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枫丹首席王室顾问[主大审判官那维莱特]》 1. 第 1 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原神】枫丹首席王室顾问[主大审判官那维莱特]最新章节、【原神】枫丹首席王室顾问[主大审判官那维莱特]枫糖酥、【原神】枫丹首席王室顾问[主大审判官那维莱特]全文阅读、【原神】枫丹首席王室顾问[主大审判官那维莱特]免费阅读、【原神】枫丹首席王室顾问[主大审判官那维莱特] 枫糖酥 《【原神】枫丹首席王室顾问[主大审判官那维莱特]枫糖酥 为您提供 枫糖酥 的《【原神】枫丹首席王室顾问[主大审判官那维莱特]》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最后一丝夕照也沉入水底。 凌鸢坐在岸边生起了火堆。 他其实并不确定那维莱特会从这里上来,但根据这条不懂变通的龙的性子,那维莱特大概率会遵循人类的礼仪,规规矩矩地从正门拜访,再规规矩矩地从正门离开。 毕竟初次到访就在别人村子里找后门,属实是很失礼,也很有病的一件事。 趁着等待的功夫,凌鸢在指尖蓄起风刃,抓了两条鱼回来,用树枝穿起来架在火上烤。 他烤鱼的技术师从吃虎岩快刀老陈。 那段时间,凌鸢为了学好这门野外生存技术,整整半个月都在烤鱼吃鱼。 钟离对此评价是“精神很让人动容,但是没必要”。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的痛苦练就了他一手色香味俱全的烤鱼功夫,以至于那维莱特刚浮上水面,就被空气里的浓香吸引了注意。 冷白的月光下,那维莱特出水的身姿宛如一条人鱼。银色的长发披在肩头,笔挺华丽的白色衬衣全然被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修长漂亮的身体曲线。 嚯,好一幅出水芙“龙”图。 凌鸢盘膝而坐,又咬了口鲜嫩的鱼肉。这一幕要是被哪家报社拍到,估计会直接霸占整三天的头版头条。 大审判官正在使用龙王权能,一双淡紫色的竖瞳在夜色下散发着荧荧微光。 随着他踏上岸,浑身的水意化作蒸腾的雾汽,刚才还湿漉漉贴在身上的衣服,眨眼间恢复了干燥柔软。 他朝凌鸢缓步走来,凌鸢拍拍身旁腾出来的位置:“来,坐。要尝尝我的烤鱼吗?” 看着突然出现并且一脸自然的凌鸢,那维莱特眼底闪过一丝犹疑,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凌鸢眨眨眼,存心逗他,“猜对了,我运气向来很好。” “……”那维莱特沉默地看着他。 “好吧。因为按照你平日的工作习惯,一件公务处理完后就会直接归档,绝不会翻来覆去的研究。但是昨天那卷关于厄里那斯的文件,你看了第二遍。” 凌鸢耸了耸肩,脸上没有丝毫玩笑冷场的尴尬。 闻言,那维莱特眸光微动:“你这是……在观察我?” 凌鸢吃鱼的动作停住了,举着另一串烤鱼想递给那维莱特的手也僵在半空。 呃,是?还是……不是? 看着大审判官脸上捉摸不定的表情,凌鸢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起来。 他这个眼神是生气了吗?也对,龙类会觉得被人在暗地里观察是一种威胁吧?虽然这么做的确有些失礼,但…… 凌鸢咽下嘴里的鱼肉:“抱歉,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似乎是看出了凌鸢脸上的紧张,那维莱特抿了抿嘴唇,立刻垂下视线:“没关系。” 他不过有些惊讶,在他进入人类社会这几十年里,除了凌鸢,还从没有人这样认真地告诉他:我想了解你。 凌鸢歪了歪脑袋。 那维莱特垂下眼睛了,是意识到他的目光有些严厉了吗?还真是温柔。 凌鸢心软了一下,把新的烤鱼递到那维莱特面前:“尝尝吧,璃月风味,在枫丹可吃不到。” 那维莱特识趣地顺着台阶下,低声谢了一句,便接过烤鱼。 虽然有些凉了,但依旧能吃出味道很不错。 那维莱特眼角轻抬,借着火光打量起他这位远道而来的“老师”。 “老师”——芙宁娜是这么介绍的,尽管来了一个月了,凌鸢从没像人类其他的“老师”那样给他上课,沫芒宫里甚至连块黑板都没有。 凌鸢的身材并不矮小,但与枫丹的男性相比,他的身形明显带着东方的纤长,现下笼罩在暖融融的火光里,更是温润如玉。 很漂亮。那维莱特发自内心地想。虽然相处不久,但也能感受到,凌鸢的灵魂就像外表看起来的一样柔和—— 是他不曾接触过的柔和。 凌鸢不知道那维莱特在想什么,啃着烤鱼,自顾自打破眼下的沉闷:“我看你从这个水洞里出来,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凌鸢没有直接提及美露莘,毕竟按照常理来说,他刚到枫丹一个月,连枫丹廷的路都没记全,就更不可能知晓这个隐秘的种族了。 而且那维莱特现在对他的信任度不够高,不见得愿意告诉他美露莘的存在。 果然,那维莱特想了想,敷衍过去:“没什么,附近渔民说这里经常有奇怪的声音,我想亲自来调查一下。” “哦?是吗?有结果了吗?” “嗯……”谎言编了上句,没编下句,那维莱特顿了几秒才说道,“几只海獭被困在水道里,我把它们放出去了。” “哦,是吗。”凌鸢若无其事地抬起一只手抵住额头,藏起脸上压不住的笑意。 刚刚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数十张“那维莱獭”二创图,喷着水柱转圈或是抱着贝壳揉脸…… 天知道他想了多少难过的往事才没在正主面前笑出声。 那维莱特直觉凌鸢反应不太对,但是刚说完谎的审判官大人心虚,便也什么都没问。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各怀鬼胎。 … 好在烤鱼很快吃完。 夜风渐起,凌鸢起身丢开树枝,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走吧,该回去休息了,我记得你明天还有场审判呢。” 火堆还在燃着,凌鸢心里念叨着“山上一把火,所长爱上我”,随手用风卷了些海水过来,扑熄了火堆。 再抬起头,就发现那维莱特正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怎么了?”凌鸢莫名,“呃,不能用海水灭火吗?” “不是。”那维莱特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一截枯木,“请问,你看到我的外套了吗?下水前我把它留在岸上了。” 外套?凌鸢这才注意到,大审判官刚才都只穿着衬衣,那件样式纷繁华丽的外袍不知所踪。 原来不是故意不穿,是找不到了啊……话说回来,那外套一眼价值不菲,这么随便乱放真的有够暴殄天物。 两人在附近一通翻找,最后在岸边礁石堆里找到了那件衣服。 价格不菲的审判官外袍被当成保暖物堆在石堆里,一只不知名生物正钻在里面,只余一条蓝色的尾巴在外悠闲地甩来甩去。 “这是……”凌鸢好奇地凑过去。 那维莱特的指尖刚勾着衣服一扯,那条尾巴瞬间炸毛。 一只圆头圆脑的海獭一翻身跳了起来。 生怕宝贝被抢走似的,海獭抱着衣服一头扎进了海里,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半是好奇半是警惕地盯着他。 说海獭海獭到。 那维莱特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沉默,荧蓝的花纹应和着荧蓝的龙角,一龙一獭相顾无言。 凌鸢站在一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是什么?这是用十连三金才能换来的世界名画啊! “?” 那维莱特回头望向他,浅色的眸子掩在睫毛下,淡漠中透着丝茫然。 虽然他不知道凌鸢在笑什么,但是皎白的月光里,俊美的璃月青年眉眼舒展,画一般好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就是忽然想到,这应该是海獭界造价最昂贵的巢了吧?”凌鸢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总不能直接告诉大审判官“您和这位海獭先生可真像”,谁知道水龙一emo他这个月的工资还发不发的下来。 - 夜色沉沉,枫丹廷里一片静谧。 沫芒宫外,执勤警卫困得眼皮打架,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泪眼朦胧间,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倏忽从他头顶高空掠过。 “?”警卫一个激灵,然而四周除了风声和潺潺水声,没有任何异样响动。 要命,困出幻觉了。 警卫嘴里嘟囔着,靠到高大的门柱上,继续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一点、一点。 与此同时,审判官办公室的窗锁发出“咔哒”一声细响。 窗户被打开了,那维莱特踩着窗沿,利落地跳进屋里。 那件衣服到底是没能拿回来。 两人刚一靠近,海獭就翻身扎进水里,拖着条长长的水线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为了不被枫丹民众看到大审判官衣衫不整的样子,他们只能悄悄摸回沫芒宫。 不过那维莱特不觉得没穿外套有什么问题,在来枫丹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不知道“衣服”是什么东西。 但既然凌鸢说不能被看到,那就不能被看到吧,反正要避开沫芒宫的警卫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维莱特回头看向外面,凌鸢终于止住了干呕,正站在绿化带边一脸菜色。 他刚被大审判官夹带着渡水飞掠回沫芒宫。 速度快是快,“嗖”一下就回来了,可全程的高速腾空、旋挪几乎把凌鸢的胃反过来,看来今后他除了“晕风之翼”外,还要再加上个“晕那维莱特”了。 “抱歉,没考虑到你的感受。”那维莱特站在窗边,“进来喝杯水休息一下吧,或者你想喝点别的?” “不了不了,我还是回家休息吧。”凌鸢一手撑着窗台,有气无力道,“以后别再不辞而别了,大审判官先生,要找到你可真是辛苦啊。” “抱歉,我独来独往惯了,没想到这样会给你们造成困扰。” 还真是道歉起手式社交,可以,这很那维莱特。 凌鸢无奈地笑了:“不必道歉,下次告诉我们一声就好。比如,写个假条什么的?” “假条?” “对啊,假条。你可是枫丹的最高审判官,工作时间离开岗位的话,要记得写一张请假条。以及……” 凌鸢说着,忽然动了动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那维莱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沫芒宫后方的长廊。 夜风里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那味道的来源,正是长廊的方向。 3. 第 3 章 在沫芒宫外发现尸体是件挺惊悚的事。 逐影庭连夜拉起了警戒线。 第二天一早,凌鸢和那维莱特去抽查完新法案在港口的实行情况,沃特林就带回了调查报告。 沿着街道缓行,特巡队队长顶着一对熬出来的熊猫眼,努力克制住打哈欠的冲动。 “死者是安切特伯爵家的长子,二十七岁,死因是头部遭受重击,凶器就是旁边这只陶土罐。” 沃特林指了指照片里标号【2】的证物白线,那里曾散落一地瓦罐碎片。 安切特尔家族的少爷,虽然还没见过面,但凌鸢听说过他。 作为枫丹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安切特少爷向来是花边新闻的宠儿,每天不是在利奥奈区的酒吧里,就是在去酒吧的路上。 前几天他还因为酒后调戏了曼恩家族的大小姐,被放狗追着围枫丹廷跑了一圈,从而成功登上了各地摊花边小报的封面。 “现场还有其他线索吗?”那维莱特问,他正在浏览沃特林带来的现场照片。 凌鸢好奇,也凑近了看,那维莱特不着痕迹地把照片往两人中间移了下。 “有,现场全都是线索。”沃特林说,“虽然凶手处理过痕迹,但处理的十分草率,应该是个新手。而且我们在死者手里找到了点衣料布片——是西区一家裁缝铺制作的,价格低廉,专门供给穷人家的孩子。” “把裁缝铺的顾客与死者的社会关系作对比,唯一买过这件衣服的只有她。”沃特林从卷宗里抽出另一张照片。 那是两个女孩的合照。 她们站在一座苗圃旁边,高一些的女孩笑容拘谨却很温柔;矮一些女孩就躲在她怀里,扎着麻花辫的小脑袋转回来,怯生生地盯着镜头,身上穿着与线索布料一样的连衣裙。 “这是一对孤儿姐妹,妹妹只有十二岁,姐姐十六岁,名叫莉莉安,在安切特家族的花圃里做园丁。” 看着照片,那维莱特眉头微蹙:“你确定是她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要杀掉一个成年男人,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是这样,但如果是两个人呢?”沃特林叹了口气,“她们有充足的作案动机,根据逐影庭的了解,安切特少爷好像一直对莉莉安的妹妹有点……不太好的想法。” 沃特林措辞隐晦,凌鸢也大概猜到了“不太好的想法”是什么想法。 被金钱和权利浸淫透的灵魂总是更容易变.态。 “不过昨晚安切特家举办了一场赏花的宴会。”沃特林一脸头疼地抓了抓后脑勺,“人多眼杂,要搜集起莉莉安的不在场证明还是很麻烦的……” 凌鸢忽然停下脚步。 顶着那维莱特和沃特林疑问的目光,他后退几步停在一条窄巷外,对比了一下莉莉安资料上的住址,才抬起头笑道:“麻烦的话,不如先去问问本人?” “问本人?”沃特林一头雾水,“怎么问?” 凌鸢没有答话,他左右看看,径直走到一家花店前。 店门刚开,老板正坐在门外修剪花枝,一旁的木桌上摆着几盆塞西莉亚花,叶片上还带着晶莹的露水。 见凌鸢过来,店老板热情地招呼:“先生,要买花吗?我们家的塞西莉亚花品种正宗,用飞艇从蒙德空运过来的,保管能让您闻到摘星崖最新鲜的风的味道!一盆只要三百五十摩拉!” “嗯,请给我一盆花,把账记在……”凌鸢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往生堂”咽回肚里,笑眯眯地说,“沫芒宫。” ... 来到莉莉安家门前时,莉莉安正坐在排水口边洗衣服。 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两只纤细的胳膊,皮肤有些发黑,破旧的粗布麻裙裹在身上,明明是该最鲜活的年纪,却瘦弱的像只鹌鹑。 莉莉安的妹妹就坐在不远处,正陪隔壁的一位老妇人择豆子。 凌鸢走上前去,礼貌地问:“请问,莉莉安小姐在吗?” “哗啦”一声,莉莉安从水里捞衣服的动作停滞,她的妹妹猛然抬起头,两只小手紧张地一哆嗦,黄澄澄的豆子瞬间滚落一地。 老妇人不明所以,以为她是被突然出现的三个陌生男人吓到了,于是把女孩护到身后,呵斥道:“你们是干嘛的?别来吓唬孩子!快走,再不走我喊警备队了!” 沃特林:“阿姨,我就是警备队的。” “你是警备队的?”老妇人警惕地打量他一眼,“警备队的来干嘛?我们不需要你,快走!” 沃特林:“……” 莉莉安在这时开口,声音低软:“没关系的,阿婆,他们不是坏人——安娜,你先陪阿婆回家吧。” 女孩的表情很不情愿,但是莉莉安看了她一眼,女孩便乖乖的起身,搀扶着老人回到屋里。 陈旧的木门合拢,隔断了女孩忧虑的目光。 “三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直到这时莉莉安才转回身来,只是她依旧垂着眸子,不敢与凌鸢等人对视。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吗?”凌鸢笑了笑,端着刚买的花走到莉莉安面前,“是这样,昨晚我从安切特伯爵那里要了一盆塞西莉亚花,听说莉莉安小姐的培土技术很好,要来麻烦一下莉莉安小姐了。” “……这样吗,请交给我吧。” 莉莉安低着头接过花,手指抚摸过叶片,动作温柔轻缓,像在爱抚自己的恋人。 她从屋子外的柜子里搬出工具包,和一桶细腻的棕色土壤,娴熟地将花株铲出花盆。 “其实开花的时候不太适合换盆,不过也还好,回去可以勤浇水。这些土来自摘星崖,更适合塞西莉亚花……” 凌鸢认真听着,时不时“嗯”两声做回应,忽然,他问道:“说起来,莉莉安小姐昨晚似乎不在宴会上?其实昨晚就想给它换土,但是到处都找不到你。” 莉莉安的动作有短暂停顿,而后恢复如常:“昨晚我在的,当时……可能我恰好出去透气了。” “是吗?”凌鸢笑着说,“但是如果你在的话,怎么会不知道,宴会上根本没有塞西莉亚花呢?” 话音落地,莉莉安终于抬起了头。 凌鸢看到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是您搞错了吧,先生。宴会上怎么会没有塞西利亚花呢?它们就摆放在宴会蛋糕的四周——我参与了布置,不会记错的。” “我参与了布置,不会记错的”——我熟知现场的一切,不要妄图从这里找到我的纰漏。 凌鸢倒是淡定的很。 “你说的没错,原本是有塞西莉亚花的。”他点点头,“但是如果你在现场,就该知道,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安切特伯爵就被一盆塞西莉亚花绊倒摔进了蛋糕里,从蛋糕里爬出来后,他就下令砸碎了会场上的所有塞西莉亚花。” 话音未落,女孩的脸色瞬间褪成苍白。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强撑镇定的身体颤抖起来,就像挂在悬崖枝头的最后一片树叶,只要一阵风,就能将她彻底吹落无尽深渊。 ... 直到莉莉安被警备队带走,沃特林都保持着懵逼的状态。 “所以,安切特伯爵真的摔进蛋糕里了?我怎么没听说……哎?顾问先生,该不会又是在骗她吧?你昨晚也去参加那个宴会了?” “什么叫‘又’,我可没骗人。”凌鸢摊开手。 当然他也没去参加那个宴会。 昨晚那个时候,他正在厄里那斯陪龙吃烤鱼。 而今那条龙就站在身边,穿着不知从哪变出的、和昨天一样的审判服,身姿笔挺优雅,漂亮的紫色眸子里盈着了然的笑意。 果然,那维莱特一定也听到了。 今早他们去视察港口时,陪同的两位贵族在身后聊起了昨晚的事,凌鸢才知道还有这么个插曲。 像这种丢人的事情,都会被贵族们不遗余力地压下来,报纸不敢报道,顶多成为其他贵族们的饭后谈资,所以不在现场的莉莉安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凌鸢承认他有赌的成分,但是显然,他赌对了。 想象一下那位体积160×160的伯爵挥舞着双手栽进蛋糕的画面,凌鸢就有点想笑。 就在这时,一名警备队员从远处跑来,他的手里扬着一张纸,急匆匆道: “审判官大人!安切特伯爵对莉莉安小姐提起指控了!” 三人都是一愣。 提起指控了?人还没带回警备队,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凌鸢的目光沉了下来,看着莉莉安远去的背影,他轻拉了下那维莱特的衣袖:“这个案子......” 那维莱特盯着他扯在袖子上的手指,微微抿唇。 “放心,我会按照枫丹的法律审判。”他低声说。 4. 第 4 章 四百年前的枫丹廷还没有建成水道,要想到欧庇克莱去,只能坐船。 贵族们还好,有自己的私人船只,普通人就只能等候二十分钟一班的游轮。 可即便如此,一大早的码头上也依然人头攒动,因为今天歌剧院有一场那维莱特亲自主持的公开审判。 枫丹每天大大小小的案件很多,但绝大部分是不需要那维莱特亲自审理的,诸如杰克偷了玛丽的狗、安妮摘了约翰的花——那维莱特是最高审判官,又不是居委会。 而真正需要他亲自主理的案件,要么涉及凶杀,要么涉及外交,又或者与枫丹的贵族们有关。 … 抵达歌剧院时,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人。 许是因为这次的审判涉及安切特伯爵,旁听审判的有不少都是同为贵族的观众。 以中场为界,衣冠楚楚的小姐先生们坐在更靠前的位置,而平民就只能退到后排角落。 按照那维莱特的吩咐,凌鸢在歌剧院的固定席位是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刚一入场,坐在身边的几位贵族就纷纷向他打招呼: “早上好啊,凌鸢先生。” “今天天气可真不错呢。” “我说什么来着,顾问先生还真是不缺席那维莱特大人的每一场审判。” “毕竟这也是我工作的重要一环。”凌鸢点头回应着,在位置上坐下。 正中央的舞台上,谕示裁定枢机流转着蓝色的能量。 原告与被告分列两侧,那维莱特则端坐于正上方的审判席,低头翻阅案件卷宗。 灯光从头顶洒下,光与影交错,勾勒出他修长峻拔的腰背线条。 凌鸢忍不住感叹,漂亮的人往哪儿一坐都是道风景。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那维莱特抬起头,就看到凌鸢正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望着他,眉梢眼角都缀着笑意。 那维莱特的呼吸顿了顿,而后迅速敛回心神。 “可以开始了吗,审判官阁下?”原告席上的男人显然想快速结束这场审判,耐不住性子催促。 他是安切特家族的管家,代替安切特伯爵对莉莉安提出指控,因为伯爵先生不屑于与一个平民女孩对簿公堂。 “当然。” 那维莱特的声音里不掺杂丝毫情绪。 他点了一下头,剧院上方的镁光灯骤然打亮,被告席上的女孩被吓得一个哆嗦。 管家对那维莱特俯了俯身,抬手指向对面: “我指控莉莉安·埃斯梅拉,就是她,昨天杀了安切特家族的大少爷!” 这应该是莉莉安第一次上法庭,僵坐在椅子上,手指不住地揪着皮质椅面凸起的一角。 没关系的,莉莉安,实话实说,实话实说就好…… 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气,莉莉安才压住声音里都颤抖,开口道:“是、是我杀的,可我是正当防卫……” 然而她刚说了一半,管家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正当防卫?你防哪门子的卫?我家少爷打你了么?” “他没有打我!但是……” 莉莉安攥紧手里灰突突的裙摆,忽然鼓足了勇气,挺直了瘦弱的腰杆。 “管家,安切特少爷做过的事您难道不清楚吗?他不止一次跟踪我妹妹回家,还会对她说一些……一些下流的话!就在昨天,我亲眼看到他把我妹妹拉进沫芒宫后巷——审判官大人,我妹妹她才十二岁!” 那维莱特看向她,眸色沉静:“有人能为你证明吗?” “有!有的!我家附近的邻居们都看到了!” 莉莉安紧咬着嘴唇,求助的目光望下来,后半场的观众席上立刻站起来几个人。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大声道:“我们都能做证,审判官先生!我当时就在巷子口修管道,莉莉安她真的是无辜的!” “无辜的?难道安切特少爷不是死在她手里的吗?” 管家悠闲地往座椅上一靠,似乎一点都不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说什么无辜?那好,我问你,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妹妹受到侵犯了吗?” “什么……” 这个问题彻底把莉莉安问懵了,管家眯起眼睛:“既然没有受到侵犯,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安切特少爷骚扰她?少爷他向来喜欢小孩,他只是想陪她玩会儿罢了。又或者——” “根本就是你们伙同起来,想杀人抢劫?”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莉莉安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人是我杀的!但我没有想抢劫!”又很快被身后的警备队员按回椅子上。 听着她声嘶力竭的辩解,凌鸢轻轻叹了口气。 这当真是每个世界都存在的难题,在伤害发生的一瞬间,“受害者”和“凶手”总能轻易完成身份的对转。 这时,凌鸢听到身后有人嗤笑一声:“什么啊,安切特少爷怎么可能看上那么土的小丫头?” 随即,便是接二连三的附和。 “是啊,他都已经和索拉小姐订婚了,怎么可能还纠缠一个平民。” “虽然那家伙有时候挺……咳,我的意思是,绝无可能!” 管家得意洋洋地翘起二郎腿。 这次的审判涉及枫丹最古老的伯爵家族之一,因而到场的大都是同为贵族的观众。一边是实力雄厚的安切特家族,一边是孤苦伶仃的孤女姐妹…… 所有人都知道该做何选择。 “要我说,这小丫头就是白眼狼。”一位贵族小姐展开她精巧的蕾丝折扇,瞥向女孩的目光里满是轻蔑,“安切特尔老爷供她们吃、供她们穿,居然还对恩人的儿子下此毒手。呵,贱民就是贱民。” 这话说得有够难听的,但贵族们似乎都很认可她的说法,四周响起一片窃窃的低笑。 “你少在这颠倒是非!” 方才作证的青年怒火中烧,大有冲上前去当面对峙的架势,却被身旁的人们死死拉住了。 这时,一道熟悉的清脆女声响起:“什么‘供她吃、供她穿’?莉莉安小姐不过是在安切特尔家做园丁而已,钱都是她自己赚来的,哪儿来的恩人?” 没想到有人敢公开反驳她的话,贵族小姐惊愕地回头,在看清说话的人后,她的脸上再次露出嘲讽的微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光明正大的夏薇尔小姐。怎么?你要代表你那个可怜的小报社,为杀人凶手辩护吗?” “我没有要为她辩护,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夏薇尔捏紧手里的相机。 “实话实说?”贵族小姐冷哼一声,“你所谓的‘实话实说’就是审判庭上公然袒护凶手?你说你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跑去开什么报社,现在居然还替杀人凶手说话?幸好你哥哥今天没有来,不然他一定会被你气死。” “用不着你担心,我哥哥才不是你们这种人!” “什么叫‘我们这种人’?我告诉你,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 争吵愈演愈烈,那维莱特适时敲响手杖: “肃静!” 威严沉稳的声音自舞台上方响起,压下了观众席间的窃窃私语。 “被告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凌鸢抬起头,逆着刺眼的灯光,他看不清那维莱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女孩颤抖的一抹剪影。 刚才作证的青年急声道:“说啊!莉莉安,别害怕!把他是怎么欺负你们的全都说出来!审判官大人在,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公道?”管家冷笑一声,“公道就是杀人偿命。”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指控人,审判庭之上,禁止威胁被指控人。”那维莱特锋利的目光扫向他,眼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管家咬了咬牙,他还没逞够威风,但是那维莱特的眼神压迫感十足,硬是逼得他不敢开口,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 莉莉安的身体抖了一下,忽然轻声道:“可以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人是我杀的,我……我认罪。” “莉莉安?!” 没想到她居然会放弃辩解,凌鸢也睁大了眼睛。 放弃辩解就相当于放弃了减刑的机会,按照枫丹的法律,她将一生流放梅洛彼得堡…… 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要如何在黑暗的水下生存?她的妹妹又该怎么办? “但是我并不后悔……” “我一点都不后悔!” 莉莉安抬起头,她的眼里含着恐惧的泪水,却依旧对那维莱特露出了一个微笑:“请定罪吧,审判官大人。” 剧院里一片静谧,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审判席,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的裁决。 或许是女孩望过来的视线太过灼热,那维莱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根据现在的既定事实,没有证据能证明被害人对被告的妹妹造成了伤害,但被告的杀人行为属实。” “那么,按照枫丹的法律,我在此宣判:” 霎时间,谕示裁定枢机蓝光涌现—— 那些精纯的光芒如潮水般向四周扩散,在这些光芒里,有哭声,有笑声,夹杂着歇斯底里的绝望或是后悔,它们化作奔腾的能量涌向枫丹的大街小巷,支撑起整个国家庞大的运转。 “莉莉安·埃斯梅拉小姐,有罪。” 5. 第 5 章 审判结束了,表演落下帷幕。 熙熙攘攘的观众悉数散场,凌鸢在位子上放空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时,偌大的剧院里就剩他自己。 虽然一开始就猜到了审判的结局,可亲眼见证后,还是难免有深深的无力感。 但是没有办法,他作为一个外来者,无权对枫丹的法律做出任何评判。 凌鸢踩着光洁的大理石阶梯上到二楼,甫一抬头,就看到沃特林正带着几个警备队员蹲在墙边,看家护院似的排了一列。 凌鸢吓了一跳:“?你们怎么在这?莉莉安呢?你们不是应该负责送她去梅洛彼得堡吗?” “在里面呢。”沃特林指了指身旁大门紧闭的茶歇室,“她忽然要见夏薇尔,那维莱特大人也在。” 要见夏薇尔?凌鸢心里一动,转眼又见沃特林一副欲言又止、憋得要死不活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有话就说咯,闷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沃特林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好吧,其实我觉得莉莉安小姐的案子,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忽然放弃辩解,把一切说明白的话,那维莱特大人就一定会安排执律庭调查清楚!安切特家那兄弟俩做过的恶心事太多,只要调查总能找到证据的,说不定她也不需要终生流放!现在好了,她自己认了罪……我是真不明白。” 沃特林平日里一直是能干话少的直男做派,习惯于把所有的事儿都憋在心里。这会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可见是气得不轻。 凌鸢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又反问道:“如果事情调查清楚了,按照最好的结果来看,她会被流放多少年?” “……十年八年的也就回来了。”沃特林叹了口气,“好吧,虽然时间也不算短,但总比一辈子流放要好。更何况她还有个妹妹要照顾。” “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妹妹,她才宁愿选择终生流放吧。”凌鸢忽然说。 “因为她妹妹?你的意思是……” 沃特林并没有时间想明白凌鸢的话,茶歇室的门开了,莉莉安和夏薇尔一前一后走出来。 夏薇尔脸色有些沉重,她看了凌鸢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茶室里,那维莱特正坐在窗边沙发上。 凌鸢的目光与他在半空交汇,那维莱特琉璃般的眸子颤动了一下,便移开视线,转头看向窗外。 尽管只是一瞬间,可凌鸢莫名从他古井无波的眼底读出了点茫然的委屈。 凌鸢:! 不得不说,高岭之花偶然流露的脆弱真的很让人心醉,但是这个眼神……放他自己呆着,枫丹就要大到暴雨了吧? 本着高尚的职业道德,凌鸢一手撑住即将闭合的门板,绕过夏薇尔闪身进了茶歇室。 厚实的白梣木门隔绝了众人疑惑的视线,空气里只剩醇和的茶香。 “你也是来指责我的吗?” 察觉到凌鸢靠近,那维莱特回过头,银色的长发乖顺地盘落在沙发上,软的好像丝绸。 凌鸢努力忍住摸摸看的冲动,淡定地坐到他身旁,给自己添了杯茶:“你只不过做了该做的事,为什么要责怪你?” 那维莱特的目光不经意追随着他的指尖,凌鸢的手指瘦长白皙,精致的骨瓷茶杯被他端在手里,无端添了丝璃月悠久的风雅之意。 “夏薇尔已经向我提出了异议,我答应她会对这件案子深入调查,但是……” “但是莉莉安拒绝了,是么?再让我猜一下,她刚才见夏薇尔,是说她妹妹的事吧?” 看到那维莱特点头,凌鸢捧着茶杯浅浅一笑:“原来是这样……” “什么?” “审判结束时我还在想她为什么突然选择放弃……看来她已经为自己做好了选择。”凌鸢摩挲着杯壁,缓缓说道。 “难怪从得知夏薇尔其实是贵族的时候,她就放弃了一切辩解。我想莉莉安小姐很清楚,她杀了安切特家族的大少爷,安切特家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她的。就算拼命争取,刑期最短也不会短于五年。那么在这五年里,她的妹妹该怎么办?有谁敢在安切特家族的势力下,去保护一个连带着贵族仇恨的孩子?” “就算她服刑结束,安切特家族也绝对不会放弃对她的报复。就像管家在审判庭上说的那样,以命偿命,才是他们要的结果。” 那维莱特沉默半晌:“所以你的意思是,莉莉安小姐选择牺牲自己?” “恐怕是这样的。”凌鸢轻叹,“把安切特家的恨意带到梅洛彼得堡去,把妹妹留给同为贵族的夏薇尔保护。她可真是……” 凌鸢没有说完后半句话,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有些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 那维莱特想起莉莉安脸上的泪水。 在那泪水里,他分明能感知到潜藏的绝望和恐惧——明明是害怕的,但她依旧拒绝了自己的调查提议,依旧用颤抖的的声音对他说着“谢谢您,审判官先生。” 难道这就是她道谢的原因吗? 那维莱特思索着。 他似乎能明白这种感觉,可一旦细想,就只剩不解。 像凌鸢分析的,为了自己的亲族而放弃自己…… “……很难相信,会有人类做得出这种选择则。” 凌鸢一点也不奇怪那维莱特会这样说。 毕竟在他的认识里,「人类」也不过是「生命」的一种分支形态而已,和膨膨兽、史莱姆一样,遵从着先天本能,臣服于世界法则。 “但是,那维莱特。” 凌鸢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审判官先生的眼睛,“这就是人性。” ... 梅洛彼得堡的入口就设在歌剧院后方,距离欧庇克莱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如此暖心的设计,旨在为罪犯提供最便捷的“审判——服刑”一条龙服务,实在很难让人不为设计者的体贴而感动。 莉莉安被被送入梅洛彼得堡时,凌鸢和那维莱特也在。 巨大的铸铜升降平台上,莉莉安轻声哄着被夏薇尔带来的妹妹,替她一点点擦干脸上的泪痕。 按照枫丹的规定,被流放的犯人不可以与民众有亲密接触,然而这次,那维莱特什么都没说,押送的警备队员也没有一人上前阻止。 天空地阔间,两个女孩抱在一起的身影愈发渺小。 站在远处的夏薇尔迎着海风,眯起干涩的眼睛:“说实话,审判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其实特别讨厌你。” 她的话是对那维莱特说的。 “但是后来想想,无论审判结果如何,这都是枫丹的法律,也是谕示裁定枢机的意志。而作为中立的第三方,你也只能依据已有的证据进行决断。” 那维莱特抿了抿唇:“谢谢你能理解。” 凌鸢拢着袍袖,对她眨眨眼:“不愧是克洛恩家族的大小姐,真是知书达理。” “哎呀!别叫什么大小姐了,现在我和‘克洛恩家族’唯一的联系就是还用着这个姓氏而已。” “因为《蒸汽鸟报》?” “嗯。我哥希望我能去当个律师,或者医生。他觉得我跑出来开报社……不务正业,现在都不许我回家了。”夏薇尔说着,倔强地哼了一声。 “我才不要被他安排。” 即便再不舍,分别也如期而至。 微凉的海风里,莉莉安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升降平台下,连带着空气里最后一丝海露花的香气,彻底沉入海底。 梅洛彼得堡的大门轰然闭合,夏薇尔摆摆手,朝正蹲在原地大哭的女孩走去:“回见,两位。” 目送夏薇尔拉着女孩的手慢慢走远,凌鸢扯了扯那维莱特的衣袖:“我们也走吧。放心,有夏薇尔在,那些人不敢伤害她的。” 那维莱特垂眸“嗯”了一声,刚回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 凌鸢急刹差点撞他身上,半仰起脸一头雾水:“怎么了?” 似乎想确认凌鸢真实的态度,那维莱特注视着他的眼睛:“虽然现在问有些突兀,但是,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凌鸢:“……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觉得我在生你的气。” 那维莱特思考片刻,回道:“大概是因为以前审判结束的时候,你都会在门口等我,但是今天没有。” 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给凌鸢来了多大的暴击。 “而且……看起来如果不是我恰好看到你了,你应该会一直站在门外不想见我吧?” 那维莱特眉眼低垂,轻飘飘间,再次给凌鸢劈头盖脸来了段“潮水啊,我已归来”。 凌渊可以发誓,他拿命刷回来的54分圣遗物都没有这暴击效果。 的确,按照之前几次旁听审判的习惯,每次审判结束后他都会第一时间去找那维莱特,和他交流一下对案件的看法。 今天的话,的确比平时是晚了点…… 等等,所以,先前在茶歇室门口看到的那委委屈屈一水龙,其实不是因为被夏薇尔凶了,而是因为他来晚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凌鸢脑仁隐隐作痛。 是,他知道那维莱特只不过看起来不通情理,其实心思细腻的很……但不管怎么说,细腻到这种程度也太犯规了吧?!简直像个青春期的少女一样。 凌鸢脑子转了三圈发现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这儿,只能哭笑不得地道歉: “抱歉,我当时是在考虑要不要去喝点东西。早饭没吃好,快要饿晕了。我真的不是在生你的气,也不是在躲你。” 他抓起腰间的神之眼:“以巴巴托斯的名义发誓!” “不必,是我多虑了。” 那维莱特说,倏忽柔和起来的眉眼线条昭示着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你还饿吗?跟我回沫芒宫吧,昨天璃月那边新送来了绝云间的水,味道比轻策庄的还要好,你应该会喜欢。” 凌鸢拍了拍那维莱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审判官先生,对于我等凡人,只要不是无想刃狭间的水,我们都喝不出太大差别来的。” 那维莱特:“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就……也还好啦。” 说话间,凌鸢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剧院二楼,忽然视线里白光闪过。 那是玻璃的反光,刚才窗后有人悄悄地关上了窗户,暗红色的天鹅绒窗帘还在摇曳。 那维莱特也注意到了二楼的动静,淡紫色的竖瞳微缩,低头看向凌鸢:“刚才的人是你认识的朋友吗?” “不是。”凌鸢回答着,有些不安地摸了摸后颈,“好吧,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些天其实一直有人跟着我,而且……他们跟得越来越近了。” 6. 第 7 章 所谓“假面之夜”,就是自芙宁娜上位水神后,每年的四季交叠之时,枫丹廷都会召开的一场彻夜狂欢的“假面舞会”。 这是一场极其盛大的舞会,规模之广,覆盖整个水之国度。 这一夜,贵族与平民的身份隔阂消融于星光,整个枫丹的人们都要穿上最华丽的礼服,戴上各式各样的面具尽情起舞—— 以星空为穹顶,整个枫丹廷就是巨大的宴会厅。 人们在星空下相遇、相识、相爱,形形色色的故事在此起航,枫丹廷里流传颇广的几本爱情小说,什么《枫丹假日》、《茉洁女》、《杰克苏与玛丽苏》……几乎都是以此为背景创作的。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很符合芙宁娜风格的手笔——喧嚣而热烈,充满了戏剧性的邂逅。 但是很可惜,凌鸢对这种大型社交活动没什么热情,向来是能推辞就推辞。彼时听那维莱特说完后,他甚至琢磨着找个地方钓鱼过一夜,更别提给自己准备什么礼服、面具了。 凌鸢:“我能不参加吗?” 那维莱特摇摇头,委婉地扼杀了他跑路的想法:“今晚他们一定会找机会下手,你最好不要乱跑。” 凌鸢做最后的挣扎:“我真的能保护好我自己。” 那维莱特:“……” 凌鸢:“……好吧,老板说了算。” ... 天色渐晚,凌鸢和那维莱特并肩而行,向着瓦萨里回廊中央广场的方向走去。 “晚上好啊,凌鸢先生……呃,那维莱特大人。” 一路上偶尔有居民向凌鸢打招呼,他们的脸都隐藏在漂亮的面具下,只能看到一双双热情洋溢的眼睛。 但几乎每一个人在看到凌鸢身边的那维莱特后,都会眼神一变,而后快步离开。 “晚上好。”凌鸢回应着,悄悄看了那维莱特一眼。 对于枫丹人的疏远,那维莱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像个漂亮的假人。 ……说不心疼是假的。 凌鸢在心里叹了口气。 随着夕阳西沉入海,昏黄的天空也变成了梦幻的紫罗兰色。街道两旁摆满了鲜花,大都是居民们自发从家里搬出来的,空气中弥漫着花香混杂着酒香的甜味。 路过一家还没关门的店铺,凌鸢忽然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进了店门,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幅黑色的面具。 低调的做工线条,金色笔触勾勒出的花纹优雅又流畅。 凌鸢把自己的那副面具咬在齿尖,而后凑近那维莱特,将另一副面具扣在他的脸上。 他突然的靠近让那维莱特猝不及防,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天空的色彩似乎更醉人了。 “好了。” 系好蝴蝶结,凌鸢很快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选择,最后由衷地夸了一句: “果然,人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 两人抵达中央广场西侧的高台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不远处,夏薇尔正把面具扣在头顶,端着沉重的相机不住地拍摄。 “夏薇尔?” 凌鸢喊了她一声,记者小姐连人带镜头同步转过来,“咔嚓”一声,给凌鸢和那维莱特留下一张合影后,才放下了手里的相机。 “果然是一起来的,你们两个还真是分不开啊。”夏薇尔撇撇嘴。 当秘书的能不跟着老板同进退吗?凌鸢自有打工人的觉悟。 夜色渐浓,城市之中华灯初上。凌鸢站在护栏边,震惊于广场上人头攒动。 “可真热闹,看起来枫丹人都很重视这次舞会啊。”他忍不住感叹。 不过热闹都是他们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一想到自己在这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居然随时会被人套麻袋装走,凌鸢心底徒生几分悲怆。 “那是自然,这可是枫丹最盛大的活动之一了。重要程度大概相当于璃月的海灯节,或者蒙德的风花节,只不过‘假面之夜’一年会有三次。” 身后有人回应。 “这样吗,那还真是不错。按照芙宁娜的性格,没有安排一年三百六十五次就已经算是低调了。”凌鸢想都没想地说。 说完他才意识到,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他立刻转回头去,只见身后不远处,一袭海蓝色燕尾服的少女在特巡队的护卫下,正笑眯眯地朝他们走来。 一身轻铠的沃特林尽职地守在她身侧,少女的脚下踩着红色长毯,银白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飘动,在空中划出荧蓝的弧线。 “快看呐,芙宁娜大人来了!” 有人眼尖喊了一声,与会者们纷纷朝这边聚拢而来。 “真的是芙宁娜大人!” “好久没看到水神大人了,还是那么可爱~” 夏薇尔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芙宁娜,激动地对凌鸢撂下句“失陪!”,就端着相机蹿到了护栏旁。 “晚上好,我的顾问先生,还有我最信任的大审判官阁下。” 在凌鸢笑意盈盈的注视下,芙宁娜轻盈地一跃,像小鹿般跳上白色大理石的护栏。 喧嚣的晚风撩动她的衣摆猎猎,芙宁娜张开手臂,清脆的嗓音回响在广场上空: “以及,晚上好,我亲爱的子民们——!” 人们兴奋地欢呼起来,芙宁娜享受于扑面而来的欢愉,过了一会儿才对众人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我明白诸位的期待,想必大家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就像久雨莲期待新一场雨水——没错,传世的故事需要一个诗意的开场白。” 芙宁娜抬起手,身旁有人递上一盏晶莹的水晶杯,她将杯子高高举过头顶,紫红色的琼酿映着夜空星子: “现在,就高举起你们的酒杯,无论贵族或平民、无论贫穷或富有!以水神芙宁娜之名,在这个季节交替的浪漫夜晚,我,愿与你们同醉!” 随着她的话音坠地,绚烂的烟火在星空下砰然绽放,乐团里的小提琴手也提起琴弦,拉响了今夜的第一枚音符。 伴着悠扬的乐曲,年轻的女孩们拉起陌生的舞伴旋转进舞池,晚风撩起她们各色的裙摆,如同翩飞的蝴蝶鳞翼,闪烁着碎钻般的光点。 那维莱特转头看向凌鸢,漫天烟火之下,凌鸢的眼眸亮如星光。 … 另一边,芙宁娜跳下护栏,精致的小羊皮高跟稳稳当当地踩在地面上。 “怎么?本水神大人离开了这么久,就没有人要向我表达一下思念吗?” “当然思念。”凌鸢抱着胳膊笑道,“把我找来枫丹之后就闭门谢客,也太不厚道了。” “身为水神,我也是很忙的。”芙宁娜摊了摊手。 那维莱特:“忙于去须弥订购喜欢的蛋糕吗?” “呃啊?你怎么知道?!” “‘绿林低语’,墩墩桃口味,莎兰那蛋糕店三个月前推出的新款。说起来,应该不止我看到了……” 那维莱特扫了眼广场中央宴会桌上的巨大的绿色蛋糕,而下一秒,凌鸢和夏薇尔的身影就出现在蛋糕旁。 那维莱特顿了顿,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空空如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显然,他们两个也看到了。” “哇!这就是那个‘绿林低语’吗?好大!” 凌鸢是被强行拖下来的,闻言,他无语地看了某位枫丹知名记者一眼:“夏薇尔小姐,作为一位优秀撰稿人,你难道不应该用更优美的词汇来形容它吗?” “这你就不懂了,质朴的语言往往比华丽的辞藻更具有震撼效果!”夏薇尔拾起餐刀比划了一下,“唔,切一块尝尝的话,芙宁娜大人应该不会把我关到梅洛彼得堡去吧?” 难说。凌鸢想。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嗯?夏薇尔也很喜欢甜点吗?” 两人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夏薇尔的声音控制不住拔高:“温诺?” 凌鸢诧异地抬起头,正撞进一双海蓝色的眼睛。 来人是个可称漂亮的少年,大概是哪位贵族家的小少爷,身穿一套做工精巧的白色正装,领口袖口都缀着金线刺绣的花纹。 看外表应该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尽管身高已经拔了起来,但骨骼还未完全长开,身形里依旧带着少年的青涩。 凌鸢注意到他胸前佩戴着一枚蓝色的神之眼。 7. 第 8 章 “抱歉抱歉,吓到你们了吗?”来人笑着解开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漂亮的少年的面容。 说实话,面具这种东西玩的就是一个心照不宣,因为有些人即便是遮住整张脸,也很容易辨认。 比如那位腰围比胸围粗的卡姆公爵,往会场上一站就如同陀螺成精;比如眼前这位温诺,一头耀眼的金发和周身温雅的气质,怎么样也不会认错;再比如那维莱特…… 凌鸢看了看高处,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维莱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望向自己这里。 ……总之,那维莱特就算把自己裹进麻袋里也是很好认的。 “你是……”凌鸢迅速翻了一遍记忆,确认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 “温诺·坎瑞尔。”他对凌鸢弯起眼睛,笑容比他那一头纯粹的金发还耀眼,“早安,凌鸢先生,久闻首席王室顾问的大名,真是难得有机会见面。” 凌鸢在来枫丹的路上曾专门翻过枫丹贵族们的家族史,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对上了号。 坎瑞尔家族是枫丹历史上最久远的公爵家族之一,其地位就像劳伦斯之于蒙德。而温诺,就是坎瑞尔家的嫡出独子,被称为“新贵族荣光”的天才少年。 十三岁被枫丹科学院录取,十五岁接手了院长阿兰·吉约丹留下的未完成动能课题,十七岁在「谢尔比乌斯式」的基础上,提出了「谢尔比乌斯式」二代的改造方案…… 单看文字记载的话,还以为这位“天才”大少爷会神经兮兮的,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坐在家里接收宇宙信号。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小太阳般的俊美少年。 “原来是温诺少爷。”凌鸢道,“初次见面,温诺少爷还真是一表人才。” 温诺笑了:“都说璃月是礼仪之邦,从顾问先生来看,还的确是这样。任何人身上都能找到优点是你们的特异技能吗?” 凌鸢眨眨眼:“哪里,实话实说罢了。” 比起凌鸢的淡定,夏薇尔对他的反应异乎寻常的大:“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显然认识很久了,但不知为何,夏薇尔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老朋友的亲近,反而透着点警惕。 “今晚可是难得的舞会,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呢?”温诺笑着歪了歪头,“而且,不只是我,夏薇尔的哥哥也一起来了哦。” “我哥哥?” 凌鸢和夏薇尔同时看向温诺示意的方向,就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正装,脸上带着一副鹰翅面具,只露出坚毅的下颌线条。 “哥……你也来了……”夏薇尔的表情复杂。 看得出来她很想跑,又有点期待哥哥的靠近。 “你好,顾问先生。” 克洛恩公爵摘下面具,对凌鸢点了下头打招呼,才把目光放到那个“不成器”的妹妹身上。 “我当然来了,怎么,连今天也离不开你那个相机吗?”克洛恩公爵冷声道。 夏薇尔抱紧相机,眼神不悦:“这是我的工作,跟哥哥没有关系吧!” “你在外面转着圈的丢克洛恩家族的脸,怎么和我没关系?”克洛恩公爵皱起眉头,“你对安切特家那件案子的报道……你知道安切特伯爵来找我了么?你写的是什么东西!” “我只不过实话实说,他找你那是他自己心里有鬼!” 夏薇尔用力跺了下脚,转身就要跑开,克洛恩公爵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你闹够没有!别在外面丢人了,现在就跟我回家!从明天开始,把你那个报社给我停掉!” “我不回去!” 争执间,只听“啪”的一声,夏薇尔的相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兄妹俩同时一愣,夏薇尔的眼里顿时涌上泪水。 “你为什么总想控制我!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有我自己的选择!你要是那么讨厌我,我不姓克洛恩就是了!” “夏薇尔——!” 夏薇尔哭着跑开了,克洛恩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沉着脸捡起了相机的碎片。 “公爵先生不去追一下吗?”温诺适时开口,笑着说,“女孩子生气了,是需要哄的。” 克洛恩公爵叹了口气,对凌鸢和温诺点了下头,“抱歉,失陪了。”便往夏薇儿离开的方向走去。 “要不我也去看看……”凌鸢说着也像跟上去,温诺却适时拉住他的手腕。 “克洛恩家内部的事,顾问先生去了反而不太方便吧?”温诺笑道,“初次见面,不如我请顾问先生跳支舞怎么样?” 凌鸢尴尬地摆手:“可我不会……” “没关系啊,”温诺说,“顾问先生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教你。” 说着,他俯下身,对凌鸢绅士地伸出手,“先生,赏光吗?” 睫毛垂下来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凌鸢只能看到这位少爷微微扬起的嘴角。 到了这个地步,凌鸢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况且温诺作为坎瑞尔家族的嫡子,在外代表的就是坎瑞尔家族的脸面,如果一直推辞,实在有点不给面子。 他点了点头。 ... 广场高处,芙宁娜趴在护栏上,托着下巴看着凌鸢被温诺拉进舞池。 沃特林送来了切好的“绿林低语”,芙宁娜用叉子柄戳了戳身边沉默不语的审判官先生:“喂喂,你就不想请你的顾问先生跳个舞吗?这可是我给你找的顾问啊!” 那维莱特半垂下眼帘:“……显然他更享受和人类在一起的时光。” “有吗?我可不这么觉得。”芙宁娜咬着叉子,“而且……我怎么觉得要下雨?” 那维莱特:“……” “好啦,真是的。”芙宁娜拉长声调揶揄道,“失望就说出来咯?看来顾问先生可真厉害,那维莱特已经学会口是心非了。” 那维莱特偏开脸,轻咳一声:“……并没有。” 就在这时,旁边的楼梯上走上来一个男人。 那人身穿黑色的礼服,搭配着纯白的衬衫,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衬衫是半透明的质感。一头深棕色的短发被发胶梳的一丝不苟,随着他踏上二层,一股极具诱惑力的男香在空气中淡淡飘散开。 林林总总,瞬间让人联想到求偶期的雄孔雀。 迎着两人莫名其妙的目光,男人似乎有些紧张,他清了清嗓子,勇敢地对那维莱特伸出手: “那个,审判官先生,我能邀请您跳支舞吗?” 芙宁娜:“……去吗?” 那维莱特:“……” 8. 第 9 章 不得不说,温诺真的是一位合格的舞伴。 作为一个纯种东方人,凌鸢从生下来起就没接触过任何西式舞蹈,来到提瓦特后也长期活跃于璃月地区,他对西式舞蹈的概念仅限于两个人抱在一起转圈。 但是温诺就这么牵着他的手,不厌其烦地示范着,硬是给他带出了像模像样的舞步。 一舞终了,两人坐到场边休息。 “凌鸢好聪明,一学就会。”温诺端着切好的蛋糕递给他。 “是你教得好。”凌鸢接过来,道了声谢,“要说聪明,怎么会有人比得过你这位天才少年。” 温诺微笑着看着他,眼底的光线随着灯火变幻不定:“凌鸢是因为我聪明才喜欢我的吗?” 好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是因为泡泡橘有籽才喜欢泡泡橘的吗? 凌鸢压下心里奇怪的违和感,客气地回应:“当然不是,聪不聪明都是温诺,我都很喜欢。” “是吗,太好了,我就知道凌鸢跟他们不一样。”温诺低头捏了捏凌鸢的手腕,柔软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柔和的面容。 “你知道吗,其他人……其他所有人,我的父母,我的叔叔,我的老师、同学……他们全都是因为‘聪明’才喜欢我,他们只喜欢‘聪明’,他们根本不喜欢‘温诺’……” “啊对了……我一直对璃月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以后如果有机会,要请凌鸢讲故事给我听……” 耳边是温诺低声的倾诉,凌鸢吃着蛋糕,眼神漫无目的地飘着。 他看到广场中央,沃特林不知从哪儿抱了个男人在跳舞,两人面对着面气势汹汹,柔情蜜意的小提琴曲被他们踏出了金戈铁马的步伐;另一边,夏薇尔正拉着另一位小姐的手转圈,她们身边站着几位衣着精致的贵族,时不时凑在一起评论几句;高处,芙宁娜和那维莱特并肩站在一起,他们的头顶是漫天星子璀璨…… 夜空下,不知何处传来阵阵悠远绵长的钟声,忽远忽近。 凌鸢闭了闭眼,这个钟声如此单调,单调到有些熟悉,他似乎在哪儿听过。 但是是哪里? 哦,想起来了,在地铁站——在来到提瓦特之前,他曾在深夜的地铁站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但是地铁站里为什么会有钟声? 不对劲……头好晕,蛋糕里被人掺上东西了…… 那维莱特……那维莱特在哪里…… 凌鸢已经分不清来时的路了,他本能地想找到那维莱特,不过已经太迟。 眼前一片晦暗晕眩,意识就像被一张无形的漩涡吸引、拉扯,一点点拽向更深的迷雾。 他想起深夜赶最后一班地铁时,偶然瞥到那张巨幅海报的瞬间。 不知是不是熬夜熬出了幻觉,地铁疾驰而过的呼啸声中,光影交错的间隙,他看到海报上的大审判长对他露出了一抹极清浅的微笑。 而后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问:「醒来吗?」 醒来?醒到哪去?他又没有在睡觉。 「……醒来吗?」 怎么这么多废话? 「……要不要醒来啊?」 啧,他猛地一甩头,醒啊!当然醒啊! 神智瞬间回归,耳边猛然炸开人们惊慌的尖叫,凌鸢刚睁开眼,正看到一道冰冷的刀光朝他劈下—— 那锋刃带着十足的杀意直冲面门,凌鸢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力量拉着向后仰去! 刀锋几乎贴着他的鼻梁刺下,他直摔进一个人结实的怀抱,与此同时,精纯的蓝光迸现,刺杀他的人惨叫一声飞出去十几米,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一动不动。 看衣着,正是下午跟踪他的那群人里的一个。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眨眼间。 凌鸢吓蒙了,虽说这些年他经历过的战斗不少,但几乎都是与魔物的正面抗衡,像这种突如其来的暗杀……他没经历过。 心跳声剧烈如擂鼓,凌鸢急促地喘息着,他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喊他的名字。 他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那维莱特的视线。 那维莱特的眼睛真的很美,深邃又优雅,就像头顶的这片星空。 只是此时,那双眼睛里写满了自责和担忧。 凌鸢觉得他现在应该说点什么,但是一张嘴,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嘴里吐了出来,瞬间染透了那维莱特的领口。 迟钝的痛感接踵而来,痛得好像有把刀子在一下下搅割着胃壁。 凌鸢痛苦地蜷缩起身体,紧紧抓住他身旁唯一的依靠。 “……凌鸢……凌鸢!” 一切声响潮水般退去,他的意识彻底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芙宁娜站在高处,对警备队厉声喝令:“立即封锁全场!所有人今晚接受审讯,不得离开!” 汩汩的鲜血混杂着奇怪的黑色液体从凌鸢嘴里涌出,那维莱特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恐惧——在他成为最高审判官、在他脱离水底世界的无边黑暗后,他再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他仓皇抱起怀里这具毫无知觉的身体,正要离开时,忽然有人拉住了他。 是温诺。 “请等一下,审判官……” 不过他的话语没能说出口,就被那维莱特冰冷的眼神冻结在喉咙里。 “你最好祈祷他没事。”那维莱特用仅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否则,你一定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完,那维莱特的身影便掠上高空,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 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温诺垂在身侧的手握拢成拳,青筋鼓起。 沃特林走到他身边,用公事公办的冷漠语气说:“坎瑞尔少爷,事发前顾问先生只吃过你给的东西,刺杀发生时,也是你在身旁。所以不管怎么样,都务必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温诺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当然可以。” 9. 第 10 章 居住在海沫村的卡萝蕾有一个众美露莘皆知的爱好: 她喜欢观察人类。 - 就像玛梅赫总喜欢在木板上涂涂抹抹,卢蒂妮总围着她的锅子转——卡萝蕾也经常会顺着上升的温暖海流游到水面,在紫色的天空下向着北方的人类村落张望。 「那里是『枫丹廷』,是人类居住的『城市』。」她听到“父亲大人”说。 厄里那斯的海浪永远是温柔的,风也温柔。 卡萝蕾喜欢躲在礁石后,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出港,像五彩斑斓的落叶随水漂远。 人类的“城市”好大,建筑也比海沫村要高得多,而且一到了晚上,那里就会变得很亮很亮,像好多卢蒂妮在里面点起了灶台,将北方的大片夜空都蒙上漂亮的金色。 在她诞生后的二十多年里,她从未踏足过那个地方——她甚至没离开过厄里那斯的海浪。 “城市里面是什么样的呢?”卡萝蕾经常自言自语。 “大概就像海沫村一样吧。”基娅拉停下吹奏海螺,一本正经地回答,“有房子,有小路,有‘温暖的地方’,也有‘特别温暖的地方’,还有……” “还有?” “还有……嗯……”基娅拉苦思冥想,却“还有”不出来了。 她无奈地放弃思考,继续吹起手里的海螺。 音符生涩地在海风里回响,这是她刚和托皮娅学来的曲子,要好好练习。 卡萝蕾很想到“城市”里面去看看。 她向那维莱特大人诉说了这个小小的愿望,那维莱特大人沉默了半晌,才点头应允:“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那维莱特大人最好了!像“父亲”一样的温柔。 只是不知道那维莱特大人说的“有机会”究竟是什么时候,作为“城市”的村长,他真的很忙。 忙到已经七八个日夜没出现了。 卡萝蕾蹲在沙滩上无聊地数贝壳,边数边打定主意,下次那维莱特大人再到海沫村来,说什么都要跟着他走。 好在大海从不辜负有心的美露莘!卡萝蕾决定的第二天,那维莱特大人就来了。 只是这次他不是自己来的。 卡萝蕾跟着其他美露莘赶到玛梅赫家时,那维莱特大人正把他抱着的人类放到石床上。 他的周身沸腾着汹涌的元素力,卡萝蕾能听到那来自原始的、绝对纯粹的力量的咆哮——今晚的那维莱特大人是锋利的、凶狠的,可放下怀里那人的动作却是十分的温柔。 那是个很好看的年轻男子,眉眼俊秀,墨发如瀑。 像月光一样的人呀。卡萝蕾想。 只是此时那人英挺的眉宇紧锁着,看起来痛苦万分。 他和那维莱特大人的身上都沾满了血,卡莉珀丝神情严肃地站在床边,安静而迅速地帮他检查着身体。 “怎么样?”那维莱特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卡莉珀丝把手按在凌鸢的小腹,奇怪地“咦”了一声:“他的肚子里,有‘父亲大人’的影子。” 那维莱特:“……什么?” 卡莉珀丝收回手,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没有看错哦,他误食了‘父亲大人’的血液。您知道的,‘父亲大人’的血液对人类来说是剧毒物质。不过可能因为他吃下去的比较少,危险性倒是不大。” 说着,卡莉珀丝招呼薇蕾娜妲:“薇蕾?请摘三株两年生的茉洁草,一株半年生的海露花,配上半颗深海凝珠搅碎,马上。” “好哦!”薇蕾一蹦一跳转去了后院。 卡莉珀丝开始清场,包括那维莱特。 “各位,还请保持环境安静,我要开始治病了。” 厚重的门板“啪”的在眼前闭合,那维莱特收拢十指,尽力压下推开门的冲动。 美露莘们围在他身边,用细细小小的声音安慰着:“请不要担心了,那维莱特大人,卡莉珀丝很厉害的。” 那维莱特低头看向她们,勉强笑了一下,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 「你看起来很喜欢那个人类,那维莱特。」 - 卡莉珀丝的确很厉害—— 一碗又腥又苦的汤汁下去,凌鸢几乎要把胃吐出来了。 源源不断的醒甜的液体从喉咙里涌出,应该是血吧,凌鸢绝望地想,他可能要吐血吐死了。 恍惚中有只冰凉的小手一直在帮他拍背,时不时撩起他垂盖在脸上的发丝。 “……没关系哦,吐干净就好啦~”他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在耳边说。 凌鸢很想说他其实已经好多了,但是一张嘴,又是一口血水。 耳鸣声像拉长的防空警报,他在痛苦的反胃感里挣扎。也不知挣扎了多久,当腹腔里的烧灼感退却,凌鸢缓缓睁开了眼睛。 动了动酸麻的手指,针扎似的刺痛提醒他,他还活着。 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昏紫色的光线里,只有靠窗的桌子上摆了一盏快要熄灭的蜡烛,摇摇晃晃的烛光映亮一小片空间。 凌鸢坐起身,借着那点昏暗的光线打量起四周。 房间面积不大而且十分古朴,天花板由一块巨大岩石充当。虽然屋里东西一应俱全,但是莫名其妙的都比寻常家具缩小了一个尺寸。要不是神之眼还在,凌鸢都要怀疑自己又穿越了…… 等等,神之眼呢? 凌鸢探向腰间的手摸了个空,他愣了一下立刻低头,而后惊恐地发现:神之眼不见了! 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再一看,不仅神之眼不知所踪,他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样子,变成了一套样式简单却十分柔软的白色衬衣。 ……又穿越了? 不是吧,提瓦特还没研究明白呢,又穿哪儿去了?穿之前能打个招呼吗? 而且,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那是不是……提瓦特的那个自己也…… 凌鸢猛然想起死前那维莱特看向他的眼神,那无边的恐慌几乎要把他整个吞没,这是凌鸢认识那维莱特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剧烈的情感波动。 孩子人性启蒙了,可当老师的当着他的面死了……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剧情吗? 凌鸢也不知自己哪来这么多精力胡思乱想,当下急切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往门外冲去。 刚一拉开门,他就和某个正要进来的人“砰”的撞在一起。 凌鸢被撞的七荤八素,好在那人反应敏捷,伸手一把揽住了他的腰。 “嘶……痛。”凌鸢捂着被撞到的下巴,拧眉抬头,就看到那维莱特近在咫尺的脸。 “你去哪?” 嗯,这张脸依旧是很美的,但此刻却覆着层隐忍的不悦。 为什么不悦?那维莱特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看到凌鸢刚脱离危险就兀自到处乱跑,这让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舞会上那惊险的一幕。 他不敢想今晚若是没有看着凌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直到半小时前卡莉珀丝告诉他人已经没事了,他悬了一整晚的心才彻底落地。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那维莱特无意识地蹙眉,又问了一遍:“你又要去哪?” “找你。” 凌鸢笑着说完,忽然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他。 “太好了,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真实的温热触感扑了满怀,那维莱特睁大眼睛,整条龙僵在原地。 抱了半天,顾问先生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僭越。 他立刻直起身想拉开两人的距离,然而腰间一紧,那维莱特的手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 他垂眸看着凌鸢,淡色的嘴唇抿紧,一言不发。 面对他无声的质问,凌鸢偏开脸,心虚地清了清嗓子:“那个,谢谢你救我。” 那维莱特依旧什么都没说。 凌鸢:“好吧……抱歉,让你担心了,我……” 那维莱特轻轻摇了一下头:“不是这个。” 凌鸢:“嗯?” 不是这个?不是在怪他没有好好呆在二楼才添了许多麻烦吗? “……在向我道歉之前,我更想听到你亲口告诉我,你已经没事了。” 那维莱特叹了口气。 他的羽睫浓密纤长,望过来的目光深邃如海,牢牢锁住凌鸢躲闪的视线。 看着那双非人的竖瞳,凌鸢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我、呃,我没事了。”他听到自己磕磕绊绊地回答。 拜托、这是什么鬼……这种暧昧缱绻的氛围? 凌鸢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这真的不能怪他,任谁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这样专注地凝视着,都会很容易产生一种自己就是全世界的错觉。 但是眼睛的主人浑然不觉,只是在听到凌鸢的回答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那就好。”那维莱特低声说着,缓缓松开了环住凌鸢腰身的手。 禁锢的力道卸下,凌鸢心里居然泛起一丝浅浅的遗憾…… …… 等等?为什么要遗憾啊?!搞得像被老婆抛弃了似的,那维莱特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他的老婆吧! 果然是因为今晚受到身心双重刺激,导致精神不正常了。 凌鸢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努力忽略心底那种诡异的感觉:“对了,你看到我的神之眼了吗?还有我的衣服……诶?你的衣服怎么也换了?” 原本他只是因为尴尬而没话找话,结果一眼看去,才发现那维莱特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和自己一样的衬衣。 “神之眼就在枕头底下哦。”有人在一旁小声回答,“那维莱特大人刚把外套洗掉了,大家已经帮忙烘干啦。” 冷不防在两个人的房间里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凌鸢循声望去,就看到一只似人非人的小精灵站在那维莱特腿边,正捧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仰头望着他。 “这是?!” 小小的美露莘睁着乌黑的眸子:“你好,先生,我叫卡萝蕾哦。” 第 10 章 早安,卡萝蕾 居住在海沫村的卡萝蕾有一个众美露莘皆知的爱好: 她喜欢观察人类。 - 就像玛梅赫总喜欢在木板上涂涂抹抹,卢蒂妮总围着她的锅子转——卡萝蕾也经常会顺着上升的温暖海流游到水面,在紫色的天空下向着北方的人类村落张望。 「那里是『枫丹廷』,是人类居住的『城市』。」她听到“父亲大人”说。 厄里那斯的海浪永远是温柔的,风也温柔。 卡萝蕾喜欢躲在礁石后,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出港,像五彩斑斓的落叶随水漂远。 人类的“城市”好大,建筑也比海沫村要高得多,而且一到了晚上,那里就会变得很亮很亮,像好多卢蒂妮在里面点起了灶台,将北方的大片夜空都蒙上漂亮的金色。 在她诞生后的二十多年里,她从未踏足过那个地方——她甚至没离开过厄里那斯的海浪。 “城市里面是什么样的呢?”卡萝蕾经常自言自语。 “大概就像海沫村一样吧。”基娅拉停下吹奏海螺,一本正经地回答,“有房子,有小路,有‘温暖的地方’,也有‘特别温暖的地方’,还有……” “还有?” “还有……嗯……”基娅拉苦思冥想,却“还有”不出来了。 她无奈地放弃思考,继续吹起手里的海螺。 音符生涩地在海风里回响,这是她刚和托皮娅学来的曲子,要好好练习。 卡萝蕾很想到“城市”里面去看看。 她向那维莱特大人诉说了这个小小的愿望,那维莱特大人沉默了半晌,才点头应允:“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那维莱特大人最好了!像“父亲”一样的温柔。 只是不知道那维莱特大人说的“有机会”究竟是什么时候,作为“城市”的村长,他真的很忙。 忙到已经七八个日夜没出现了。 卡萝蕾蹲在沙滩上无聊地数贝壳,边数边打定主意,下次那维莱特大人再到海沫村来,说什么都要跟着他走。 好在大海从不辜负有心的美露莘!卡萝蕾决定的第二天,那维莱特大人就来了。 只是这次他不是自己来的。 卡萝蕾跟着其他美露莘赶到玛梅赫家时,那维莱特大人正把他抱着的人类放到石床上。 他的周身沸腾着汹涌的元素力,卡萝蕾能听到那来自原始的、绝对纯粹的力量的咆哮——今晚的那维莱特大人是锋利的、凶狠的,可放下怀里那人的动作却是十分的温柔。 那是个很好看的年轻男子,眉眼俊秀,墨发如瀑。 像月光一样的人呀。卡萝蕾想。 只是此时那人英挺的眉宇紧锁着,看起来痛苦万分。 他和那维莱特大人的身上都沾满了血,卡莉珀丝神情严肃地站在床边,安静而迅速地帮他检查着身体。 “怎么样?”那维莱特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卡莉珀丝把手按在凌鸢的小腹,奇怪地“咦”了一声:“他的肚子里,有‘父亲大人’的影子。” 那维莱特:“……什么?” 卡莉珀丝收回手,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没有看错哦,他误食了‘父亲大人’的血液。您知道的,‘父亲大人’的血液对人类来说是剧毒物质。不过可能因为他吃下去的比较少,危险性倒是不大。” 说着,卡莉珀丝招呼薇蕾娜妲:“薇蕾?请摘三株两年生的茉洁草,一株半年生的海露花,配上半颗深海凝珠搅碎,马上。” “好哦!”薇蕾一蹦一跳转去了后院。 卡莉珀丝开始清场,包括那维莱特。 “各位,还请保持环境安静,我要开始治病了。” 厚重的门板“啪”的在眼前闭合,那维莱特收拢十指,尽力压下推开门的冲动。 美露莘们围在他身边,用细细小小的声音安慰着:“请不要担心了,那维莱特大人,卡莉珀丝很厉害的。” 那维莱特低头看向她们,勉强笑了一下,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 「你看起来很喜欢那个人类,那维莱特。」 - 卡莉珀丝的确很厉害—— 一碗又腥又苦的汤汁下去,凌鸢几乎要把胃吐出来了。 源源不断的醒甜的液体从喉咙里涌出,应该是血吧,凌鸢绝望地想,他可能要吐血吐死了。 恍惚中有只冰凉的小手一直在帮他拍背,时不时撩起他垂盖在脸上的发丝。 “……没关系哦,吐干净就好啦~”他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在耳边说。 凌鸢很想说他其实已经好多了,但是一张嘴,又是一口血水。 耳鸣声像拉长的防空警报,他在痛苦的反胃感里挣扎。也不知挣扎了多久,当腹腔里的烧灼感退却,凌鸢缓缓睁开了眼睛。 动了动酸麻的手指,针扎似的刺痛提醒他,他还活着。 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昏紫色的光线里,只有靠窗的桌子上摆了一盏快要熄灭的蜡烛,摇摇晃晃的烛光映亮一小片空间。 凌鸢坐起身,借着那点昏暗的光线打量起四周。 房间面积不大而且十分古朴,天花板由一块巨大岩石充当。虽然屋里东西一应俱全,但是莫名其妙的都比寻常家具缩小了一个尺寸。要不是神之眼还在,凌鸢都要怀疑自己又穿越了…… 等等,神之眼呢? 凌鸢探向腰间的手摸了个空,他愣了一下立刻低头,而后惊恐地发现:神之眼不见了! 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再一看,不仅神之眼不知所踪,他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样子,变成了一套样式简单却十分柔软的白色衬衣。 ……又穿越了? 不是吧,提瓦特还没研究明白呢,又穿哪儿去了?穿之前能打个招呼吗? 而且,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那是不是……提瓦特的那个自己也…… 凌鸢猛然想起死前那维莱特看向他的眼神,那无边的恐慌几乎要把他整个吞没,这是凌鸢认识那维莱特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剧烈的情感波动。 孩子人性启蒙了,可当老师的当着他的面死了……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剧情吗? 凌鸢也不知自己哪来这么多精力胡思乱想,当下急切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往门外冲去。 刚一拉开门,他就和某个正要进来的人“砰”的撞在一起。 凌鸢被撞的七荤八素,好在那人反应敏捷,伸手一把揽住了他的腰。 “嘶……痛。”凌鸢捂着被撞到的下巴,拧眉抬头,就看到那维莱特近在咫尺的脸。 “你去哪?” 嗯,这张脸依旧是很美的,但此刻却覆着层隐忍的不悦。 为什么不悦?那维莱特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看到凌鸢刚脱离危险就兀自到处乱跑,这让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舞会上那惊险的一幕。 他不敢想今晚若是没有看着凌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直到半小时前卡莉珀丝告诉他人已经没事了,他悬了一整晚的心才彻底落地。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那维莱特无意识地蹙眉,又问了一遍:“你又要去哪?” “找你。” 凌鸢笑着说完,忽然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他。 “太好了,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真实的温热触感扑了满怀,那维莱特睁大眼睛,整条龙僵在原地。 抱了半天,顾问先生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僭越。 他立刻直起身想拉开两人的距离,然而腰间一紧,那维莱特的手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 他垂眸看着凌鸢,淡色的嘴唇抿紧,一言不发。 面对他无声的质问,凌鸢偏开脸,心虚地清了清嗓子:“那个,谢谢你救我。” 那维莱特依旧什么都没说。 凌鸢:“好吧……抱歉,让你担心了,我……” 那维莱特轻轻摇了一下头:“不是这个。” 凌鸢:“嗯?” 不是这个?不是在怪他没有好好呆在二楼才添了许多麻烦吗? “……在向我道歉之前,我更想听到你亲口告诉我,你已经没事了。” 那维莱特叹了口气。 他的羽睫浓密纤长,望过来的目光深邃如海,牢牢锁住凌鸢躲闪的视线。 看着那双非人的竖瞳,凌鸢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我、呃,我没事了。”他听到自己磕磕绊绊地回答。 拜托、这是什么鬼……这种暧昧缱绻的氛围? 凌鸢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这真的不能怪他,任谁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这样专注地凝视着,都会很容易产生一种自己就是全世界的错觉。 但是眼睛的主人浑然不觉,只是在听到凌鸢的回答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那就好。”那维莱特低声说着,缓缓松开了环住凌鸢腰身的手。 禁锢的力道卸下,凌鸢心里居然泛起一丝浅浅的遗憾…… …… 等等?为什么要遗憾啊?!搞得像被老婆抛弃了似的,那维莱特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他的老婆吧! 果然是因为今晚受到身心双重刺激,导致精神不正常了。 凌鸢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努力忽略心底那种诡异的感觉:“对了,你看到我的神之眼了吗?还有我的衣服……诶?你的衣服怎么也换了?” 原本他只是因为尴尬而没话找话,结果一眼看去,才发现那维莱特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和自己一样的衬衣。 “神之眼就在枕头底下哦。”有人在一旁小声回答,“那维莱特大人刚把外套洗掉了,大家已经帮忙烘干啦。” 冷不防在两个人的房间里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凌鸢循声望去,就看到一只似人非人的小精灵站在那维莱特腿边,正捧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仰头望着他。 “这是?!” 小小的美露莘睁着乌黑的眸子:“你好,先生,我叫卡萝蕾哦。” 第 11 章 人类会爱你…… 那维莱特接过美露莘捧着的衣服,温柔地向她道了谢,转眼就看到某位顾问先生依旧保持着睁大眼睛的状态还在晃神。 对于在鬼门关晃了一圈就被带到海沫村这件事,凌鸢的确是没想到的。 众所周知,那维莱特对美露莘的保护称得上是无微不至,如今美露莘还未出现在人类视野,他就愿意向他坦白这个种族的存在…… 是因为信任吗? 不管是不是,凌鸢都有点受宠若惊。 瞧瞧这尾端尖尖的耳朵、这只比哆啦A梦多了一根手指的小手……果然任何二次元生物脱离了电脑屏幕的束缚,其可爱等级都会额外+1! 于是,一人一美露莘就这么互相盯着彼此,满眼都是好奇。 然而由于视角原因,那维莱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大一小的互动。 见凌鸢一直没反应,那维莱特只当他被吓到了,于是一边帮他披上衣服,一边状似平静地解释着: “这位小姐是美露莘一族,诞生于厄里那斯的血肉。你误食了厄里那斯的血液,目前只有美露莘知道该如何处理。” 想了想,他又缀上一句,“不要怕,美露莘是很友好的种族。” 说完,那维莱特一贯古井无波的心底陡然升起几丝紧张。 他不知道凌鸢会是何种反应。 虽然凌鸢平日里永远是温柔随和的,但那只是在人类的社会,面对的也是人类状态的“那维莱特”。 人类状态的“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盯着自己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正准备给凌鸢拉好的外袍。 是啊,他的顾问先生来自璃月,他只知道自己每日相处的“枫丹最高审判官”并非寻常人类,却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如果有一天,他是说如果,凌鸢知道了真相,还会对自己这么亲近吗?还是会像别的枫丹人一样,用冷漠的目光投来最冰冷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敏感察觉到衣襟上传来的重量,凌鸢从与美露莘对视的花花泡泡背景板中抬起眼,就看到大审判官独自一龙阴雨绵绵。 凌鸢:“……” 早在璃月时,凌鸢就有着丰富的“看魈猜心情”经验,因而这段时间与那维莱特相处下来,只要大审判官眼尾一垂,他就能立刻猜到他在想什么。 凌鸢二话不说,立刻表态:“原来是美露莘,真的好可爱!谢谢大审判官带我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小姐。” 如此格式化的表态凌鸢自己都听不下去了,那维莱特却抬起眼帘,语气迟疑得问道:“你……不害怕吗?” “害怕?不啊。”凌鸢坚定地摇头。 他很清楚那维莱特在担心什么。 同样是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的种族,同样小心地接受着人类眼光的审视,美露莘又何尝不是另一个“那维莱特”。 仿佛看到了第一天踏进枫丹廷的水龙,凌鸢忍不住放缓了声音。 “你是在担心我介意这位小姐的非人类身份吗?并不会。其实在璃月是有‘仙人’的概念的,而‘仙人’们大都不是人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承担起人类美好的寄托。” 看着那维莱特微亮的眼底,凌鸢握住他的手腕,安抚般地捏了捏:“而且你也说了,美露莘们很友好,我可是很相信我的大审判官的。”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那维莱特抿紧淡色的唇,微微偏开脸去,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上一抹红晕。 凌鸢失笑。 从某种角度来说,大审判官真的是好懂又好哄。 卡萝蕾看看凌鸢,又看看那维莱特,拉长声调“诶”了一声:“那维莱特大人在冒泡泡哦。” 冒泡泡?凌鸢不明所以,那维莱特的耳朵却更红了,浓密的睫毛颤抖如蝴蝶振飞的鳞翼。 “我去找卡莉珀丝给你做一下复查,等我回来。” 丢下一句招呼,那维莱特快步离开。 目送那道略显慌乱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凌鸢好奇地戳了戳卡萝蕾:“冒泡泡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冒泡泡咯,是彩色的呢。”卡萝蕾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那维莱特大人开心的时候就会冒泡泡。” “哦!”凌鸢恍然。 开心时会冒泡泡的水龙,似乎更可爱了呢。 - 接受完卡莉珀丝的检查后,凌鸢终于被允许在海沫村随意活动了。 “大家都很欢迎凌鸢先生的到来,所以要举办一个盛大的欢迎宴会!” 卡萝蕾充当起导游,带着凌鸢和那维莱特在村子里闲逛。 村里空地上点起了篝火,美露莘们从各自的家里抱出各自珍藏的食物。 有鱼有蟹,有陆地上的泡泡橘和苹果,甚至还有几枚稻妻来的堇瓜,也许是哪艘商船上掉落的。 这是她们第一次在村子里见到那维莱特大人以外的“人类”,当然要给人类朋友最好的招待。 而且这个人类看起来很“明亮”,就像水里的月亮一样,美露莘们很喜欢。 这些食材最终都被交给一位守着锅炉的美露莘。 “她是卢蒂妮,是村子里做饭最好吃的美露莘啦。”卡萝蕾敲着锅台介绍。 “好专业啊,卢蒂妮。” 凌鸢的视线被卢蒂妮腰间围着的海带片所吸引,很显然,这块海带片是“围裙”的平替。 “我看到船上的人类都是这么做的。”卢蒂妮挥着锅铲,“卢蒂妮做饭很好吃的哦,两位先生请稍等。” “美露莘们对人类的世界很感兴趣,也很想到枫丹廷去看看。”卡萝蕾一蹦一跳地在前引路,柔软的耳朵跟着她的脚步一点一晃。 “为什么这么想进入人类社会?”凌鸢好奇地问。 在他的印象里,那维莱特来到枫丹,是因为被芙宁娜成功游说,为了寻找他“生为人形”的理由。那么美露莘呢? “唔,很多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想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卡萝蕾回答。 “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在,又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模样存在。我想,或许从人类的角度去观察美露莘,会不会有答案?” 他们在一根横出的石柱上坐下,头顶就是一片浅浅的水洞。 这里离海面非常近,透过清澈的海水,甚至能看到深黑的夜空正渐渐染上黛青。 玛梅赫又支起她的画板,对着凌鸢和那维莱特认真作画。 美露莘们聚在一起嬉笑奔跑,卡萝蕾托着下巴,望着四周同伴们的身影,尾巴愉悦地甩来甩去。 “虽然‘父亲大人’和那维莱特大人都说,人类或许不会喜欢我们,但是我想,总要试一下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那维莱特一眼。 “而且,我很愿意主动去爱人类!只要爱人类,人类也一定也会爱美露莘吧。” 美露莘小姐的想法纯粹而善良,凌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那维莱特和厄里那斯说的话,很可能是对的。 虽然他知识库里的这部分剧情有缺失,但无论怎么想,要变成四百年后两个种族其乐融融的相处模式,这中间要经历的都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事。 但看过了那个完美的结局,凌鸢根本不想阻止这一切发生。 无论发生什么,这都是必须经历的过程,不是吗?更何况枫丹廷里还有他和那维莱特做护盾,出什么问题还可以把芙宁娜也拉下水。 嗯,只要一起面对,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想想看四百年后今天,美露莘们能自由自在的行走在枫丹廷的大街小巷,布蕾莘可以去看她喜欢的魔术,缪妮能吃到她喜欢的黄油,还有卡萝蕾—— 卡萝蕾在哪里做什么来着? 凌鸢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在哪里见过卡萝蕾。 也许是在野外探索吧。想起自己45%的地图探索度,凌鸢果断放弃。 “总之,相信我,人类会爱你们的。”他对卡萝蕾眨眨眼,“我也很愿意做卡萝蕾的朋友。所以,卡萝蕾想要了解人类的话,可以从了解我开始。” “真的吗?!”卡萝蕾抬起头,眼睛里倏忽落满了星光,“太好了!卡萝蕾有‘人类’朋友了!” 凌鸢笑着点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身后昏暗的海洞里,似乎传来一声深沉的叹息。 不远处,卢蒂妮招呼卡萝蕾前去搭把手,卡萝蕾欢快地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 空气里弥漫起甜甜花混杂扇贝的味道。 天边晨光熹微,凌鸢抬头望向水洞里透下的丝丝光亮,想起即将过去的这个夜晚原本是无限欢愉的“假面之夜”来着。 那维莱特坐在身旁,盯着篝火噼啪燃烧。 绒暖的火焰照亮他俊美的侧脸,气氛安静,安静到有些孤独。 凌鸢不喜欢这样的安静,他忽然站起身转到他面前,在美露莘们和那维莱特疑问的目光里,绅士地伸出手: “咳,那个……虽然错过了一个热闹的晚上,但是,这位美丽的先生,我能请您跳一支舞吗?” “咦??跳舞?!” 美露莘们兴奋地凑在一起咬着耳朵。 “是说要跳舞吗?” “从没见过人类的舞蹈呢!” 那维莱特还没来得及惊讶,凌鸢就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只学了一点,要麻烦你配合一下喽,大审判官。” 那维莱特有些微的晃神,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当然,是我的荣幸。” 他的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沙哑,那维莱特搭上凌鸢邀请的手,起身搂腰,一个转圈的势头,瞬间掌握了舞步的主动。 托皮娅坐到篝火旁,以渐起的海浪声为伴,捧着一枚大大的海螺开始吹奏。 在荒古浑朴的曲调声里,那维莱特听到了风,听到了雨,也听到了厄里那斯终年不停的洋流,和海底生灵们空灵的低语。 而世界渐退渐远,他的眼里只剩下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黝黑似幽谷深海,淋满了温润的笑意,犹如浸在稀薄水雾里萃凝晶。 “无论何时,我都愿意配合你,我的顾问先生。” 他听到自己轻声说。 美露莘们围在身旁,伴着乐曲,吟唱起陌生而古老的歌谣: kaafaartrauoureeveetr (就用最圣洁的祈愿结束这无边的黑夜吧) ectisia? (我们能否给予宽恕?) ssfaatmarryy? (能否跨越痛苦?) arfeommnmsiifrnfoosieerntarr (让刻骨的伤痕与鲜血化为爱的力量) utuumesiurrccrrressimn (愿雨水降临、阳光普照) fnnerefernrticaalslinrttarrenr (让我们来滋润万物,愿大地永远繁荣) 作者有话要说: PS:结尾的歌曲是塔语(又称精灵语)的《EcTisia~Tarifa~》真的很像美露莘!随便摘了几句,怕黄牌不敢摘多了,感兴趣的宝可以去听听-那维莱特眼里的凌鸢:知道我“不是人”,但不知道我那么“不是人”凌鸢眼里的那维莱特:知道你“不是人”,也知道你很“不是人”-天呐!加班了一个周!鬼知道我打开word就习惯性用合同语言写小说有多崩溃,差点让顾问先生管那维莱特叫甲方(捂脸) 第 12 章 好像哪里不…… 清晨的枫丹廷刚下过一场细雨,街巷间还弥漫着清浅的水雾。 执律庭审讯室内,温诺坐在铁桌边,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 说是早餐,其实只是一只黑麦的全麦面包,看起来像刚从锅灰里捞出来一样。 然而温诺少爷手持刀叉,动作优雅得体,仿佛餐盘里盛的是鲜嫩多汁的小牛排,就连肃穆冰冷的审讯室也变成了宴会厅,只差一位小提琴手在旁独奏了。 不远处的审讯桌旁,沃特林靠在椅子里,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他。 沃特林不说话,温诺也不理他。 审讯室里只能听到偶尔几声清脆的刀叉撞击瓷盘的声音。 负责辅审的警员坐在自家队长身旁,几乎被这诡异沉默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 给在审犯人提供三餐是枫丹的规定,但为了尽可能提高审讯效率,警备队提供的食物堪称“粗糙”,用他们副队长的话来说,就是“扔给狗狗都不会看一眼”。 可即便如此,坎瑞尔家的少爷依旧能对着餐盘一脸享受…… 要说他不是故意的,谁信? 辅审警员瞅了瞅沃特林阴沉的脸色,又瞅了瞅紧闭的审讯室大门,几近崩溃地开口:“坎瑞尔少爷,您已经吃了半个小时了,还没吃完吗?” 温诺切开最后一块面包,微微一笑:“那不如问问沃特林队长,您已经审了我一整晚了,还没审完吗?” “现在是你在接受审讯!” 没想到自己的质询会被原封不动地送还给领导,辅审警员的脸都绿了,恨不能直接把这个笑面虎大少爷打包塞进梅洛彼得堡。 “是啊,是我在接受一场毫无依据的审讯。”温诺举着叉子,面带遗憾地耸耸肩。 “按照枫丹的法律,任何有作案嫌疑的居民都要配合执律庭的调查。”沃特林及时制止了辅审警员申辩的话头。 这位温诺少爷当真很厉害,随便几句话就能激起别人的情绪波动,偏生自己还一脸无辜…… 经过昨晚漫长的审讯,沃特林算是彻底见识了。 他身边的辅审警员换了又换,没有一个不是被这位少爷气疯的。 “可你们并没有在我身上搜到任何可疑的线索,不是吗?警备队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扣押了我八个小时,现在看来还想继续扣押我到十二个小时——警官先生,我不哭不闹,已经算是很配合警备队的工作了,一定要这么欺负人吗?” 说着,温诺的目光移向审讯室大门,“还是说,你们一直不肯放我离开,是为了什么人公报私仇呢?” “你在这里少胡说八道!” 辅审警员一拍桌子站起来,正要反驳,审讯室的门忽然开了。 “没关系,坎瑞尔少爷可以慢慢吃。警备队规定的早餐时间是6:00至7:30,你还有五十七分钟的用餐时间。” 金属鞋跟踏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来人不疾不徐地走至桌边,将一杯热牛奶放到温诺面前。 “看温诺少爷吃得辛苦,或许你会想要一杯牛奶?” “那维莱特大人。”沃特林和辅审警员同时起身。 “呵,我还以为审判官大人就要一直站在门外呢。” 温诺慢悠悠地放下刀叉,对那维莱特带来的牛奶视若无睹。他抱着胳膊往椅背上一靠,唇角含笑: “早上好啊,审判官先生。” - 辅审警员瑟瑟缩缩地看着前方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或许这就是贵族的自我修养,明明都是一夜没睡,可这俩人依旧身姿笔挺精神矍铄,丝毫看不见疲态。 哪怕现在正在无声地对峙,也依旧是谁都不落下风。 这与蓬头垢面的自己和沃特林队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想着,就见沃特林飞快地理了两把自己的鸡窝头,清了清嗓子,挺起腰板。 警员:“……” 这两人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温诺的注意,他歪着头瞟向那维莱特身后,微扬起眉梢:“顾问先生呢?” 那维莱特垂眸看着他:“如果你是问坎瑞尔家族的‘顾问’,他现在应该正在你父亲的办公室里,与他商讨着如何才能逼我放了你……” 温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维莱特淡漠开口,说完了后半句: “如果你问的是我的顾问,很抱歉,与你无关。” 沃特林:? 是那维莱特大人一贯六亲不认的发言没错,但是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哪里都很对。 “不要那么敏感嘛,审判官先生,我只是关心一下而已。那现在看来,只能我自己登门拜访咯。” 温诺眯着眼睛揉了揉后颈,动作慵懒又优雅,像只在太阳下伸懒腰的猫。 只是这只猫牙尖嘴利。 “正巧,凌鸢答应过我可以随时去找他,听他讲璃月的故事。” 说着,温诺笑着用指尖轻叩了下桌面,“那么——我可以走了吗?尊敬的审判官先生?” “……”那维莱特眉眼清冷,“当然。” “早餐不错,谢谢招待。” 温诺站起身,随手把餐巾丢到桌上,头也不回地朝审讯室大门走去。 正当他搭上门把手时,那维莱特忽然在身后开口,嗓音低沉持稳: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五年前,你究竟见过什么人?” 话音未落,那维莱特就注意到那少年的背影有瞬间的僵硬,很快恢复如常。 温诺回过头来,对他挑起一丝散漫的笑意:“抱歉,审判官先生,这个问题涉及我的隐私,我有权拒绝回答。” … 温诺离开了,在被警备队扣押了八个小时之后。 那维莱特已经能想象到明天的小报头条会是怎样的一番口诛笔伐。 辅审警员抱着厚厚一叠笔录去归档,沃特林站在窗边,目送着温诺坐进镶着坎瑞尔家族三头鹰银徽的马车。 “这位温诺少爷真的很可疑。”沃特林说。 “我都差点忘了,五年之前,这位枫丹的天才也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少爷吧。我听说他从小在班里都是充当花瓶的角色,公式复杂一点脑子就打结。谁能想到被强盗绑架了几天,回来就好像开了窍一样,还被科学院破格录取。” 那维莱特没有回应,沃特林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他和昨晚的案子应该真的没什么关系。厄里那斯的血液是那个杀手洒进蛋糕里的,尸检在他身上发现了盛有污血的瓶子,他的指尖也有血迹残留。” “血液的来源查到了吗?” “没有,不过有些眉目了。线人提供了灰河的一个地下交易网络,据说曾经有人在那里见过售卖厄里那斯血液的人。”沃特林回道,“对凶手同伙的通缉令也已经发下去了,悬赏300原石,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嗯,有情况立刻通知我。”那维莱特说完便沉默下来。 窗外阳光愈明,晨光透过铁栏照进窗户,照在灰色的墙壁上,切割出金色的光影。 那维莱特单手搭在窗台上,眼睛盯着虚空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沃特林知道自己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但这么不会看人脸色的他,也依然看出审判官大人有心事。 “您,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他斟酌着开口。 那维莱特的睫毛不自觉扇动了一下,他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璃月……有很多故事可以讲吗?” “啊?” 沃特林抓了抓脑袋。 虽然不是很清楚“璃月”和昨晚的案件有什么关系,但那维莱特大人这么想一定有他的深意吧。 但是很可惜,他对璃月了解的也不多。 沃特林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干巴巴地回答:“据说璃月的历史很悠久,应该有很多故事吧。我小时候听隔壁在璃月留学的姐姐讲过一些,现在还记得一部分。哦,您要听吗?我可以讲给您听的!” “是吗。”审判官大人兴致缺缺,“多谢,改天有时间的话,我很愿意听你讲。” 特巡队队长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审讯室,心说难道现在不就是“有时间的话”吗? 说到“有时间”,沃特林忽然灵光一闪,急忙道: “哦对了,我刚才听那个大少爷的意思,是要去找凌鸢先生吗?需不需要警备队再多派几个人去保护一下?” “不必,让他去吧。”那维莱特随手关上了窗户,“凌鸢往后一段时间都住在我那里,你要是有事找他,也可以直接到我家去。” 沃特林:“哦……” ……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哪里都很对。 - 坎瑞尔家族位于枫丹廷西城,距离警备队不算远,以马车为代步工具的话,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装潢精致的车厢里,温诺靠在柔软的天鹅绒座背上,似乎在小睡。一双海蓝色的眸子盖在睫毛下,看起来安静而美好。 直到沉闷的车轮声渐行渐停,温诺才缓缓睁开眼。 “少爷,到家了。”车夫从外面打开车门。 他的身后是一方纯白大理石雕刻的庄园拱门,两扇铁门紧闭,黑铁浇铸的玫瑰藤条盘绕其上。 温诺弯腰踏下马车,管家和几位女仆接到消息,急匆匆赶来迎接。 “您终于回来了,少爷,大家担心了您一整晚!”年迈的管家头发花白,“老爷刚启程去沫芒宫,我这就派人去请他回来。” “少爷要吃点东西吗?厨房今天准备了苹果派,我让他们做了给您送到房间里去。” “热水也准备好了,您要先洗个澡吗?” 女仆们也凑上前来,叽叽喳喳簇拥着他穿过庭院。 鼻尖萦绕着女孩们身上淡淡的茉洁草香味,温诺脸上笑意和煦,但那点温柔并未抵达眼底。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宅邸大厅,父亲果然不在家。温诺扫了眼门旁的剑格,空的。 想也知道是雷德那个蠢货建议他携剑示威。 温诺在心里嗤笑。 沫芒宫对贵族的制约意图已经那么明显了,为什么这群蠢货还觉得现在能像当初一样,只要带着剑去发发火,芙宁娜就会妥协?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 温诺漠然收回目光,踩着须弥手工编织的地毯往二楼走去。 “吃的就不用了,我要去睡一会儿。在我睡醒之前,任何人不许到二楼来。” “……是的,少爷。” 女仆们面面相觑,但还是听话地站在楼梯下,目送温诺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 … “呦,终于回来了。” 一个声音在黑暗里突兀响起,带着点轻佻的戏谑,温诺理都没理,几步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阳光倾泻而入,接着就听到那人不悦地“啧”了一声:“你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么,我最讨厌刺眼的阳光。” 温诺转回身,逆着阳光,眼神淡漠地落在灰蓝色长发的少年脸上。 “我也说过,不要随便跑到我家来找我。”他一字一句道,“如果被人发现,我一定把你送还给教令院,多托雷。” 作者有话要说: 悬赏300原石纯粹是我的梦想(幻想) 第 13 章 女儿? 【有一部分更新加在前一章末尾了,为了凑个三千字整整齐齐(?)劳驾大家往前翻几页~】 凌鸢偶尔也会觉得自己的工作实在太清闲,清闲到他看着钱庄里自己的到账工资,内心居然升起了一丝愧疚。 账户上那六个零,是芙宁娜以慰问之名提前支付的本月薪水。 “嗨呦,还得是沫芒宫,出手阔绰,七星的工资都发不了这么多的。” 一身璃月长袍的钱庄老板靠在柜台边,捧着个茶碗,悠哉地同凌鸢东拉西扯。 当今的提瓦特金融界还是“璃月钱庄”一支独大,北国银行实力薄弱,远不比四百年后遍布七国,更别提业务竞争了。 “那还真是蛮多的。”凌鸢附和着。 他对璃月七星的工资没概念,不过想起天权星吃个大闸蟹都要抠抠搜搜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多到哪去。 老板喝了口茶:“这么些钱放着也是放着,您要不要考虑买一个我们的理财产品?” “什么理财产品?”凌鸢随口问道。 “您可别不信,这款理财那叫一个好!可以说是专门为你们这种在外国漂泊的璃月人量身打造!” 见他有兴趣,老板唰的从柜台后面扯出一副海报,上书金光闪闪“璃月钱庄×往生堂”七枚大字。 “喏,就是这个,由咱们璃月钱庄和‘往生堂’联名推出,保证物超所值、童叟无欺!” 凌鸢:“那个……”他有点后悔多此一问。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那厢老板已经兴致昂扬地介绍开了,“只要从本月起,每月往专设账户里存1000摩拉,您就能享受到我们长达十年的‘往生堂’高端服务一条龙!” “兑现契约时,无论您是飘在海上还是被大卸八块,‘往生堂’都会派出专人替您回收好身体每个部件,并把您带回璃月,免费举办一场风、光、大、葬——‘往生堂’的业务水平您是知道的。” 老板翘起大拇指:“用过的都说好!” 凌鸢:“……” “当然啦,虽然保期十年,咱也不是说十年后就把钱自个儿留下了,毕竟是理财产品嘛!”老板把海报塞回柜台,换了个算盘出来。 “如果这十年里,客户幸运地用不到‘往生堂’服务,那么钱庄就按照2%的年利率提供收益,我算算啊,二八十六……五十四……七……” 凌鸢抬手捂住他的算盘:“我有点好奇,这么好的理财产品,为什么不贴广告呢?” “嗨呀,”老板一拍大腿,“多触霉头啊不是?” 凌鸢:“呵。” …… 十分钟后,凌鸢揣着厚厚一叠契约离开了钱庄。 倒也不是他认为自己一定会死,但是钱庄老板答应改天送他一罐“云雾翠”! “云雾翠”是只产于璃月轻策庄的茶叶,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对湿度和土壤都有刁钻的要求,有时多下一场雨都会导致茶树死一片。 但也正是因这娇贵难养的习性,“云雾翠”无论从口感还是香气来说,都是当之无愧的茶中顶级。 凌鸢有幸在钟离那里和仙人们的聚会上尝过几次,茶汤入口凌冽绵柔,如同在喝山间流淌的云雾。 只可惜此茶产量少,向来不销国外,几乎只供往绝云间。 凌鸢料想那维莱特没喝过,他想搞点给大审判官尝尝。 白天的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路过中央广场时,球形喷泉也如期开始了灵秀流彩的演出。 枫丹廷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若非偶有居民谈论起来,凌鸢几乎要以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境。 “听说了吗?昨晚警备队把坎瑞尔家的少爷扣押了一整晚,直到今早才放出来,饭都不给吃。” 卖报的小贩靠在墙边,小声同露天咖啡摊上的客人交谈。 客人半信半疑:“不会吧,不是说坎瑞尔少爷只是恰好在那里吗?” “嗐,谁管他是不是恰好在那里啊,想搞他有的是理由喽——贵族和沫芒宫的矛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贩撇嘴道。 “也是,这次受伤的又是璃月来的顾问,就差一点演变成外交事故了,我要是那维莱特,也会抓着这个机会搓搓贵族的锐气。” “何止是搓搓锐气,我有个朋友在《七国四海邮报》工作,听他的意思,其实昨晚坎瑞尔少爷还受了刑,只不过为了家族面子,隐忍着没有对外宣扬。” “居然还有这种事……”客人感叹,“坎瑞尔少爷可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啊。” 难得找到了愿意听他传八卦的观众,卖报小贩兴致勃勃,正准备抖几个更猛的料,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位先生,随意传播未经证实的消息,可不是一位绅士该有的行为。” 清朗的嗓音礼貌温雅,小贩循声回头,就见凌鸢站在他身后,唇角噙着丝清浅的微笑。 “或者说,您想要在审判庭上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吗?” “顾、顾问先生?!” 小贩也没想到自己八卦居然八卦到正主面前,差点吓瘫在地上,缓过神来开始一个劲儿地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顾问先生,是我胡说八道!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求您千万别跟我这张破嘴计较!” 见凌鸢没什么表示,小贩抱起报纸,一溜烟跑没了影。桌边的客人也尴尬地笑笑,端着咖啡快步离开了。 凌鸢并不知道昨晚审讯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沃特林的为人他很清楚——身为那维莱特最信任的副手,也身为执法队伍的队长,沃特林几乎把“守法”视作了自己为人的底线。 他相信沃特林不会做法律许可之外的事。 但这只是他相信。 在不了解沃特林和那维莱特的人眼里,“公正无私”或许只是个漂亮的头衔,就像其他贵族政客们为自己粉饰的人设一样。 凌鸢抿了抿嘴唇。 这时,旁边服饰店的店门打开了,黄铜门铃撞出清脆的声响,爱洛丽小姐抱着裙装模特走出来。 “您不要介意,民间的声音总是毁誉参半的。”一边整理着橱窗,爱洛丽笑着说。 她刚才在店里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自从那维莱特大人来到枫丹,普通百姓对他的认可度与日俱增,越来越多的人愿意相信他的公正。可说到底,这位审判官终究来自枫丹之外,要让所有枫丹人都信服的话,可能有些难度。” 爱洛丽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至少贵族们第一个不愿意。” 这是善意的开导吗?凌鸢微扬眉梢。 虽然道理他自己也想的明白,但是这种被人安慰的感觉还真不错。 “谢谢。” 他轻笑道,注意力被爱洛丽正在整理的裙装吸引。 “新裙子?是本季度新款吗?” “很识货嘛,顾问先生。” 爱洛丽给蕾丝飘带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 “这是我们老板亲自设计的,刚贴出图纸那会儿就有几位贵族小姐预定,想来销量会很不错。” 凌鸢摸着口袋里的摩拉:“我可以定制一套吗?” “你?!”爱洛丽脑袋死机了半晌,眼睛飞速打量了一下眼前俊秀的青年。 好怪!但好兴奋! 看着爱洛丽逐渐迷离的眼神,凌鸢就猜到她脑子里可能想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无奈道:“不是我。” 他回想了一下卡萝蕾的身高,在腿侧稍稍比划了一下:“大约这么高的小姐,手短腿也短。” “哦~是小孩子啊?”爱洛丽的脸上明晃晃写着“遗憾”,但很快就拾起服装销售员的专业素养。 “可以定制的,但需要更精确的数据,不然这么漂亮的礼服不合身,穿出去会被朋友们取笑。” 末了,她忍不住追上一句,“原来顾问先生已经当爸爸了吗?” 凌鸢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解释这件衣服是做给他朋友家的女儿,不过看爱洛丽的眼神,到最后她也是不信的。 算了,随便吧。凌鸢选择破罐子破摔。 … 从店里出来已是九点半,凌鸢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去沫芒宫转一圈。 虽然那维莱特已经说过,他身体还没恢复完全可以不必急着去上班,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去陪陪那维莱特也好——大审判官真的比他想象的孤独太多。 就以他家为例吧,在此之前,凌鸢以为那维莱特家应该和英剧里的庄园主一样,养着一大家子佣人,每天早上都有十几个女仆排着队照顾他洗漱,帮他穿好那层层叠叠的审判官长袍。 可如今住进去才发现,枫丹大审判官竟是空巢老龙。 整三层的别墅里除了他们两个活人,就只剩几个发条机器会动,以至于清早凌鸢一睁眼,就看到床头坐着只发条狗,嘴里叼着那维莱特手写的纸条,告诉他他去上班了。 同样是龙,想想钟离每天过着半退休的神仙日子,游山玩水,还时不时参与一下仙人们的团建,大审判官就只能埋头于案件公文之中…… 生活质量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当然,去沫芒宫蹭杯水泡茶喝也是不错的——那维莱特的水是真的好喝! 打定了主意,凌鸢正要往沫芒宫的方向走,斜前方忽然有人压低了嗓子“嘿”了两声。 循声望去,夏薇尔从绿化带里钻出个脑袋,神秘兮兮地对他招了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 枫丹科学院 美露莘眼里的世…… “夏薇尔?你怎么在这蹲着?” 凌鸢刚走过去几步,就被夏薇尔一把也拉进了绿化带。 “嘘,小声点,别被人发现了——我在蹲一个大新闻!” 前方不远处就是地下水道的入口大门,夏薇尔往凌鸢手里塞了两株冬青枝,示意他像自己一样举到脑袋上作掩护。 “还在追新闻啊?”凌鸢举着冬青枝,惊讶道,“我以为上次你和你哥哥吵完架就会妥协。” “怎么可能!”夏薇尔撇撇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事儿吵了,要妥协早妥协了。吵完以后该怎样就怎样。” 凌鸢对她竖了大拇指。 能成功反抗家庭的孩子不多,尤其是这种规矩森严的贵族家庭。 “我在追一起案件,最近市场上出现了一批被恶意改造的发条狗,经常失控致伤人。来报新闻的人说他见过灰河的人运送这种狗,幕后黑手据说是科学院里的学生,我正想办法混进去调查。” “有这种事?怎么不报告警备队?” “报过了,这事儿是那个特巡队的副队长,雷德负责。”夏薇尔提起他就心梗,“这家伙最不靠谱了,交给他还不如交给发条狗——啊,有人出来了。” 通往地下的沉重铁门发出“吱嘎”一声长吟,两人迅速把身体压得更低了点。 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从门里出来,并不在地面上繁华的街道多做停留,向着城北的方向而去。 凌鸢想起那天跟踪自己的人,他们也是去了科学院。 那不是个搞学术研究的地方吗?为什么总能和这些事扯上关系? 凌鸢正奇怪着,夏薇尔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道:“怎么样,跟上去看看吗?你有神之眼,保护我这个普通人类一下呗?” “……可以,但是你得跟紧我,万一出什么事马上跑。”凌鸢想了想,叮嘱道。 …… 与此同时,沫芒宫一楼,审判官办公室。 “最近‘厄里那斯’附近的水域不太平啊,根据探查机械带回来的信息,那边好像有强烈的生物活动迹象。” 坎瑞尔公爵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杯,在看到杯底无色无味的清水后,公爵先生皱了皱稀疏的眉毛,又把杯子放回原处。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屋内,那维莱特正坐在办公桌后审阅文件。 他看起来十分专注,听到坎瑞尔公爵的话头也没抬,只是平淡地回应:“无妨,那边一直有逐影庭实时监控,公爵不必担心。” “我考虑着,那边怎么说也曾经是坎瑞尔家的领地,”坎瑞尔公爵假装没听到他的话。 “身为坎瑞尔家的家主,协助那维莱特大人维护治安也是我的义务嘛。听那边的渔民说,那岛上也就是魔物聚集,所以我已经安排手下带着卫兵去了,放心,他们一定能——” “啪”,钢笔被搁至桌上,不轻不重的撞击声切断了坎瑞尔公爵的滔滔不绝。 那维莱特抬起头,眸子掩在浓密的睫毛里,径直望向沙发上神情紧绷的公爵:“我记得枫丹有这样的规定,禁止任何私人武装踏足厄里那斯地区。” 他的声音听不出明确的喜怒,可即便如此,坎瑞尔公爵也只觉得心脏被揪了起来,头皮一阵发紧。 “啊,您瞧,我也是想尽一尽枫丹公民的义务……” 他试图蒙混过去,但是那维莱特不吃他这一套。 “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希望您能立刻把派去的人召回来。二十分钟后,我会派特巡队的人去巡查,如果岛上还留有坎瑞尔家的私人武装,执律庭一定会对您提出指控。” “这……您看他们都已经去了,就让他们解决完——” 那维莱特直接打断了他:“需要我把刚才的话重复第二遍吗?” 冷硬的语调是无声的警告,坎瑞尔公爵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但是他没法同那维莱特翻脸,无论是从地位阶层来看,还是个人实力——他甚至没有颗神之眼。 “知道了,这件事是我擅作主张了。既然这样,我就先去让他们回来。” 坎瑞尔公爵硬邦邦地说完,招呼也没打,便冷着脸推门离开了。 那维莱特站在落地窗边,注视着雷德的身影消失在码头方向。 “贵族们终于憋不住来试探您的态度了。”沃特林走到他身旁,递过来一杯水,“您这些年削了贵族太多权利,他们肯定不甘心这么坐以待毙。我有点担心他们会搞小动作。” “这些年贵族们的小动作还少么,随便他们吧,在枫丹,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法律之上。” 那维莱特说着,正准备收回目光继续工作,冷不防余光里出现了两道熟悉的人影。 沃特林也注意到了,摸着脑袋“诶”了一声:“这不是……夏薇尔和顾问先生吗?他们出城去干什——诶?那维莱特大人,你去哪?” “一点私事,有人来找我的话,就请他等一下。” 说完,那维莱特的身影就消失在办公室门外。 … 凌鸢再一次回到了科学院外,甚至比上次离的更近。 而且就在科学院附近,就像上次跟踪他的那些人一样,这些灰河人也突然没了踪影。 凌鸢甚至没法确定他们是不是进了科学院。 难道这附近还有别的暗道?凌鸢不得而知。 白天的科学院不同于夜晚,高耸的大门敞开着,百余级阶梯直通科学圣殿。 偶有学着抱着科研资料从大厅中央急匆匆穿过,整体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 “怎么办?我们得想办法混进去。”夏薇尔小声说。 在枫丹,科学院算是半个国家机构,并不对外开放,尤其是夏薇尔的记者身份——研究院们普遍讨厌记者,因为不止一次出现过小报记者偷偷曝光科学院新研究成果的事。 “怎么混?这里空旷的都能发射火箭了。” “火箭?火箭是什么?”夏薇尔挠挠头,“哎呀,其实我有想法的!我们可以先‘嗖’的溜到那边的那棵树后,再‘咻’的一下冲上台阶,然后我们就可以——啊!” 夏薇尔的话还没说完,凌鸢猛然揪住她的领子往怀里一扯——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尖利的破空声擦着她的脸侧划过,“笃”的一下钉入树干! “呵……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两只小老鼠。” 斜前方传来一声轻笑,还不等夏薇尔看清是谁,凌鸢已经一把将她推到身后。 “自己躲好!” 凌鸢低喝一声,眼底霎时间明光乍现。 骤然唤起的风元素力卷动衣袍翻飞,青色光束凝成一柄长剑,反手抵住了再度袭来的兵器。 “当”的一声清响,冷刃交接,在空中迸出短暂的火花。 那是一把钉锥。有些眼熟。 不过对手并没有给他时间仔细回忆,另一道凛冽的利风已逼至眼前。 凌鸢借着转身躲闪的势头挑剑,反手将格在剑刃的钉锥击退,同时以刁钻的角度,直刺那人胸口而去—— “住手!” 一道水箭从科学院的方向直射而来,挡下凌鸢的剑气后破碎,随风散成蓝色的水元素力。 对方立刻滑退了数十步,两把钉锥随之归顺,静静漂浮在身侧。 凌鸢也停住了攻势,长剑挽于身后,冷眼睨着他。 对面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容白皙俊秀,偏生嘴角含着丝慵懒的笑意,一双赤色红瞳更是隐透出丝丝邪气,缓慢地将他打量了个彻底。 在这几下交手间并未感知到任何元素力,看来是个普通人,但是实力很强。 凌鸢盯着他蓝灰色的头发,越看越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凌鸢!你没事吧!” 夏薇尔从石头后面冲出来,抓着凌鸢上下打量,恨不能两只眼化成X光。 凌鸢抢住快被她扯烂的袖子:“没事,没事。” 这时温诺也赶了过来,一手拢着略显宽大的科学院制服,刚才正是他叫停了两人。 “混蛋,谁允许你动手的!” 蓝灰色头发的少年瞥了温诺一眼,悠闲地收回钉锥,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无礼的态度。 凌鸢正想问他的名字,温诺先一步挡在他面前,金色柔软的发丝占满视野。 “凌鸢!我正担心你呢,是来找我的吗?”少年扑过来开心地抱了他一下。 凌鸢:“呃,我……” 他能说不是吗?那他和夏薇尔出现在这里也就太可疑了。 迎着蓝发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凌鸢点了下头,“嗯,我听说你因为我的事被审讯了一整晚。” “我就知道你担心我~”温诺微弯眼角,眸色沉沉。 “放心吧,都过去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拉起凌鸢的手腕往科学院走去,“凌鸢想参观一下科学院吗?我可以带你——只能带你。” 他用目光定住了夏薇尔追过来的脚步。 夏薇尔咬了咬嘴唇:“凌鸢……” “没事的。” 凌鸢不动声色地对她摇了下头,示意她不必担。 完了,和“假面之夜”那晚一模一样的境况…… 水神在上,为什么每次凌鸢都是在她面前被带走的! 夏薇尔紧张地揪着衣角。 凌鸢根本不知道温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得去找沃特林,不能再出事了,万一再出什么事,那维莱特大概会废了她吧! 夏薇尔急匆匆转身,一抬头却发现身后几步远的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银发长袍。 夏薇尔瞳孔震颤:“那、那维莱特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顾问先生的武器考虑了好几种,最后选了单手剑这种最方便刀各位的(不是,我开玩笑的哈哈哈) 吃醋 水龙吃醋会下酸雨吗 凌鸢自然没注意到追过来的那维莱特。 他跟在温诺身后,沿着粗石打磨的环形楼梯,充当着科学院半日游游客。 科学院内部的陈设与想象中的差不太多。 高耸的石柱撑起半弧形的穹顶,两侧长廊连通,穹顶之上浮雕着石刻的鸢尾花纹样,满眼中世纪炼金世代的神秘感。 “一层左手边都是鱼类发条机关研究组的试验室,虽然研究的挺有意思,但目前技术还不成熟,材料的选用也对水体有污染。哦对,前几天试验时跑了几只呢,整个科学院的人都出动了——出动到枫丹湖里捉鱼,那天中午的食堂餐全都是鱼。” “二楼主要是图书室和财务室。图书室里大部分书籍都是贵族们捐赠的,有些是私人典藏,在枫丹廷的图书馆里都找不到。你想看哪本可以告诉我,我能帮你借出来呦。” 温诺在前面带路,兴致勃勃地介绍各个部门研究组,就像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的小孩子。 凌鸢跟在他身后,偶尔附和几句,注意力却飘忽在四周。 他试图找到那几个灰河人的行踪,但是科研院这么大,房间众多,随便藏到哪里都够他找的……总不能挨间检查吧。 而且他不是研究员,在科学院里行动受阻,很多地方没有授权是进不去的。 注意到凌鸢状态游离,温诺停下脚步,微微笑着问道:“凌鸢是在找什么人吗?” “……倒也不是。”凌鸢想了想,反问道,“你刚才出去时,有没有碰到科学院以外的人?” “科学院以外的人?”温诺眨眨眼,“你和夏薇尔。” 凌鸢尴尬:“……除了我们两个。” “那就没有了。”温诺笑着,转身继续往前走,“是凌鸢看错了吧,没有本院研究员带领,外界人士是进不了科学院的。” “这样吗,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凌鸢敷衍了一句。 …… 沿着环形楼梯向上,凌鸢不经意间低下头,瞥见一楼长廊的尽头有扇窄门。 颇有年头的木板用铁圈和铆钉加固,门把手上拴着几圈粗重的铁链,上面缀着只生了锈的铜锁。 如果这里是霍格沃兹,凌鸢会相信门后关着只三头地狱犬。如果这里是中土世界,门后或许是史矛革和它的金币。 但这里是提瓦特,凌鸢也不敢确定门后面是什么。 “那里是院长的私人实验室。”温诺冷不防开口。 他站在高几层的台阶上,逆着阳光转回身来,光线在他周身勾勒出浅白的一层光晕,凌鸢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院长,阿兰·吉约丹,枫丹人习惯称呼他为「奇械公」。” 温诺指了指二楼正对科学院大门的墙壁。 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上面是一个头发花白的长须老人,虽然只是一幅油彩,但依然能从画中人的眼里看到闪烁的智慧光芒。 枫丹科学院的院长么…… 凌鸢记得阿兰,当初他啃着泡面逛某游社时,看过他的生平。 当初正是以阿兰为代表的「逐影庭」与「水仙十字结社」在厄里那斯体内决战,间接诞生了「美露莘」一族。 “他现在在这里吗?我能见见他吗?”凌鸢问。 “有点困难。”温诺思忖道,“院长年纪大了,从我被科学院录取就没见过他。也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只能通过连接他生命状态的发条机器判断他还活着。” 凌鸢点头,不再多问。 这件事可以去问问那维莱特,虽然他平日里也不接触什么枫丹人,但是涉及到这种重要人物,他或许知道什么。 ... 「传统机械-发条犬类研究组」也在二楼。 这是科学院为发条狗专门成立的研究组,负责发条狗的更新迭代。 要想调查发条狗异常,最好从那里开始。 但是凌鸢不是研究员,未经审批,无权进入研发室,更别提找发条狗改装的线索了。 不过在此行也不算了无收获,至少从温诺的组员那里,收到了一只迷你发条狗做礼物。 “转它的尾巴,它就会跑。” 短发的女孩裹在宽大的科学院制服里,望向凌鸢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一手捏着狗头,“咔嚓”一掰:“喏,把头拆下来的话,还可以当茶漏用的。” 凌鸢:…… 这个功能还真是,挺天马行空的。 ... 离开科学院时已是下午。 温诺把凌鸢送到门外,天空有些起阴,似乎要下雨。 “抱歉啦,应该请你吃点东西的,但是我还有研究没结束,实在走不开。” 温诺笑着说道,“明天是周末,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到家里做客吧,我很少有这么合得来的朋友,凌鸢可千万不要拒绝我。” “怎么会。”凌鸢说着,目光扫到那棵来时躲藏的大树,顿时又想起那个灰蓝色头发少年。 和温诺进入科学院后就再没见到他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嗯?凌鸢对他很感兴趣吗?也是,对于一个没有神之眼的普通人来说,他确实蛮厉害的。” 面对凌鸢的询问,温诺微挑眉梢,表情温和依旧,看不出对那个少年的真实态度。 “他是须弥人,教令院送来枫丹的交换学者。名字是,多托雷。” ... 多托雷。 【博士】多托雷。 愚人众第二席执行官多托雷。 凌鸢觉得有点头痛。 ... 经过初见短暂的交手,凌鸢基本可以断定,多托雷现下还不是【博士】,还不曾与【丑角】接触。 虽然现在的他身手就已经很厉害了,但距离接受冰之女皇权柄后那种怼天日地的强悍还差得远。 原来在进入愚人众前,【博士】还到枫丹来折腾过吗? 凌鸢拢着袍袖,沿着水岸缓步而行。 作为提瓦特大陆数一数二的科学狂人,【博士】所行阴暗事迹罄竹难书,甚至不惜把自己也当做人体实验的对象。 他有着自己的独特「信仰」,以亲手创造「神明」为此生最大的的追求。 诸如此类的反社会人格,行为做事都有极强的目的性,凌鸢不相信他是纯粹为了学术交换才来到枫丹的。 所以,他是想联合科学院参与他的计划么?还是说,枫丹有他的「造神」实验对象? 凌鸢的脚步停了下来。 难道是那维莱特?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作为元素生命进化的顶点,龙王所代表的是蛮荒、是原始元素力潜藏的绝对力量。 若是打算利用龙王的力量创造「神明」…… 呵,只能说挺敢想的。要怎样说服那维莱特配合?还是直接打晕了装麻袋么? “顾问先生——”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拉长了语调喊他。 那是夏薇尔的声音。 凌鸢一愣,心想着她居然还没回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十几米开外,夏薇尔正挥着胳膊对他招手,她的身边站着那维莱特,大审判官负手而立,在渐起的海风里,安静地凝望着他。 凌鸢心脏剧烈一跳,忽然的一阵紧张,莫名有种被老婆捉到出轨现场的惶恐。 什么鬼啊……凌鸢把莫名其妙的感觉甩出脑海,快步走到两人面前。 “那维莱特?你怎么也来了,吃过午饭了吗?” “吃什么午饭啊,从你进去我们就在这等了,等的海露花都要谢了。”夏薇尔叉着腰,“喂喂,你不会在里面吃了个饭才出来吧?太过分了!” “我也饿着,一会请你吃饭怎么样?” 凌鸢从袍袖里拿出那条可拆卸发条狗,抛给她,“喏,这是一个研究员送我的,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要调查的线索。” 夏薇尔手忙脚乱地接住:“谢谢,不过我刚刚已经把发条狗的事告诉那维莱特大人了,他答应会让特沃林来负责这件事——对吧,那维莱特大人?呃,您……心情不好吗?” 凌鸢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好像从他过来起,那维莱特就一句话都没说。 他半知半觉地抬起头,正撞进那维莱特正垂望过来的视线。 那双紫色竖瞳里投射出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不知为何,凌鸢愣是在这片平静里读出了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对劲,很不对劲。大审判官好像……有点生气? 天空中一点点压下来的阴云验证了他的猜测,凌鸢慌得要命,却完全想不通问题出在哪。 因为没吃到说好的奶酱鲜鱼吗?还是因为他自作主张跑出来?总会是因为等太久而不耐烦了吧? 凌鸢舔了下嘴唇,正琢磨着要怎么解释这件事,就听到那维莱特低声开口:“你是来赴约的么?” “赴约?赴什么约?”没想到他会突然跳出这么一句,凌鸢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维莱特的唇角几乎抿成一线:“……你曾经答应他的璃月的故事。” 璃月的故事? 凌鸢恍惚了一瞬,忽然想起他当初好像的确、出于礼貌、为了尽快脱身、外加的确蛮喜欢温诺的,说过会给温诺分享璃月见闻。 不是吧,这事他都快忘了,那维莱特是怎么知道的? 见他沉默不语,在人类世界学会了“默认”一词的水龙认为这就是“默认”。 那维莱特浓密的睫毛低垂,掩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他忽然说了句“我先走了”,便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水龙吃醋会下酸雨吗?问问那维莱特去!感谢在2023-10-2912:03:29~2023-11-0400:4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椅子15瓶;年华不转5瓶;啊咧咧、悠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雨停 故事先讲给你听 这是怎么了? 凌鸢茫然,夏薇尔却是倏忽睁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我的天,审判官先生这是……吃醋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天空之上眨眼间阴云密布,雨水接连落到地面,于天地间织成细密的雨帘。 下雨了…… 这雨下得突如其来莫名其妙,但凌鸢百分百可以确定,这雨是大审判官先生的杰作。 他真的生气了。 这还是凌鸢第一次亲眼见到“龙王下雨”,惊讶之余一转眼,那维莱特已经走出去挺远了。 凌鸢眨眨眼,忽然转过头去,故意用那维莱特听得到的声音开口: “夏薇尔小姐,你一定听过这样一个传说吧?” “啊?什么传说?”夏薇尔突然被cue,本能当起了捧哏。 “传说中啊,枫丹有位神秘的水元素龙王,他难过的时候,枫丹就会下雨。” 那维莱特的脚步果然慢了下来。 “这个呀,我听说过。”夏薇尔莫名道,“有什么问题吗?” 她不知道凌鸢为什么突然提起水龙王的传说,难不成因为下雨,激发了他的童心? 那顾问先生真是有够跳脱的。 “我就是在想啊……”凌鸢笑眯眯道,“你说如果水龙吃醋的话,下的雨会不会是酸雨呢?” “……”那维莱特连龙角都僵了一瞬。 回过神来,他走得更快了。 雨下得也更大了。 凌鸢在心里已经要笑晕过去了,不过他可不敢真丢下那维莱特不管。 “诶——等等我,大审判官!” 随时随地哄水龙已经成了习惯,凌鸢忍着笑,结了个风场结界挡住雨水,追了上去。 那维莱特已经走出去很远了,那道背影落在青色天地雨幕之间,依旧笔挺而优雅,似乎能扛得住世间一切波涛。 生气的水龙意外的好抓,也或许他本就是在等凌鸢追上来。 站在那维莱特身边,凌鸢考虑半秒还是把风场挡在了他的头顶。 虽然这样的确有点“老板夹菜我转桌”的嫌疑,但是,无论其他什么时候想淋雨都好,今天不行。 因为这个雨它下得不对劲。 “好啦,跟我说说吧,为什么生气?”凌鸢拍拍他的肩膀,“是因为我来见温诺了吗?” “没有。”那维莱特没有看他,“你要见谁都是你的权利,我没有资格对你生气。” 没错,他的顾问先生本就是独立自由的个体,要见谁都是正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道理本就是这样的…… 但很奇怪,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 那维莱特眉宇微蹙。 又来了……这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这种每当涉及到人类复杂的情感时都会有的感觉。 “抱歉,我不该对你生气,是我太奇怪了……”那维莱特用力揉了揉额角,想把脑袋里莫名其妙的烦躁清空。 但是凌鸢就站在身边,尽管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从他身上传来的似有似无的沉檀香气,一直在撩拨着他的神经,他根本无法平静。 “你当然可以对我生气。”凌鸢忽然说。 他觉得自己真是够无聊的,明知道那维莱特对自己身上属于人类的情感部分理解无能,还问他这么复杂的问题——瞧瞧,水龙都愁的要掉毛了。 “今天的确是我不对,不该没说明白就跑出来的。” 那维莱特低着头,凌鸢只好弯下腰凑到他面前,仰头自下而上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对不起啦。” 就像他想的一样,在听到“对不起”之后,那维莱特的眉头立刻舒展开。 “我不是在要求你向我道歉……”他有些为难地说。 “我知道,是我自己想要道歉。”凌鸢点头。 “还有,以后如果再有觉得不开心的时候,都可以像今天一样直接对我说。当然,如果你惹我生气我也会直接告诉你……呃,虽然你也不太可能会惹人生气。” 礼数周全又温和有礼,谁会对这样的人生气啊?也太不知好歹了。 “好啦,是介意我给温诺讲璃月的见闻么?那我先讲给你听怎么样?”凌鸢说着去拉他的手。 “等下我们去吃东西,我给你讲讲绝云间的仙人们。之前跟你提过的,他们和你一样,也都非人类,我跟他们很熟的。还有岩神——啊,他就算了。” 元素龙王与七神的关系也是蛮尴尬的。 那维莱特扑扇了下睫毛,缓缓点头。 这么大只一水龙乖巧的好像瓷娃娃。凌鸢心都快化了。 他拉着那维莱特刚要走,忽然间想起,这里原本好像还有个人来着…… 凌鸢尴尬地转回头去。 刚才追那维莱特时,他随手撤走了夏薇尔头顶的风场,这会儿,只见寥寥雨丝中,举目无亲的夏薇尔小姐坚强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没关系,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 雨息天晴。 枫丹科学院里,温诺拉开了走廊里最后一扇窗户。 微风卷进窗户带来湿润的青草气息,他沿着环形阶梯往一楼走去。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其他研究员都去了餐厅吃午饭,整日忙碌的科学院难得清静下来。 他一路来到凌鸢来时盯着的窄门前,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锁链。 破旧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潮湿憋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血腥味扑面而来。 温诺皱着眉头走进去,在身后把门关好。 这是一间逼仄的地下室,房间四周是老旧的椴木木柜,只有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一张操作台。 雪白冰冷的灯光自操作台顶照射下来,照亮了整片阴暗的空间。 多托雷背对着他站在操作台旁,头也不抬地问:“怎么突然进来了,不怕被别人闻到血味吗?” “动物开发组经常拿活体开刀,这点血味不算什么。”温诺绕过他走到操作台另一边。 一个黑发少年半赤着上身躺在台面上,多托雷拿着镊子,正细致地用针线缝合他身上的伤口。 少年张着莹润的双眼,浅灰色的眸子时而清醒时而涣散,却是一直盯在温诺脸上。 温诺并没有回应他的视线,自顾自打量起他新的身体部位。 少年的半只胳膊已经换成了黄铜机械,复杂的齿轮机扩掩盖在坚硬的外壳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看了一会儿,温诺忽然问:“枫丹廷里那些改造的机械狗,不会是你放进去的吧?” 多托雷“嗯”了一声,满脸的无所谓:“做点实验而已,好不容易到枫丹来一趟,哪能不研究一下发条机关。” “以后不准再搞那些东西。”温诺皱眉,“要是被沫芒宫发现了,别怪我不保你。” “用不着你保,大少爷。”多托雷嗤笑,加快了缝合速度。 桌上托盘里堆满了吸血用的纱布,饱饮了血水后粘腻地糊在一起。少年时不时发出的痛苦□□,夹杂在他喘息中的,是托雷愉悦的轻笑。 “好啦,再忍一下。这次的手术很成功,看啊,你离‘完美’又进了一步。” 他哄慰着,语气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缱绻耳语。 血肉模糊的少年立刻忍住了所有声音,耳边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真乖。”多托雷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顶,低声笑道,“真希望到那时,‘他’能像你一样乖。” 陌生人类 双向的陪伴 凌鸢终究没能吃到他惦念已久的奶酱鲜鱼。 和那维莱特一起把落汤狗·夏薇尔送回住处后,沃特林就急匆匆找了过来。 凌鸢正在厨房给夏薇尔冲姜水,热水沸腾的声音盖过了门外的交谈,等他从厨房出来时,沃特林已经领了命令离开了。 凌鸢手里捧着姜茶问道:“出什么事了吗?这么着急。” “嗯,逐影庭抓到了那天刺杀你的凶手同党,就在今天上午。” “逐影猎人吗?” 这倒是凌鸢意料之外的。 在枫丹,寻常的罪犯抓捕只靠警备队就能完成,要启动逐影猎人这一暴.力执法组织的,往往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当年清剿灰河和白淞镇时,贵族们就是动用了逐影庭的力量,将白淞镇原野变成一片尸山血海。 没想到现在只剩余残存的势力,「灰河」也依旧能逼得逐影猎人出手,实在很难想象当年他们如日中天时有着怎样的实力。 “沃特林安排了紧急审讯,最近太多事情都与他们有关,需要尽早查清。我现在要回沫芒宫,你跟我回去吗?” 但那维莱特的声音依旧低沉平静,但从他冷起的眉眼线条,凌鸢隐约猜到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警备队的审讯他无权参与,而且这件事很可能涉及枫丹廷的旧日隐秘,作为一个“枫丹局外人”,凌鸢十分自觉的不去添乱。 “不了,你去忙吧,等下我想去趟海沫村。” “好,那晚上……” 那维莱特欲言又止。 “晚上?” 凌鸢歪了歪头,就听到那维莱特轻呼出一口气: “晚上,记得早点回家。” 早点回家。 听见这四个字,凌鸢有瞬间的晃神。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还是在家里——在他原本世界的家里,他的父母亲口叮嘱。 ——晚上别玩太晚,早点回家。 … 凌鸢眨了眨微涩的眼睛,笑着点头: “当然。晚上见,那维莱特。” - 抵达海沫村口的蓝洞时,凌鸢一眼就看到了岸上蹦蹦跳跳的卡萝蕾。 她正沿路拾掇地上散落的贝壳,远看见凌鸢踩着风来,卡萝蕾停下脚步挥了挥手:“下午好,凌鸢先生!” “早,卡萝蕾。” 凌鸢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美露莘的身影,奇怪问道:“你怎么自己跑到岸上来了?其他人呢?” “大家分开去打扫卫生了哦。”卡萝蕾回道。 “美露莘们经常要打扫‘父亲大人’的身体,把一些奇怪长出来的杂草拔掉,或者驱赶一下寄生的贝壳。 卡萝蕾负责的是海沫村入口的卫生,刚刚赶走了几只重甲蟹,它们的壳好硬,用石头丢了好几下才赶走呢。” 美露莘摇头晃脑讲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凌鸢无奈地弯起嘴角,他忽然有些理解那维莱特为何迟迟不愿带美露莘接触人类。 如此简单纯洁的生灵,的确更适合生活在桃花源。 凌鸢没有到海沫村里去,他翻出来时问夏薇尔借的软尺,简单替卡萝蕾量了一下身体尺寸,准备找爱洛丽定制那件小礼服。 卡萝蕾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还是伸平胳膊,配合着转来转去。 凌鸢把数据默记心里,直到量完最后一个尺码,卡萝蕾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今天能和你一起去枫丹廷吗?我不会乱跑的。” 凌鸢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好软尺。 “今天还不行,要再等一下。” 还要再等啊……卡萝蕾失望地抖了下耳朵。 … 的确需要再等等。 凌鸢有自己的顾虑。 厄里那斯是「黄金」的造物,就像“魔龙”之于蒙德,在枫丹人眼里,厄里那斯也是只“凶兽”,曾给枫丹带来无尽的痛苦与毁坏。 而美露莘作为“凶兽的女儿”,很难说人类愿不愿意接受她们。 在正式进入枫丹廷前,还是应该多接触几个人类。比如沃特林,比如夏薇尔…… 从性格温和的人入手,或许更容易看出普通枫丹人对美露莘的接受程度。 … 帮卡萝蕾清理完水洞周边的杂物后,凌鸢起身告别。 远海夕阳,卡萝蕾站在橙色海风里,目送凌鸢离去。 枫丹廷灯火次第点亮,望着那片梦幻的夜空,卡萝蕾叹了口气。 还要多久才能到海的那边看看呢? 正要起身回海沫村,身后树丛里忽然一阵窸窣乱响。 难道是重甲蟹又回来了? 卡萝蕾转过头去。 借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她看到茂密的树丛接连倒伏下去,一个陌生的人影从树后面钻了出来。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一道刀疤自额角蔓延向下,直没入脸上浓密的络腮胡。 这是……又一个人类?!卡萝蕾惊讶地睁大眼睛。 男人手里提着把□□,往凌鸢离去的方向确认后,才把目光停到卡萝蕾脸上。 看起来男人并不怕她,而且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他的眼睛隐藏在眉骨阴影里,卡萝蕾望着他,没来由的感觉到一股冷意。 她瑟缩了一下,转头又想起“父亲大人”说过,对待朋友要大方有礼貌,便鼓起勇气对男人招了招手: “你好,我是卡萝蕾。请问你……” “你就是住在海底的小东西?”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嘶哑,仿佛硬扯着声带才说得出话。 住在海底的小东西?是指美露莘吗?卡萝蕾踟蹰着点头。 男人咧开嘴笑了,露出被烟丝和酒精熏黄的牙齿,像是猎人终于追到了中枪的猎物。 “听说你很想去枫丹廷?我可以带你去。” - 枫丹廷,审判官宅邸。 凌鸢冲着澡,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别不是被夏薇尔传染了? 四周雾气蒸腾,凌鸢抬手关掉花洒,扯了浴袍披到身上,推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衣柜里整齐码着几套睡衣,这是住进来前那维莱特就替他准备好的,尺码也专门同他确认过,简直细致得让人心动。 不过现在灰河的人抓住了,他也该考虑搬回自己家住了。 大厅里的落地钟敲响第十下,那维莱特依然没有回来。 凌鸢坐到沙发上,翻开茶桌边的报纸。他打算等那维莱特回来,商量一下美露莘的事。 【枫丹33号新律法出台,沫芒宫重拳整顿进出口贸易】 【坎瑞尔家族对警备队不公正执法表示谴责】 【研究员温诺·坎瑞尔改进荒芒能量承接装置,“天才少年”能否成为继「奇械公」后,带领枫丹发展的信任领军人?】 【拉瓦尔家族与索拉家族婚约正式宣布取消】 【……】 没有什么特别劲爆的新闻,无聊得可以。 凌鸢兴致缺缺地放下报纸,仰面靠到沙发背上。 浮雕穹顶中央悬着水晶吊灯,雪白的灯光洒落眼底,四周一片静谧,静到能听见发条机关运作的细微嗡鸣。 在这种安静里,时间的流速都好像变慢了。 那维莱特每天就是这样过去的吗?难怪他总在不停的工作……如果本就漫长的生命变得更漫长,的确是很可怜的一件事。 凌鸢阖上眼帘,耳边晃动着钟摆规律的声响。 要不就一直住在这吧。 半梦半醒间他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至少能给大审判官做个伴,也能……给自己做个伴。 … 也许是今天过于疲惫,凌鸢睡得无知无觉,就连那维莱特开门的声音都没能吵醒他。 于是,结束了审讯便匆忙赶回家的大审判官一开门,就看到他的顾问先生蜷缩在沙发上睡的正香。 他浓密的睫毛低垂,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惊飞的蝴蝶。 那维莱特站在沙发旁,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做了个梦,梦见十连三金。。 表达爱的方式 “交朋友”…… 凌鸢睡得沉,那维莱特也不打算叫醒他。 这时发条狗叼着一摞信件走过来,都是今天白天寄到家里的。 大多是公务回执,还有有几封璃月钱庄寄来的账单,那维莱特摘掉手套,一份份翻过去,却在看到最后一封时停住了动作。 那是一封邀请函。 淡黄色的封面上用花体字符写着凌鸢的名字,纸页交叠处印着枚红色火漆,印纹涂金,是坎瑞尔家族的三头鹰家徽。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送来的。 那维莱特捏着信函的手指收紧。 看来那位温诺少爷已经去过圣薇安大酒店,得知凌鸢不住在那里了。 这种情况明明由沫芒宫助理转交更方便,却偏要打探行踪,把邀请信送到他的家里…… 那维莱特竖瞳微缩,又想起白天看到温诺扑过去抱凌鸢的那一幕,心底蓦然泛起一股不悦之意。 这种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上一次还是在阴冷的水底,他身为龙王的领地中意外闯入了另一只龙蜥。 甚至没有拆开一看的想法,那维莱特把信函原封不动地放到矮柜上,无视了个彻底。 他扯松紧束了一整天的袖口领口,走到沙发边,十分自然地抱起凌鸢,往二楼走去。 … 凌鸢的客房在二楼走廊尽头,视野极佳,窗外就是大枫丹湖廖阔无垠的水面。 房间里没有开灯,裹挟着远海湿润水汽的海风撩动纱帘,皎白月色洒落一室。 把凌鸢放到床上时,他短暂的醒了一下,借着朦胧的月光瞥见那维莱特,他低声呢喃了句“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那维莱特回应着,凌鸢又沉沉地闭上眼睛。 那维莱特单手扶住他的后颈,将压在身下的长发撩至枕侧,避以免他睡梦中扯痛自己。 做完这一切,那维莱特安静地盯着他毫无防备的眉眼。 在进入人类社会以前,那维莱特在渊下寒潭中生活了几百年。 记忆里,那里没有阳光、没有温度,有的只是各种元素生命同类相残。只有躲进自己的巢穴里时,他才能获得短暂的安稳。 那是一种叫做“安全感”的东西。 所以几天前邀请凌鸢来同住时,那维莱特心里也没底。他想更近一些保护他的顾问先生,但又怕他的顾问先生住不踏实。 不过现在看来,凌鸢给他的信任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多。 这种被放心依靠的感觉,他真的很喜欢。 那维莱特坐在床边,眼尾缀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他不自觉地俯下身子,却又在半路停住了。 俯下身子是要做什么呢?那维莱特茫然地眨眨眼。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但就是觉得在说“晚安”前好像还缺了点东西。 如果是后来的那维莱特,一定想也不想地得出答案:“晚安”前缺的是一个晚安吻。 但现下的大审判官乖巧而纯情,他起身沿着床边踱了几步,小心地替凌鸢盖好被子,便离开了客房。 - 昨晚的邀请函的确是温诺派人送来的,少年人用轻快的语气邀请凌鸢到家里做客,信函末尾还缀上一句: “如果那维莱特大人也有兴趣一同前来,那么坎瑞尔家不胜荣幸。” 多少是有点阴阳怪气在里面的,但凌鸢没感觉出来,他正拉着那维莱特在饰品店里选袖扣。 今早在家时,凌鸢本想让那维莱特换一套适合周末的私人宴会的穿搭,可柜子一拉开,清一色同款衬衣加审判官长袍几乎闪瞎了凌鸢的双眼。 难怪从没见过那维莱特穿常服,原来根本就没有吗? 对此,那维莱特认真解释:“作为枫丹的最高审判官,我必须时刻保持在工作状态。” 很好,“工作狂”这种物种果然不是哪一国独有的。 “这对玫瑰的怎么样?花瓣形状不错。” 店面里,凌鸢敲了敲锃光瓦亮的柜台玻璃。 “顾问先生眼光可真好!这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呢,聘请须弥知名宝石设计师阿里·阿卜杜拉·本·马赛因·哈立德斯手工打造,材料百分百进口于璃月层岩巨渊,很适合两位这样的高端人士出席宴会佩戴!” 店员小姐殷勤地取出袖扣,笑得见牙不见眼,恨不能将原材料的前世今生都给凌鸢介绍一遍。 毕竟只要凌鸢点一下头,她这个月的工资就会直接多出两个“0”。 “还可以,喜欢吗?”凌鸢扶着那维莱特的手腕在袖口处比划。 在璃月时,他跟着钟离走街串巷,正经东西没学会,鉴赏文玩工艺品的眼光倒提高不少。这对袖扣虽然价格有点虚高,但整体上可以接受。 “嗯,你觉得适合就可以。”那维莱特对这些没什么研究,任他抓着自己的胳膊折腾。 不远处,一对小情侣也在挑选首饰,男孩小心地将戒指套到女孩指根,红着脸嗫嚅道:“这样就说好了,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嗯!永远都不分开!”女孩激动得热泪盈眶,用力点了点头,扑过去抱住她的爱人,两人唇齿交缠,忘我地拥吻在一起。 亲着亲着,忽然一束目光直白地落过来,两人莫名转过头去,就看到那维莱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小情侣:“……” 那维莱特:“……抱歉。” 当事情变得尴尬起来时,总要有人负责让事情变得更尴尬。 写完支票的凌鸢回过头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维莱特垂眸抿唇:“没什么,有些好奇多看了几眼,没想到打扰到他们了。” “好奇……咳,那个,没关系的,那维莱特大人。” 女孩绯红着脸颊,推开男友的怀抱。 “这是……嗯,人类表达爱意的很常见方式,您、您习惯就好。” “爱意?”那维莱特重复。 “嗯,爱意就是我想永远和珍妮在一起,想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男孩抓了抓头发,难为情地说出表白话语。 “喂,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些话啦!”女孩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头埋得更低了。 永远在一起,保护他不受伤害……这就叫爱吗? 那维莱特似懂非懂。 凌鸢拢着袖子站在一旁,无奈地看那维莱特为“爱”陷入沉思,就好像看到一年级小朋友琢磨拉格朗日,多少是有点超纲了。 也许是想聊天缓解尴尬,也可能就是突发奇想,他听到对面女孩忽然问道:“那个,我有点想知道,对于那维莱特大人的种族来说,表达爱意的方式是什么呢?” 龙嗣表达爱意的方式吗? 那维莱特思索片刻后,一本正经地开口:“交——”第二个音节还没发出口,凌鸢抢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迎着小情侣茫然又惊讶的眼神,凌鸢笑眯眯道:“交朋友,交朋友。”说着,便把拉维莱特拉出门去。 他一点都不好奇枫普罗大众在听到自家最高审判官面不改色说出“交尾”二字时脸上表情会是怎样的异彩纷呈。 - 抵达坎瑞尔庄园时已是中午,日光下澈。 那维莱特平日里话就少,得了“爱”的定义后,一路上更是沉默到了极致,面对坎瑞尔家年过半百的管家问候,他也只是淡漠地“嗯”了一声作回应。 凌鸢怕他思考到最后改行研究哲学,在袖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指尖。 “好了,不要想了。‘爱’这种东西听起来简单,但却是人类最复杂的情感。你现在理解不了很正常,我可以慢慢教你的。” 也不知这句话那里惹得水龙龙心大悦,他的心情明显变好不少,“我很期待。”那维莱特说。 凌鸢头疼地叹了口气。 怎么教?给那维莱特介绍个对象么?没想到当着顾问还要当红娘,话说回来,真的会有哪家小姐受得了那维莱特这种冰包火的性格吗? 不过听说有位化名“纯黄茉洁草”的贵族小姐是那维莱特的忠实粉丝,或许可以向夏薇尔打听一下。 …… 管家在前面引路,边走边介绍庄园里几百年历史的别墅宅邸,语气里流露着对坎瑞尔家族光荣历史的骄傲。 午餐场地安排在后花园,纯白的圆顶凉亭簇拥在大片盛放的玫瑰丛里。 穿过修剪整齐的草坪,凌鸢一眼就看到站在凉亭外的温诺,依旧是一身精致得体的白色正装。 “还以为只有凌鸢会来呢,真是没想到,审判官先生也愿莅临蔽府。” 那维莱特感情问题理不顺,客套话倒是学得顺溜:“坎瑞尔少爷着意相邀,我自然是要赴约的。” 温诺笑了笑,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随着他错开身,凌鸢一眼就看到靠在餐桌边的多托雷。 两人目光在半空交汇,多托雷十分绅士地对他颔首致意。 凌鸢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怎么会在这? “哦,这位是多托雷。凌鸢昨天见过的。他对昨天突然动手的事很不好意思,一直想向你道歉,所以我干脆请他今天来作陪。” 温诺替他拉开椅子,对凌鸢歪了歪头,“怎么了?凌鸢不喜欢他吗?” “不是……”凌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扯住那维莱特衣袖。 多托雷会出现在枫丹已经是意料之外了,现在居然还要共进午餐?他一点都不想和这家伙扯上关系,尤其现在还不清楚他是不是把歪心思打到了那维莱特头上。 本着“为民除害”及“防患于未然”的原则,现在立刻、马上把这家伙丢进梅洛彼得堡才是最优解。 但是没有理由。 【博士】青春版看起来秀气乖巧,人畜无害。 凌鸢略显慌张的神色被多托雷分毫不差地收进眼底,他微微眯起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Ps:漂亮美人还维持着点野性本能什么的也太带感了吧!这点野性将维持在各个方面,各、个、方、面!Pps:还有两章正在删删减减修修补补,改完了明晚一起发咯Ppps:是谁到现在都不敢过枫丹主线啊,哦,原来是我呀感谢在2023-11-0400:46:05~2023-11-1018:1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口若悬河周泽楷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兰舟zhou12瓶;59277466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少年 “卡萝蕾不见了” “各位,不要站着了,请入座吧。” 温诺用叉子敲了敲高脚杯,清脆的声响拉回凌鸢的思绪。 “很抱歉,家父这几日有要事离家,无法亲自做陪。但是请放心,坎瑞尔家的厨师还在,他曾为了钻研厨艺游历七国,相信这顿午餐一定能让诸位满意。” 女仆们端着银质的餐盘鱼贯而入。 凌鸢在菜品里看到了枫丹招牌的肥肝,奶油蘑菇汤色泽醇厚,还有金黄的烤鸡被切成精巧的薄片,顶上淋着浅棕色的酱汁…… 凌鸢原本还心怀芥蒂,看到桌上诱人的食物后,忽然顿悟红尘。 不就是吃顿饭嘛,也没什么可怕的,吃完再说咯。 酒是最后上的。 黑色短发的少年端着醒酒器走到桌边,沉默地给众人斟酒。 少年体态修长优雅,脖颈处扣着一条皮质的项圈,在微敞的领口下若隐若现。 他倒酒的动作有些迟缓,凌鸢和那维莱特同时注意到了他的左手。 那只手似乎受过伤,从指尖到腕骨缠满了绷带,布条交错隐入衣袖下,抬高瓶底时整只胳膊都在轻微地颤抖。 受了伤还要继续工作,这么励志的吗?凌鸢感慨。 紫红色的佳酿填满杯底,多托雷忽然端起高脚杯,起身走到凌鸢面前。 “很抱歉,顾问先生,昨天是我行事莽撞,给您造成了不那么美好的初印象。” 多托雷居高临下地垂着眸,暗红色的瞳孔盖在浓密的睫毛阴影里。 “现在请允许我正式自我介绍。多托雷,须弥教令院派来枫丹的交流学者,目前正在研究知识存储装置与荒芒动能相契合的可行性。” 少年跟在他身后,走过来给凌鸢倒酒。他微咬着嘴唇,看得出来,他在尽力避免玻璃瓶口碰到酒杯发出声响。 “我酒量有限,让我自己来吧。”凌鸢看他辛苦,就找了个理由去接他手里的酒瓶。 原本只是礼节性的接触,谁知他的指尖还没碰到少年,少年就像被烫到似的,一个激灵猛地缩回了手。 醒酒器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凌鸢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甜腻的酒液晃洒,还没溅到他衣服上,就被那维莱特挡了下来。 凌鸢则顺手扶住差点跌倒的少年:“小心……” 他的声音微不可查地一顿。 掌心所触不是人类温热的肉感肢体,而是坚硬的铜铁一般,包裹在交错层叠的绷带之下。 多托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少年更是面如白纸,拼命挣扎开凌鸢的搀扶,“扑通”跪到地上,整个身子颤抖着埋向地面:“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 这反应大得有点奇怪,连那维莱特都停下擦拭着手上的酒水的动作,询疑地看了他一眼。 “呃,没事没事,没这么严重的。”凌鸢把脆弱的鹅颈瓶放到桌上。 得了原谅,少年不知为何依旧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多托雷微眯起眼睛正要说话,一直坐在餐桌另一头的温诺用指节叩了叩桌面:“过来。” 少年立刻低头起身,驯顺地站到温诺身后。 “抱歉,各位。他的手臂受了点伤,让大家见笑了,请多担待。” 温诺微笑着招呼新的侍者来倒酒。 “还是先吃东西吧,我想大家应该早就饿了。” 有了刚才的一个小插曲,这顿饭吃的就有点拘谨。 凌鸢总觉得那个黑发少年有点奇怪,具体是哪他也说不上来,果木炭烤鸡吃到嘴里像在生啃果木炭。 那维莱特倒是神情如常,时不时与温诺和多托雷谈论一些科学院的最新研究成果,比如带自动索敌功能的发条警卫、荒芒能量的低损耗传输…… 明智地避开了贵族与沫芒宫的关系话题,谈话氛围倒也意外和谐。 仿佛是卡着点,午餐刚结束,沫芒宫那边就来了人。 年轻的警备队员火急火燎,表示特巡队有了重大发现,需要审判官和顾问先生回去加个班。 什么重大发现没说,总之就是重大发现。 温诺微微一笑表示理解,并没有多做挽留。 已是下午两点半,沫芒宫的马车来得快,去的也快,沉闷的车轮声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温诺站在门外,收起脸上温和的笑容,漠然丢下句“关门吧。”便转身往庄园里走去。 少年低应了一声,抬手推上沉重的铸铁大门。 黑色的大门在眼前闭合,少年挂好门闩,正要回头,颈间的项圈便被人一把抓住,巨大的拉力扯着他向后跌倒。 少年本能地想要挣扎,却在抬手的一瞬止住了动作,硬生生将身体砸向地面,而后立刻爬起来跪好。 下颌被人掐住抬起,少年的眼底倒映出多托雷冰冷的脸色,以及两把悬浮在他身侧的锥钉。 锥钉尖锐的末端闪着寒光,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对准了他的眼睛。 “不要……求你……” 睫毛擦过锥尖,少年的瞳孔剧烈颤抖起来,声音因恐惧和窒息而断断续续,“……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把你从梅洛彼得堡带出来,不是让你来毁掉我的计划的。” 项圈在多托雷手里越收越紧,少年被迫仰起修长的脖颈。 包裹在绷带下的黄铜手臂因挣扎而裸.露了出来,它有着足以穿透□□的力量,此刻却只能徒劳地抓在项圈上,以求得片刻的呼吸。 温诺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皱了皱眉,出言阻止:“可以了,多托雷。” “我只说最后一次。”多托雷捏着少年的下巴,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不许再碰他一下,‘弄脏’了我的试验品,就用你这双漂亮的眼睛来当做赔偿吧。” - “所以‘重大发现’就是来检查新一期的反诈宣传活动吗?” 站在海露港人头攒动的空地上,凌鸢无语地看着警备队整花活。 高大帅气的警备队员站在更加高大帅气的警卫机械旁,为枫丹人民提供近距离接触警备队的机会。 可以拍照,但必须要领取一份沃特林亲自设计印刷的宣传手册。 手册封面上是Q版那维莱特人设图,超小只的水龙双手搭在纯黑的手杖顶端,眉眼精致威严。 凌鸢一拿到手就笑起来,那维莱特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什么重大发现,都是那维莱特大人以早就嘱咐过的。”沃特林借着喝口水的理由,从一众围观拍照的小姐女士里短暂脱身。 作为特巡队的正义形象大使,他整整营业了三个半小时,脸上印满了深深浅浅的口红印。 终于等来了凌鸢和那维莱特,感觉身体被掏空的特巡队长有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沙滩细腻柔软,远离了喧嚣的人群,风都变凉不少。 “逐影庭汇报过坎瑞尔公爵的行踪,他昨天不知为什么去了白淞镇。沫芒宫与贵族们的关系目前有些紧张,为了避人口舌,我们不能在坎瑞尔家待太久。” 那维莱特解释道,“而且与其在贵族庄园里坐着聊天,不如到水边走走,更能放松心情。” 这一点凌鸢十分同意,坎瑞尔家哪哪都奇怪,总给人一种中世纪吸血鬼古堡的感觉。尤其是温诺身边跟着的那个少年…… 说起那个少年,凌鸢把他的发现告诉了那维莱特,着重强调了他藏在绷带下的机械左臂。 那维莱特沉吟片刻,才缓声说道:“枫丹的机械发展历史并不长,技术整体上也不够成熟,在仿生领域的顶点,目前看来也只有发条鱼的程度而已。所以,如果像你说的,那个少年的手臂是机械的话……” 那维莱特没有说完,凌鸢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难怪他总觉得那少年不对劲。 他的左臂是机械,而且指腕灵活,一点都不比原生肢体差——这种仿生技术根本不是现在的枫丹所能达到的。 想起多托雷睨向少年时的那个眼神,凌鸢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多托雷已经在枫丹开展他的人体试验了,而那个少年,就是他的试验品? 不,不会,那个少年明显是温诺的人,温诺怎么会同意多托雷在他身上做实验…… 海风暖融,凌鸢沐浴在半下午的阳光里,却只觉一股寒意沿着脊椎蔓延开来。 他试探着问那维莱特:“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枫丹并没有人造义肢的技术,那那个少年的左手又是谁帮他完成的呢?” 沃特林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时挠头插了句话:“其实,或许是来自枫丹之外的医疗科技呢?比如须弥,听说他们那里知识更加先进,也许就是那位多托雷学者帮他完成的?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问本人不就好了吗?” “枫丹也并不是没有人能完成这么精密的机械。”那维莱特忽然说,“你知道阿兰·吉约丹吗?” “科学院的院长?”凌鸢想起在科学院二楼看到的肖像画,“我知道他,说起来,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很抱歉,距离我上一次见他已经过去十年了,听说这十年里他在各地游历,没有人知道他确切的行踪。” 那维莱特说,“我提起他是想说,或许在别的什么地方就有深藏不露的人,那个少年的事,你不需要这么紧张。” 凌鸢苦笑:“也是,你说得有道理。” 被宽慰了,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果然除了自带上帝视角的自己,任谁也不会把多托雷与“人体实验”联系到一起。甚至就连他自己的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根本没有证据。 “要会儿散步吗?还是直接回家?”那维莱特低声问道。 夕阳余晖落在他的发梢,如同流淌的黄金。 “当然散步啊,难得大审判官有清闲的时候。”凌鸢想也不想地回答。 “这……那我就回去上班了?”沃特林莫名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碍眼,正准备回到岸上继续营业,忽然“咦”了一声。 “海里,那是什么东西?” 海里?凌鸢和那维莱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粼粼海光之中,一个小小的粉红色脑袋露在水面上,正朝着海露港的方向奋力游来。 凌鸢愣了一下,趁着水花被压下的间隙,他认出了游来的生物。 “基娅拉?”他惊愕道。 第20章 记号 “被卖掉了” 那维莱特卷起海浪,将努力划水的美露莘带到岸上。 基娅拉几乎脱力了,躺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起来她是一路从厄里那斯游到海露港的。 顾不得向一脸震惊的沃特林解释,凌鸢脱下外袍,小心地把基娅拉裹起来抱进怀里。 这是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也能避免被身后路过的其他人看到。 “你怎么自己跑到枫丹廷来了?其他美露莘呢?”那维莱特神情严肃,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对不起,那维莱特大人。”基娅拉缩在凌鸢怀里,声音细弱无力,“但是,但是卡萝蕾她不见了。” - 卡萝蕾不见了。 - 凌鸢踩着风场赶往厄里那斯。 夕阳一点点往海底沉去,海风刀片一般飞速切过,脸颊被刮的生疼,海岸线很快被甩在身后——自从他获得元素力以来,还从没如此急迫地赶过路。 离开海露港前,那维莱特给了沃特林命令:“以后我会向你解释一切,但是现在,请你保守秘密,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同任何人提起。” “是,审判官大人!”沃特林鞋跟靠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海沫村中央的空地上,美露莘们聚集在一起,惶惶不安地耳语着。 见凌鸢和那维莱特出现在村口,玛梅赫小跑着迎上前来。 “那维莱特大人,凌鸢先生!卡萝蕾她找不到了!到处都找不到!” 那维莱特目光扫过,果然没有卡萝蕾的影子。 “不要着急,告诉我卡萝蕾失踪前都去了什么地方。”他说道,声音低沉平稳,安抚了美露莘们不安的情绪。 凌鸢把基娅拉放到石块上坐好,卡莉珀丝立刻上前来替她检查身体。 “她被人类带走了。”玛梅赫回答,“昨天大家趁着「父亲大人」沉睡,很快就打扫完海沫村的卫生,那时卡萝蕾还在,她来告诉我说,凌鸢先生的朋友要带她去枫丹廷。” “我的朋友?” 玛梅赫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跑回自己的房间里抱出了画板。 “卡萝蕾给我描述过那个人类,您瞧,我把他画下来了。是凌鸢先生的朋友吗?” 画板上,石炭勾勒出的男人眼神阴暗,脸上横斜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那道疤应该是在争斗中被利器割伤的,愈发给他粗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凶狠。 “不,我不认识他……” 凌鸢确认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朋友”。 一个人长期从事的工作和生活环境都会影响到脸上肌肉走势,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面相”。 而看着这个男人的面相……凌鸢的心一点点沉坠下去。 卡萝蕾被这样一个人带走,他已经不敢继续想象会发生什么。 这都怪他。 都怪他昨天离开的太匆忙,如果亲自把卡萝蕾送回海沫村,如果再仔细叮嘱她要在这等他回来,如果再早一点实现卡萝蕾的梦想,如果…… 脑海里翻滚着无数繁杂的想法,凌鸢几乎喘不过气来,用力攥紧了手里的画板。 敏锐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安,那维莱特忽然伸过手来覆上他的手背,安慰般紧握了一下。 “会找到她的。”凌鸢听到他轻声说,“别担心。” 指尖相触之下,凌鸢似乎能听到那维莱特的心跳,平缓而有力,一点点抚平了他逐渐急促的脉搏。 凌鸢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冷静下来。 “好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要骗卡萝蕾呢?”玛梅赫垂着耳朵,“卡萝蕾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家了,若是「父亲大人」醒来,发现卡萝蕾不在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卡莉珀丝忽然说道:“也许会留记号哦。卡萝蕾经常和我一起出去采药,我们约定过,如果走散了就要留下记号,这样我们就能找到彼此。” 说着,她对凌鸢指了指眼睛,“美露莘的记号只有美露莘能看到,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 … 就像卡莉珀丝说的那样,卡萝蕾的确留下了自己的记号。 “没错,这就是卡萝蕾的名字。”卡莉珀丝十分笃定,“美露莘们不会写人类的文字,所以大家都选了自己喜欢的图案作为代表。” “你确定这是只有美露莘能看到的?”凌鸢的表情堪称复杂。 因为在他眼里,那棵枯树上明明白白地印着一笔图案。 那是一朵简笔画般的海露花,在傍晚的天色下闪烁着星点亮光。 凌鸢并不认为自己是“唯一的男美露莘”——这是那维莱特的名号。 而卡莉珀丝思索过后表示,也许是因为他吃过“父亲大人”的血液,所以有了特殊能力。 不管是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卡萝蕾。 水洞口的树枝确实有被刀砍过的迹象,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在这里偷听到了自己和卡萝蕾的谈话,才编造出了个朋友的身份骗走了美露莘。 凌鸢扶着树干有些无力,真切体会到孩子被拐走的感觉,他才感同身受了那些可怜父母们的惶恐与绝望。 …… 借着那维莱特的水元素感知,第二个记号在枫丹湖中央找到。 却不是向着枫丹廷的方向,而是秋分山方向。 是被画在贝壳内侧丢到水里的。 …… 第三个记号在海滩上,同样是贝壳…… …… 凌鸢弯腰捡起地上的第四枚贝壳,再抬起头时,不远处就是白淞镇了。 不同于枫丹廷入夜后的繁华,安卧于星空下的船坞村落悄无声息,只有破旧的桅杆上挂着一盏风灯亮着昏黄的灯光,映着月色摇摇晃晃。 凌鸢思忖片刻后,看向那维莱特:“如果不方便的话,我自己进去就好。” 那维莱特摇摇头:“没关系,一起吧。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担心你自己应对不来。” 在“白淞镇之围”后,这座远离枫丹廷的村镇虽然名义上归顺了统治,实际上也是另一个「灰河」,对沫芒宫的态度一直十分微妙。 那维莱特身为枫丹最高执政者,凌鸢担心他在这里会遇到刁难,但是一路走下来,村民们似乎都已经睡下了,除了半路遇到一只炸了毛的猫,畅通无阻。 最后一个记号在村子最底层的一间破败小屋门口。 墙皮剥落,露出底下还算新的砖块,那枚海露花图案就印在砖块上。 门前好似还留有卡萝蕾的虚影,美露莘小姐踮起脚尖,一笔一划地在墙上画着图案,凶神恶煞的男人不耐烦地询问:“你在干什么?” 在普通人眼里,她的动作只是摸了几下墙砖。 卡萝蕾会找什么理由呢?在和人类的屋子打招呼?还是安抚墙砖的情绪? 凌鸢抬手敲门。 力道不重,但是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无人应答。 他又敲了几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 只是开的不是眼前这扇门,而是隔壁邻居的。 月光洒进漆黑的门缝里,照亮了老妇人干瘪瘦削的脸:“你们干什么的?” 她哑着嗓子问道,听起来像每一个童话故事里出现的老巫婆。 凌鸢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把那维莱特挡在身后,对老妇人礼貌地笑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是来找这个人的。听朋友介绍他这里有好东西准备出手,想先来看一看。” 虽然大半夜看货听起来有点毛病,但也符合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习惯。 果然,老妇人没有起疑。 她浑浊的眼球上下打量着凌鸢,“枫丹廷来的吧?这小子搞的东西也就你们这些有钱人玩得起。”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哮喘似的笑声,“这次听说是搞了个什么小怪物,长得还怪漂亮的。不过你们来晚了,他今天一早就把那东西卖出去了,卖了不少钱,这不,出去挥霍到现在还没回来。” “卖了?!”凌鸢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卖到哪里了?!” “还能是哪?这小子以前是「灰河」的人,左不过就是卖去他们那个‘市场’里了呗。怎么?你们不知道?那你们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老妇人狐疑地重新打量起这两个年轻人。 黑色头发的这个面生,没见过,但是白色头发的那个…… “是你?沫芒宫来的走狗?!”老妇人认出了那维莱特。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凌鸢已经一记手刀砍在她颈侧,把人打晕过去。 老妇人歪斜着靠到墙上。 凌鸢的行动虽然迅速,但是脑子已经彻底锈死,他盯着老妇人一动不动的身子,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盘旋。 卖了……卖了…… ……卖哪去了?卡萝蕾还活着吗? 耳膜里蜂鸣不断,他连那维莱特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都没注意到。 “我们现在回沫芒宫,让沃特林提审那「灰河」的人。今晚无论如何都要问出‘黑市’的下落。”那维莱特说。 凌鸢抬起头,他第一次在那维莱特眼底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冰冷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1-1100:39:37~2023-11-1300:0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se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解锋镝25瓶;兰舟zhou、安安、悠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诶嘿 “我爱你” 枫丹廷地下赌场,男人坐在牌桌边,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纸牌掀开一条缝。 黑桃K。 男人怒骂一声,反手把牌摔到荷官面前。 “庄家18点,闲家22点。闲家爆牌,庄家赢。” 性感的荷官小姐抖了抖猫耳,微笑着将桌上筹码揽进身前的抽屉。 哗啦一声。 连带着无数赌徒苍白焦灼的灵魂一同坠落。 连输五场,男人心情暴躁到极点,他竖起衣领遮了下脸上的疤,穿过喧嚷的人群,到门口吧台处买了瓶酒。 枫丹廷的夜色沉凉如水,男人蹲在花坛边,借着赌场大门里透出的光亮清点摩拉。 卖那个小东西的钱还剩一半,够他今晚把输的钱连本带利赢回来了。 这可比跑船赚钱舒服多了。 男人又想起前几日在船上遇到的那两个乘客。 一个少年和一个女人。 两个人都罩在黑色斗篷里,兜帽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那少年几缕白金色发丝露在外面。 一次偶然的机会,男人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得知厄里那斯海底有能让他赚钱的东西。 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了,没想到是真的,居然还有类人的思维,能和那个璃月来的顾问对话。 市场里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生物。 教令院出身的金牙老头说,这应该是童话里的物种,就像兰那罗一样。不过它出现在厄里那斯,那可能和厄里那斯有点关系,如果拆了骨头出来炼金,说不定能洞悉「黄金」的造物术,获得莱茵多特的研究知识。 男人不知道莱茵多特是谁,也不关心这个学术疯子的研究,他最后和拍卖行签订了代拍协议。 拍卖行的老板很满意这次的货物,提前支付了他部分报酬,拍卖结束后他可以拿到35%的利润提成。 男人很满意,因为拍卖行里来的都是各国有钱人,他能获得不菲的收入。 交货时,他费了好大劲才把它从笼子里扯出来。 小东西抱着他的胳膊哭得倒是挺可怜的,男人差点就心软了。 不过这只能怪它自己,随便相信人类。 男人数着摩拉,琢磨着要不要再回厄里那斯一趟,去仔细找找那东西的巢穴,说不定它还有同类。 正想着,前方街口处出现了一个人影,隔了老远就招呼他:“哎,哥,这里!” 男人循声望去,认出对面是很久没见面的瘦猴。 但是听说他前些天被逐影庭的人抓去了,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我什么都不说,警备队也拿我没办法。”瘦猴贼眉鼠眼地把他拉到墙角,压低声音,“哥,你听说了吗?厄里那斯那边有好东西,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男人心里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地问:“什么好东西?” “听说那边有小怪物,卖到马戏团里展览能赚不少钱!”瘦猴激动的恨不能现在就飞到厄里那斯,“哥你在「灰河」的时候帮我不少,这种好事儿怎么也不能忘了你啊!” 男人半边脸隐藏在墙壁阴影里,他沉默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那可真谢谢了,兄弟。” 他跟着瘦猴往海露港方向走去,瘦猴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借着转过拐角的空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一刀捅向瘦猴的腰窝—— 虽然不知道他这个兄弟是从哪得来的消息,但是,他并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这座宝藏。 然而预料中刀尖没入人体的滞钝感并没出现,手中匕.首被一道凌厉的气浪击中,接着男人头皮一紧,一道凌厉的拳风直冲他脸侧袭来。 这一拳凌鸢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男人被打翻在地,埋伏在附近的警备队立刻冲上来制住了他的四肢。 颈侧抵上一线锋刃,男人甚至能感受到上面流淌的冰冷寒风。 “我、我已经把他骗过来了,你答应过我会给我减刑的!”瘦猴哆哆嗦嗦地站在凌鸢身后,努力无视男人恨不得生吞了他的表情。 “当然。” 凌鸢看也没看他一眼,抬脚踩在男人的肩上,“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这位先生。” 他目光冷漠的像在看一团垃圾,“我想和你谈个合作。” “做梦!”男人“呸”了一口,斜睨着冷笑道,“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明天报纸头条就是沫芒宫暴力执法——” 他的“法”字还咬在舌尖,却突然沉闷地咳嗽起来。 有些缺氧,可越咳越觉得憋闷,逐渐的,无论他呼吸的多用力也摄取不到一口新鲜氧气。 他拼命踢着腿脚,瞳孔缩如针尖,惊恐地瞪着那俯视自己的璃月青年。 清冷的月光下,凌鸢腰间的神之眼散发着青绿幽邃的光芒。 “你说的很对,不能暴力执法。” 他俯下身子,凑到男人耳边低声道,“不过就算不用暴力,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妥协。” “这位先生,要体验一下吗?” …… 二十分钟后,男人被警备队带走了。 他神志不清地垂着头,眼泪鼻涕抹了满脸,裤子都被尿湿了一片。 凌鸢沉思着走向街道尽头,那维莱特正站在那里等他。 身为枫丹的最高审判官,像刚才的场面那维莱特需要避嫌,不然会很难做。 街面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兀自亮着,在清冷月色里切开一片暖黄的光亮。 “他答应会配合我们追踪黑市。” 两人并肩往沫芒宫的方向走,一边走,凌鸢一边说着“谈话”成果,“他今早把卡萝蕾卖给了地下拍卖行,三天后拍卖才会开始。也就是说这三天里卡萝蕾是相对安全的。这次的事情……我想我负有一半的责任,所以我必须亲自确保卡萝蕾的安全。” “要想尽快进入拍卖行的后台仓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也变成‘商品’,重走一遍卡萝蕾的路。” 凌鸢自嘲般笑道,“恰好,那家伙说璃月人在拍卖中还蛮受欢迎的。诶,等事成之后你可一定要把卖我的钱给我,这也算我自食其力啊。” 身边无人回应,凌鸢奇怪地转过头去,却发现那维莱特不知何时停下了。 他站在孤盏路灯下,沉默地望着凌鸢,一双紫色眼眸掩在睫毛阴影里。 “我不同意。” 他听到那维莱特生硬地开口。 就知道会是这样…… 凌鸢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回身来望着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但是你明白的,那维莱特,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走回到那维莱特身前,微仰起头,柔声宽慰:“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我只需要弄清这条黑市的交易线,再找到卡萝蕾,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别忘了,我也会操控元素力。好吧,虽然不如你那么厉害,但是普通人想困住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凌鸢还在说着什么,但是那维莱特已经一句都听不见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他当然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的顾问先生温柔又聪明,无论换了谁去,都不会比凌鸢更能确保万无一失。 但是他不想。 他自寒潭深渊而生,又见惯了枫丹百年审判中暴露出的人性阴暗,他再清楚不过凌鸢会在“黑市”里面对什么。 他的顾问先生眉眼干净如同山脊的雪松,或者清澈溪流里的鹅卵石,纯粹而清冽。 这是原罪,是纯白的蛊惑,是黑暗里突兀亮起的一点焰火,吸引着无数肮脏的飞蛾,也同样吸引着…… 他。 凉风贴地而起,那维莱特忽然伸手扣住了凌鸢的后颈,低下头去,毫不犹豫地含吻住他的嘴唇。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熟悉的木质香气里带足了陌生的占有欲,伴着那维莱特峻挺的身姿笼罩下来。 凌鸢的大脑彻底宕机。 这是什么…… 他和那维莱特……接吻了? … 背靠路灯灯杆,那维莱特单手撑在他头顶上方,只留给他狭窄的一方空间。 凌鸢怔愣地盯着眼前根根分明的睫毛,直到一点温濡的舌尖探进他微张的唇缝,他才猛然惊醒,“唔”了两声挣扎起来。 察觉到怀里人突然的推拒,那维莱特不满地皱了皱眉。 如果是从前,凌鸢拒绝的事情他一定不会继续做,但是这次他并没放手。 他有些贪恋这种感觉,他的顾问先生连舌尖都是甜的。 … 直到凌鸢用力把他推开,那维莱特才睁开眼,泛着荧蓝光泽的紫瞳缩成一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上位者的侵略感与威严,使凌鸢本能的一阵紧张。 好在那维莱特很快冷静下来,他垂眸凝视着凌鸢:“为什么推开我?” “我……你还问我为什么!你在干什么啊!”凌鸢用袖子捂住半张脸。 他可以确定,自己现在脸一定红的能滴出血。 “这不是人类表达爱的方式吗?”那维莱特神情认真,“我想保护你,也想永远能带你在身边。我想告诉你,我……” 他扑扇了下睫毛,似乎在纠结要如何表达,过了几秒钟才敲定用词,“我爱你。” 凌鸢觉得他现在应该晕死过去,或者穿越回去把那对小情侣暴打一顿——无论哪种都好。 这样他都不必直面眼下尴尬的局面,也不必直面自己心底因那句懵懂的“我爱你”而升腾起的、喜悦的震颤。 是的,他居然有一点开心。 完蛋了,出大事了…… 凌鸢心跳如擂鼓。 “不是,你弄错了,这、这不叫爱!”他着急忙慌地拉开和那维莱特的距离,语无伦次道,“很晚了,该睡了,你、我明天就要上路……不是,动身,你早点睡吧。” 说完,凌鸢转身就要跑,“等等。”那维莱特一把捉住他的手腕。 在凌鸢震惊的注视下,他抬手解开了胸前的衣扣。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好感谢在2023-11-1300:05:19~2023-11-1416:3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茹钦50瓶;沉落沉沉、百城、雨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入市 “璃月精灵” 凌鸢看不清四周。 他的身边充盈着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 身下是水。 温凉。 漫过指尖,贴在手心漾起细微的痒意。 凌鸢喘的有些急促,头也晕的厉害。 眼前的一切都看不分明,唯有那道低沉压抑的呼吸声贴在耳畔,清晰可闻—— 有人抬起他的下颌,开始吻他。 发梢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垂落,撩拨开细微的涟漪,撞碎水中虚妄的倒影。 细密柔软的吻落在眼尾、唇角,带着无边的温柔,像是无声的引诱,主导着他的意识一点点沉沦。 湿热。粘腻。 凌鸢被动地承受着那人倾诉出的爱意,模糊的水声里,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环绕鼻尖。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是谁? 凌鸢想不起来。 他的头脑昏沉,但是本能驱使着他撑住水面,扯紧衣袍向后退去。 “等下……不行……” 然而不等他退出多远,一只骨节明皙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 “不要躲。”他听到那人说。 白雾忽的翻腾起浪,迷雾深处,一双紫色的瞳眸蓦然浮现—— “!” 凌鸢吓得一跃而起,脑袋撞上马车顶棚,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一声突如其来,拉车的两匹马受惊颠簸了几步,驱车的年轻警员紧跟着“吁”了两声,很快控住缰绳。 “你还好吧,顾问先生?”他掀起草帽,转头对着车厢里问道。 “呃,我、我没事,撞到头了而已……” 凌鸢捂着隐隐作痛的头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 年轻警员名叫米安,由沃特林选出来充当凌鸢的“卖家”。 其实按照沃特林的意愿,他很想亲自完成这个任务。但是特巡队队长的知名度太高,他的脸很容易被人认出,无奈只能从警员里选了个靠谱的新人。 沃特林找到米安时,米安紧张的一批,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可当听说是要他卧底到黑市去后,年轻警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心里怀抱着正义与英雄的梦想。 车厢里,刀疤男坐在凌鸢对面的座椅上,用似笑非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梦见谁了啊,这么大反应?” “跟你有关系吗?”凌鸢瞪了他一眼。 低头整理一下衣服…… 而后尴尬地曲起腿踩在座沿上。 “啧,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刀疤男嗤笑一声,末了觉得不过瘾,又缀上句,“你不会还没用过那玩意儿吧?” 凌鸢:“……” 关你屁事。 窗外天空一片阴沉,颇有风雨欲来的势头,愈发衬得浅秋时节的秋分山草木辽阔。 他们正按照刀疤男给的路线,沿着蜿蜒的山路上山。 这次刀疤男充当了“引荐人”的角色,带凌鸢和他的“卖家”,与黑市的人碰面。 凉风萧瑟,闪瞬即逝的树影里,似乎能看到几道隐蔽的人影在跟随。 是逐影猎人。 凌鸢的目光扫过平静的山林,虽然他看不到那维莱特在哪,但是胸前传递出的热感足以证明,他就在附近。 凌鸢的耳朵有点烫,他下意识地抚上前胸,隔着厚厚一层衣料,他心脏的位置有一枚海蓝色的符文。 那是那维莱特给他的。 就在昨晚。 凌鸢闭了闭眼,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维莱特的“逆鳞”。 枫丹廷寒凉的夜色里,他亲眼看着那维莱特解开衣扣。 月光沿着他冷白的肌肤流淌,交织着精纯的水元素力,在那维莱特胸前幻化成三枚逆生长的龙鳞。 海蓝色的鳞片紧覆在心脏的位置,随着他的动作,在路灯下荡漾开珍珠般的光泽。 “龙有逆鳞”的说法凌鸢很清楚,据说是龙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早几年在璃月时,他就试图研究钟离的逆鳞无果——岩王帝君给自己捏的龙形没有逆鳞。 所以那维莱特这是要干嘛? 凌鸢正想开口询问,那维莱特已然抿紧嘴唇,抬手捏住一片龙鳞用力一扯。 他的动作安静又迅速,凌鸢还没来得及阻止,鲜血已经沿着鳞片缝隙流淌下来。 凌鸢彻底傻眼了,回过神来后立刻冲过去,用力捂住那维莱特的伤口。 一切尴尬全都抛之脑后,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在干什么?!” 谁家好龙有自虐倾向啊?! 但是看得出来,撕鳞片真的很疼。 那维莱特眉宇紧锁,额前布满细密的冷汗。 “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凌鸢焦躁地打断。 “我什么我,别说话了,我带你去医疗处,文森特医生今晚值班!” 凌鸢急的要死,他根本捂不住伤口里流出来的血。粘稠的红色液体渗出指缝,蜿蜒向下,一直没入腰腹深处的衣物里。 “我没事,等下就好。” 那维莱特并没有跟他走,反而把凌鸢拉到身前,手探进衣襟,将龙鳞按在他的胸前。 一阵灼烧般的痛感袭来,凌鸢下意识想躲开,那片龙鳞已经融进了他的身体,在心脏的位置留下了一枚海蓝色的符文。 “带上它。”那维莱特指尖摩挲着那枚印记,他的声音像他的动作一样温柔,仿佛在对待掌心捧着的易碎瓷胎。 “这样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我说过的,我想保护好你。这不是说说而已。” “……” 温柔如情人耳语的呢喃好似还在耳边回响,凌鸢咬紧嘴唇,睫毛微微震颤。 真是的,根本不需要做到这一步啊……撕龙鳞什么的,也太犯规了。这样的话,他真的会忍不住…… 忍不住…… 冷不丁又想起刚才梦中的场景,顾问先生绝望地抱膝埋脸。 很好的梦境,让他身心煎熬。——爱来自枫丹。 这时,马车摇摇晃晃减缓了速度,米安敲了敲车厢壁:“前面就要到了,顾问先生,请准备一下。” 凌鸢抬起头来。 对面,刀疤男从车座底下掏出一卷麻绳。 “过来吧,顾问先生。”他懒洋洋地理顺绳卷,熟练地捆上凌鸢的手臂。 这麻绳看起来结实的很,但实际上只需要一刀风刃,就能彻底斩断。 对凌鸢来说,绑和没绑也差不太多。 一言不发地看着刀疤男系上死扣,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凌鸢决定还是敲打他一下:“事成之后,沫芒宫会如约给你减刑。所以,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吗,我还真是感谢你们。” 男人用力收好绳扣后,抬头对凌鸢咧了咧嘴,“不过在此之前,我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男人抡起胳膊,一巴掌扇在凌鸢脸上。 … “吁。”米安拉停了马车。 他摘下草帽,望见前面的山洞里走出几个人来。 “呦,干什么的呀?怎么跑山上来了?”为首的男人嘴里叼着根草,朝他问道。 男人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如果忽略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人们会很容易相信他只是个普通的渔夫,或是小商贩。 米安还没说话,刀疤男的声音先传了出来:“干什么的?打了只「狐狸」,能卖你几个钱?” 车门开了,刀疤男走下马车,拎着凌鸢的后领,把他推到两群人中间的空地上。 “璃月来的,看看,满不满意?” 凌鸢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 他的衣服被扯的乱七八糟,墨色发丝也凌乱地垂在身侧,整个人苍白瘦削地站在那,像是刚被人绑架过来一样。 这也是凌鸢想要的效果。 被强制买卖的“商品”永远比自愿参与的更让人放松警惕。 只是刀疤男对他有点私怨,借着这次机会也算报复了个彻底。 他现在的形象应该挺惨的,看米安那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就能猜到。 “你小子最近挺能干嘛,隔三差五搞到好东西。” 男人诧异地挑眉,走到凌鸢身前,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来。 “啧,说几遍了,别特么打脸!这种的就指着脸卖钱,你他妈打残了还卖给谁?” 男人吐掉嘴里的草茎,“行了,开价吧,这个你要多少?” “人不是我带来的,是他。”刀疤男掀了掀眼皮,瞥了米安一眼。 “和你开不了价。跟他一样,我要直接和你们老板谈。”米安说道。 他的人贩子口吻学得十分到位,凌鸢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副业。 “找我们老板谈?”男人狐疑道,“一个璃月人而已,有什么资本?” “他可不是普通的璃月人,他有一半‘仙人’的血统。”米安沉声说着凌鸢教给他的瞎话。 “仙人?” 见男人一脸疑惑,他的手下立刻小声解释:“老大,仙人是璃月的精灵。” “哦?精灵?” 听到这,男人起了兴致,他回头打量了凌鸢几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老子活这么久还没见过精灵,来来来,先让我看看,这精灵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人家大审判官开衣服是要撕龙鳞的!昨天那些个,啊,喊着“上垒啊”“doi啊”“交——啊”的同学,全都自觉面壁去好吗!(哪那么容易说吃就吃到)加:比起昨晚的版本,考虑到各位纯白铃兰们可能对龙鳞部分比较有兴趣,所以细写了一下(喝一口蒲公英酒)感谢在2023-11-1416:34:14~2023-11-1600:2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se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点水木斤30瓶;雨28瓶;云雾敛20瓶;容13瓶;降本流末10瓶;雪柒9瓶;不爱吃素的羊、小熊饼干2瓶;百城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阿贝多 “我来找哥哥”…… “璃月的精灵?有什么特别的?” 男人轻佻地伸出手,刚伸到一半就被米安拦下,厉声道:“别碰他!我带的货,弄坏了你赔吗?” “放手,他妈的摸下又不会死。”男人不耐烦地甩开,“等到了市场上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挑来捡去的,老子先碰下怎么了?” 他的话音刚落,天边忽然滚过一道闷雷,漫天的阴云翻卷着愈发沉压下来。 众人被这突然响的雷声吓了一跳。 男人摸了摸后颈,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发毛,“艹,真会找个好天气做买卖。”男人嘟囔着,转身往山洞里走去,“过来吧。” 山洞是人工开凿的,看起来颇有年头了,洞壁上生着青苔。 唯一的光源是洞顶的煤气灯,半死不活地挂在那里,火光摇曳明暗不定,照亮了一路向下的粗糙青石阶梯。 凌鸢盯着阶梯尽头出现的一片昏暗光亮,辨认出那是一片面积颇大的水域,靠近阶梯一侧的岸边停着艘船。 难怪这条贩卖路线不曾被人发觉,原来出海的码头根本就藏在秋分山里。 几个打手仔细地给凌鸢搜过身后,才给他眼睛蒙上黑色布条,推进了船舱甲板。 —— 酝酿了一整天的雨水终于倾盆而下。 秋分山顶,那维莱特站在雨帘里,纷繁华丽的衣袍在雨水中无风自动,他盯着大枫丹湖海面,黑市贩运的船只刚刚驶出水洞,向着须弥的方向扬起风帆。 逐影猎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恭敬地俯身行礼:“已经跟上去了,审判官大人,您其实没必要亲自去,逐影庭能妥善解决一切。” “不必劝我。”那维莱特转过身,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不远处的椴树下。 那里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 兜帽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唯有鬓边露出了几缕白金色发丝。 如果此刻刀疤男在场,他一定会认出这个人就是他在船上遇见的那个少年。 当时他正是偷听了他和另一个女人的谈话,才得知有美露莘存在。 逐影猎人火.枪瞬间出匣,条件反射地摆出防御姿态——他根本没察觉到那人是何时出现在身后的。 “抱歉。本想以更正式的形式与您见面,但是……再晚点我怕会来不及” 示意自己并无恶意后,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白金色的短发,和一双少见的绿色眼睛。 “初次见面,枫丹的最高审判官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贝多,来自……坎瑞亚。” 坎瑞亚?坎瑞亚在大灾厄时期不就已经覆国了吗?遗留下来的子民全部变成了魔物……难道这个少年也是魔物? 逐影猎人有些紧张,但依旧不动声色地守在那维莱特身后,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那维莱特的目光扫过他颈前嵌着的四角星的纹样,他在这个自称“阿贝多”的坎瑞亚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黄金」的气息——与他在厄里那斯身上曾感受到的一样。 他淡漠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贝多微微一笑:“我到这里来,是想找到我的哥哥。” 说着,他指了指已经远去的黑市船只。 “我说的‘哥哥’,是他。” - 身边是一地腐败气味的缆绳,海水拍打船身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声响。 看不见阳光,时间概念都变得模糊起来。 凌鸢也不知他们在海上漂了多久。 中途米安下到船舱里给他喂过一次水和面包,告诉他已经到了须弥的海域。 到了须弥?居然是一条跨国的交易线吗? 这几年积累下来,凌鸢也算了解提瓦特诸多隐秘。 他知道须弥与枫丹交界处的沙漠是一片“三不管”地带,就像缅北一样,尤其在赤王逝去之后,与枫丹交界的沙漠地区更是成为犯罪者的天堂。 虽说是三不管,但怎么说都是在须弥境内,无论是逐影庭还是警备队,在这里都没有执法权,万一处理不好就是一场外交争端。 凌鸢忽然有些焦虑。 沫芒宫会怎么处理?提前和教令院打招呼吗?但是谁能保证教令院里没有他们的眼线? 这条地下黑市的规模如此之大,为了自保,里面也一定存有大量的火力,行动时有足够的把握成功吗? 他能找到卡萝蕾吗? 这是在枫丹国境之外,他……会死吗? 黑暗与寂静是恐惧最好的催化剂,就连船舱外沉闷的海浪声也变得飘忽不定。 凌鸢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他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中的普通人,无论是在来提瓦特之前还是之后,他都不曾经历过这种事情。 一直被他强行忽略在心底的不安终于浮出水面,凌鸢感觉到自己的心理防线已经摇摇欲坠。 被人丢弃在世界角落的感觉……如果这次行动失败,这就会是他最后的结局了吧? 凌鸢蜷缩起身体靠到舱壁上,将冰冷的指尖握进掌心。 他想起临行前那维莱特望过来的眼神,也想起那晚他的审判官按在心口的温度。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凌鸢把脸埋进臂弯里。 黑暗中,他低唤了一声,“那维莱特……” 无人应答。 唯有胸前一片温热,如星火般安抚着脆弱的神经。 …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凌鸢觉得自己都要脱水晕过去时,船身龙骨的位置传来了一下沉闷的撞击。 船靠岸了。 他被人拎出船舱,眼睛上依旧蒙着黑布,看不清四周,却能感觉到干燥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砂砾的热度。 远处走来几个人,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须弥口音,应该是地下拍卖场的人,凌鸢能听到他们在同米安商谈着价格。 虽然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是能分辨出他们的首领全程都没有开口。 因为那些须弥人总会用征求的语气做出询问,顶多得到一声模糊的“嗯”或是沉默。 很快有人走到身前来。 凌鸢察觉到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不同于其他沙漠地区的人民,这只手修长细腻,带着点狎昵的意味抚摸过他的嘴唇,拇指指尖浅浅地抵开了他的唇齿。 凌鸢被烫到似的躲开了舌尖,他听到那人发出一声愉悦的低笑。 “行了,带进‘仓库’吧。你们两个,卖家到后台等着,拍卖完就能拿钱了。” 须弥人不耐烦地催促。 “拍卖已经开始了,尽快找到你要找的人。”路过身边时,米安低声嘱咐了一句,随后把为了躲避搜查而暂存在他那里的神之眼塞回了凌鸢怀里。 - 拍卖的确已经开始了,即便隔着一层厚实的黄土墙,也能听到会场里主持人叫价的声音。 须弥人把凌鸢关进后台的铁笼子里就离开了。 他急着出去赌钱,昨天有人开了个盘口,赌今天卖价最高的货物会是哪个。他把一半的身家都压在了那个小怪物身上,肯定能让他大赚一笔。 看守一走,凌鸢直接扯下眼睛上的布条。 已经不需要继续伪装了,他必须马上找到卡萝蕾,再交给逐影庭善后,尽可能快速地解决这里的问题。 凌鸢用风刃切断笼门上的锁链,钻出铁笼站在仓库中央,他忽然感到一股悚然冷意沿着脊椎蔓延上爬。 近百平的空间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铁笼,有的是空的,有的关着些珍奇野兽,但大部分笼子里关的都是未成年的孩子。 有男有女,大都是长着兽耳的混血。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和伤口溃烂散发出的腥臭气味,他们赤着身体蜷缩在窄小的笼子里,被迫弯曲着脊椎和尾巴,睁着一双惊恐而无助的眼睛盯着凌鸢。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类能逃出来,但是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对凌鸢伸出手:“拜托,请救救我……” 凌鸢咬着牙从孩子们祈求的眼神中穿过。 他有能力斩断所有锁链,但是他不能。 这些惊慌失措的孩子会暴露他的行动。 没关系的,没关系,只要他快点找到卡萝蕾,他们就都会得救…… 凌鸢一个笼子一个笼子寻找美露莘的身影,忽然在仓库的尽头,看到了一团熟悉的粉紫色身影。 她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里,不知生死。 “卡萝蕾!” 正要冲过去,忽然笼子后的天鹅绒幕布拉开了,拍卖台上金色的灯光宣泄进昏暗的后台仓库。 凌鸢猛然停住脚步,闪身躲进身旁的石柱后。 两个带着白色面具的人走进来,合力将卡萝蕾的笼子抬上舞台。 厚重的帷幔重新落地,隔开了观众席上发出的一片惊叹。 该死,晚了一步…… 凌鸢咬了咬牙,悄无声息地靠到帷幔后,轻轻撩开一道缝隙。 那两个戴面具的人站在两步远的位置,背对着仓库负手而立。 舞台上,主持人挥舞着手臂,将卡萝蕾的来历描述的天花乱坠,引得底下抱着各种阴暗想法的人们竞相出价。 一片热烈的气氛中,凌鸢目光飞快地扫视过全场。 估算一下距离,他有把握在二十秒内解决身前这两人,再冲到台上带走卡萝蕾……到那时就是逐影庭行动的时刻。 无数气流纠缠萦绕进掌心,凝成了锋利的长剑。 凌鸢眸色一沉正要行动时,忽然旁边的笼子里伸出一只干瘦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浑身脏污的女孩蜷缩在笼子里,紧抓着他发出绝望的尖叫:“不要走!救我出去!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改可能有争议的片段吧,本质上是个小甜文嘛,就不写得太沉重了~感谢在2023-11-1600:27:11~2023-11-1723:5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岚、迦勒底的御主20瓶;加糖不加奶10瓶;迷糊的小鱼5瓶;啊吧啊吧4瓶;悠2瓶;魈、sherry、灰水望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渊源 这里,到处都是紫色…… 女孩的尖叫声传到台前,嘈杂的会场顿时安静了一瞬,两个戴面具的男人立马警觉,转身一把拉开帷幕。 什么也没有,仓库里就只有女孩的手还伸在笼子外面。 那两人一愣,忽然察觉头顶上方笼下一片阴影,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一记重击就砸在鼻梁上。 凌鸢抓着门梁上方翻下来,曲起膝骨顶上男人的上腹部。 那人痛呼过后跪倒在地,另一人见状正要攻来,忽然剑锋破空,在他的手腕处留下了见骨的伤口。 两人瞬间失去所有行动能力。 凌鸢的速度很快,直到冲上拍卖台时,人们还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借着堂煌的水晶灯光,他不经意间扫了眼台下,在一张张惊讶的面孔中认出了几个老熟人。 坎瑞尔公爵和他的几位近亲贵族。 凌鸢忽然想起赴温诺邀约的那天,那维莱特曾提过,坎瑞尔公爵不知为何去了白淞镇…… 原来也与这里有关。 坎瑞尔公爵显然也认出了凌鸢,被酒精熏醉的三角眼猛然睁大,他一把推开靠在怀里的兔耳朵小姐跳起来,哆嗦的手指指着台上大叫:“快点抓住他!他是沫芒宫的人!” 这一嗓子嚎回了所有人的意识,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拍卖师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桌底的红色按钮。 尖锐的警报声撕破滞闷的空气,紧接着,几扇出口大门同时被撞开,一群肌肉虬结的打手拎着各式棍棒武器,直扑拍卖台而来。 凌鸢就地一滚躲开抡过来的铁棍,顺势滚到展台边,对着观众席的方向大喊,“米安!” 时间有一瞬的静止,紧接着“砰”的一声!玻璃碎裂,子弹带着灼热的火焰划破空气,穿透了他身后举起砍刀的男人的头颅。 血花四溅。 凌鸢低下头,将卡萝蕾紧护进怀里。 … 这是一场没有丝毫悬念的武力镇压。 逐影猎人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子弹与刀光之间,他们配备有枫丹最精良的热武器,反手的间隙,会有暗刃从他们袖口滑出,瞬间切开试图反抗的须弥人的喉咙。 偶有满脸是血的黑市打手从拍卖场所在的山洞里逃出,向着沙漠的方向没跑出几步,就被封锁在外的逐影庭射杀。 偶有主动跪下投降的人,会被猎人们五花大绑带离会场,回到枫丹廷,迎接他们的将是最终审判。 电线短了路,整个会场陷入一片昏暗,稀薄的阳光透过糊满砂砾的玻璃照射进来,到处都充斥着沉闷的硝烟和血的味道。 凌鸢蹲在角落,尽可能避免被流弹误伤。 卡萝蕾也已经醒过来,把脸埋在他怀里,小声说道:“好可怕啊,凌鸢先生,这里,到处都是紫色的雾。” 紫色的雾?凌鸢微怔。 是指美露莘眼里的血液吗?还是…… 他的思虑没有继续下去,忽然出现在大门外的身影牵引住他所有的注意。 是那维莱特。 大审判官站在长廊两侧透进的光线里,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的身边是光明。 他目光急切地环视过整个会场,扫到凌鸢所在的角落后,没有分秒犹豫地快步而来。 耳边所有的喧嚣尽数褪去,凌鸢愣愣地盯着那维莱特,心念间撑着墙面站起来,踉跄地朝他跑去。 他忽然很想向他的大审判官寻求一个拥抱,很想。 谁知他刚踏出去一步,脚下就是一空—— 搭成拍卖台的木质地板不知何时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凌鸢正踩在倾斜的台面上,只来得及把卡萝蕾推开,整个人就被地心引力拽着往深处坠去。 “凌鸢先生!” 卡萝蕾趴在洞口边,正想去问那维莱特该怎么办,就听到那维莱特低声说了句“看顾好她”,紧跟着也消失在黑暗里。 卡萝蕾急得要哭出来,“那维莱特大人?!等等,我也——”她喊着就要跟下去,却忽然被人一手拎住后颈,提了起来。 “好了,你就别去添乱了。” “诶??”卡萝蕾愣愣地转回头去,就看到一位白金色短发的人类少年站在她身后。 那少年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息,靠近时会有被温暖洋流包裹的舒适感。 这种感觉卡萝蕾十分熟悉,就像「父亲大人」心脏附近的水域,纯粹又温暖。 …… 地板下是一条狭窄阴冷的石壁坡道,凌鸢掉下来时就稳住了身体,沿着坡道一路下滑,最后在一个洞口处重新坠落,掉进了另一条长廊。 像是进了盗墓小说,盗洞连接着墓道。 凌鸢以元素力催动神之眼,青白色的光团照亮四周。 不是墓道,应该是一座废弃建筑的走廊,墙皮都脱落的差不多了,地面洇着水渍,青苔就在潮湿的缝隙里生长。 长廊的尽头有灯光,还隐约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在眼下诡秘的环境里就像安康鱼的灯饵,凌鸢犹豫了一下,抬步朝那里走去。 越走近,声音越清晰,直到彻底进入那扇敞开的大门,眼前一切豁然开朗。 一间近百平的研究室,操作台沿墙排开一列,四周高大的金属柜架上陈列着各式器皿和试管,房间里的仪器摆设呈环抱状陈列,将一张手术台包围其中。 苍白的灯光自头顶倾泻,照亮了手术台上少年金色的短发。 温诺背对着凌鸢坐在那里,依旧保持着贵族的教养,肩背笔挺,只有一双长腿交叠在空中微微晃动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凌鸢微怔,刚想唤温诺的名字,忽然有人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转过头去,只见多托雷正站在他身后,赤红的瞳眸中含丝笑意。 “……”凌鸢心情很复杂。 在这里遇见多托雷,有些意外,却又是意料之中。 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有预感,这一次……【博士】似乎是冲他来的。 凌鸢拂开他按在嘴巴上的手,多托雷轻轻“嘘”了一声,指了指前面。 凌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对面是一面铁皮墙上,光滑的墙面被当做幕布,正播放着投影。 不是电影,而是第一视角的实录,就像CCTV-9偶尔会推出的“宠物眼中的世界”之类的纪录片。 一群六七岁的小孩正对着镜头主人做鬼脸,吐着舌头嘻嘻哈哈:「温诺是个呆瓜!裤子都不会自己穿!」 「你、你们胡说!」视角的主人伸出两只嫩生生的小手,跌撞地追在他们身后,一群孩子立刻喊着「温诺打人啦!」作鸟兽散。 镜头转过,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你为什么又打人?老师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打人!学习差就算了,怎么品行也这么差劲?我不教这种没教养的贵族!」 女人声音高亢,画面猛地一抬,似乎是女人点着视角主人的脑门用力推了一把,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咚”的闷响,画面震颤过后,整个视野都模糊起来。 「你怎么……啧,别哭了!不准哭!这孩子我教不了,你们另请高就吧!」 耳边是女人高跟鞋踩在地上逐渐远去的声音,隐约夹杂着一个男人赔笑的解释…… 画面再次暗下去,这次,黑暗中出现了一双男人的手。 「别哭了嘛,温诺,叔伯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男人满带笑容的脸缓缓浮现,他的眼角缀着一颗黑痣,挤动眼皮时,那颗痣就像活了一样。 气球、马戏团、糖果……这是画面里第一次出现五彩斑斓的颜色。 四散飘落的彩带里,男人的脸突然靠近,「温诺,叔伯最喜欢温诺了,叔伯带你玩点不一样的好不好?」 「……不要了、不……好奇怪!温诺害怕,温诺不玩了!」 画面忽然剧烈摇晃起来,所有色彩都旋转着搅作一团,最后化作一声凄厉的尖叫,世界彻底黑了下来。 与此同时,坐在手术台上的温诺终于呼出一口气。 那口气又轻又软,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他转回头来,望向神情复杂的凌鸢,露出两颗小虎牙粲然一笑:“你来啦,凌鸢。”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考虑到阅读体验,狠心清理了几位和我讨论剧情的宝子的楼,心在滴血!感谢在2023-11-1723:58:30~2023-11-2000:2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18682418瓶;基尔什塔莉雅·沃戴姆5瓶;不爱吃素的羊2瓶;百城、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咻咻嗷懿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