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道求仙,从将自己炼成傀儡开始禅天九定》 1 阴师传法 黑夜,岁安城。 贺家宅邸的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里,烛火昏暗,地面满是残破的肢体。 如果一个陌生人撞入这间厢房,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吓出声来。 但是仔细一看,会发现这些肢体都是木雕的傀儡的躯干。 贺平坐在椅子上,他正用手中的刻刀制作一具傀儡木偶,旁边的桌子上也摆放着几具做好的偶人。 昏黄不定的烛光下,是一张张苍白无色的人脸。这些栩栩如生的人偶都是贺平亲手制作的,数量众多,摆满了整间厢房。 它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保持着诡异而又瘆人的笑容,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中,宛如一个个活人,共同将视线注视着坐在木椅上的贺平。 贺平并不说话,他用灵巧的手指操控着刻刀,削木如泥,游刃有余, 在摆放在桌面上的木偶身上雕凿,不时有一些木屑从偶人身上飘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烛台上的蜡烛只剩下小半截了,贺平也没有停下来,他聚精会神,还在处理手中的人偶。 ……不得不说,他的手艺非常精湛,选用的材质是优质的樟木,在阴干后经过数个月的筹备,加之以妙手雕刻,这具傀儡的初胚已经初具雏形。 木偶雕的明显是个男性,面部很是英朗,五官也惟妙惟肖,若是仔细一看,会发现这具人偶与贺平本人的脸如出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接着,贺平又取出绘笔,描眉画眼,人偶的脸也越发生动,几乎就是照着他自己的脸雕出的。 窗前的烛台巍然不动,豆焰大小的火苗在风中摇曳。贺平被风吹了一下,忍不住轻声咳嗽两声。 他停下动作,转而用刀在指尖割出一个口子,用鲜血在木偶的身上画出莫名的符号,口中也开始念着不知名的咒语。 刹那间,身上的诡异血迹消失了,同时,这具木偶人的五官表情也变得有了一丝生机。 贺平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他这才停下手来。 “成了。”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便掐了个印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桌面上的木偶动了起来。 咯咯咯…… 它活动着僵硬的关节,慢慢的动作流畅,像是真人一般。 这木雕的偶人捡起了旁边准备好的剪纸、麻布衣服,戴起一顶高帽,穿着一件麻衣,像是作丧事时披麻戴孝一般。 “这‘九死替难秘偶’算是制好了,这具秘偶也不能帮我延长性命,却能够替我阻刀兵劫煞,避九种横死,也算是有所益处……” 他伸手拿起这具“九死替难秘偶”,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忽然,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放下偶人,按住了胸口咳了起来。 “咳咳咳……” 贺平又连咳了几声,他用锦帕捂住嘴角,待到咳嗽止住,翻开锦帕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一丝殷红的血迹。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再这么下去,估计真的撑不了多久了……难不成真的只能用那个法子了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这册子纸张泛黄,看上去有些脏。翻开后就会发现,这卷册子上没有半个大字,完全是空白一片。 贺平深深看了一眼这本小册子,这乃是傀仙门传下来的入道法门,名为《无形秘藏》,上面记载操控傀儡和炼制傀儡的各种秘法。 原本,《无形秘藏》上有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一些诡异的符文和图画,可是在他学完上面记录术法,将内容深深烙印到脑海之中后,上面的文字和图案就诡异消失了。 “仙傀门的东西,果然古怪……” 贺平一边嘟哝,一边收起这本失去文字图案的《无形秘藏》。 身为贺家的长房大少的他,自幼就显露出远超一般人的智慧,他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他拥有前身的记忆,或者说,他是个穿越者。 贺平的这具身体,在七、八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发了一次高烧,高烧过之后就失去了记忆。 找大夫看过后,被大夫说是“离魂症”,不过这病倒是不碍事,贺平这个贺家独子除了没了幼时记忆,心智倒也无损,这事贺家人也没有对外声张。 实际上,当时的那场大病过后,另一个来自地球的灵魂就穿越过来,降临到这具躯体上。 穿越之后,贺平就花了一点时间适应了自己的新生活,他发现自己魂穿到了一个类似中国古代的世界。 他粗略的知道这是一个名为“大幽王朝”的国家,家里住的地界名为岁安城,贺家也是岁安城里最大的米商,家境极为优渥,贺平身为贺家独子,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老实说,这样的生活很爽,他自己也很满意。 然而,他的生活却因为某个原因发生了变化。 …… 那是一个冬天,贺平在家里的仆人陪同下,出城办事。 那天回城途中,他手下一名家仆在附近的一个山神庙里,发现一个冻僵的老翁。 “这应该是个耍傀儡戏的,昨天夜里下了场大雪,结果冻死在这里。” 仆人检查了一番,发现老翁死时,怀里还死死抱着一具木偶傀儡,便作此回答。 “看上去有些可怜,我这里有些碎银子,请庙祝和附近的山民,帮这位老人立个坟吧!” 贺平也是一时好心,就随意吩咐一句。 家仆也就照吩咐行事,找来庙祝和山民,给了银钱,让他们帮死去的老人立个坟头,埋在附近坟地里。 对于贺平来说,这无非是一件小事。 谁知道他回到家中,倒在床头睡了一觉,梦里就出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这老头先是对他作了一揖,道出自家名为“无忧生”,并感谢贺平给他收敛尸骨,还做坟立碑。 无忧生自述生平,他少时好观牵丝戏,耽于盘铃傀儡之技,每当市集中有卖艺人来耍傀儡、木偶,他就缠着对方要学其手艺,渐渐学了一手绝活。 年长后,他便不顾家人反对,游走四方,以此为业,以物象人自得其乐,奈何漂泊终生,落魄无居所,最终沦落到冻毙于山神庙的下场。 “老朽倒是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一身所学的傀儡之技,如蒙不弃,老朽愿将这门技艺传于公子……” 接下来,无忧生又将他珍藏的一本传自仙傀门的傀儡秘术,一本名为《无形秘藏》的秘籍的下落告知了贺平。 “那本册子就藏在山神庙外的大槐树下,叠着三块石头的位置,向下挖三尺就可寻到。” 说完这话,无忧生又作了一揖,就化成一团雾气。 贺平第二天醒了过来,脑海中对于这个梦清晰无比,他按照无忧生所留的那番话,在山神庙外的大槐树下找到了一本小册子,也就是那本《无形秘藏》。 待他翻开查看一番,发现确实是一本记录各种制作人偶的册子。 贺平对傀儡什么的并没什么兴趣,贺家是岁安城中的大户人家,家财万贯都说是少的,他这一辈子完全可以花在吃喝玩乐上,坐吃空山都要花上百来年。 有了这样的身家,他也不可能去学什么傀儡戏。 但是耐不住好奇心重,他拿着册子看了一段时间,就忍不住按照册子中的记录开始学习上面的傀儡秘技,结果还真的学出了一点东西。 贺平学了一段时间,意识到《无形秘藏》上记录的以纸、皮、木、陶为主的傀儡制作工艺外,还有水傀儡、肉傀儡、药发傀儡、杖头傀儡、布袋木偶、悬丝傀儡、横枝傀儡等傀儡操控手法,远远超出了市井戏人的手艺。 《无形秘藏》上面除了常见的傀儡术之外,还涉及了厌胜、气禁、镇物、解厄、替难、假形等秘法,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什么“术”,而是“法”。 贺平得了这本册子,就妄自以为自己得了莫大的机缘,他那几年把精力都用在钻研《无形秘藏》之中,每逢碰壁,遇到难解问题之际,他就会在做梦中再度遇到无忧生。 这鹤发老翁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所知的《无形秘藏》中的关窍,悉数传授给他。 这在道门就被为“阴师传法”,无忧生明明已经死了数年,却仍然在梦中断断续续的传了数年道法。 结果,那几年时间里,贺平痴迷于《无形秘藏》卷中记录的玄深奥妙的术法,每日废寝忘食的钻研,却不知被人算计种下祸胎。 2 我从短暂的人生中学到了… 贺平学了数年《无形秘藏》,渐渐地,他觉察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自己的体质越来越差。 其实,《无形秘藏》上的术法是有弊端的,修习者最忌心急躁进。 因为按傀仙教的法门在制作或是御使傀儡时,需要耗费自身精元血气,加之修习的一些术法过于阴损,在修炼时折损了不少寿元。 另一方面,这几年来,他已然梦不到无忧生,也无法向这位“阴师”求助。 而且,都到了这个地步,贺平也察觉到了《无形秘藏》上传下来的术法存在严重的弊病。 可惜,他这时候醒悟过来已经迟了。 自身的体质因为损耗过多,寿元也没有几年了。 贺平自然不甘心,他想了很多补救的办法,比方寻访奇人异士,修行中人,却始终一无所获; 他又偷偷找了很多名医来给自己就诊,可是得出的结论都很悲观。 一位名医告诉他,他的身体患上了“血枯”之症,他的体内仿佛有一个漏斗,精元血气都被吸进这个漏斗,无论用什么良方妙术,都医不好这种绝症。 后来,贺平又暗中托人打听关于“仙傀门”的消息,惊讶的发现,这个仙傀门是个消声匿迹近百年的密教,是官府严令禁止的邪教势力,据说是被官府派出大军剿灭。 在得到这些消息后,贺平就不敢对自己身上的事漏出半点风声,生怕引来官府方面的影响。 贺家就算在岁安城里有点权势,也不能与大幽朝的官府相提并论,万一走漏了风声,被官府把自己当成是邪教徒给抓了也是个麻烦事。 “无忧生或许是仙傀门的传人,真是奇怪,他若真有这种本事,为何会沦落至此?” 对于无忧生后来的遭遇,贺平心中万分疑惑,同时,他也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不安。 “难不成,只能选择《无形秘藏》最后一篇的禁忌秘法?我想要活下去,就只能以傀儡术改造自身,将自身血肉全部替换,变成一具活傀儡吗?” 他将手中的《无形秘藏》翻到最后一页,卷中记载着一篇非比寻常的秘法,通过这篇被冠以“禁忌”的秘法,变成不老不死的活傀儡。 活傀儡是由人转变的傀儡,需要用法术将血肉替换成傀儡的肢体,就连五脏六腑等零碎也要替换。这样有个好处,其一是因为本体是傀儡,等同于长生不老; 其二是不管之后受到什么伤势,只要替换掉受伤的部位,就没什么影响。 “这秘法要是成功的话,我也就不是人了,而是非人的存在,成了活傀儡,人间的一些快乐就永远无法享受了。”贺平在心头叹了口气。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选择并不多,这篇禁忌法或许是自己最后的一条路了。 “不做人就不做人罢了!” 他暗暗下定决心。 “毕竟,我从短暂的人生中学到了,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除非超越人类。” ——没错,这话可是至理名言啊! 不过要修禁忌法也要做足准备。 仙傀门炼制傀儡的手段特别耗费时间、财力和物力。 这两年来,他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找来了这种只有南疆才有的千岁樟木,制成了这个“九死替难巫偶”就是为了这件事做准备。 “只是在此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贺平又想起了传授自己《无形秘藏》的那个名为“无忧生”的老翁,现在忆起当年的事,他的心底不禁起了疑惑。 “我当年与无忧生的接触,山神庙里的那件事,搞不好还藏着些蹊跷?”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一趟那间山神庙,弄清楚这件事中隐藏的谜团。 …… “挖,快给我挖,都给我卖力一点!!” 贺家的管家贺福生大声喝斥。 “你们都没有吃饭啊,都给手脚用力一些!” 入夜时分,无星无月。距山神庙外没多远的一处荒坟,贺家雇佣穿着黑色劲装的护卫纷纷举着火把,把这片荒坟围了起来。 数十名布衣短打的贺家仆役,正举着锄头,卖力的在一口坟前掘出一个大坑。 贺平就坐在旁边的一个临时搭起的竹棚前,他的肤色略显病态,披着一件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狐裘,双手捧着一杯参茶,面容带着一丝冷漠。 过了一会儿,管家贺福生兴奋的提着灯笼跑了过来。 “少爷,棺材挖出来了,是要起出来,还是您亲自去看。” 一听到贺福生的话,贺平的双眼一亮。 “我亲自去看。” “好的,少爷还请小心足下,”管家贺福生提起灯笼,在前面引着他走到挖出的深坑前。 贺平靠近了这口孤坟,坟前被挖出一个深坑,他站在坑前,入眼便看到了一口三寸厚的薄棺。 这薄棺是用柏木制的,是穷人首选的廉价棺木,有个俗名叫“狗碰头”,意思是碰到乱葬岗上觅食的野狗,用头撞几下就能撞穿。 “打开。” 他站在坑外吩咐一句,几个家仆就撬开这口棺木的棺盖。棺盖打开的瞬间,空气里飘出一股带着霉味的腐败气息,众人都下意识向后退去。 也就在这时候,贺平却跳了下来,他一只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用浸了药水的布捂住口鼻,拉近了距离。 出人意料的是:棺材之中,并没有化成白骨的尸体,而是一个鹤发褴褛的老人尸体。 “……无忧生。” 贺平死死的盯着这具不腐的尸体,眼神幽沉深邃。 他松开掩住口鼻的那块布,伸出自己的右手,在老人的尸体上摸索了起来,又按了下胸口,发现皮肤柔软,骨质也显得结实,就如同才死没多久。 “原来如此。” 他抓起一只手,在关节处用力一折,“咯嚓”一声,小手的手臂断裂开来。 贺平举起灯笼,拿起那只断手,盯着断裂处看了一眼,不禁哑然而笑。 “用梭罗鬼木伪造的人骨,肌肉和皮肤也是用鲛皮和树胶做的,无忧生啊无忧生,你还真是骗的我好惨啊……” 他心知肚明,十年前的那次机缘,还有什么“阴师传法”,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山神庙中的冻毙的老翁,无非是一具伪造的尸体。其实,自己也应当早就能够想到,若是当初那个无忧生真是掌握了《无形秘藏》中的奇人异士,以他的能耐又岂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这搞不好是一个局,我一开始就被设计了。” 贺平越是思考,越是感到心寒,越是体会到心惊。 “我的身体每况日下,难不成也是设计好的?对方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让我去修炼最后一篇的禁忌法,就是希望我将自己祭炼成一具活傀儡?” 忽然,他的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心头也蓦然一沉。 贺平通过多方手段展开调查后才发现,仙傀门是被大幽朝廷列为邪派的一方势力,这个邪教擅于制作各种奇诡的傀儡。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邪派得罪了官府,就被大幽朝派出大军剿灭。 “朝廷,这个世界的朝廷也不简单,照理来说,仙傀门的传承之法并不弱,大幽朝廷是怎么剿灭仙傀门的呢?” 贺平还发现,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对于超自然的情报了解很浅薄,官府似乎在暗中把控、监管信息,严禁一般人探究这些情报,至于管理方法,几乎是从最简单的书籍处入手。 大幽朝的官府封锁造纸和印刷技术,对民间流传的各类书籍进行规范和管制,绝大多数涉及前朝的史籍文献都被收缴。 在这个背景之下,普通民众私下藏书就属于犯罪,官府明令禁制私民间私自刻制图书,一应图卦、谶纬、筮卜、方技之类的书都属于禁书,不允许传世。且因为禁书一事,朝廷还下诏兴了几次大狱,抓了不少人,砍了不少脑袋。 贺平身为一个穿越者,本身就有独道的视角,加之细腻的心思,让他察觉到一丝异常,他的感觉就是,官府似乎是在有意搞一种愚民的政策,为的就是阻止知识的流通。 3 换心 “这个世界的上层,把知识完全垄断了,书籍更是底层民众难以接触到的东西,只有少数权贵阶层才有机会接触。” 贺平也意识到了一点:这种阻止教育知识流通的局面,也只针对一些底层人士。诸如贺平这样的富甲一方的大户,还有官宦世家,倒是不太受限制。 毕竟,朝廷要管理天下,也是需要人才,阻断泥腿子读书是一回事,但要选拔上来的官吏,也不能大字不识…… 贺家宅邸中就有一座隐蔽的藏书楼,供族人借阅文书。 过去,贺平就从前朝文人编纂的异闻杂谈中读过一篇故事。 那篇故事之中,某人外出为官多年,一日回家省亲,发现家中的父母、妻子、儿女都变得极为陌生。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家里人看似没有什么变化,而这人却觉得所有人都有一种无法言及的诡异。 这人回到屋内休息,半梦半醒之际,就听闻屋外自家的父母、妻子和子女们正在商议什么时候杀死自己,且讨论起是投毒,杖杀还是刺死。 这人当即吓得醒了过来,拔出一把利刀,冲出门外,把一家老少全都杀光。 只是这些人中刀后也不流血,直挺挺的倒毙在地上,这人心中大惊,仔细检查一番,发现家中全员都是木雕的傀儡。 他又惊又惧,连忙出门报官,待到官差与他一同回到家中,看到的是满地狼籍,血水横流的全家人尸首…… 贺平皱紧了眉头。 “替换活人,将活人变为傀儡,这确实很像是‘禁忌法’,难不成无忧生传我秘法,就是为了将我变成傀儡,再以《无形秘藏》中操傀控偶的法门,控制住我这个贺家大少?!” 若是对方的奸计得逞,自己恐怕就会被李代桃僵,变成无忧生手中的一具顶着“贺平”身份的傀儡,永生永世也无法翻生。 可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为了图谋贺家的家产? 不,这完全没必要啊。 《无形秘藏》卷中记录的一些傀儡术法是何等了得,区区凡俗财物又算得了什么……仙傀门的无忧生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子,设计这样麻烦的圈套引自己入彀? 除非无忧生想要隐秘的完成自己的目标,也不想引起任何一点骚动。 自己在得到《无形秘藏》后,一直偷偷的修炼,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正好遂了对方的意。 贺平想通了这一节,心中却是冰寒一片。 这仙傀门中的无忧生有这种本事,恐怕也并不害怕自己知道这具“尸骨”的问题。因为自己就算知道实情,也不敢声张,反而因为寿命所剩无多,只能被迫去修炼禁忌法,将自己炼制成一具活傀儡。 “……好算计!” 贺平长吐出一口气,他念动转了几圈,心思也变得冷静下来。 “诚然,我现在已经身不由己,《无形秘藏》所记录的禁忌篇或许是最后的延命之法,我想要活命,就要把自身祭炼成一具活傀儡。” 当然,要替换全身,也需要一个时间,按照《无形秘藏》中的记述,将全身血肉替换一遍,至少需要十年、二十年的功夫,这个过程要耗费不少时间,自己恐怕等不了。 “所以,对我来说,首先要换一颗心脏,我的精元血气亏损严重,心脏也在衰弱,我需要换一颗心脏……没错,换一颗妖魔的心脏。” 《无形秘藏》中的“活傀儡”祭炼手法,第一步就是换心法,而且必须杀死一个妖魔,使用妖魔的心脏,以秘法进行炼制。 最后会剖开胸口,挖出自己的心,以妖心取代人心。 “妖魔,是一种强大的生灵,妖怪的寿命都比人类要长,气血更是强过凡人百倍。岁安城外的那座四顶山中,似乎就有一头山魈,时常下山为祸山下的民众,正好宰杀这头妖物,把这山魈的妖心炼成好了给我用。” 这件事贺平已经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即使现在得知了仙傀教的阴谋算计,他也不打算改变初衷,因为他的选择余地并不多。 当然,这么做也存在一个风险,那就是“换心”可能就是激活无忧生后手的先决条件。 “不换心,不把自己祭炼成活傀儡,我就无法延命;若是换心成功,那我也有可能被无忧生炼成傀儡……” 贺平一阵苦笑。 这才是真正的进退维谷。 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自己都有跌入万丈深渊的险境。 “走吧。” 贺平把断臂伸回棺材里。 “少爷,这棺材的事?” 贺福生凑过来,疑惑的询问。 “把棺材烧掉,这具尸体用布包裹起来给我带回府上。另外,给点银子给山神庙的庙祝,还有附近的村民,让他们老实闭嘴,不要对外人多说些什么……” 贺平挥了挥手,向管家贺福生吩咐一句,就起身离开了这个深坑。 …… 数日之后,贺家大张旗鼓,宅邸里也是张灯结彩,正在举办起一场宴会。 贺家的大少爷办生辰,设席张筵,宴请了不少客人,府中也是热热闹闹,锣鼓声敲个不停。 贺家是岁安城中有数的大户人家,世代居于北地,除了以贩米为业,还经营着典当、生药、木材、茶行等行当,财力雄厚,算是一方巨富。 贺家要办宴席,自然是排场极大,哪怕已经入夜,贺家所在的长乐街依旧是灯火辉煌,门前也是车水马龙,来者云集。 贺平的父亲已然去世多年,不过他在世之时,就长袖善舞,与官府和城中的官宦世家交好,私下又与帮会、江湖人有来往,这也让贺平能够安安稳稳的继承贺家的产业。 他是贺家独子,也是贺家的掌权人,他今天召集宴会,来得客人并不简单,其中有一半是北府州有名的名门豪侠、漠北刀客、帮派大佬或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 贺平在江湖中也小有名气,他平日里喜欢在府中蓄养宾客。哪怕是市井之徒,只要有几分才华,愿意进入贺家府中的,他都敞开大门欢迎。 偶尔也有坑蒙拐骗的骗子或是城里的浪荡子冒充高士,登门求见,贺平也并不拒绝,家中的忠仆时常劝他择人而待,他只说不至于为几个小人败坏了自家待客至诚的名声。 时日一长,贺平在外界的名声倒是响誉一时,北府州不少人都知道他“仗义疏财”、“好客养士”、“乐善好施”…… 4 暗杀 “杏花过雨,渐残红零落胭脂颜色。流水飘香,人渐远,难托春心脉脉。恨别王孙,墙阴目断~~” 贺家的私宅戏台上,几个画着彩妆的戏子正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文。 戏台下面是看戏的、吃席的客人,主桌位于正对着戏台的楼阁上,能来到这里的都是贵客,他们之中有隐士名侠,也有漠北豪客,还有本地帮会的几个头头,众客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局面好生热闹。 “贺公子,贫道有听说公子打算猎杀四顶山的那头山魈,是不是有此事?” 说话的是个身披着道袍,头发花白,梳着道髻的老道士。 这老道名为赤岭道人,是飞鱼门的掌门,年轻时就以一手“赤鱼剑”在北府州闯下不俗的战绩,后来自立了飞鱼门,在北地武人之中也有不小的名气。 “确实,”贺平把玩着一把黑扇,坐在东侧的首席上,他听到赤岭道人的话,微微点头。 “我听说那四顶山的那头山魈为祸一方,甚为凶残,这些年来时常下山滋扰民生,或于白昼窜入村中噬人,又或夜入人家,阖门俱尽,当地村人惶惶不可终日,被迫抛弃祖业迁徒他地……” 山魈并不是一种特别喜爱食人的妖怪,这种妖怪本来栖息于深山之中,常人也很难遇见,而四顶山的山魈性喜食人,时常下山活动,侵袭当地民众,造成的伤害之惨烈,可谓是触目惊心。 据当地民众的说法,这只山魈初时也只在野外扑食独行者,继而日渐猖狂,常穿村入院,寻人为食,有时甚至有数人在场,这妖怪也敢光天化日下袭人。 四顶山附近传的最惨烈的故事中,有好几户人家,被山魈在半夜中闯入家门,将全家老少一同吃尽…… 他话说到这里,眉宇间微微一皱,又继续开口说道:“而今四顶山周边的山民村落皆已迁走,连民居也逐渐败废,只是邻近的村落与四顶山相隔甚远,倒不用太担心。然而,最近一段时日,过往四顶山商贾、车队,倒是深受其害……” “原来如此。” 赤岭道人点了点头,贺家以米行生意为业,又经营各种赚钱的行当,每年过年关时催帐的队伍都要跑遍北府州小半的县城,四顶山也是一处通南的商道,难怪这位贺家大少爷会如此挂心。 “不过,这山魈也是妖怪,不比寻常猛兽,老道不才,公子之后的四顶山一行,就算上老道一个吧!” 赤岭道人倒也豪气。 “那就先行谢过道长了。” 贺平笑了笑。 “没想到贺公子还有为地方除害的心思,那老钟我也要掺上一脚了。” 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一个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也跟着开了口:“除魈一事,我们胡马帮也会派人来共攘盛举。” “贺公子大仁大义,铁心武馆也愿出一份力。” 另一张梨花椅子上坐着的穿着长衫,颔下蓄须的中年人也站了起来,双手作揖。 “贺公子,若蒙不弃,长风会也会尽力相助……” 又有一个本地帮会的大佬站起身来,接下来,又有几人主动表示,愿意加入“除魈”的行动。 “那真是多谢诸位了。” 贺平唰的一声收起折扇,站起身来,他单手持扇,向着众宾客抱拳。 “‘除魈’一事,我已经上报了本城的盛知府盛大人,盛大人也表示,朝廷也对四顶山的独角山魈为患很是头痛,若是能够顺利除掉这妖物,朝廷也会有所嘉奖,另外,我贺家也愿意出五万两黄金,充当‘除魈’的花红,奖励出力最大的几人。” 他的话音一落,在场众人无不哗然,心中感概这贺家大少真是财大气粗。 “除此以外,凡是参与‘除魈’事宜者,都能够领到一笔赏银;凡是‘除魈’一役中的伤者、亡者都会得到贺家发放的抚恤……” 贺平呵呵一笑。 他这次办这个生辰宴,有一半的意图就是为了拉拢一批江湖中人,来替他办成此事。 据他这一年来的打探,发现那头独角山魈最少活了两、三百年,凶厉程度要远超赤岭道人这种江湖中人对山魈的理解。 仙傀门对于妖怪也有一些研究,贺平很清楚独角山魈的妖力是随着年岁增长。 一头两、三百岁的独角山魈,寻常武人绝计不是对手,恐怕只有朝廷用军令调动整营兵马,备齐弓弩箭矢,围着山林发动大军,才有可能拿下来。 “贺家毕竟只是商贾,又不能蓄养私兵,我要拿下这头山魈,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银子攻势,只要给的钱足够多,这些江湖武夫自然会替我卖命。” 钱可通神。 贺平主持贺家事务后,就发现了金钱的力量,他记得前生就听过一句有名的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句话或许不一定正确,但有些时候它确实有用。 “说白了,也是我的身体实在不适合亲自出面对付那头山魈,”他一边与在场宾客应酬,一边倍感无奈。 “我现在体内的‘顽疾’越发严重,不能长时间施展傀儡术,若是乱来,就会阴气逆流,‘血漏’之兆更加严重,只能借助这些江湖武夫的助力了。” 因为学了仙傀门的术法,贺平很清楚道术与武功的差距甚大。二者之间的差距,可谓是天堑鸿沟。江湖中的武者那点微末实力,根本挡不住自己的傀儡秘术。 他私下结交江湖人士,又敞开贺府大门招揽门客和食客,无论是有才之士、市井之徒,还是鸡鸣狗盗之辈都一并纳入,并不是他闲的没事,钱多的没处花。 贺平真正的用意是要搜索真正的奇人异士,寻找那些大隐于世的修行之人,只是这个想法始终没有得以偿愿。 “这么多年来,我就没有碰到过其他的修行之人,最多只是听说过一些民间传闻,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忽然,一道怒叱声在他耳边响起。 “恶贼,我要你偿命!” 贺平一回头,就看到筵席上一个端着盘子的青衣小厮,猛地拔出匕首,朝他猛刺了过来。 5 胡马帮 ——相较于滞慢的视觉、听觉、嗅觉等五感,他的“神魂”更快一步感到了匕首的锋芒。 (刺杀我?) 贺平心中一动,思维高速流动,他是贺家独子,父亲去世以后,独掌家族巨富。 理所当然,觊觎贺家财富的外人也有不少,除了外人,也有自家人,比方说贺家自己还有几个分家,对于利益分配也很敏感,在贺平老爹去世,也闹出过一些事。 再者,贺家做的生意又大,结交的朋友多,得罪的人也不会少,贺平自己也遭遇过好几次刺杀,但是他好歹也是修炼了《无形秘藏》的仙傀门门人。 寻常人的暗杀手段,也不可能伤及通晓法术的他。 “这次,又是什么原因打算来暗杀我?” 他心底泛动一丝疑惑,身边的形势已然大变。 “贺公子,小心!” 飞鱼门的掌门赤岭道人来不及拔剑,只能够连带剑鞘一同向前刺出,这老道士成名以久,这一手飞鱼剑术已浸淫数十载,一出手快如流星,来势直如霹雳闪电。 同一时间,坐在邻桌的铁心武馆的馆主,那个颔下蓄须的中年人,扣着一根筷子,电光一样的射出。 赤岭道人与铁心武馆的馆主有心回护贺平,在这一刻同时出手,连鞘的飞鱼剑,被当成暗器射出的筷子分别由左右共同阻碍那拔出匕首,杀来的小厮。 只是接下来,电光石火,白隙过驹的刹那,怪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刺向贺平的匕首忽地一转方向,身子犹如一抹浑身抹着油的鱼,避开了赤岭道人的剑鞘。 下一秒,他手中端着的菜盘也飞出,挡出了筷子。 霎时,银芒般的寒光绽开,猛地袭向坐在右侧的胡马帮帮主,也就是那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 “原来……这人是冲着‘腾风刀’解三去的!!!” 赤岭道人、铁心武馆的馆主赵臣一下子醒悟过来,同一时间,贺平藏在袖子里的指尖扣住一根肉眼无法看见的丝线,本来正准备发动,这一个瞬间立刻停了下来。 “难怪没什么杀气,看来不是针对我的。” 贺平皱了皱眉头,场中变化又起了,只见那满脸虬髯的解三哈哈一笑。 “你这小王八羔子,也想暗算你解爷!” 解三是老江湖,赫然遭遇变故,知道拔刀应变来不及,他一脚踹翻了满桌菜的桌子,只听“哐”的一声,桌子翻了个身,无数酒水菜肴四面泼洒,旁边几桌的客人惊慌散开。 那小厮动作也是俐落,他滑步一闪,轻松避开飞来的桌子,速度也不减缓半分,手中一刀刺向前,眼看就要冲到了解三的身旁。 “找死。” 解三左手提着一柄刀,右手里还抓着一个酒壶,他将酒壶掷向空中,刀鞘用力一挥,借着一股柔劲,以刀鞘的侧面一击将“酒壶”抡飞出去。 酒壶飞射而来,小厮有意闪躲,谁知酒壶飞了一半,“啪咔”一声,整个裂了开来,瓷片化成无数暗器飞散开来。 这个瞬间,小厮只能做出一个无奈的决定,他向后退去,而他这一退,解三眼角上扬,一直未曾出鞘的腾风刀锵地跳出半尽,恰送到他的右手上。 “泼”的一声风嘶刀鸣之声,周围旁观的众人眼角一花,明明刀刃未至,锋锐的刀风就吹了过来,仿佛割的在场众人脸颊生硬,就像是北地凛冽的寒风。 “好个‘腾风刀’解三,这一手‘沙驼快斩’能够称雄北地十余年,绝不是胡吹一气!” 赤岭老道还有铁心馆馆主赵臣同时心头一激,他们都是开宗立派的武人,光看解三这一出手,就知道对方刀法声势煊赫,至少有二、三十多年的苦功。 这解三能够领导胡马帮,带着一群居无定所的北地刀客闯下莫大的名声,也是有他自家过硬的本事。 倏忽间,“腾风刀”解三的刀光只划出半圈,还没一刀斩下这个小厮的头颅,就嘎然而止,旋风的刀芒猛地炸裂开来。 “我的刀!!” 解三发出迷茫不解的声音,他手中的腾风刀挥到一半,手腕上忽地一阵剧痛。这阵剧痛来得奇怪,手筋一阵发麻,握紧的刀也被一股大力打中,飞脱出去,叮的一声“钉”在了地板上。 “腾风刀”一脱手,那青衣小厮也瞄准了机会,匕首向前一抹,解三的脖子就被切开,这彪形大汉的眼一下子睁圆了,他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血水噗的一声喷溅出来。 “三爷!” 与解三同桌的另几个胡马帮的帮众,都是北地的刀客,他们见自家老大被杀,无一不目眦欲裂,当即八柄刀好似旋风从四面八方环绕过来。 这些胡马帮的帮众刀术都是经过解三亲手调教,刀光一闪,就站定方位,八柄镔铁精锻的好刀织成一片刀网,将这个青衣小厮围在中间,只消刀光一绞,就能将其人绞成七八截。 偏偏就在这个瞬间,那青衣小厮的身子蓦然一颤,整个身子好像僵尸起跳般拔空而起。 “什么?” 胡马帮的刀客个个目瞪口呆,要说轻功,他们也不是没见识过,可也没有人见过这么诡异的轻功。 这青衣小厮连脚不点地、膝盖也不弯,就这么飞了起来,几乎要冲到粱柱间,接着他就如同蝙蝠一般在半空一转,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飘飞出去。 “追!” 为首的刀客大喝一声,就冲了出去。 “可惜了。” 赤岭道人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死去的解三,这漠北名刀的尸首被几个胡马帮的刀客抱住。 “解三爷的刀法造诣不弱,若不是失了先机,也不至于如此?” “你们看,这是什么?” 铁心武馆的赵臣用筷子刺中一个被血浸透的黑色小球,贺平与赤岭道人凑了过来,发现这蚕豆大小的丸子,分明是个被乱毛揉成的小球。 “好奇怪的暗器,就是这枚暗器打穿了解三的手腕吗?” 赤岭道人大为诧异。 贺平不发一语,面色却明显很是阴沉,但是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识出这个黑色小球的来历。 “贺公子,三爷这次出事,我们必须立刻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二爷。” 这时候,留下来的一个胡马帮的帮众抱着解三的尸首,沉声道:“这次三爷被宵小所乘,我胡马帮必为三爷报仇雪恨,就孰我们不打搅了。” “这话说的,解三爷是在我这里出事的,那贼子也不知道是何人,竟然混进了我贺家宅邸行凶,这事不是胡马帮一家的事,也是我贺家要的事。” 贺平也深深叹了口气。 “倒是我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要怎么向沈二当家交待。” 胡马帮的解三收了好几个义子,其中最有名的是二当家沈二,他刀法尽得解三真传,七十二路“沙驼快斩”至少有解三七八成火候。 胡马帮乃是漠北有名的帮会,帮中除了沈二是个厉害角色,还有解三的另外三个义子,个个都有一手过硬的本事,江湖中人,等闲不愿招惹他们。 “贺公子万万不要这么说,这小贼的身份我们胡马帮也很清楚,二爷是个省事的人,岂会怪罪到贺公子身上。” 这个帮众明显是胡马帮的小头目,他话了说了一半就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 “那么,在下等人就先行离开,追击那贼人,还请公子恕罪。” “好说。” 贺平点了点头,只是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依旧阴沉的可怕,似乎是出了这趟子事扫了他的兴,也没有什么继续置办宴席的心情,宾客们也纷纷告退。 待到众人离开,贺平才伸出一只手,他的五指修长纤细,在伸出的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同样的一个黑色丸球。 “……是发切丸吗?” 6 闻道、求道、入道 “发切丸是用含怨而死女子的头发炼成的,利可断金……” 见到此物后,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出了这东西的来历。 “不过,赤岭道人他们只注意到了其中一枚,并没有注意到这两枚分别由两人分别打出的……” 之前,打向解三的这个丸球有两发,第一发打穿了他的手腕,第二发震飞了他手中的刀。 只是,射中解三手腕的黑色小球与打中他手中的刀,并不是同一个人掷出的。 青衣小厮只是打飞了解三的刀,射穿他手腕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也在贺家宅邸之中。 他又看向粱柱间,伸手在空中一攥,竟然摸到一根细不可见的丝线,这丝线宛如蛛丝垂在粱柱间。 “那青衣小厮就是利用这些丝线‘飞’走的吧?不,是被人救走的……有意思,这是仙傀门的‘无形弦’啊,可惜这手法太稚嫩了,无形弦也没有炼到收发如心,祭炼到无形无影的地步……呵呵,不能无形无影,那还叫什么无形弦。” 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的贺平甩袖离开了楼台,他走出门外时,手指一弹,拉长的宛如蛛丝一般的透明丝线蓦然一颤,顿时,粱柱间也受到冲击,粱顶的灰尘簌簌而落。 “少爷。” 楼阁外,管家贺福生似乎等候多时了。 “同玉班少了一名新来的旦角,至于……那个青衣小厮是三个月前,是由偏房那边推荐来的,这事要查下去吗?” 贺平坐在一张椅子上,手指轻敲了左手握着的黑扇。 “查下去……另外,派出我们的人手调查胡马帮的动静,沈二还有解三的几个义子,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恐怕不会放过那两个人……不过我倒是好奇,胡马帮这次到底是惹了什么人?” “发切丸”、“无形弦”,明显都是仙傀门的手段。 贺平察觉时也是蓦然一惊,误以为是仙傀门要对自己下手,心中异常的忌惮。所以全程隐而不发,就连解三被杀也没出手阻止,直到对方遁走,他才意识到情况并非如此。 “以仙傀门的手法,杀个北地的刀客,也用不了这么麻烦,‘腾风刀’解三再怎么厉害,也挡不住傀儡法术……” 他也不是看不起这位北地刀客,解三的刀法确实厉害,但是也能应付普通人,对他这种修炼道术的人,也不过伸伸指头,就能够碾死的角色。 即便胡马帮在北地乃至漠北,也算是一股不弱的帮会势力,但在贺平眼中,也只是一群练了点武功,刀法好,马术强的凡俗中人。 修道的门槛极高,按照仙傀门的划分,修行入门分为“下士闻道”、“中士求道”、“上士入道”。 ——下士,指的就是世间的凡夫俗子。 而闻道,求道,入道,则是反映修行的三个状态。 天下修行之士,都是从凡俗“闻道”这一关开始起步,日夜苦坐枯磨,以求静存动察,滋养壮大神魂念力,使得心灵越发敏感,随之神气呼应,打通生死玄关,才有了一丝天人感应的妙能。 后面还要兢兢业业,以水滴石穿的耐心调摩顶贯脉,化开四肢百骸,鼓荡气机,这才有机会一步登天,跃出自身樊篱,迈入“求道”的修行境界。 道观里的道士,僧院里的和尚,不管是服气、行气、胎息、导引、坐禅,多半是在锤炼心神上下功夫,也没什么特殊之处,杀伐手段弱得可怜,随便一个练了拳脚的壮汉,都能够打得鼻青脸肿,直接血虐。 唯有步入“中士求道”的层次,修炼者的精神境界加深,才能够使肉胎蜕变,辅以符、术、咒、巫等法门,行些呼风唤雨,镇邪驱疫,出入水火的手段。 至于“上士”,可以说是入道高手,是真正入了道境的真人,能移山倒海,翻云覆雨,有莫大的神通法力。 贺平修炼《无形秘藏》多年,修为早已经步入“中士求道”,结合仙傀门中奇诡法术,操弄傀儡人偶的本事,实力岂是寻常江湖武夫所能及的,他有这种自信并不奇怪。 只是,他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另一层担忧。 比方说,青衣小厮和那个藏身在同玉班的花旦是什么人?他们背后隐藏的到底是谁? (会不会是无忧生呢?) 贺平无言地握紧拳头。 这也是他最为心忧就是这一点。 贺平十分确信,无忧生必定在自己身上留下后手,自己修炼的法术是有致命缺陷的,等自己“做茧自缚”,完成活傀儡的祭炼后,无忧生就会以傀儡术,将他炼成自家的傀儡。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应当并非如此—— “不对,我连‘换心’都没有成功,无忧生这时出手也没有意义,他的后手应当要等我成为活傀儡后才会发动?” 贺平的双眼也变得狐疑了起来。他深知自己因为修炼傀儡术,尽管目前看似无碍,但是实际上已经坐困危局。 因为自身所习术法的缺陷,他想要活命只能把自己炼成活傀儡,然而真的要这么做,只会被传他傀儡术的无忧生所算计。 “我必须要破局,但是,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情报。” 贺平感到最无奈的就是自己对于修行界相关的情报一无所知,他在北地经营多年,并没有搜集到修行中人太多线索,就算查到些许消息,也只是一鳞半爪、支离破碎的东西。 “离开北地的话,前往中土,到大幽王朝的中心都城玉京城去调查,有可能会获取更多线索,可惜,我的身体并不适合远行,再者,贺家的势力也只限于北府州这一亩三分地里……” 坐在椅子上的贺平舔了舔嘴唇,他也有些焦躁。 (我需要知道无忧生和仙傀门的更多情报……坐以待毙不是我的习惯……) 他沉下心思索起来,心中回忆起发生的一切,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而过。 “等一等,我是不是先入为主了,照目前的局面来看,最有可能的,恐怕是另一位仙傀门中的人吗?” 无忧生的算计不会这么粗糙,这么显眼。 如果是那个无忧生,算计人的风格会更加的高深莫测,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想通了这么一点,贺平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他猜测这件事未必与无忧生有直接关系。 “或许,应当有必要找到那个小厮,还有他背后之人……” 贺平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 他觉得自己应当冒一次险,在这件事上赌上一把,反正自己也没有“换心”,还不具备祭炼成活傀儡的先决条件,那么就算面对仙傀门的“同门”,也不用担心中了无忧生的后手。 关于这一方面的推断,对于《无形秘藏》研究多时的他还是有点把握的,傀儡术毕竟只能对傀儡最有效果,自己只要还是活人,仙傀门人也未必能拿自己如何。 ——没错,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再者,万一这次真的是陷阱,也没什么好在意。 毕竟,斩杀独角山魈后换心成功,有可能就是无忧生后手爆发之时,不换心就是在等死,那自己还不如利用这次机会,挖出无忧生和仙傀门的秘密。 …… 岁安城外。 翠绿的竹林之中有一间小屋。 小屋的竹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人正是一刀抹了“腾风刀”解三脖子的那个青衣小肆。 “阿志,你太莽撞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让你去贺府,是希望你找机会利用贺家,去接近盛家的人,在岁安城中,贺家富甲一方,是最能与盛家那老贼搭上关系的人,结果,你却擅自动手杀了解三!” “姐,解三这厮可是亲手杀了我们爹娘的仇人,既然知道这恶贼要赴宴,我怎么可能忍的下去!” “阿志”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给他一刀算是便宜这狗贼,没有剜出这狗贼的心肝祭奠爹娘,我心不甘啊!” “你真是胡来。” 女子叹息道:“解三要杀,盛家那狗官也要杀,但是你胡乱行动,打草惊蛇,导致我们原来的计划被打断,我们两个身份都已经曝露,再想混入岁安城中,恐怕难于登天。” “怕什么!” “阿志”不顾身上的刀伤,从床上翻身而起。 “那狗官难不成一辈子不出城,我就不行找不到机会实了他。” “你想的太简单了……” 女子很无奈。自己的弟弟性子实在是太过于莽撞,这次动手是爽利的杀了解三,但是自己为了救他也曝露了身份。 两人还被胡马帮的一干刀客追杀,就连那沈二也出了手。 弟弟“阿志”会受伤,就是右臂中了沈二沈星石的沙驼快刀,还中了毒,这才不得不躲在这里养伤。 女子蹙着秀眉,心中不减担忧。 “沈二名义上是解三的义子,实际上也是解三手下的智囊,他脑子要比解三这个大老粗厉害的多……胡马帮那群漠北人不仅刀快马骠,而且其中不乏善于追踪的好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我们的下落。” 便在此时,竹屋的屋檐上系着的几串风铃无风而动,一阵碎散的铃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她。 “糟了。” 女子靠近窗口,侧耳倾听,竹林外传来嘻溜溜一阵马鸣,接着风声渐起,竹叶晃动碎声中能够听到人喊马嘶的声音。 “就在这里……那两人……” “二爷……抓……他们……不用……活口……” 女子与阿志面面相觑,恐怕两人都没有想到胡马帮的追兵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7 纸偶术 夜已深了。 虫声如沸,喧于草丛间,这是一种有别于白昼的喧嚣。即便如此,这个时间点岁安城中大多数人都睡着了。 贺平却没有睡,倒不是他失眠或是睡不着,纯粹是因为他几乎不需要睡觉。 《无形秘藏》中有一篇“造魂宫”的道术,又唤“九宫明月登真法”,这道术认为万物有灵,以人为最,人之灵通出于周身丹田百节,人的上丹田泥丸之中藏有九真之房,称之为九宫。 这九宫分别明堂宫,洞房宫,泥丸宫,流珠宫,天庭宫,极真宫,丹玄宫,太皇宫,玉帝宫。 这门秘法专门以存思凝神,以神魂之中的真灵性光化为明月,照彻上丹田的九宫,如添油点灯一般,陆续点亮这九宫,言之为造魂宫。 这门道术是用来专门锻炼心灵的敏锐,强化思维的智慧,最后运转神魂,参悟大道,修炼起来就有一日千里的好处。 贺平的九宫明月登真法经过这么多年,已经趋于大成,早在数年间,就陆续点亮了“泥丸”、“明堂”、“洞房”、“流珠”、“天庭”、“极真”、“丹玄”和“玉帝宫”这八个魂宫,只是不知为何,最后的“太皇宫”迟迟未有进展…… 按照无忧生的说法,九大魂宫造就之后,就有机会踏入道境,一步登天,修为变得高深莫测,且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 贺平却自己离那一步还很远,这可能是《无形秘藏》本身有缺弊,也有可能是自身精元虚耗过大,无法点亮“太皇宫”,一举突破最后的层次。但他也因为自身体质的关系,有一种迥然不同的异能,或者说是一种特质。 值得一提的是,他与常人最大的差异其实源自他穿越者的身份。他自己也是在修炼了“造魂宫”才发现了这一点,那就是他拥有两个灵魂。 其中一个灵魂,自然是他魂穿过来的灵魂,而另一个灵魂则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真正的贺家公子贺平的灵魂。 只是,与他自身的灵魂不同,原身贺平的魂魄透着一股死寂气息,浑浑噩噩,没有半点生机。 贺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自己魂穿的时候原身贺平就已经死了,但是那个七、八岁的孩子死后的魂魄依旧保存了下来,只是变成了一种浑浑噩噩,无知无觉的状态。 贺平尝试过刺激原身的灵魂,却没有任何用处,原身的灵魂就像是个空壳的鸡蛋,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半点灵智保存下来。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是在他修炼了造魂宫道术之后,贺平渐渐发现自己可以操控原身的灵魂,或者说原身的灵魂,变成了他的副灵魂。 这种情况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贺平自身也无法进行解释,这个副灵魂他有意控制下是可以处理各种事务……比方说,他可以用这个空壳般的灵魂修炼造魂宫的道术,或是下达一些简单的命令给它,让它代替自己来操纵身体。 这个空壳的灵魂能够让自己的分心两用,比方控制左右双手做不同的事,或者是一边睡觉,一边跑步,同一时间读两本书等等…… 恐怕也是这个空壳的灵魂缺乏灵智,只能做些简单的工作,不过对于贺平来说也是帮助巨大。 可能是因为天生有两个灵魂,加之造魂宫的秘法极为强大,贺平在修行之后,几乎无需进行睡眠,他累的时候就跟空壳灵魂互换一下,稍微休息一下,要不然让空壳灵魂代替自己去睡眠,也能长时间保持精神稳定。 另一方面,贺平很怀疑自己修行速度这么快,精气神耗费的超出常规,也有可能就是自己身怀双魂的原因。 此时,窝在自己的厢房里,他手里正拿着一支朱笔,在点睛。 是的,他在给制作好的几具竹片扎骨、糊纸成皮的纸偶画眼点睛——这种用特制的楮皮纸做成的纸偶,通常是用于给死者祭奠用的冥器,会在头七时焚烧给死者。 在纸偶行当中有一条民间由来以久的规定,这是个非常诡异,奇特的规定,那就是不能给纸偶的眼中点睛。 正所谓“画龙点睛”,不少人认为,纸偶一旦点睛就会有灵气,容易引鬼灵附在上面,引来不祥。 然而,这种事对于贺平这种修行中人,这种事自然不足为虑,他一边用一方血砚台磨墨,一边挥笔给纸偶点睛。 朱笔一点,他一边手掐法诀,喃喃念诵着,随着他的咒语,原本面无表情的纸偶们,一个接着一个露出不同的表情。 就像是一群活人,厢房里十几个纸偶本来是死物,但是那支朱砂笔轻轻一点,纷纷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楮皮纸偶有的露出诡异的笑容,有的一脸怒容,有的则是悲容满面,还有的神色忧伤,以及极少的几个纸偶,面容扭曲,展现出惊恐万分的模样。 “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故喜怒伤气,故喜怒伤气,寒暑伤形。暴怒伤阴,暴喜伤阳。厥气上行,满脉去形。喜怒不节,寒暑过度,生乃不固……” 烛光下,贺平那张虚弱惨白的脸庞,忽然显露出一丝笑容。 “搜集了这么多材料,又耗费了大笔银子,这纸偶灵傀术算是能够派上用场了。” 这些楮皮纸偶,在仙傀门的《无形秘藏》中名为纸偶灵傀术,原本属于旁门左道中的扎纸匠一脉的法术,后来被仙傀门吸收改进。 《无形秘藏》卷中所录的傀儡形形色色,种类并不少,其中不乏威力强横,或是诡异难测的傀儡。 纸偶灵傀术并不是上乘的傀儡法,举凡卷中所记录的“三尸秘魔傀儡”、“金刚魔俑”、“帝相神兵”、“牵机甲兽”,都远比纸偶灵傀术要强的多。 但是纸偶灵傀术有个好处,那就是制作起来比较容易,制造时间也较短。 当然,这一切是与其他傀儡的炼制时间做比较的,对贺平来说,纸偶灵傀术光做足准备,就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首先是制作纸偶灵傀使用的材料是一种特制的楮皮。常见的楮皮纸多半是用桑皮、山桠皮、楮树皮来制成。 制纸的工艺不仅复杂,而且造价不菲。制纸其间,需要辅以铁心木的树油和名贵的药酒处理后才能使用。 然而,这种纸的优点是不惧刀兵剪裁,也不怕燃火和雨水,而且纸质坚韧异常,再加上以法术祭炼后,便有了招魂引魄之妙用。 有了这种楮披纸制成偶人,施术者只需唤来阴魂鬼灵,附于这些纸偶上,再以法术进行驱使,这些纸偶便能够来去如风,刀枪不入,有种种常人不及的厉害能耐。 “光是这样还不够,纸偶最特别之处,是需要吸纳五种煞气,混合喜怒悲忧恐这五情之气,取其灵情三昧,将阴灵祭炼度化成咒灵……到了这个地步,这种纸偶的威力就会大增,还能在对敌之时,放出咒灵魔焰,组成阵法,专门迷人六欲,惑其神,乱其智,也算是一门厉害的法术。” 8 纸偶灵傀 纸偶灵傀术已经被祭炼的有所小成,贺平手中一共有二十五个纸偶,能够以术法操控,还能结成阵法,更添几分神异。 此时,贺平站在一个纸偶身旁,伸手拍了拍这个纸偶的肩。 “去吧,带上你的几个同伴,去把轿子给我抬过来。” 这个纸偶灵傀苦着一张脸,给人一种悲痛莫名的神情,它戴着一顶红色高帽,手里还提一盏纸灯笼。 灯笼之中是一团碧绿冷焰,这是吸纳阴魂,祭炼灵情所炼的咒灵冷焰,在灯笼中萤绿一团,宛如磷磷鬼火,照的周围是阴气森森。 被贺平拍了下肩膀,这纸偶身子微微晃了下肩,然后就“飘”一般动了起来,朝厢房的正门走去。 唰唰唰! 破风声至,另外又有几个纸偶跟在苦脸纸偶身后,“飘”出门外。 贺平披上一件黑色连帽长袍,又打开抽屉取出了个糊纸面具,这面具上画着一张似笑非笑的鬼脸,笔法粗劣,宛如孩童的涂鸦。 他伸出右手,将这张鬼脸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做好这一切后,贺平就走出厢房外。 屋外的院落很大,庭院也很宽敞,贺府上下却没有人敢于靠近,因为贺平下了命令,夜里不准进入这间院落之中。 府上的佣人平日也不来这里清扫,只见长满杂草的庭院里,似有百十个流萤飞舞,又像是坟头鬼火森森。 也就在这时,一顶雪白色的轿子,被几道飘飞的人影抬了过来,迳直落在了厢房门前。 ——这是一顶纸做的轿子。 纸轿子造型独特,制作的也非常的精巧。尽便如此,恐怕第一眼看到这顶纸轿子的人,都会误以为这是个纸扎的玩具。 戴上纸鬼脸面具的贺平掀开纸帘,坐了进去。他拉上纸帘子后,分侍在左右的八个纸偶灵傀,一手提着点着咒灵火烛的纸灯笼,双足移动向前,就这么抬起了这顶轿子。 唰唰唰! 厢房里其他的纸偶们也纷纷出现,这些神情各异的纸偶聚集在轿子后面,行成了一支古怪的队伍。 坐在纸轿之中的贺平深吸一口气,他是准备万全了,这纸轿子还有这些纸偶,也算是自己的杀手锏,而且,轿子里还藏了压箱子的底牌,他决定去追查那小厮的下落,挖出幕后的仙傀门人。 “起轿,走吧!” 贺平面具下的双眼一片漠然,他低唤一声,纸轿子就飞速动了起来,倏忽间,就在院落之中失去了形迹,可谓是上下眼皮刚碰上,就消失不见了。 …… 一片灰色雾气的奇怪空间里,一顶八抬大轿的纸轿子缓如牛车般的移动。 灰雾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只是在纸轿子附近的空间,形成了一个雾气中可穿行的甬道,这条甬道也似乎是一条单行通道。 纸轿子边簇拥着一群纸偶,它们个个神态各异,动作也是诡异十足——唯一值得称道的是,纸偶人们尽职尽忠,不知疲惫,一手提着灯笼,一边抬着轿子,马不停蹄的移动。 若有旁人看到此番景象,恐怕也只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阴冷、恐怖。 这纸轿子也是仙傀门的一门法术,名为“纸傀抬轿术”,只消坐上这纸轿子,来去倏忽,宛如将千里之地缩至目前。 这门法术倒不是出自道门,而是有点类似于民间法教的五鬼抬轿术,这法术修炼有成之后,人只需坐轿内暗中施法,便会有四鬼抬着自己,一鬼掌旗在前面开路,千里之内来去自如。 只是,这五鬼抬轿术也有一些缺弊,第一点是,这法术只能在夜间使用,因为大部分鬼只能在夜里活动; 第二点则是,这法术驱使的是阴物妖鬼,这些鬼物不能听到鸡叫狗叫声,如果听到,驱使的鬼卒便扔下你不管。 传说,过去有人修炼这旁门法术,驱使五鬼窃取财物,因为贪心装了太多东西,所以往回赶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发白。 结果,回程之时,没到家就听一声嘹亮的鸡鸣。抬轿的五鬼纷纷落跑,轿子猝不及防从高空坠下,这人就给摔死了。 与这门五鬼抬轿术不同,相较之下,仙傀门的“纸傀抬轿术”安全性就大的多,纸偶人也类似于驱使阴魂鬼卒,但是是附身在纸偶上,白天也能动用,因为有了形体,也不会畏惧鸡鸣狗叫。 而且五鬼抬轿术是依靠五鬼在空中飞腾,掉下来当然容易摔死,“纸傀抬轿术”不是靠飞,而是在幽界穿行,速度更快,危险性也降低了不少。 幽界,又被称为冥道、阴阳道或是幽罗道,是个被灰色雾气所笼罩的世界。“纸傀抬轿术”能够打开一条通道,在这个被称为幽界中穿行,风行电掣,快的不可思议。 纸轿之中,贺平正在施法追踪青衣小厮“阿志”的下落,他这轿中有一张悬在半空中的绢帛地图,上面以岁安城为中心,涵盖方圆数百里区域的地形地貌。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竹盒,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木陀螺,指头轻轻一弹,这木陀螺落在绢帛地图上,如珠走盘,“唰唰唰”的飞速旋转起来,最后,这木陀螺转荡了一圈后,落定在地图的一个方位上。 “是朝着这个方位移动吗?” 他拿起地图,仔细凝视,绢帛地图有一道弯弯曲曲的痕迹,那是陀螺的尖角“唰唰唰”的在地图上绘出路线。 这是仙傀门的追踪术,类似于道门中的扶鸾占卜之术,只是一般的扶鸾、扶箕之术,只是一般的扶鸾术,都是以朱盘承沙,上置形如丁字之架,悬锥其端,任由其锥在沙中书写文字。 贺平的这门追踪术,却是简化了扶鸾术,只消利用陀螺和绢帛地图就能找出对方逃脱轨迹和方位。 “似乎是在逃到了乌竹林后,又向西北方向行进……等一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逃到这里以后,为什么一直在这个方位打转。” 贺平双眼看向地图,发现青衣小肆“阿志”似乎一直在某个区域里不停的绕圈子。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莫名有了不好的猜测,便命令纸轿子加快速度。 9 鬼狼笳 天色刚刚擦黑,山林中就昏暗一片。到了半夜,天上若是没有月照,也没有星光,行至深山之中,那就更是昏天暗地的黑…… 胡马帮的一行人组成了一支骑队,由二当家沈星石打前阵,骑着一匹枣红的骏马,带上帮中四十余名帮众出了岁安城东门。 这支骑队全员都是刀马娴熟的好手,沈星石又命手下,牵来獒犬、猎鹰,追踪杀害解三的凶手下落。 漠北的刀客鱼龙混杂,走的也不是什么侠义路,刀客又被北府人唤之为刀匪,其意为进城时算是豪客,出了城就是匪类。 胡马帮的这帮刀客也不例外,其中不乏剪径截商的强人出身,犹善于嗅风追猎的手法。 那个“阿志”青衣小厮,还有他那姐姐,逃出乌竹林后,就被沈星石率领的胡马帮众,撵狗追鸡一般赶的到处乱跑,慌不择路。 “成志、成玉蛟,这对成家姐弟倒是有些本事,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术法,可惜寻常术士,也挡不住箭矢、弓弩,我这队伍里,也备了几张弓手,管你什么幻术妖法,一通乱射下去,还不是被乱箭射成刺猬。” 沈星石是解三的大义子,为人很是精明,知道成家姐弟敢来向自己报仇,定是有所恃仗。 只是他也有所准备,也不害怕成家姐弟的术士手段,他闯荡江湖多年,也见识过几个术士,认为这些人不过是仗着障眼法、幻术来耍弄,论真本事,哪里敌的过自己浸淫多的刀法。 胡马帮的其他刀客,也大多抱着这样的心态,并不觉得成家姐弟是什么厉害人物。 途中,他们骑马穿过一片山坳处,蓦然有一阵风沙吹来,这阵风沙来得又快又疾,胡马帮的帮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眼睛也睁不开。 “这是什么鬼风?” 有人骑在马上,被风一吹,脸上有阵刺骨的寒意,他张嘴向地面啐了口痰。 “月光、星光都看不见了。” 沈星石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他环顾四面,发现这处山坳里满是成片的槐木,槐木又称阴木,民间又将其字拆开,认为槐木乃是鬼木。 这片山坳又常年不见阳光,一看就是阴气汇聚之地,光是站在山坳口都叫人忍不住打冷战。 众人又骑着马走了一段路,发现山坳深处有一片土墙平房,似乎是个镇子般的大小的村寨,只是明显有些荒凉破落。 “踢踏”、“踢踏”、“踢踏”…… 马匹纷纷踩着黄泥小路进了村寨,众人巡视一圈,这才确认这里确实是个废弃的村寨,无论是倾圮坍倒的残垣,还是瓦缝中丛生的杂草,荒凉无人烟的屋舍,都似乎在证明这里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了。 “奇怪了,成家那两姐弟也是骑马过来的,不过到了这里以后,马蹄印就找不到了?” 胡马帮的一个刀客擅于追踪,能辨识百兽足迹,见毫末即能知飞羽,眼目更是堪比鹰隼。 这人下马后打着灯笼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半点痕迹。 沈星石看向牵着獒犬的帮中成员,后者也摇了摇头。 (受了刀伤,又中了毒,又怎么可能跑的远?) 胡马帮的二当家沉吟一番,再次出声。 “那两人逃不了多远,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这村寨范围不小,地形又有些复杂,我们分成三队,在这里慢慢搜捕,我就不行抓不到他们。” “是!” 胡马帮众应了一声,就分成三列,一列往左面行进,另一列往右面行进,沈星石则是率着一列,沿着中间的路线搜捕起来。 …… 村寨里一片安静,十几个破旧不堪的茅棚土屋乱七八糟,零零碎碎坐落在一起,几堵灰土墙壁塌了个缺口,隐约能够看到黑洞洞的空屋子。 长街的尽头很远,连绵不断的灰墙土屋成片的矗立成群,夜风吹过带出一阵呜呜啸声。 “说起来也是古怪,我们在北府州地界也跑过不少地方,岁安城附近也走过多少遍,这地方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个戴斗笠的刀客嘴里叼着苇杆,牵着马的缰绳,压低的斗笠下的视线四处游走,右手也搭在刀柄上。 这刀客名为余鹏为人最为机警,被安排在队伍最后面负责垫后。 前面的人打着灯笼向前走,戴斗笠的刀客余鹏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就在一行人穿过一颗粗壮的杨树的瞬间,余鹏突然脚步一停,整个身子定在原地。 他的脖子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麻绳,麻绳的前端结成绳套,从树上垂落下来。 “呜……啊……” 余胸被绳子勒住脖子,颈骨被勒的发出“喀喇”的声响,身体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上拽。 他的双手拼命抠着绳子,腿也在蹬个不停,呼吸也无法办到,声音更是发不出来。 接下来,树下垂下的这根绳子向上一拉,整个人就被拖向了空中,下一秒,人就不见踪影了。 被称为“鬼拍手”的杨树满树叶子也“哗啦啦”一颤,打在前面骑着马的沈星石星眉微蹙。 他扭过头去,只消瞥了一眼,就察觉提着灯笼、排成一列的队伍后面少了一人。 “余鹏了,他不是待在最后面吗?” 他这话一说出口,这队伍中的众人这才意识到,待在队伍末尾的刀客余鹏不知去向。 “人呢?” 有人扭过头,发现走在队列最末位置的余鹏没了踪影。 “马还在这里?” 余鹏的那匹马还在原地,慢悠悠的待在大树下面。 “姓余的最宝贵他的马了,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跑了?” 帮众们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蹊跷,这才不到眨眼的功夫,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不好。” 沈星石心头一跳,大喊一声。 “事情不对头,拔刀,戒备,速速结成圆阵。” 到底是在北地混迹多年的刀客,胡马帮一众人听到沈二的话,心中一凛,当即也不敢有半丝大意,他们在街心中央,默契的围成一圈,纷纷拔刀出鞘。 “吹‘鬼狼笳’,,通知其他两队归来,这村寨有问题。” 沈星石一声令下,其中一个刀客从怀里掏出一支血红的胡笳,这是胡马帮纵横漠北一带的“鬼狼笳”,吹奏起来宛如鬼哭狼嗥,是帮众惯用联络的手段。 10 堵着路 漠北地僻人稀,胡马帮行动时为了方便联络,往常都以“鬼狼笳”的笳声调子为暗号。 这刀客拿出胡笳,撮声吹起笳音。 呜呜~ 随着风声蓦然一颤,鬼狼笳那独有的调子响了起来,这声音乍一听就很古怪,听上去像是一根针插进耳朵里一样,极不舒服。 这胡笳这忽高忽调,一时断一时续,普通人听不懂笳声中的暗号,但是胡马帮的帮众却是熟稔。 只要方圆数里,胡马帮中的帮众一旦听到鬼狼笳的召唤,就必须即刻赶至,万一耽搁或是无视,就要按帮规严肃处理。 本来,鬼狼笳都吹了这么久,那些分出去的两股人马应当也要屁颠屁颠的赶过来。 可是,沈星石与一众胡马帮的刀客,隔了半柱香的功夫,村寨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沈二当家阴沉着一张脸,他站在路中央,一直在留意着街道前后两条路口处,却久久没有动静,这寨子里也没有多余的人声、马鸣声,只有一片死寂安静。 “不对……” 突然,胡马帮中的一个帮众似乎想到什么,双目惊恐的睁大。 “我想起来了,北府州一带有个传闻,曾经有一座村寨,某日遭了横祸,村寨里所有的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这绝户寨竟化成一处鬼寨。” 这人嘴巴好似停不下来的开口。 “北府州的人,都叫这个鬼寨为游魂寨,这寨子已经成了精,并不是扎根于原址,而是好似长了腿一般会四处游荡,行踪飘忽不定,上百年来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他喃喃低语:“游魂寨,魂难归,进的去,出不来,生无根,死无坟……”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身边的同伴大怒。 “什么鬼啊,神啊……老子纵横漠北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有碰到过,你别在这里鬼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嗓音一拉长顿尖利的诡异笑声打断了。 嘻嘻嘻嘻.... 众人一怔,倾耳倾听,目光环视周围,赫然发现这怪异的笑声,似乎从附近一栋屋子里传了出来。 “谁在哪里?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沈星石右手一挥,打出数枚飞蝗石,飞掷进左侧的屋里,只发出噼哩啪啦的瓦罐碎裂声。 “……没人?!” 他愣了一下,身上却不由得一阵阵发冷,那不是因为气温的缘故。 “嘻嘻嘻嘻……” 尖利的笑声又从右侧的土墙茅屋里传了出来,沈星石的脸扭向右边,面向长街的右侧。他激凛凛地打了个冷颤,鸡毛疙瘩起了一身,寒气像是疾冰一样无孔不入。 他看到了,从街道边的一面土墙后方,浮现出一张脸。 如果只是一张脸,那也没有什么,可是这张脸,还有脸的五官,大的像是一个车轮,像一个大磨盘。 在场的刀客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拼命瞪大了双眼,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这张怪异的巨脸。 嘻嘻,嘻嘻嘻!! 更多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尖声飘了过来——这笑声有的像是老人、孩童,也有女人,也有的像是狼嗥或是狐叫,还有的根本听不出来是什么怪物的笑声。 坐在马上的沈星石瞳孔一阵收缩,他心头生出恐惧,只觉得四面夜色有暗流涌动,难不成自己这一群人真的踏入了凶灵恶鬼盘踞的禁忌之地。 “游魂寨……我们真的是误闯了游魂寨吗?” …… 游魂寨。生人回避之禁地。 而在这条长街的尽头,静静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祠堂。 祠堂门前挂着的牌匾歪到一边,还隐约可见“陈氏宗祠”的四个大字。 地面上铺满了厚实的叶子,风一吹,就打着转卷起片片树叶,仿佛祭奠时用的冥钞纸钱。 这栋祠堂之中,到处挂满了脏兮兮的白绫,密密麻麻的悬于各个方位,墙上、天井、粱柱上,只要有空隙处,入目都是悬着的白绫。 这地方久无人居住,却散发着一股香烛纸钱焚烧的气味。 “姐,我们……还要在这里藏多久?” 成志的声音小如蚊蚋。 “白天吧……希望到了白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他那位姐姐有些憔悴的低声回答。 成志听的出来,姐姐应该也没有太多自信。 毕竟,他们为了逃脱,真的闯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点。 “游魂鬼寨……原来传说是真的,还有,姐姐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成志心底充满了不解。 此时此刻,他躲在游魂寨长街的祠堂之中,而且是祠堂最深处的一间隐蔽的屋子。 这屋子与祠堂其他地方一样,都悬挂着白绫,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有一张桌子。桌面摆着层层叠叠的黑色灵牌位。 成志与姐姐成玉蛟,两人就藏身在摆着牌位的桌子下面,这里也是祠堂里最安全的一处地点。 “这里是游魂寨,我们这趟想要躲过姓沈的……除了借助这鬼寨,就别无他法。” 成玉蛟紧紧咬住嘴唇。 “姓沈的要是敢进来,他决计没办法活着回去。” 若不是山穷水尽,她们两姐弟又何苦选这最凶险的一条路。 “可是,我们好像也出不去了。” 成志只能苦笑,他的视线偷偷从桌脚向外看去,摆放着灵牌位的桌子不远处,能够看到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踩在地板上,镜头继续向上的话,就能发看到脚的主人穿着一袭黑色衣衫,手里举着一柄破旧的黑伞,诡异的站在祠堂的正中央。 ——就像是刻意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 诡异的村寨中,阴风呜咽低沉,吹的几扇陋窗木门不停摇晃。 村寨的东面入口,忽然飘来一阵雾气,随后就见到一个个诡异的身影,抬着一顶纸轿子,迳直进了这游魂寨中。 “这地方果然有古怪?” 轿子中的贺平以法术追踪,终于找到了这处游魂寨,尽管他身处于轿中,却已经觉察到这游魂寨很不简单。 “这里应当距离岁安城有三十里地,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地界上有一处荒废以久的村寨?” 贺平眼神些阴沉。 若是知道游魂寨内部如此诡异,他未必会选择主动闯进来,而是留在外围进行观望。 但是这座诡异的村寨是一座鬼域,与幽界有若有似无的关系,他那“纸傀灵偶之术”也是依仗幽界之便利,在阴阳道两界穿行,轿子在穿梭幽界的过程之中,就被一股漩涡般的力量卷进了这座村寨之中。 贺平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与他的计划正好相反,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这次出门只是赌一赌运气,看看能不能挖到什么,贸然卷进麻烦之中,并不是他的习惯。 “这片区域气机异常紊乱,外围还有‘鬼打墙’,这应该是与幽界平行的鬼域之地……我要强行破开,恐怕要耗费不少元气。还不如等到白昼,日头高照,阴气大减,此消彼长之下,再行破除,就简单的多。” 正常情况下,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现在未必如此。 贺平能够感受到这片鬼域散发出强烈的敌意…… 这种敌意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所有踏入这片区域的活人。 11 人头 “这地方有些不” 他按住怀中藏着的“九死替难秘偶”,心想自己手中还藏有这张底牌。即便遭遇最坏的局面,自己也能够借助仙傀门的秘法,以秘偶诈死替难,从而借机遁走。 “有这九死替难秘偶,这地方也不是不能闯上一闯!” 轿子停了下来,他掀起轿帘向外看去。眼前是一处杂乱破落的土屋村寨。 通过东面的街道入口,能够看到绵延一片的土墙、灰瓦、屋舍,只是,这座阴沉沉的村寨中了无生气,没有丝毫光亮和生机。 长街的尽头处也是一片阗黑,看不真切。他又看了看附近,村寨外都是幽静的草丛和山林,透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黑。尽管两侧看似有不少房屋,可这些房屋,都透着一股子虚幻感,好似不真实。 贺平心头微凛。 他深知这村寨非比寻常,若是长时间置身于这种环境之中,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那就是夜间的黑暗正在仿佛一层层,一层层地将周围团团包围。 夜风吹动得杂草一阵乱跳,这是轿子队行穿行摩挲发出的声音, 轿子前面排头的纸偶手里提着一盏纸灯,灯光却无法照出数丈外。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黑夜中的村寨之中,空气异常冰冷,又像是蒙了一层轻柔的薄纱,火光也无法轻易穿透。 来到这里后,贺平就意识到一丝违和感。对此,他略作思索,喃喃自语道出原因。 “……是声音。” 他听不到虫鸣声。 尽管耳边能够听到风声、门窗碰撞声的动静,却始终听不到虫鸣,还有山林间动物的声音…… 察觉有异的贺平调匀呼吸,伸出手指按揉眉心,片刻之后,他的泥丸宫中有一道微光透出,眉心也倏然裂开,映照出外界的景物。 瞬息之间,他的心识五感也迅速放大,周围一应事物都纤毫毕。此乃《无形秘藏》中‘天窥秘法’,以神魂照见虚空,四通八方,无一不应。 “好家伙!” 贺平身子一怔。 这个荒废破落的村寨,竟然充斥着浓郁的死气、阴气、鬼气……在灯笼绿焰映照的长街之外,在那些土墙后面,在茅棚破屋之中,也隐藏着形体模糊的鬼物…… ——由此可见,这哪里是什么荒村野寨,这里分明就是一处鬼域!!! “说起来,我好像听说一个传言,北府州境内有一座鬼寨,能够自行移动,百来年来,吞噬了不少人命,该不会……指的就是这里吧?” 贺平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在过去,游魂鬼寨的传说在北府州时而流传,他也尝试追查,却一无所获,没想到今天竟然遇上了。 “难怪追踪术显示的迹象那么奇怪,原来是因为这处鬼寨的缘故。” 他心中也有了估量。 “那么,青衣小厮和劫走他的人又在什么地方?” 其实,关于这点,他心里倒是有底,一双肉眼正透过掀起的帘子,看向长街的尽头。 鬼寨充斥着迷离的幻障,普通人来到这里就会陷入错乱之中,长街看似一条直线,实际上一旦误入其中,就有可能走错方位,陷入危机之中。 适才,他以“天窥秘术”搜索气机,追踪对方的下落,到了这时却一无所获,似乎其人并不在村寨之中。 “再试试看吧……” 贺平再度运转法门,顿时,他的魂宫绽放光明,照彻四隅,精血气血也涌入其间。 随着一句咒音颂过,双眸似闭非闭,眉心中却射出一道白光。 嗡…… 魂宫波动,感应力大幅度提升,而他因为运行这门法术,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了几分,嘴唇也失了血色。 “追踪术出错的可能性极低,照这么说的话,应当在那个方向喽?” 这一次,他锁定了这座鬼寨长街尽头处竟然有一间宅子。 “祠堂……貌似是一座祠堂,这应当是整个村寨中最大的建筑!” 他以天窥术暗中窥伺,神魂念力卷起一阵狂风,心识瞬间放大数倍。 顿时,贺平就觉得这座古老祠堂宛如一座巨兽,盘踞于村寨最深处,散发出一股诡异莫测的气息。 “难不成……对方藏在这里面,这就有点麻烦了?” 贺平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对方藏在宅子里,各种气机混成一团,自己才察觉不到了。 突然,一阵尖厉刺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贺平皱紧眉头,他听得出来,这是一种乐器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吹胡笳,这笳音嘶鸣如鬼号,又如狼嗥。 此时入耳后,又觉得像是在拉动一把极大极强的弓弦时发出的颤音,可是寻常弓弦绝计没有这么响,尖厉得几乎让人感到不舒服。 “这是胡笳之音?难不成是胡马帮的‘鬼狼笳’?” 贺平知道这是胡马帮的传讯手段,恐怕是胡马帮的帮众误陷于此地,这才吹奏胡茄,想要求援。 “愚蠢。” 他摇了摇头。 这群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这是外界,动用“鬼狼茄”倒是求援、传讯的好办法,可是这种被众鬼盘踞的鬼域之地,这地方也不知道潜伏着多少鬼祟之物。 “救命……救命啊!” 黑暗中,有人大声喊叫着,连滚带爬的从村寨中跑了出来,贺平扫了一眼就看清了,这人的打扮应当是胡马帮的刀客。 这刀客满脸惊恐,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停在前面的那辆轿子,大声呼救起来。 “求求你,救救我,这里有鬼……有好多鬼啊!” 他的说音刚落,那纸轿的轿帘微微扬起一角,只听“泼啦”一声迸响,仿佛空气被压缩到极致,嗖嗖嗖的化成数十道细不可见的灰线,自空中穿行而过,顺带掠过这名刀客的身体。 陡然,这人的全身上下出现了红色的线条,“噗滋”、“噗滋”几声血水喷溅,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虚红的线条崩塌,刀客的身体骨拆肉散,脑袋、身体、手臂、腹部的肉变成骰子落在地上。 这人就这么四分五裂,无力的倒在血泊之中。 “不知死活。” 贺平收回手来,目光冰冷。 冷寂的夜色之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好狠的人啊!”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滚落在地上的人头,竟然还没死。刀客双目圆睁,满脸披血,嘴里好似在咬牙切齿般的“呲呲”磨着牙齿。 断了一半的脖子向下滴着血,这颗人头须眉竖起,怒目圆睁,从地面上渐渐飘浮起来。 他的面容狰狞恐怖,死死盯着轿子的方向,眼中都是怨毒。 12 群鬼乱舞 这场面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我要咬死你——” 人头腾空而起,朝着纸轿飞了过去。就在这时,一个纸偶带着一脸悲容,飞身拦住了人头的去路。 “别碍事!” 刀客的人头大喊一声,试图冲过去,纸偶满脸悲戚,右手轻轻一挥,一股灵光迸然爆发,只听“嘭”的一声,人头爆散开来,化成无数黑红的血水。 旁边的另一个纸偶手中提着一盏纸灯笼,绿盈盈的火光是一团咒火。 只见纸偶向上一提灯笼,一团绿磷火焰倏地从灯笼中飞窜,扑在血水中,将其蒸发着一团焦黑的印迹。 “蠢货,打从一开始你的演技就太假了。” 贺平冷哼一声,袖袍中的指间吊着几根细不可见的丝弦。 “正常人看到我这纸轿子,还有胆量过来求救,那铁定是脑子坏了。” 普通人看到一群纸偶抬着纸扎的轿子,来去如风的行进,只会当成是妖鬼出行,躲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跑过来求救。 贺平又不蠢,他随便扫一眼就看出这人有问题,当即就是赏了一发“密罗刀”。 密罗刀以丝线摧发,百步之内,削金摧玉不在话下,至于割首断喉也不过儿戏,隔空一击就把这刀客劈成数截。 贺平抬起眼来,看了一眼那名被杀的刀客来时的方向,是在村子中间的一条路。 “中间这条路,确实有生人的气息,看来胡马帮还有些幸存者,他们应当是被困在村寨里了。” 地面上隐约能够看到不少纷乱的蹄印,从蹄印的痕迹能够看出,似乎这支队伍是在这里绕了好几个圈子。 “胡马帮的看来真的失陷于此地,这趟他们想要逃出升天,恐怕是有些困难。” 他很清楚,寻常凡人进了游魂寨,那基本上等于是十死无生。 这游魂寨演化出一片鬼域,普通人陷入村寨之中,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村寨的外围下了禁制,走到尽头处就会遭遇鬼打墙。 “那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贺平摇了摇头,便下令轿子走旁边右侧的一条路,至于胡马帮的那些人,生死与自己又无关,他怎么可能耗费精力去救人。 纸轿子掉转了个方向,朝着右侧的村路缓缓行去,鬼火般的碧焰灯笼,也由近而远,慢慢走入黑暗之中。 也就在纸轿离去的瞬间,数道苍白的人影从屋舍中、瓦檐上、门窗后慢慢飘移出来。 这些苍白的人影都有着透明的面孔,身形也是模糊不清,它们一个个目光幽幽地看向离去的轿子,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 村寨中的鬼魅们,已经嗅到了活人的生命气息,再无遮掩的意图,一个接一个的逐渐现身…… …… 纸轿子走到一半,贺平就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他心中一阵好笑,自己没找别人麻烦,没想到会有人想不开,敢来找自己麻烦。 “不,在这种地方,找上门的也不会是人。” 随着轿子往祠堂的方向行进,路过的街道两侧的土墙上,渐渐飘浮起一阵淡淡的微光,只是这种微光带了七分鬼气,街道未见明亮,反倒更幽暗了些。 “停轿。” 随着他一声令下,纸轿子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黑暗中的街头,突然涌起一团漆黑的气流,数道模糊的鬼影,拦阻住自己的去路。 这些怪异的人影紧盯着纸轿子,双眼如灯盏一般放出毫光。 掀起轿帘的贺平只消扫了一眼,就知道黑气中的鬼魅几如有形有质,并非寻常的鬼物,而是成了气候的恶鬼。 他不免冷笑一声。 “……冢中枯骨,也敢造次。” “喵——” 屋顶铺着茅草的棚屋一角,传来一声幽怨的猫叫,有着四只毛蹄子,长着张猴脸,红眼绿鼻子的鬼怪,像是蜘蛛一样趴在那里。 咚咚、咚咚咚! 街边的一栋黑黢黢的空屋子里,摆着一口红棺材,棺材内传来诡异的拍打声。 “嘻嘻嘻……” 阴冷的笑声从棺椁底下响起,躺在下面的漆黑身影,将一双瘦骨嶙峋的爪子缓缓的伸了上来,搭在棺材底部,乌黑的钩爪在棺木上擦了几擦,划出几道深深的印记。 另一边,屋外的一株大樟树,伴随着一阵怪风刮过,樟树叶子在夜风中簌簌摇晃,宛如苦蝉一般紧贴在树干上的人皮,转眼就如同充了气般膨胀了起来。 “弃妇如今悔恨迟~君忆否当日凤凰欣比趣~又记否续负恩情过别枝~又情否旧爱已无身宿处~又念否有娘无父一孤儿……” 一口枯井中,响起了女人唱着戏文的声音,旋即,无数黑色的长发从井口里如黑蛇般蔓延上来。 阴风阵阵,群鬼乱舞。 轿子前面,抬轿的纸偶举止僵硬,脸上或哭或笑,给旁人一种阴森的滑稽感。 鬼怪散发的凶厉气息,如同环伺周边的群狼。 茅棚屋的屋顶上,猫瘊子舔了舔蛇一样分叉的舌头; 棺材铺里红棺材下,一团淡青的影子潜入了土里; 樟树上的树趴子睁开一双血红的瞳孔,透过树叶看向那顶纸轿; 枯井中的黑发快速蠕动起来,半个人头渐渐从井里冒出来,腐烂的面孔中闪烁起贪婪和残忍。 “找死。” 他心中很是不爽,右手笼在宽大的袖中,扣住丝弦,猛烈一挥,黑夜里干冷的空气中忽然刮过一声刺耳裂响。 哧哧哧哧哧!!! 几道灰色的细线划破长空,这是仙傀门的杀生术“密罗刀”,以无形弦激发的弦线隔空一震。 顿时,狂风就以纸轿为中心,四向刮卷,震的长草迸碎,泥石飞溅。 黑气中的几个鬼魅陡然一声凄厉惨叫,被数道密罗刀斩中,化成几缕烟气,飞快散去。 屋顶的猫瘊子忽地一跃而起,如同一只灵猫,当空扑了过来,只是随着惊人的风压在半空中爆开,大滩绿色的血水登时四处飞溅。 这怪猫顿时发出喵呜一声凄厉惨叫,只是这喵呜声更多的是呜,完全被压住了嗓子。 嘭! 重低音突然响起,院落外的半堵夯土墙被一击轰塌。 樟树恍如被刀铖利斧劈中,碗口粗的树干被扫断,藏在血影一闪,破空的刀风已经将这团血影拦腰斩成两半。 另一边,古井的方向,大片大片的黑发如波浪般朝着轿子位置涌去,黑油油的乌丝如蛇如虫,蠕动向前,却被几具纸偶拦截。 三具纸偶向前迈出一步,身形诡异之中,又透着几分滑稽。 它们提着灯笼一晃,鬼火般的萤焰猛烈涨大一圈,喷了出去。烧的大团黑发焦卷倒退,发出“嘶嘶”作声。 井鬼兀自受创,连忙将漫地游走的头发收了回去,游卷缩回井口的头发,就如同受伤的蛇。 13 鬼阵 纸轿前,纸偶出列结阵,护住轿子前后左右。 忽然,地面上突然腾起一团一人多高的沙尘碎砾,宛如箭雨般落向纸轿的方向。 几具纸偶宛如人盾般挡了过来,堪比箭石的碎砾打在纸偶的躯体上,突然如同击在一堵无形的墙上一般,倒是这具楮皮纸制的偶人,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芒。 这是“覆甲灵光”,贺平制造的这些纸偶,看上去都是纸糊的,给人一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感觉,实际上个个都有一层护体灵光。 有这层“灵光”护体,寻常的刀枪根难伤分毫,就算是术法也难以打破这层灵光。 与此同时,沙尘碎砾翻卷之时,藏于地下的摄青鬼也凑准了时机,身影化成一道烟气,绕过了结阵的纸偶,飞向了纸轿。 这只鬼物很精明,它知道轿中有生人的气息,与其和这些纸偶纠缠,还不如找那个活人麻烦。 唰的一下,摄青鬼再度显现,猛地从空中伸长利爪,只是在距离轿子不过半尺之距时,青色鬼爪却被无数蛛丝般的细线缠住。 “铮!” 一声琴弦般的颤音,刀网般的丝弦猛地一绞,摄青鬼一条手臂连同半边身体都被绞碎,这鬼物也是吃痛,身形忽地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整个化成了烟气,又如一道烟蛇般钻入了地下。 “逃了吗?” 见到这群鬼物死的死、跑的跑,逃的逃,贺平的脸上表情也没有多少起伏。 他意识到这游魂寨并不简单,盘踞在这里的阴灵鬼魅,都不是寻常的鬼物。 “孤坟野冢之中,都是些阴气薄弱的游魂,除了吓一吓无知路人,不值一晒……但是这个鬼寨里,有积年的恶鬼,诸如猫瘊子,树趴子,井鬼还有那个摄青鬼,这些东西单独出现倒没什么,可是一窝蜂的聚在一起,这情况明显不对!” 特别是摄青妖鬼。这种恶鬼要一个生前心怀大怨大恨之人,躲在一口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死尸棺材下面,给尸体垫尸底,经过不吃不喝七七四十九天的修炼,就有极低的几率变成半鬼半尸化为摄青。 当然,中间还有许多禁忌和劫数。而且,就算运气好成了摄青鬼,还要不断吸收阴年阴月阳日阴时的死者的死气,才能维持本体。 不过,这种妖鬼不是完全的阴魂,本身就有实体,它不惧阳光,在白昼也能活动,而且还有种种神异,非常难缠。 然而,游魂寨中的这些妖鬼对付常人倒是没什么问题,碰到贺平这种术法小有成就,又能够以傀儡布阵之人,这群鬼类也难以发挥多少作用。 “这个游魂寨很不对劲,恐怕是有人在这里炼鬼,不,是在炼一座鬼阵!?” 贺平心中越发惊讶。 他对于鬼类知道的不多,可是从无忧生那里得到的知识来看,这一类厉害的鬼物要是单独出现,倒也能说的过去,但是这鬼寨之中,聚集了这么多,就说不通了。 凶厉的鬼物,就如同猛虎野兽,有自家的“猎场”、“领地”,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鬼物之间要是领地相抵,也会有冲突。 这鬼村寨这么点地方,扎堆一样塞了这么多厉害鬼物,理论上早就斗翻天了! “这是炼鬼场,是一座鬼阵,会有这么多鬼物,完全是人为的……” 他倒是没有想过,有人会把整个村寨变成一处鬼域,这鬼域又成了一座鬼阵,布下这鬼阵的人,就是要以这处鬼域的阴气来培育群鬼。 “都有这种能耐,那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人,而是真正修炼了术法的修道之人。” 贺平在心底略微嘀咕,觉得自己没必要得罪一个道术高手,他本来以为这处游魂寨是一处天然鬼域。 而现在他判定这里可能是一个与自己相同的修炼道术之人的手笔,那就没必要把事情做的太绝。 赶走了一群妖鬼,他没有继续赶尽杀绝,而是命令纸偶继续抬轿。 白纸轿也再度起程,转眼就来到了长街尽头的祠堂门前。 “这位道友,本人误闯贵宝地,并无打扰之意,只为捉拿偷学本门术法的一个小贼,还请道友网开一面,把那小贼放出来,好让本人带回去惩戒。” 贺平并不打算一上来就得罪人,他决定先给青衣小厮安个罪名,比方说偷学术法,这种事属于仙傀门内部人才清楚的事,自己这样胡口乱诌,外人也不可能知道内情。 “道友,事关本门私事,还请通容,只消把人放出来,我立刻打道回府。” 他皱起眉头,又补充一句,相较之前的说辞,这句话变得更多是强硬的态度。 “道友,何不拔冗一见?” 贺平面色微沉,再度朗声问了一句,可惜祠堂那一边没有任何回复。 黑漆漆的夜色之中,祠堂矗立在那里,似乎无动于衷,并没有对他有任何回应。 贺平连忙又向着黑森森的祠堂请托了几次,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亦或是懒得理会我,还是说……这个游魂寨,难不成真的没有人掌控,是个空荡荡的鬼域?” 贺平的表情很疑惑。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吧……以这座村寨“炼鬼”这种事,不可能不派人进行管理,就这么空着吧? 突然—— 祠堂那两扇兽首铜门“吱—啦”一声开启了,黑暗的门扇后方,宛如巨兽张开了大嘴,露出血盆大口。 贺平猛地警觉,他微眯着眼睛,耳尖一动,就听见“咻咻咻”之声倏然大作。 这一息之间,他就见到祠堂的大门之中无数白色影子密密麻麻的飞射而来。 贺平也被这个数量吓了一跳,脸色微微一变,瞳孔都紧缩起来! 下一秒,他手指连掐数个法诀,低喝一声。 “给我列阵!” 他话音刚落,就有数十道人影从后方跃出。纸偶们纷纷受到驱使,赶了过来,只是表情各异,分别是的喜、怒、悲、忧、恐这五种面容。 附在纸偶上的鬼灵,早就被祭炼成了咒灵,这些咒灵的力量当场爆发,瞬间,纸偶身上的“覆甲灵光”发动,轻薄的双手在空中挥舞,闪出道道残影。 唰唰唰!飞来的白影在空中扭折转曲,被纸偶用手刀切断,如被斩断的长虫躯体一般翻腾。 “道友,不谈谈吗?” 贺平微微皱眉,语气却很平静。 祠堂的老旧红漆大门,因为年代久远,变成乌黑一片,敞开的大门里,无数白影鱼贯而出,然后铺天盖地朝着纸轿的方向腾空飞来。 看这样子,对方是完全不打算谈下去了! 14 唳魂血绫阵 啾啾鬼声在耳边响起,阴风鼓荡,恍如坠入幽狱之中。贺平这次却看得真切,从祠堂的大门中飞出的全都是长短不一的白绫。 “……是白绫?” 白绫恍若活物,又像是漫天飞游蛇,聚散分化,自黑暗中层涌出来,刹那间,就化成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白影席卷过来。 “这数量也实在是太多了!!” 他连施展“密罗刀”的机会都没有,大片白绫飙飞至眼前。 “噼叭”一声,好似篝火爆开的声响,又有几个纸偶持灯放出咒灵火焰,蓦地绿焰冲天,数团碧绿的绿萤鬼火应声燃烧,白绫还未飞近,就在空中烧了起来。 大片碧磷鬼火从白纸灯笼里飞出,碧莹莹如烧化青璃的诡丽焰色不改,宗祠的牌匾被火光一照,也映出一层绿油油的色泽。 轿中,贺平的瞳孔也被映出幽绿之光。 只见他的十根指头悬于空中,手指勾动着肉眼无法看清的无数细长的弦丝,如同撩拔琴弦,那些千丝万缕的细线延展至虚空,操控着几具纸偶分别做出不同的行动。 纸偶们外形滑稽,动作却不见呆板,它们的动作默契,进退趋避,就如同一场演练无数遍的戏目。 破空飞来的白绫曲折变化,也逃脱不开咒灵之火的侵蚀,反而在绿焰火光照射下不断散化淡薄,“咝咝”的燃烬之声中,似乎还杂着不甘的喃喃低骂和阴沉诅咒。 祠堂的正前方,更多飘飞而来的无数白绫不是被烧焦,就是在空中炸裂开来,化成无数蝴蝶在空中翩然翻飞,或猛然飞掠,切入地面,又或是撞击在纸偶的“覆甲灵光”上,使得空气响起细微的“噼啪”声。 白绫又轻又柔,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驱动,在空中飘飞游走,宛如游蛇,只是白绫的前端渐渐变得暗红,像是渗出血迹,又如火烧一般,散发出灼热之意。 只是“覆甲灵光”更胜一筹,众纸偶激活了灵光之后,除了力气大增,更被赋予了坚不可摧的防御,能够正面硬抗这些诡异的白绫。 哧哧哧哧哧哧! 密密麻麻的白绫数量众多,有些已经逼近了后面纸轿,贺平垂下了帘子,任由白绫破空铺天盖地地射穿过来。 在轿子前方,忽然一道淡淡的白光亮起,能够刺穿、削裂木石如腐土的白绫,却如同撞到了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 覆甲灵光形成的禁制森严厚重,几近固若金汤。这也是纸傀灵偶术的独道之处,只要祭炼成功,每具纸偶的气机已然连成一片,宛如化为一个整体。 纸偶的“覆甲灵光”就是这种傀儡术造就的,单个纸偶并不强,但是二十五个纸偶聚集在一起,气机连成一片,要打穿这层防御,不将它们的气机彻底消磨干净,是办不到的。 另一方面,这些纸傀儡的覆甲灵光也可以加持到纸轿上,贺平只要坐在轿子里,就能够获得“灵光”的庇护。 “真是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这覆甲灵光只有对死物才有效,若是能够直接加持到我身上,防御力会变得多强……?” 贺平对此也很无奈,他怀疑这“覆甲灵光”并不是为人准备的,而是等到自己变成一具活傀儡后,灵光的防御效果才会在自己身上发挥作用。 也就在他沉思的片刻光景,外面的众多白绫都被纸偶们清理空了,只是那古老的祠堂正门之内,光线变得越发昏暗,影影绰绰似有一些白色的人影浮动。 贺平知道那些白色的人影,都是飘动在粱间的白绫,这些白绫都有显得过于残旧,有些绫带上浸着宛如梅花的细微斑点。 “……唳魂血绫阵?” 贺平若有所思。 过去,他从无忧生那里也听说过一种属于旁门左道的“鬼阵”,似乎与这间宗祠的布置有些相近。 “无忧生那厮以前是怎么说的……‘唳魂血绫阵’阵中必然藏着大厉,且以厉驱鬼,以鬼役鬼,手法上甚至与仙傀门的傀儡术有异曲同工之处……” ——等等,难不成这游魂寨,还有这祠堂内当真没有任何主持,是一座以“鬼”炼鬼的空阵。 “明明没人主持这阵势,竟然也这么厉害!” 陡然,贺平的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腾起一股惊悚感,胸口仿佛被巨石压迫,喘不过气来,他蓦然抬起双眼,就看到祠堂正厅中有一道打着伞的黑衣人影。 他看不清黑衣人影的容貌,只是依稀能够看到灰白的额发在转动的黑伞下乍隐倏现。 长长的黑衣下摆露出干瘪的黑布鞋尖。鞋底轻轻的踩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拉近距离。 大厅里的那些白绫,隐约从白色的人影成了些女人的身影,她们苗条曼妙,下巴、脖子都挂在垂空的白绫上,双脚悬在空中,微微的摇晃。 令人感到诡异的是,从贺平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些白影,自缢后垂在空中的双脚,无法看不到更多……只是大厅里无数悬在粱上的人影,不堪重负的房粱发出“轧轧”的响声,以及密密麻麻的垂悬的女子绣鞋,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自缢的女子的身影,影影绰绰如同幻影,又像是白烟,伞下的人影缓缓迈步,那些虚幻的白影登时被冲断,尽数被这道黑衣人影吸入体内。 祠堂大厅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这些人影无处可逃,当它们被吸入持伞人影体内时,似乎还在微微抖动,仿佛很是痛苦。 那黑衣人影每吸收一道白影,形体也从晦暗朦胧,变得越发的真实。 另一边,贺平这边也感到压力大增,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沉重,前方的压力也变得坚厚如壁,难以靠近……他心中也略微一惊,知道自己被“唳魂血绫阵”的阵势锁定了。 “我明白了,不是无人主持,而是在鬼阵阵眼处藏了一只厉鬼,由厉鬼来主持阵势。‘唳魂血绫阵’是主阵,外面的村寨鬼域中还有一个虚阵。这阵势极凶,凡是生人入村寨,就会被群鬼吞噬,就算走脱了,也会撞上祠堂主阵,必死无疑!!” 只是,贺平的面色依然平静,唯独幽幽的黑眸在灯笼中绿灯焰的映照下,闪着冷冽的光。 “只是,就凭这样的一个无人主持的空阵,就能够阻的了我吗?” 15 爆炸就是艺术 若是这个鬼寨的鬼阵,还有祠堂中的“唳魂血绫阵”是受人操控的,贺平除了退避三舍就别无他法。 当然,他要是愿意耗费半年的寿元,强行破开鬼域的“鬼打墙”,凭借纸轿和纸偶傀儡,逃遁出去也不是很困难。 可是—— “这个鬼阵无人主持,只是留下一只厉鬼在阵中守护,一只鬼物即便再怎么狡诈,也不可能像人一样具备智慧,操控好这座大阵。” 贺平眯起双眼,里面阴芒闪烁。他敢于断定,刻意布下这座“唳魂血绫阵”的人,一定图谋甚大,并且,这祠堂既然布下了由厉鬼统辖的阵法,那么阵眼之中,一定藏着押阵之物。 “……镇物,一定是非比寻常的阵物,不然要压住这只厉鬼,运转整座‘唳魂血绫阵’,整个村寨,哪有这么容易!” 此时,他古井无波的心中也有一丝激动。 祠堂的唳魂血绫阵的阵眼之中肯定藏着“镇物”,镇物除了镇宅、镇墓、押阵,有的镇物还有增长寿元、延寿捍厄的奇效。 若是这等宝物,对气血折损严重的他来说,助力可以说是巨大的,甚至,若是他有了能够增益寿命的镇物,就不必去尝试充满风险的活人偶路线了。 轰! 持黑伞的厉鬼一只脚跨出了祠堂的门槛,强劲的压迫感进一步拉近,“唳魂血绫阵”气机发动,释放出的阴森透骨的杀意便如寒潮般袭来,几乎将偶人与纸轿一同淹没。 贺平的意识也从思虑中拉回来了,他的十指紧扣住数根弦丝,口中冷笑一声。 “这里要是由人控阵,我立马退出十里之外,可是,一座厉鬼主持的空阵,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逞威风!” 他自然无惧,指尖的丝线全都在空中绷紧,二十五具纸偶全都集中在前方,“覆甲灵光”一阵暴涨,合力共抗唳魂血绫阵的威势。 嗡…… 强大的阵势压迫过来,宛如一片天地倾压下来,却无法突破灵光的封锁,特别是纸轿周围,空气都仿佛凝固住。 也就在这时,持伞的厉鬼又跨出了一步,这一次,这道黑色人影从门槛中迈步而出,握在手中的黑伞的伞面旋转了一圈。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嘭!” 轿中的贺平脑门好似挨了一记重锤,某个强大的力量抽甩抡动之下,纸轿连带轿中的他都受到了冲击,滑向后方,挡在前面的几具纸偶也被硬生生打飞。 这一击之下,至少有三个纸偶裂了开来,花花绿绿的纸片在空中碎散飘舞。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感,贺平嘴唇抿得越来越紧,牙关都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 他也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那厉鬼转了一圈伞,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周围有一股无形的惊涛骇浪扑来,纸轿也被震的倒滑几丈,幸而有覆甲灵光阻碍,这股力量并没有打破他的防御。 “什么鬼?灵光也被震散了,还折了三具纸偶?!” 脑海里一片恍惚,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左右食指连弹三下,那坏掉的纸偶中就有三个布娃娃般的小巧偶人,从里面飞了出来,猛地扑向那手握黑伞的厉鬼。 “爆灵巫偶,给我爆!!!” 随着他在心底一声令下,飞向厉鬼的布偶娃娃爆炸开来,这次,厉鬼的伞还没转到一半,三团火光就猛然绽开。 轰!!! 雷鸣般的巨响声震动着鼓膜,火焰与浓烟眨眼就将周围的一切吞入进去,空气泛起了波纹。 ——爆灵巫偶,堪称贺平手中杀手锏级的傀儡。 本来,《无形秘藏》中的爆灵巫偶只是添加了黑火药,但是贺平身为一个现代人,觉得单纯的黑火药威力太弱,又对爆灵巫偶进行了改良。 贺府的门客之中,就有几个会炼制火药、烟火的工匠,他利用自己现代的知识,让工匠们点出了硝酸的科技树,又借助硝酸,搞出了硝化棉炸药。 改良后的爆灵巫偶在填装了硝化棉炸药后,威力大大震强。爆灵巫偶被他直接藏在纸偶体内,纸偶一旦受损,就祭出这些爆灵巫偶,给敌人意想不到的一次重击。 爆灵巫偶体内的炸药中填加了铁片与铁珠,爆炸时破坏力相当惊人,持伞的厉鬼也绝计想不到贺平还有这样的手段,爆灵巫偶猛扑过来,它也无法阻碍,只能任由巫偶自爆。 爆炸的烟云中,无声的热风带着尘埃,吹过了祠堂门前,红漆大门整个被炸破,悬着“陈氏宗祠”的金匾当场粉碎,旁边焦黑的砖石上露出一个缺口,缺口处绽开无数裂纹。 16 无眼菩萨 贺平看的真切,厉鬼身形仿佛定格,连黑伞也无法转动。 他十指交扣,翻花绳一般左右一拉,丝弦在双掌间延展,化成一张小小罗网。 “……一始无始。一析三。极无尽本。天一一,地一二,人一三……” 贺平口中不断诵咒,眼睛却紧紧盯着厉鬼的方向。 只见那里一团黑影缭绕,将厉鬼的身形护在中心,但阵法余势已褪,再无回护之能。 “机会来了!” 贺平迅速念完咒,同时咬破舌尖,将满口的鲜血喷在双掌间的丝线上。 随着血雾喷出,变化便生—— “无形弦”由淡而无影迅速变成血红色,并且沿着他的双手指尖朝着虚空中延伸,如同无数血管一样的数百道细弦由轿中向外扩张,宛如一张巨大蛛网,当空罩落下来。 “着!” 他双手一甩,丝线千变万幻,化成无数缠丝缚索从四面八方卷厉鬼黑雾般的身影上。 厉鬼的鬼躯并非实物,不过是一团虚影,谁知被这些一层接着一层的血色丝线裹卷住身子,活像是被钳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只厉鬼也想挣扎,却难以摆脱,随着血色丝线上的血光侵蚀入鬼体,反而越发的委顿,就连护身的那团黑雾中也逐渐浸沁出一丝朱红。 “我就不信这‘八元锁骸术’也压制不住你。” 贺平呵呵冷笑。 “呼魂缚影,八元锁骸,移身魔咒”,这三门禁咒乃是《无形秘藏》中记载的三种厉害的禁制法门。 《无形秘藏》的卷中记载,只要学了这三种禁制法,只要不碰上入道层次的高手,其他敌人都可以恃仗这三门秘术斗上一斗。 贺平在这三种禁法中,也只学会了号称“蛛缚术”的八元锁骸,如今耗费自己精血发动,果然一击建功。 “一切都结束了。” 他神情冷漠,双手一动,发动了致命攻势,瞬间,丝弦铮铮综综转动、绞动,厉鬼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周身黑雾爆散,一下子灰飞烟灭。 “区区鬼物,怎么能够抵的住我的禁法,咳咳咳……” 因为动用八元锁骸这种秘术,贺平也浪费了不少精气,不过,他也很庆幸,若不是主持这唳魂血绫阵的是一只厉鬼,自己也不会这么顺利。 “鬼物就是愚蠢,换成是活人的话,就会舍弃祠堂,与我拉近距离进行舍身攻击,我这爆灵巫偶爆炸威力是大,可是要是离自己太近,反而会把自身也卷进去。” 贺平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爆灵巫偶也不是这么好用的,如果施展时不计算距离,就会波及到自己。 他这次一番施为,这栋陈氏宗祠损毁严重,刹那间,位于轿中的他察觉到某种细微变化—— 地面上突然传来了某种奇异的震动,周围的空气中泛起一股风流云散的势头,弥漫在村寨之中的森森鬼气也如薄雾般退去几成。 “看样子,这唳魂血绫阵被我破了,貌似村寨的鬼阵也要破了,不过,这与我无关,还是尽快拿走这里的‘镇物’,迅速离开这座阵子吧……” 这时,几个没受伤的纸偶开始打扫战场,在覆盖砖石瓦砾和粉尘的大门前,其中一个捡到了一柄黑伞。 “这把黑伞难不成是法器什么的……?” 之前交手时也慎注意,现在的贺平察觉到这柄黑伞有些不凡之处,仙傀门以炼制傀儡和操纵傀儡为主,并不制作什么法器,不过,他也听说很多门派的道术高手都会炼制各类法器,搞不好这把伞就是一类法器。 “应该也是个好东西,也收回去再说……” 贺平怕伞上藏有术法禁制或是其他后手,就以残存着“八元锁骸”的血色丝线缠在伞上,以期暂时镇压,又命纸偶们深入祠堂中进行调查。 为了安全期间,他自己也不进去,至少要等纸偶们调查一遍后他才会行动。 毕竟,贺平这个人是很惜命的,他可不希望自己因为意外而中了敌人的暗算。 没过多久,纸偶们清理出枕籍的瓦砾碎片,在坍塌的大厅里面发现了中堂后面暗藏一个房间,里面满是黑色灵位牌位。 这屋子里散发出一股香烛纸钱焚烧过味道,从这栋祠堂内部方位布设来看,这里应该就是阵眼的位置。 “咦?” 贺平的轿子被抬到了门前,他眨了眨眼,发现屋子里躺着一具穿着红衣的女尸。 她生着一张清丽绝伦的脸,生前是个美人,但是这时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勒痕。 女人死了,皮肤变成了铁青色,隐约能够看到上面渗透着一层黑气。 “含怨而死,这尸体又放在这种恶土之宅中,这是撞煞了啊!” 他注意到女人袖子中垂下来的双手上有一层白色的绒毛。 “这玩意要不处理的话,搞不好要尸变!” 女人的脸上也在滋生淡淡的白毛,双瞳暗红,面容透着一丝狰狞,看这样子几个时辰过后,就会完全尸变…… 不过,贺平对于女人的尸变并不在意,就算尸变,又有什么好怕的,就连半鬼半尸的摄青鬼都挡不住他的“密罗刀”,区区一具白毛僵,他还真没有太在意。 “对了,僵尸这种东西倒也是少见,仙傀门的制傀术中也有几种傀儡,需要尸皮为材料进行炼制。” 这么一想,他下意识的多看了这具女尸几眼。 “砰”的一声,屋子里的牌位桌被掀了开来,下面竟然躲着一个人。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这个人穿着一身青衣,双手抱着头,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神情陷入了癫狂之中,看到这人的状况,纸偶就动手打晕了他。 “果然是他。” 扫了一眼这个人,贺平知道他就是那个刺杀解三的小厮,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躲到这里来,还有这具女尸,应该是与他一起来到这里的,毕竟,这女尸死的应该也没多久。 “镇物就在这一块,仔细给我搜。” 他环顾四周,开始打算搜索这里阵眼中藏的镇物。 几个纸偶绕了一圈,发现了地面的砖块有古怪,便用力打碎,还真的发现藏在青石砖下的暗格,且这暗格当真藏着一件事物。 等到这东西被纸偶从地下取出来,贺平也大吃一惊。 原来,这是一尊用黑石雕成的菩萨像。这石质滑腻,摸上去很光滑,石像轮廓有些模糊,做工也很粗劣。 只是拿起来仔细看后,就会发现这黑石雕像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由,这尊雕上去的菩萨竟然没有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