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1. 第 1 章
惊春暴雪/乔迹
23.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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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午后,连城国贸中心星河雅逸酒店。
发布会讲台上政府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讲稿,台下记者们小幅度骚动着收拾各自的纸笔和电子设备。
记者席角落,李羡指尖跃动,将文稿里匆忙敲下的错别字改正。
旁边收拾摄像机的同伴叫她:“羡羡,去吃饭啦。反正稿子按大纲写,翻不出花来。”
李羡扭头,耸了耸肩,读到沈夏眼中的无奈与自嘲。
“走了。”沈夏轻松扛起摄像机,十几斤的专业设备压住刚做的头发,忍不住皱眉整理。
李羡起身帮她抽出发丝。
收拾妥当,两人交还标明记者的临时工作证,结伴抱着包和羽绒服外套走出发布厅。
这次市政发布来了十几家媒体,所有流程结束后,退场时间赶在一起,电梯爆满。
李羡和沈夏出来晚了点,没赶上这一班,电梯已经下去了。
“再坐会儿。”沈夏指着旁边的沙发。
“嗯。”李羡帮她一起拎着摄像器材朝沙发走,“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离职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就去电视台办入职。”
发布会选址本市老牌五星酒店,落地窗通透,对面就是省广播电视台的标志性建筑物,通体钢化玻璃倒映湛蓝天空。
李羡放下包,扭头看她,真心道:“恭喜。”
“换个地方打工罢了。要想阶层跃迁,还得是会投胎啊。”沈夏扭屁股,撞得李羡趔趄半步。
李羡笑着推搡反击,“是啊,投胎是个技术活。”
从连城无名无姓的小市民到卫城曾家的小孙女,其间是许多人几辈子也跨越不了的阶级。
“真气人啊李羡,装都不装了。”沈夏吐槽,“话说回来,我以为你婚后就不来上班了呢,你老公还挺通情达理。”
阔太太做什么新闻记者啊,家里数钱多好。
李羡习惯性看手机回工作消息,闻言一顿,左手无名指银质细圈的折光若隐若现,“他不在连城。”
“啊?”
“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李羡说。所以婚后很多事情,他们暂时没有讨论过。
“怪不得你们上个周才结婚,你周一就回来上班了......”沈夏语气犹豫,显然有所担心。
李羡轻佻地朝她笑了下,“所以我现在有钱有闲,人身自由。”
正说着,会场组织人员走过来赶人,“两位麻烦让一让,我们要清场打扫卫生了。”
沈夏手机嗡响,她点开消息,抬头看电梯,一把抓起李羡的手,“师兄在十四楼餐厅等我。”
李羡拎着包,一副‘你就见色忘义吧’的表情看着沈夏,后者抛了个媚眼,装可怜,李羡推她,“走开走开,听说这里巨贵,多吃点。”
沈夏立马扛起十几斤重的设备,踩着小高跟健步如飞,消失在连廊。
李羡看了眼深冬干净澄澈的穹顶,拎着挎包,走到电梯前。
她该按下行键,没留意,错按上行。
电梯门徐徐打开,里头的人惊讶:“嫂子?”
这称呼太陌生,李羡抬头,发现是个栗色卷发的年轻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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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雅逸酒店大楼总共三十五层,发布会在十五层,按照李羡一贯的工作路线,现在会按下楼,就近找个便利店买三明治,边吃边写稿。
实际上现在显示屏上的数字在不断增加。
刚才偶遇孟子玮,说自己去顶楼等人,太无聊,邀请她同行。她说自己得写稿。孟子玮说那就上去写。
24小时中央空调的酒店环境,和人来人往的便利店,李羡选了前者。
她抱着装电脑和笔记本的托特包,低头重复记忆刚才那句灵光乍现的会议总结。
光可鉴人的电梯壁,穿洋装小短裙的女孩从脸蛋到香水气都透着精致贵气,她的视线落到身旁人脸上,从满怀期待到百无聊赖。
身旁女人穿了身工作套装,蓝衬衫和黑色直筒裤,抱了件露出UR领标的羽绒服。她稍低着脑袋,眼睫垂落,不知道在想什么,窄内双的眼睛,鼻梁直挺,下颌略宽,整体线条柔和。
耳侧的头发落下来,她抬手撩回耳后。孟子玮猛地收回视线,“嫂子,我二哥还还没回来呀?”
“嗯,还没有。”李羡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声音沉稳温柔,很像电视台播音员,孟子玮瞧着她的脸,有些恍惚。
身旁的人没再说话,李羡不经意间抬头,发现孟子玮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多少夹杂怜惜。
她觉察自己刚才低沉的态度被误会。
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叮声响,电梯门敞开。
“走吧。”孟子玮朝李羡笑一笑,挽她走出去。
门侧侍应生过来问候引路,顺便接过手里沉重的托特包和羽绒服。
酒店顶层对得起三十五层的楼高,装饰富丽堂皇,新中式风格,花鸟竹水细节处做得典雅妥帖。两侧布置了许多山水画,零星几人在欣赏。
侍应生将大门推开,将孟子玮和李羡迎进内室。
门口正对落地窗,斜前方一座L型沙发,坐了六七个女人,大多三十出头,正在谈笑,听见动静,齐齐看过来。
今天下午出现在这里的女人非富即贵,个个坐得闲散,不知道门口来的是什么人,仰着下颌瞧过来,直勾勾打量。
直到有人点了句孟小姐吧,片刻,呼啦啦站起来四五个人——
“子玮?”
“孟七小姐,来得这么晚呀,快来坐。”
“表妹呀......陈总在里面聊天呢。”
顶楼大而空旷,装饰华贵,地面铺就厚重的暗色地毯,另一侧是西装革履谈笑风声的男人,这环境让李羡显分外朴素,格格不入。
她没想到顶楼是这样的社交场合。
孟子玮看出她的退缩,挑了单独的双人沙发,距离贵妇们不远不近,“说实话要不是我爸发话非要我来接陈序,我绝对不参加这种场合......这还故意晚了一个小时来的,估计快结束了。”
李羡笑了下,“介意我写稿子吗?好几个刚想出来的句子,得赶紧记下来。”
孟子玮自然表示不介意。
李羡从包里拿出电脑,开始工作。
“子玮,怎么不过来坐呀。”有女人回头问。
孟子玮说:“不了,这里清净。”
女人笑:“你啊你,还跟个小孩似的。旁边这位小姐是......?”
李羡看着电脑屏幕,也能察觉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孟子玮低头看手机,轻描淡写,“我嫂子啊。”
这人没有继续追问哪个嫂子,而是问你这哥哥呢,孟子玮说出差,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子玮,你今年夏天在哪住的?”
“瓦鲁阿图啊。去年不是考了个潜水证吗。”
“我去年才去过,雨林特别壮观,你早说你去呀,今年结伴好了。嫂子呢?”
有人跟孟子玮聊天,李羡冷不丁被cue,她后知后觉看过去,穿黑色高领蕾丝衬衫的女人正昂着头,尖下巴挑衅地对着这里。
李羡笑了笑,轻声道:“我常住连城。”
“声音真好听,配音员似的。”女人笑眼和善,“你常住这里呀,我们都常住这里,不过每年还是有些时间出去玩玩。你喜欢哪里?说不定以后搭个伴。”
“周围的县级市比较多,再就是蓉城,桐城,卫城这些。”
都是不超过周围五百公里的地方。
听见这番话的女人都没忍住多看李羡一眼。
刚才挑起话头的女人将视线从李羡脸挪到,落到放在地上的托特包上,李羡也看过去。
刚才她随手将包放地上,巧的是这些太太们也是这么做的,一众爱马仕香奈儿里面夹了只百元托特包。
这只两百块的托特好像不算丑,李羡想。
而且,背百万包包的人,也是会死的。她发挥阿Q精神,反而有点开心。
“这么近的呀,你还挺恋家。”蕾丝衬衫的女人微笑。
李羡笑说:“工作而已。”
女人没想到她这么坦然大方,一时摸不清她太钝还是段位太高,于是笑了笑,战略性喝茶。
孟子玮暗自翻了个白眼,悄悄跟李羡说:“她在茶言茶语。”
“我知道。”李羡唇角勾起弧度,继续处理工作消息。她得把稿子交给主编,批复通过才能下班。
接下来十多分钟,李羡一声不吭,顺利交稿。她阖电脑时,听见那边人说,挺好吃的,给她们多拿点吧,年轻人爱吃。
侍应生端了份摆在手提箱里的精致果盘,放到李羡和孟子玮身前小桌上,又添了一提甜品,随后离开。
“没安好心。”孟子玮嘀咕,问李羡,“你吃不吃?”
李羡觉得自己也许该矜持一下,可现在距离她上次进食有七个小时,她太饿了,准备伸手拿香蕉。
“哎,你们那儿有没有水呀,这里的刚好倒完了。”许太太问。
刚才服务生来添过水,李羡下意识应声,将小巧精致的瓷壶递过去。
许太太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似的眨巴眼睛,然后又觉得她理应这么做似的笑了,“谢谢。”
许太太扬了扬双手,一只拿了手机,另只掌心搭了条项链,语气礼貌地问:“不过我现在空不出手,可以麻烦你帮我倒吗?”
李羡看向不远处侍立的侍应生,又看了眼大桌果盘旁的的茶壶。
许太太气定神闲补充:“就当交个朋友了,等下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上位者对下位者,以其折辱尊严与崇拜金钱之间的纠结为乐。
以二哥平日的处事和地位,孟子玮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握着手机,嘴巴微张。
大沙发上几位也纷纷压低谈话声,忍不住看过来,视线中夹杂戏谑或不屑。
李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放下茶壶,也放下了自己自作多情的好心。
许太太原本对此不满,还想说什么,忽有服务生快步走过来,俯身低语片刻,她脸色大变,看向男人们的方向。
孟子玮赶紧牵李羡坐下,“嫂子,她有病,故意羞......二哥?”话没说完,盯着她身后的方向,怔住了。
李羡疑惑地回头。服务生拿了几幅画走过去,旁边人小心地撤开缂丝屏风。
她的目光滞住。
屏风后面还有套桌椅,坐了三个男人,西装革履,闲散从容地欣赏服务生专门拿过去的书画。
坐主位的男人穿白衬衫和烟灰色西装马甲,同色西裤,极随意靠着椅背,手臂搭落扶手,显得沉稳贵重。
淡薄寡恩的脸,眼睫微垂,视线遥遥落过来。
室内一时寂静,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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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一周未见。
李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孟恪。
他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庙堂里一尊塑像似的,视线渺茫落下来,仿佛谁都瞧见了,又仿佛谁都不在乎。
整个房间没人说一句话。
直到他身侧的人动了动。
这人比孟恪要年轻花哨,婚礼上李羡见过,是做酒店的二代,大概是今天的东道主。
彭润确实是今天的东道主,下午帮朋友展览收藏的古画,算次小型聚会。
外头吵闹,他吩咐人单独隔了这么一块空间,没人打扰,只有孟恪、彭润和楼下刚开完会的朋友坐在这里。
孟恪忽然要看那边的画,于是屏风被撤去。
“怎么回事?”彭润招手叫来领班,后者低声耳语几句话。
他听清是谁到了之后一愣,偏头朝外看过去,一眼看见坐在孟子玮身旁的人影。
开始有人低语议论,讨论发生了什么事。彭润懒懒散散起身,扬声:“行啦。我的不是。”
四周立即安静下来。
“怎么连个给许太太倒水的都没有。”彭润一改平日闲散神情。对着身旁侍立的服务生,语气严厉,“礼仪课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转身他又笑眯眯走向太太沙龙。
许太太看了眼不断逼近的彭润,又看了看身旁的侍应生。
侍应生从同伴手里提了壶,准备给桌前茶壶加水,掀开壶盖,里面是满的。
许太太忽觉寒意从脊背渗入骨头缝里,皮肉不自觉紧绷。
手机落到腿上,项链随便塞回包里,许太太声线颤抖:“我自己来吧。”
侍应生顿了顿,还是往里头加了几滴水,然后倒给她,恭恭敬敬递到她手边。
彭润轻笑着,看着这女人忍不住颤抖的双手,眼底到底还是闪过鄙夷,然后挪开,看向那张小沙发。
粉色小洋装的是孟家小七,她身旁另一位瞧着也就二十五六,衬衫黑裤白球鞋,不像是来这,更像是去楼下参加发布会的。
这么大场面,倒没露怯。彭润不动声色收起打量的目光,在她注意到自己时热情地打招呼:
“嫂子,你来怎么不打声招呼。让人把你怠慢了,我的错我的错。”
咣当一声,许太太手里的茶杯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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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结束,孟恪携太太提前离场,孟子玮趁机跟上。
几人同行,孟恪走在前,他身材挺拔,裤脚随步幅轻微晃动,短暂重叠皮鞋后跟轮廓,线条干净利落,恰到好处。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孟子玮问。
“昨天。”孟恪言简意赅。
孟子玮瞄李羡。
李羡的包在侍应生手里,怀里抱了件羽绒服,食指中指掐着袖口慢慢揉捻鸭绒。
孟子玮心说你倒是淡定。
侍应生抢先按下电梯下行键,等客人们进门,孟恪在先,孟子玮准备紧随其后,就听见一句:“陈序在后面。”
“啊......”她短促地啊了一声,后退半步。
“等这么久,不叫他送你回家?”孟恪垂眸看着她。
“知道了,二哥。”孟子玮扭头看向身后,李羡神游似的,也看过去。
“现棠?”
她眼神微茫,旋即明白过来是在叫自己。
李羡进了电梯,转过身,看着侍应生收回阻拦电梯关门的手臂。
到了地下车库,李羡与孟恪一先一后上了辆连号宾利,她抱着包坐在司机身后。
这车她没见过,内部与之前见过的他的几辆差不多,宽敞大气,几乎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孟先生,回明湖湾吗?”司机问。
孟恪:“嗯。”
李羡不经意间瞥了眼内视镜,对上身旁人掩在明暗之间的深邃眼眸。
没记错的话,这人今年三十四岁,脸上有着与年龄相匹配的成熟冷漠,足够不动声色。
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否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孟恪注意到内视镜里好奇的目光,但他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只随口问:“这几天没回家?”
李羡说:“嗯。之前租的房子还没到期。”
他阖眼假寐,“叫楼叔安排人把东西搬回家。”
极清淡的语气,习惯了这样使唤人。
汽车还在地下停车场转圈,李羡顿了顿,扭头看窗外,换了个话题:“你昨天就回来啦。”
孟恪感受到她曲折的抗拒,“那边聊得差不多了,国内还有行程。”
李羡说哦。知道了。语气还是礼貌的。
车库出口光亮,天光乍泄似的,出来才晓得是一盏明亮路灯。
冬季落日早,下午四点多,霞色昏昧,红日掩在云层之后。
路边积雪未融,常绿灌木苍翠,覆一层莹白。
车里开了空调,李羡双臂环过宽大的包,十指交叠,她坚持不住挺直脊背的板正坐姿,于是稍稍后靠,借力支撑,身上轻松许多。
身旁的人短暂修整后从拿起扶手箱里的平板,正在办公。
汽车平稳行驶,几乎没有任何杂音,嗡嗡两声打破宁静。
李羡从提包夹层翻出手机,会议上设置的免打扰已经自动结束,她翻看消息,是条好友申请。
孟子玮:【今天的事对不起哦】
孟子玮:【我跟那女的相互看不惯,她可能把你认错了,以为你好欺负】
刚才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不知道孟子玮是怎么拿到她微信的,李羡瞥了眼内视镜,孟恪还在看平板。
刚才的一切历历在目。
惊慌失措的许太太,强壮镇定体面道歉的许先生,以及一众惊呆了的看客。
今天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她在一周前的婚宴上见过,没有人将她认出来。
因为她今天是记者李羡,不是曾现棠,也不是孟太太。
李羡通过申请,回了消息,余光注意到身旁人刚翻页,她说:“今天星河雅逸有个市政发布会,我是来工作的。”
她嗓音低低的,不疾不徐,难得既有坚定的力量感,又显得温润悦耳。
“嗯?嗯。”孟恪应声,目光继续在屏幕文字之间游移。
李羡等了等,然后再次看向窗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也在的?”
“你进去那刻。”
她不再说话了。
这页文件看到最后一行,孟恪转头看向身侧的女人,她将装电脑的包贴身立在怀里,双臂搂着,进车库时将厚重的米色羽绒服穿身上,似冬天一圈滚一圈圆润的雪人,企图利用严寒武装自己。
“委屈么?”孟恪忽然问。
李羡扭头看他,眉头稍皱,“什么?”
“子玮带你上去,还有人使唤你倒水。”
她一时语塞。
孟恪收回视线,翻页到签字栏,“你可以拒绝。”
李羡反问:“拒绝谁?”
孟恪:“任何人。”
“不是吧。”
“嗯?”
“不包括你吧。”
冬衣摩擦产生的静电使头发毛躁竖立,灯光映照进来,投在李羡身后的影子茸茸的,好似刺猬。
孟恪睇她一眼,低头继续签名,字迹骨气劲峭,“这局可去可不去。”
“去了之后,只有她们给你端茶倒水。”
李羡无端想起那次见面,隔着一扇障子门,他在听别人讲话,忽然看向门外——唇角明明带笑,却让人觉得疏离,与周遭推杯换盏红尘滚滚的热闹格格不入。他让她感受到一种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的凝视感。
车内沉默良久,飘过一声瓮声瓮的“嗯”。
是李羡的回答,表示自己听到了。
虽然孟恪觉得她不情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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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孟恪什么时候提前跟家里联系过了,阿姨和管家都没有对李羡的到来表示惊讶。
孟恪阔步走在前面,楼叔举伞,臂间挽了件大衣,跟在他身边。
“太太。”陈平举着伞自然地伸出另只手,想替李羡接过包。
李羡礼貌微笑,“我自己来吧。”
陈平笑了笑,带她朝里走,“穿得这么单薄,冻坏了吧。”
婚礼前孟恪带李羡来过这里,见过家里所有人,其中陈平最面善,说话又带了点乡音,让李羡倍感亲切。
她挨着她走近了些。
进了家门,陈平将长柄伞束到架子上,垫脚从柜子里拿出个无纺布袋子,将里面的拖鞋摆到李羡脚边,“我先带太太去楼上换身衣服吧,饭菜已经快准备好了。”
“好,麻烦你了。”李羡脱掉羽绒服,没来得及问放去哪,被陈平接过,打开竖柜,挂进去,细心地将褶皱拍打熨帖。
“不麻烦,太太。” 陈平眼角两道很长的笑纹。
晚餐时李羡下楼,孟恪坐在餐桌前,脱了外套,里面还是那件西装马甲,肩线挺阔,正拿平板看新闻。
李羡走近了,将餐椅拖出一些。
桌上四菜一汤,餐盘素净简约,菜式简单,她面前一小碗米饭,餐布上放了两双筷子,颜色稍有差异。
她瞄了眼孟恪,后者没抬眼,“吃饭吧。”
他放下平板,拿起手外侧的筷子夹菜。
李羡应声,也拿起外侧的公筷。
用餐时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李羡沉默着吃了一半米饭,扣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主任的电话。
她放下筷子,看了眼对面不为所动的男人,“我接个电话。”
李羡拿起手机离开餐桌,还没走到窗边,马主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喂,李老师,怎么不回消息啊?发给你半天了,没看到吗。”
“不好意思马主任,我这阵没看手机。”
“别看了,我给你口述,你记着。”
马主任给了她一份今天的节庆活动图,原本这类活动是沈夏负责,她走之后只剩下一个实习生,马主任叫李羡帮忙带带新人。另外,明天上午临时来了个大型活动的采写,需要提前准备,李羡一一应了。
李羡回到餐桌前,孟恪已经吃得不多了,放下筷子。
“工作电话?”
“嗯,新闻部的主任。”
“还在川阳日报么。”
李羡拿筷子的手一顿,警惕地看着他,“嗯,但我不想辞职。”
见她目光炯炯,如临大敌,孟恪哂笑一声。
3. 第 3 章
这一笑让李羡觉得自己小题大做、神经敏感,她故作懒散地松了松坐姿,低头夹自己身前的一盘青菜。
“陈姐,把菜热一热。”孟恪丢下这么句话,起身走了。
李羡长长松了口气,在陈平热菜前,夹起放在他位置面前的青椒牛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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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李羡上楼取自己的电脑。
隔着两道门,主卧浴室传来细微水声,她望了一眼,走向另一个方向。
衣帽间宽敞,中间设了中岛台,李羡没看到妆镜台,也没看到椅凳。她站着写了半天,索性抱电脑出门去小厅沙发坐着,打开文档开始撰稿。
八点半,陈平上楼放热水,带她熟悉卧室的功能区,揭晓了藏在衣柜后的妆镜台。
随后李羡去洗澡,吹干头发后换上准备好的睡衣。
孟恪正靠在床头看杂志。
婚前他跟李羡有过几次接触,相处时间最长的是婚礼当天。她当时换了数身服饰,婚纱旗袍,珠翠环绕,浓妆艳抹,明艳不可方物。
到了晚上,她洗过澡卸了妆,换一身真丝睡袍,也许洗脸时没注意,香槟色前襟几块深色水渍,鬓边几缕发丝也被沾湿,贴在脸颊上,就这么带着满脸专属二十岁出头年轻人的天真稚气,全然没有在意地从浴室里走出来。
坐在床边的孟恪先是错愕,而后哑然失笑。
李羡从浴室走出来,见孟恪在打量自己,她莫名开始屏息,挺了挺腰,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脚步上。
她记得新婚夜,她第一次穿蕾丝吊带睡裙和睡袍,别扭了半天才从浴室走出来。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她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多漂亮,结果他说去换一件,这件湿了。
有钱人这么爱鸡蛋里挑骨头吗。
他说你这样湿着贴身不舒服。
李羡哑然。
她全程什么话也没说,他却什么都能猜出来,她在他面前像个能轻易被看透的没有隐私的小孩子。
李羡绷着脸绕到床边,掀开自己这一侧的被子,躺进去。
顶灯明晃晃亮眼,她伸手摸遥控器。
“别关。”孟恪放下杂志,从身边床头柜上拿起礼品袋,递给她。
“婚前定做的,设计师赶做婚戒,这个迟了点。打开看看。”
蒂芙尼蓝的纸袋,黑色字母印花,他说得云淡风轻,像随手塞给她一个苹果。
李羡迟疑犹豫。
“不喜欢?”孟恪问。
“无功不受禄。”李羡两粒黑亮的眼睛看着他,显得赤诚。
孟恪哑然。
“我们是夫妻。”他说着,捏底将袋里的首饰盒倒出来,捡起首饰盒,掀开盖,单将慢悠悠项链拎出来,“放心,不是叫你辞职的筹码。”
李羡被戳破小心思,羞恼那么一两秒,被项链吸引注意力。
圆圈镶钻的藤蔓款式,精致高调,贵气哆人。
李羡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钱可以买到大多数东西,尤其是精工重巧的珠宝。
“白送给我的吗?”她问。
孟恪将项链搭她手腕上,皓白柔软的腕衬得金属链年轻活泼,赏心悦目,他眯了眯眼睛,语气愉悦,“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又说:“不贵,戴着玩。”
以他的身家,大部分奢侈品都在戴着玩的范围。李羡想。如果她不是曾小姐,估计现在就想跟这些有钱人拼了。
她摊开手,素圈戒指在宝石项链的衬托下黯淡无光。
这是她专门跑银饰店花一百五十九买的。
“戒指呢?”孟恪问。
“钻戒太贵了。”李羡说,“怕丢。”
“丢了再买。”
李羡:......
“这个便宜,不怕丢。”她说。
孟恪:......
李羡拿遥控器关了顶灯,“如果我们没碰见,你打算什么时候叫我过来?”
孟恪:“嗯?”
李羡补充:“今天在星河雅逸。”
孟恪反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回来之后。”
“巧了。”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白问,这人昨天回来之后压根没有联系她,真是会糊弄人。李羡想。
“这里是你家。”孟恪懒散,“不应该接你回来么。”
“......应该。”
李羡将项链收回包装盒,注意到吊坠背后有个字母Z,应该是‘曾’的意思。
她今天穿的是这里准备好的吊带睡袍,卧室只剩两盏小夜灯,昏暗灯光下薄荷绿绸缎的光泽很衬肤色。
额前碎发散落,遮挡眼睛,李羡抬手撩头发,指尖穿梭在乌浓发丝间,刚涂三天的廉价指甲油脱落斑驳,像霉绿的旧墙皮。
孟恪视线垂落,搭落身侧的指尖轻扣被面,与墙上钟表节奏一致。
有时候他不得不面对一种现实,这位小太太完全不是他的口味。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新婚就小别。李羡懂事地将快速收拾好礼物,放到床头柜,顺便关了灯。
身后另一盏灯也熄灭,薄被与睡衣衣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
李羡呼吸一滞,慢慢躺回被窝。
黑暗中她盯着天花板,听自己的心跳,直到旁边的人呼吸变得平稳。
食指指尖摩挲拇指凹凸不平的指甲油,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没那个意思。
-
次日一早。
李羡被陈平叫醒。
“起床了,太太。”
李羡有起床气,被困意拖拽得不想动弹,拿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半。
她前两天跑新闻熬了几个大夜,好不容易今天的活动十点才开始,原想晚点起床,没想到还是被叫醒。
可她太困了。
眼看着李羡闭上双眼又要睡过去,陈平急得直推她,“快起床吧太太,先生要不高兴了。”
李羡唇角抽搐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她带着比鬼大的怨气起床洗漱,下楼时孟恪已经在餐桌边吃早餐了。
他淡淡瞥她一眼,发现她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没说话。
李羡怀疑他是真的不高兴了,至于原因么——他喜欢极端自律精致的漂亮女人,但孟太太不是这种人。
没办法,丰厚的利益和自己的口味中间,他得舍弃一样。
李羡忽然有种找到他精英、优越的人生中的某处裂隙的感觉,一大早起床郁结的心气散开,她心安理得地坐下来吃早餐。
孟恪看她优哉游哉,音质更冷淡,“今天上去吃晚餐。”
上去的意思是上山顶去。这座山俯瞰连城CBD,山上建了数栋别墅,其中孟家主宅建在山顶,孟恪爷爷,也就是上一代孟氏话事人住在那。
“知道了。”李羡说,朝他一笑,眼神明朗。
孟恪没搭理她。
早餐过后,李羡收拾包出门,才想起这栋房子建在山上,虽然不是最高处,也与山下最近的地铁口有段距离。
百度地图显示走过去要四十七分钟。
她自己有辆代步车,曾家长辈送的礼物,昨天嫌堵没开。早知道开过来,也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李羡犹豫着要不要回去跟孟恪开口借车,就见一个三十岁出头面相憨厚的男人走过来。
“太太,我叫史鹏,是您的专车司机,负责接送您上下班。”
李羡看到他身后的黑色汽车,大喜过望,“不用不用,我自己开就行。”
李羡从史鹏手里接过车钥匙,一路开到活动现场,活动还没开始,同事也没到。
她找了个角落放包,习惯性拿手机镜头记录现场。
没多久,同事也赶到:“今天这么早呀李老师。”
“早,郑老师。今天早起了一会儿。”李羡嗓音温润。
郑素素说:“一大早上听见你说话,我这出差回来熬了三天大夜的怨气都没了......你好香啊,用了什么香水?”
郑素素拱着鼻尖,在李羡肩头嗅来嗅去。
“我没用香水。”李羡摸不着头脑,自己低头扯过衣领闻了又闻,“可能是洗发水的味道吧。”
昨晚洗澡时看不懂那些瓶瓶罐罐上的英文法文,胡乱用了几样,沾染满身馥郁香气。
郑素素问:“什么洗发水这么香,有链接吗?”
“不是我买的。”李羡说,“我也不太认识。”
“好吧。”郑素素说,“哎对了,听说你结婚了,太低调了吧,我都不知道,怪不得你上个周请假没来呢。恭喜啊。”
李羡的结婚对象与原来的圈子八竿子打不着,为了避免麻烦,她很少透露相关信息,以至于同事疯传她嫁了个Tony老师。
不知道孟恪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李羡说同喜同喜,顺便跟郑素素拉开距离。
“哎,李老师,新郎是本市人吗?你这么优秀,新郎应该也不差吧?”郑素素笑嘻嘻试探。
“普通人而已啦。”李羡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锁定某个人后快步走过去,“张经理......”
郑素素只能住口。
活动结束后,李羡趁吃饭的功夫蹭场地写稿子,中途管家楼叔联系她,问她什么时候方便回她的出租屋收拾东西。
李羡下午没什么事,吃过饭后便往那里赶。
下午四点半,东西收拾完毕,李羡将汽车钥匙交给楼叔,表示自己有车,楼叔先行离开。
李羡一个人留下来慢悠悠跟自己的出租屋道别。
李家在连城附近的一个小城市,毕业以后李羡独自在城市里打拼,辗转搬过好几次家,在这里才住了四个月。
这里留下了一些几乎全新的洗浴用品和锅碗瓢盆,她舍不得丢,提前跟合租室友打了招呼,对方很乐意接收。
全部收拾妥当后,李羡拿着自己的车钥匙下楼,却注意到楼道对面停了辆低调的黑色劳斯莱斯。
她脚步稍一停顿,那车里的司机就推门下来,恭敬地朝她颔首。
李羡四下看了看,拎着钥匙走过去,敲敲后排车窗。
里面的男人看她一眼,车窗缓缓降下。
“我的车还停在那边呢。”她那自己的车钥匙指向另一边。
孟恪说:“叫司机开回去。”
4. 第 4 章
“哦,好。”她温驯地应着,却几不可见的撇了撇嘴巴。
孟恪捕捉到她唇角这抹不甘愿。
司机启动车子,道路两侧的景物缓缓倒退,李羡忍不住扭头看向孟恪手边的车窗,视线随之倒退。
老旧的居民楼终于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
李羡怅然若失。
“舍不得?”孟恪问。
李羡摇头,略一沉思,说:“感觉没有跟过去好好告别。”
刚才李羡坐在卧室窗边发呆。
楼下有棵果树,每年都结许多红硕的柿子。她刚搬来时是秋天,柿子还没熟,每天盼着小青果长大变红。结果那几天曾家的人来了,她慌里慌张面对人生转折,等想起这棵树,枝头早已空了。现在柿子树叶片凋敝,枝干干枯孤零零嵌在隆冬里。
她忽觉自己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开启了一趟新的人生旅程,没来得及跟过去告别。
-
李羡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要去山顶“请安”,势必要换身衣服,她下午收拾东西出了一身汗,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洗澡。
上电梯前总觉得哪里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她回头看了一圈,发现立地花瓶边卧着一只小猫。
烟灰色长毛缅因,小狮子似的,长胡子懒洋洋下垂,雍容华贵。
它跟宫里阿哥似的懒洋洋,与孟恪身上那股务实的精英气质截然相反,这股高高在上劲儿倒是如出一辙。
上楼洗过澡,李羡裹着浴巾出来,发现中岛台上躺了两套熨烫好的衣服。
其中女衣从内衣到外套,每一件都妥帖细致,羊绒大衣露出巴宝莉的领标。
她抿了抿嘴巴,将衣服拿起来,解开浴巾换衣服。
小香风套装,上衣领襟缀了一圈珠饰,裙装裹身,鱼尾裙摆拉长比例,李羡在镜前转了好几圈,左看右看,很难相信这是自己。
之前曾家让她回家后,也送了许多奢侈品成衣和珠宝,没有一套像今天这套这么合身。
桌上还有几套珠宝,似乎是给她搭配衣服的,她小心翼翼拿起耳坠,在耳边比划了下,瞧不出什么,索性戴上。
珍珠贝母流光溢彩,她忍不住看了又看,拿手机咔嚓咔嚓拍照。
等会儿上山,孟恪也过来换衣服,进门前就听见急促的跺脚声。
年轻的孟太太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悦,后背贴着中岛台台侧,向左骨碌转一圈,向右骨碌转一圈。稍后,她镇静下来,整理鬓边碎发,将耳钉戴回耳垂,拿起手机,转着圈找光线拍照。
孟恪忽想刚才坐车回来,她伤春悲秋,依依不舍地说没好好告别。
看着眼前明媚到没心没肺的女人,他轻哂。
镜头背景旋转,占主位的女人恃年轻行凶,皮肤白皙细腻,耳边两颗珍珠耳钉格外闪耀衬人。
李羡转圈圈,忍不住唇角上扬。
直到一张略带玩味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她身体一僵。
孟恪见她看见自己了,大大方方从门口走进来。
李羡讪讪放下手机,手指蜷紧,指甲将掌心掐出弯月痕迹。
她想换个星球重启人生。
“换好了么。”孟恪平静地从她身边经过,径直走去镜前,没再看她。
“换好了。”李羡低声,顺便将几件首饰原模原样放回盒子,突突直跳的心脏慢慢安静下来。
“很适合你。”这男人沉稳可靠,说出来的话毋庸置疑。
李羡双手撑住台面,忍不住扭头偷瞄,他站在镜前松领带,慢条斯理将领带取下来,随手搭到一边,然后是衬衫扣子。
她意识到他要换衣服,忽地松了口气。
李羡婚前和曾家人密切来往了一段时间,曾家长辈教给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体面,尤其是在外人面前给家人留足面子。
这点在孟恪身上很明显。虽然天然有上位者优势,他平时仍然克制、体贴和礼貌。
孟恪脱了衬衣,李羡下意识准备回避,余光瞥见角落里的行李箱,脚步顿住。
她走过去,将箱子放倒,拉开拉链,里面是许多衣服,“那个......”
“嗯?”孟恪换上新的衬衫,对镜扣纽扣。
“我今天收拾东西,发现还有好多衣服,都没坏,所都带过来了。”李羡视线一直觑着穿衣镜。
孟恪不紧不慢整理领口,忽看她一眼,问:“会打领带么?”
李羡微怔,反应过来,走到他身前,“不熟练。”
其实不会。
孟恪偏头示意她领带在桌边。
李羡真不会打领带,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红领巾的打法,硬着头皮将领带拾起来,“你低一点吧。”
孟恪稍稍俯身,视线垂落,盯着她眼下一颗浅色小痣。
他身上有股干练沉郁的味道,以木香兜底的艾叶烟丝气味,气场广阔,李羡垂着眼睫,垫脚将领带环过他的脖颈。
她动手打结,两只手翻来覆去,打出来的东西自己都直皱眉。
孟恪将领带解开了自己重新打,“回头跟陈姐学两种基本打法。”
李羡背手,脑袋耷拉着,左看看右看看,心不在焉。
孟恪整理好领带,掸了掸衣袖,转身走到衣柜边,将柜门推开,见李羡站在原地没动,他抬手敲了敲玻璃门。
“抬头。”
李羡抬起头,看向贴墙通顶的玻璃衣柜,里面挂满了衣服。
陈姐说过,曾家给她送了好些衣服,当季的都被熨烫好放进来了。以后还会有品牌送上门供她挑选。
她以为这些就是那些衣服,但是仔细看看,又不像。
李羡歪了歪脑袋,上前一步,又上前几步,走进了才发现是些平价牌子的衣服,从外衣到内搭。与周围衣服格格不入,不像会出现在这个柜子里的东西。
“周楚挑的,你平时穿得到。”孟恪淡声。
周楚是他的女秘书,李羡见过。
他竟然体贴到了这一步,她满眼惊讶地看着他。
“你那些衣服,回头叫陈姐收拾好了挂进来。”孟恪慢悠悠说道,“只一样,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你得清楚。”
缓过神来,李羡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但是。”她看着孟恪,又看了看衣柜,抬起手,总觉得哪里不真实,“但是为什么你......”
孟恪垂眸,看着她墙皮霉落的指甲上,眉头微皱,李羡注意到他的视线,蜷回手指,“我等下卸掉。”
孟恪满意地颔首,抬手将她锁骨底下翻到背面的项链挂坠翻过来,温热指尖轻擦肌肤的触感让李羡头皮发麻,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嗓音低沉平稳,甚至称得上温柔:“因为你是孟太太。”
-
傍晚,李羡跟着孟恪一起上山。
下车时她刚推开门,就见孟恪绕过来,伸手扶她下车,她愣了两秒才将手搭上去。
随后孟恪自然地揽着她进门,李羡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准备秀恩爱给长辈看。
孟氏山顶的二层小洋楼,外表不显山不露水。
进了门,立即有女佣模样的妇人过来招呼客人。
“老太太,人来啦。”
没几秒,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凭栏出现,望着楼下,笑眯眯道:“哟,终于来啦。”
“法国那两个酒店得验收,因为婚礼已经推了一段时间了,没法后延。婚后还没来过,给您赔不是。”孟恪携李羡上楼,楼上客厅里坐着的还有孟世坤夫妇。
孟恪叫爷爷奶奶,李羡跟着叫爷爷奶奶,孟恪叫爸妈,李羡有样学样,只是声音更乖甜些。
“声儿真好听,模样也不差,是不是。”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是满意,牵住李羡的手,问儿媳妇。
权龄是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妇人,披着紫色羊绒丝巾,她点头,声音温和,“是啊是啊,多标致的姑娘。”
老爷子气质斐然,坐在轮椅上,依然一副威严相,只在李羡叫爷爷时应了一声,孟世坤也沉默寡言。
之前听说孟家家大业大,李羡担心自己要面对很多人,上山前就开始担心,没想到只有直系这一支。
她渐渐放松下来。
“怪不得不叫你那些堂亲表亲过来,怕别人看见你媳妇啊,真小气。”老太太嗔怪孟恪。
李羡微讶,忍不住看他。
孟恪也扫她一眼,回答老太太:“现棠怕生。这不是要过年了么,以后有的机会,慢慢见。”
老太太了然地跟权龄对视一眼,眼神藏不住对暧昧的洞察。
“你这领带怎么回事。”老太太又问。她年纪虽然大了,眼神依旧明亮,一眼就看出孟恪领带跟平时不一样,不规矩,不像是他的风格。
“现棠亲手打的。”孟恪捏着茶杯,抿了口茶水,语气透着几分宠溺,“她第一次。”
权龄嗔怪:“真见不得你们年轻人这个卿卿我我的样子。”
老太太哈哈大笑,这次连孟世坤都跟着笑了。
李羡想也没人提前通知她要演戏,只好在一旁低头陪笑。
接下来的饭局也算轻松愉快,毕竟老太太对李羡青眼有加。
饭后聊天,老太太又说没送什么新婚贺礼,这次补上。她叫人抬上来一个漆木的古典箱子,掀开盖,里面是一套古玩盘碗。
盘碗上都包着棉纸,老太太吩咐人打开几个。
老太太:“这一套是清朝光绪年间的,祖上传下来的,我结婚的时候你们太奶奶送我的,现在我送给你,希望你们呢,团团圆圆,多子多福。”
权龄说这可是好东西,“我都没见过呢。”
老太太笑着说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这是一套镶金边的瓷碗,画着绿梅、月亮、水仙,一套总共一百多件。
李羡看向孟恪,后者轻轻颔首,她便说:“谢谢奶奶。”
“好孩子,不客气,只要你跟孟恪好好的,奶奶我就不挂心啦。”老太太说。
李羡笑了笑,她的模样最合长辈的审美,耳垂下巴有福气,老太太看着喜欢,又问:“现棠呀,过年有空吧?”
“奶奶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身前是一个白铜的熏笼,雕花细致,没烧炭,插了一大枝绒绣的富贵花,花枝影影绰绰掩映她半张脸。
她依旧慈祥语气:“你爷爷过了年就八十八了,应该大办,有些人情往来,需要人帮忙打理。你是新媳妇,本来不该你动手,但我想着你既然嫁给孟恪,以后迟早得学会做当家主母,正好借这个机会开始锻炼,是不是?”
李羡忽觉后背一紧,像一只猫被拎起后脖颈,整个人悬吊起来,不上不下。
刚才只觉得老太太亲切,却忘了人家确确实实是一个大家族上一代话事人的妻子,长袖善舞滴水不漏。
接下来说了什么,李羡几乎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孟恪答应了这件事,而她当时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奢牌衣服和珠宝手链,心里冒出《断头皇后》那句话,命运所有的馈赠早就暗自标明价码*。
回去的路上,月亮大而圆,被云彩晕染了轮廓,像一滴模糊的泪珠。
李羡沉默不语,像个初次造访人间、惶惑未定的孩子。
孟恪坐在旁边,声色不动,眼底一贯的淡漠。
回到家里。
李羡一头扎进书房,躲到角落写稿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平敲门,问她要不要泡澡。
李羡说自己冲一下就好了。
陈平应着走开了,她也起身回卧室。
孟恪看样子已经洗过澡了,穿了身睡衣,身子依旧挺拔,他站在窗边讲电话,指间捏了只烟,猩红明灭。
窗户开了一线,山顶隆冬的风刮进来,吹散一截烟灰,几粒雪落到他指背,迅速消融,他听着那头人说话,皱起眉头。
外面下雪了,在昏黄灯光底下飘飘洒洒地,很漂亮。李羡额前发丝被冷风吹乱,直迷眼睛,她抬手拨开,又看了他几眼,拿起睡袍转身去了浴室。
她洗过澡,随便擦了点护肤品,从浴室走出来,孟恪的电话已经讲完了,坐在床尾凳,什么也没做,听见脚步声就撩起眼皮看过来。
“从刚才回来就兴致不高,怎么了。”他淡声问。
“没有。”李羡今天的睡衣没有长袍,只一件吊带裙,薄荷绿绸缎,掐腰设计显得纤腰只一握似的,裙摆半开叉,走起路来步步生莲。
绕到床侧,她掀开被子,停顿片刻,主动开口,“我在想今天下午的事,奶奶叫我打理爷爷过寿。”
窗外大雪纷纷,室内一盏落地灯莹莹撒着暖光,她嗓音温驯,像雪花落在毛茸茸的猫耳上。
孟恪漫不经心应声,抬眼看过去,又不动声色地敛了眸。
5. 第 5 章
李羡看着他,做了点心理建设,“我没做过这些,也一窍不通。”
“这话怎么跟背书似的。”孟恪说。
李羡脸颊发烫,她刚才确实在心里想了好几遍。
“别打岔呀。”她说,“这任务我想我做不好你也跟着丢脸......”这话说得很委婉。
孟恪靠在床头懒洋洋垂眸睨她。
她定了定,指头攥进掌心,看着他,“我需要一个人教我最基础的东西,慢慢上手,而且我只能尽力,不保证能做得很好。以前在我爸妈......李家,这些都不是我操办的。”
孟恪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李羡摇头,“说完了。”
“就这样?”孟恪问。
他似乎是嫌她挡光了,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下来,跌坐床上。
床垫吱呀响。
李羡半躺着,仰头怔怔地看着他。
“老太太这活是给你的,也是给咱们家的。家这些事一向由楼叔操办,这次也交给他打理,你隔三差五上去刷个脸,让老太太知道你上心了就成。”
孟恪语气低沉温柔,垂着眼睛,眼睫覆落下来,几分深情款款。
李羡听着‘咱们家’这三个字,有些恍惚。
她想起昨天,他也是这幅语气,淡淡的,就让许先生死死盯着自己方寸大乱的太太,面部肌肉轻微抽搐,眼底几乎有一丝忌愤——他的湖面因风起皱,漾起的波纹足矣冲散一对夫妻。
眼底恢复清明,她翻了个身,屈腿跪在床沿,慢慢起身,随口说:“好。我可以慢慢学,慢慢上手......大家都是这样的对吧。”
“也不是,很多人生来就会。”孟恪不咸不淡,说得很自然。
因为这是大家族子女的义务。
李羡动作一顿。
孟恪看她一眼:“现在学也来得及。”
“嗯。”李羡点头,动作间衣料褶皱,低开的领口泄露两团春光。
腰上忽然多了只大手,将她按下去。李羡一惊,男人随即覆压上来,她又闻到他身上那股成熟稳重、压抑着却仍满溢出来的荷尔蒙的味道。
-
次日早晨七点。
李羡睡梦中觉察另一侧的男人掀被起床,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她被陈平叫起来,旁边位置早就空了。
李羡洗漱妥当,下楼吃早餐,她留意四周几个房间,没看见孟恪的身影,心道大概已经上班去了。
也许是注意到她的动作,家里的年轻厨娘将早餐端上来,“孟先生五分钟前刚刚出门,今天好像出差。”
“嗯,我知道。”
孟恪昨晚说了要去趟京市。
李羡笑了笑,“谢谢。”
李莉也笑,“早餐是孟先生的口味,太太不喜欢的话可以告诉我。”
“看上去很好吃。”李羡说,“我不挑食。”
李羡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边吃边刷。
李莉回到中岛台后收拾卫生,忍不住看她几眼,“太太,先生每天早上都有晨间运动。”
李羡正看新闻,没听清她说什么,等她说第二遍,才笑了笑,不明白突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李莉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您什么时候运动,我好调整饭菜。”
李羡想了想,“我很少运动......不爱运动。”
有句话叫自律给我自由,对她而言,只有自由才是自由。
“所以不用这么麻烦。”李羡说。
屏幕热搜出现一个大大的爆字,她翻了翻,又看了下工作群,起身给主编打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转身的一瞬间她瞧见李莉朝她撇嘴。
电话接通,她迅速回神,“喂,张老师,你看到今早刚出的新闻了吗......”
随便吃了点早饭,李羡上楼打包行李,拎着行李箱下楼时碰到陈平,对方很惊讶,“太太你这是......”
“我得去趟荣阳县,工作上的事,应该今晚......明天回来,麻烦你告诉孟先生一声。”李羡急匆匆拎着箱子往外走。
想了想,觉得不妥,还是停下来给孟恪发了条微信。
走到车库里,李羡发现自己昨天放在租房小区的车。
“太太想去哪?”史鹏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很快到了,接过李羡手里的行李箱,帮她放进去。
李羡说:“麻烦你送我去车站吧。”
史鹏点头应了。
高铁站候车的时间,李羡打开电脑,握着手机,联系主编、同事和手底下的实习生。
一抬头,发现史鹏还在身边站着,他发现她在看自己,一时间没挪开视线,两人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那个,没什么事了,我坐上车就好了,你先走吧。”李羡说。
史鹏为难:“太太,孟先生您出门我就得跟着您。”
李羡微笑:“放心,我经常出差,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种出门有人步步紧跟的感觉对她来说很陌生,也很别扭,但她不想为难打工人,所以想了想,说:“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不方便吧。这样,你先回去,我跟孟先生说,可以吗?有什么问题我自己担。”
说罢,李羡立即给孟恪发消息。
对话框里连着三条都是绿色,对方没回过。
不等史鹏做出反应,李羡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向间票口。
史鹏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眼底满是疑惑。这个孟太太真奇怪。
经过两个小时的高铁,大约中午十二点,李羡抵达荣阳县。
路上实习生已经发给她一些资料,加上她自己在路上搜集的,锁定了距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村镇街区。
李羡找了家小旅馆,将行李箱寄存在这里,背上几样简易的设备,就这样出发。
“罗海金?不知道,没听说过。”
“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别影响我做生意呀。”
“没听说过。”
“哎你这个小姑娘到底是来干嘛的?......记者啊,什么记者,现在就你们这些记者颠倒黑白,就知道外国的月亮圆,咱们老祖宗的骨气都被你们给丢完啦!”
李羡进了一家又一家店铺,走到这条街的尽头,遇到一个正在听收音机的大叔,对方不愿意回答问题,直接将她轰了出来。
大叔的女儿尴尬地拉住爸爸,叫李羡快走。李羡亦笑容尴尬,一脚踏进堆在门口电线杆脚下的积雪里,差点跌倒。
街对面几个穿紧身裤豆豆鞋、顶着一头黄毛的少年看着她,毫不留情地爆发狂笑,前仰后合。
李羡扶着冰凉的电线杆子,将运动鞋从雪堆里抽出来,裤腿沾了几片白,袜子被迅速融化的雪洇湿,她跺跺脚,看也不看那群少年,走向下一家。
中午李羡随便找了家馆子,等餐时拿出手机,跟同事保持联络。
这个是一桩悬置了很久的案件,当事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七年时间里,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肢解了四对夫妻,案件引起极大社会轰动,却由于时代技术限制,一直悬而未决。直到今早,官方声明已抓捕嫌疑人。
这桩案子发生时李羡还未出生,但早在长辈‘天黑千万不要出门’的规训里,了解了这件事。因为荣阳距离老家不远,她有意跟进这个案子,打听到罗海金这条线索,迅速采取行动。
下午实习生拿百度街景打电话,挨个电话联系另一条街的商铺。领导也在动用社会各界关系帮她找人。李羡深入几个村子,走访村委办公室,企图寻找到这一家人的蛛丝马迹。
忙活一下午,无果。
也不是完全没有结果,至少她找到了罗海金十多年前曾经居住的居民楼,邻居说那个女人有点神经质,劝她不要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新闻刚出来,我也是刚看见,谁能想到啊,那么老实的男人居然......海金以后肯定别想在咱们这住了,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来。”邻居撇嘴,掩不住难以置信的神色,匆匆关门 。
从居民楼出来,李羡抬头看着从树影里疏疏落下的月光,眼底流露迷茫疲惫。
今晚走不了了,她刚才在美团上定了火车站旁边的那家旅馆,八十一晚。
末班公交车还得一阵子过来,李羡无事可做,站在站牌前,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她鼻尖通红,揣着手瑟缩得像只小兔。
身后有吵闹声,不断打搅她的思绪,公交车终于到了,她上车找位置坐下,车身隔绝冷空气,被冻僵的人渐渐松懈下来,她才注意到吵闹声来自站牌不远处的几个青年人,似乎是白天遇见的那几个。
他们围成一圈,中间似乎有个人蹲在地上,作痛苦状。
李羡忽然感觉自己心脏被只大手拧住,无措地看着那里,她想要下车,可是怯懦使双腿灌铅。
犹豫片刻,公交车关上门,屁股摇摇晃晃地离开这一站。
她忍不住回望,肃杀的温度使玻璃起雾,除了昏昧的灯光,什么也看不清楚。
京市。
秘书周楚拿着材料走进顶楼办公室,向孟恪汇报:
“孟总,新城那块地的国土证和许可证证已经拿到了,接下来的股东会已经提前七天下发了通知,排进您的日程表。第一个文件是恒晟的一期建设规划,按照您的意见调整了其中十六到二十号楼的楼层建设日期。八月份跟汉港银行申请的贷款得到批复通过了,韩总表示很看重这个项目。第二个文件是青城颐银酒店施工进度签证单,请您过目。”
周楚将材料放下,孟恪点头,掀开文件翻阅。
“还有什么事。”他淡声。
“电子科技大有个实验室出了点事。”周楚说。
孟恪眉头微皱,抬眸看她,眼里不自觉流露的厌倦与掌控力让她下意识低头。
“不是技术方面的问题,是一位研究员的私事。这位研究员14年进入实验室,现在是技术骨干,但今早有一桩搁置了二十四年的连环杀人案被侦破,凶手是她父亲。这件事社会讨论度很高,新恒科技的总经理想请示您的意思。”
孟恪翻文件,纸张摩擦发出窸窣响声,他拾起钢笔,拔开盖,笔尖与纸张摩擦,留下劲挺字迹,“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周楚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这点主意都拿不定,白活这几十年了,她应声,原想转身离开,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又停下脚步,“孟总,曾小姐今晚留宿荣阳县。”
“嗯?”孟恪眼底闪过茫然。
周楚打开手机,点击消息记录,界面跳转旅馆信息,她双手递给孟恪。
孟恪接过,随意翻了下详情界面。
评论区接连两条都是一星差评,晒出的图片里房间床围油腻,被单有鞋印,毛巾挂着不明毛发。
“曾小姐似乎是为了采访这个连环杀人案的相关当事人。”
周楚试图从他习惯性的沉稳贵重里找出一丝不寻常。
孟恪只是将手机递还给她,“知道了,谢谢。”
周楚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6. 第 6 章
七点钟,窗外夜景繁华。
孟恪翻开手头最后一个的文件夹,将合同条目看完,推到一边,余光注意到放在一旁的手机。
微信列表里绝大多数人都被设置免打扰,消息列表很长,他划了几下,翻到现棠这个名字。
现棠:【早上好。临县案你看到了吗?我得去荣阳县一趟,找相关当事人进行采访】
现棠:【可能今晚或者明天回去】
现棠:【史鹏送我到高铁站了,我叫他回去了,你别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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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
旅馆房间只有一扇靠走廊的窗户,李羡是被自己的闹钟叫醒的。
醒来第一件事是看手机,同事手里有新的进展,通过这里几个比较大的工厂联系到了罗海金的亲戚,拿到了她现在的住址。
李羡立即起床,路边摊上买了份鸡蛋灌饼当早餐,坐上乡下一小时一班的公交车。
一块钱颠簸一小时,李羡从公交车上走下来,踏足这个完全陌生的村子。
路上问了四个村民,还差点被一个开电动三轮的妇女撞到,她才摸到罗海金家门口。
李羡拍了拍衣服,摆出标准化微笑,敲门。
无果。
她等了等,透过门缝瞧这家的小院,发现堂屋上着锁。
李羡不死心,去邻居家问罗海金的去向,得知她可能回娘家了,好消息是她娘家就在村子另一端。
村里许多天然的泥土路,雪后泥泞,道道车辙,李羡深一脚浅一脚,穿过村子,再次吃了个闭门羹。
罗海金的娘家人说她现在身体不好,不接受任何采访。
李羡自己举着一个小DV,几乎是被轰了出来。
“说了不讲不讲,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不要点脸。”轰她的人语气不善。
李羡被讲得无地自容,手指扣住DV机身,恨不得当场撂挑子,立马坐车回连城。
等脚步声渐远,门口只剩她一个,瑟瑟冬风刮过脸侧,渐渐镇定下来。
来都来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点的裤腿和泥污脏渍的运动鞋,决心再勉强一次,从包里拿出纸笔。
“大娘,我塞了一张纸进去,麻烦您看一看。”
她也可以选择直接在门外喊话,但乡下的房子院挤院,村东头有个风吹草动,西头立马知道。
院里没人答应,李羡就在外面等着,没多久,乌云积聚,又开始下雪,雪花一片片飘下来,她没带伞,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展开了,顶在脑袋上,就这么一直等到下午三点。
她跟主编说明了情况,主编叫她回去。
来时踌躇满志,离开时失魂落寞。
李羡手里握了根充当拐杖的树枝,顶着报纸站在村口等公交。
才进腊月不久,外出打工的人还没回来,下雪天,村里更显得寂静,只有偶尔几声狗吠。
“打你是他妈的给你脸了。”
“我来。”
“你他妈。”“啪”“你他妈。”“啪”“你他妈。”“啪”......
不远处的咒骂声与巴掌声格外清晰,李羡看向某处长满杂草的破房子。
犹豫片刻,还是收起报纸,走了过去。
她没有多大的胆子,绕远观察,发现是一群十来岁的小孩,大概五六个人,有男有女,都染了头发,穿着紧身裤,手里都捏着一支烟。
他们围着一个低头抱着手的穿橘色毛衣的小男孩,时不时用手指抵着他推他一个趔趄。
“还敢不敢了?”有人问。
橘色毛衣不说话。
大姐头不耐烦:“问你呢,说话。”
有人直接一个飞踹将橘色毛衣踹倒在地,这过程太迅速以至于李羡完全没来得及反应。
“哎!”她握紧树枝,紧张得心脏突突跳动,“你们干嘛呢?!”
一群小孩看见有大人来,明显慌了一下,发现就她一个,立马用不屑的神情上下打量她,大姐头说:“你谁啊大妈,少多管闲事。”
李羡很想走,立马丢掉这件事,可她已经走不了了。她挺直腰杆,尽量使自己不输掉气势,“你们打他干嘛?”
大姐头:“他得罪我们我们才打他啊,关你什么事。”
“你们还在上学吗?这是校园欺凌。”李羡试图走近了,将被围殴的橘色毛衣挡在自己身后。
劣质香烟气味呛鼻,她咳了两声,惹几个小孩哄笑。
李羡反倒吃了秤砣铁了心,转身问橘色毛衣,“你家在哪?”
橘色毛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的同伴,眸光忽然发狠,“操你妈你谁啊,谁要你多管闲事。”
李羡猝不及防被推出去,雪天路滑,她趔趄两下,还是没站住,扑倒时树枝正对着脸颊。
路边停下一辆宝马,“哎,那群小孩,你们干嘛呢?”
远远就看见这群精神小伙聚在一起,准没好事,彭润原本不打算管,想想最近运气不佳,到底还是叫司机停了车,准备日行一善。
一群小孩如鸟兽四散,司机说那还有个人,他想了想,好人做到底,叫司机过去扶一把。
司机将人扶回来,彭润看清后脸色大变。
“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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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荣阳回到连城。
李羡整个人像落败的小鸡仔,衣服裤子上都带着泥渍,头发湿了又干,乱糟糟堆在冲锋衣兜帽里。她怏怏地从彭润车上走下来。
“彭先生来了?哎呀太太,怎么弄成这样了?”陈平心疼地小跑过来,将李羡搀住,“快进家里暖暖。”
“我没事,陈姐。”李羡笑了笑,站直身子表示自己没事。
陈平将人领进家里,赶紧倒了热茶,又放了热水,叫她去洗澡。
李羡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吹头发时注意到镜子里她额头的伤口,指甲盖大小的擦伤,血迹已经结痂。
幸亏扑倒时躲了一下。
她套上一件厚毛衣,下楼找创口贴。
玄关处有响声,坐在沙发上的彭润说你回来了。李羡定在电梯口,无端像个犯了错心虚的孩子,怔怔看出去,孟恪换了鞋走进来,垂眸看她。
他长相周正深邃,臂间挽的深色大衣被楼叔挂起来,身上剩衬衫马甲和西裤,挺拔成熟的身材站在那,不动声色。
李羡选择不去看他,“你回来了啊。”
楼叔拎着行李箱进门,孟恪冷冷地收回目光,“嗯。出差顺利么。”
这话似乎只是客气,不期待回答。李羡一时没开口。
她低头,显得柔驯,然而手臂紧绷着,仿佛某种软弱执拗的叛逆。
彭润出来活跃气氛,“不是说七点的飞机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孟恪说有事改签了,“吃过饭了?”
“晚饭嘛,没呢。”彭润回答。
“留下来一起。”孟恪说。
彭润看看他,又看看低着头、小步贴墙走的李羡,“哦。”
李莉说饭菜马上就好,李羡原想上楼,没了理由,硬着头皮跟两个男人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
孟恪和彭润都西装笔挺,慵懒跷着二郎腿。
李羡睡袍外面裹毛衣,衣服最不正式,身体却无论如何都放松不下来。陈平正给她上药,冰凉的碘酒让她攥紧扶手。
孟恪将视线从她紧绷的手指骨节上移开,淡声问:“医生来过了?”
“没有,先生。”陈平说。
李羡:“擦破一点皮,不用叫医生。”
孟恪闻声撩起眼皮看她。
李羡面色沉静,“我在荣阳有个采访,昨天出发前给你发了微信。”
孟恪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受访人住在村里,所以我坐公交车过去了,回来时遇到一个小孩被欺负,就去拉架,然后被那......那小孩推了一下,手里树枝不小心划到脸了。”李羡说,“就这样。”
“我作证确实是这样。”彭润说,“也是巧了,我去给我家老太太扫墓,回来路上想做个好人好事,谁知道这么巧遇到嫂子。”
李羡坐在单独的小沙发上,陈平将创口贴贴她脑门上,轻声说好了,她笑着说谢谢。
“谢了。”孟恪也说。
这话是说给彭润的,彭润摆摆手,“瞧把您客气的。咱俩谁跟谁。”
晚餐时因为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几乎没有几句对话,餐后孟恪跟彭润聊天,李羡溜回楼上的小书房写稿子。
听说最近流感,家里除了循环系统,另外还开了窗户,她肩头的长发被风撩起,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只好跑去关窗。
正巧陈平上来,手里捧着一杯热姜茶,放到桌上,快步走过来替她关好窗户,“太太喝点姜茶吧,先生叫煮的,暖暖身子。”
李羡说谢谢。
楼下,彭润大马金刀坐沙发上,朝楼上方向看了好一阵,“嫂子一个人去那种地方采访啊。大雪天的还想着掺和那群小混混的事。”
孟恪提杯分茶,水声涓涓。
“怎么回家又是另一幅脾气呢。”彭润瞄他。
孟恪瞥他一眼。
“还挺有意思的哈。”彭润低头,手指并拢扣桌点三下。
“你今天也挺有意思。”
彭润晓得自己冒犯,讪笑两声,“我随便说说。”
夜渐深,深冬下山的夜路不好走,晚九点,彭润从孟家离开。
孟恪回卧室洗澡,放衣服时注意到脏衣篓里的衣裤,特意将反面露在外,叠几次包住泥污,确保不会粘脏别的地方,不过还是露出星点端倪。
他眉头微蹙,将脱下来的衣服搭在一旁,没丢进去。
洗过澡出来,孟恪看了眼卧室,不见人影。
李羡在小书房,她刚接到罗海金家人的电话,对方说罗海金的精神状况还不能接受采访,但是可以给她大女儿的联系方式。
她挂掉电话,这两天的沮丧落寞一洗而净,刚才惊讶时捂住嘴巴的手忘记放下来,眉眼掩不住喜悦,见孟恪进来,将笑容敛了敛。
孟恪走到书桌旁,气定神闲打量她的书桌,问怎么不回卧室。
李羡说:“我这还有点工作,收个尾。”
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停留在文档界面,光标闪动。李羡握住鼠标,点了叉。
“果然不怕丢。”孟恪淡声。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李羡发懵,直到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空荡荡的手指,她明白过来,解释:“工作的时候还是不太方便,所以干脆收起来不戴了。”
孟恪嗯了一声,眸色视线落在她额角,“疼么?”
李羡摇头,终于想起把手放下,被自己逗笑了,忍不住勾起唇角,立马收敛,“结痂了,没什么感觉。”
她看了眼时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又说:“做记者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不用担心。今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最后这句话是真心的,诚恳的。
“算不上麻烦。”孟恪抬手从她的笔筒里拎出支笔,掌心里调个头,插回去。
李羡阖上电脑,又听他说:“你受伤的话,我当然会担心。”
这话语气温柔,她有点愣神,不知作何反应,只好撑手起身。
孟恪将最后一支笔放回笔筒,正反不一的签字笔全被统一笔尖朝上放置。
“不过这种事没有第二次。”
语气淡然,带着警告意味。
李羡起身动作顿住,抬起头看他。
7. 第 7 章
孟恪眸色极懒极倦,瞳孔倒映她单薄的身影。她忽将指甲掐进掌心,轻声问:“我很丢脸吗?”
孟恪没说话。
“我知道了。”她看着他这张绝不屈尊纡贵的脸,“你在警告我。”
孟恪却极温和地笑了,“看你自己怎么理解。”
这世界有些人生来握着权柄佩剑,骨子里浸透居高临下的精英意识,并非他有意傲慢,只是他的世界一向如此。
临出门,原本是李羡在后,孟恪停下来,侧过身,让她先行,随后踱步跟在后。
揿灭灯光,一室无言。
这天连城没有下雪,却陷入苦寒。
第二天早晨自然醒,李羡翻了个身,拿手机看时间,已经过了前两天陈平叫她的时间。
出门时正好遇到匆匆忙忙的陈平,她哑着嗓子,“太太醒啦,我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叫我现棠吧,羡羡也行,更亲切,他们都这么叫。”李羡微笑,“你感冒了?”
陈平笑说:“可能昨晚受了风,今早起来就这样了,可能有点感冒,不碍事。太......羡羡去吃早餐吧,已经准备好了。”
李羡去餐厅吃饭,听到陈平咳嗽几声,正好桌上果盘里摆了两个橘子,她扒开皮,将橘子瓣吃掉,捧着橘子皮进了厨房。
她找了个小锅接一点水,又切了点姜片。
“这是做什么呢?”陈平问。
李羡说:“煮点生姜水。”
“橘子皮也放里面?”
“嗯,驱寒的。”
“行,我记下了,你去忙吧羡羡,我来煮。”陈平说。
李羡从厨房走出来,继续自己的早餐,她拿手机,点开自己的好友通知,昨天的申请还没有被通过。
陈平将煮好的橘子皮热姜茶端过来,“趁热喝吧。”
李羡看了眼厨房,“你喝吧陈姐,我等下拿杯子装一点带走。”
陈平一怔。
李羡笑了笑,将杯子推过去,从包里拿出保温杯,走去厨房。
上午十点,李羡按地图导航将车开到电子科技大学门口,跟保安说明了来意,将车开进校园。
她原想从花坛前向右拐,余光瞥见封路,只好向左绕道。
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在校园里,李羡找了个路边将车停下,背着简易设备,拿手机点开昨晚找到的学校地图。
她绕了几圈,终于找到实验楼。
电子科技大建在旧城区市中心,许多建筑都有超过半个世纪的历史,只有这栋楼,建在学校背后小山的制高点,赩炽色外墙,罗马柱分外气派。
这栋楼刷脸才能进入,李羡跟侧门的保安说明了来意,对方要她出示来访预约,她拿不出,只好在外面等。
等里面的人出来,也许有人认识罗海金的女儿吴芃。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保安时不时斜觑她,她背着包,抄兜走下台阶。
今天上午有雾,半山腰雾气氤氲,冬柏枝头挂着晶莹水滴,一切都雾蒙蒙的。
山顶是两座白色尖顶建筑,学校的天文台,她在地图上见过。
不知道等了多久,李羡中途拦下了一两个人,都说自己不认识吴芃,她不好多耽误人家,跺跺脚继续等。
太阳升起来,树梢积雪融化,滴答洇湿柏油路,汽车驶过,车轮碾压地面发出细微响动。
接连四辆车,前后两辆帕萨特,中间一辆宾利,一辆奔驰,挂着黑底白字牌照。
李羡翻了翻工作群,果然,今天学校有外宾访校,据说还有投资项目,同事郑素素过来跟踪报道。
室外实在太冷,冷刀子似的风刮走体温,她将冰凉的手塞进外套兜里,那几辆车已经绕了一圈,停在实验楼大门前。
手机有通知音,李羡收回视线,吴芃通过了好友申请,说自己在学校,她趁热打铁说自己就在门外,问她能不能抽出点时间接受采访。
吴芃没有回复,李羡等了等,问她可以吗。
吴芃:【你非要做这个采访吗】
李羡给她问住了。
吴芃:【有什么意义吗】
李羡斟酌片刻,回复:【这也许是你唯一可以选择的发声方式】
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中,然后变成名字。
两分钟后,吴芃说领导同意我就接受采访。
门口出来个中年男人,李羡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对方恰好是吴芃实验室的主任,但听到李羡的来意后,犹豫片刻,说自己还需要取得上面领导的同意。
李羡留了他一个联系方式,准备回到台阶下继续等待。
电话铃声响起,一楼的保安接起电话,连连点头,忽然看向李羡,她有些莫名其妙,匆匆躲开视线,就听身后保安喊:“记者,记者,进来等吧。”
李羡有点懵,“不用,我在外面等一下......”
“进来吧,外面多冷。”保安走出来,满脸笑容,对她做出请的手势。
李羡莫名其妙,被安置在沙发上,见保安要给自己接热水,她赶紧上前自己动手。
捧着热水,被冻僵的四肢逐渐活过来,李羡检查自己的采访稿,直到吴芃本人出现,带她进了一间小会客厅。
实验楼正门,保镖低调开路,一队人马先后进入大楼,队伍最前头走的是外宾和新恒集团的总裁,随后是市领导和校领导,郑素素作为记者,和其他媒体同行一起混在队尾。
都是为了自家的新闻版面,难免要抢前排,郑素素往前挤,不小心被人踩到脚,忍不住皱眉,就听人家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这香水真好闻。”
郑素素脸色霎时开朗,低声说:“新买的洗发水。”
不再去纠结踩脚事件,她的视线忍不住追着人群中最沉稳贵重的男人走。
今天的行程,实验楼是最后一站,几位记者被遣散。
郑素素留了个心眼,提前去洗手间。出门时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真就碰见那位。他来得低调,身边只带了个男秘书,正在跟院长聊天。
男人穿了身讲究的定制灰色西装,抄着兜,像个老派绅士。郑素素忍不住顿下脚步,呆呆看过去,他朝这边走,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不作停留,恰好走到某个会议室门口,停下来跟院长聊了两句,才离开。
脚步声渐渐消失,郑素素回过神,朝前走两步,不经意往那会议室一瞥,惊讶。
走廊空荡安静,对话声低低地传出来。
“你和爸爸感情怎么样?”
李羡面对面跟受访人坐着,她身前放着录音笔,微歪脑袋,一副倾听的模样。
采访结束,李羡跟吴芃握手,问自己可不可以在这里逗留片刻,整理稿子,她说可以。
郑素素推门进来。
“你还没走呀。”李羡惊喜,她刚才不经意间看见郑素素,以为她会直接离开。
“没,这不是想等你一起嘛。”郑素素一进门就打开话匣子,“你不知道我今天遇到什么人,天呐,原来不是所有集团总裁都大腹便便聪明绝顶,原来还有成功人士长得帅,气质绅士又贵重......我突然感觉生活有劲了。”
郑素素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李羡检查录音笔里的素材,确认没问题,脑子才开始处理她的话,心里还真浮现出个人物。
“今天这是谁啊,不是外宾吗?”李羡问。
“除了外宾还有好多领导,还有新恒集团的总裁,就是特别帅那个,又捐了几个设备,大几百万呢,我给你看照片。”郑素素兴冲冲倒腾相机。
看着照片上熟悉的男人,李羡哑然失笑。
郑素素看她一言不发,觉得没劲,转头又想起另一件事。
李羡正低头检查录音笔,额前刘海忽然被撩起。
郑素素:“啊,果然受伤了。”
李羡下意识回答:“已经没事了。”
郑素素说:“你不知道,今早总部的老板亲自打电话过来‘问候’,主任被社长骂得脸色铁青,说没做好员工的出差保证。”
李羡摸了摸头顶的创口贴,她怀疑这件事是否真的与自己有关。
郑素素笑嘻嘻看着她,眼里带着探究:“李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李羡否认,“只是凑巧吧。”
“是吗。那真是奇了怪了,受点小伤至于吗。”
-
下午李羡没回报社,但是接到两个领导的慰问电话,问她身体如何,有无不舒服。她受宠若惊。
下班回到家,孟恪通过楼叔告诉她今晚有应酬,她自己吃了晚餐,回到上整理上午的采访记录,给主编发过去。
运气好的话,可以占一个重要版面。
晚上十一点,她窝在三楼楼梯旁的小沙发上刷手机,听到楼梯有动静,扯了扯身上的毯子。
脚步声顿住。
“怎么睡在这儿?”孟恪问。
“我没睡。”李羡坐正,将手机放下,脚尖探到拖鞋,趿上,“你才回来吗?”
孟恪踏上最后两级台阶,“嗯。对方明天回国,多聊了会儿。”
李羡忽然有些局促,想着要不要帮他放点热水,或者找件衣服,纠结片刻,觉得没必要。
她平静焦灼地掩饰着自己初为女主人的天真笨拙。
“回去了。”孟恪从她身侧经过,淡声说。
李羡起身,跟在他身后,朝卧室方向走去。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却不见他的醺意。
“你今天去了电子科技大吗?”楼上安静,她的声音像轻轻推开一扇陈旧的木门,含蓄韵致。
“嗯。瞧见你了。”孟恪一点没含糊。
“是你叫他们放我进楼里等的?”
“今天一起访校那个外国人叫威尔,婚礼上见过你,今天认出来了。”孟恪进了衣帽间,摘掉腕表。
所以不是他的意思。
“哦。”李羡靠在衣帽间门口,谢谢两个字噎在喉咙里。
孟恪:“因为这事才等我啊。”
她没吭声。
孟恪解开领带,松了几颗扣子,拿起中岛台上熨烫好的睡衣,从衣帽间出来,经过李羡身侧,她问:“那你找我公司的领导了吗?因为昨天的事。”
“嗯?”
“同事说他们挨骂了。”
“应该的。”
“你以后不要干涉我的工作了。”
孟恪顿住脚步,回头。
李羡站在落地灯旁边,拨弄灯罩,灯光将她笼住,墙上的投影张牙舞爪。
“没有别的意思。我很珍惜这份工作,公开身份可能会带来麻烦。”
孟恪拎着衣服,背着浴室的灯光,剪影挺拔沉稳,“我应该怎么跟别人介绍孟太太?”
她想了想,试探性问:“就说我是全职太太?”
孟恪:“你打算好三天两头出面社交,打点人情了?”
“......我的意思是,都市小报记者对你来说可能拿不上台面。”
“我拿什么上不了台面。”
灯罩走线细致,李羡修剪得短而圆润的指甲擦上去,暗纹里金线熠熠折光。
“觉得自己走捷径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羡手指震颤一下,蜷缩。
孟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在她身侧,“原则上来说,研究员的私事,不应该在实验室接受采访。助理问我这件事,我看见来访记者登记的名字才答应。”
李羡想起保安忽然变得热络的态度。
孟恪垂眸,看着她耳边散落乌发里若隐若现的耳廓,她低垂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说你自己本来可以办到么。”
“不。”她摇头。
跟他相处,她做不到别的,常常惟有一腔无用的坦诚。
“你办得到。”孟恪话锋陡转,“只要你想。”
李羡茫然。
孟恪:“昨天那样说,让你不高兴了么。”
李羡:“嗯......?”
“我没有坏你心情的意思。”
“嗯。”她低头,声音略闷,显得真诚——不信。
“是你给职业身份,不是职业给你身份。”孟恪耐着性子解释,“所以没有任何职业,比你的健康和安全更重要,懂了么。”
他语气温和浅淡,等了等她的反应。
李羡一个人怔在原地。
孟恪转身去了浴室,留下空空荡荡的卧室。
孟恪是把她当孟太太看的,也经常流露她理应配得上这个位置的意思。他对待她,耐心克制,或许也称得上体贴。
但她心里还是冒笋尖似的钻出一个想法:如果不是遇到曾家,她这辈子都不敢去招惹这样的男人。
8. 第 8 章
月亮像枚大钱币,亏了一个月牙儿,高高悬在玄青色穹顶,几朵云飘过,月亮若隐若现。
窗边有些冷,李羡站了会儿,撩开窗帘,钻回卧室。
她躺在温软可亲的被窝里,盯着身旁小夜灯盈盈洒洒的暖光。
没多久,脚步声渐近,被子被拉扯开,真丝布料窸窣。
她翻了个身,孟恪坐下来,床垫微陷。他刚吹干的黑色头发柔顺,显得整个人都闲散下来。
李羡两手抓着被沿,没头没脑地说:“我不轻贱我自己。”
“嗯。”
“这条路你让我自己走吧。”
孟恪掀眼皮看着她,漆黑眼眸里面究竟是什么情绪,她看不清。
李羡忽有些拘谨,转身去关灯。眼前陷入漆黑,她平躺着,身边没有动静,她越想安静下来,越有翻身的冲动,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又觉得手臂很痒,抓了几下。
身侧有响动,他翻了个身睡下了。
她屏息,不敢再动。不知道多久,困意袭来。
-
眨眼就到了年底。
年底活动多,报社忙碌,李羡除了工作,还抽空回了一趟李家,探望父母,匆匆去匆匆回,连轴转了好一阵,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
别墅地下室有酒窖,还有个储藏杂物的仓储间,楼叔在这里打点人情往来,李羡在一边坐着学习。
说是学习,楼叔似乎并没有交给她打理东西的意思,他清点这段时间收到的礼物、准备老爷子的寿礼、各家的回礼和赠礼,样样亲力亲为。
李羡盯着桌子上牛皮封面的笔记本。
楼叔注意到她的目光,微笑着问:“太太想看吗?”
李羡羞赧地抿了下唇,“我能看看吗?”
“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太太。”楼叔温和敦厚。
李羡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大簇棉花糖被风吹到云端,轻飘飘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很多东西都没见过。她假模假式翻过去,“这么多呀。”
楼叔说家里交好的家族比较多,都几十年了,来来往往,今年因为先生太太新婚,比以前还要多一些。
李羡假装自己看懂了,余光瞥见一双冒光的眼睛,将她吓了一大跳。
“Phantom。”楼叔蹲下身,试图将Phantom唤过来。
“它不咬人,太太。”
“很有脾气的样子。”李羡笑了笑。Phantom对楼叔看也不看,一跃而起跳到李羡身旁的柜台上,也不靠近,原地卧下,舔毛,脖子上的金属铭牌若隐若现。
前两天逛花鸟鱼市场,李羡薅了几包种子的羊毛,里面有鲜花也有蔬菜,总之现在可以种。
正好别墅花园里有空地,她问了问,楼叔说那块地随她打理,又问她需不要需要帮手。她拒绝,随后自己找了小锄头,带着种子,过来开垦。
李羡点开手机网易云,私人FM,在乐声响起时挥下第一铲,翻土、撒下第一粒种子。
她忙活半天,额头出了层薄汗,两条腿蹲麻,只能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不经意回头,发现有人在亭里喝茶。
冬季山上荒芜,花园周围种了两排长青树,修剪得严谨整齐,石砖路两边是秾丽的洛德夫海棠。
花园一角有座汉白玉砌的罗马柱凉亭,铜骨琉璃顶。
孟恪坐在亭子底下,手里握着壶柄,将第一泡茶水倒进公道杯,然后倒掉,往茶壶里添第二遍水。
他看过来,朝她招手,似乎叫她过去。
李羡忽然意识到自己有段时间没见他在家吃饭了。
这几天她很忙,日夜颠倒,他没有报告行踪的习惯,虽然同住一室,两人几乎不会打照面。
不知道他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视线微茫,李羡抬头,发现下雪了,她蜷了蜷沾满泥泞的手指,问路过的楼叔,“孟先生留下来吃晚餐吗?”
楼叔礼貌回答:“孟先生稍后就走,晚餐请太太自便。”
李羡眉头微皱,又往那里看了一眼,恰好孟恪看过来,雪粒茫茫飘下来,视线变得不清晰。
刚才翻楼叔的本子,她发现有相当一部分礼物是送给女人的,比如丝巾、香水和宝石,还有些吃的,比如鱼胶和鱼子酱。
她问:“楼叔,这些都是给谁的?”
楼叔说:“给太太你的。”
李羡有点意外,又不十分意外,红楼梦里王熙凤好像也会收很多礼物,她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里了。可她不是王熙凤,没有管理贾府的手腕和权力。
看出她的疑惑,楼叔解释,“大部分人都知道你跟孟先生新婚,讨好你就能讨好他。”
楼叔四五十岁的模样,戴着圆框眼睛,身位长者,却很自然地说出了孟先生这三个字。
孟恪这人身上有种从不讨好别人的气质,却又很招别人的讨好,甚至可以让别人爱屋及乌。
至于李羡自己,此前沈夏有天不经意说你知道吗羡羡,你有点讨好型人格。她大惊失色,想想确实是这样。她改不了这习惯,只能尽量让自己舒服。
胡思乱想结束,李羡朝他点了点头,回身一屁股坐下,挥起小铲子。
她不打算过来,孟恪表情淡淡的,并不在意。
“现棠打算种点东西。”楼白解释。
孟恪颔首,放下公道杯,将手腕搭扶手上,视线遥遥落过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孟恪:“种什么?”
楼白:“有几种鲜花和水果,她把种子弄混了,所以不太清楚。”
“不清楚是什么也要种啊。”
“正好闲着。”
“这个年纪是闲不住。”
女人坐在空地的小土墩上,长发随意扎成马尾,身上是穿了好几年的鹅黄色针织衫和褪色牛仔裤,裤腿沾了点泥巴,与身后不远处那株黄雀梅一样,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小巧秀气。
司机等了半天不见藤椅上的人起身,他走近了,看着不再飘热气的杯子,“孟先生?”
孟恪放下茶杯,擦手起身,吩咐道:“下雪了,给她拿件外套。”
楼白应声。
李羡忙活半天,将种子全部种下去,袖口沾满泥巴,她甩了甩手,发觉手指冻僵,几乎没知觉了。
“快进屋暖暖。”陈平将一件羊绒毯子披她身上,扶着人往楼里走。
李羡弯腰捡种子包装袋和自己的小铲子,边走边跺脚,“好冷好冷。”
陈平给她煮了一壶橘子皮姜茶,暖暖地捧在手里,她笑吟吟,“谢谢陈姐。”
陈平笑说:“都是先生嘱咐的。”
陈平希望主人夫妇和睦,李羡知道这心思,笑了笑,只当羞赧。她小口喝着热腾腾的姜茶,抬头望出去,窗外雪花变得细密了,铺天盖地织成一张鹅绒毯。
-
清晨山上雾蒙蒙,前几天新下了一场大雪,到处银装素裹。
汽车车轮碾过柏油路上融雪洇湿的痕迹,树梢轻颤,积雪滑落。
车停下来,司机下车,将车门拉开,孟恪从躬身后座走下来,望了眼这间小洋楼。
进门时正巧遇见厨娘拎着菜篮子进厨房,看见他,“孟先生回来了。”
孟恪颔首。
早就等在一边的陈平迎上来,倒了杯热水,接过楼叔手里的外套,挂起来,问孟恪:“还不到七点,您要不要回楼上休息一下?”
拎着箱子回到楼上,陈平轻手轻脚打开客卧门,“羡羡还睡着呢。”
孟恪跟在后面,“羡羡?”
“就是太太,先生。”
“嗯。”
行李箱滚轮发出细微的轱辘声,孟恪走进卧室,看了眼床上软被中间凸出的轮廓,“先放进去,找时间收拾。”
陈平应了,脚步轻了又轻,出门时悄无声息地带上门锁。
卧室窗边多了张美人榻,上面放着抱枕,孟恪没上床,将抱枕捞起来,丢一边,坐了上去。
木质椅腿跟地板摩擦,吱呀响。
床上的人不耐烦地呓语,翻了个身。
孟恪躺下,跷着二郎腿半睐,半晌,扭头看过去。
窗帘折了一个角,初升的日光映进来,女人捂在耳朵上的两只手滑落眼前,权当眼罩。
前几次同床共枕,她每天早上也是这幅酣睡模样。
他早起换衣服、洗漱,她听见动静,翻个身,继续睡觉,等他出来,她已经用枕头罩住自己的脑袋,到点后,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孟恪单脚踩在地毯上,摇椅摆动,吱吱呀呀,走线精良的裤脚跟着晃动。
床上的人再次翻身,抽枕头盖住脑袋。
他垂眸,勾在脚背上的拖鞋啪地掉落,砸得地毯一声闷响。
这几天孟恪出差,李羡难得睡懒觉没人管。她在做梦,梦里困倦异常,却被拉去上课,她说不去,同学的脸闪现床边,拍她栏杆,她困得生气,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啪地拍响枕头。
手掌震得生疼。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山顶别墅的卧室里。
冷脸峻眉地翻个身,往身旁看一眼,继续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李羡从睡梦中惊醒。
刚才美人榻上那是谁?
孟恪?
9. 第 9 章
“过年啦,年轻人打扮喜庆一点好看。”陈平将前几天品牌送过来的几套衣服推出来,供李羡选择。
李羡对时尚不敏感,叫陈平给自己挑了一套换上,搭几样首饰,撒点香水。
镜子里的女人不知道哪里发生了变化,整体忽然变得洋气精致。
看来她偶尔也可以装装富家千金。
“真好看。”陈平说,“咱们下去吧,孟先生在下面等着呢。”
李羡整个人蔫下来。
今早孟恪忽然回来,将她吵醒,她有起床气,冷着脸,表情不善,还说了句不要烦人。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句话可以带过,她磨磨蹭蹭,整个早上刻意回避他。
下了楼,孟恪正在吃早餐,她脚步顿了顿,朝餐桌走去,拉开椅子坐下。
这里的早餐很讲究,低碳水高蛋白,今早是培根、煎蛋、香肠和土豆泥,李羡吃几口瞄一眼对面的孟恪。
“先生,山顶问什么时候出发。”楼白走过来说。
孟恪说:“剧院那边十点开演。”
“我去安排车。”
“嗯。”
李羡逮住机会插话,“吃完早餐就出发吗?”
孟恪:“嗯。有别的事?”
“没有。”
李羡低头夹蘑菇丁,听见孟恪问:“不生气了?”
她抬头看他。
孟恪没看她,手里拿了份杂志,他淡笑着,“今早不是还挺有骨气。”
孟恪这人第一眼看来谦和又风度翩翩,实际上更傲慢冷淡些,大多数时候喜怒难辨。不过不知怎地,李羡觉得这句话像是他表达不爽的方式。
她脸色变了又变,低头,嘟囔了句什么,孟恪没听清,她又重复一遍:“我本来就不记仇。”
孟恪筷子夹着培根,顿住,他勾起唇角。
我本来就不记仇。这话答得很巧,她知道他今早是故意的。
孟恪一笑,身上那种冷冷疏离感四散,变得温和。李羡抿着嘴巴,不动声色,心里对自己的机灵很满意。
她绷紧一早上的后背松懈下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羡羡,吃好了吗?”陈平走过来。
李羡放下筷子,“哎。好了。”
“你刚才叫我找的项链找到了。”
“我看看。”她起身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孟恪瞧见她阳光明媚的小脸,也许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很快收敛。
她脾气软弱,喜欢避免冲突,又不甘心太受委屈,不上不下,偶尔露出点机灵,显得整个人生动起来,又因为谨慎,立马试图掩饰。
孟恪放下筷子,靠向椅背。
李羡走得有点急,刚换的淡粉色套装裙勾勒两条丰腴韵致的腿,限制步幅,她终于想起步态不大雅观,慢下来。
吃过早饭,李羡跟孟恪一起出门,先去山顶露了个面,然后跟孟家一行人驱车去剧院。
早餐时说是十点开演,老太太出门时耽误了会儿,到剧院时已经十点一刻了,李羡本来担心不能进场,看见入口处有专人迎接等待,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场戏甚至推迟了半小时才开演。
刚进包厢,就有人扑上来,“弟妹,好久不见。”
李羡定睛,大脑飞速转动,也没记起这是哪位,听她叫自己弟妹,于是叫她嫂子。
女人殷勤,“还记得我呢弟妹。”
李羡低头,手已经被她握住了。
包厢宽敞,又有几个女人凑过来,“现棠呀,记得我吗,我是表姐呀,这是你表侄,一直说想念舅妈呢。”
“现棠......”
“舅妈......”
李羡一人被包围,茫然无措地找别人,发现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只好硬着头皮搭话,“你、你好......”她一紧张就有些结巴,也不晓得这些人会不会把她当傻子。
“现棠啊,今天这出戏是什么来着?”
“是《锁麟囊》吧,伯母。”
“对,锁麟囊!就是锁麟囊。以前过年都看龙凤呈祥,说实话听了这么多年,一点都不新鲜。正好你来了,咱们一起听个新鲜的。”
“我没怎么听过京剧,伯母您别嫌我耳朵笨。”
“哎呦哎呦,怎么会呢。”
李羡几句话将这位伯母哄得开心,周围跟着一起笑。她被簇拥着坐下来,服务生分茶水,她接过杯子,恍然发现掌心湿漉。
她不动声色,扯过几张纸巾。
这次的氛围跟上次在星河雅逸画展上不一样,这里的人她格外关注也格外客气。
她不喜欢这种被过分关注的感觉,一边应付着,一边分神寻找孟恪的身影,看了好几遍,终于在角落看见他。
孟恪跟她一样捧了杯热茶,手臂搭在扶手上,跟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看过来,没有任何救场的意思,八风不动,作壁上观。
李羡别开脸再不看他。包厢装潢典雅富丽,水晶灯辉煌,她身侧精致壁画折光泛红,照在她温驯柔和的侧脸,仿佛多了几分愠怒。
孟恪抬手,饮茶,挪开视线。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开场白,包厢里的人也经历了次洗牌。孟家家大业大,旁支繁多,只能戏前过来给老爷子拜个早年,台上准备开场,这些人就得分散去隔壁或楼下散座。
李羡仍旧坐在原来的包厢,被安排在南侧沙发视野最好的位置,婆婆权龄坐在她身边。
台上男旦出来念白。
“这个是梅香,小姐的丫头。”权龄说。
李羡看着舞台,笑着点头。
台上这段念白有些长,权龄又说:“现棠,最近瘦了是不是,过年这段时间辛苦了,要不是我身体不好,爷爷过生日的事我还能帮帮你。”
“我没有瘦,最近还胖了一斤,妈妈。”李羡微笑,“家里的事有楼叔帮忙,不辛苦,您好好休息。”
“就知道你懂事又能干。”权龄得意地说,“那个华能的王夫人你认不认识?她儿媳妇平时根本不露面,不像你隔三差五上山去见我跟奶奶,曾家的女儿就是有教养。”
李羡眉眼弯着,没来得及回话,权龄已经看向舞台,捧着手,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孟智元正跟这边一个晚辈聊天。
李羡了然。
孟智元一回头,权龄立马将视线从舞台上挪开,皱着眉抱怨,“这个李小珂今天怎么回事,唱成这样子也好意思出来要饭。”
李羡没说话,只觉得身旁好似有一片玫瑰花丛,傲然挺立的鲜艳头颅下满是尖锐的利刺。
台上咿咿呀呀唱着。
李羡很少听戏,印象里李家的爷爷喜欢听戏,整天用老式收音机收听京剧豫剧,她小时候只觉得吵闹无聊。
这会儿台上的一举一动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现棠......现棠。”李羡被权龄叫回神,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坐在主座沙发上的孟恪和孟智元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来了,面上带笑,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见李羡一时茫然,孟智元招手,权龄赶紧推李羡起身。
顶层包厢建在剧场制高点中心位置,孟智元爷孙俩坐在更中心的主座,正对着舞台,视野开阔。
沙发宽敞,孟恪抬下颌示意李羡坐自己身旁,她理了理裙摆,轻轻坐下,他将手落在她肩头,带着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他身上有股艾叶烟丝的冷郁气味,她下意识抬头,孟恪眼睫立即垂下来,含情脉脉地,唇角勾起。
“这个演胡婆的。”孟智元戴着老花镜,眉头微皱,聚精会神看台上,“唱的不错,放在这些角儿里还是不扎实。”
孟恪说:“票友。听说您来看,本来不想演这一出,怕露怯。”
孟智元这才看过来,神情松弛,不像平时那样严厉,笑呵呵问李羡,“好听吧?”
李羡点头,孟智元又问:“觉得哪个唱得最好?”
“我不懂这个,爷爷。听这一段,觉得梅香最有意思。”李羡嗓音温雅。
孟智元哈哈笑,“这出戏就梅香最有趣儿。”
台上还是玩票的胡婆在念白。孟智元品茶,衰皱眼眶里眼神依旧锐利,不动声色打量身旁的年轻夫妇。
“现棠。”
“哎。”李羡应声,柔顺披肩发显得整个人乖巧。
“孟恪说你还在报社工作呢。”
“嗯,做记者工作,爷爷。”
“记者工作。”孟智元咂摸她的每个字似的重复。
李羡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卷起长裙的毛边流苏装饰,孟恪搭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偏头低语,“我在这,怕什么。”
流苏绷紧断开,一条粉线在李羡指尖捏着,她缩了缩脖子,去桌上拿茶杯,孟恪搭在她肩头的手臂也就滑落。
他笑着,闲散地跷起二郎腿。
“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好久没看报了。”孟智元叹息,“你在哪个报社?”
“川阳日报。”孟恪替她答了。
李羡嘴巴微张着看他,他也垂眸看过来,这点小动作落入孟智元眼中,叫两个人吃糕点。
孟恪没去拿,只有李羡拿了一块糕点,鬓边头发散落下来,她思考片刻,一手托着,想将糕点送到孟恪唇边,刚抬起手,被他扣住手腕。
台上薛湘灵娇俏婉转,孟恪看着她,没看李羡。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某处发烫,是无名指上的戒指导热。李羡另只手将头发撩回耳后,没再有动作。
孟恪将手掌从她手腕滑落,从糕点上掰下一块,送到嘴里。老爷子跟他聊戏,他有一搭没一搭应着。
李羡将剩下半块糕点送到自己嘴里,甜腻过头,难怪他刚才不拿,吃完用一杯茶送了送。
胡琴悠扬,鼓板干脆,台上人水袖蹁跹。
老爷子膝下两子一女,还有些旁支亲戚,包厢坐满了人。但大部分人跟权龄一样,只在孟智元看过来时装出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
整个红色长沙发上只有三个人,刚才老爷子叫晚辈过来,都推说不懂戏。
李羡想要坐直,后背绷得发酸,稍稍靠住沙发扶手。
身边的男人倚靠着沙发靠背,眉眼垂落,气质慵懒,像是沉浸在咿呀唱腔里,亦或是真的疲惫。
孟恪半睐,觉察身侧有道目光,偏头看过去,发现李羡唇边不自觉带了抹笑,三分揶揄,见他注意到自己,她清了清嗓子,看向舞台。
“怎么了?”孟恪只当不解。
“刚才为什么不叫我喂你?”李羡问。
孟恪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顿,看着舞台,低声说:“过头了。”
她羞涩内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喂他,太刻意。
李羡闻言沉默。
“那你刚才笑什么?”孟恪又问。
“没什么。”李羡说:“就是发现原来你也得演戏。”
孟恪偏头看她。
李羡正对着舞台,今天眉眼画得清晰干净,他才注意到她右眼眉梢有颗小痣。
“平衡了?”孟恪问。
她点了点头。
孟恪牵起她的手,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碰到,稍顿,双手交扣,“那就好好演。”
10. 第 10 章
演员在台上唱,李羡在台下演。
半场下来,她一句词都没听进去。
中场休息,演员暂时下台,观众席轻微骚动。
服务生将包厢门打开,周围的人纷纷起身。
孟恪亦起身,刚才两人交握的手早已分开,点到为止。他伸手扶她,李羡犹豫片刻,将手搭上去,“要去哪里?”
“休息室。”孟恪说。
中场休息只有十分钟而已,她没想到这样也会有专门的休息室。
包厢渐渐安静下来,她回头,问:“都要去吗?”
“可以不去。”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李羡于是将手从他掌心抽出,走到一旁单人沙发前坐下,闭眼休息。
一个小时而已,她整个人像跑了一场马拉松,蔫兮兮,阖上眼的下一刻就陷入沉睡似的。
舞台灯光暂时暗下来,观众席显得明亮,灯光昭昭,她单手托着腮,脸颊饱满的嫩肉从掌心溢出。眉毛天生浓密,眉形修得没有峰棱,依旧透着几分英气。
隔壁的谈话声通过敞开的窗台传过来,吵吵闹闹。
李羡迷蒙中听见有人有人叩门,说话,笃笃声不断,她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孟恪没走,坐在原来的位置,手里拿了个茶杯。她有点意外。
有人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保温壶,小心翼翼地走近,“后勤处烧水的机器坏了,孟总。”
李羡觉得这人声音很耳熟,而且年纪不小了,穿着打扮讲究,不像是这里的服务生。
他扭过头来,笑容里恭敬带着谄媚,“孟太太。”
李羡疑惑,微笑颔首,“你好。”
男人屈膝,蹲在桌边,将桌上壶盖打开,热水倒进去,“刚才我叫人去找水,想着这里可能也缺,就自作主张多要了一壶。”
孟恪坐在红色沙发上,肩背宽阔,背影兴致缺缺,没有搭话的意思。
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懊恼,笑了笑继续说:“我那马场,孟总还记得吗?前段时间来了匹鹿皮色阿哈尔捷金马,脾气特别烈......”
一句话不敢说太长,他观察沙发上的人的脸色。
顶层建在制高点,距离楼下的吵闹声很远,室内安静,隔壁包厢的谈话声传过来。
“都是顶层,怎么只有孟家有专属休息室。”
“谁叫人家姓孟呢。那个许建明是不是去找孟总了?现在献殷勤有什么用。人家说不用他就不用他了。”
“说起来许太是真大胆,也是真倒霉,叫谁不好,叫曾小姐给她倒水。”
“谁让她这么嚣张,早该有个人治治她了。”
李羡忽然明白这男人是谁了。
那天叫她倒水的许太太的丈夫。
那天许建明穿着体面西装,跟一众富商名流坐在一起谈笑风声,现在拎着茶壶蹲在桌边,整个人矮下一截,听着隔壁的议论,脸色没有分毫变化。
“你看曾小姐,哦不,孟太太,虽然说从小流落在外,但是这一回来,才俩月,就嫁进孟家,曾老爷子给她一大笔信托基金作新婚贺礼。”
“哎,这曾小姐你们见过没?我只在婚礼上远远看过一眼......”
孟氏衣角拖曳的尾风,足够外人讨论一盏茶。
许建明看了看包厢里这对夫妇的脸色,一个事不关己隔岸观火,一个靠在沙发扶手上若有所思么,他僵硬的唇角放松片刻,重新扬起谄笑,“那我就先走了,您们好好休息,继续欣赏表演。”
“孟太太。”他离开时跟李羡告别。
休息时间差不多结束,侍应生重新打开包厢门。
李羡站起身,整理裙子,犹豫片刻,还是走回主座沙发旁。
孟恪没看她,从手边捞了个抱枕垫在她腰后,她坐下,问下半场还有多久。
“跟上半场差不多。”孟恪将她胸口项链挂坠拨正。
孟恪骨相成熟,眼窝有些凹陷,近看瞳孔并不全然是黑色,只是常低调隐在暗处,灯光照映时,成了深棕,层叠渐变,深处颜色最浓。
他眼睛里仿佛有她,又没有她,细看发现只有项链上代表曾现棠的Z字母罢了。
圆圈镶钻的藤蔓吊坠熠熠折光,隔着衣服,指尖的仿佛温度烫进来。
孟智元坐下,跟另一侧的老太太聊天,李羡用手背轻推孟恪的指尖 。
她手背微凉,孟恪收了手,看向舞台。
整场戏结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因为开场稍晚,剧院为了补偿底下的观众,请大家凭票免费去隔壁五星级酒店餐厅吃午餐。
孟家人另有自己的团圆饭。
孟智元是长辈,一起身就有许多人凑上来。李羡等孟恪不紧不慢起身,才跟上。
路过后台,李羡正低头回手机消息,一抬头发现有人迎上来,“孟总。”
刚才演胡婆的演员。
他刚谢幕,脸上画着老旦的浓妆,首饰还没卸,脱掉戏服,里面是白色里衣,厚底朝靴。
孟恪含笑跟他寒暄。
“这位是......?”男人注意到孟恪身旁的李羡。
孟恪说:“我太太,曾现棠。”
“幸会幸会,曾小姐。我是张俊。”张俊热情地说。
李羡礼貌回答:“你好。”
张俊说:“今天嗓子没开好,献丑了。”
“唱得很好。”她微笑。
随便聊了几句,张俊说自己还得卸妆,下次空了好好把场子找回来。
孟恪提步向前走,李羡跟在后面,忍不住回头瞧后台的方向。
“怎么了?”孟恪问。
李羡压低声音:“我知道一个演员张俊,声音跟他有点像。”
孟恪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不是同一个人。”
“同一......”李羡眼睑收缩,满脸茫然,又回头看了一眼,眉头舒展,喃喃自语,“真的是他.....”
印象里张俊在李羡小时候拍过初代言情天后的古装剧,那部剧国民度很高,家家户户墙上都贴主演们的日历画报。这些年娱乐圈没有他的消息,据说淡圈搞投资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孟恪垂眸瞥过去,李羡已经恢复平时温和木讷模样。
电梯平稳运转,她心事重重,抬头看他,嘴巴欲张,不知道说点什么,又挪开视线。
叮。
到了一楼。
“二嫂~”刚出电梯,李羡被一阵香风扑倒,精致到头发丝儿的人搂住她。
孟恪眼风淡淡扫过来,孟子玮稍稍松手,“嗨,二哥,这么巧。”
李羡微笑,“子玮。”
孟子玮小脸重新明媚起来,长睫毛卷翘,挽着身边的小姐妹介绍,“这是我朋友,也是这里的演员。”
“这是我二嫂,曾现棠。”
李羡笑着跟她的小姐妹打了招呼。
剧院的停车场在后门,孟恪来了个电话,叫几人先行。
孟子玮牵着小女友自然地跟在李羡身旁。两人麻雀似的欢快活泼,李羡插不上话,只笑一笑,偶尔看看手机。
“......对啊,我以前都是不参加考试的,然后上个学期闲着也是闲着,去考一考吧,结果硬挂三科......你猜怎么着,我回家之后发现邮箱里有邮件,Registrar发的,Thanks for your hard work this school year......”
孟子玮和小女友爆发出高亢的笑声。
李羡以为自己听错了,将手机放进口袋,她看着身侧骄傲的小女孩,眼底流露些许诧异。
剧院的停车场在室外,走到门口,几人纷纷停下脚步。
外面又下雪了。
“脏死啦。”孟子玮皱眉,“这里没人打扫的吗?”
“就是啊,这叫人怎么走。”女伴说。
新雪落地化水,门口没来得及铺地毯,一串杂乱的脏脚印从门口蔓延到一侧玻璃墙。
几个环卫工人在中央空调底下或蹲或坐,看见几个年轻女孩过来,谈论地上的脏脚印,被莹黄色衣服映得分外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局促窘迫。
“他们会打扫干净的吧。”李羡说。
环卫工人中有个大爷很硬气,仰着头瞥三人一眼,语气不屑,“姑娘,我们自己踩的自己打扫。”
孟子玮跺脚,“保安呢,这些人根本不是来看表演的,怎么可以进来!”
几名剧场的工作人员过来,见孟子玮的穿衣打扮就知道这人不能怠慢,他们劝几名老人赶紧出去。
大爷起身,搀起同事:“要不是雪下大了,我们还不进来呢!”
孟子玮叉腰,“干嘛摆出这幅倒霉的样子。”
大爷说:“小姑娘,你一出生有钱,你幸福,还不允许我们倒霉啦?”
孟子玮十分生气,“有钱就幸福啦?!你真无知!”
老人们年纪大了些,起身比较费劲,独自坐在最远处的老人扶墙起身,膝盖一软,差点摔倒,被人抬手稳稳扶住。
“谢谢啊。”她感激道。
孟恪颔首,确认她站稳后朝人群中走去。
刚才站在玻璃墙后讲电话时就注意到这里的骚动,他沉声问:“谁来解释下怎么回事。”
动静闹得不小,剧场经理下来,点头哈腰。
孟恪跟他低语几声。
经理心领神会,拍了拍手。
“各位大爷大妈,谢谢你们瞧得起我们剧场。本剧场就是向人民开放的,地面弄脏不要紧,以后我们会在门口多增加一截地毯,再增几个长椅,以后有个刮风下雨下雪,大家都可以过来休息。”
“今天的事是我们照顾不周,这个点,大家饿了吧,我们请大家吃饭,就当赔不是了。”
这话十分谦卑,给足了态度。
大爷硬起腰杆,瞅了眼脸色铁青的孟子玮,又瞧瞧孟恪,“还得是老板格局大。”
他当然知道,身前刚来的这个气质不菲的男人,是事情急转直下的原因。
孟子玮从孟恪过来那一刻便噤声,委屈巴巴站在一旁,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此刻还要被奚落。
孟恪虚应一笑,“她以后也是老板。”
“不打扰了。”他礼貌颔首,扫了眼孟子玮等人,视线落在李羡脸上,停留片刻,他转身离开。
大爷挥拖把的手顿住,笑意僵在脸上,眼底复杂地看着他转身后的背影。
李羡亦出神,直至侍应生提醒,才赶紧提步跟上。
出了门,早有人准备好雨伞,在他们踏下楼梯前撑至头顶。
“二哥......”孟子玮噘嘴,皱起鼻子,“你干嘛请他们吃饭啊,明明就是他们先把地板踩脏的啊。”
孟恪原没搭理她,在她再三纠缠下,稍显不耐烦:“他们进去取暖妨碍你哪了?”
孟子玮一怔,“没有,但是......”想要反驳什么,终究只是咬唇作罢。
两辆车在廊下等着,司机下车和站在雪里的泊车员一起,将两侧车门拉开。孟子玮牵女伴上了后面的车。
司机走近了,接过孟恪身后侍应生手里的伞,“孟先生,老先生说您和太太直接去方园。”
李羡身旁也有人撑伞,雪花落在伞面上,噗声不断,她抬头,身旁男人神情掩在暗处,“那......”
“不去了。”孟恪说,“叫老爷子好好吃,过几天年夜饭上去陪他。”
司机又说了句什么,李羡没听,但松了口气,等孟恪看过来,她说:“我先不回去了。”
孟恪稍稍偏头,眉头上扬。
李羡解释:“报社下午还有个选题会。你先回去吧。”
她绕去后备箱,拿出袋子里准备好的羽绒服外套。
孟恪淡淡看着她跟侍应生说明自己不需要的打伞,“叫司机送你。”
“不用,那里就是地铁口。”李羡指了指剧院门口。
“我先走了。路上慢点开。”
她抱着外套,转身朝地铁站走去。
孟恪躬身上车。
剧场门口是个单行道,司机开车绕一圈。
“孟先生,陈姐刚才打电话说花店送来的玫瑰出了点错,可能得晚点到。问您需不需要换一家店。”
他看向内视镜,后排的男人看着窗外。
窗外大雪纷飞,穿着月白色长款羽绒服的女人心甘情愿汇入茫茫人海。
“不用。”孟恪说。
“去雅逸九号院。”
“好的。”司机应声。
黑色迈巴赫低调汇入车流。
第 11 章
连城的风雪来得急,铺天盖地下了半小时,整个世界俨然被薄雪覆盖。
咖啡店的玻璃墙起了一层水雾,水珠滑落。
滴答。
“这是什么......烤肠?”沈夏拍掉李羡肩头薄雪,对她拎着的塑料袋里的东西大为惊讶。
“减肥?不爱吃?”李羡推开门进了咖啡店,在地垫上跺脚踏掉短靴鞋底的泥水。
“当然爱吃。”沈夏不客气地抢走塑料袋,“这么大雪,还有人出摊?你在哪买到的。”
“报社门口啊。”
回到温暖的环境,李羡从冰封中活泛回来,坐下来点了杯热可可。
她脱外套,“衣服不错,没人问你哪来的?”
“问我要代购来着。”李羡说,“根本没人怀疑是正品。”
她上午打扮得隆重,找了个洗手间摘掉所有首饰,去到报社,没有一人怀疑她这身小香风套装是高定,只赞她眼光好,要么就是要代购微信。
“这不是瞧不起人嘛。”沈夏说。
“不用瞧得起我。”李羡说,“夏夏你帮我看看这个。”
“这个我看过啊,写的很好。”沈夏看着手机,“怎么了吗。”
屏幕上是李羡前段时间做的采访,因为这件连环杀人案讨论度很高,她对嫌疑人女儿的采访阅读量很快达到了八万以上。
服务生将热饮送上来,李羡拿小汤匙搅着自己的热可可,怏怏地看着沈夏。
沈夏安慰:“没见报是因为跟咱们报纸调性不一样吧,又不是你的问题,这种发杂志或者做栏目肯定合适。”
现在纸媒下行,各大报社都在探索出路,公众号是目前的网络主战场,李羡这篇采访有可能成为川阳今年阅读量最高的文章,她觉得已经很厉害了。
李羡摇头,“主编说我三脚猫的功夫。”
年底经常开会,今天主编给单独将李羡叫了出去,先是夸她有韧劲,嗅觉敏感,顿了顿,又说她路子有问题,做访谈时顾虑太多。
她不明白什么叫顾虑太多。
“你的问题都是哪里来的,从哪本书套来的?”主编问她。
李羡脸颊立时发烫,她滚动鼠标滚轮,一遍一遍翻阅稿子,脑子里回响主编温和严厉的话语。
主编曾经在港城丹凰传媒就职,业内享誉盛名,年纪大了,回到家乡,除了投资川阳,还在报社内坐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
李羡对他很尊重,也对他的批评格外敏感。
李羡扶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我觉得自己不够专业,不够高级,所以看了好多遍布兰奇和肖·托德的采访,模仿他们写问题......主编说我得改。”
拾人牙慧这件事显得很low,但很多事情远非教科书那样条理清晰、概念简洁。
沈夏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李羡努了努嘴巴,“可你已经是我们同期里最优秀的记者了。”
“你就宠我吧。”李羡自嘲,又笑了笑,“算了,至少我还能写。”
“就是,你还能写呢。”沈夏视线忽然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笑容变得暧昧,带着探究,“最近怎么样?”
李羡明知故问,“什么怎么样?”
“婚后生活啊。我超好奇阔太太的生活,专门搜了消息,孟总挺低调的嘛。不过以我新闻人的敏锐直觉来看,这人成熟多金,没错吧。”
孟家钟鸣鼎食,一向行事低调,有关孟恪的消息少之又少。公开资料只说他是家里次子,年幼时鲜少在家族对外公开活动中露面,少年时代出国留学,毕业几年后才回国,一开始只接手集团业务里化工板块,后来慢慢扩大到医疗、金融,几年前入主新恒物产,坐上孟氏话事人的位置。
无可挑剔的履历。
“嗯......”李羡捏着杯子,灌了两口拿铁,糖加多了,入口甜发苦,她笑了笑,在沈夏看来有点欠揍,“不真实。”
像踩在云端,不知道什么时候跌下去。
沈夏说:“什么不真实?到手的钞票不真实还是钻戒不真实?”
李羡下意识用指腹摩挲无名指,空空的,除了皮肤的触感什么都没有。
“都不真实。”她说,“小时候看灰姑娘的故事,很感动。后来我看人家说灰姑娘也是贵族,否则根本不能参加舞会。”
“有道理啊,身份就是门票嘛。”沈夏说。
“问题是我刚拿到这张门票,就被推进城堡了。你说这门票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瞎扯,亲子鉴定都做过了。”沈夏说,“只要城堡主人喜欢你、珍惜你就好了。”
李羡闻言忍不住发笑。
“你还是先说大中午把我叫过来什么事吧。”
沈夏别开脸,斜着眼睛,讪笑着看她。
李羡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将自己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沈夏果然带她出门,走街串巷,进了一家宠物店。沈夏将临时寄存在这里的鸟笼提起来,“这不是马上年假了嘛,我得回老家,阿福没人喂,好姐妹......”
连城下雪的冬日,天空灰扑扑像裂帛,旧城区低矮的红顶房屋雪雾中连绵。
李羡将笼脚雕花的竹制鸟笼举高些,看着里面蓝羽青肚的小家伙,恍惚间觉得自己误入童话世界。
-
李羡拎着鸟笼从咖啡店坐地铁到山脚最近的地铁站,想了想打车需要花钱,还是打电话叫史鹏下来接自己。
进家门时陈平闻声过来接她,看见她手里的鸟笼,很惊奇。
“朋友托我照顾几天。”李羡说,“她送了一袋鸟粮和玩具,我可能没空,得麻烦你了。”
“放心交给我吧。”陈平笑呵呵,“我就喜欢这些小东西,保证照顾得白白胖胖。”
“你饿不饿?家里有馄饨,我去煮点。”
“不用了,我吃过晚饭了。”
李羡脱掉羽绒服,换了拖鞋,小心地将兜里用卫生纸包的首饰取出来,拎起鸟笼往家里走。
“孟先生呢,不在家吗?”
“没回来呢。”陈平跟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本来以为羡羡你跟他一起出去了呢,午餐都准备好了,忽然说不回来了。”
“我单位还没开始放年假,今天下午有个会。”李羡说。
“哦,这样。孟先生之前肯定不知道,不然就不会让我们准备了。”
李羡原没细想这句话什么意思,走到客厅,看见角落摆了一大束玫瑰。
“孟先生叫准备的,应该是觉得这么久没见了,想好好吃顿饭。”
“怎么不拿进来?”李羡说罢,朝角落走去。
“这束质量不高,正准备丢呢,没来得及。”陈平跟上,“鸟笼给我吧,羡羡,我找个地方放下。”
李羡将鸟笼给她,盯着这上百朵厄尔瓜多红丝绒,有些出神,半晌,决定了似的蹲下身,“别丢了吧。”
陈平刚将鸟笼放下,闻言微愕,“什么?”
留这一大捧玫瑰干嘛,李羡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她性格三观都不允许她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花被丢掉。
暂且这么放着吧,赏心悦目也是作用。
李羡今天淋了雪,头发湿了又干,有点出油。
“羡羡,好几个品牌送来今年最后一批成衣,你抽空挑挑吧。”陈平说。
“哎,知道了。”李羡应着,回楼上洗澡。
收拾好一切,从浴室出来,卧室没有人进,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
刘红霞。
李羡将电话拨回去,“喂,妈妈。”
刘红霞普通话生硬,夹着乡音,语气极熟稔亲切,“羡羡,干嘛呢?”
李羡:“我刚回到家,洗了个澡。你呢,吃饭了吗?”
“早就吃过啦。晚上准备下去打点饭,正好医院旁边那个饺子店打折,买一斤送一斤,我买了两盒,有......三十几个吧,吃得可饱了。”
李羡:“好吃吗?”
“好吃啊,我叫他多给我打几种馅,什么猪肉玉米,猪肉荠菜,萝卜羊肉......好几样,都好吃,你爸也爱吃,就是打碎了......”刘红霞忍不住笑,“跟、跟喂猪似的。”
李羡忍俊不禁,“这么好吃的话,经常去买吧。”
刘红霞:“不打折可贵。”
李羡:“钱不够啦?”
“够够够,你自己留下吧,别给我打了。”刘红霞惶恐,“我卡里会有好几万,你别给我打了。”
“那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别舍不得。”
“好吧,我想吃什么买什么,你别担心。”
李羡嗯了一声,她站在窗边,摊开手,五指白白嫩嫩,骨节匀称,刘红霞的手关节肿大,据说是因为从小做体力活。
“你呢,羡羡,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还经常到处跑,熬夜?”刘红霞问。
“我挺好的,妈。”李羡说,“跑新闻虽然累,但是自由,不用坐班,我要是不不想去就可以翘班。”她欠揍兮兮。
“你这丫头。”
李羡只咬着唇傻笑。
刘红霞:“我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是叫你不要担心我跟你爸,医生说别的植物人都得用管子喂流食,你爸好歹能从嘴里喂......”
李羡吸了吸鼻子,“我爸福大命大。辛苦你了,妈。”
“我有什么辛苦的,摊上这事。”刘红霞说,“而且你帮了家里这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
“妈。”李羡提高音调喝止她,“不要说这样的话。”
“不说不说。”刘红霞改口,“你跟孟先生还好吧?”
“嗯,挺好的。他把我当曾家.....”李羡原想说把她当曾家的女儿对待,思考片刻,换了个词,“他很尊重我。”
“嗯嗯,那就好。”刘红霞应声,她似乎有医生查房,匆匆聊了两句,挂掉电话。
外面还在下雪,庭院灯光下大雪纷飞如碎絮。
李羡在窗边站了会儿,走到自己睡的这一侧的床头柜前,弯腰拉开抽屉,从一些琐碎的小东西底下抽出个文件袋。
里面有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结论:支持曾达如是曾现棠的生物学父亲。
她还记得这份报告出来时自己那份惶惑与行至绝境遇到光明的惊喜,于是将文件紧紧贴在胸前,揉进骨血化作护身符似的。
看了看身后无人,李羡将报告装回去,里面还有份厚厚的文件。
她翻开,是订婚前做的身体检查记录。
这个体检项目之全,一度让她以为自己是待交易的货物,且是十分名贵不得出错的那类。
门外有脚步声,李羡立即将文件装好,塞回抽屉底层,拿丝巾盖上。
吱呀。
孟恪进来,一眼看见她,“回来了。”
“嗯。你去公司了吗?”她随口一问。
“没。”孟恪答得简短,“去彭润那待了会儿。”
他进门时脱了外套大衣,不紧不慢走去衣帽间。
不知道是不是太慌乱,李羡浑身发烫,掌心汗津津,她起身,原想去小书房刷手机,忽想起阿福。
孟恪解开扣子脱掉西装马甲,镜子角落女人薄荷绿睡袍裙摆轻曳。
“孟恪......”她轻声,细听声音不大不自然。
“现在叫老公不是更合适么。”孟恪说。
不知怎的,李羡耳畔仿佛响起今天孟家媳妇们甜腻腻叫老公的声音。
嗓子仿佛被胶粘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不叫就不叫吧,她想。
想说阿福的事,但想起那两份报告,她稍稍挺直腰背,抬起下颌。
既然他要她做女主人,她有权力决定养只鸟。
沉默半晌了,一句话都没有,孟恪回头睇她一眼。
他一向绅士克制,但李羡猜测他现在也许有些不耐烦。
紧了紧手掌,她看向身旁挂满衣服的衣架,“过年要穿的衣服,你帮我挑挑吧。”
孟恪对镜松了松领带,看着角落里薄荷色浅淡身影,视线从她肩头自上而下扫落。
他颔首,“好啊。”
“换上看看。”
第 12 章
刘红霞李传雄夫妇是从村镇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用了三十三年,在这个家被意外摧毁前,定居城郊一隅。
李羡延续他们的生命轨迹,从小村庄到小城市,再到大城市。
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她一直是凡尘脚下泥。
现在李羡站在空旷开阔的衣帽间里,随便取下两套衣架挂着的当季新衣。
孟恪找了个换衣凳坐下,视线坦荡荡看过来。
“你要看我换衣服吗?”李羡问。
孟恪反问:“不可以吗?”
李羡犹豫片刻,还是将衣服放到身边凳子上。她背过身,对着镜子,两手垂落,扯住袖口手腕一落,丝质睡袍顺着肩头滑落。
她勾手臂,一边接一边地将睡袍脱掉,又弯腰拾起裙摆,两手交叉,将吊带睡裙掀上来。两条腿算不上笔直,胜在骨架小,肉感纤秾合度,腿心接着蜜桃形状,内裤露出一角,她动作忽地顿住。
孟恪瞧着裙摆底下那点布料上的米老鼠,眼底划过一丝波澜,而后又是一贯的懒倦。
李羡咬牙将裙摆掀过头顶,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衣服,飞快地穿上衣裙。
她照镜子,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额头微微晶亮,脸颊泛红,“今天家里温度好像比平时高一点。”
“刚才陈姐说空调出了点问题,在修。”孟恪看着她,“转过来看看。”
李羡抬手抚着头发,转过身,在他直白的目光下展示衣服。
孟恪真帮她参谋起衣服,视线由上至下看得仔细,“剪裁太啰嗦,素着压不住。搭两件首饰。”
李羡看向中岛台里的首饰柜,他又说:“换那套试试。”
李羡转过身,抚头发的手终于放下,手臂酸僵。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看着,她手脚无处安放。
背对他,她忽略他可能落过来的目光,脱衣穿衣,动作比刚才熟练得多。
这套依旧不尽如人意。
黑色高领薄毛衣,酒红色针织衫,系着腰带,显得腰细腿长,但下半身的碎花裙太跳脱累赘。
孟恪说慢慢试,有的是时间。
李羡将腰带解开,脱掉针织衫,双手交叠扯起毛衣的下摆,撩到胸脯,浑圆露出端倪,她无意间瞥见镜子里,自己出了一层薄汗的额头。
刚才擦过两次,还是一直在出汗。
“不换了,就这套吧。”她轻声细语。
孟恪正低头看手机,闻言微讶,眼皮上提,“就这套?”
李羡点头,将刚才随手放在凳子上的衣服挂回衣架。
孟恪看着她:“喜欢这套的设计,还是什么。”
“好像没什么理由......不好看吗?我不好看还是衣服不好看。”
孟恪眉头稍皱。
李羡:“我就是想穿这套。”
声音不大,斩钉截铁。
孟恪颔首,“随你。”
见没什么事了,他放下二郎腿,起身拿睡袍,准备去浴室。
“对了。”李羡回到镜前准备换衣服,想了想,还是开口。
孟恪应声停下脚步。
李羡说:“朋友有只蓝山雀,托我照顾几天,我拿回家了。”
这语气很微妙,她很少这样不带回环余地地讲话。
孟恪回头,唇角扬起,高挑的身形背着光,不晓得唇边笑容是有趣还是什么,“这是通知我?”
“告诉你一声。”李羡说,“我觉得我应该可以这么做,毕竟我是,孟太太。”
孟恪唇边弧度更大,他朝她走近了,她屏住呼吸,任他打量自己,“孟太太。”
他低声重复她的话,让她眼睫微颤。
她盯着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你的声音天生适合说这种话。”孟恪说。
孟恪垂下眼眸,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刺骨。
李羡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下颌绷得紧紧的,像只独自应对风暴的小天鹅。她能看得出他眼里的兴致、兴趣,或者说某种满意。
跟他在一起,她显得羽翼未丰,少不更事。
除了年轻一无所有。
但她年轻。
她还年轻。
鲜嫩不可方物。
孟恪忽地低笑一声,李羡条件反射似的向后跌一步,撞到什么,咚声闷响,紧接着玻璃枰砰破碎。
她窘迫,下意识想要补救,扶起倒下的落地灯,手腕被握住,孟恪将她拽住,“别碰。”
碎掉的灯泡散落满地,星星点点折射光线。
“叫陈姐过来收拾,换个新的。”
李羡镇定下来,看了看自己和他脚下,“嗯,你去洗澡吧,我来处理。”
孟恪松开她的手,拎着睡衣走去浴室。
李羡将几片大的玻璃碎片捡起来,从衣帽间找了个废纸袋,丢进去,又去找了扫把,将细小的残渣仔细扫了三遍,残渣全部倒进纸袋,叠了又叠,提手拆下来,捆紧。
落地灯还在地上躺着,灯罩走线细致,暗纹绣着淡紫色香豌豆,金线熠熠折光,可惜划破了。
照孟恪的作风,大概会叫人丢掉。李羡觉得可惜,轻轻叹气,扯掉电线将它提起来。
李羡将灯提到楼下,陈平正在跟师傅说空调的事,以为她受不了上面的温度,急忙安抚,“羡羡,师傅正在检修,马上就好。”
“没事。慢慢来。”李羡从楼梯上一级级走下来。
陈平才看见她手里的灯,走过来接手,“我来吧。灯坏了吗?”
“嗯,我不小心踢倒了,灯泡碎了。”
陈平要上去,“我去收拾。”
“我已经收拾好了。”
陈平惊讶,“啊......没关系,本来就是损耗品,用了几年了,也该换了,我再拿个新的上去。”
因为李羡要留,原本搁在角落里的玫瑰花被放到客厅桌子上来了,她看了看花,又低头看看灯罩。
“这个先别丢了吧,陈姐。”
“哎?”陈平疑惑。
“麻烦你帮我找把剪刀吧,可以修剪花枝的那种。”
“现在插花吗?好,等我去拿。”
陈平去找剪刀,李羡下了最后几级台阶,原地研究怎么将灯罩拆下来。
来修空调的师傅对她的行为好奇,忍不住多看几眼,最后没忍住帮她拆灯罩。
“谢谢师傅。”李羡笑容可掬。
师傅应声,转过身时瞄了眼楼上,他在这片别墅区待了好几年了,还是第一回见哪家的女主人这样笑,内敛的,两只眼睛弯成月牙,明眸皓齿,像个孩子。
孟恪从浴室出来,走近了,发现床上没人。
她那侧落地灯换了个新的,与原来的样式大差不差。
床头柜上多了一‘灯罩’玫瑰。
厄尔瓜多红丝绒鲜艳欲滴,素雅灯罩做花瓶,意外地合适。
孟恪绕过去,弯下腰,拿指尖拨开茂密的玫瑰花瓣,灯罩一侧被割开的口子被订书针缝合了,针脚歪歪扭扭。
他哑然失笑。
衣帽间有动静,孟恪走过去,风声呼啸,掀起衣角,他停下脚步,眉头微皱。
窗户被推开缝隙散热,厚重的真丝提花窗帘被苍怆冬风掀起,借着屋里的光,山上漫天雪花飞舞。
风继续吹,他直起微跛的膝盖,走过去将窗户关死,室内像被玻璃罩住,窗外凛冽再不相干。
李羡换回睡袍,从衣帽间走出来,见孟恪站在窗边,她随口问:“觉得冷吗。”
她刚觉得手干,擦了点护手霜,两手不断交叠着磨蹭,“我刚才觉得太热,就把窗户推开了,现在好像凉下来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孟恪似乎怔愣住了,片刻后回神,“没什么。空调修好了?”
“应该好了吧。刚才陈姐找了人过来修。”
李羡掀被进了被窝,靠床头坐下,孟恪倒站定了,倚在窗边,视线直勾勾落过来。
她低头看手机,片刻,发觉这视线并没有挪开,立即觉得不自在,如芒在背。
“怎么不睡觉。”她若无其事开口。
“刚才有句话没跟你说。”孟恪说。
“什么?”她抬眼,好奇地看过去。
“衣服不衬人,不是你不好看。”
她垂睫,小声应了。
孟恪这才走近了,不过拐了个弯绕到她这一侧,“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么。”
他身形高,几乎头顶的光全部遮住,将她笼罩在阴翳底下。
“化了全妆,打理好发型,穿上高定套装的时候。”李羡仰头看着他。
他低声一笑,“我以前也这么觉得。”
李羡被他按下去,陷入松软的床被。
“现在呢。”她问。
孟恪单手撑住床沿,俯身给她答案。
-
“哎,好,麻烦你了。”
师傅将室内的中控空调调整好,陈平道谢,将人送出去。
她去库房找了个没用过几次的落地灯,送上楼,在更换新的之前供临时使用。
主卧门关着,陈平看了眼时间。
笃笃笃。
她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
又敲几下,依旧无人回应。
陈平正疑惑是否两人都去了书房,转身时听见房间传来几声细微的动静,她停下脚步,忽然面红耳赤,默默拎灯下楼。
-
次日清早。
李羡迷迷糊糊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消息,发现是加班通知。
记者工资跟绩效挂钩,李羡此前是拼命三娘,每天都在琢磨怎么能多挣点。前几天跟沈夏聊天,沈夏问她,你都这么有钱了,干嘛还卖命。
李羡想了想,确实有道理,曾家给她那笔信托基金据说有九位数,够她吃喝不愁的了。
可这笔钱对她来说来得太过轻易,没有任何实感,就像空中楼阁。
还是自己挣的钱来的踏实,何况年底双薪。
终于说服自己,李羡起床,身侧位置早已无人。
她洗漱完毕后下楼吃早餐,路过客厅,碰巧灰色长毛的Phantom从柜脚一侧走出来,黄绿色眼睛,瞳孔眯成一条细线,瞥她一眼,大摇大摆卧下来。
“Phantom。”这名字很拗口,李羡生硬的叫着,弯下腰想要摸摸它,它蹭地跑出去,跑到她伸直胳膊也够不到的位置,坐下,雍容华贵且不开心的脸对着她。
嘿,这小猫。
四下无人,李羡尝试叫它,“咪咪,咪咪。”
Phantom走开。
李羡:......
早饭后李羡拆开鸟食喂阿福,正巧遇见运动完毕出来吃早餐的孟恪,“早。”
“早。”孟恪一身衬衣西裤,清爽闲散,从她身边路过,想起什么,说:“下午有个聚会。”
她小小地嗳了一声。
“去见几个朋友。”孟恪抽餐椅坐下。
李羡捧着鸟食,任阿福小鸡啄米,忽然被啄痛了,她低头查看伤处,“换个时间可以吗?我还没放假,得去工作。”
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响起来,是同事的来电,孟恪看着她转身接起。
第 13 章
孟恪也许不太耐烦,李羡猜测。但他脸上没有情绪,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这人的眼睛很少因她起波澜。
所以直到去上班的路上,她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没跟她报备行程的习惯,所以那句话是在邀请她,或者说决定了带她去参加聚会。
遇到早高峰,前方路口堵车,李羡指向路边,“麻烦把我放这里吧,鹏哥,谢谢。”
“好的太太。”史鹏答道。
李羡推开车门走下来,将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兜住下巴。她背着帆布包,双手抄兜,快步走向两条街之后的传媒大厦。
今天又是选题会。
会议室已经来了几个记者,郑素素在分发早餐,李羡在家吃过,婉拒。
没多久,主编推门进来,会议开始,挨个报选题。
李羡电脑文档里选题不算少,但没打算争这个先。
她知道自己这些题有多破烂。
怀揣新闻理想的学生时代最嗤之以鼻的东西,没内容却硬要发新闻的东西。
没办法,身在党媒,发言需要谨慎再谨慎,内外界的限制使得她想表达的东西很难完成,而KPI每个月都得完成,否则薪资会大打折扣。
会议结束,李羡又被叫去主任办公室骂了一顿。
“昨晚为什么不接受访人电话!”马石群将手里的文件摔桌上,吹胡子瞪眼。
“你知道这个选题已经报了有段时间了,好不容易人家有空,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两个!人家还打了两个电话!”
“这篇稿子完不成,你他妈来担责任吗!”
“整个组的努力,就因为你一个人的失误,现在前途未卜,你高兴了!”
马石群抄起茶杯,闷一大口,将茶叶吐回去,茶杯落桌,咋得咣当一声。
李羡低头抱手站在办公桌前,跟着一颤。
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问题。
她这两天习惯睡觉前将手机静音,开启免打扰模式,今早上班路上才看见夜里十一点半的两个未接电话。
这个选题组里已经跟了两个周了,现在前途未卜,如果错过,她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马石群又要骂人。
李羡刚毕业时遇到这种事还会不服、偷偷掉眼泪,现在已经学会赶紧乖乖低头作愧疚状。
等他骂够了,她走出办公室,腰板逐渐挺直。
她还得去忙自己的工作。
下午结束掉一场活动,李羡进了间城市书房写稿子,没想到正好遇见郑素素。
郑素素说:“这么巧。”
两个人写稿比一个人有意思得多,书房里不能说话,她们偶尔用微信插科打诨,吐槽报社,相视一笑。
李羡任务多,破烂稿子写到脑袋麻木,盯着窗外的一颗玉兰树发呆,余光瞥见郑素素朝她笑,又看了眼屏幕,示意她看消息。
素素:【好看吧】
李羡摸不着头脑。
郑素素将袖子整个撸上去,纤细白皙的腕上一串剔透的粉色水晶珠。
李羡低头打字:【!好看!】
郑素素嘴角上扬,发来消息:【邻居家一个小男生送的】
郑素素:【上个周我不是发朋友圈分享了个疗愈塔罗嘛】
郑素素:【结果他晚上就发了购物截图】
李羡:【他在追你吧】
郑素素:【不会吧】
郑素素:【他太普了,我对他没意思】
每间大学都有一群郑素素这样的人物,脸蛋漂亮,打扮时髦,穿着短裙长靴,身上许多金属饰品,每个月变幻时兴款式的美甲。
这样的女孩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享受许多优待。
学生时代,李羡经常幻想跟这种人换换脸蛋。
郑素素没在意李羡的分神,手忙脚乱挂断一个微信电话,俯身凑过来,低声跟李羡说:“他好像在这附近,非得见我一面。等等我,回来给你捎奶茶。”
李羡一笑了之,口型说快去吧。
郑素素走之后一直没回来,李羡坐在角落里更习惯这种孤身一人的氛围,指尖在键盘上不断跳动。
傍晚下班时间,史鹏说过来接她下班,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拎包出门。
史鹏将车开到书房附近,李羡上车后坐定,习惯性查看手机消息。
郑素素:【李老师你想喝什么口味?】
李羡记起那句自己一笑了之的约定,赶紧道歉,说自己有事已经走了。
郑素素:【这么着急呀】
郑素素:【回你的三百平大house?】
李羡:【下次我请客】
李羡:【我哪有三百平大house】
后面跟了一大串哈哈哈。
郑素素俏皮地回复了个表情包,从城市书房一侧走出来。她凝视不远处刚驶出去的黑色汽车,三叉星徽和S标识在华灯下低调泛光,直到它消失在车海。
记者这份工作没前途,郑素素也不喜欢写稿子,咬牙打了辆专车,“去清源大街9号雅逸会所。”
会所门面装饰低调,进门过了大堂才能看出金碧辉煌的端倪。纸醉金迷,像这里的人一辈子不会踏进泥泞贫民窟一样,有些人此生不会窥见这里的光景。
郑素素去更衣室换了身侍应生的套裙,补了补妆。领班叫她招待最里头茶室的客人,她以为今天很好运,谁知道进门就遇到纠缠。
对方是一个过气明星,十八年前家喻户晓,如今已成了老大叔,不知道靠什么手段混进来的。
“第一次过来吧,叫什么名字?”张俊醉醺醺,将人堵在角落。
郑素素勉强笑着回应,胡诌自己是舞蹈学院的学生,对方得寸进尺,叫她跳一段。
“我在工作,不方便,先生。”
“你的工作不就是服务人吗?”
郑素素为难。
张俊不高兴,“老彭,你这服务员怎么回事,这么大谱。”
彭润坐在角落桌前泡茶,看也没看,“俊哥,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吧,人家不跟你玩。”
张俊脾气上来,指着鼻子对郑素素说:“不行,今儿你还真必须得跳。”
郑素素没见过这架势,差点吓得掉眼泪。
另有几个男人过来,来劝张俊收手或是煽风点火。
“跳不跳?赶紧的。”
“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吗。”
“张俊,算了吧。”
一干人等七嘴八舌,郑素素尴尬无奈,被逼至墙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谁传来句算了吧,张俊脸色微变,后退一步,看向角落。
郑素素浑身脱力,向下滑落。
有人提醒她,“愣着干嘛,倒水去。”
她立即逃离。
真走进茶室,才发现里面还坐了两个人,刚才那么多人起哄,他们八风不动。
“给孟先生倒茶,人家替你解了围呢。”张俊吊儿郎当走过来。
郑素素低着头,没敢看哪个是孟先生,提壶倒水。
骨骼纤细的两只手,提着小茶壶也忍不住颤抖,水声潺潺跌入桌面。
“倒个水你哆嗦什么啊,真是跳舞的?”彭润笑着调侃。
“人家亲口说了啊。”张俊将茶壶接过,放一边,把郑素素按到椅子上坐着,“坐这儿吧,看你挺乖的。”
郑素素局促,身旁的男人眼神很淡,不怎么说话,习惯了被服务。他衣着打扮不算高调,可哪怕只是坐在这,也很难不引人注意,这是气场。
她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微愣,是那天在电子科技大见过的。
彭润在桌对面憋着笑。
孟恪也瞧出他眼底的笑意,眼皮耷拉下来,瞥她一眼。
他没叫她走。
彭润意外,说叫你坐你就坐吧。
郑素素也很意外,心底沾了蜜似的喜悦。
“不是说好叫二嫂去陈总那玩吗,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彭润说。
二嫂。
郑素素并不意外,看向身旁男人的无名指,上面有枚戒指。
“她单位忙。”他说。
彭润:“年底了还这么忙,这单位真没人性。”
“你这儿过年也不打烊啊。”
“我没人性。”
两个人都笑。
“哎,喝不喝茶?”彭润忽然问郑素素。
郑素素点头点了一半,摇头,“不,我喝不了,老板。”
彭润第一次有人喝不了茶,“喝不了?”
郑素素低眉顺眼,“小时候发现的,一喝茶就整夜睡不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的。”
“因为熬夜啊。”
“哭的。”
彭润跟孟恪对视一眼,手里把弄打火机,顺着她问:“哭什么啊。”
“其实,其实我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我爸妈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我妈去了国外,去年才......”她说着说着,甚至哽咽,肩头颤抖。
身旁男人将纸巾盒推给他,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她心头微动,泪水潸然而下。
演技不错,故事俗了点。孟恪跟彭润交换了个眼神,都靠向座椅靠背,默不作声看她表演。
后半段无非是自己爹不疼娘不爱,长辈生病,自己迫于生计所以出来做服务生,但没想到今天会遇见这种事情......
孟恪实在兴致缺缺,起身离开。
郑素素擦擦眼泪,看了看对面的彭润,咬住牙关,起身追上去。
隆冬天气,地下停车场温度不算太高,她只穿单衣,冷风激得忍不住哆嗦,等了会儿,终于瞧见他上车前的衣摆。
她立即迈开步子,谁知不知哪冒出来个保安,将她拦住,只得看着那辆宾利潇洒地消失在自己视线内。
“放开我。”她沮丧推开保安,拿出手机,满屏出差通知和主任的暴怒。
-
晚餐时间,孟恪回到家,陈平出来接。
客厅里摆了几瓶修剪好的玫瑰插花,花瓶五颜六色,俗得轰轰烈烈、理直气壮,想想就知道是谁的作风。
“太太呢?”孟恪随口问。
陈平惊讶一瞬,随后解释:“太太临时出差了。”
孟恪脚步顿住。
“一个多小时前才通知过来,本来都已经到家了,突然被主任派去出差,现在可能快上车了吧。”陈平说。
孟恪从内兜掏出手机,点开消息列表,往下翻了翻。
她的消息还停留在上次。
指尖顿了顿,他点开对话框。
李羡是上车安顿好之后才看到的消息孟恪问她在哪,她回复:【去桐城的高铁上】
等了等,收到一段语音。
孟恪:“打算在外面过年了。”
不咸不淡的语气。
李羡想了想,也回复语音,诚恳道:“没,最多三天,能回去过年。”
他回了个嗯,注意安全。
第 14 章 意外
不远处的马石群正捏着手机,两眼圆瞪,声音压抑,还是引来周围乘客侧目,“郑素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桐城!”
李羡收起手机,为郑素素祷告。
-
到桐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李羡和马石群在车站附近找了个旅店直接住下。
次日清早六点起床洗漱,准备出发。
李羡拎着包来到旅店前台大厅,马石群还没到,厅里有另一帮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设备,还带着三脚架,看样子是同行。
她抽张椅子坐下等待,同行里有个两鬓斑白、文质彬彬的阿姨走过来:“你好,请问可以借用你的充电宝吗?”
李羡低头看了眼自己当成手机握在手里的小充电宝。
清早果然不清醒。
“可以,给你。”她递过去。
阿姨听见她的声音,眼前一亮,干脆抽凳子坐下,“我用一会儿就还你。”
李羡笑了笑,“好。”
“来桐城玩的?”阿姨问。
李羡抱着包,谨慎道:“工作。”
阿姨笑道:“别误会,姑娘,我是省电视台的《听闻》栏目策划。”
说罢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
李羡颇意外。《听闻》是国内为数不多还在坚持的新闻记录栏目,她毕业时曾经投过简历,石沉大海,才进了现在的单位。
她起身,礼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川阳日报的记者李羡。”
咚咚咚。
郑素素在旅店外敲玻璃门。
李羡赶紧告别阿姨,拎包出门。
“你什么时候到的?”李羡问。
郑素素:“今天凌晨就到了呀。”
“休息好了吗?”
“放心吧。”
郑素素带她走去停在路边的汽车旁,绕去副驾驶,“你开吧,回来的时候我开。”
李羡应了,上车系上安全带,才注意到马石群原来已经到了,坐在后排。
她印象里之前约定了大厅碰头的,不知道是否忽略了更改消息。
“主任早。”
马石群点头。
郑素素上车坐定,打开手机行程,“主任,梁教授那里已经联系到了,说今天争取给咱们拨时间。我们今天争取把素材录出来,明天交给融媒体中心,这项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马石群说:“嗯,行,但是你得确定今天能见到人家......”
李羡眉头微皱,不时瞄向内视镜,等两人说话的空挡,插嘴道:“这个策划,不是对乐乐和家强的采访吗?”
“哦,采访俩留守儿童有什么用,谁看啊,这种又大又空的选题不都得听专家的。”马石群说。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早采完早下班。”
好吧。
现在做新闻就是这样,有东西要发,没东西也要硬发。
“李老师好像更适合去做那种调查记者。”郑素素说,“刚才看你跟电视台那帮人聊天呢,不会要跳槽吧?”
这语气半调侃,李羡立即感受到马石群灼灼的目光。
“有个栏目策划老师找我借充电宝。”她说。
这车大概是便宜租来的,油箱所剩无几,正好路过加油站,付过钱后李羡下车去取发票。
“李老师声音条件这么好,我也觉得她应该去电视台,难怪对咱们报社有点......抱怨。”郑素素看着李羡推门进入商店的背影。
马石群问:“她抱怨什么了?”
“薪资福利呗。”
马石群冷笑,“川阳的福利在业内已经是顶尖了,还不够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外面天冷,李羡捏着发票,一路小跑回来,见车里氛围奇怪,心里生疑,却也没太在意。
跟专家约好的地点是个乡镇小学,最近已经放寒假,学校没人,只有个神出鬼没的看门大爷,领三人进了间教室后便离开。
专家只说来,没说什么时候来,三人在没有暖气的教室里架好设备,坐等专家来到。
气温零下三四度的白天,有阳光的地方要比屋里暖和得多,李羡有经验,干脆到走廊里晒太阳。她搓搓冻僵的手指,拿出手机,信号只有两格,划几下,先跟陈平报了个平安。
指尖停顿片刻,她点开孟恪的消息框,编辑消息:【我应该最晚明早就能回去】
不多时,孟恪回复消息:【知道了】
礼貌的,体面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属于他的回答。
李羡唇角扬起,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又发来一张照片。
李羡点开大图,是张随手拍的聚会现场,背景富丽典雅,入镜的人结伴出现,男人们西装革履,举着高脚杯,女人们身着小礼裙,妆容正式。
孟恪绝不是主动跟她报备行程那类人,她盯着照片琢磨半天,发消息试探:【大家好像都有女伴】
孟恪:【嗯】
李羡:【你的女伴呢】
孟恪回曰:【出差了】
李羡盯着屏幕上这短短几行字,心里还没咂摸过滋味,忽觉身旁有一道视线试探过来,赶紧扣下手机。
郑素素说:“上午等不到了,我去买点饭,你想吃什么?”
李羡应声,“好。我还不怎么饿,热的就行。”
“那我买三份一样的吧。”郑素素转身就走,小高跟踩水泥地发出哒哒哒的脆响。
李羡看着她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心说今天真奇怪,郑素素一点不像平时那样亲切热情。
也许出差令人太疲惫。
等了一天,专家没来。眼见着夕阳西斜,气温骤降,马石群终于忍不住发火,砸桌踹凳,然后找个没人的角落开始打电话,好声好气当孙子求专家赶紧来。
教授姗姗来迟,采访接近六点才开始。
八点一刻,录制结束,离开时马石群已然跟教授混熟,教授歉疚自己的迟到,说送他回旅店。
李羡和郑素素乘租来的车返程。
郑素素忽然说:“哎,李老师,我的手机好像落教室了。”
晚上风大,冷风直往领口钻,李羡束紧围巾,思维迟钝,“呀,这怎么办。”
“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去把车开过来。”
“好,你等我一下。”
门卫早就下班回家了,交代他们将钥匙藏墙角管道里,李羡跑回墙角取出钥匙。
她回到教室东翻西找,又去走廊寻了两遍,也没找到郑素素的手机。乡下夜里寂静,木门被风吹得吱呀响,李羡后退两步,转身跑出去。
校园铁门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李羡心生不详预感,跑去桥边停车的地方,空空荡荡。
她低头摸索自己的包,哆哆嗦嗦拿出手机。
没电关机了。
充电宝早上借给策划老师,忘记要回来了。
桥边积雪浑浊,泥水冻冰,枯枝垂落萧瑟。几个不着调的年轻男人笑骂着,浩浩荡荡走过来,指间烟芒明灭,路过时不忘斜眼瞥李羡。
李羡头皮发麻。
-
连城。
陈平喂完阿福,将鸟食仔细收回柜子里,看向窗外晦昧不明的冬夜,眉宇间浮现担忧神色。
“孟先生。”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抬头。
陈平说:“太太出发前说从离开酒店到回到酒店,隔几个小时她就会往家里发一条消息,可她上一条消息是下午五点多,这都四个小时了,打电话也不接......”
孟恪放下手里的杂志,看了眼腕表时间。
他掏出手机,起身走去窗边。
第一通电话,机械女音提示已关机。
半山风声呼啸,山脚的城市中心车流迤逦,繁华如昼。
-
回到旅店,马石群正准备约教授一起吃宵夜,碰巧郑素素也将车开过来,“郑老师,饿了吧,叫上李老师,一起出去吃一顿。”
“李老师。”郑素素疑惑,“李老师不是在你车上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什么时候在我车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
“真是个麻烦。”马石群抱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他没多想,转身走了两步,接起电话。
“喂,哪位?”
对面是个年轻冷静的男声,“请问是马石群先生吗?”
马石群将贴在脸颊的手机拿开,再次确认号码,“我是。”
“你好,我是新恒集团总裁助理林哲时,李羡小姐昨天跟你一起出差了对吗?她现在在你身边吗?”
“啊......对,是一起出差的。”马石群犹疑,看向郑素素,后者不知所谓地看着手机,“但是我们一起出了个采访,她不小心落下了,我们正准备回去找呢。”
林哲时语气严肃:“请务必现在、立刻、马上,找到李小姐,然后回拨这个号码。”
新恒集团,冷风刮面,马石群被冻僵的思维终于拼出到底是哪两个字,“好的好的好的好的。我我我能问一下李老师跟你们集团有什么关系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说:“她出事的话整个川阳都要停止运转的关系。”
马石群胸口出现个黑色无底洞,心脏急速下坠。
挂掉电话,马石群深一脚浅一脚回去找郑素素。
“别玩了。”他语气不善。
郑素素说:“我打她手机打不通,关机了。”
“什么??”马石群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
北方的乡镇没有冬季夜生活,早早闭门闭户,声音与灯光被墙壁隔绝,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孤立。
路边有些人家门前装了路灯,昏灯如水,不甚明亮。另一侧是黑暗里没有边际的麦田,裸土森森。
李羡将手揣进衣兜,走去附近最近的人家敲门。也许堂屋距离院门太远,无人应答,倒是院子里的狗疯狂吠叫,引得众狗呼和,此起彼伏。
李羡心跳加速,赶紧跑,下一秒跌跤,小腿磕到石头,磕得眼眶兜不住泪。
捂着小腿等痛劲过去,她继续前行,终于走进一户没关门的人家,借了插座给手机充电,然后给孟恪打电话。
李羡在这户人家屋里等了没多久,有车接她回连城,路上没忍住睡着了。
再然后,睁开眼睛,似乎天已经亮了。
天花板粉漆细腻,光影疏淡透过白色纱帘。
她将被子向下扯了扯,房间布局熟悉,是她住了一个月的地方。
床尾对侧电视在放早间新闻,孟恪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衣着神情与平时无异。
李羡捂住嘴巴,闷咳几声。
孟恪看过来,“醒了。”
“嗯。现在几点......”李羡嗓音闷哑,说罢自己也愣住。
孟恪看了眼腕表,俯身拿起方桌上的热水壶,又拾起一只反扣的玻璃杯,“上午十一点。”
他起身走过来,将热水送到她手边,“喝点水。”
李羡垂下眼睫,松开攥紧被角的手,接过玻璃杯,“谢谢。”
温水润泽嗓子,她捧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孟恪看了眼身后的贵妃榻,坐下,手臂随意搭扶手上,继续看新闻。
“更多新闻资讯,您还可以关注......”说完结束语,新闻主持人开始整理稿子。
李羡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发出轻轻的哒声,孟恪看过来。
眼神交汇,沉默半晌。
李羡先开口:“怎么不问我怎么回事。”
孟恪说:“你主动开口会比较好。”
李羡给他噎了一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斟酌用词,“我和两个同事去桐城一个乡镇采访,结束时已经很晚了,然后我被落下了。”
孟恪淡声重复,“他们两个,把你一个人落下了。”
“领导跟别的车走了,另一个同事......故意的。”李羡眉头微皱,回忆昨晚的事。
“叫什么?”
“嗯?”她眼中茫然。
短暂广告之后是气象播报,孟恪看她一眼,又看向电视,“故意把你落下这位叫什么?”
“你不问问我们有什么过节吗?”
“应该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要入v了,肥更,届时评论区掉落红包,请友友们多多支持孟总和羡羡!专栏预收求收藏!《烧灯续昼》文案:那个暑假周静环频繁出入工地的移动板房。破风扇吱吱嗡嗡转,铁丝悬挂的布帘撩起一角,昏黄夕光照亮凌乱被单。我们什么时候结束啊,周静环有气无力地问。周铸背靠床头,汗珠从短硬发茬间滑落下颌,顺着冷硬平直肩胛隐入麦色肌理,他偏头给自己点了支烟,等夏天过去。夏天过去就结束。/说好的只荒唐这一个热夏,假期结束,周静环收拾行李。她蹲水泥地叠衣服,一俯身就露出半截白腻后腰。咣当。手边行李箱忽然被踢了一脚。周铸抱臂倚在门框边,低垂眼睛,“下周开学?”“嗯。”周静环没抬头,“提前过去收拾宿舍,办手续。”“我这比学校自由,但是明儿可就不一定在这了。”周铸说。周静环不作声。/一别多年,重逢这天周静环稍显落魄。因被相亲对象纠缠,情绪积压数天,没注意身前有人。回过神时,周铸已将她逼至墙边。恍惚回到那年盛夏,破风扇,汗滴,鼻尖喷薄的热息。“谁啊,欺负成这样。”他说。“以前在我身前都没这么哭过。”可这晚周铸破天荒醉酒。
第15章 第 15 章
乍一看去,这枚引信和一般的国造炮弹引信似乎差不多。引信头部有突出的铝制击针帽,中部有带拉环的运输保险销,底部为引爆雷管。
但作为曾经在太原兵工厂和重庆兵工厂工作过的戚宝山很清楚,鬼子的这枚引信跟一般的国造引信不同,有着一个很先进的惯性保险。
这种保险在炮弹发射后,上面的离心子箍因惯性后座,压平元宝簧下降,使离心子处于自由状态,当炮膛内炮弹加速时,因击针后座压住了离心子,限制了离心子自由动作,使得击针无法轻易击发后方的雷管。
而待炮弹出炮口后速度下降,击针后座力消失而被保险簧抬起,离心子这时才能因离心力作用解除对击针的束缚作用,完成击火准备,一碰就炸。
由此,这个装置便构成了膛内和炮口保险,增加了射击时的安全程度,极大降低了炮弹炸膛的危险。
而当炮弹碰到目标时,击针便会撞击火帽,使得雷管引爆炮弹内部的装药。
……
很快,在搞清了这枚引信的具体结构后,戚宝山便开始了最关键的一步,“处理击针。”
戚宝山知道,小口径的榴弹之所以不能有效杀伤坦克这种装甲目标,主要原因就是瞬发引信导致炮弹在装甲外部过早爆炸,使得炮弹破片难以穿透坦克的钢制装甲板。
因此,他便打算模仿战防炮炮弹的特点,用处理过引信的七十毫米榴弹采取近距离平射的方法,用炮弹本身的动能砸穿鬼子豆战车薄弱的装甲!
想好了自己要的结果,戚宝山果断将手中的老虎钳对准了引信的击针……。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废掉击针的部分功能,让这枚炮弹变成一枚能够延迟引爆的穿甲榴弹。
不过戚宝山也知道,这种改装可谓极端的原始,很可能使得炮弹彻底变成哑弹。不过在他看来,即使变成哑弹也无所谓,反而正好用来砸烂鬼子坦克的装甲。
至于里面的人员,并不一定要炮弹爆炸才能杀伤。因为鬼子的九四式坦克是铆接的装甲板,因此光是装甲碎裂后在车厢内四处乱飞的铆钉,就完全够里面的鬼子喝一壶的了。
很快,戚宝山在处理完了一枚引信并回装后,又开始了对下一枚炮弹的改装工作。
……
就这样,就在院外的众人等待了三十几分钟后,随着外围的警戒哨传来鬼子到来的警报,脸色苍白的戚宝山也抱着一枚改造好的炮弹,一脸傻笑着走出了屋门。
……
看到戚宝山安全的出来,赵世勋提起的心总算是轻轻的落了地。
面对戚宝山不顾安危的举动,他也没有忍心斥责对方什么。板着脸走上前接过对方手里的炮弹,赵世勋小心的拿在面前端详了几秒钟。
“为了这个东西,你小子可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闻言傻傻的一笑,戚宝山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随即指示几个手下进屋将所有改造的炮弹都拿出来。
“一共修改了四发榴弹……,嘿嘿……只要能把开炮距离放到直射距离内,我保证小鬼子的豆战车有来无回!”
看着信心满满的戚宝山,一旁的杨成虎也忍不住走上前看了看赵世勋手里的炮弹。
“这东西真能跟战防炮一样,一下把小鬼子的铁罐头戳破?”
“放心吧杨营长,鬼子的九四式坦克只有区区六毫米的装甲,别说是这东西,就是马克沁重机枪的钢芯弹放到百米内都能收拾了它!
你们之前打坦克失败,主要就是咱们边区造的手榴弹里面都装的不是正规的炸药,而是普通的黑火药。那玩意爆炸伤个人都费劲,更何况是炸毁鬼子的坦克呢。”
说到这,戚宝山倒也没有托大,而是看着赵世勋和杨成虎认真的说道:
“不过虽然我改装了引信,但这鬼子的九二步炮毕竟炮管短初速低。
因此,要想保证机会坦克车的成功率,咱们势必得把发炮距离放到百米以内!
所以,二位长官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听到距离要放到百米,杨成虎倒是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零距离的肉身炸坦克他都不在乎,还会怕距离百米的战斗。
“戚兄弟这个你尽管放心,我杨成虎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保护一门炮还是有把握的。
你只管放心操炮打坦克就行,至于吸引坦克和掩护任务,我们特务营会替你全部摆平的。”
见一旁的杨成虎大包大揽,赵世勋倒是没说什么。毕竟特务营虽然伤亡不小,但主力仍在,因此保护一门炮是没问题的。
想到这,赵世勋迅速拿出何振东绘制的布防图,递给了戚宝山。
“戚兄弟,这是咱们南阳村的布防图,你按照你的想法,选择一个合适的伏击位置。”
对于南阳村的防御战重点,赵世勋一开始设想的是以诱敌深入为主,然后在寻机打掉鬼子的坦克。
而如今有了能打坦克的炮弹,那事情反而就简单多了。只要戚宝
山选好了炮兵阵地,自己和杨成虎围绕他布防就稳妥了,也不用考虑什么诱敌深入的事情了。
闻言接过地图,戚宝山简单的扫了几眼后,很快在上面选择了一个射界宽阔且有交叉火力掩护的位置。
“就这个院子吧,到时候我让战士们将四周的院墙打出几道豁口,这样不管鬼子的坦克从那条道进来,我都能狠狠的给他们一下子!”
闻言看了看地图上的位置,杨成虎和赵世勋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戚宝山选择的这个位置,正好位于村子中心的位置,而且四周都有不少于一个己方士兵占据的院子,因此不管是哪个方向接敌,九二步炮都能迅速调整到需要的位置。
“赵队长,我看就这样,我的人负责外围八个院子的防御,你的人负责内侧两个院子的防御同时兼顾机动支援,怎么样?”
“好,没问题。”
见赵世勋爽快的答应,杨成虎脸上的那股子担心瞬间去了大半。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决定让人去找徐东升,让他把自己打土沃村据点缴获的六枚**式榴弹全都交给独立支队使用。
生死时刻,杨成虎也顾不得什么你的我的了,反正自己的炮手缺乏训练,留着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全都给了赵世勋的掷弹筒小队。
与此同时,赵世勋也亲自带着杨成虎来到一个院子,将自己关于利用地窖躲避鬼子炮击的想法给对方讲解了一下。
赵世勋告诉杨成虎,开战的时候一定要先让大部队躲在地窖里待命,外面留几个观察哨就可以。
在鬼子炮击结束前,有生力量尽量不要仓促出来迎战,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对于赵世勋的这个建议,杨成虎倒是没有反对。不久前的那次遭遇战,杨成虎刚刚领教了一遍鬼子远程火力的威力。如今虽然是占据院子房屋打巷战,但杨成虎对于农家的土坯房有多大防御力还是很清楚的。这玩意,炮击的时候不仅难以提供掩护,反而还会变成一个个大坟包子。
同时,对于打巷战这种他以前极少遇到的作战方式,杨成虎其实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毕竟这种脸贴脸的战斗方式,在以往八路军中都是极力避免的。他和他的部队最长经历的战斗方式,主要是野地伏击和运动作战,因此并不擅长这种逐街逐屋的巷战。
见杨成虎从头至尾听得极其认真,赵世勋就知道对方明显是不善于打巷战。而对方之所以非要主动负责外线的防御,只不过是因为杨成虎这小子
脾气跟厕所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就是不肯轻易向别人示弱。
因此在临分别前,赵世勋还不忘特意叮嘱杨成虎,要他告诉手下人多注意对街角和墙头的控制,同时尽量多用手榴弹解决视线外的敌人。
俗话说的的好,话说三遍淡如水,赵世勋清楚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对方不听,那自己再多废话也没什么意义。
……
二人分别后,赵世勋便按照戚宝山的要求,带人将自己控制的两座相邻的院子打通,随后又将四面墙体开出几个能容纳九二步炮进出的豁口。
何振东给周宇选择的阵地很简单,就是一种小型的城区纵深防御阵型。
外圈分别沿着两条东西的巷子,在四个方向上选择了八座两两相邻的院子,同时在里面又有两座较大的院子作为内部防御圈。
这样,不管鬼子从哪个位置进攻,都会至少遭遇三个方向的火力夹击。而且一旦即使鬼子成功突入一到两个院子,也会面对侧翼和内部的火力阻击而难以迅速扩大战果。
而按照之前特务营的布雷分布,他们在院子的四个方向中,南北两侧以及东南,东北,西南西北角都着重布置了密集的雷场,只在东西两条进入村子的小巷留下了不大的空隙。
这样一旦开战,日伪军在东西两侧的进攻部队极容易深入防线,也就自然而然将鬼子的进攻主力吸引到伏击圈中。
……
……未完待续,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求推荐,求收藏!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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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简介:
【零点日更】李羡被亲生父母接回家,第一件事是联姻。新婚丈夫是孟家现任话事人,身份贵重,鲜少露面。市井街头活了二十五年,婚后李羡也没放弃记者工作,连夜奔走憔悴黯淡,常为五斗米折腰,与同场茶话会的贵妇们泥云之别。某天闲来无事给花园翻土,不经意回头,发现有人在亭下喝茶,动作慢条斯理。细雪微茫中,李羡蜷了蜷沾满泥泞的手指,问孟先生留下来晚餐吗?管家礼貌回答:孟先生稍后就走,晚餐请太太自便。那天她忽然想起第一回见面。包厢门开了一线,坐在里面的人被簇拥追捧,忽偏头看过来,抬颌,微微阖眸。李羡身旁有人欲言又止,说这位是孟恪。门缝掩映着,里面的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的凝视感。无人知晓这样清贵傲倨的人,有一天也会为她漏夜赶路。肩头覆薄雪,裤脚沾湿泥,他嗓音倦怠,说联姻是联姻,你是你。“我既然拿得起。”“就没想过放下。”小剧场:孟曾两家联姻被唱衰,一个没见识的市井千金而已,德不配位,也就是孟家有钱,不介意养她,迟早撕破遮羞布——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岂料孟恪懒散垂眸,“钱,名,你都有,管他们做什么。”过了会儿,他又想起什么。指尖按住她颈下吻痕,“不过有件事没说错——有财无德。我俩天生相配。-我是无边暴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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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作者:乔迹
《披星戴月的想你》作者:乔迹
《月光轰鸣》作者:乔迹
《婚后沦陷》作者:乔迹
《四时玫瑰》作者:乔迹
第17章 第 17 章
赵浩霞是什么时候开始跟邬大光有了关系呢?她已经记不清,跟邬大光认识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邬大光跟赵浩霞的中学同学,据说,当年邬大光还对赵浩霞展开过激烈的追求,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为很多原因没有在一起。
后来,再次见到邬大光的时候,她最深的感受就是权力的威严,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想要进区委区『政府』的大门居然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情,一次次的哀求无果后,她不得不拨通了邬大光电话,不到一分钟,门卫的态度立即变成了晴朗一片,甚至还有个门卫极其殷勤在前面带路,直到把她引到了邬大光办公室的门口。
进入邬大光的办公室后,赵浩霞是有些猥琐的,她感觉自己一个老百姓在区长大人的面前,是矮的,甚至是低贱的,她有些不敢抬眼看领导盯着自己的眼神,尽管邬大光对她的光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拘谨。
吞吞吐吐的说完了自己想要请邬区长帮忙的事情后,邬大光当着她的面给相关领导打了个电话,然后冲她挥手说,行了,以后不会有人敢找你的店麻烦了。
赵浩霞不由愣住了,缠绕了自己很长时间的心思,居然就在邬大光一个电话后,全都解决了,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却又不得相信,这就是事实。
赵浩霞头一次见识到权力魔棒的威力后,心里对邬大光的崇拜不免多了几分,她心里琢磨着,要是邬大光能一直罩着,那该有多好,以后谁还敢找自己的麻烦。
赵浩霞没想到邬大光事后居然会请她吃饭,在她的理解中,邬大光帮自己办事,原本该自己请他吃饭才正常,可偏偏意外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那顿饭是在一个挺大的酒店包间里,偌大的包间却只有邬大光和自己两个人,赵浩霞在邬大光的言语中感觉到某种暧昧的情愫,她的一颗心不由微微颤起来。
邬大光那晚对她说,尽管现在已经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可心里最惦记的却还是读书时的初恋情人,赵浩霞。
邬大光又说,在办公室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一颗心简直要激动的跳起来,好多年没见到赵浩霞了,那天居然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说着这些话,邬大光就情不自禁的抓起赵浩霞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摩挲,用一种深情款款的眼神瞧着赵浩霞。
赵浩霞说不清楚自己当时是什么心理,她当时首先考虑的是,邬大光这样的官员是自己一个老百姓得罪不起的,另外又想到自己的生意,若是以后有了邬大光的
照顾,一定会越做越好,在某种无法言明的心理唆使下,赵浩霞软绵绵的倒在了邬大光的怀抱里。
后来的事情似乎就顺理成章起来,邬大光让她注册了建筑公司,她便注册了。邬大光让她在外头招兵买马并亲自出面帮她承揽工程,很多事情就这样个一步步顺理成章的走到现在。
自从跟邬大光走到一起后,赵浩霞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在经济上,大笔大笔的工程款项在工程还没有动工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自己的腰包,尽管这些款子,邬大光要先抽走大半,可剩余的部分,已经足够她开几年超市也赚不到那么多的钱。
这还不算,赵浩霞从此彻底的告别了起早贪黑的日子,所谓联系生意上的事情,其实大半是邬大光铺好了路,她代表公司去走一下程序罢了,以前认识的熟人见到她开着豪车,穿着名牌的那种诧异,羡慕,妒忌等等诸多眼神,让赵浩霞找到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邬大光的提携,没有邬大光一路引领自己,自己或许一辈子都过不上现在这种奢华生活,因此,在赵浩霞的心里,她对邬大光不仅是充满感恩的,甚至把邬大光当成救自己出苦海的神,只要是能让邬大光高兴的事情,她都会去做,包括让邬大光从虐待自己的过程中得到难以言喻。
邬大光终于心满意足的累倒在床上,赵浩霞感觉自己浑身酸疼,把绳子解开后,并没有急着穿上衣服,而是趴在男人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男人有些愧疚的口气说,怎么了?刚才用力有些大了?伤到你了吧?
赵浩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低声说,今天我去找胡天高了,希望教育局后面的工程给我,可他居然对我的态度相当冷淡,你说,他这不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吗?瞧着有下属对你不恭敬,我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邬大光伸手搽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转脸问赵浩霞,胡天高给你脸『色』看了?他明知道你是我的人,还这么做?不可能吧?
赵浩霞有些激动的从床上坐起身子说,邬大光,我和你这么长的时间,难不成,我还会骗你,今天我去找他谈工程招标的事情,他居然给我耍起了官腔,你说这胡天高眼里还把你这个区长放在眼里吗?
邬大光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在几天前,胡天高好像在自己的办公室汇报工作的时候,还谈及此事,当时到底是怎么个说法,他倒是也记不清。
邬大光也从床上坐起来,看了赵浩霞一眼问道,胡天高跟你说
什么了?让你气成这副模样。
赵浩霞没好气的说,还能说什么,直截了当的告诉我,这次教育系统的工程全都要按照招标程序走,没有什么可『操』作的空间,我就纳闷了,上次的项目回扣我一分不少都给他了,难道他心里是在嫌咱们上次给他的回扣点有些低了?
邬大光见女人胡『乱』猜测着,索『性』拿起床头的手机,拨通了胡天高的电话,的科级干部就敢给自己打官腔,简直是不想混了。
赵浩霞赶紧憋气不做声的紧紧把脑袋靠近邬大光的手机旁,手机铃声响了两声后,电话接通了。
胡天高恭敬的问好声传出来,冲着电话说着,邬区长有什么指示吗?
邬大光拿眼睛瞄了贴近自己的赵浩霞一眼,冲着电话说道,胡局长,教育系统今年新校舍的工程还有教育局后门的工程招标工作已经开始了吗?
电话那头的胡天高立即明白了邬大光打这通电话的用意,犹豫了片刻对邬大光解释的口气说,邬区长,您是不知道,最近纪委查的相当严,我这里实在是没那么大的胆子顶风搞动作,赵总想必也把情况跟你说过了,这次的工程的确是全都走正常的招标程序。
胡天高的话没说完,邬大光就忍不住打断说,胡局长,这纪委哪天不是把一些口号挂在嘴头上,可也没见你胡局长怕过,怎么,这次几个工程上的事情,突然就转了『性』子?你要是感觉宏远公司的赵总给你的工程回扣低了,改天我再让她给你多提高一些点,可你也不能把事情一下子做绝了,赵总一个女人家干建筑这行不容易,她既然找我帮忙,我总要给她点面子,你说我这个区长都说话了,你胡局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邬大光听胡天高刚才说要走招标程序,心里已经不痛快起来,现在说话的口气大有一种强『逼』着胡天高就范的意思。
按照以往的经验,邬大光作为区长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底下人应该会顺水推舟,可没想到,今天的邬大光却猜错了。
静静的听邬大光说完以上一番话后,胡天高的态度并没有过多的改变,甚至听起来声音更加坚定了,他对邬大光说,邬区长,这不是回扣多少的问题,您是知道的,最近一段时间咱们浦和区里出了多少事,纪委抓了好几个干部,个个都是比我这个教育局长的级别高的,再说,这些人都比我有本事,就说赵浩霞的丈夫柳承敏,那也是很有本事的人,都进去了,我现在只求平安,不求别的,还请邬区长别在项目的事情上让我为难了。
邬大光听了这话,脸
『色』立即变的铁青起来,他想起召开『政府』领导班子会议的时候,为了月亮湾商业圈的项目问题,王大魁不买自己的账,贾成贵也不给自己面子,现在居然连胡天高这个的教育局局长都敢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他们这帮家伙还真把自己不放在眼里了,这还了得?
邬大光冲着电话声『色』厉俱的口气说,胡局长,你这是不准备给我面子了?你要知道,在浦和区还不是你能做出决定的时候。
胡天高听着邬大光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来,心里也有些没底,只能委婉的口气说,邬区长,这件事我也是没有办法,要不,您跟新来的纪委书记蒋曲瑞打声招呼?只要纪委书记那边说句话,我什么都任凭邬区长安排。
邬大光没想到胡天高居然还对自己提出条件来了,这还得了,现在这浦和区里,谁不知道纪委书记蒋曲瑞是新来的,情况还没搞清楚,他能对自己言听计从,说到底,这也不过是胡天高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找个由头罢了。
邬大光冲着电话说了声,行,行,胡局长说的的确有道理,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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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作者:乔迹
《披星戴月的想你》作者:乔迹
《月光轰鸣》作者: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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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玫瑰》作者:乔迹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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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简介:
【零点日更】李羡被亲生父母接回家,第一件事是联姻。新婚丈夫是孟家现任话事人,身份贵重,鲜少露面。市井街头活了二十五年,婚后李羡也没放弃记者工作,连夜奔走憔悴黯淡,常为五斗米折腰,与同场茶话会的贵妇们泥云之别。某天闲来无事给花园翻土,不经意回头,发现有人在亭下喝茶,动作慢条斯理。细雪微茫中,李羡蜷了蜷沾满泥泞的手指,问孟先生留下来晚餐吗?管家礼貌回答:孟先生稍后就走,晚餐请太太自便。那天她忽然想起第一回见面。包厢门开了一线,坐在里面的人被簇拥追捧,忽偏头看过来,抬颌,微微阖眸。李羡身旁有人欲言又止,说这位是孟恪。门缝掩映着,里面的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的凝视感。无人知晓这样清贵傲倨的人,有一天也会为她漏夜赶路。肩头覆薄雪,裤脚沾湿泥,他嗓音倦怠,说联姻是联姻,你是你。“我既然拿得起。”“就没想过放下。”小剧场:孟曾两家联姻被唱衰,一个没见识的市井千金而已,德不配位,也就是孟家有钱,不介意养她,迟早撕破遮羞布——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岂料孟恪懒散垂眸,“钱,名,你都有,管他们做什么。”过了会儿,他又想起什么。指尖按住她颈下吻痕,“不过有件事没说错——有财无德。我俩天生相配。-我是无边暴雪。如
乔迹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可阅读其他作品。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作者:乔迹
《披星戴月的想你》作者:乔迹
《月光轰鸣》作者:乔迹
《婚后沦陷》作者:乔迹
《四时玫瑰》作者:乔迹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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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简介:
【零点日更】李羡被亲生父母接回家,第一件事是联姻。新婚丈夫是孟家现任话事人,身份贵重,鲜少露面。市井街头活了二十五年,婚后李羡也没放弃记者工作,连夜奔走憔悴黯淡,常为五斗米折腰,与同场茶话会的贵妇们泥云之别。某天闲来无事给花园翻土,不经意回头,发现有人在亭下喝茶,动作慢条斯理。细雪微茫中,李羡蜷了蜷沾满泥泞的手指,问孟先生留下来晚餐吗?管家礼貌回答:孟先生稍后就走,晚餐请太太自便。那天她忽然想起第一回见面。包厢门开了一线,坐在里面的人被簇拥追捧,忽偏头看过来,抬颌,微微阖眸。李羡身旁有人欲言又止,说这位是孟恪。门缝掩映着,里面的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的凝视感。无人知晓这样清贵傲倨的人,有一天也会为她漏夜赶路。肩头覆薄雪,裤脚沾湿泥,他嗓音倦怠,说联姻是联姻,你是你。“我既然拿得起。”“就没想过放下。”小剧场:孟曾两家联姻被唱衰,一个没见识的市井千金而已,德不配位,也就是孟家有钱,不介意养她,迟早撕破遮羞布——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岂料孟恪懒散垂眸,“钱,名,你都有,管他们做什么。”过了会儿,他又想起什么。指尖按住她颈下吻痕,“不过有件事没说错——有财无德。我俩天生相配。-我是无边暴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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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作者:乔迹
《披星戴月的想你》作者:乔迹
《月光轰鸣》作者:乔迹
《婚后沦陷》作者:乔迹
《四时玫瑰》作者:乔迹
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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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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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作者:乔迹
《披星戴月的想你》作者:乔迹
《月光轰鸣》作者:乔迹
《婚后沦陷》作者:乔迹
《四时玫瑰》作者:乔迹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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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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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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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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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简介:
【零点日更】李羡被亲生父母接回家,第一件事是联姻。新婚丈夫是孟家现任话事人,身份贵重,鲜少露面。市井街头活了二十五年,婚后李羡也没放弃记者工作,连夜奔走憔悴黯淡,常为五斗米折腰,与同场茶话会的贵妇们泥云之别。某天闲来无事给花园翻土,不经意回头,发现有人在亭下喝茶,动作慢条斯理。细雪微茫中,李羡蜷了蜷沾满泥泞的手指,问孟先生留下来晚餐吗?管家礼貌回答:孟先生稍后就走,晚餐请太太自便。那天她忽然想起第一回见面。包厢门开了一线,坐在里面的人被簇拥追捧,忽偏头看过来,抬颌,微微阖眸。李羡身旁有人欲言又止,说这位是孟恪。门缝掩映着,里面的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的凝视感。无人知晓这样清贵傲倨的人,有一天也会为她漏夜赶路。肩头覆薄雪,裤脚沾湿泥,他嗓音倦怠,说联姻是联姻,你是你。“我既然拿得起。”“就没想过放下。”小剧场:孟曾两家联姻被唱衰,一个没见识的市井千金而已,德不配位,也就是孟家有钱,不介意养她,迟早撕破遮羞布——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岂料孟恪懒散垂眸,“钱,名,你都有,管他们做什么。”过了会儿,他又想起什么。指尖按住她颈下吻痕,“不过有件事没说错——有财无德。我俩天生相配。-我是无边暴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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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作者:乔迹
《披星戴月的想你》作者:乔迹
《月光轰鸣》作者:乔迹
《婚后沦陷》作者: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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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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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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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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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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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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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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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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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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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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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结尾小修)
“这……这怎么可能!”罗尘瞪大了双眼,一张嘴完全可以塞进去个雷鸣兽蹄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就在他愣震惊的时候,叶谦也已经完事,把那一头雷鸣兽塞进了储物戒子里,而且,他还查探了一下储物戒指里的空间,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虽然一头雷鸣兽很是庞大,但好在储物戒指里本就是自成一片空间,虽然并不大,但以我计算,装个七八十头雷鸣兽,完全没有问题!”
罗尘傻眼了,看看叶谦,又看看那呆萌的小肥猪,觉得自己简直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叶谦却一招手,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去找下一头雷鸣兽!”
依然处于愣状态的罗尘被叶谦拖出山洞,但他好歹也是一位王者二重的强者,并且奸猾是他的本质,这老头惊讶过后,此刻也已经恢复了过来,虽然还是无法理解叶谦是如何办到的,但显然,那头猪……不简单!
甚至,他还小心的四处查探了一番,现果然如叶谦所说,没有引起任何的动静,这效果,比起他使用封魔碗都要好!使用封魔碗,毕竟是法宝,就算可以暂时隔绝一方天地的空间,但也会留下一些迹象,若是被人现,查探一番就能够知道是封魔碗这种类型的法宝。
可叶谦这里,一切自然的就仿佛是那雷鸣兽自动的走进他储物戒指里去的。这绝对是天衣无缝的偷盗,就算日后雷鸣族的高手来查,只怕也是什么都查不到。
罗尘满心里都在思索这些事情,叶谦这边却仿佛去瓜田偷瓜的小贼,抱着木木在雷鸣山穿来穿去,只不过他倒也很注意,一直没有靠近祖祠那边,简直如鱼得水。
罗尘跟在他身后,基本上就是什么都不干,就眼睁睁看着叶谦一只又一只,一头又一头,没用多久,大约就有五六十头雷鸣山,没入了叶谦那储物戒指里。
当叶谦意犹未尽,还打算继续的时候,罗尘悚然惊醒,连忙拉住叶谦颤声道:“够够够……”
“哦类哦类哦类?看不出来老头你还是球迷?”叶谦眨了眨眼。
“我说够了!不能再抓了!”罗老儿浑身都在抖,实在是此事闹的太大了,罗尘之前被叶谦几句话怂恿,也觉得这么干对于青桑族是有大好处的,这才同意此事。
可在那个时候,罗老头心中并不觉得这事能成,此时此刻,看着这事情已经办成了,他才惊醒过来,这雷鸣山里的雷鸣兽,对于雷鸣族到底是有多重要,从名字就能够看得出来,基本上,雷鸣族是把那头雷鸣兽也是当做老祖
供奉的。那雷鸣兽的子孙,实际上真如圣兽一样,享受雷鸣族的供养。
这里忽然之间,有五六十头雷鸣兽消失,不知生死,这比雷鸣族忽然失踪了五六十人都要令人震撼的事情,会让整个雷鸣族翻了天的!
若是平时,等雷鸣族现这里的情况,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们早回到青桑部落了,可现在不行,他们起码还要在这里待上好几天。更何况,马上就是雷鸣族举行的百族大会,到时候,雷鸣族为了显得隆重,是会派出几头雷鸣兽到场的。
一到那时候,这里雷鸣兽消失了一半多,必然会引一场风暴!而这,已经是注定了的,因为看叶谦那样子,这家伙肯定不会把到手的雷鸣兽再交出来。
“怎么了?不是你说的,就算把这里的雷鸣兽全部都弄走,也不算什么啊。”叶谦佯装不明白的说道。
“真的不能再抓了!过两天……就是百族大会,到时候,此事必然会被现,咱们得回去,好好商量商量……”罗尘嘴巴都在颤抖,哆哆嗦嗦的说道。
叶谦心中好笑,知道是自己居然真的大干一票,抓了这么多的雷鸣兽,让罗老儿这里有些受不了了,即便此事没有任何人会怀疑青桑部落,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查到他们身上来,但罗老儿依然会心虚,这实际上就是罪犯的心理。
“好好,不抓了,走吧,咱们回去。”叶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他这幅随意的模样,又让罗老儿脸皮颤抖几下。他忽然醒悟,叶谦这里,毕竟是个外来者,真的大事不妙,以这家伙的本事,逃走完全没有什么难度。可到时候,他们青桑族咋办?
毕竟叶谦这家伙是个光着脚的,罗老头却穿了太多的鞋子……
一想到,在无数先辈们付出鲜血努力之后,才算是把秦商部落的火种延续到下来,可如果因为这事儿,让青桑族万劫不复,那他罗尘,可算是千古罪人了。罗老儿忽然浑身一片冰凉,连叶谦偷走那么多的雷鸣兽也不去在意了,他现在想的只是,这事儿千万不能牵扯到青桑族身上来,至于雷鸣兽……不吃就不吃吧,虽然雷鸣兽的确美味,可部落的传承才是最重要的啊!
叶谦哪知道罗老儿心头这么多的想法,此刻他们已经回到了雷鸣城,依然没有一丁点的变化,很快回到了住所内,叶谦兴奋的眉头一扬:“哈哈,了了,老头,这次我不和你开玩笑了,我数过了,一共有四十六头雷鸣兽,一定分你一半,怎么样,我这人可以的吧?”
“你……你明明抓了不下五六十头!”罗尘下意识
的反驳道。
叶谦白了他一眼,撇嘴道:“莫闹……你哪里数过了,在雷鸣山里你太紧张了,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好不好。我当时也以为有五六十头,没想到才四十多头,你嫌少吗,嫌少咱们再去抓?”
“不不不,不少不少,我很满意!”罗尘慌忙哆嗦着拉住叶谦,万一这家伙再去雷鸣兽,那他可以肯定,除了那头王者三重的雷鸣兽,其他的估计都要被他抓来!
但就算自己忽然多了二十几头雷鸣兽,罗老儿却现自己半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实在是,这闹的太大了。一旦被现和青桑部落有牵连,以如今青桑部落的实力,不必雷鸣族出手,附近的几个部落,诸如乌山部落那些人,肯定很乐意为雷鸣族效劳,灭了青桑族!
“怎么办,怎么办,此事……必须要想个极为妥善的办法才行!”罗老儿心头慌乱万分,焦灼的很,实在是此事一旦爆,绝对会让雷鸣族全族爆炸……
“嘁……”叶谦却冷笑一声,说道:“老头儿,这貌似不像你啊。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却在这里干着急?”
“简单的事?卧槽,你知不知道,这事儿一旦被现,甚至被人知道和我们青桑部落有关,你可知道……那是无法承受的啊!”罗老头显然有些昏头了,都爆粗口了。
叶谦却是嘿嘿一笑,说道:“这样吧,给你二十头雷鸣兽,我帮你出个主意。”
本来应该分二十三头的,但对于罗老儿来说,一头雷鸣兽就是天大的喜事,既然有二十头,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他连忙道:“好好,你快说,什么办法?”
“很简单的,你这么奸猾的老狐狸,居然想不到?”叶谦鄙夷的看了罗老头一眼,招招手道:“你有没有看谁不爽的?”
“看谁不爽?这个……大概乌山部落的麻柳那家伙算一个,那混蛋太欺负人了,每次都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罗老儿回答道。
叶谦也想起了白天进城时,遇见的乌山部落的几个人,那麻柳的确和罗老头有矛盾,他也不在乎是谁,笑着拍拍手,道:“那行,就他了。”
罗老头一脸愕然:“什么就他了?”
“咳咳,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喂,把你那令牌借我一下。”叶谦笑道。
“你……你还想去偷雷鸣兽?”罗尘惊的连都绿了。
叶谦翻了个白眼,骂道:“我是那么贪心不足的人吗?我这是去给你安排后路啊!”
“那令牌,你可千万小心!”罗尘对于叶谦倒没有什么不信任的想法,把令牌
交给他,说了一下使用方法和注意的地方,叶谦嘿嘿笑了几声,便闪身出去了。
罗尘在屋子里有些惴惴不安的,偏巧,那麻柳等人喝酒喝的热闹至极,都是几个看青桑族不爽的部落领,大概是喝多了些,居然想看看青桑族是何等的冷清,派人来邀请罗尘去喝酒。
罗尘本来不想答应,可一想今天晚上丢了那么多的雷鸣兽,自己一直不露面,怕是会惹人生疑,便也答应了下来,准备过去坐会儿就走。
结果,他刚刚坐下,麻柳等人冷嘲热讽的话还没说几句,忽的有厨子端来一盆烤肉,并说是雷鸣城特有的风味。麻柳等人不知底细,闻着肉香便忍不住大声称赞,但却没有一人招呼罗尘吃,显然真正的好东西,他们并不想和罗尘分享。
而罗尘一闻着那肉香,就已经是腿肚子打颤了,这肉香他极为熟悉,正是雷鸣兽肉的味道!
“咦,这雷鸣城我等也来过许多次了,却还是头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烤肉!”麻柳等人纷纷惊异的称赞,大快朵颐。
罗尘哪里还敢再待下去,他猜测方寸那厨子,多半就是叶谦!心中一动,便装出一副受不了憋屈的模样,冷着脸恨恨告辞而去。
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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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暴雪[先婚后爱]》简介:
【零点日更】李羡被亲生父母接回家,第一件事是联姻。新婚丈夫是孟家现任话事人,身份贵重,鲜少露面。市井街头活了二十五年,婚后李羡也没放弃记者工作,连夜奔走憔悴黯淡,常为五斗米折腰,与同场茶话会的贵妇们泥云之别。某天闲来无事给花园翻土,不经意回头,发现有人在亭下喝茶,动作慢条斯理。细雪微茫中,李羡蜷了蜷沾满泥泞的手指,问孟先生留下来晚餐吗?管家礼貌回答:孟先生稍后就走,晚餐请太太自便。那天她忽然想起第一回见面。包厢门开了一线,坐在里面的人被簇拥追捧,忽偏头看过来,抬颌,微微阖眸。李羡身旁有人欲言又止,说这位是孟恪。门缝掩映着,里面的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的凝视感。无人知晓这样清贵傲倨的人,有一天也会为她漏夜赶路。肩头覆薄雪,裤脚沾湿泥,他嗓音倦怠,说联姻是联姻,你是你。“我既然拿得起。”“就没想过放下。”小剧场:孟曾两家联姻被唱衰,一个没见识的市井千金而已,德不配位,也就是孟家有钱,不介意养她,迟早撕破遮羞布——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岂料孟恪懒散垂眸,“钱,名,你都有,管他们做什么。”过了会儿,他又想起什么。指尖按住她颈下吻痕,“不过有件事没说错——有财无德。我俩天生相配。-我是无边暴雪。如
乔迹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可阅读其他作品。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作者:乔迹
《披星戴月的想你》作者:乔迹
《月光轰鸣》作者:乔迹
《婚后沦陷》作者:乔迹
《四时玫瑰》作者:乔迹
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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