剑的，但是男人的嘴唇和舌头，可不是为了让女人伤心难过的！”
紫魄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实在听不得如此撩人的话是出自一个**不眨眼的妖妇口中，一时尴尬，随后幽幽的问道：“你的脸，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白之宜冷声道：“怎么？你很怀念那张像极了蓝澈的脸吗？”紫魄沉声道：“慕雪隐的脸，正在与你发生排斥，你告诉过我，总有一天，这张完美的脸会像毫无用处的垃圾一样被你丢掉，江圣雪的脸你又得不到，秦素素又成了曼陀罗花的花肥，你又嫌弃排在第三的常乐、第四的花碧倾和第六的武月贞的容貌已经人老珠黄，那便只剩下，排在第五的梅妃，排在第七的姬笑绵，第八的凌夙愿，第九的段
盈心，和第十的云细细。所以我很好奇
，你会选择谁？”
“你忘记了，谁才是十大美人之首！”
紫魄冷声道：“你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再打未倾隐的主意。”白之宜勾了勾嘴角：“梅妃是天韶帝最宠爱的妃子，姬笑绵又是他在民间的情人，这两个我暂时都不能碰！云细细为我所用，也不能动！段盈心是云神教教主云途的妻子，但她位于第九，我瞧不上！至于凌夙愿，她可是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凌霄的妹妹，市面上所有的银票都是出自他家钱庄的，不仅与江湖人交好，更与皇室也颇有渊源，所
以现在，也不是我动她的时候！”
“看来，你只能去打除却十大美人以外之人的主意了！”
“哼，江圣雪可还没死，我怎么会打别人的主意！”白之宜笑道。
紫魄低声道：“你的反噬已经消失了，为何还要执着于别人的脸？用回你自己的脸不好吗？”“我是永远永远都不会让你有机会再看到蓝澈的脸，我白之宜不想做别人的影子，更不想看到过去那个软弱无能任人欺凌的白家大小姐，我要彻底的新生，彻底的成为他们
口中的妖妇白之宜！”
“像夜月一样，永远带着别人的脸来逃避过去的自己吗？白之宜，你可真够可悲的！”
白之宜的笑声十分尖锐，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那你呢？难道不可悲吗？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要留在这里做我的一条狗？”
“我心甘情愿为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做任何事，然而我做你的狗，都不是忠诚的，所以，谁才是最可悲的呢？”紫魄嘲讽的笑道。白之宜气的火冒三丈，却奋力隐忍，最后一挥手掌，紫魄依靠的树瞬间四分五裂，紫魄被迫站起身来，十分心疼的看着这棵年近半百陪伴自己十多年的老树残躯：“白之宜
，你发什么疯？”“下一次，这一掌，可就不会打偏了！你没有流纹战甲护体，可要仔细了，你甚至已经不能承受我这一掌了，如果你想试试看，尽管再惹恼我！”白之宜笑着拍了拍手掌，
转身拂袖离去。
紫魄有些惆怅的蹲下身子，他不会多愁善感的去心疼一棵老树，只是这棵树上，曾经坐着一个女人。
他曾无数次看见那个女人坐在这棵树上流泪，哭着等待心爱的男人能够回归她的温柔乡。蓝澈，其实这棵老树，已经没有你的余温了，若不是白之宜，恐怕我还不愿意醒过来……
第25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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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无限世界当包租婆五昂一
《纯爱战神乙骨小姐》作者：五昂一
《[慢穿]刺客系统-明光》作者：五昂一
《我和我的两个大号》作者：五昂一
《身为瘟疫父神的我要怎么拯救世界？》作者：五昂一
第26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三
百里屠苏被震飞几十米开外，吴戮却是屁事没有，对着那发红冒着热气的拳头吹了一口气，然后也不给百里屠苏反应的机会，就是一步上前再次伸手抓向那焚寂剑。
刚刚他询问过系统了，这焚寂剑作为古剑奇谭当中的十大凶剑，威力自然不用多说，全盛时期可以斩杀黄金级巅峰存在，所以系统的回收价格也是达到了600万之巨，对于这平白送来的600万，吴戮怎么会有拒绝的道理，所以必须干掉百里屠苏，得到焚寂剑，然后600万到账——完美。
在吴戮的手掌马上接触焚寂长剑的时候，又是一个掉头，然后险之又险的躲避了吴戮的抓取，向着百里屠苏飞去。
吴戮也是没想到这焚寂剑这么有灵性，既然接二连三地躲避他的攻击，真是让他有些不爽啊。
看来想要抓取焚寂剑，首先要干掉这个百里屠苏了。
百里屠苏，光听名字吴戮也必须干倒他，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感觉这名字不爽。
那百里屠苏抓住焚寂剑之后，有是冷淡的对着吴戮开口道。
“你很强，非常的强，但是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风晴雪这个名字的，否则的话，我百里屠苏剑下又将会多一个无名亡魂！”
吴戮就纳闷了，这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多脑子不好使的人，偏偏这些人还有主角，真是为他们的智商担忧啊。
就凭这找死的行为，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主角。估计早就被某些强大的存在化为灰灰几百遍了。
对于这种找死的行为，吴戮向来都是成全他们，送他们摆脱苦海证得彼岸。
所以，他也懒得跟百里屠苏这种自以为自己很厉害的家伙废话，一双肉拳招呼了上去。
吴戮的这一拳速度与力量发挥到了极致，庞大的重力加速度之下，周围的空气都被打爆，发出了一阵音爆声。
拳头再一次撞击到了焚寂剑身之上，发出了一阵嗡鸣，连同着百里屠苏也是郑飞了几十米开外。一拳轰飞百里屠屠之后，吴戮也没有停下动作，又是一步冲了上去，一副要给他整整容的样子。
百里屠苏还没有稳住身形，就看到一双大脚朝着自己的面旁的袭来，然后想也不想的抬剑就是想要抵挡。
他那半步白银级的实力也不是盖的，最初被吴戮偷袭打懵，之后就是很快的反应过来，然后调整自己的状态，跟吴戮上蹿下跳起来。每一剑都都可以刚好挡住吴戮的拳头以及大脚。
吴戮是个喜欢简单粗暴的
人，一招一式这种无聊攻击了早就行不来，所以在又轰出十几拳之后，他也是没有了兴趣戏耍这个百里屠苏，一个闪身就是退出了战圈。
而在吴戮退出战圈之后，百里屠苏却是眼睛一亮，然后举起焚寂剑，指向天空，口中发出放大招时候的呐喊。
“万剑！出！”
已经退出几十米开外的吴戮听到这家伙大招的名字后也是，微微有些错愕，这万剑诀并不是古剑奇谭当中的剑法吧？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而还不待吴戮多想些什么，他们的天空当中便是密密麻麻的出现了数之不尽的剑影，绝对超越了名义上的万剑，不过无路也并不担心什么。
刚才那只是单纯力量上的，碰撞它就已经和这个百里屠苏不相上下。若是他使用起招式，法术大招来，虐杀这个百里屠苏轻轻松松。
他还有许多地盘没有动用呢，天空当中的数万把长剑凝聚的很快。大眼睛就是从有些虚化的模样凝成了实质每一把剑都发出翁鸣之声。
在天空当中，这数万把长剑彻底凝聚成形的时候，吴戮也是稍微有些惊讶，因为他发现这是万柄长剑全都不是虚幻，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真不知道这万剑诀是怎么办到的。
不过也不待吴戮多想，那手中高举着焚寂长剑的百里屠苏就是对他挥动了手中长剑，口中大喝一声“落！”。
紧接着万剑就犹如下雨一般，死命的撞击在了吴戮的山上。
吴戮虽然并不是单纯的练体式，但他的身体强度早就超越了半步白银级，所以这些长剑的攻击对他来说，也就是挠痒痒，这边挠痒痒都做不到。
他也是懒得躲避些什么，就那么站在万剑中心，甚至还双开了双手，一副拥抱全世界的样子。
那百里屠苏在看到伸出万剑中心一点伤都没有受的吴戮后也是微微发懵，然后一只手握着焚寂剑，指向天空，口中再次喊道。
“天剑，凝！”
只是他这话才刚刚说完，一个大脚印就是印在了他的脸上，同时，还伴随着一道怒骂声。
“马勒戈壁的！我终于想起来啦，万剑诀跟天剑是仙剑里面的绝招，你一个古剑世界的人用人家仙剑世界的绝招，你好意思吗。”
原来正是吴戮听到百里屠苏说天剑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万剑诀跟天剑都是仙剑世界蜀山当中的绝招。
想通这一点之后吴戮一阵上火，感觉自己似乎被耍了，对于敢敢耍他的百里屠苏，他要现在立刻马上干掉对方。
所以调动了他体内已经积蓄买了的全部能量。速度达到了五倍音速，眨眼睛就是给了这家伙一个大脚印。
百里屠苏都被这一脚给踹蒙了，速度以及力量虽然巨大，但多少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可是这一脚踹的他都有些发懵，连马上就要使出的天剑也是被这一脚踹断。
在一脚踹飞百里屠苏之后吴戮还不解气，又是冲上去赏了这家伙两脚，每一脚都携带着足以重创白银级初期的力量，所以承受了这两脚，百里屠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然后便是晕了过去。
吴戮的修炼是属于进化的一种，所以并没有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以及丹田元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的升级有些类似于打破基因锁，从而达到生命升华。
人类身体当中被他们分为了五大桎梏，其中打破一个桎梏突破一个境界，五大桎梏刚好对应着黑铁级，青铜级，白银级，黄金级以及超凡级。
那打破五大桎梏之后便会超越超凡级，生命层次发生一次进化，从而开始掌控宇宙当中的能量法则，成为类似于神的存在。
如今吴戮要做的就是打破体内的第三大桎梏，不过这里的打破并不是完全意义的打破，毕竟青铜级也是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乃至大圆满的。
所以这个打破桎梏也是分成了好几个等级，要可以发现需要打破的桎梏为初级，可以调动体内能量冲击桎梏的为中级，可以在桎梏上留下痕迹，乃至打出一条缺口的为后期，桎梏打破一半的则是大圆满，等到桎梏全部打破也将会突破下一境界。
至于所谓的半步白银级，那就是只差一丝就可以完全打破桎梏的特殊存在。
当然，这个等级划分还有着很大的局限性，毕竟这所谓的五大桎梏与他们地球的修炼等级全都是宇宙意识给安排好的，只有走出宇宙，走出自己的修炼道路，那修炼的等级才是真正的固定定型。
吴戮之前已经在他的第三大桎梏上面破了一个大大的缺口，他有感觉，只要他想要，随时可以把他的这个桎梏完全打破，但若是那样做的话，他的实力也会水到渠成的突破到白银级，他还没有玩够呢，可不想这么快就突破白银级。
所以，他也没敢调到他全部的能量，只是调用了一层左右，缓慢的向着那桎梏冲击过去。
他这一层的能量用的恰到好处，刚好把第三道桎梏打碎了一半，实力也是自然而然的达到了青铜级大圆满。
境界达到青铜级大圆满之后的吴戮并没
有停下来，系统的任务可是要突破到半步白银级的，他现在的青铜级大圆满明显没有完成那半步白银级的任务。
继续调动着体内的能量，冲击着属于他的第三大桎梏，只是不知道是吴戮太过逆天还是咋的，这次他调动了体内五层的能量用来冲击那还剩下一半的桎梏，竟然也才只让那桎梏缺口扩大了一点点。
而那些撞击桎梏的能量也是随着撞击，彻底的融入吴戮体内，成为他实力的一部分。
用了五层能量都没有冲击开剩余一半的桎梏，他那还剩下不到四层的能量显然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见效。
吴戮也是没有犹豫，心念一动见便是出现在了不知道飘到哪里的亚特兰蒂斯核心当中。
出现在这里之后，吴戮直接就是化身小树，伸出那已经可以伸展到十千米的黑色触须，疯狂的吸收起这片空间当中的白雾能量。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片空间方圆十千米的白雾能量就是被吴戮吸收的一干二净，然后就是继续补充，也许是因为这次范围扩大的原因，白雾补充的时间要比之前那几次慢上了许多。
五分钟过后才是完全补充完毕，然后吴戮接着吸收，再次补充，再次补充。
吴戮来来回回吸收了八之后，他体内的能量也是达到了饱和的状态，想来以这些能量应该也冲破体内那还剩下一半的桎梏。
从小树化成人形，吴戮也并没有着急离开亚特兰蒂斯核心遗迹，能量吸收的虽然很很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修炼文明，最忌讳的就是突破中断，因为那样不仅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还会使的下一次突破更加困难。
这种因果律无论是诸天万界，多元宇宙，混沌海乃至整个大宇宙都是如此。
重新化为人形的吴戮盘膝而坐，然后心神沉浸体内，继续调动起体内的能量向着那不知名处的第五大桎梏冲去。
这一次他调动的是他所有的能量，突破青铜级大圆满之后，他吸收的这些能量更是达到了之前的五倍还要多。
他相信凭借着这些能量应该可以轻松的冲破这第三大桎梏，只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吴戮就是真真切切的体验到了这句话，比之前还要浓厚五六倍的能量，在冲向桎梏之后也仅仅是把原先还剩下二分之一的桎梏打破了一半，还剩下四分之一左右。
他这样虽然也能算得上说是半步白银级，但是距离那些只差一分就可
以全部打开第三桎梏的半步白银级来说，还有些牵强。
吴戮也是不信邪了，再次化身黑色小树，吸收其周围的能量来，他的境界增强了一点，触须也是疯涨到了十一千米。
来来回回吸收了十遍，他体内的能量才是达到饱和状态。
这一次吴戮也是发狠了，自己突破一次就来这么多麻烦，真当他吴戮大帝是好欺负的吗？
也并没有化成人形，而是直接一以黑色小树的状态，调动起体内的能量冲击起他那第三大桎梏。
也许是因为体内能量更加庞大的原因，在他体内能量全部的冲击之下，第三大桎梏也是在这绝强的能量撞击中轰然破碎开来。
这比破碎的有些彻底，连最后一丁点的桎梏都没有留下来，若是这样下去的话，那吴戮的境界就会去水到渠成的突破白银级，从而地球第二次解封。
吴戮都被如此情况吓了一跳，原本只想着看看能不能撞开第三大桎梏的，没想到这第三大桎梏这么不经撞，一下子就被全部撞开了。
吴戮心中很是无语，还没有玩够的，所以也是补救起来。
一边收回那些能量，另一边则是想要护住那些由桎梏破碎开来的桎梏碎片，可惜的是第三大桎梏已经全部撞开，想要弥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吴戮的境界自然而然的突破到了白银级。系统的提示音也是适时的在他耳边响。
“叮！恭喜宿主突破白银级，奖励具现点100万，地球将在四十八小时后第二次解封，届时容纳的极限强者将会达到半步黄金级。”
第27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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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无限世界当包租婆五昂一
《纯爱战神乙骨小姐》作者：五昂一
《[慢穿]刺客系统-明光》作者：五昂一
《我和我的两个大号》作者：五昂一
《身为瘟疫父神的我要怎么拯救世界？》作者：五昂一
第28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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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六
那么对于此时道当时来说的话，他也是十分的高兴的，因为毕竟对于他本身来讲的话，她也是愿意去帮助自己的侄子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那么对于他们来讲的话，辞职他也是利用了这个机会去实现了自己的一些诺言的，那么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对于二郎神他本身来讲的话，它本身有多大的实力，她也是不太清楚的，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对于他自身来讲的话，他也是十分的愿意去做这件事情的，因为他也是想到此时的二郎神也是。一个人独自下到了凡间，变成了一个卖炭的老翁，所以说他也是顺利的就来到了这个酒馆的面前。
那么对于他来讲的话，他也是一生一生的吆喝着吸取别人的注意，所以说此时的天气也是异常的寒冷，毕竟对于他来讲的话刺激她也是来到了凡间，那么他也是感觉到了这里的温度不同，所以说如果一旦是这个样子的话，对于他们来讲的话，他也是十分的清楚的，那么对于他来说的话，他也是愿意去帮助沉香的，那么他也就要去进入到这家酒馆里面去和沉香他们去碰面了。
那么对于此时的情况来讲的话，那两个家伙也是不知道二郎神的这次行动的，因为毕竟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讲的话，他们也是来到凡间，所以说他们也是不清楚天上发生的一些事情的。那么对于他们来的个人来讲的话，他们也是不知道二郎神是怎么想的，如果说一旦是这样子的话，那么对于他们两个人讲的话也是这次很好的机会。那么古果说真的是这个样子的话，对于二郎神这个家伙来讲的话，他也是不知道这两个家伙究竟会怎样的去想他，因为毕竟对这两个家伙来讲的话，他们也是不知道良神的这次行动的，那么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对于他们两个人讲也是十分的清楚的。
因为他们毕竟不知道然后新的实际是有多么的强大的，因为毕竟对于男生这个家伙来讲的话，他之前也是在凡间生活过的，因为他也是凡人出身，那么对他来讲的话，他也是在凡间有一些生活的经验的，所以说他们想要去赚一些钱来并不是特别的容易病，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讲的话这条道路上也是十分的繁华的，因为南来北往的商人都会选择走这条管道的，因为这里的路径宽敞又明亮，虽说是离走起来也是十分的安全『性』不会去遭遇到一些不必要的危险也就是像那些邪匪了山贼的之类，他们就不会去接触到。
那么对于此事当时的二郎神来说的话，他也是十分的清楚的，所以他也就要进入到这家就管里面，因为毕竟对于他本身讲的话，他也是十分的想要去帮沉香乡这个家伙的。那么
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对于二郎神这个家伙来说的话他也是拥有这足够大的力量的。所以说对于此，是二郎神这个家伙来想的话，他也是十分的清楚的。那么对于此时的那两个家伙来说的话，他们也是不清楚这个消息的。
因为毕竟对于二郎神这个家伙来讲的话。他也是不愿意轻易地就进入这家机关里面的，因为他也是十分的清楚，因为这个酒馆里面直径是一种怎样的状况，它也是十分的不清楚的，所以说此时如果说他贸然的进入的，里面的话最近会引起一些怎样后果，她也是要考虑到的。如果说真的是这样子的话，对于他本开奖的话，他也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实力的，所以说他们也是不想能够去看到这种画面的发生，所以说此时她也是考虑到了多方面的问题，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对于他们来讲的话，他们也是十分的感觉到不公平的，因为毕竟对他们来说的话，此刻的天气也是十分的寒冷的，所以说他们也是要去找到一个御寒的地方，那么也就需要花一些银子。
虽说对于此时到二郎神才讲的话，他也是不敢贸然进入的。所以说对于此时，二郎神他也是十分的清楚，他也是认识不到自己有多强大的力量。那我对于此时的这个家伙来讲的话，她也是十分的为难的，因为如果说他不记住这家，酒馆的话，他们也是无法去帮助他的。所以说他此时也就更加的卖力的叫喊了起来。
如果说真的是这个样子的话，对于他们两个人点的话，他们也是坐在这儿酒馆里面也是听到了这个叫卖的声音，所以说他们也是十分好奇的，因为毕竟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讲的话，此时的商人来往也是不稀奇的。但是对于他们两个来讲的话，他们也是十分的清楚的，因为这些商人一般都是在这里歇脚，毕竟没有什么人需愿意在这个地方去售卖一些东西的，那么对于他们两个来讲的话，他们也是想要出去看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一个人，才有勇气在这里去叫卖。
那么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对他们来讲也是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虽然说他们的身体也是感觉到十分的寒冷。那么对于他们在一群来说的话，他们也是不想看到这个结果的，毕竟对他们来说的话，他们也是初来乍到这个地方，对这个地方也是感到十分陌生的，所以说如果一旦是这个样子的话，那么对他们本身来讲也是一个村，不好下去做也说，那么对于他们两个人讲的话也是十分的不想看到这个情况的。
因为毕竟队这个家伙来讲的话，她也是十分的苦恼的，因为他并不知道接下来他进去之后究竟会发生一些什么不好的
事情，如果说真的是这样子的话，那么对他本来讲的话，他也是十分的担心的，毕竟对于他们来讲的话，他也是不想去，让沉香知道他真实的身份的。那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对于二郎神这个家伙来讲的话，她也是十分的无奈的因为他也是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的选择，那么对于他本来讲的话，他也是不知道自己进入到这个酒馆里面以后究竟会发生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么对于他本来讲的话，他也是十分的不愿意看到这个尴尬的场面的，那么对于二郎本身来说的话，他也是依靠着啸天犬的力量，才找到了沉香他们的存在，那么一旦是在这样的话对他本来讲的话，她也是不知道自己的实力究竟是多么强大，那么对于沉香那么来讲的话，他们也是不愿意看到这个场面发生的，所以说此时的天气也是异常的寒冷，那么对于沉香这个家伙来说的话，他也是实在想要进入这家酒馆之内的。所以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对于唠叨来说的话，也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了。
所以说，此时的沉香他们两个人也是看到了这种情况，以后他们也是感觉到这个时候也是应该有一位人去出现的那么对他们本身来讲的话，他们也是不知道这个情况的。那么对于老陈这个家伙来讲的话，她也是十分的想要进去去帮助陈江他们的，毕竟她也是知道的，这次他也是犯下了一个滔天大罪大，那么对于他们来讲话，他也只是想要急快的去洗清他自己的这种清白的，那么对于此时的梁山来讲的话，他也是不愿意看到这个场面的，毕竟对于他来讲的话，他作为一个天神的话，他也是不想看到自己身败名裂的那一天的。那如果说一旦是这个情况的话，那么对于城乡来说的话，他也是看到一个转机，你的屏对他来讲的话，他的舅舅，也就是二郎神这个家伙也是愿意对她伸出援助之手，那么对于他们来讲这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让她还讲的话，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就进入那家小酒馆之类耶，毕竟对他本身来说的话，他也是感觉到外面的天气也是十分的寒冷的，因为毕竟对他本身来讲的话，她也是初次来到凡间那么对于反应的天气也是不太适应的，毕竟对于他本来讲的话，他也是没有能够想到凡间竟是如此的寒冷，如果说真的是这样子的话，那么对于他本身讲的话，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就走路的这家就管之内，因为他也是通过孝天犬得知了那个消息。也就是说陈香他们一行人就住在这个酒馆之类的说辞职，他也是十分的想要去找到陈江他们运险对他们做出一些有益的事情。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能对他本来讲的话也是
一个十分好的消息，所以说就这个样子，对于这个家来讲的话，他此次来到凡间的目的也就实现了，那么对它本身长的话，他也就非常的高兴了，所以说，这件事情对于他本来说，他也是一个十分好的消息。
所以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对于二郎神这个家伙来讲的话，他也是十分的清楚的。因为他早就之前也是打听好了，沉香他们一行人正在这家小区管里面为金钱的事情所头疼。虽说此事拿时间去看到了他们几个人的处境，所以说也就决定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对于曾将他们心里说的话也是一个十分好的消息，并对他们来讲的话，此时他们也是举步维艰的。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了。
那么对于此时的二郎车来讲的话，她也是毫不犹豫的就推开了那家小酒馆的门。所以对于此时的情商，他们两个人说的话，他们也是在那里对视很久了，他们也是一直在想一个比较完美的办法究竟如何才能够在这里赚到一大笔钱呢，虽说这个问题也就成了他们此时最大的一个难题。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对他们本来讲的话，他们也是十分的想要去找到一个解决的途径的，那么对于此时的陈香他们一行来说的话，他们也是不知道该在这个地方究竟怎样的去卖一些东西的。因毕竟对于他们两个来说的话，他们也是初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对于这个地方的民风民俗也是十分的，不了解的，如果说贸然的行动的话，那么也就可能机器这个地方人的一些不满，所以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对他们本来讲，他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是人也是没有能够想出一个比较完美的办法能。么对于此事让人这个价格来讲的话，她也是看到的情况发生了这一幕。所以说对于此的二郎神来讲的话，他也是十分的想要进入这个小酒馆里面的。。，。
第30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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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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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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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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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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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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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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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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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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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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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欢乐时光小猪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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