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坚周卿尘逆苍天》 第一章 仰望 下界。 终年不见日月星辰。 一方名为北岐的碎裂天地,此刻大雨磅礴,雷声轰鸣,天色混沌。 北岐处于第四界的极北之地,边沿紧挨界壁,有“诡雾”偶尔显现。 离界壁和“诡雾”最近之地,坐落着连绵的岑寂山脉,从高空往下俯瞰,山脉如一条躯身蜿蜒的蛰伏巨蛇,似在拼命向外爬行,试图脱离界壁和“诡雾”所在。 朝向外部的“蛇口”方位,有险峻峡谷,谷内风啸声凄厉如鬼哭。 可在十里之外的荒原,却有三间石屋坐落,显得颇为突兀。 在今日如此恶劣的天气中,石屋周边的篱笆栅栏摇晃的“哗啦”作响,仿佛下一刻便会轰然倒塌。 石屋上空,有巨大的青色神鸟,只是将宽阔羽翼铺展开来,未曾扇动便已悬停于空。 神鸟展开却未动的一对羽翼,在空中竟有数亩地大小,片片羽翼形若神玉精铁,泛出青耀宝光,照的下方庭院犹如白昼。 另有道道神光凝为实质,青色幕帐般垂落,将石屋和周边区域遮盖,令庭院温暖如春。 院中,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捏着华贵裙裳的边角,拘谨不安地频频望向远方,似在焦急等候着什么。 同一时间,孙斌以看待稀世瑰宝的炽热目光,望着刚换了新衣的女孩,越看越是满意。 小丫头洗净脸颊,换下粗布麻衣,容貌出乎意料的精致俏美,让孙斌只觉眼前一亮。 他万没有料到,这趟的下界之行,眼前的小丫头反倒是他的最大收获。 “孙老,我们还有要务在身,不能耽搁太久。” 也是在院中,一位裹黄袍的矮胖中年男子,久等不见来人,不由硬着头皮出言提醒。 少女睫毛急切动了动,哀求般地脆声道:“我哥就快要回来了!” “好,那就再等等。”孙斌含笑点头。 侧过身,他神色漠然地看了一眼身后两人,满腹牢骚的两人顿时噤声,再不敢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孙斌神色微动,望向前方泥泞小道,只见滂沱大雨中一道身披蓑衣的模糊人影缓缓显现。 灰蒙天色下,来人身形昂藏,背长弓竹篓,腰挂长刀,在暴雨中阔步而来。 孙斌眯眼细看后,不禁愕然:“丫头,你哥比你真仅仅大了两岁,只有十五?” “是啊。” 视力受暴雨影响,不能如孙斌一般看到远方景物的庞琳,小声回应了一句。 孙斌轻轻低笑,目露异色,颔首道:“嗯,兴许还真能有新的惊喜。” 经他亲自检测,庞琳丹田灵海内有雷涡天成,稍加点拨就能在此特殊天气,大肆聚拢天地灵气,于自身雷涡凝集成雷霆闪电。 如庞琳般的修行天才,在上界都极其罕见,孙斌也没料到能在灵气稀薄的下界天地偶遇,自然是甚为欢喜。 想到庞琳已经如此,远看她哥哥也是气象非凡,孙斌心中顿生期待。 …… “轰隆!” 灰蒙天穹深处突起惊雷,宛如神灵震怒,令岑寂山脉深处的群兽颤栗不安。 常年在岑寂山脉狩猎,比同龄少年高大精壮许多的庞坚,皱眉望向被狂风暴雨肆虐的远方山峦。 浑浊昏暗的天幕下,少年如雕塑般的脸庞上,五官立体分明,眼眸清澈明亮。 “奇怪。”庞坚暗自疑惑。 在他的记忆中,岑寂山脉包括周边地界,好几年没有出现过如此恶劣天气了。 这趟他之所以提前出山,前往临山镇早早将猎物换取粮油米面,也是因为眼前古怪的天气,令暴雨触发了山洪,使得他在岑寂山脉中连行进都困难。 想到若是长久不能在山中打猎,无法换取足够的银两,便会耽误他为妹妹铺展的求学之路,庞坚心情都变得烦躁起来。 暴雨中,庞坚边想边大步而行,离家越来越近。 片刻后,少年蓦地止步,双眸大睁,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家上空。 一只体型巨大,神异非常的青色大鸟,此刻竟高悬在自家上空,如神话中的飞天神禽。 大鸟宽阔无比的羽翼,泛出绚烂霞光,翼骨如金铁美玉般明耀,气势惊人至极。 一缕缕青耀光辉,从大鸟神羽边沿幕帐一般缓缓垂落,将那屋舍连带庭院都给一并笼罩,令其不受暴雨侵袭。 从儿时起,就在父亲的带领下,闯荡岑寂山脉各地的少年,也从未见过这般神异之物。 这一幕神鸟悬空,霞光眩目,威严而神圣的场景深深震撼了他。 呆望了半响,少年才逐渐缓过神来,猛然想起了留守家中的妹妹。 “庞琳!” 心神微颤后,少年形如猎豹,在暴雨中疾步狂飙,以其最快速度冲向自家屋舍,生恐妹妹遭遇什么意外。 雷声轰鸣,暴雨依旧在摧残着人间大地,一路飞奔的少年心急如焚,脸庞沾满了雨水,视线渐渐模糊。 本就凹凸不平的荒原大地,经过暴雨的冲击,水洼成了天然陷阱,屡次令其失控跌倒。 少年不顾狼狈,不管满身的泥泞,爬出来便又奋力狂奔。 终于,在快要抵达悬空神鸟时,少年猛地放声高喝:“庞琳!” 一声高喝后,未能得到回应的少年,竟毫不迟疑地抽弓搭箭,瞄准神鸟额头便射。 “当当当!” 神鸟一动未动,箭矢射中其额头,只是绽出了少许电光火花,却不见一丝伤口。 孙斌,还有他背后名为殷山殷海的侍卫,看着少年弯弓射箭的姿态,不禁哑然失笑。 半空处的神禽青鹫,被少年箭矢射的烦了,冰冷眼眸微眯,天穹深处的雷霆忽被牵动。 “轰!轰轰!” 道道暴烈雷霆从天而落,轰在少年屋舍周遭泥地,砸出一个个巨大深坑,坑内一片焦黑,竟有雷火闪耀着四处溅射。 与此同时,突有浩荡神威猛然笼罩。 庞坚心神惊悸,只觉周边遍布着足以令其粉身碎骨的闪电雷霆,只要他再敢贸然挪动一毫,便将立即身死魂灭。 “哥!” 青耀光幕下,庞琳早已做出回应,焦急呼喊,可嗓音却不能传到神光之外。 “行了。” 孙斌低喝一声,原本从外部去看略显混浊的光幕,骤然变得透亮。 也在这一刻,庞坚方能看到妹妹急切的吆喝,能从其口型知其意,可他偏偏听不见。 少年当下心生警觉,终知不论天上的神鸟,或是环绕屋舍的奇异光幕,包括忽然闯入的陌生人,皆非凡人凡物。 隔着青耀灿然的透明光幕,少年望着安然无恙的庞琳,发现妹妹终年裹身的粗布麻衣,已被色彩鲜艳的华美裙裳取代。 妹妹精致可人的小脸,和那件崭新的裙裳居然相得益彰,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再不像山野丫头,仿佛成了出身高贵的大户小姐。 妹妹身旁,站着一位明显地位不凡的干瘦青衣老者,和一高一矮两个中年人。 老者眸光如电,竟比隔绝他和自家的青耀神光还要刺目,自然垂落的两手缩在宽松袖筒,仿佛有恐怖风暴正在袖中酝酿。 庞坚神色错愕,不知在自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眼见妹妹无碍,他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就此放下了高举着的弓箭。 旋即,庞坚便冷眼盯住了孙斌,毫无惧色地询问:“阁下何人?” 孙斌审视眼前少年,发现少年竟然不怕,不由含笑道:“能改变你们兄妹命运的贵人。” 小小年纪便异常高大的庞坚,因常年在山中独自狩猎的缘故,身形、眼神和气质都充斥着一股狠厉的野性,犹如一头林间凶兽,让孙斌暗暗称奇。 庞坚气势和心性虽有些不凡,但因距离较远,孙斌无法判定出他的修行资质,。 “让那野小子进来。” 孙斌未抬头,轻声知会天上青鹫。 神鸟闻言,昂首发出悦耳低鸣,惊雷声旋即平息。 庞坚如卸下重担,顿觉轻松自如,发现终于能听到灿然光幕内的声音。 再次打量了一番陌生的三人,庞坚紧握长刀,如进入兽群般谨慎前行。 待到肢体触及并越过光幕,庞坚感受到了一股温热,随后便踏入到自家。 外边世界大雨倾盆,冰寒彻骨,光幕下的庭院却温暖如春,无一滴雨水洒落,像是另外一个时空,让庞坚愈发感到惊奇。 “小子,对我们而言,庞琳乃旷世珍宝。和你一直生活在下界,只会埋没她的天赋,所以不论你或她愿意不愿意,我这次都会带她离开,前往上界的天地修行。” 孙斌直言不讳,干脆利落地说明来意,又道:“此事,是你和庞琳都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从今日起,她将一步登天,彻底脱离眼前这个灵气稀薄且污浊的下界。” “至于你……” 孙斌拉长声音,眉梢微动。 从其深幽眼窝深处,忽射出一束束青色闪电,瞬间隐没在庞坚体内。 少年全身刺痛,额头冷汗直冒,能清晰感受到一束束青幽闪电,仿若纤薄刀刃,游荡在他的四肢百骸,穿梭于其五脏六腑。 闪电如孙斌之眼,被其精妙地掌控着,在庞坚全身细细感测探察。 少年苦不堪言,遭受着如此“酷刑”,却咬着牙没有嘶喊出声。 庞琳俏丽小脸布满了紧张之色,明明看到了哥哥的惨样,可她却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恐破坏了哥哥的福泽。 她心中雪亮,知道哥哥能否如她一般得到孙斌的青睐,看的就是这一刻。 “心性果真是不错。” 孙斌不吝啬地赞叹一句,他身后的殷海、殷山,也是一样的惊叹。 尚未正式踏上修行路的凡人,遭受如此粗暴的“摸骨索髓”,大都承受不住剧烈疼痛,往往会在短时间内昏厥不醒,仅有极少人能伴随着鬼哭狼嚎而硬撑下去。 如眼前少年这般,一声不吭还能屹立不倒者,三人却是从未见过。 “孙老,这次可真要发达了!” 矮胖的殷海喜不自禁,未等一束束青幽“觅灵幽电”洞察结束,便提前恭贺道:“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我们差点错过了另一块瑰玉!”瘦高的殷山狠狠瞪了弟弟一眼,责怪他先前催得紧。 孙斌咧嘴呵呵大笑,心情舒畅,摆摆手说道:“我就知道妹妹如此,哥哥定然也不会差,不枉费我等候许久。” “归海!” 伴随孙斌的一声疾喝,诸多游曳不定的“觅灵幽电”,突然尽数逸入少年丹田灵海。 然而,本来满怀期待的孙斌,却在缕缕闪电散逸少年丹田时,突然深深皱眉。 “不对,不应该啊!” 孙斌先是抓耳挠腮,再死死瞪着少年丹田位置,仔细感受“觅灵幽电”的动向轨迹。 许久后,反复感测数次的孙斌,不禁仰天长叹,跺脚遗憾地感慨:“同为兄妹,修行资质竟然天差地别,真是令人惋惜。可惜啊,可惜了这么好的心性!” 原本想着哥哥天赋便是不及妹妹,只要悬殊不是太离谱,他也是愿意一并带往上界的。 只是少年丹田灵海内部,不仅没有雷涡天然生出,更是浑浊不堪。 即便踏上了修行路,未来进展也会无比缓慢,注定难有太高成就。 “不可能吧?” 殷海、殷山两兄弟,感到不能理解,还想让孙斌再探察探察。 信心十足的庞琳,闻言如遭重击,失声道:“怎么可能?老人家,你要不再仔细看看?” 在她心目中,哥哥便是世间最强大最不凡的人物,既然她有着卓越的修行天赋,哥哥只会更加优秀。 她接受不了孙斌对哥哥的评断结果。 “这事盖棺定论了,不必再看。” 孙斌无奈摇头,就见束束幽电从少年体内飞离,重新隐没在他眼窝。 “小子,很遗憾地通知你,我们没法带你离开此地。你修行资质太差,带上你我不好向上面交代。”见过太多风浪的孙斌,迅速恢复了冷静,漠然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容不下你这样的人物,你去了也没任何好处。” “我哥去不了,我也不去!”庞琳大声嚷嚷。 “我说了,此事由不得你们兄妹俩。”孙斌哼道。 “小琳,随他们去吧,去更好更广阔的天地,将来哥哥会去找你。” 反倒是被孙斌明言放弃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后,强忍着体内未曾消停的刺痛,主动进行劝说:“放心,我一定能到上方的高层世界找你。” 说这句话时,少年神情坚定,在其脸庞和清澈眼瞳深处,仿佛绽放出了某种摄人光辉。 孙斌望着少年,目显思索之色。 而殷山殷海两兄弟,也被此刻少年眼中的神采所吸引,不禁想起当初自己的艰辛,于是到了喉咙口的讥讽话语硬是止住。 “不,我不要去!” 自知今日一别,恐难再见的庞琳,泪眼婆娑地不住摇头。 两人自小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她自然不愿独自离开。 “丫头,他以后来上界找你,或许不太现实。” 孙斌轻咳一声,给出一条新的思路:“不过呢,待你在宗门证明自己,只要突破到洞玄境,你就能归来寻他,为他在上界安排一个立身之地。” 瞥了瞥岑寂山脉,他不无担忧地再次道:“而不必在此灵气稀薄,且注定会在将来某一刻,遭受灭顶之灾的第四界天地。” “洞玄境?”如抓到救命稻草般的庞琳叫道。 “嗯,在这一界,练气、通脉和洗髓三境的修行者较多。往上一界,先天、洞玄和凝神境者便多了起来。”孙斌耐心劝导,说道:“丫头你资质非凡,只要勤加修炼,百年内踏入洞玄境并非难事。” 犹豫了一下,他取出一本被油纸包裹的破旧暗黄古书,抬手投掷到少年怀中。 “这是我在一处禁地,偶然获得的壶天养气诀,希望能助你小子踏上修行路,让你能活到被庞琳接引的那天。” “呼!” 不等兄妹两人道别,环绕四周的青耀光幕,便从外向内缓缓收拢,最终只是裹着庞琳,如霞光溢彩的光筒,将其率先拖曳向神鸟。 光幕升天前,孙斌三人已将自身灵能外溢,再将暴雨隔绝。 “小子,我们后会有期。” 丢下这句话,三人便冲天而去,先后落在青鹫长长的脖颈方位。 神鸟低鸣一声,在暴雨中向着灰蒙深沉的天幕飞去。 庞坚仰头去看,眼中竟有少许残留的青色幽电跳跃闪动,令他视力增长了无数倍。 目光尾随着升天的神鸟,少年没有因自己未被带上而心生沮丧,他不能为妹妹达成的事,既然妹妹能以自己的天赋去实现,让他反而更感欣慰骄傲。 灰蒙天幕下的神鸟,在狂风暴雨中展翅冲天,越飞越高。 达到了一定高度后,庞坚通过神鸟闪耀出的光辉,隐约看到铅云铺满的天际,无数如北岐般的碎裂世界,海岛般散布在上界的各方。 并有两块巨大无比的陆地,在浓厚的云层深处隐没,宛如擎天神灵在虚空开辟的府邸,自然而然地吸扯着周边天地灵气。 那两块传说中的天地,就是他们这一界的苍生,所梦寐以求的神圣之地。 他知道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那里,代表高高在上的宗门势力,代表着富饶优越的生活,和寿命悠久的强大修行者。 庞坚不自禁地握紧手中古书,眼眸深处燃烧出名为渴望的火焰,且越烧越旺。 为了妹妹庞琳,也是为了自己,他誓要攀上那两个高等天地。 神鸟继续朝着高处飞翔,庞坚的眸光忽闪忽逝,还在竭力追逐着青鹫,试图确定神鸟的最终落足地,从而知晓妹妹的动向。 不多时,他看到神鸟越过了第三界的两块大陆,继续翱翔高空时,天上赫然还有更为巍峨神奇的另外三块陆地。 原来在他头顶的上界,竟然还存在着上界,还有更加巍峨恢弘的高等世界。 “第二界!” 庞坚身形猛然一震,突然意识到妹妹的最终归宿,或许比他所想的更加遥不可及。 也是在此时,他看到有一轮皎洁明月高悬天穹,一颗颗碎星环绕着明月闪亮,照耀着下方天地。 而在明亮的星月底下,除了有他听说过的第三界,果然还有更高的两层世界。 所谓的上界,原来一共有三个世界,且一层比一层高。 这一幕,也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甚至在梦境中都不曾出现过的瑰丽画面。 大受震撼的稚嫩少年,在日月星辰永恒隐没的下界,仰望着此刻天穹,心生无限幻想。 攀登高峰,屹立在上界的至高天地,也成了他燃烧不熄的梦想。 …… 第二章 天上天 第三界。 高空有青色神鸟展翅飞天,翩然若仙灵。 神鸟冠羽中,庞琳周身虽被神耀华光裹缚,却依然因青鹫恐怖的高速飞驰心惊胆颤。 孙斌和殷山殷海两人,坐在神鸟脖颈上方,低头俯瞰着脚下。 随着青鹫越飞越高,在涌动的云层底下,庞坚所处的北岐大地急剧缩小,渐渐化为一块较大的浮空之石。 如北岐般的碎裂陆地,在下方的第四界数量极多,分布也极广。 相比被七大家族统治的片区碎地,北岐并无出奇之处。 且因紧挨北方的界限壁垒,有被“诡雾”弥漫的风险,很少有高境界的修行者涉足。 孙斌此行,本意也是看看北岐的岑寂山脉,会不会在短时间遭受“诡雾”的侵染。 然而在他刚刚降临北岐,还没来得及勘察岑寂山脉时,就先注意到庞琳所在的上空雷电密布,似遭受了某种磁场的强力吸引。 一番察看后,孙斌方知庞琳丹田有天然雷涡存在,在恶劣的雷雨天能自发吸扯雷霆。 又因庞琳尚未修行,不懂如何引导雷霆,才使得雷电越聚越多。 若非孙斌以青鹫神光进行隔绝,天气再持续地恶劣下去,使得雷霆闪电经久不散,少女恐会有性命之忧。 遇见庞琳,纯属意外。 “孙老,怎就给了他一篇修行灵诀?” 侍卫殷海不明就里,忍不住问道:“那小子没有什么天赋,极难攀登到上界,何必白白浪费灵诀?等小丫头突破到洞玄境,野小子即便没有遭遇不测而亡,恐怕也寿终正寝了。” “毕竟,下界生灵的寿命有限,他熬不过百年光阴,也就等不到庞琳的归来引渡。” 下界的凡夫俗子,能够活过七十的都很少,只有懂得修行者才有望寿龄过百。 在殷海来看,庞坚既然天赋有限,就是有孙斌赐予的一篇修行灵诀,也很难晋升洗髓境,等不到庞琳归来就会率先老死。 “万一庞琳得到宗门眷顾,不惜代价地进行栽培,有望在百年之内晋升洞玄呢?再万一,那小子熬过了时光,能够等到庞琳归来呢?”孙斌冷声道。 话罢,他扭头瞥了一眼,神鸟羽冠中的娇小身影,又道:“就这两个万一,便值得我给予一篇法诀,也算结个善缘吧。还有,那篇我偶然所得的灵诀,只有前六境界的修行术法。” 殷山殷海两人听完后,轻轻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表情。 神鸟继续飞天,渐渐越过了第三界。 在他们的下方,两块陆地上的山峦湖泊,隐没的宗派家族,古旧却壮阔的城池,也如画卷般在月色下缓缓铺展开来。 此界不见狂风暴雨。 当神鸟青鹫翱翔高空,继续往上飞逝时,下方两块完整陆地上有强者觉察,在恢弘的城池之巅仰望,在古老的庙宇默默注视着他们。 孙斌笑了笑,道:“第三界的宗门势力,这些年发展的倒是不错,竟有好几个家伙能注意到我们,看来是我小瞧他们了。” “第三界势力的魁首人选,还不是由高等天地的大人物,去进行评断定夺?”殷海趾高气扬道。 “我们天地的很多巨擘,也是从下方世界,一步步拼杀踏上来的。”孙斌肃然道。 殷海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几道巍然身影,他眼中的傲然之色,瞬间便烟消云散。 就在此刻,第三界一个临近“诡雾”的禁地中,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孙斌惊愕之下,急忙聚拢眸中神电凝望。 他注意到在那残破不堪的碎小天地中,无数硕大岩石纷纷爆裂炸开,如龙鳞龟甲般四射脱落,并迅速露出一具凤鸟形态的巨型骸骨! 月光下,比几人乘坐青鹫不知大了多少倍的凤鸟骸骨,释放着白玉般的晶莹光辉。 忽有众多神秘符文,竟是从骸骨内呼啸而出,宛如浩瀚的钻石星辰,有着自主独立意识般,环绕着庞大的凤鸟骸骨飞逝。 “咻!” 剧变的禁地中,一截白骨如电射出,眨眼便横跨虚空,直奔孙斌身下的青鹫而来。 青鹫似知白骨之恐怖,先是高高昂首惊恐悲鸣,再是宽阔羽翼颤栗着抖动,随后万千羽毛突然绽放五颜六色的绚烂神光,拼尽全力地冲天而去。 “陨落的天凤!” 孙斌骇然失色,果断飞逝到庞琳身前。 他伸出缩在袖筒中的大手,指缝夹杂着刺目的闪电,巨网一般将庞琳兜住,喝道:“走!” 他深知天凤遗落神骨的目标乃是青鹫,只要他和青鹫一道必将遭受波及,于是不顾青鹫的悲鸣哀嚎,就此抽身离去。 “天凤再现!” “陨落神凤的骸骨现身了!” 第三界,在最强的几大宗门之巅,在古老圣地庙宇的深处,纷纷爆出惊天轰鸣。 数位达到凝神境的修行者,或放下了手头的一切,或是从闭关状态内踏出,不顾一切地朝着骸骨显露的禁地冲去。 …… 第四界,北岐。 目送神鸟离去的少年庞坚,一脸神往地望着天,暗自下定了决心。 可就在他快要看不见神鸟动向时,他忽然注意到孙斌勃然变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上庞琳,瞬间从神鸟的鸟冠飞离。 下一瞬,便见一根燃烧着神火符文的巨大白骨,如灭世长矛般袭来,将神鸟蓦地洞穿。 神鸟凄厉地扑扇着羽翼,铜筋金骨般的羽翼和躯身,在末日般的烈焰中熊熊焚烧。 极短时间内,滔天威能曾令其感到窒息的神鸟,便在烈焰中成了灰烬,两个来不及逃逸的侍卫,也早已灰飞烟灭, 遗留在庞坚眼瞳深处,令其能凝望神鸟飞天的闪电余力,至此彻底耗尽。 庞坚呆若木鸡,通体冰冷。 这般神异非凡的灵禽,却在飞出第三界不久,不知惊动了何等凶物,落得了一个燃烧殆尽的悲催下场。 上方天地,竟是如此的恐怖凶险。 ……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渐渐止息。 第四界的天幕,灰暗和深沉,乃是万古不变的主题。 而厚厚的铅云之上,所坐落的另一个高等世界,一直都是下界苍生的永恒渴望。 上去,乃是第四界无数人的梦想,也包括此刻的庞坚。 仰着头,少年凝望着天空乌云,怔怔出神。 狂风暴雨消退前,他眼中遗留的闪电威能就已耗尽,如今他只能看到高空处,有众多碎小的天地,如砖瓦石子般静止悬浮。 两块离他极远,处在云层最深处的完整大陆,他再也无法窥见。 然而,他早就知晓那两块大陆的存在,也知道它们的名称。 ——乾天,玄幽。 上方第三界的这两块大陆,于下界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琳,明月,繁星,更高层面的天地。” 许久后,脖颈僵硬的庞坚,自语着终于低下了头。 他不知孙斌和妹妹庞琳飞离神鸟之后,能否逃出生天,也不知那根斩杀神鸟的恐怖白骨,会否继续袭杀孙斌。 少年担心妹妹的安危,又空望昏沉天幕一阵子,最后依旧一无所获。 期间那一幕神鸟飞天,却被突然射杀的画面,在他脑海反复地浮现,深深震撼着他。 “炼气士,修行者。” 少年很清楚,如孙斌一般的强大人物,是被此界的凡夫俗子这般去称呼。 散布于第四界的众多碎裂天地,还被划分成了七大片区,都是由炼气士家族牢牢掌控。 他所在的下界如此,上界,也同样如此。 炼气士高高在上,如他般的常人难以窥见,且修行的门槛较高,庞坚之前一直没有接触的机会。 因此,孙斌留下的修行法诀被他当做珍宝,视为将来和妹妹重逢的关键之物。 “壶天养气诀。” 庞坚将油纸拨开,取出孙斌留下的破旧古书,凝望上方一个个蝇头小字。 父亲没在岑寂山脉消失前,闲暇时会教导他和庞琳读书识字,所以庞坚认得书上内容。 之后的时光,除了日常的吃喝拉撒,庞坚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壶天养气诀”的研读揣摩上,他也因此渐有所悟。 此修行法诀,旨在丹田观想出一方壶中天地,导引外界灵气入体,汇聚壶中洗涤炼化。 被孙斌断定为资质不佳的少年,不信命运乃上天注定,终日研读“壶天养气诀”,以求观想出“灵壶”,以此跨进所谓的炼气士行列。 “天地万物,无一不需气以生之。气聚则生,气亡则灭。壶天养气诀之初,需先静心凝神,感受气之存在。” 吟咏经书多遍,可单单前期一个静心凝神,感受气之存在,已让庞坚心烦意燥。 数日后,庞坚方知所谓静心凝神,感受气之存在,还分为专注、放松和觉醒三个步骤。 专注,是令意识保持在当下,不去胡思乱想,等候自身的完全放松。 待到真正放松下来,便能做到心灵澄澈,从而洞察到体内的细微。 最终,才能迎来觉醒,切实感受到气之存在。 说来简单,可当真实施起来,庞坚才知困难不小。 当他摆出盘腿端坐的姿态,腹腔缓缓呼吸,努力去收拢意识时,总是心猿意马。 在他的脑海中,一个个念头想法,如鬼火光电般跳跃不定。 他一会儿想着妹妹人在何处,一会儿冒出父亲究竟是死是活的念头,又或是孙斌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头,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诸多杂念,纷至沓来,不受自我掌控。 “意不宁则神必散乱。” 意念只要无法保持专注,“壶天养气诀”的关键第一步达不成,就无法正式开始。 初遇困难的庞坚并不气馁,而是一次次地反复练习,脑海每每有杂念滋生,立即重新聚拢注意力,心中不断魔念“壶天”二字,将思绪再次拉回。 要不了多久杂念又会再现,他意识重新散乱,庞坚这时便再默念“壶天”收敛。 如此这般多日,庞坚逐渐能收拢散乱的意识,能够静下心来让意识停留在当下。 等到天马行空的思绪念头,不再左右其心境,他能掌控自己的胡思乱想时,静坐中的庞坚终感受到了真正的放松。 …… 第三章 初窥门径 “壶天,湖天。” 保持宁静放松的庞坚,某天忽有互感,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人之心灵,犹如一片平静且澄澈的湖水。 水极深,但因足够清澈,本该能看到湖底事物。 然,每当有杂念滋生,产生天马行空的念头,澄清而平静的湖面,便像被投掷一块块石头,导致湖面不断泛出涟漪。 涟漪形成后相互交融,湖面便被搅动了起来,再难看清湖底任何景象。 只有剔除脑中的诸多杂念,保持内心平静且专注于自身,心湖才不会涟漪不断,方能澄清地端详自身。 悟出这点后,庞坚又专注修行许久,愈发地感到平静,心灵也渐渐澄澈。 这种状态下的庞坚,能感受到自己在深长呼吸时,腹腔跟着轻轻鼓动,如对内脏进行着和缓按摩,令脏腑都随之变得活跃而充盈力量。 他顿时就明白了,可以洞彻自身内部奥秘,便是所谓的觉醒。 至此,“壶天养气诀”这篇修行法诀,他算是初窥了门径。 仅仅只是这一步骤,都让庞坚感受到了莫大益处,他每每从静坐中醒来,都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澈。 他的听觉和视觉,也有了小幅度提升,内心的焦虑和烦躁也被减轻许多。 “咦?” 某天,凝神入定感受气之存在的庞坚,觉察到了胸口的温热。 眉头一动后,他掀开了胸前的衣衫,望着紧贴皮肤的一块青铜吊坠。 吊坠古拙,贴合皮肤的背面,光滑如温玉。 正面,则呈现出一扇铜门形态,被不知名的纹理填满,而且还有两个圆环把手,似能通过把手就将铜门敞开。 此物是他父亲当日离去前,从自己的脖颈扯下,留给他的唯一物件。 庞坚佩戴青铜吊坠数年,从无任何异常和特殊之处,但他近日以“壶天养气诀”修行,每每感悟“气”之动向时,铜牌总是变得过于温热。 握着胸前铜牌,庞坚以指腹摩挲铜牌的正面,感受着粗糙的纹络,轻轻扯了圆环把手。 铜门造型的吊坠没有敞开门,也没有因他的这番操作,而有别的稀奇古怪。 物件的异常温热感,却因他澄清心境被打破,迅速恢复如初。 庞坚不以为意,起身梳洗进食后,便开始下一轮的凝神悟“气”。 在此过程中,他胸口铜牌又再次变得温热,可庞坚已不再去理会。 …… 这天。 静心洞察自身,专注修行的庞坚,被外界的声响吵到。 踏出石屋后,他看到在他头顶的昏沉天空,有几截枯骨突然浮现,流星般朝着第四界的北方坠落。 它们消逝在岑寂山脉深处,令万里大地震动轰鸣,使得庞坚背后的石屋剧烈摇晃。 相隔如此之远,庞坚都听见了山中的兽群们,传出恐惧而又亢奋的吼声。 庞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一截莹白神骨洞穿神鸟青鹫的画面,隐约觉得从天而落的枯骨,可能和那截神骨有着同一出处。 不同的是,刺杀青鹫的神骨如玉一般晶亮,且神光湛湛。 落向岑寂山脉的枯骨则灰白无光,蕴藏着的神秘力量似被耗尽,显得暗淡无生机。 被天上异常惊动的庞坚,于是暂缓了“壶天养气诀”的修炼,密切关注着上空变化。 半日后。 庞坚看到一辆沐浴在神光中的黄金辇车,率先从浓厚的云层深处乍现,一路俯冲到岑寂山脉的深处。 辇车落地时,山中爆出轰鸣,有夺目的金色光柱冲向半空,许久才缓缓回落。 过了一天。 又有一艘巨大帆船同样从天而降,帆船上漆黑锦旗飘扬,旗子中央赫然有一轮血色弯月沉浮,释放出摄人的妖异光辉。 不久后,另有一座莹莹透亮的五层白塔,徐徐转动着从上界下沉。 辇车,帆船,白塔,皆非凡间之物,让庞坚为之神往。 庞坚逐渐意味过来,知道在岑寂山脉深处,定然是出了某种变故。 上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要么是为了搜寻枯骨,要么是奔着“诡雾”的反常而来。 常年在岑寂山脉捕猎的庞坚,对山中大多数区域知之甚祥,在那些山水湖泊深处,何处有危险,何处被父亲设为禁区不许涉足,他都一清二楚。 他心中虽有无限好奇,可既然明知岑寂山脉出现了巨变,谨慎起见下他还是决定暂缓山中狩猎,专注于手中的珍稀灵诀。 之后,他又留意一阵子,眼见不再有上界奇物坠落,便返屋继续修行。 “壶天养气诀”中记载的“气”,和他呼吸的空气不一样,不是要呼吸到腹腔,而是需要沉入丹田灵海。 这种“气”谓之“灵气”,具备神奇的力量,也是炼气士强大的根本所在。 克制住内心好奇,压下探索欲望的庞坚,在感受“灵气”存在的时刻,常常能听到从岑寂山脉深处传出的轰鸣,人的怒吼尖叫,还有野兽的哀嚎咆哮。 他肯定在岑寂山脉深处,必有激烈战斗爆发,于是更加克制自己的探索欲。 …… “就是这里。” 这天刻苦修行中的庞坚,被庭院外的声音惊动,赶忙出来探望。 篱笆栅栏外,一行七人骑乘着高大的披甲战马,不知何时到了他家门前。 或是过于认真修炼,专注审视自身腹腔精妙的缘故,庞坚并没有听到马蹄声。 “咔嚓!” 来人毫不客气地驱马前行,沉重的马蹄踹毁了栅栏,直接冲入到了庭院中。 “临山镇的人,说你常年在岑寂山脉打猎,对山脉那边最为熟悉,可是如此?”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阴沉老者,骑着披甲战马到了庞坚面前,并没有下马说话的意思,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庞坚,以不容拒绝的态度说道:“我们准备去一趟岑寂山脉,需要找个熟悉地形环境的人引路,就是你小子了。” “不去。”知道山中近期不太平的庞坚硬着头皮拒绝。 “那可由不得你。” 老者龇牙怪笑,解下了马鞍处的粗阔黑绳,摆出要强行掳走庞坚的架势。 “让我和他说!” 在老者身后,有少女轻喝一声,策一匹神骏白马而来。 到了老者旁边,她也同样没下马的意思,只是随手朝庞坚丢下一个布袋,如施舍般冷漠道:“我们不是不讲理,是有报酬给你的。” 白马上,少女身穿利落劲装,容貌颇为姣美,曲线玲珑有致,显得英气十足。 临山镇的那些年轻女子,和眼前少女一比,如米粒之光比拟皓月之辉。 从小到大都只是活动在岑寂山脉附近,就连临山镇都极少去的庞坚,目光定格在了少女身上有片刻失神。 “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不等庞坚多看几眼,拉在后方的一匹黑马上,有一瘦削的白袍青年,细长眼眸中尽是冷厉地呵斥。 庞坚一言不发,默默收回了目光,再将地上的布袋捡起。 打开后,他发现里头都是大块的银子,足够他换取数年的米面粮油,满足日常所需。 握紧布袋的庞坚,转念一想,山中既然已沉寂许久,兴许之前的暴乱和纷争早已平息。 也想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于是便道:“好。” “嘿,原来是个贪财的小子。”阴沉老者轻笑一声,抬手指向岑寂山脉的位置,道:“你在前面带路。” 庞坚看着少女乘坐的雪白马匹,道:“走路太慢,我想上马。” “上马?” 黑马身上的白袍青年,看庞坚的眼神一直充盈着冷意,闻言再次动怒:“让你干什么,你就给我干什么。敢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又是挖眼睛又是要割舌头,庞坚不由看了看怒目相向的青年,又望了望一身英气的美丽少女,猜到青年该是爱慕眼前少女。 “你会骑马?”少女冷淡询问。 “我是山中猎人,你说我会不会?”庞坚不答反问。 少女讶然,没料到庞坚竟敢反问自己,明眸乍现异色,轻轻点头后,便吩咐道:“刘奇,你和张衡两人共乘一马,你的马匹给他来骑。” “哦。” 一人不情不愿地飞身下马,拉着缰绳牵马到庞坚身前,拍了拍枣红爱马的头,低声说了两句什么,才道:“它性子烈,你小子要是被它伤着了,可不要来怪我。” 话罢,他笑嘻嘻地扭头,望了白袍青年一眼。 青年目露赞许。 庞坚默不作声,回屋先将弓箭长刀备齐,又背上了竹篓,这才接过缰绳踩着马镫上马,旋即挥鞭驾马冲向岑寂山脉。 “蹬蹬蹬!” 枣红战马突然狂奔,途中疯狂地摇摆,像是一头从未被驯服的暴烈凶兽。 庞坚上半身随着战马剧烈晃荡,可下半身却始终紧贴着马背,如生了根一般,不论战马如何折腾,他就是没被甩下来。 战马狂暴地朝着岑寂山脉飞奔,使尽了手段试图摆脱庞坚,可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须臾后,累坏了的战马,反倒是认命了一般地渐渐趋于平静。 “这小子有点东西。”老者抚须若有所思。 “希望此行顺利。” 英姿飒爽的少女轻声叹息,满脸的忧愁,她视线压根没在庞坚和暴躁的马匹身上逗留,而是始终落在岑寂山脉的深处,道:“上界的血月,阴灵庙,还有烈阳宗的人,深入其中生死未知,至今一个也没能走出。” 少女停顿了一霎,再道:“岑寂山脉的极北区域,部分被诡雾笼罩,十有八九成了禁地,不知滋生出了多少未知恐怖。” “你不该过去的。你是注定能够去上界的人,岂可在里面冒险?”白袍青年喝道。 “从踏上这条修行路开始,你和我,就不可能再有安稳生活。”少女缓缓摇头,白嫩无暇的脸庞充满坚定,平静道:“巨变已经平息,相对安全了很多。” “我要在探索岑寂山脉的途中死了,就证明我能力和运势不足,去了上界也活不长。” “走吧。” 一声令下后,她率先驱马前行,众人只好急忙跟上。 …… 第四章 白扇血竹 岑寂山脉。 以往常年凄厉如鬼哭的刺耳风啸声,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整个峡谷变得静谧无声。 来过无数回的庞坚,这次架马冲进了峡谷,忽然对此地感到莫名的陌生。 他仔细聆听,发现两侧的山峰中,没有鸟雀扑扇翅膀的声音,也没虫豸在低鸣中活动。 连他身下暴躁的枣红战马,也在进入峡谷的瞬间突然变安静,似本能觉察出了不对劲。 从小被父亲教导狩猎知识的庞坚,身为一个成熟的猎人,深知一般过于宁静的地界,往往伴随着凶险和危机。 暗中保持着警惕,他从背后取出了弓箭,边策马缓慢向前,边留心观察周边动静。 峡谷还是那个峡谷,山,还是那些山。 可行进在当中的庞坚,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片刻后,庞坚胯下的战马忽然停下,他看到在前方的石堆中,有几具行为怪异的尸骸。 尸身全部穿着统一式样的黑衣,胸前部位都有一轮猩红弯月图案,弯月似乎浮沉在神秘的黑暗世界深处,充满了妖邪和血腥的美感。 只看了一眼,庞坚就想到了前些日子,那艘从上界落来的帆船。 尸身胸前的弯月图案,和帆船黑色锦旗中的那一轮血色弯月,分明如出一辙。 嶙峋乱石中的几具尸身,望着似乎都很年轻,他们或是抓着银亮的铃铛,或是手持白纸扇,或是攥紧硕大的铜锤,全部做出向前狂奔的姿态。 有人还扭头往后看,仿佛在他们的身后有大恐怖追随,令他们感到惊悸不安。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尸体身上并没有足以致命的伤口,也没被乱石轰砸的迹象。 摆出奔跑姿态的怪异尸身,给庞坚的感觉似乎是在一瞬间秒死的,且在死亡之后,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 好像有一阵风吹来,他们就魂飞魄散了,并被某种锁住光阴的异力定格在了原地。 偏偏常年厉风咆哮的山谷,此刻安静的吓人,没有庞坚在脑海中设想的妖风肆虐。 更奇怪的是乱石堆的那些尸骸,在这个野兽时常出没的峡谷中,还没有被撕碎蚕食。 眼前的景象,处处透着不合理,庞坚自然不会贸然上前。 他选择留在原地等人。 “蹬蹬!” 不多时,在庞坚的背后,便响起了烈马蹄足的踏地声。 庞坚转过身,看到骑乘雪白战马的英气少女,仿佛和身下的战马融为一体,如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虹射来。 她那娴熟的骑术,和对马匹的精妙掌控力,都说明她绝非战场上的雏儿。 在她快要冲到庞坚面前时,被她拉在后方的那些人和马匹,才陆陆续续地开始显现。 “这是?” 她猛地勒住缰绳,先让身下的雪白战马停下,再以明亮眼眸打量石堆中的尸身。 她那比寻常女子粗了许多的茂密眉毛,缓缓皱起时,眸光顿时显得凌厉,这让她看起来既英武不凡,又充满了摄人气势。 “是血月的人!” 留有山羊胡须的宁远山随后赶到,脸上阴云密布,沉声道:“上界血月的那些家伙,向来残暴嗜杀。他们在石堆中,究竟遭遇了什么?死状竟会如此古怪!” 在尸身上,宁远山没有看到足以致命的伤口,他感觉到了不对劲,让大家都小心点。 “我去检查一下吧。” 将自己的那匹枣红战马,不情愿交给庞坚的刘奇,从同伴的马上落下。 见宁远山轻轻点头,得到许可的他就向乱石堆行去,他经过庞坚时忽然停了一下,然后从自己战马的马腹下抽出一杆长枪,这才快步进入石堆。 “其余人先不要过去!”宁远山冷眼回头。 在他身后,被尸身手中器物刺激的两眼发光的几个人,悻悻然地勒紧了缰绳。 若不是他的呵斥,这些人本打算和刘奇一样,也冲入石堆查探。 上界血月的修行者,随身携带的器物定然非凡,只要能获得其中任何一件,他们便不虚此行了,所以个个被贪婪驱散着差点闯入。 无奈停住的几人,最终羡慕地注视着刘奇,看着他到了第一具尸身前。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头扎朝天髻,左手高举白纸扇的青年。 他的右手还掐着法诀,似要催动某种保命秘术,从可怕的石堆内逃离。 在那打开的白纸扇中,绘了几根青翠的竹子,落款配了一行诗句。 “松竹翠萝寒,迟日江山暮。” 刘奇凑近后,默诵着落款的诗句,以枪尖破开死去青年的衣袍,想看看在他衣衫之下,是否藏有致命伤痕。 忽然,死去青年高举的白纸扇上,几根青碧竹子渐被血光环绕。 一根被绘制在扇面上的血色竹子,竟然蓦地飞射而出,将刘奇的额头直接穿透。 刘奇仰天倒地,眉心“汩汩”冒着血水,一命呜呼。 庞坚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惯用长刀,准备应对未知变故。 邪门的白纸扇,和那根杀人的血竹,是他以前在岑寂山脉不可能遭遇的异常。 血竹刺杀刘奇之后,又缩回到白纸扇,将其余的青竹全部染红。 灰暗石堆内部,白底的扇面中,几根红艳艳的血色竹子,释放着明亮的红光,让众人脸色都变了。 宁远山面沉如水,哼道:“你们差点也死了。” 他身后几个想要闯入者,正在暗暗后怕,闻言羞愧地低下头。 和刘奇同乘一匹马而来的张衡,死死勒住了缰绳,生恐战马会失控向前,嘴里怪叫道:“真是邪乎!” 众人再不敢上前一步。 在他们眼中,乱石堆中胸腔绘有血色弯月的一具具尸身,全部变为了嗜血魔怪。 “小子,你去将那把白纸扇拿来给我。” 白袍仿佛一尘不染的贺子仁,眼睛陡然一亮,他没有因刘奇的身亡而痛心,而是抬手指向了庞坚。 宁远山微微皱眉,由于他知道贺子仁的身份,并没有出言劝阻。 “你如果想死,就自己过去,别来祸害其他人。” 少女宁瑶冷眼蹙眉,先不满地瞪了贺子仁一眼,再望向庞坚说道:“我知道你叫庞坚,我们对岑寂山脉不熟,还需要你来给我们解惑。” 她表现的相当冷静,显然经历过大风浪,不会被石堆内的古怪震慑到手足无措。 “我也就随便说说而已。”贺子仁摇头失笑,没有和她较真。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能否告诉我这个峡谷,和以前有何不同之处?”宁瑶依然望着庞坚,等他来说此地的古怪。 “变安静了。以前风啸刺耳,现在静谧无声。还有,以前两壁山峰有鸟雀,峡谷暗处有走兽,如今一概不见。”庞坚如实回答。 “安静……”宁瑶若有所思,又道:“还有呢?” 庞坚摇了摇头。 宁瑶旋即不再追问,让众人在乱石堆前扎营,道:“前来岑寂山脉探索者,可不止我们宁家一方,我们只是因为离的最近,所以才率先抵达。” “大家不要着急深入,我们就先留意那些尸体的异常,然后等其他队伍过来。” 刚入峡谷才见到一个乱石堆,就死了一位得力麾下,让她不敢贸然妄动。 “另外六大家族的人,肯定也会闻讯而来,应该不会让我们等太久。”宁远山表示赞同,道:“先盯着这些血月的尸体,等其它几方到了,我们再决定如何行动。” 石堆就在眼前,血月的铃铛,宝扇,还有铜锤也近在咫尺,可大家都不敢再贪图。 将马匹安置好后,几人麻溜地扎营结寨,一个个开始忙碌。 庞坚面无表情,只是偶尔看一眼,那位先前打算牺牲他的贺子仁。 贺子仁很快发现了他的目光,咧着嘴无声笑了笑,抬手做出了一个扣他眼珠的动作。 “远山叔,大家一路跋涉而来,都需要停下来调息一番,就劳烦你先在外盯着了。”宁瑶略显疲累地说道。 “嗯。” 宁远山正有此意,挥手让大家去幄帐中歇息,他则是和庞坚两人留在外面。 “我们是宁家人,宁家……你可曾听过?” 待到宁瑶等人各自进入幄帐,或是静坐调息,或是闭目小憩时,宁远山将庞坚拉到一旁,主动去问话。 比起初见时,他态度明显变得客气许多,不再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七大家族的宁家?”庞坚愕然。 “看来你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宁远山傲然道。 接下来,他便以闲话家常的语气,和庞坚谈论岑寂山脉的异常。 他从庞坚口中得知在前不久,有一辆金色辇车,一艘巨大的帆船,还有白塔相继落下。 “星河盟的鎏金辇车,血月的无定渡船,还有阴灵庙的天灵塔。” 宁远山捋着胡须,眉头深锁地轻声呢喃,通过庞坚的描绘,他很快确认了降落之物的出处,随后又问道:“你可见到有人出来?” 庞坚摇头:“不曾。” “好,你也歇歇吧。”宁远山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他让庞坚帮忙盯着周边,自己到了宁瑶的幄帐前。 他在幄帐前轻声询问一句,得到宁瑶的允许以后,便钻了进去和宁瑶商议要事。 …… 夜幕降临。 因终年不见日月星辰,使得第四界的夜晚,天色极其的黯淡。 没有踏上修行路,一般的凡夫俗子,在第四界的夜晚很难看清周边景象。 在庞坚旁边的幄帐中,宁家来人都在抓紧时间调息,好精力充沛地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夜幕中的庞坚,无法看清那些隶属于血月修行者的尸身,倒是白纸扇,铃铛和铜锤等物,竟在昏黑环境下散逸出微弱光华。 光华照耀在死者的身上和脸颊,令他们显得很是阴森恐怖,让庞坚都暗暗皱眉。 他默默观察,见尸身并没有异状,白纸扇、铃铛、铜锤也保持着原态,才渐渐放下心。 可他每次忍不住去看,总觉得那些死去的血月修行者,似乎会在某一刻继续朝前狂奔。 心底有些发毛的庞坚,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无奈之下,他悄然远离宁家等人的幄帐所在,寻了个偏僻处修行“壶天养气诀”。 终于静心成功,能够保持心灵澄清的庞坚,在端详自身内部奇妙时,迅速进入了所谓的“觉醒”状态。 几乎是在他入定“觉醒”的霎那,他便察觉到了“气”之存在,感受到在他的周边,存在着一股温和中正的奇异气息。 “灵气。” 他突然知道他在自家刻苦修行,却迟迟感悟不到灵气,不是因为他的修行方法有问题。 而是因为他家所在的荒野位置,灵气过于的稀薄,让他很难敏锐地觉察到。 仅仅和他家隔了十来里地的岑寂山脉,灵气却浓郁了数倍,他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灵气。 暗自惊喜的庞坚,赶忙以“壶天养气诀”中描述的方式,尝试导引所谓的天地灵气入体,将其沉入自己的丹田灵海。 在他的观想中,他的丹田灵海化为一个“灵壶”,伴随着他的呼吸吐纳,外部的天地灵气被“灵壶”吸入。 渐渐地,庞坚不仅感受到了灵气的存在,还发现灵气并不是随着他的呼吸沉入丹田。 他周边的天地灵气,是被他观想出来的“灵壶”给吸引,直接就从肚脐旁边的丹田穴窍进入体内。 ——并不是通过口鼻的呼吸吐纳。 片刻后,默然修行的庞坚,从乱石堆内忽然感受到了另外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不同于天地灵气,充斥着狂躁和邪恶,居然也受到他“灵壶”的吸引而来。 石堆中,被血月修行者尸骨把持的白纸扇,铃铛,铜锤,纷纷耀出了醒目光辉。 “呼呼!呜嚎!” 庞坚所熟悉的,如鬼哭般的凄厉风啸声,顿时从乱石堆内传出。 似乎有深埋大地的厉鬼邪魔,被某种力量给猛然唤醒,在九幽之地发出恸哭尖叫。 …… 第五章 石阵阻路 另一端。 “小瑶,贺家的小子,你可是不满意?” 幄帐中的宁远山,刻意压低了声音,皱眉道:“他是家里为你选定之人,家里多方求证过,确认了他天赋不错。和你一样,他也有望去星河盟修行,我们宁家和贺家又是世交……” “他是家里挑的,并不是我自己挑的。”宁瑶不耐烦地打断了宁远山后面的话。 宁远山摇了摇头,叹道:“身为宁家女子,哪有那么多自己的选择?” “待我去了第三界,在星河盟证明了自己,我就有的选了。”宁瑶冷声道。 “没那么容易的。” 身为过来人的宁远山,苦涩地笑了笑,耐心解释:“在我们这一界,你和贺家小子的修行天赋,或许算得上出众。” “但在第三界,天地灵气更为浑厚,且灵气中几乎没有污浊杂质,和你们同龄的那些小家伙们,比你俩天赋好的不知有多少。” 话里的意思,她和贺子仁就是被举荐到了星河盟,也不会是盟中出类拔萃的那一簇人。 “天赋也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事在人为。”宁瑶明眸闪亮。 “也对,你有这个心性自信在,让我很欣慰。” 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宁远山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朝气,于是道:“贺小子为了见你,可是万里迢迢而来,他对你是极为满意。他在贺家很受宠,两家长辈也都说好了,他如果坚持的话……” “你也是知道的,家里还有另外两人,和你一起竞争进入星河盟的名额。” 宁瑶沉默片刻,嘴角渐渐噙起冷意,突然道:“他不该来岑寂山脉的。” 宁远山愕然,深深看了她几眼,担忧道:“你可不要乱来。” “星河盟,血月,阴灵庙的人,在岑寂山脉都死了那么多,何况是他贺子仁?”宁瑶仿佛早有决定,冷声道:“刘奇刚也死了。我,甚至远山叔你,也未必就能活着离开。他死在岑寂山脉,又有什么稀奇的?” 宁远山揉了揉太阳穴,叹道:“看来,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你已经长大成人了。” “好了远山叔,你还是去外面盯着吧,我总觉得那片乱石堆不对劲。”宁瑶催他出去。 就在此刻,两人听到了外部传来的刺耳风啸声,他们没有一丝迟疑,当即从幄帐冲出。 深沉黑暗的夜色中,两人第一眼就看到了,有几个朦胧淡薄的灰色兽影,伴随着乱石堆中的刺耳风啸,奔着静坐角落的庞坚飞去。 兽影很模糊,没有真实的血肉躯体,仿佛由灰色雾气所化,充斥着一股狂躁暴戾意味。 静坐中的庞坚,似乎也觉察到了异常,已在神情谨慎地戒备。 “由山中野兽之魂,凝做的最低等阶的兽煞!”宁远山喝道。 这时的贺子仁,张衡,还有几个缩在幄帐静修的人,也不分先后地冲出。 “兽煞!” 贺子仁低喝。 他也是通脉境修为,能够如宁瑶、宁远山一般,望见那些模糊不清的灰色兽影。 他所在的幄帐其实离庞坚最近,可眼看一头头野兽之魂化作的“兽煞”,朝着庞坚飘忽而去,他却没有施手搭救的意思。 而且,他还面露嘲弄的冷笑,明显打算看着庞坚遭殃。 “远山叔,我们需要庞坚活着。”宁瑶轻喝。 宁远山蓦地飞窜而出。 几个闪掠后,他就到了庞坚身前,将背后一根雕刻着炎龙图案的银白石柱取出拄地。 “炎阳之焰!” 一道炽烈火焰,突从拄地的石柱顶端冲出。 环绕柱体的炎龙图案在烈焰之下,仿佛忽然变得鲜活起来,摆出张牙舞爪的狰狞姿态。 冲出数米的火焰,得到了“炎龙”的神力加持,在他和庞坚的头顶,化为一片汹涌燃烧的火海。 一头头才成形不久,最低等阶的“兽煞”,倏一靠近那片火海,便如水蒸气般迅速消散,没能真正触及到庞坚躯体。 “怎么回事?” 做完这一切,手握炎龙石柱的宁远山,才低头审视静坐着的庞坚。 他眼睛微微眯起,冷声道:“初见时,你体内分明没有半点灵气波澜,我只当你是普通猎户。如今才进入这片山脉,你丹田竟有了微弱的灵气,你能否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刚感受到气之存在,纳入了一点灵气入体。”庞坚面色坦然。 看着头顶还在燃烧的火海,单手以炎龙石柱拄地的宁远山,他感受到了周边至阳至刚的高温,补充道:“信不信由你。” “那么巧?真就刚刚入门?”宁远山冷笑。 庞坚不再解释。 “你修行多久了?” 宁瑶玲珑身段轻轻扭摆,缓缓踱步而来,在远处便已轻喝。 望着她那婀娜身姿,英气十足的风采,庞坚回道:“三年。” “三年,才感悟出气之存在,将一点灵气纳入丹田?”宁瑶浓密眉毛蹙起,有着独特魅力的面容透出古怪。 来到庞坚身前后,她从腰间摸出一枚指头大小的圆润白玉珠,朝着庞坚丹田部位照耀了一番,便对宁远山说:“似乎,真的就只是丁点的灵气。” 她这么一说,宁远山冷哼一声后解除戒备,将头顶那片火海收拢到石柱。 笼罩着庞坚的炽热高温,顿时消失无踪。 “别怪我怀疑你,临山镇那么多的猎户,只有你家独立在外,离岑寂山脉也是最近。”宁远山板着脸,又道:“山中最近奇诡频出,除了我们七大家族的来人,兴许也有其他居心叵测者混入,我们不得不防。” 庞坚“哦”了一声。 “依我看,索性将他以绳索进行捆绑,囚禁起来看护。”贺子仁不怀好意地提议,“这样的话,他一旦有了什么反常举动,我们可以将他立即格杀。” 庞坚心一沉,目光顿时落向了那片阴森诡异的石堆,想着如果宁家当真如此对待,他就冒险冲入其中进行周旋。 “不必如此,他实力和境界都很低微,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宁瑶回绝。 “随你吧。”贺子仁也是无所谓。 既然庞坚的修为境界那么低,真有什么不对劲的表现,他想杀也是一瞬间的功夫。 暗松一口气的庞坚,望着那片乱石堆,这时发现白纸扇、铜锤和铃铛的光芒已经隐没,只有刺耳的呼啸声还在。 回想先前的场景,他也觉察到有某种看不见的异物,争先恐后地飘来。 那些他看不见的异物,应该就是被宁远山等人称作最低等阶“兽煞”的东西,宁远山在宁瑶的授意下来搭救自己,也是将那些“兽煞”毁去。 可是,在他的感觉中,那些所谓的“兽煞”……似乎并不是要害他。 而是身不由己地,被他观想出来的“灵壶”所吸引,要被他收拢到自己的丹田灵海。 感觉虽然是这种感觉,但因为“兽煞”已被宁远山清除,庞坚也无法去求证。 在他胡思乱想时,决定继续给予他自由的宁瑶,也在观察着石堆中的异常,和宁远山等人探讨为何会有“兽煞”产生。 庞坚又在暗中查探他的丹田灵海。 丹田灵海乃人体内秘藏一般的小天地,根据“壶天养气诀”的说法,没有晋升到洞玄境,未能精炼出神识者,不能看到丹田灵海的真正景象,只能进行模糊的感知。 他感知了一番,觉察到在他的丹田灵海内,混杂着许多棉絮般的东西。 棉絮般的异物,令他的感知变得不顺畅,很难凭借感应获知灵海的全貌。 他像是失明的瞎子,在一个房间活动着,却每每被棉絮异物挡住,触摸不出“房间”的大体轮廓。 但他渐渐感觉出,他先前吸纳的那一点灵气,一触碰到那些棉絮异物便会很快消失。 在灵气和棉絮异物接触时,如有一点幽火消融了极小一块的“棉絮”,让那些“棉絮”也变少了一点。 不多久,他所积累的那点灵气,就在体内耗尽了。 “你灵海污浊不堪,杂质糟粕太多了。你修行的话,需要先聚集灵气,将体内的杂质清除干净,这一步好比打扫尘封许久的房间,将灰尘杂物清理。” “待到灵海干净了,你才能留得住灵气,从而真正成为一名炼气士。” 当庞坚不明所以时,握着微微发亮白玉珠的宁瑶,脸色冷漠地为其解惑。 因为需要借助庞坚指引道路,她觉得自己的态度不错了,可她骨子里那种高人一等的姿态,其实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她先前丢下的盛放碎银的布袋,此刻的解惑,像是一种对乞丐的施舍。 “哦。” 庞坚回以冷漠。 原来少女和宁远山、贺子仁说话时,竟然在暗中观察着他,显然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等到了那时,你才能感觉自己灵海的大小。不过……”宁瑶嘴角逸出一丝嘲讽,话锋一转道:“一般灵海污浊不堪者,往往修行天赋不佳,即使灵海变得敞亮干净了,初始的规模也会比较小。” 顿了顿,她冷声再道:“未来,开辟的空间也很有限。” 如孙斌一般,她也瞧出了庞坚修行资质稀松平常,心道难怪用了三年时间,才能感悟“气”之存在。 在她心中庞坚不再是一个怀疑对象,她对这样的庞坚毫不在意,就连庞坚如何得到修行法诀的,她都懒得去询问一句。 当夜无话。 ……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云空依旧昏沉黯淡。 “咚咚!” 峡谷入口传出野兽奔腾声,不久就见一队人马,骑着深灰色的独角犀而来。 强壮独角犀身上的兽皮,像是天然的盔甲,释放出金属一般的冷硬光亮。 “周卿尘!” 宁家的众多仆从,望见彪蛮之气扑面而来的独角犀,顿时发出惊呼声。 队伍最前方,一头最为粗壮的独角犀身上,笔挺地坐着一位高大的青衣男子。 男子相貌英俊,气宇轩扬,比他身后的众人足足高了半个头,显得鹤立鸡群。 骑独角犀过来时,他眼眸开合间如有神光乍现,待到发现宁瑶时,他眼睛更亮了,爽朗大笑道:“原来是宁姑娘,好久不见!” 宁瑶举止变得文雅,抿嘴含蓄浅笑,点头打了招呼。 庞坚在一旁观察,看出她对待来人的态度,比对待贺子仁明显客气许多。 青衣男子的视线,从贺子仁身上扫过时,仿佛没有看到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又对宁远山抱拳喝道:“远山叔!” 宁远山笑容可掬,温声招手:“我就知道你们周家的人,应该也快要到了。” 等到来人御兽停住,他便主动道出了乱石堆的异常,说出了他们的困惑和担忧。 “老韩,你去前方看看。” 名字取的飘逸秀气,长相气质却相当粗犷的周卿尘,对身后一位臃肿的黄衣老者说道。 “好咧!” 身上穿着黄灿灿衣袍,衣襟绣着铜钱图案的韩都平,从另一头独角犀身上滑落,等到了乱石堆前才取出特制罗盘。 他没有着急进去,就在石堆外面转着圈,小心地查看着什么。 宁瑶和宁远山等的就是他,似乎知道他的能力,都没有出言提醒其中的危险,任由他念念有词地堪舆地形。 庞坚也好奇看着此人的举动。 半响后,韩都平回到了众人身前,胖脸布满凝重之色。 “散落的乱石,形成了一种能锁住阴气的绝阵,导致死在附近的生灵,不论人还是野兽,在一定距离内魂魄不会消散,还会被石堆吸引进来。” 抬起头,他看着两侧的岩壁,疑惑道:“岩石,都是从两侧的山上滑落,本应该杂乱无章,可偏偏化作了锁阴气的绝阵。” “真是奇怪,此阵不知当真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为的造就。” 韩都平满腹疑云地说明他的发现。 给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即开始了议论,各种的猜测和臆想。 庞坚心神微动,不由想起小时候他跟随父亲狩猎,每次进出岑寂山脉时父亲的举动。 父亲,每每在途径此地时,都会踢动四散的石块。 那些较大较重的岩石,他父亲似乎并没有挪动过,可许多离此较远的碎石,都是被他父亲给踢到这边的。 按照他父亲的说法,是这些乱石挡了路,妨碍了他们父子的前行。 …… 第六章 七大家族 乱石散落的前方,鬼哭一般的凄厉风啸声,听着令人不寒而栗。 角落中的庞坚默不作声,木然望着那片石堆,等待新来者弄清眼前困局。 “老韩,能破阵吗?” 周卿尘吆喝着翻身下了独角犀,来到了石堆前方,好奇地四处张望。 没有人群挡路,他一眼就看到了石堆里头,刘奇那具仰天倒地的尸身,诧异道:“你们有人死了?” 先前没有说起这个的宁远山,有些尴尬地解释:“他贪图血月修行者留下的器物,我们也不知那乱石堆,居然成了一处奇诡阵列,所以……” 周卿尘灿然一笑,表示理解:“换了我们过来,要是没有老韩在,下面的人看到血月修行者已经身亡,且有无主器物遗留,恐怕也会忍不住的。” 话罢,他再次看向体态臃肿的韩都平。 在石堆附近观察一番的韩都平,这时也凑上来,神色轻松道:“破阵应该没问题,只是需要点时间。待到阵法破掉,汇聚其中的浓烈阴寒气息散尽,弱小的兽煞自会消散。” “哦,对了。” 想了一下,他又去询问宁远山和宁瑶两人,可知那些“兽煞”的具体形态。 宁远山认真解释,说就是山中一些常见的野兽,随后指向不远处的庞坚,道:“他是岑寂山脉的本土猎户,对出没于此的野兽很熟悉,知道野兽大体的力量层次。” “小兄弟,你以前在峡谷附近见过的野兽,都是什么样子?实力和凶猛程度如何?”韩都平倒是显得很客气,笑着询问庞坚。 庞坚简单描述了一番,峡谷周边那些常见的野猪,成群的白狼和蟒蛇等野兽。 韩都平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放心地说道:“都是普通的野兽,而非凶兽和灵兽。它们死后化作的煞,应该很容易解决,不足为惧。” 野兽,凶兽,灵兽。 庞坚愣了愣,他只知道山中有野兽,可没有听过凶兽和灵兽的说法。 似看出了他的疑惑,胖乎乎的韩都平,随口道出了三者之间的区别。 “我们所处的第四界,很多地方也有天地灵气的存在。” “不过呢,在我们脚下的这一层世界,灵气中掺杂了不少的污浊杂质。有的污浊杂质,还含有剧毒和令人致幻的力量,其实很是危险。” “如我们一般的人类修行者,能够聚集灵气增强自身力量,而有些野兽也能纳入天地灵气入体,从而令自身发生蜕变。” “我们吸纳灵气以后,需要剔除随灵气入体的糟粕杂质,以免有害身心。” “野兽的话,如果不懂得清除灵气中的污浊,就无法增长智慧。即便因此而变得强大,它们也只能谓之凶兽。凶兽残暴嗜杀,我们很难和它们交流沟通。” “所谓灵兽,就是能够和我们一样,清除掉体内污浊杂质的野兽。灵兽随着自身的强大,往往能具备非凡的智慧,完全可以和我们正常进行交流。” 韩都平说的很详细。 听完他的解释,庞坚明白那只悬停在自家屋舍的神鸟,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那类灵兽了。 “好了,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就去破阵。” 韩都平示意大家耐心等候。 他再次孤身向前,还是没有直接进入乱石堆,先在附近尝试摆弄较小的岩石,弄清楚阵列的构成规律。 在他忙活时,周卿尘也和宁远山、宁瑶两人谈话,说着上界的那场大变。 新来的周卿尘刻意忽视了贺子仁,仿佛在他的面前,根本就没有这位贺家少爷。 之前举止跋扈嚣张的贺子仁,面对这么一号人物,也表现的很沉得住气,没有因他的忽视而动怒。 “周家……” 庞坚心思转动,想到雄踞第四界的七大炼气士家族,知道周家排名仅次于董家,乃是此方天地实力最为雄厚的强悍世家。 而宁家和贺家,则是排在了董家、周家、上官家和欧阳家之后,宁家还在贺家的前面。 贺家,只就比垫底的苏家稍稍强一点。 第四界七大家族的排名,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随着一方家族有超强者出现,家族的名次会往前提升。 可这往往只发生在后面的上官家,欧阳家,宁家,贺家和苏家。 最前面的董家和周家,据说几百年以来,名次从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一直高居第一和第二。 周卿尘既然出自周家,他不在意贺家的贺子仁,贺子仁还能忍得住气,也就不奇怪了。 “天凤遗骨碎裂,传言在其中一根骨头内,存有玄妙的传承。众多的遗骨,大多散落在了第三界和第四界各地,就连上界的很多宗派势力,也在找寻那根或许存在传承的神骨。” “至于落在岑寂山脉的那些……依我来看的话,不太可能会有那根神骨。” 周卿尘说着上界的秘辛。 庞坚听到“天凤”和“神骨”时,便立即留神聆听,确认从上界垂落岑寂山脉的巨大枯骨,就是所谓的天凤遗骨。 “含有传承的神骨?” 他觉得射杀了那只神鸟,如白玉般晶莹的骨头,恐怕就是含有传承的天凤神骨。 可惜,他只看到那根神骨杀死神鸟时,无数符文如明耀钻石飞啸的画面,后面神骨去了何处他就不得而知了。 “死在岑寂山脉的星河盟,血月,还有阴灵庙的人,不是因为神骨而亡,就是因为诡雾的弥漫!”周卿尘又道。 一听他说起“诡雾”,宁家和他们周家的来人,包括贺子仁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 似乎,渐渐朝向岑寂山脉北方扩散的“诡雾”,才是他们恐惧的真正来源,比星河盟、血月、阴灵庙的死亡都要可怕。 “诡雾。” 庞坚眉峰一挑,岑寂山脉的极北之地,这片传说中最接近界壁的区域,被他父亲设为禁区,明令禁止他踏入。 父亲消失以后,因为还要照顾妹妹庞琳,他从不敢太过冒险,也就并未涉足其中。 他也隐隐知道,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修行者,似乎都对“诡雾”充满了恐惧。 不论下界,还是上界。 “搞好了!” 众人讲话时,远方石堆前的韩都平扬声高喝,旋即就听“轰隆”一声,他仿佛将某块硕大的岩石给推到了。 “呼!呼呼!” 有被困在石堆中的阴寒疾风,从岩石缺口处呼啸而出,传出愈发尖锐刺耳的啸声。 疾风四散时,也吹拂到了庞坚身上,他顿时感受到一股冰寒阴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亦在此时。 他衣襟下的青铜牌热了起来,他近期专心修炼的“壶天养气诀”,也在悄然运转。 他心中观想的丹田“灵壶”,在他的意识感知中,似乎渐渐变成了青黑色。 忽然,那些冰寒而阴森的风,如雾一般从他身旁划过时,竟受到某种磁场的强烈吸引,又猛地转回了过来。 一丝丝冰凉的力量,也从阴森的寒风中,逸入到他的丹田灵海。 庞坚目显惊诧。 他暗暗去感知,觉得在他灵海内多了一些碎块冰渣,充斥在“棉絮”般的灵海糟粕中。 “冰渣”具有一种神奇异力,和“棉絮”触及时,双双竟然消融开来。 庞坚轻轻闭上眼,感觉到在这股阴寒的力量内,也存在着一部分灵气。 那阴寒的力量,像是一种气流内的沉淀物,似乎就是众人所说的杂质污垢。 “大家都注意点,四逸灵气内蕴含着玄阴之力,可不是你们能承受的。不是修炼特殊法诀者,冒然纳入玄阴之力入体,只会令他们痛不欲生。”宁远山喝道。 不需要他提醒,在场除庞坚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敢尝试吸纳阴风寒气内的灵气,全都知道得不偿失。 “玄阴之力?” 庞坚心思一动。 “冰渣”中的异力,此刻正在洗涤他灵海内的“棉絮”,让他的灵海变得清澈干净。 而他,并没有如宁远山说的那般痛不欲生。 “壶天养气诀!” 他暗赞这篇法诀的神妙,连带着对如今不知死活的孙斌,都有了一丝感激之心。 在远离众人的偏僻地,他默不作声地,一直暗中导引阴森寒气入体。 阴寒气息随风向外散逸时,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石堆中,放在了韩都平的身上,没人在意待在角落处的庞坚。 “差不多了。” 伴随着岩石轰轰的移位声,体型肥硕的韩都平,终于敢从外部走向石堆内部。 这时,石堆内刺耳的呼啸声,突然便止住了。 很快,韩都平就来到死去的刘奇身前,看了看他额头的血洞,又望向那个白纸扇。 白纸扇的纸面上,原来一根根的青翠竹子,如今都成了血红色。 韩都平的目光,又落向举着白纸扇的尸身,道:“这几个血月的家伙,修为境界……也就和我们相当,不过是通脉境罢了。真正的大人物,全在上界搜寻天凤遗骨,因为那根神骨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在上界。” “毕竟,神骨带有神奇的天凤传承,而上界天赋惊艳者更多。” 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打气,韩都平在阴气消散的乱石堆前,盯着白纸扇看了片刻,就打算伸手去取。 “我相信老韩的能力和判断。” 高大刚猛的周卿尘,神态也相当的轻松,笑着说:“死者和我们境界一样,而且已经死去多时,连玄阴之力也都散开了,没有什么好怕的。” 话罢,他重新骑上了独角犀,带头朝着乱石堆奔去。 他一动,那些尾随他而来的周家人便不再犹豫,立即选择跟上他的步伐。 “宁瑶,里头可能还有危险。”贺子仁忽然提醒。 宁瑶未理睬他,和宁远山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也领着宁家人进去了。 忽然,在石堆的外面,就只剩下贺子仁和庞坚。 庞坚缩在角落,依然以外溢的“玄阴之力”修行,以求在短时间剔除灵海内的糟粕杂质,成为一名真正的炼气士。 “小子,你说他们会如刘奇一样,全部都死在里面吗?” …… 第七章 该杀就杀 在周卿尘离开后,终于肯发声的贺子仁,冷眼盯上了庞坚。 庞坚如孤狼般,独自待在僻静角落,始终保持着静坐调息的姿态。 低垂着头的他,全然不关心乱石堆内部,周、宁两家对其中的探索。 贺子仁的话他也置若罔闻。 “我在问你话。” 眼看庞坚默不作声,初见他就心生不满的贺子仁,声音骤然森冷。 被周卿尘忽视了许久,一肚子恼火无处发泄的贺家少爷,没想到一个小猎户也敢无视他的问话。 他皱眉看去,发现从石堆向外散逸的阴森寒气,竟在庞坚的身旁浓郁地聚涌着。 贺子仁当即被惊动,神情诧异地打量着庞坚,轻手轻脚地摸来。 假装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沉浸修行中的庞坚,本以为贺子仁不会管他,没料到这位贺家的公子不肯罢休 无奈之下,庞坚被迫终止吸纳“玄阴之气”,微微抬头道:“我不知道。” “你在干什么?” 靠近时,感受到庞坚周边温度极低的贺家公子,可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被锁在绝地的灵气,内中蕴藏着阴寒绝毒的玄阴之力,这不是常人能消受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先前是在吸纳玄阴之力吧?你……居然还能无恙?” 贺子仁吸了一口气,如发现新大陆一般,低声冷喝:“小子,你修的是什么歹毒法诀?” 唯有合适的法诀,亦或者不受待见的邪恶修士,才敢尝试导引这类“玄阴之力”入体,徐徐炼化其中所藏的阴毒力量。 一个小小猎户,居然懂得炼化“玄阴之力”,让贺子仁顿生怀疑之心。 他眼中冰冷眸光闪烁不定,仔细审察着庞坚,脑海想着几种折磨人的方式,心道:“或许,还能从这个猎户身上,得到一些意外收获。” 庞坚木然道:“你看错了。” “我会看错?” 贺子仁走上前,一把扯住庞坚胸前的衣衫,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眼神锐利的贺家公子,直勾勾盯着庞坚,冷笑威胁:“小子,如你一般的卑贱猎户,我若心情不好,杀了也就杀了。” “而你……” 贺子仁咧开嘴,将庞坚提的更高了,嘲弄地说道:“你若敢动我一下,以你的出身和地位,在整个第四界都没立足之地。” 有着通脉境修为的贺子仁,体内经脉通畅,灵力运转自如,可谓力大无穷。 在他强大的力道下,比他还要高大精壮的庞坚,身躯硬是被他提的凌空。 不能脚踏实地的庞坚,慌乱间急切地将腰间长刀取出,打算拼命一搏。 “哗!” 贺子仁摇头冷笑,身体突然泛出朦胧华光,以灵力覆盖全身。 “就凭你手中长刀,连破开我皮肉的资格都没。” 贺子仁晃荡着的庞坚身躯,将他弄的如风筝般摇摆不定,以羞辱的语气怂恿他:“不信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当当!” 庞坚果真挥刀刺击,砍在贺子仁的手臂,却像是劈在了铜墙上,未能破开贺子仁的皮肉,对他造不成丝毫伤害。 贺子仁怪笑:“我说了没用的。” 眼看奈何不了贺子仁,还被此人抓着衣襟高高提起,就连想要脱身都不能,庞坚便冷着脸望向了乱石堆。 宁家和周家需要一个熟悉岑寂山脉的人,在探索任务没完成前,暂时就离不开他。 ——他准备弄出点声音动静。 “回答我的问题,不然你马上就会死。” 贺子仁突然停住了摇晃的那只手,让庞坚身躯能稳在半空,然后他以另外一只手,按向庞坚的丹田灵海,轻声道:“只要能证明你修炼了邪法,我就有了杀你的理由,宁瑶那边自然能交代过去。” 心知避不掉的庞坚,只好放声尖叫,试图引起周家和宁家的注意。 可他的尖叫声,却被乱石堆深处,蓦地传出的刺耳呼啸声掩盖。 这一次的怪啸愈发凄厉可怖,且不再是风声,而像是某种隐秘魔怪的咆哮怒喝! 此尖锐怪啸一出,不论乱石堆内部还是外部,但凡聆听此音者纷纷耳鼻流血,似遭受着某种邪恶精神狂潮的轰炸。 不止乱石堆内的宁家、周家来人,就连独角犀和外部的战马,也都如遭重击,全都显得失魂落魄。 庞坚胸口一热,紧贴皮肤的青铜牌,耀出了一霎微光,令他心神意志不受怪啸声影响。 他瞬间回过了神,旋即就见贺子仁举起他的那条胳膊,已在无力地垂落。 不仅如此,连贺子仁运转灵力在身上泛起的朦胧华光,也因石堆中的尖啸声消失不见。 乱石堆内部和外部,每一个遭受啸声侵蚀者,都现出迷惘茫然之色,似不知自己是谁。 如能刺破耳膜的尖啸声不断传出,庞坚当即意识到宁家、周家的人,恐怕又在乱石堆遭遇了凶险恐怖。 待到他双脚落地,重新踏上厚实地面,他第一时间以双手攥紧手中长刀。 尖利刺耳的啸声,仿佛存在着将人带向邪恶深渊的魔力,庞坚提着长刀看着贺子仁那张失神的脸庞,眼瞳冷幽如极寒冰窟。 仅有片刻犹豫,他便神情凶厉地,以刀尖刺向贺子仁的心脏。 “噗哧!” 没了朦胧灵光的庇护,庞坚刀锋立即破开了贺家公子的皮肉,朝着他的胸腔不断深入。 在剧烈的刺痛下,贺子仁居然顶住了啸声中蕴含的邪力,被疼痛给突然刺激醒了。 耳朵和鼻孔都在流淌鲜血的贺家少爷,倏一醒来,就看到生恐力道不够的庞坚,正以双手持刀刺击自己的胸腔。 生在第四界的贺家,一直受凡夫俗子仰望的贵公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那犹在流血的面容望着极为可怖,眼中布满了狂怒和暴躁,死死瞪着还在拼命发力的庞坚,试图要做些什么。 “那我就试试。” 庞坚选择和他直勾勾地对视,语气和神色皆是平静无比,眼中没有一点惊惧或不安。 刀刃还在持续深入,庞坚持刀的双手没有一丝颤抖,这样的事情仿佛已做过无数次。 “你!” 贺子仁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下,张口欲言,却只是喷涌出一口浓稠血水。 “轰!” 如刘奇一般,他也仰天倒地,胸口还插着庞坚的那柄长刀。 借助诡异尖啸声,将一直蓄意谋害自己的贺子仁刺死后,庞坚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染血的长刀拔了出来。 鲜血疯狂喷射时,庞坚如电般避开,提着血腥味扑鼻的长刀看向乱石堆。 他在判断进入石堆中的宁家、周家来人,究竟遭受了什么恐怖危机,旋即便看到一道道幽影,从那些血月修行者的尸体内飘出。 幽影同样模糊不清,和之前被他“壶天养气诀”吸扯出来,本该进入他灵海的“兽煞”气息相似。 这些幽影乃是人之形态,且因为等阶远高于“兽煞”,连他都能以肉眼看见。 一道道死去修行者亡魂化作的幽影,从尸身体内飞出以后,朝着宁家和周家的人扑去,有的幽影还顺势逸入到了生者体内。 被幽影附体者,顿时没了自己的思想意识,开始扑杀身旁人。 “恶鬼?亡魂?” 庞坚暗暗惊奇,被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异象震住,一时愣在了原地。 “轰!” 从身形高大的周卿尘背后,突然浮露出一座巍峨深红的高山,缓缓凌于他的头顶。 红山悬浮虚空,威严而肃穆,释放出了磅礴气场,如能震慑诸天邪恶。 本处在失神惊愕状态的周卿尘,随红山的浮现及时恢复灵智,突振臂高呼道:“红霞漫天!” 徐徐高升的恢弘神山中,顿时冲出了耀目的红霞,将他身旁人纷纷笼罩。 “他们不是血月的人,而是阴灵庙的家伙!他们只是穿着血月的衣服而已!该死,是阴灵庙的人死在了这片绝地,亡魂蜕变成了高等阶的灵煞!” 在周卿尘之后,被深红霞光唤醒的韩都平,气的跺脚骂娘。 “阴灵庙的人?” 宁远山、宁瑶等人也被相继唤醒,都在咒骂着阴灵庙的修行者,为何在死了后穿上血月的衣服,害的韩都平发生了误判,让大家过早地进入了石堆。 大声叫嚷着的宁远山,将先前帮庞坚抵挡“兽煞”的炎龙石柱取出,再次燃起一片火海,盖着几个被“灵煞”附体者。 在至刚至阳的炎热力量下,“灵煞”从附体者体内被迫逃离,朝旁边阴凉的地方潜藏。 这时的周卿尘,韩都平,还有宁远山、宁瑶等人纷纷发力,各自唤出自己的器物,追杀显露踪影的那些“灵煞”。 几位达到通脉境的修行者合力,将所谓的高等阶“灵煞”,或是诛灭或是驱逐。 “咯咯,这都没弄死你们。” 忽有轻柔娇媚的笑声,通过那把白纸扇传出,众人别头去望时,看到一根根血红的竹子,正在从白纸内向外飞。 根根血竹宛如骨骼筋肉一般,虚空进行编织搭建,迅速化为一道姿态妖娆的飘渺血影。 未露真实容貌的血影足不沾地,娇笑着在虚空飞逝,向着岑寂山脉的深处飘去。 “小家伙们,我先到里面了,接下来我们还会再见的。呵,被困在那破扇子几百年,终于能脱身出来了,我绝不会再被阴灵庙的老东西封禁。” 身影绰约的女子,一路嘀咕着,渐渐从众人的视线中隐没。 从周家、宁家手中逃离的“灵煞”们,在她飘逝离开时,纷纷从各个方向追随着她,也逐个消失在众人视野。 惊魂不定的众人,想追赶却远不及她的离去速度,只能目送她和“灵煞”的消失。 “轰隆!轰隆!” 她刚刚离去不久,周家骑乘的那些独角犀,便一头接着一头倒地而亡。 随周卿尘而来的修行者,也在这场劫难中死了不少,而宁家那边,除了宁瑶和宁远山两人,就只剩张衡还活着。 短短时间,周宁两家便损失惨重,两家人也都是灰头丧脸,感到大受挫折。 “贺子仁怎么也死了?” 宁远山缓过神以后,便来到了乱石堆外,旋即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贺家公子。 贺子仁胸口的狰狞血洞,还在向外“汩汩”地冒着血水,倒地的他睁着两眼望天,脸色布满了狂怒和不甘心。 提着染血长刀的庞坚,沉静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宁远山神情严肃,冷声问道:“你干的?” “我也被灵煞附体了。”庞坚无奈道。 …… 第八章 周卿尘的示好 “灵煞附体?” 宁远山捋着细长胡须,望着贺子仁的尸身,皱着眉头沉吟。 庞坚面无异色。 先前他就注意到了,众多被韩都平称呼“灵煞”的异物,从那些尸身飞出后,一旦落入周家、宁家仆从体内,就会导致他们相互残杀。 他相信这是一个合适的理由。 “是姓贺的自己倒霉。” 闻讯而来的宁瑶,动人身段一离开乱石堆,就说道:“远山叔,这事怪不得庞坚。” 宁远山叹了一口气,唏嘘道:“贺家公子,死在了我们的队伍中,我该如何交代啊?” “死的人,又不止他贺子仁。因他修为境界高,被妖女掌控的灵煞,自然会趁机进入庞坚体内,尽最大的能力残害他。我甚至觉得,还有灵煞侵入也体内,趁乱侵蚀他的思想,好让附体庞坚的灵煞能顺利得手。”宁瑶主动为庞坚排除嫌疑。 “确实有这种可能。”宁远山附和道。 庞坚面色如常,心中却泛起一丝怪异涟漪。 他本以为贺家公子死亡,多少会掀起一波风浪,宁家人怎么都会怪罪在自己的身上,没料到宁瑶竟主动为他开脱。 而且看宁瑶的神态,还显得有些如释重负,倒像是他帮宁瑶解决了什么麻烦。 “庞坚……” 宁远山眉头一拧,一双奕奕有神的闪亮眸子,定格在庞坚的脸上。 她觉察到了奇异之处。 即使是被“灵煞”附体了,也是庞坚亲手杀死的贺子仁,但庞坚表现的过于镇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反而有点不太合理。 “怎么?”庞坚讶然。 “以前,你可是……杀过人?”宁瑶突然问道。 “嗯。” 庞坚低声应答,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在岑寂山脉狩猎多年,一些年老的猎户欺负我父亲不在,看着我年龄小,为了强夺我的猎物,曾对我下过手。” 宁远山目露异色,道:“比你有经验,比你年长的猎户,竟然被你给杀了?” 庞坚道:“运气好。” 宁瑶怔了怔,不由认真打量了他一番,美眸有了几分惊奇之色,旋即点头道:“后面还有很多劳烦你的地方,至于贺子仁的死……你不必放在心上。” 庞坚识趣地离开。 忽然,他看到在远方乱石堆中,那头最为彪悍的独角犀尸身上,周卿尘远远朝着他的方位看了一眼。 周卿尘的眼神,透着一股子耐人寻味,让庞坚不明所以。 接下来周卿尘大声吩咐,让周家幸存者将所有尸身携带的器物和包裹卸下,先挪移到乱石堆前方的空地。 里头的众人当即便忙碌起来。 宁家两人和存活下来的张衡,则是将他们栓在外面,没有进入石堆的战马利用起来,和那些周家的幸存者共享。 贺子仁死后,他乘坐的那片黑色战马,周卿尘毫不客气地占为己有。 很快一匹匹战马越过了岩石,带着尸身和独角犀身上的包裹器物,渐渐从乱石堆穿过。 不论周卿尘还是宁瑶,对家族内仆从的死亡,都没有流露太多伤感之情。 或许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死离别,也或许是那些仆从性命低贱,不值得他们伤心难过。 片刻后,只有独角犀和一具具仆从的尸身,还被留在乱石堆内。 周家、宁家人已越过乱石堆,在那边升起了火堆烤肉,准备饱腹之后继续深入。 宁远山也招呼庞坚过去,犹豫了一下,庞坚便从石堆另一端向他们而去。 在途中时,他感受到尸横遍野的石堆内,竟还残存着不弱的“玄阴之力”,心中当下有了别的想法。 “我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遗落之物。” 在石堆中的显眼位置,庞坚朝着前方的宁远山,高声吆喝了一嗓子。 踏出石堆的那些人,听庞坚这么一说,只当他是不死心,想从那片被搜刮过后的血腥之地,再剥出点有价值的物件。 众人也不在意,任由庞坚在石堆逗留,他们一边围着火堆烤肉,一边商讨下面的行程。 “宁小姐,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周卿尘转动着串了肉的木杆,在“吱吱”的火光中,笑望着对面的宁瑶,说道:“你应该感谢他帮你杀了贺子仁。我听说啊,这小子荒淫无道,在贺家那边名声并不好。” “呵呵,这家伙虽有几分修行天赋,但我觉得他配不上宁小姐你。” 周卿尘自顾自地说。 “他叫庞坚。不过杀死贺子仁的真正幕后人,乃是操控灵煞的妖女。”宁瑶说道。 “也对。” 周卿尘笑容奇异,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又道:“妖女还没有血肉实体,应该是被阴灵庙的老家伙,封禁起来的魂灵异类。” 摸着棱角分明的下颚,望着滋滋冒油的肉块,他渐渐皱眉:“妖女刚出来不久,目前还很孱弱,所以在我们挣脱魔音以后,她便匆匆退去了。” “嗯,下次再见时,她一定会比现在强得多。”宁远山忧心忡忡地插话,“哎,也不知妖女什么来头,竟在石堆中布下阵列,还让阴灵庙的人佯装成血月的修行者,她想干什么?” “石堆中的那些尸体,如果我知道出自阴灵庙,我不可能那么早进入。”韩都平感慨了一番,道:“玩弄灵煞这样的异物,本来就是阴灵庙擅长的领域。那片绝地中,只要有阴灵庙的人,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我都会加倍小心。” 害那么多人死在里头,让周卿尘损失惨重,让他有些内疚。 “不用自责,谁也没想到阴灵庙的尸体,竟然裹着血月的衣服。”周卿尘宽慰几句,又道:“依我看,他们在没有死之前,就穿着血月的衣裳。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该是杀了血月的人后,换了他们的衣裳。” “嗯,他们应该是要对付其他人。”宁远山也表示赞同。 一行人,在石堆外面谈话,声音可不小。 “阴灵庙摆弄出的阵仗?” 石堆内,将身影缩在一块较高岩石后方,使得周卿尘等人看不到的庞坚,摸了摸胸腔变热的青铜牌,目显困惑。 他原本还觉得,要是这片含有锁阴阵列的石堆乃人为造就,那么可能是他父亲所为。 听外面那些人这么一说,他又不太肯定了。 掀起胸前衣襟,他看着这次变热之后,迟迟没有恢复原状的青铜牌。 铜门造型的牌子,除了变得很热外,还是没有其它异常。 可他却清楚地知道,他之所以不受尖啸声的影响,能够保持灵智的清明,就是因为在摄魂尖啸声响起时,他胸口铜牌的猛然发热。。 就是这块青铜牌帮了他。 “此物,似乎不太寻常。” 他隐隐觉得,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恐怕蕴含着某种神异。 而且他在青铜牌变热时,只要静心感悟“壶天养气诀”,感知力都仿佛变得敏锐许多。 譬如此刻。 他静下心来,试着催动“壶天养气诀”的时候,就觉察到石堆内残存的微弱“玄阴之力”,好像是从同一个方位散逸出来的。 沉吟片刻后,他凭借变得敏锐的感知力,开始寻找“玄阴之力”流出的源头。 他时而停下感悟,待到再次辨别出方向目标后,才会重新移动。 如此这般数次,他移到了远离众人的一个石堆边角,看到了一块布满裂纹的灰白岩石。 微弱的“玄阴之力”,就是从这块岩石的缝隙,一点点地向外逸出。 灰白岩石不算太大,他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去触摸岩石的裂缝口。 条条裂缝之中,一股很醇厚的“玄阴之力”顿时流出,令他通体冰凉。 精纯而雄浑的“玄阴之力”,顷刻间渗透其身,令他的血肉变得被僵硬。 心中一惊后,他急忙运转“壶天养气诀”,就见心中观想的青黑色“灵壶”,瞬间将逸入血肉的“玄阴之力”纳入。 在他灵海中,这股极为不凡的“玄阴之力”,马上和“棉絮”般的渣滓糟粕消融。 “以毒攻毒?” 庞坚暗暗惊讶。 他没想到在这块不起眼的碎裂岩石内,居然蕴藏着不菲的“玄阴之力”,还有益于他洗涤灵海内的污浊。 外面,周卿尘等人的高谈阔论还在继续。 内部的庞坚则缩在此地,手贴着灰白岩石裂缝的部位,疯狂汲取其中的“玄阴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声渐渐停息,庞坚灵海内的糟粕杂质,也被岩石中的“玄阴之力”清除了许多。 突然,他听见了缓缓接近的脚步声。 庞坚毫不犹豫地,将那块不大的碎裂岩石,抬起来放在自己背上的竹篓,再盖上竹排,装作四处搜寻的模样。 很快,那位身形高大,行为举止粗犷的周家少爷便独自现身。 在周卿尘的手中,还拿着一根串满熟肉的木杆,他笑着递向了庞坚,道:“吃点东西吧,接下来还要麻烦你来带路。” 庞坚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位身份地位最高的人物,竟主动寻来送肉。 他倒也没有表现的很扭捏,大大方方地接过木杆,也是饿了的他张口就撕咬起来。 入口的肉块,烤的虽然焦黄有油脂,可肉质却干巴巴的偏柴,需要大力去咀嚼。 比起他在林间猎杀野兽制成的肉,周卿尘给出的这串肉,口感相当的一般。 “嫌弃我的肉不好吃?” 见他皱了皱眉,周卿尘不禁哑然失笑,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修行者,又不是厨子,能弄出东西来就不错了。” 庞坚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听宁小姐说,你叫庞坚,就是附近的猎户。”周卿尘想了一下,突然道:“如果你能活着离开岑寂山脉,有没有兴趣随我去周家?” 庞坚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位周家的公子,竟然有心招揽他。 “你先想一想,不用着急给我答复。”周卿尘呵呵一笑,说道:“你也可以通过这阵子,了解一下我周卿尘的为人,还有我周家在此方世界的地位。” “我修行天赋一般。”庞坚皱眉。 “天赋只是敲门砖,并非全部。”周卿尘摆摆手,道:“你杀贺子仁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那股子狠劲,让我很欣赏。” 话罢,他便哈哈轻笑起来。 庞坚神色大变。 周卿尘一边笑,一边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虽在石堆中,却留意到贺子仁寻你麻烦,还将你高高拧起。魔音尖啸响起时,那妖女藏身白纸扇,率先对我发动精神攻击。” “她的蓦然出手,让我一霎间动弹不得,可我的感知和意识都还在。” “我注意到没有一只灵煞,在当时趁机离开石堆,所以你也没有被附体。” “至于你是如何摆脱魔音尖啸声的,我确实弄不明白。但不管如何,你能抓着那一霎机会,还敢如此果断地击杀贺子仁,都让我感到欣赏。” “因为你很年轻,还有机会弥补天赋的不足,所以我周卿尘愿意接纳你。” 主动示好的周家公子留下了这番话,还有一串烤熟的肉后,便潇洒地离开了。 庞坚撕咬着嘴里的肉,望着周卿尘的高大背影,没有再发一言。 直到周卿尘完全消失,他才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位周家的少爷,没有注意到他背后竹篓中的怪石,也没计较贺子仁死亡一事。 …… 第九章 第一根遗骨 待到周宁两家人吃饱喝足,就要整顿完毕时,庞坚也从石堆适时走出。 “庞坚,这匹马还是由你来驾驭。” 看到他现身了,换了贺子仁那匹黑马的周卿尘,远远便笑着招手。 在他的身侧,赫然就是那匹本属于刘奇,却被庞坚鸠占鹊巢的枣红战马。 “马上的龙纹矛给你使用。” 周卿尘指了指,一杆挂在战马腰腹的长矛,灿然笑道:“接下来,大家就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你惯用的那柄长刀,可不是我们修行者应该使用的武器,听宁小姐说你也踏上修行路了,所以给你拿龙纹矛先试试手。” “后面,如果有更合适的器物,你再换也不迟。” 宁家一老一小,眼见周卿尘对庞坚态度大变,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先是主动去石堆送肉,又赠予他死去麾下的龙纹矛,种种蹊跷让宁家两人心生狐疑。 包括韩都平在内的,剩余的周家食客,也被周卿尘的举动弄的不知所措。 庞坚表现的倒是淡定,轻声道谢后便攀爬上战马,还试着提了提龙纹矛。 长矛的杆子入手粗糙,有着天然的木纹,细看还真有点龙纹的样子。 矛头乃是一种银亮的金属,闪耀着冰冷光泽,看着锋利无比。 在用力提拉时,庞坚才发现不知以什么木材制作的矛杆,竟然极其的沉重,比他惯用的长刀都重了数倍! 摇摆着晃了晃,适应了一下重量,他以双手持矛指向山脉深处,道:“岑寂山脉很大,你们有没有确切的行进方向?” 周卿尘想了一下,说道:“往北方走,去那最接近诡雾的位置。” 宁瑶和宁远山两人,听他这么一说微微变色,诧异地看着他。 先前他们讨论时,只说搜寻天凤的遗骨,还有血月、星河盟、阴灵庙坠落的器物。 宁家的人,其实并不打算深入到最北方,冒着更大风险探索“诡雾”异常。 “没事,我们又不是当真要进入诡雾笼罩的区域。” 似乎看到了他们的顾虑,周卿尘笑呵呵地,继续道:“我总觉得天凤的遗骨,还有三大势力的搜寻者,就在北方靠近诡雾的位置。” 宁远山无奈地同意了,勉强道:“那……好吧。” “我们所在的峡谷,在岑寂山脉的最南方。往北的话,一路直行即可。不过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山路,需要攀爬高山。另外一条,沿蜿蜒的河道而行,不过会绕路,行程会慢一点,你们想怎么走?” 庞坚主动询问。 “既然你最熟悉这里,那便由你来决定。”周卿尘一脸的无所谓。 “骑马的话,我们还是沿河道走吧。”庞坚认真建议。 “听你的。”周卿尘爽快笑道。 宁瑶眉头微蹙,心中暗存不满,庞坚明明是她花钱雇下的向导,可看那周卿尘的架势,庞坚怎么就成了他的人了? 不满归不满,她倒也没表现出来,而是闷声不语。 之后的行程,一直由庞坚决定行程和方向,他领着众人沿着河水混浊的溪河而行。 每每在众人歇息进食时,庞坚便会孤身离开,寻一个僻静之地,将竹篓内那块裂纹遍布的灰白岩石取出,以“壶天养气诀”进行修行。 只要他以手掌覆盖岩石裂痕,便会有浓郁的“玄阴之力”流逸,汇入到他的丹田灵海,帮他洗涤其中的污浊。 偶然所得的奇特岩石,令他的修行之路进展极快,灵海内的“棉絮”被清除了很多。 随着“棉絮”地不断减少,他能明显感觉到灵海变得敞亮空旷,他后续导引进去的力量,活动时遇到的阻碍越来越少。 他很快就确信,有了那块岩石的帮助,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扫清灵海中的污浊。 …… “一根天凤遗骨!” 这天,周卿尘在战马身上,眺望着树木茂密的远方,忽然兴奋道:“你们看到了吗?” 因他的提醒,众人齐齐看向远方,顿时看到一根犹如擎天巨柱般的枯骨,插在数里外的林间,隔着老远都震撼着他们。 “走!” 众人大力挥动着缰绳,驱使身下的战马不断加速。 身为向导的庞坚,望着那根奇大无比的枯骨,被震惊的拉在了众人身后。 离近了他才知天凤一根遗骨的巨大,不由想到那位神秘的天凤,真身该是多么的庞大? 待到他发现众人,渐渐要离开自己的视线时,他才急忙策马跟上。 须臾后,落在最后的庞坚,也终于赶到了那根天凤遗骨所在。 超过百米的枯骨,如剑般刺在林间,令大地绽开许多蜘蛛网般的沟壑。 仿佛它在刺地的霎那,造成了恐怖的能量波,余威撕裂了周遭大地! 还有数十米远,便有一股苍茫古老的神圣气息,从那根没有光泽的枯骨传来,让所有仰望枯骨的人,都不自禁地生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渴望。 天凤遗骨,如山般矗立大地,如能镇压岑寂山脉诸天邪魔。 庞坚心神都被震撼感染。 仅仅一根枯骨便超过百米,粗如巨树根茎,那天凤生前风采该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岂不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难怪,那只悬浮他家上空的神鸟,会被轻易地刺杀而亡。 “血月的无定渡船!” 在庞坚心神激荡遐想连篇时,宁远山突然轻呼一声,指向了枯骨后方。 旋即,庞坚见过的那艘有着漆黑锦旗,锦旗上有血色弯月沉浮的巨大帆船,就在他视线中枯骨的后方浮露。 “过去看去!” 伴随着宁远山的吆喝,庞坚和众人一道架马绕过枯骨,近距离去观察。 只见一艘数十米长的帆船,不知碾碎了多少树木,停泊在了一地的碎屑枯枝上。 在帆船的周边,遍布着血迹斑斑的枯骨,有的衣衫上血月的图纹还在。 “这才是真正的血月修行者。” 宁远山看了一眼,不由捂住了鼻子,说道:“他们死亡以后,应该被附近的野兽,将血肉脏腑给吃光了。你们看,在他们的尸体旁边,还有染血的金银器物被吐了出来。” 不同于石堆内的,那些穿着血月服侍的阴灵庙尸骨,此地尸骨被吃掉血肉后,散逸着刺鼻的血腥味,让人简直想要作呕。 “他们是被附近的野兽杀死的,还是被阴灵庙和星河盟的人杀死的?或者,岑寂山脉还有别的凶险?”宁瑶不由怀疑骨骸的死因。 “岑寂山脉的野兽,应该没有杀死修行者的能力。”庞坚说道。 常年在岑寂山脉出没,这里的野兽具备什么样的力量,他是最清楚的。 最凶猛的那几头野兽,他也不觉得能对付周卿尘、宁远山这样的人物,所以血月修行者的身亡,应该和山中的野兽无关。 “不,你并不明白诡雾的力量。” 周卿尘面色深沉,摇了摇头,凝重道:“我很确信,诡雾已经从界壁渗透到山脉的最北部。误入当中的野兽,如果能够活着出来,就必定会发生异变,将成为比原来不知强大多少倍的凶兽或灵兽。” “而那样的野兽,已经不再是你以前所熟悉的物种,也不能再称呼为野兽了。” 这话一出,庞坚心神凛然,知道他对“诡雾”确实不太了解。 他虽然常年活动在岑寂山脉,但却从未接触过“诡雾”,而且他还被父亲限制着,严厉禁止去最北方狩猎。 “呼!呼呼!” 有风突然呼啸,那一杆竖立在无定渡船上方的黑色幡旗,随风而猎猎作响。 幡旗中央那一轮巨大的猩红弯月,随着幡旗的动静,竟释放出妖异的血色光芒,将附近照耀的一片深红。 深红血光下,那些没了血肉的骸骨之身,突然显得无比的渗人。 “都别轻举妄动。” 周卿尘盯着幡旗内的血月,默默感受了一下,才道:“我去确认一下,这根坠落的天凤遗骨,有没有神异遗留。你们的话……就先在旁边等候,千万别触碰那些尸骨留下的器物,也别去无定渡船。” “好!” 经历过乱石堆惨痛的众人,这次都显得比较谨慎,全都乖乖听话。 周卿尘旋即下马,或是避开那些裂口较大的缝隙,或是直接飞身越过,很快就到了巨大枯骨的落地点。 他在枯骨旁背对着众人,从怀里掏出了某样东西,似在认真检查。 “不是。” 周卿尘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背对着众人,先将取出的东西收回,这才转身道:“就是一根普通的凤骨,里头没有丁点的奇异。血月修行者的身亡,和这根枯骨没有关系,应该是被其它东西杀死的。” “好了,现在大家可以散开检查了,不过还是要小心。” 在周卿尘的心中,天凤遗骨才是最恐怖之物,眼见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心情便稍稍放松,示意大家随意搜寻。 可他还是叮嘱:“至于……无定渡船那边,大家都不要进去。你们先检查尸体,看看他们留下的器物,有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众人迅速行动开来。 庞坚知道那些修行者的遗物,他恐怕没有资格获取,还不如等周卿尘主动给,于是没有随众人四散搜刮,而是安静地默默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周卿尘忽然皱眉,轻喝道:“有人来了。” 忙碌中的众人听到此言,当即停了下来,神色紧张地严阵以待。 不论血月,还是阴灵庙的人,都是来自上界的修行者,而且境界大多高过他们。 那些厉害的人物,如今都大量地死在了岑寂山脉,何况是他们? 他们不得不加倍谨慎。 半响后,伴随着刻意放低的“沙沙”声,一行人渐渐显露踪影,从无定渡船后面的林间冒头。 双方对视后同时松了一口气。 “周家和宁家的人!” “原来是上官家的人!” 在放松的轻呼声中,一行九人终于敢大方地露头,九人刚刚显得比他们还要小心。 当先一人乃雍容贵妇装扮,衣着华贵的鲜艳裙裳,身上精美的首饰闪闪发光。 容貌姣好的她,如熟透的水蜜桃,身材曲线极为诱惑。 此刻,她捂着沟壑白皙的高耸胸口,大惊小怪地嗔怪道:“吓死个人了,我还以为碰到了上界的幸存者,要将我们全部给打杀呢。” 体态丰盈的美妇,摇曳生姿地款款而来,远远朝着周卿尘抛媚眼,“卿尘啊,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看到是你我就放心了。” 周卿尘洒然一笑:“原来是琴姨。” “琴妹妹,你韩哥我也在呢。”体态臃肿不堪的韩都平,眯着小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她胸口的那片白腻,只看胸不看脸地说道:“别人都说你克夫,我却是不怕的,反正你男人都死了两个了,要不干脆我俩凑合着过吧。” “只要妹妹你点头,我马上就和周小子分道扬镳,直接转投你们上官家。” 韩都平捶胸保证,摆出一副立即就能和周卿尘绝交,成为她裙下之臣的架势。 周卿尘知道韩都平是什么德行,一脸的无奈,笑道:“毕竟相交一场,老韩你真要如此,我除了忍痛送行外,还会备上一份厚礼。” “呸!胖冬瓜,你少白日做梦了!”上官琴艳丽的脸庞,笼罩着厌恶冷意,一点面子都不给地讥讽道:“你个老癞哈蟆,也想吃天鹅肉?” “哈,你都害死两个男人了,现在年龄也不小了,可算不上天鹅喽。”韩都平笑嘻嘻地揭她老底。 上官琴被气的呼吸急促,反而显得她胸前的高耸,愈发的挺拔汹涌。 “吱吱!” 一位身形高壮的大汉,浑身裹着厚厚的重甲,单手拖着一个巨大的铁笼,拉在上官家众人的最后才显现。 本混在宁家、周家人群中,没有在意这一行来人的庞坚,突然看向铁笼中的一只灰猿。 灰猿一对奇异的冰蓝色眼瞳,透着暴戾凶残,虽已成阶下囚,却还是显得杀气腾腾。 在庞坚看到它的同时,这只满身伤痕的灰猿,也看向了庞坚。 “认识?” 和庞坚挨着的宁瑶,顺着灰猿冰蓝色异瞳的视线,看向了身旁的庞坚,不由诧异询问。 …… 第十章 朋友 “嗯,认识。” 庞坚轻声承认。 笼中灰猿是岑寂山脉现今一支猿群的首领,在它还没有成为猿王时,曾和一头白熊搏杀受了重伤,后被年幼的庞坚和他父亲救下。 那次,他父亲之所以愿意出手相救,是看出灰猿具有很高的灵性。 之后,这只有着冰蓝异瞳的灰猿,就成了他在岑寂山脉的一个伙伴。 从此之后的岁月里,他从不猎杀这只灰猿统领下的猿群,有时他在狩猎遇险时,灰猿看到了还会出手搭救。 前两年,一次他独自狩猎了山豹后,曾遭受临山镇其他老猎户的恶意针对。 老猎户欺他年幼,见他父亲已失踪许久,便想抢夺他打下的那头山豹。 他在拼命反击,就快要不敌时,便得到了灰猿和其麾下猿群的帮助。 那次冲突过后,三个在临山镇恶名远扬的猎户,就永远地消失在了林间。 眼见灰猿被拘禁在铁笼中,成了上官家的阶下囚,本藏在人后的庞坚忽然迈出。 “那只灰猿?” 他这边一动,周卿尘也被惊动了,望了望他脸上的肃然之色,奇道:“你认得?” “朋友。”庞坚脸色认真地答道。 “朋友……” 周卿尘若有所思。 到了众人身前的上官琴,妩媚的脸上布满古怪,随意道:“这只灰猿和它的麾下,前不久袭击了我们。它麾下的猿群,并没有沾染诡雾内的邪诡力量,很快就被我们清除干净了。” “至于这只眼瞳为冰蓝色的灰猿……” 上官琴抿着嘴,看看庞坚,又看了看周卿尘,微笑道:“它似乎有灵性了。” “有了灵性?” 周卿尘微微动容。 上官琴轻轻点头,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笑着解释:“我们擒下它以后,以多种手段试过了,确信它有了极高的智慧灵性。你们也知道的,猿类智慧本就很高,而它又比普通猿类高了太多。” 周卿尘恍然:“看来异变为灵兽了。” 野兽在天地灵气浓郁之地,或在“诡雾”的笼罩之下,发生蜕变的先例有很多。 不能洗净灵气内污浊的野兽,虽然也极为的凶蛮强大,可因为无法进行交流沟通,便被定义为凶兽。 凶兽,难以驯服管教,对修行者而言没有留活的价值。 灵兽则不同。 灵兽一旦被驯服了,就能成为修行者的伙伴,能够驱使灵兽做很多事情。 上官琴将这只灰猿生擒活捉,应该就是准备带出去以后,将它给完全驯服,好为他们上官家所用。 “朋友啊……” 周卿尘摸着下巴,时而看向铁笼内的灰猿,时而看向庞坚,内心在衡量两者的价值,想着要不要从上官琴的手中,将这只灰猿赎回来。 落到上官家手中,且具备灵性的灰猿,价值自然是不低的,不付出点代价怕是拿不回。 而庞坚刺杀贺子仁的那股子狠辣劲,和对岑寂山脉的熟悉,都具备一定的价值,他也的确有心招揽庞坚。 只是庞坚修行天赋的确不佳,以后除非有逆天奇遇,不然成就还是有限。 斟酌一番后,周卿尘反而因“朋友”两字,动了恻隐之心,道:“琴姨,这只灰猿能否割爱?你刚刚也听到了,我这位小兄弟说了,灰猿是他的朋友。” 宁瑶、宁远山等人,此刻都感到不可理解,不明白周卿尘为何突然对庞坚另眼相看。 刚见时的周卿尘,明明也没有正视过庞坚,可在乱石堆的血案过后,他又是主动进去送肉食,又是赠予龙纹矛。 现在,他为了庞坚还要从上官家手中,索要那只灰猿? 宁瑶等人不明缘由。 铁笼中的灰猿如当真通了人性,在庞坚说出“朋友”两字以后,一双冰蓝色的异瞳,就久久凝望着庞坚不动。 “他是何人?”上官琴奇怪问道。 “一个最熟悉岑寂山脉的猎人。我们接下来,对岑寂山脉的所有探索,还都要依仗他!”周卿尘回道。 “只是……猎人?” 上官琴讶然不解。 她想了一下,看着无定渡船附近的尸骨,还有衣衫上的血月标价,渡船上猎猎飞舞的漆黑锦旗,忽然换了一个话题:“卿尘,你们来多久了?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刚过来不久,来之前就这样了,我们来时尸身上的所有器物还在。我感觉,他们也是被野兽袭杀,还被野兽蚕食了的血肉。”韩都平献媚地说道。 “你们都知道,我们上官家和血月的关系。” 上官琴揉着额头,做出为难的样子,望着那艘巨大的无定渡船。 “这样吧,你们从血月尸体上搜寻的器物,等离开岑寂山脉后,我希望可以出售给我们上官家。而下面,我们将会搜寻这艘无定渡船,里头的东西包括这艘渡船,我们上官家都要呈交给血月。” “怎样?” 上官琴只是看着周卿尘询问。 宁远山、宁瑶,还有韩都平等人的意见,她选择一概无视。 “这怎么行?” 韩都平忍不住了,觉得上官琴开出的条件,着实有些苛刻了。 无定渡船的体积庞大,下界的人如果没有得到血月的秘法,很难将其驾驭着飞起。 这艘特殊的渡船,周家恐怕是很难拿下的,拿下了血月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船舱内若有收获,周家既然是先来者,当然应该要分一杯羹的,不能便宜都让后面的上官家给占了。 一只刚有了灵性的灰猿,后面潜力未显,价值没有多大,上官琴这属于狮子大开口了。 “好。” 令众人诧异的是,周卿尘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当即指向那个铁笼,对庞坚示意:“它现在属于你了。” “谢谢。” 沉默寡言的庞坚,这次认真地致谢,沉声道:“你在石堆内说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 为了他所在意的灰猿,周卿尘居然能舍弃那么大的利益,让他确实有些感动了。 道过谢的的庞坚,在大家奇怪的目光中,下马来到铁笼前。 如高塔一般肌肉虬结的大汉,见上官琴点头允许了,便将拴在笼子上的铁索递给庞坚,准备进行交接。 庞坚摇了摇头,并没有去接铁索,而是在笼子前看向灰猿。 兽瞳为冰蓝色的灰猿,同样在笼中看着他,幽冷眼眸中露出几分伤感之情,似乎还在为族类的身亡感到悲痛。 庞坚和灰猿对视片刻后,就将笼子上方的锁扣打开,然后掀起了笼盖。 “唔!” 众多观望者目显异色。 “躲起来,并且躲远点,近期不要再冒头了。”庞坚对笼中的灰猿轻声嘱咐。 灰猿仿佛听明白了他的话语,竟在他这句话说完时,人性化地点了点头,旋即猛地窜出,朝着树木茂密的山间冲去。 它不时回头,望了望上官家的那些修行者,冰蓝异瞳中充满了凶厉。 “这只灰猿很危险,灵性增进的很快,我都有点后悔了。” 在它凶厉的目光下,上官琴有种莫名的心寒感,总觉得放这只灰猿轻易离开,可能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行了,你们现在可以去无定渡船搜寻了。” 周卿尘倒也遵守承诺,先让忠于他的周家仆从离开那艘帆船,又朝着庞坚招了招手,示意他回自己这边。 庞坚待到灰猿再无踪迹,确认上官家也很难追击了,这才回到周卿尘旁边。 “和有灵性的猿王做朋友,让我很吃惊啊。”等庞坚过来了,周卿尘张嘴爽朗大笑,道:“庞坚,你小子挺有趣的。” 在他心目中,被宁家雇佣过来的庞坚,已是他周卿尘的人。 这点宁瑶也看出来了。 虽然是她以一袋银块请动的庞坚,可周卿尘既然摆出这么一个态度,庞坚恐怕注定会和周卿尘走在一起了。 “你,你,还有你们几个!” 上官琴挥动雪白玉臂,点了几个效忠上官家的人,吩咐道:“你们去无定渡船内仔细检查,看看里头都有什么。” 几人点头称是,马上就行动开来,直奔停泊在枯枝木屑上的帆船。 没有坐骑的上官琴,让其余人留在原地,她则是来到周卿尘和宁瑶身旁。 这时,她似乎才终于看到了宁瑶,目光在宁瑶微微隆起的酥胸瞥了瞥,意有所指地说道:“吆,宁丫头,你也长大了嘛。” 当宁瑶板着脸想要回应时,她脸色骤然一冷,语气森寒道:“宁远山,你还没死啊?” 宁远山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个哈哈,没有和她进行言辞上的纠缠。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上官琴和宁家人不对路,以前怕是有什么过节。 “卿尘,你们在途中有什么发现?” 见宁远山没有搭她的腔,上官琴倒也没咄咄逼人,随口和周家少爷闲聊起来。 他们闲聊时,上官家、周家和宁家人,都在注意无定渡船的动静,看着忠于上官家的几人沿着木梯到了甲板,又从甲板往船舱内部潜去。 庞坚也从他们的谈话得知,上官家的人是从岑寂山脉的东边进入,途中遇到了不少野兽的袭击。 和他们一样,上官家也是远远看到了竖立的巨大枯骨,才急匆匆地赶过来。 “嘭!嘭!嘭嘭!” 当他们说到凤骨奥妙时,从无定渡船的船舱内部,传来了恐怖的血肉爆体声。 上官琴霍然变色,其余人也为之骇然。 很快就见有浓稠血水,如血箭般从船舱内射出,带着诡异和血腥,逐个注入到漆黑锦旗上的血月图案。 随风而动的一轮血红弯月,将一道道血水吞没后,在锦旗内缓缓鼓胀起来。 逐渐明亮的血红光芒,通过那一轮弯月向外释放,弯月也在短时间内变为满月。 看起来,它像一只嵌入漆黑锦旗内的妖异血瞳,幽幽朝向众人所处的位置。 这一轮“血月”的诡变,令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每个看向它的人,眼睛都在刺痛,太阳穴如被两根钢钉扎了进去。 “烙印之眼!” 惊恐过后的上官琴,居然最先冷静下来,她朝着那轮因渗透了血水,弯月变为满月的漆黑锦旗举手嘶喊。 她激动不已,眼中充满了期待和渴望,如在等候邪恶神明的眷顾。 锦旗上,那只可怖的血眼缓缓地转动,搜寻着可供定格的目标。 突然,庞坚感到了胸口一热,眼瞳瞬间被浓稠的血色给染红。 他立即和那只妖异的血眼进行对视,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幕幕场景,似在被强行灌注着某种记忆画面。 …… 第十一章 烙印之眼 “好像是血月的烙印之眼。” 周卿尘观察着漆黑锦旗上,如在缓缓转动的血色眼瞳,顿时想起了什么。 “血轮功!” 激动状态下的上官琴轻喝一声,便见一轮暗红的光环,从她后颈方位蓦然浮现。 第四界的上官家,和上界的血月大有渊源,就好比周家和红山般,此事人尽皆知。 在上官家内部,修行天赋最为出众者,往往都会被血月接纳。 上官琴,虽然没有资格去上界的血月修行,可她的入门法诀却来自血月。 确认锦旗上显露的是“烙印之眼”,她当即催动她苦修的“血轮功”,试图以同宗同源的功法,得到那只血瞳的青睐。 “血轮功”发动以后,有血色轮环缓缓浮现,隐隐和“烙印之眼”外围的光晕相似。 身为上官家的核心成员,上官琴知道血月神奇的“烙印之眼”能探照周边,可以将之前发生的场景烙印下来。 出自血月的大修,往往能通过“烙印之眼”获得关键信息,从而做出正确决策。 当“烙印之眼”出现如此异动时,便意味着它正在搜寻和血月有关的人,要传递极为重要的讯息。 眼前血月修士全部死亡,只有上官琴修炼了“血轮功”,她想当然地认为“烙印之眼”会选择她,将藏在当中的重要讯息灌注给她。 如此以来,她就能知道那些血月的修行者,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也能知道将尸身血肉啃噬干净的,究竟是不是附近山林中的野兽,还能看到后续赶来的周家、宁家人,有没有在此获得机缘。 这样付出几个家族仆从,以鲜血激发“烙印之眼”,倒也算是值得了。 这般想着,上官琴便疯狂催动着“血轮功”,静候“烙印之眼”讯息的浇灌。 然而…… 左等右等,以为定会被“烙印之眼”视为第一且唯一选择的上官琴,直到那血色眼瞳膨胀着爆开,她都没得到想要的讯息。 血瞳爆灭后,溅射出了蓬蓬血水,在无定渡船上方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苦侯讯息良久的上官琴,娇媚脸上写满了错愕,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铁塔般的壮汉罗蒙,跟随上官琴多年,也知“烙印之眼”的奇妙。 眼见血瞳爆灭开来,他只当上官琴已得到想要的讯息,于是特意上前询问:“怎样?” 宁瑶,宁远山,甚至是韩都平等人,也都纷纷看向了上官琴。 他们也都一致认为,祭出“血轮功”的上官琴,必然得到了“烙印之眼”中的关键讯息,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不是我!” 上官琴陡然尖叫,神色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愤怒地嚷嚷:“是谁?谁从烙印之眼内,得到了最关键的讯息?究竟是谁?!” 她发疯一般地大呼小叫,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烙印之眼”没有选择她。 在场众人中,她是唯一修炼了血月法诀,并主动祭出了“血轮功”的人。 “庞坚,你看到了什么?” 离庞坚最近的周卿尘,瞧见了他眼中的异色,此刻不由询问。 “庞坚?” “庞坚!” 一道道惊诧费解的目光,顿时汇聚到了庞坚的身上,想要将他看个透彻。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岑寂山脉的年轻猎人,居然能得“烙印之眼”的青睐,将最为关键的讯息灌注给他。 本来还不太相信的众人,细查之后,才发现庞坚眼瞳中竟有血光悄然隐没。 血光中,仿佛是一幕幕模糊不清的影像。 竟然真是他! 众人再没有质疑,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都明白眼前的年轻猎户,取代了上官琴,得到了“烙印之眼”的恩赐。 “我先是看到了大地的震动。” 庞坚轻喝。 口含天宪一般,当他道出这句话时,众人脚下因天凤枯骨坠落,出现众多裂缝的大地,猛地传来震动轰鸣! 所有人皆不可思议地看向庞坚。 庞坚明显一愣,也没想到脚下大地会在他这句话后,突然就随之震动,如在响应着他话语一般。 “后来呢?”周卿尘眼中充满惊异。 他突然有些庆幸,庆幸他的慧眼如炬和主动示好,还有他先前对庞坚的大力支持。 “后来……” 庞坚没有明确回答,而是嘀咕着整理脑海内的凌乱画面,将那些刚接受的记忆整合。 大地还在震动,深处的轰鸣声不止,那些裂开的幽深沟壑中,如潜藏着某种未知恐怖。 “走!快离开这里!” 终于看到下一幕画面的庞坚,突然神色大变,他望着地上的那些缝隙,仿佛看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即将从里头冲出来。 “周公子,相信我!快走!” 庞坚翻身上马,猛地一甩缰绳,驾着这匹枣红色的战马,就向灰猿消失的山林冲去。 战马经过地缝时高高跃起,跨过了一条伴随着地底震动,而越撕越大的沟壑。 周卿尘脸色阴晴不定,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很快就选择了相信庞坚,暴喝道:“都跟着庞坚,快走!” 他一动,周家仆从便再不敢迟疑,全都策马跟紧他。 “小瑶,我们呢?” 拉下了一步的宁远山,在这个凶险不明的时刻,急忙看向了宁瑶。 “我们也走!” 随着宁瑶做出决定,宁家两人和存活下来的张衡,也都赶紧御马离开。 周家、宁家人走后,听着从地底传来的可怕“嘶嘶”声,上官琴看着那艘无定渡船,忽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罗蒙急切询问。 “我们也走!” 没有坐骑的上官家等人,也和周家、宁家人那般,选择同一个方向撤离。 …… “嘶嘶!” 从身后震动的大地缝隙内,不断传来刺耳的鬼啸,地底仿佛有妖魔趁着地震爬出,要对地表的苍生进行灭绝杀戮。 庞坚一马当先,连连加速离开。 在他身后,周卿尘和韩都平紧紧跟随,然后才是周家其他人,还有宁瑶、宁远山等人。 并没有持续太久,众人身后的地震和鬼啸声,便已经缓缓止息。 这时庞坚终于止步,立即调转了马头。 众人也相继停下,一个个心有余悸,又满是疑惑地看向身后。 他们都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妙。 “通过烙印之眼,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宁瑶第一个质问。 她明眸含煞,对庞坚的态度突然变得不再客气,语气也冰冷至极。 “等一下我再说,先看看上官家那边,有没有人能活着过来。”庞坚淡然道。 众人顿时心底发寒,意识到在那布满缝隙的大地,必然发生了极为可怕的灾祸。 周卿尘抬手,示意大家不要着急,多点耐心等待。 “呜嚎!” 从他们逃离的区域,渐渐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厉叫,听着像是上官家的修行者,正被某种邪物猎杀。 周卿尘脸色微变,深深看了庞坚一眼,却没多说什么。 “好险!” 大家心惊胆颤,暗暗庆幸周卿尘选择了相信庞坚,让大家能及时从那方恐怖之地抽身。 因上官琴的优柔寡断,上官家必然付出了惨痛代价,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那边。 也没让众人等太久,不多时便见鲜艳裙裳变得破破烂烂,白腻肌肤有部分裸露的上官琴,面色惊恐地从林间显露。 她的妩媚风情再难保持,脖颈后侧的雪白背部,似有殷红鲜血滴落。 “罗蒙。” 上官琴时而看向身后,满是期待地轻声呼喊。 仿佛,那位壮阔如高塔一般,忠于她的大汉很快就会再次出现。 她一直都知道,罗蒙之所以对她忠心耿耿,其实是一直爱慕着她,希望某一天能够得到她的垂青。 她明明是知道的,却一边刻意回避,一边利用罗蒙对她的情感。 结果是罗蒙拼了自己的命,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成功将她从那恐怖的杀戮场送出。 她活了下来,罗蒙……似乎再也不会出现了。 随她前来岑寂山脉,想要探索天凤遗骨秘密的上官家人,也全部死在了后面。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烙印之眼选择灌注讯息的人是你?而非我?!” 突然,她看到了骑着枣红战马的庞坚,脑海都是罗蒙和那些仆从身亡的残酷画面。 她当即变得歇斯底里,张牙舞爪地朝着庞坚扑来,疯狂尖叫道:“是你害死了罗蒙!你害死了我们上官家的人,你要替他们偿命!” 她想当然地认为,如果是被她得到“烙印之眼”中的讯息,那些人都不会死。 “琴姨,请你冷静冷静!” 周卿尘一甩缰绳,将一道暗红闪电抽打在半空,发出“噼啪”的声音,挡住了状若癫狂的上官琴。 “请你弄明白,是因为你的迟疑,害死了你上官家的人。”宁瑶冷冷插话。 有周卿尘、宁瑶两人出面,癫狂中的上官琴,终于意识到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不论她怎么闹腾,都不可能是眼前这些人的对手。 渐渐地,上官琴也安静了下来,只是依旧以充满恨意的目光看着庞坚。 “好了,现在说说看吧,你都通过烙印之眼看到了什么?” 早就满腹疑惑的宁瑶,等上官琴不再吭声了,才重新望着庞坚。 “大地裂缝中,伴随着震动,飞出了许多仿佛有灵性的藤蔓,如鲜活的怪蛇般,将血月的修行者瞬间袭杀,并将他们的血肉啃食干净。血月的人,大多和你们一样,应该也是通脉境的修为,却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庞坚望着周卿尘等人,一边回忆脑海中的异象,一边述说着那血腥的画面。 “他们并不是被野兽击杀,也不是被野兽蚕食,就是被地缝内冒出的藤蔓蚕食。好像,每一次恐怖藤蔓的袭击,都会伴随着地底的震动。” 庞坚说出他整合画面后做出的猜测。 “可是如此?” 听完庞坚的描述后,周卿尘吸了一口气,立即看向了上官琴。 他也心底发寒。 在他们这批人中,只有他和韩都平两人达到通脉境,其余人都只是炼气境修为。 而被藤蔓袭杀的血月来客,据他所知清一色的通脉境,还有一个洗髓境的首领带队。 连洗髓境强者都死了,他要不是选择了相信庞坚,岂不是也将落得同样下场? “和他说的一样。” 上官琴先给予肯定答复,还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然后才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困惑:“我只想知道,为什么烙印之眼选的是你,而不是修炼了血月法诀的我?” …… 第十二章 斗心眼 “我也不知。” 庞坚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他只记得“烙印之眼”突生异变,在人群中搜寻灌注讯息者时,他父亲留给他的青铜牌忽然变得滚烫。 仅此而已。 他自然不会将他的秘密,告诉在场的任何人,只好以不知来回应。 “不知?血月的烙印之眼,不会无缘无故地挑选你这样的家伙?”上官琴不肯罢休。 “行了!”周卿尘轻咳一声,打断了上官琴的叫嚣,肃然道:“庞坚,接下来你可曾看到别的画面?” “别的?” 庞坚认真思索着,道:“藤蔓杀死血月的修行者,迅速蚕食了他们的血肉后,又重新缩回到了地缝。就好比现在,藤蔓已经吃光了上官家的人,也该缩回地底了。” 众人神情都变得不太好看。 “可还其它?”周卿尘心情沉重地追问。 “之后,我再一次看到的画面,就是你率先赶赴于此。”庞坚答道。 这话一出,也就意味着完整的闭环,后面庞坚从“烙印之眼”看到的场景画面,都是他周卿尘亲自经历过的了。 周家公子沉吟着,回想石堆中魔音尖啸声爆发时,庞坚神奇的不受影响,还有“烙印之眼”的特殊青睐。 他猜测在庞坚的身上,定然有他看不清楚的玄妙,否则不能合理解释。 “那边现在应该安全了。” 在大家都在思量时,庞坚又一次开口,对上官琴说道:“你现在再回去,应该就能够平安地,将你们上官家死者的遗落物收集。” 上官琴那张本来娇艳欲滴的脸庞,写满了慌乱无助,她还没从惊恐中走出,冷声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对庞坚成见极深,存着要想方设法擒住庞坚,撬开庞坚心底秘密的心思。 庞坚仿佛看不到她的成见,道:“我愿回去一趟,将你们上官家仆从的遗落之物,给你取回来。” 上官琴眼中的恨意丝毫不减,咬着牙道:“你会这么好心?”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庞坚提议。 上官琴迟疑了,眸显犹豫之色,很快就冷冰冰地说:“我不相信你。” “你们呢?有谁不信的,可以和我一起回头看看。”庞坚望向众人。 周卿尘讶然,他才准备说要和庞坚一起回头时,突然便注意到了宁瑶的开口,于是就噤声不言了。 “我陪你。” 出人意料的,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宁瑶,居然主动开口了。 见众人纷纷看来,宁瑶淡然解释:“我不是不信庞坚,只是觉得那边还有危险,我陪他一起会比较妥当。” “小瑶,那边情况还不明朗,你现在回去不太好吧?”宁远山一脸的担忧。 “没事,庞坚都敢过去,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宁瑶驾着她的那匹战马,先和庞坚挨的很近,再拍了拍她战马的额头,在战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旋即,她挺起微隆的酥胸坐直,忽然道:“我和你一匹马。” 也不管庞坚答不答应,她忽然就跃起,身姿优美地翩然落在庞坚背后,和他同乘一马。 在她和庞坚之间,有庞坚背着的竹篓,正好将两人给隔开,令他们不至于太贴身。 她的两只手,也很自然地搭在庞坚的腰侧,催促道:“走吧。” 庞坚的身子,和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僵硬了起来。 因为在宁瑶两手落向他的腰侧时,有属于宁瑶的灵力在其掌心暗暗涌动,说明这丫头根本没安什么好心。 两人同坐一匹马,庞坚非但不觉得享受,还如坐针毡。 “怎么还不走?”宁瑶不耐地冷声轻喝。 她白嫩玉手中的灵力,变得愈发的汹涌活跃,如有蛰伏的毒蛇即将游出。 庞坚心底一寒,闷不吭声地,提着缰绳就策马向天凤枯骨所在冲去。 “宁小姐,我友情提醒你一句,庞坚是熟悉岑寂山脉的向导,而且我非常喜欢他,希望你照顾好他。”周卿尘高喝一声,“你要是照顾不好他,远山叔这边,我们恐怕也照应不好。” 宁远山猛然变色。 他万万没想到,周卿尘居然在这个时候,为了庞坚拿自己的性命进行威胁,以免宁瑶对庞坚下杀手。 “他是我宁家请的向导,我知道他的重要性,不劳周少爷你提醒。”宁瑶冷哼。 周卿尘笑着说:“那就好。” “蹬蹬!” 在密集的马蹄声中,庞坚骑乘着枣红战马,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 “周贤侄,庞坚只是山中的猎户而已,至于为了他大动干戈吗?” 当宁瑶、庞坚二人离去后,宁远山才苦着脸,很是尴尬地说道:“用我来威胁小瑶,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其余人也觉得费解,不由竖耳倾听,想知道周卿尘的答案。 连韩都平和周家的仆从,也因周卿尘对庞坚的特殊关照,而感到不可思议。 “就是你口中的猎户,刚刚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周卿尘不再客气,神色冷峻道::“知恩图报,如此简单的道理,难道还需要晚辈我来教你?如果没有庞坚的及时提醒,我们周家,还有你和宁瑶,真以为能活着离开?” 宁远山被冲的无言以对,扪心自问,发现好像确实是他的不对。 只因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从不会将身份地位不对等的人物放在眼里,才会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譬如刘奇,还有那些追随着他们,已死在石堆的几人。 在他来看,庞坚甚至还不如刘奇重要,所以接受不了周卿尘拿自己来威胁侄女。 “真正起作用的,不是那个小猎人,而是我们血月的烙印之眼!”上官琴怒声尖叫。 “没有他在,烙印之眼就会选择我。我得到关键讯息后,同样会提醒大家迅速撤离。而且,如果得到消息的是我,罗蒙就不会死,我上官家的其他人也不会死!” 在她的心中,因为庞坚得到了“烙印之眼”的认可,她将责任都怪了庞坚身上。 “上官前辈。” 周卿尘脸色微冷,不再称呼她为“琴姨”,不客气地斥道:“你凭什么认为,烙印之眼就应该选择你?你虽修炼了血月入门的血轮功,但你并没有通过血月的测试,根本就不算血月的修行者!” “你能修炼血轮功,只因你们上官家的老辈,将这篇法诀私下赐予你罢了。” 骑着一匹漆黑战马,身躯挺拔的周卿尘,哼了哼,再次冷笑道:“连我都不认为,这个世界就应该围绕着我转,你凭什么认为你会被烙印之眼青睐?” “还说什么我们血月?上官前辈,你什么时候能够如我一般,真正被录入上界血月的谱牒册子,才有资格来说我们两个字!” 上官琴被他冲的脸色青红皂白。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周家公子虽然始终客客气气,一直以“琴姨”来尊称她,可她背后的上官家和周家还是有着显著差距。 另外,她没有得到血月认可,不被承认为血月的一员,的确不能以“我们”称呼血月。 周卿尘确是第四界数一数二的天才,出生不久便被红山招纳,周卿尘的名字也早早就被录入红山的谱册。 她上官家比不上周家,她也比不过周卿尘,眼前她掌握的力量同样比不过。 于是,她只能强行压抑着怒气,无奈地沉默了。 …… 另一边。 浑身僵硬的庞坚,总觉得宁瑶扶在自己腰侧的两手,只要失控地喷薄出灵力,他的五脏六腑都会被震的稀碎。 一路上,庞坚额头都在微微冒汗,始终处于紧张状态。 “庞坚,你一定要记得,你拿的是我宁家的钱财,而不是他周卿尘的。” 等到远离了众人视线,庞坚才听到背后的宁瑶,凑在他耳边冷哼。 “在危险突然浮现时,你该第一时间和我说,让我们和你一道离开!你拿着我宁家的钱财,骑着我宁家的战马,你居然率先提醒了周卿尘!” 宁瑶玉手稍稍用力,掐着庞坚腰腹两侧的肉,让庞坚倒吸一口凉气。 痛的龇牙咧嘴的庞坚,生恐宁瑶指头灵力暗吐,下一刻自己就暴毙而亡。 还好宁瑶仅仅只是使劲掐他,他虽疼痛难耐,却知道宁瑶这次是要教训他,不是真想要他的命。 “灰猿是我朋友,在我明确说明以后,是周卿尘尽力给我保住的它。你,还有你的叔叔,一声都没坑。”庞坚沉声道。 “它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与我何干?”宁瑶冷笑。 庞坚不再多言。 很快,战马重返残酷现场。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他们的前方空间,庞坚停下以后,立即看到了那具最为高大的骸骨。 血淋琳的骸骨属于罗蒙,脏腑和皮肉尽失,骨头上血迹斑斑,眼球也被藤蔓带走,空洞的眼眶充满了绝望。 藤蔓蚕食的只是血肉,罗蒙和那些上官家人惯用的器物,身上佩戴的金银物件一概不取,就散落在骨骸旁边。 宁瑶捂着鼻子,推了庞坚一把,厌恶地说:“你去替上官琴收取遗物。” 她天性爱干净,觉得沾染了血迹的物件太过恶心,有庞坚在她才不愿亲自动手。 “好。” 早有觉悟的庞坚飞身下马,不顾器物上的血渍,将它们收集后以麻绳捆绑。 宁瑶始终没下马,而是一边盯着他,一边看向枯骨和无定渡船。 她总觉得庞坚的归来,一定有自己的打算,绝对不是出于好心为上官琴做事。 “我打算去无定渡船里头看看。”庞坚忽然道。 宁瑶心思一动,暗道果然如此,还佯装诧异地问道:“无定渡船?先前过去探索的人,已经全部死了,你确认要去?” 庞坚点头:“那些人会死,是因为烙印之眼需要鲜血,这是一种血腥的献祭。如今烙印之眼都爆灭了,船舱里头当然就安全了。” 话罢,他便作势要过去。 “我去看!” 宁瑶突然下马,在那些狭长的大地缝隙上方飞掠,快速朝着血月的“无定渡船”而去。 她以不容置疑地语气喝道:“你就留在这里,外面有任何的异动,你必须立即通知我!” “好吧。”庞坚皱了皱眉头。 宁瑶扭头见庞坚神色颓丧,愈发认定在“无定渡船”内部,有着血月遗留的奇宝,而且已被庞坚通过“烙印之眼”得知,所以才会坚持回来。 “人不大,心思倒不少。” 宁瑶暗暗嘀咕,觉得这个话不多的少年,可能长期混迹在岑寂山脉,和那些年长猎户斗智斗勇的缘故,显得一点都不淳朴。 …… 第十三章 敞开一霎的青铜门 宁瑶频频回头,飞掠沟壑时还在留意庞坚的动向,生怕他有异常举动。 庞坚身如磐石,一动未动。 直到宁瑶终于攀爬着木梯,到了“无定渡船”的甲板,搜寻一番后落入船舱,庞坚才下马移步到那根粗阔的凤骨旁。 上界天凤遗落的枯骨,高耸如粗阔巨剑,笔直刺向昏暗天穹。 附近一众的所谓参天古木,都远不及天凤的一根枯骨高大,这根枯骨透露的威严神圣气息,让庞坚为之惊叹。 他围绕着天凤遗骨踱步。 时而,他仰望枯骨刺向天穹的一端,时而看向插入大地的部分,眼中渐显希冀之光。 宁瑶想的没错,他的确不是淳朴少年,他很难去信任别人,也不会什么事都与人分享。 对待周卿尘他都有所隐瞒,没有透露他通过“烙印之眼”看到的后续,更何况宁瑶? 只有他自己知道,随着嗜杀藤蔓收缩到地底缝隙,和震动轰鸣的缓缓平息,那根本来没有异常的巨大枯骨内部,曾有一簇神秘的微光游荡。 神秘微光游荡半响,才会渐渐隐没下去,一切最终恢复原状。 ——这就是他隐瞒下来的后续。 他愿冒险故地重游,当然不是出于好心,不是要为上官琴收集罗蒙等人的遗物。 他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看看那一簇游荡在凤骨内的神秘微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提议要去“无定渡船”探察,是因为他知道宁瑶不信任他,还变得处处提防着他,偏就要和他对着干。 ——事实证明他感觉是对的。 当他说要去“无定渡船”时,宁瑶果真阻止了他,还执意让他留在外面。 宁瑶自己,则是急匆匆地前去探索,想单独勒破帆船内部的奥秘。 这正中庞坚下怀。 “算算时间,应该就快出现了。” 庞坚紧盯高耸粗阔的凤骨,也保持着一定距离,他没有如周卿尘般尝试以手触碰,只是在等神秘微光的浮现。 过了半响。 一簇朦胧的白莹微光,仿佛液态琥珀一般,果真从凤骨深入到大地内部的位置,缓缓地浮升出来。 莹白的神秘微光,犹如一簇游荡的活物,从巨大枯骨底部一路向上飞。 庞坚盯着那一簇玄妙微光,视线一瞬不移,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在他脑海中,也顿时想起那根白莹如玉的神骨,将神鸟青鹫刺杀的画面,再看看那光泽相似的微光,心里既紧张又惊喜。 那般强大的青鹫,被天凤神骨洞穿时都死的如此干净,和神骨光泽相似的微光,是否也蕴藏通天彻地的神力? 自己离的如此之近,会不会遭受波及,如那两个侍卫般灰飞烟灭? 忐忑不安的庞坚屏息凝神,仔细地观察感受着,可并没有从那一簇游移不定的微光中,觉察到可怕的高温,也没有看到无数符文如钻呼啸的画面。 “不对,这根绝对不是神骨,周卿尘是对的。” 他渐渐意味过来,眼中的希冀渴求,渐渐变为浓浓的失望。 这根刺入大地的枯骨,压根不是他曾经看到的那根,没有那种如能洞穿天幕的威能蕴藏,仅仅存留了一点奇异。 “既然不是那根……” 确认这点后,庞坚的胆子终于大了些,敢于和枯骨挨的极近。 “唔!” 突然,从“无定渡船”的船舱深处,传来了宁瑶的惊喜欢呼。 她似乎也有所发现,在里头嚷嚷道:“庞坚,外面一切正常吧?周卿尘,还有那上官琴,没有过来吧?” “没有,一切正常。”庞坚扬声回应。 在粗阔巨柱般的凤骨游荡着的神秘微光,似被他的声音给吸引,迅速到了庞坚身前的枯骨区域,仿佛在默默观察他。 “嘭!嘭嘭!” 巴掌大小的白莹微光,突然有了生命意识般,不断地撞击着骨壁,试图从凤骨内冲出,想要进入庞坚身体。 庞坚蓦地变色,当即往后退,生恐被那一簇微光得逞。 他并不清楚这一簇白莹微光,进入自己的体内以后,自己将会发生什么异变。 然而神鸟青鹫,和那两个侍卫的下场,他可是亲眼看到的。 这趟冒险归来,他是想看微光中是否存在奥秘,想看看能否得到肉眼可见的机缘。 而绝对不是,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博。 “嘭!” 连番冲击数次的白莹微光,在庞坚后退时,竟硬生生冲离了骨壁! 庞坚神色惊恐地,想要拿东西去抵挡时,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液态琥珀一般的微光,直奔庞坚胸腔的心脏而去,似乎想要钻入其中,却在破开庞坚胸前衣裳时,凌厉势头突然被强行止住! 庞坚心神震颤时,他胸口的青铜门吊坠,那一扇仿佛永远都不会敞开的铜门,敞开了一条如发丝般纤细的门缝。 “嗖!” 本该钻入庞坚心脏,在里头蛰伏蜕变的液体琥珀微光,就此被吸入到了铜门中。 微光一闪而逝,青铜门缝隙也迅速闭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也是此刻,在庞坚看不到的大地裂缝深处,埋着的一株古藤树突生异变。 整个古藤树早就被凤骨捅在了地底下,本有无数藤蔓如怪树般摇曳,邪恶而妖异。 在那一簇琥珀微光,被庞坚胸腔的青铜门,敞开一霎给吸纳之后,所有疯狂摇曳的嗜血藤蔓,还有古藤树本身,竟然眨眼间枯萎而亡,再没有一丝神异可言。 只是庞坚毫不知情。 他一脸的错愕,还摆出以两手格挡的架势,却发现挡了个空气。 从凤骨飞窜出来的,如要择人而噬的神秘琥珀微光,在他胸前凭空消失了。 枯骨的骨壁,居然也没有破裂的痕迹,还是一样的光滑。 可不知道为什么,庞坚再次看向这根枯骨时,总觉得枯骨所有神异全部消失了,再没有一点玄妙。 左看右看,庞坚只发现他胸前的衣裳,多了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 似乎刚刚有人,趁着他失神时,以薄薄利刃破开了他的衣袍。 庞坚脸色古怪,望着衣裳上莫名多出的一条缝隙,想着和消逝的琥珀微光有没有关系。 “庞坚!” 他正在沉思,想着那一簇微光去了何处时,宁瑶兴奋地从“无定渡船”内冲出。 宁瑶背后多了一个很大的布袋,里面仿佛塞满了东西,让她身躯看起来有些臃肿。 “我就知道,你看到了无定渡船内,血月修行者遗留的修行灵材!” 她反手拍打着背后的布袋,喜滋滋地说:“灵石,是所有修行者都必须的材料!” “在我们第四界,几乎所有的灵石,都和天地灵气一样,含有难以剔除的渣滓。而无定渡船的船舱内,血月强者携带的灵石,品阶虽然不算太高,可难在它们不含杂质!” 宁瑶脸上布满惊喜,用力地一挥手,喝道:“这些是我们第四界没有的。” 背着一个巨大的布袋,她在裂开的大地缝隙上方跳跃,速度比去时明显缓慢了许多,却难掩脸上的兴奋。 “恭喜。” 庞坚不冷不热地祝贺,也没想到宁瑶在“无定渡船”内,竟然真的有所收获。 “先放到战马腹部下的网兜,我背在身上太显眼了。” 宁瑶过来以后,直接将战马腹下网兜内,本属于刘奇的不值钱物件统统扔掉,再将她挑拣的灵石布袋放入其中,这才冷声嘲笑:“你还和我耍小聪明?” 庞坚哑然:“我真不知里面有血月的灵石。” “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背着竹篓,就是为了盛放那些灵石吧?”宁瑶撇着嘴质问。 庞坚摇头不语。 “算了,我懒得和你计较。念在你在外面放哨有功,也算是见者有份,我会给你几块,供你修炼时使用。”宁瑶想了想,便从战马腹部取出几块,如碎裂砖块般的玉石,直接掀开庞坚背后的竹篓丢了进去。 “这是什么?” 她突然一呆。 竹篓内,那块流逸着微弱“玄阴之力”的灰白石头,突然映入她的眼底。 此时的奇异石头,经过庞坚的反复汲取,里头的“玄阴之力”不以手掌触碰,散逸的细弱游丝已很难辨别。 宁瑶先前贴着时,只是觉得竹篓有些冰凉,并没有多想。 这时细看才觉察到不对劲,蹙眉道:“原来是一块阴气浓郁的石头,这东西一般人使用不了,只有灵诀邪诡者才能汲取。庞坚,你从何处得来的,为什么要随身携带它?” “在石堆中捡的,我握着时冰寒刺骨,准备以后出去看看能否卖掉。”庞坚答道。 “你还别说,这东西在市场上,还是有点价值的。”宁瑶不疑有他,道:“只是这种冷门的灵材,需要的人少之又少,价值往往并不高。” 没有太在意的宁瑶,将几块她认为“价值奇高”的灵石,随手丢入庞坚背上的竹篓,便催促他可以架马回去了。 “你给我记住了,收获这些灵石的事,不准吐露一句。”她冷着脸叮嘱。 “哦。” 庞坚漠然答应,旋即便再次御马,向着周卿尘等人所在冲去。 …… 第十四章 异状 一炷香后。 有妖娆血影仿若林间幽灵,脚不沾地虚空飘逝,抵达巨大枯骨所在。 “呼!” 没有骨肉的这道血红魅影,一过来就逸入凤骨中,似在里头寻找着什么。 在枯骨游弋时她渐显婀娜身段,赫然是一位赤裸着玉足,姿容皆美的妙龄女子。 那根插在大地深处的凤骨,对她而言似乎构不成威胁,她一路下滑到骨头最底部,看到了那株枯亡的古藤树,还有一根根毫无生机的嗜血藤条。 “没有凤髓。” 枯骨中的这道妖媚血影,看着枯亡的古藤树,倾城容颜浮露出疑色。 “嗖!” 一霎后,她又从枯骨的最底部,飘到刺向天穹的顶端。 在枯骨中保持清晰姿容的妖异女子,望向散落在“无定渡船”附近的尸骨,还有上官家族人血迹斑斑的骨头。 片刻后,她在高处凝望远方,摄人心魄的美眸突现异芒。 “竟然有人得到了凤髓!在此方天地,那些境界低微的小家伙,不该有能力收取天凤残存的凤髓,他们只会被凤髓活活害死。” 女子略显懊恼地嘀咕。 “呼!呼呼!” 众多随她而来的“灵煞”,沿着大地裂开的缝隙呼啸,仿佛她散开的眼睛一般,帮助她寻找蛛丝马迹。 不多时,这些“灵煞”便从地下的沟壑深处,拖曳出几道即将溃散的淡薄灰影。 那些淡淡的灰影,还处在消散的状态,也只有她能看的清楚。 她两手轻轻点动,只见许多薄薄的灰影,全部汇聚到一位高大灰影的体内,那灰影逐渐显露出了罗蒙的形象。 “通脉境的灵魂磁场,还是要稍稍强一些的。” 女子招了招手。 影像越来越清晰的罗蒙,呆滞地飘逝到了她的身前,茫然地看着她。 她微微聚涌神念,便从死去罗蒙的魂影之中,瞧见了罗蒙生前的那番经历。 罗蒙随上官琴来此,和周卿尘等人的见面,“烙印之眼”的异常,大地的震动,还有庞坚的提醒,都被她悉数获知。 因罗蒙身亡在先,庞坚和宁瑶的去而复返,就没有留下相关的记忆。 “血月的烙印之眼,竟挑选了那个小少年?奇怪,这不合常理。”女子愣了半响,忽然一挥手,说道:“找到他们的位置。” 包括罗蒙在内,一众“灵煞”如鸟雀散开,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 “他俩回来了。” 听到马蹄声再次响起的宁远山,长吁一口气,远远注视着庞坚、宁瑶消失之处,果然看到了期待良久的那匹枣红战马。 他也一眼看到了,马匹上的庞坚,和竹篓后的宁瑶。 还有被庞坚提在手上的一捆染血兵刃。 “这是你们上官家死者的遗物。” 战马接近时,庞坚将那一捆沾染了鲜血的兵刃器物,“蓬”地一声扔在了上官琴的面前,道:“如果还有遗漏的,就是被藤蔓拖拽到地下缝隙了,我也没能力给你全部寻来。” 看着染血的兵刃,上官琴脸色阴晴不定,她都没有选择立即收取,只是望着一柄巨斧,露出伤感的表情。 这柄巨斧属于为她而死的罗蒙。 “庞坚,你没事吧?” 周卿尘轻笑着,以欣赏的目光看着高高端坐战马身上,显得渊渟岳峙般的庞坚。 “很顺利。”庞坚摇了摇头。 宁瑶也从庞坚的身后下马,为了防止被人注意,她没有取马腹底下的布袋,直接落向属于她的那匹白色战马。 “没事就好,我们继续出发,就去诡雾所在的最北方。”周卿尘说道。 还在伤感的上官琴,顿时惊叫起来:“你们要去最北方?周公子,你难道是打算探索诡雾?” 发生过之前的不愉快后,她如今不再称呼“卿尘”,这说明双方关系冷淡了许多。 “不错。”周卿尘淡然回应,不冷不热道:“上官前辈,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要是另有安排,就不必和我们同行了。” 他是准备撇开上官琴了。 同行人全部死去的上官琴,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要是还有别的族人在,上官琴绝对不愿热脸贴周卿尘的冷屁股,可岑寂山脉那么大,如今又处处凶险,她实在不敢孤身活动。 “没别的安排,大家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我和你们一道便是。”上官琴勉强笑容道。 “我们周家的独角犀,前几日就死光了。现在呢,只剩宁家的战马,而且还没单独的。”周卿尘目露难色,分明不愿带她。 “没事,挤一挤就是了。” 看出他心意的上官琴,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眸光在人群中搜寻着,渐渐望向了宁瑶。 “你我两家,素来没有交情,我也不习惯和别人同乘一马!” 还不等她开口要求,宁瑶便提前冷硬拒绝。 “琴妹妹,我说了我不怕你克夫。” 体型臃肿的韩都平,“啪”地一声拍了拍他腹前的位置,两腿夹了一下战马,笑嘻嘻道:“你可以和我挤一挤。放心,我老韩向来正人君子,绝不会趁机占你便宜。” 上官琴看着他堆满肉的脸上,两个黄豆小眼冒出的淫邪光芒,顿时觉得全身难受。 不等韩都平上前劝说,她也顾不上眼前一捆兵刃上的血迹,一把提起就寻上了庞坚,且不由分说地上马。 她坐上宁瑶下马前的位置,还将那沾满鲜血的一捆兵刃,丢在了宁瑶放置布袋的网兜。 宁瑶眼神冰寒地看着她,很不满她将东西乱放,让那盛放灵石的布袋沾染了血迹。 可布袋内的灵石来自血月的“无定渡船”,她要是此刻突然发作了,很可能将那些灵石暴露,上官琴反而有理由分一杯羹。 周卿尘恐怕也会强行索要。 一肚子恼火的宁瑶,也只能冷冷瞪着上官琴,无声地咒骂。 因为庞坚身后有竹篓存在,才无奈做出这个选择的上官琴,注意到了她眼中的冷意,觉得她真是莫名其妙。 旋即,身为女人的上官琴,便怀疑宁瑶和庞坚之间有点什么,认为她在暗生妒忌。 最仇恨庞坚的上官琴,看着宁瑶冰冷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些痛快。 她主动伸出胳膊,从后面搂住了庞坚的腰,哼哼道:“待会慢点,别太颠簸了。” “小兄弟好福气啊。” 韩都平怪声怪气地,在一旁揶揄起来:“先是宁姑娘,又是上官家的美人儿,这可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啊。” “哈哈!”周卿尘也觉得有趣,笑着挥了挥手:“走。” 有他一旁看着,他相信上官琴对庞坚再有不满,也绝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胡来。 毕竟,他为了庞坚都敢拿宁远山的性命进行威胁,何况是上官琴? “走了。” 暗骂的庞坚策马而行,他在上官琴两手环过来时,就感受到了和宁瑶一样的灵气暗涌。 他当即就知道,这女人和宁瑶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瑶只是不满他和周卿尘勾勾搭搭,可性格偏激的上官琴,已经将上官家仆从的身亡怪在他身上。 相比宁瑶,上官琴只会更加麻烦,一旦下手也会更狠。 一路心惊胆颤的庞坚,硬着头皮在前带路,朝着岑寂山脉的最北方而去。 “小子,你最好祈祷不要和周卿尘分开。只要给我逮到机会,我就会杀死你,为罗蒙他们报仇。”庞坚背后的上官琴,等战马活动开来,“蹬蹬”奔腾时,费力地凑向他冷声威胁。 两人间有庞坚的竹篓存在,上官琴上身要比宁瑶丰满的多,所以她连凑近说话都费力。 庞坚懒得理她,直接无视了她的挑衅。 “为什么烙印之眼选的是你,而不是我?”上官琴见他不说话,不依不饶地道:“你现在可以不讲话,等我找到了机会,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惨叫着开口!” 庞坚依然不语。 如此行进了一阵子,策马飞奔的庞坚,忽然觉察到了胸口的瘙痒。 有某种力量仿佛钻入他的皮肉,渗透到了他的胸腔骨头,在他骨头缝隙内乱窜。 很快从庞坚胸腔的骨头中,就传来万蚂噬骨般的酸麻刺痛,这让他体温渐渐飙升,如将要生场大病般。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胸骨的刺痛越来越强烈,体温也越来越高。 不多时,他全身都变得滚烫,脸色也红通通的。 同乘一马的上官琴,渐渐注意到他变得越来越热,还有全身的异样。 上官琴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的存在,让庞坚心猿意马想到了一些肮脏的事情。 “宁家丫头在你背后时,你可不是现在这样的。”上官琴嘴角明明噙着浅笑,眼中却满是冷厉:“怎么,你是喜欢如我一般丰腴成熟的女人?” “也是,那丫头才多大,干巴巴的身段还没发育成熟,哪里及得上我?” 她思量着该通过什么方式,尽快从庞坚口中撬出她想要的讯息,好替罗蒙等人报仇。 可还没有等她想到方法,庞坚就从马匹前方,一头摔了下来。 “上官琴!你敢无视我的警告,也就别怪我不给你上官家面子!” 后面的周卿尘,在庞坚落马的瞬间轰然动怒,如猎鹰一般高高飞起,直朝上官琴扑去。 “不是我!和我无关!” 上官琴花容失色,顿时慌了神,她看出周卿尘不仅真的动了杀机,且直接就下手了。 她很清楚周家这小子,脾气和名字正好相反,极其的暴躁难缠,行事向来毫无顾忌,她生怕自己莫名其妙地遭了毒手。 “是他自己心思不纯,想着一些肮脏事,把自己弄的气血失控了。”上官琴慌乱尖叫。 这话一出,高高跃起的周卿尘,突然在半空中转向。 他选择先错过上官琴,轰然落到了庞坚身旁,赶紧摸了摸庞坚的鼻息。 待到他发现庞坚呼吸均匀,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才神色古怪地没有继续追究。 在他们的后面,因此而停下的众人,都被上官琴的这番话弄蒙了。 “呵呵,小兄弟和我一样,也是同道中人啊。” 韩都平咧着嘴怪笑。 宁瑶远远望着倒地的庞坚,她清冷的眼眸中,渐渐布满了鄙夷之色。 …… 第十五章 凤髓淬体 庞坚做了一个噩梦。 梦境中,他醒时遭遇万蚁噬骨的痛苦感受,似乎变为了真实。 不太一样的是,在他梦境中的不是千万只蚂蚁,而是数不尽翩然起舞的神凤。 无数微小若尘埃的神凤,翱翔在他胸骨和两条胳膊中,于其骨髓内展现着神异风姿,带给了他无法言喻的苦痛折磨。 和这次的剧痛相比,孙斌以闪电游荡其身,检测他天赋时的痛苦,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或许也是如此,上一回他还能咬牙硬撑,这趟直接当场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高烧消退的庞坚,终于幽幽地醒来。 “你小子怎么突然生病了?” 倏一睁眼,庞坚就看到一旁守护的周卿尘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咬着一根青草,朝着他露齿微笑:“现在感觉如何?” 庞坚试着活动脖颈和胳膊,发现脖子“喀喀”作响,像是僵硬了很久。 “唔!” 他眉梢一动,感觉自己仿佛获得了未知神力的加持,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胸腔骨头还给他一种坚如金铁的奇怪错觉。 在他甩动两条胳膊时,又觉得臂骨也像是被锤炼过一番,和以往明显不同。 躯体处处透着古怪,却不方便和周卿尘多说,只好拐弯抹角地询问:“周公子,我听说修行者的第三个境界,是什么洗髓境?” 问话时,他想到了在他的梦境中,众多神凤翱翔他臂骨和骨髓的奇诡画面。 “你了解这个干吗?我都还没洗髓成功,你就更不要想了。” 周卿尘哑然失笑,为他详细解惑:“我们所有人的修行路,第一个境界就是练气,需导引天地灵气进入丹田灵海。炼气境阶段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整体力量并没有质的提升,比不懂修行的凡人也强不了多少。” 停顿一霎,他肃然道:“通脉境就不同了。” “到了通脉境以后,就能将丹田内的灵力,灌注到我们四肢的筋脉。筋脉充盈了灵力,修行者就变得力大无穷,且还能通过肢体向外扩散,从而爆发出惊人威能。” 他伸出一只手,挽起袖口露出半截小臂,旋即暗暗发力。 庞坚清楚地看到,有暗红微光在他小臂的筋脉中流动,一路到了他的手掌心。 “哗!” 一团深红灵光,忽然从他的掌心升腾出来,再被他巧妙地掌控着,缓缓化为一座小巧的深红山岳。 他随手一拍,以掌心托浮的虚幻“红山”,砸向旁边一块巨大石头。 “嘭!” 石头轰然爆裂。 “这便是通脉境的力量。” 周卿尘气定神闲地演示。 他弄出来的动静,引起了远处周宁两家人的注意,包括上官琴都不由看来。 “至于洗髓境,名为伐骨洗髓,着重浑身骨头,血肉,还有脏腑的淬炼。洗髓境大成者,往往意味着脱胎换骨,洗去了凡胎肉身。” 周卿尘眼中露出些许傲色,昂首道:“待我抵达洗髓境,就能将血肉筋骨内藏的杂质洗涤干净,也不会耽搁我在红山的修行。” 他告诉庞坚,因第四界的灵气不够纯净,在这一界修行的炼气士,体内自然会留存污浊杂质。 他将来正式踏入红山时,会先突破洗髓境,完成自身的脱胎换骨。 “洗髓,伐骨洗髓。” 庞坚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觉得他在昏厥状态时,就是被某种来路不明的神异力量,淬炼了胸骨和手骨。 他怀疑是那一簇消失的琥珀微光,可又找不到确凿证据,也不好向周卿尘请教。 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显得愈发昏暗,看样子即将入夜。 和周卿尘一番深谈后,庞坚这才打量周边环境,看到了停歇在一起的宁家战马。 周家的那些仆从们,此刻正在生火做饭,宁瑶、宁远山离火堆不远,不过还是和周家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隔阂已经产生,周、宁两家不再一团和气,双方开始互相提防。 擅长破阵的韩都平,嬉皮笑脸地忙着骚扰上官琴,仿佛看不到她脸上的厌烦。 庞坚慢吞吞站起,查看他背后的山峰,望向有流水声传来的位置。 就见一条小瀑布,从他背后的山峰往下垂落,汇聚于一个潭水黝黑的大水池。 飞落瀑布的水泽清澈透明,可落在水池时竟然变为了黑色,显得有些奇怪。 潭水临近山壁的位置,有一截突出来的……巨大枯骨,没有一丝光泽释放,却让庞坚大吃一惊,喝道:“天凤遗骨?” 周卿尘笑着点头,道:“大部分的骨头,都深入到潭水底部了,只显露了一截。” “在你高烧昏迷时,我都仔细检查过,这根枯骨也没什么神异。它不是各方苦苦搜寻的,所谓拥有天赋传承的那根神骨。” 周卿尘心中早就认定了,有天赋传承神力的骨头,绝无可能出现在第四界。 庞坚想起那根内有神秘微光的枯骨,心道即使没有天凤传承,每一根从天而落的枯骨,也都暗藏些奇妙。 “你不必担心,我们这次很谨慎,只要再有地震发生,我们会第一时间撤离。” 周卿尘心态很轻松,想当然地认为围绕枯骨发生的异变,还是会伴随着地震轰鸣。 “黑水?黑水潭!” 庞坚看着后方的水池,怔了怔后,脸色变得无比沉重,突然喝道:“这地方可不安全,你们不该在此扎营!” 他想起来了! 这个有黑水潭的区域,被他父亲列为岑寂山脉的禁区之一,明确说过让他不要涉足。 他谨遵父亲的吩咐,所有被他父亲定为禁区的地方,他这些年都没深入过。 因为有妹妹需要照顾,他不愿意去冒险,生怕会和父亲一样就此消失,让庞琳的人生迎来最黑暗的时刻。 庞琳尚未长大成人,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绝不能再失去他。 “这里不妥?” 周卿尘一边询问庞坚,一边朝韩都平招手,让韩都平不要再死缠烂打地围着上官琴。 见韩都平看来,他立即喝道:“老韩,你让大家准备一下,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地。” 有过上次的经历后,如今他无条件地相信庞坚,而且说做就做。 他和庞坚立即朝着战马所在方位行去。 宁瑶和宁远山,还在低声商议要不要去极北之地,突然被他们的举动弄的紧张了。 上官琴同样感到不安,还没有等庞坚过来,她就撇下韩都平奔向了那匹枣红战马。 然而,还没有等她来到战马前,包括枣红战马在内的所有马匹,竟一匹接着一匹的,全部口吐白沫倒地。 眨眼功夫,所有战马都倒地不起,中了剧毒而亡。 “张衡!” 宁远山勃然大怒,朝着林间咆哮:“我让你喂马的,你喂的是什么东西?!” “你们招揽的这个人,恐怕是蓄意毒死了所有战马。”韩都平面色深沉,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喝道:“他说黑水池的水不太干净,去其它地方找水源了,我看他应该是去找什么人了!” “他毒死战马,是让我们不能从容逃离。”周卿尘沉声插话。。 没有太多惊惧的周家公子,和庞坚两人来到众人面前,望了望张衡离去的方向,又看向他背后的黑水池,还有那高耸光滑的岩壁。 身后,显然不可能成为他们的退路。 他们身前虽有树木和杂乱枯草,地势却相当的开阔,可以朝任何方向撤离。 “我们七大家族,在没有足够令人眼红的至宝出现前,一般很少彻底撕破脸。”身为周家的天才,不论身份和底气都够足的周卿尘夷然不惧,冷声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一家,敢对我周卿尘下手!” “不愧是红山选定的天才种子。” 有沙哑怪声蓦地响起,随后就见有人骑着一条蟒蛇,不紧不慢地从枯草深处冒出。 那水桶一般粗的蟒蛇,有着黑白相间的花纹,蛇信子吞吐不定,蛇眼耀出凶戾绿光。 骑蛇而来的那人,穿着和蟒蛇花纹一致的宽松衣裳,将两手缩在袖筒中,瘦的如竹竿。 “老朽洪泰,早年也是血月一员,可惜百年前被逐出了血月。哎,上界我是没法待了,只能在下界厮混了。”骑蛇人笑着自报姓名。 “沙!沙沙!” 他现身后,许多没有统一服饰的人,陆续从齐腰的杂草中浮现。 张衡竟然也在其中。 “洪泰?” “洪泰!” 周卿尘、宁瑶般的小辈,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闻言神色困惑。 韩都平则是微微变色,望着骑蛇而来的洪泰,对周卿尘低声道:“他是暗鬼的人。” “暗鬼?” 庞坚茫然。 周卿尘、宁瑶和宁远山,一听来人出自暗鬼,脸上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所在的第四界,最强的宗派和势力,自然就是七大家族。 七大家族和上界的宗派,或多或少都有些渊源,算是这一界的官方和正统,掌控着修行资源最丰厚的七大片区。 七大家族彼此往来密切,关系明面上还算和睦,甚少爆发不死不休的冲突。 暗鬼,则是七大家族之外,一股游荡在阴暗和边沿碎地的修行者势力。 所谓暗鬼,指的就是阴暗深处的孤魂野鬼。 七大家族经常联合围剿暗鬼,可这个组织很懂得潜隐逃逸,至今都没有被清扫干净,还是活动在阴暗角落。 暗鬼的首领是谁,修为在什么境界,七大家族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他们只知道暗鬼首领招揽了一些,在上界混不下去的邪恶修行者,供他们在下界有一个藏身之地。 “天凤神骸解体,骨落各方天地一事,我们暗鬼既然得到了消息,自然也想碰碰运气。” 洪泰指了指张衡,大大方方地进行介绍:“他是我暗鬼的人,早就潜伏在了宁家。如他一般的暗鬼成员,在你们七大家族还有很多,只是你们不知罢了。” “只有在某些关键时刻,他们才会显露身份,替我们做些大事。” 听他直言不讳的说,如张衡般的人物还有不少,周卿尘等人心情都很沉重。 “好了,闲话就不说了,我们先办正事。” 洪泰拍了拍手,不再浪费时间,笑着下令:“除了那两个女的,其余人都宰了,不用给我留活口。” …… 第十六章 初生牛犊 洪泰话音一落,来自暗鬼的那些修行者,顿时朝着众人逼近。 得知来人属于暗鬼,散布在黑水潭各方的三家人,一个个都慌了神,立即苦思对策,想着该如何破局。 “老韩,我们恐怕要分头逃离了。” 眼看来人缓缓接近,周卿尘脸色凝重,再没有先前的轻松惬意。 他刚从韩都平口中得知,这个名为洪泰的领头者,居然有着洗髓境的修为。 在第四界,洗髓境已是金字塔顶端的强者,他虽然早晚能抵达洗髓境,可目前还只是通脉境级别。 对方通过张衡摸清了他们的底细,还敢带人过来围剿,那就必有十足把握。 “嗯,我心中有数。” 韩都平目光闪烁。 “蹬蹬!” 庞坚突然狂奔,向着那些倒地的战马冲去。 周卿尘赠予他的,那杆触感粗糙的龙纹矛,还有他的长刀和弓箭,此刻都在战马身上。 他对暗鬼一无所知,也看不出来人的修为境界,他能做的就是尽快拿到自己惯用的武器,好应对接下来的血战。 “诸位!” 周卿尘突然提高声音,如立誓般喝道:“大家不必管我,尽自己所能的逃离此地。” “我周卿尘在这里向诸位承诺,只要我能活着离开,今日在场的暗鬼来人,我在没有悉数格杀前,绝不前往上界的红山修行!” 忠于周家的那些人,闻言心神震荡,士气仿佛受到了鼓舞。 “杀了这些阴沟里的臭老鼠!” “上不得台面的暗鬼而已?怕他们作甚!” 周家的修行者们,攥紧了手中的兵刃,旋即悍不畏死地率先朝着暗鬼的人冲去。 黑水潭的外面,呈敞开的扇形分部,往伞骨收缩的部位才是众人目前所在。 暗鬼来人在洪泰的吩咐下,几乎将朝外的空间都给填满,众人想要冲离出去,将不可避免地和暗鬼来人接触。 很快,忠于周家的那些仆从,便和暗鬼的来人相遇,战斗也在瞬间爆发。 才将弓箭长刀拿到,一手握住龙纹矛,庞坚抬头就见血战开启了。 “庞坚小兄弟,这趟我也自身难保,怕是顾不得你了。”周卿尘在远处,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庞坚,叹道:“我能做的,就是将对方最凶猛的火力,尽量吸引到我的身上。大家各自保重,希望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丢下这句话后,他如猎豹般轰然冲出。 接连七道深红光柱,从他胸口的护心镜暴射冲出,犹如凶厉嗜杀的光龙,将几个围来的暗鬼成员当场轰杀。 死去的那些暗鬼成员,骨头纷纷炸碎,直接成了一堆烂肉。 周卿尘的凶悍霸道,立即震慑了暗鬼的来袭者,没有达到通脉境的那些人,一个个如避蛇蝎般急忙让开。 周卿尘豪迈狂笑,从一堆堆碎烂血肉中越过,如入无人之境般横冲直闯。 “就知道这小子最为难缠。” 早知如此的洪泰,眯眼盯着周卿尘显露的护心镜,贪婪笑道:“看样子,应该是红山那边赐下的宝物,不错不错!” “嘶嘶!” 他骑乘的蟒蛇,当即朝周卿尘蜿蜒而去,一路碾碎了不知多少草木。 蟒蛇所过处,山林仿佛被凭空犁出了一条崎岖山路,入地竟有几尺。 吸引着众多暗鬼来人,甚至将首领洪泰都给带走的周卿尘,以一己之力分担了暗鬼的主要力量,也让其余人士气大震。 混乱之际,宁瑶也来到死去的枣红战马前,一脚踢了下去,让倒地的战马翻了个身子。 在这个时候,她顾不上盛放灵石皮袋上沾染的血迹了,拧起来就背在了身上。 “远山叔,我们赶紧离开!” 她看都没看一旁站着的庞坚,和宁远山两人结伴,向着离周卿尘最远的一端突围。 那里正是暗鬼防御最为薄弱地。 至于庞坚,在她心目中已然是个死人了,注定逃不掉暗鬼的袭杀。 “你的钱财还给你,从此我不再有义务,替你宁家做任何事。” 望着她和宁远山飞奔远去的身影,庞坚从竹篓的最底部,将那一袋子碎银取出,也不管宁瑶要不要,直接朝她扔了过去。 宁瑶充耳未闻,头也未回。 她的目光和注意力,放在了挡路的张衡身上,明眸带煞地厉喝:“张衡,我宁家待你不薄,你竟然害我们!” “待我不薄?” 张衡骑着一匹他带走的战马,看着宁瑶两人的迅速接近,冷笑道:“在你们眼中,所有不姓宁的依附者,都只是你们能随意牺牲的炮灰罢了。你宁家大小姐,何时正眼看过我?” 他眼中渐显邪异,盯着宁瑶充满英气的脸庞,喉咙咕哝一声,如在用力吞咽口水。 “你有大功在身,待会我们就让这小娘皮,在你的胯下好好正眼看你。” 在那看似防御松懈的区域,从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深处,响起了嬉笑声:“洪老早就答应了,让这小娘皮先给你来享用。” 这声音一出,宁瑶顿时面沉如水,知道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宁远山突然尖叫道:“小心!” 诸多长枪短矛,由宁瑶两人前方的树丛和树干射出,化作一道道凌厉虹电。 两人手忙脚乱地,一边躲避一边格挡,冲击重围的速度顿时被迫放缓。 “韩都平,你要是能带我活着出去,我……我就让你一亲芳泽!” 眼见情况不妙的上官琴,如今花容失色,她终于愿意搭理那个纠缠不休的胖子,还开出了令她感觉恶心的条件。 比起落在暗鬼手中,遭受惨无人道的凌辱,她可以咬牙闭眼勉强接受韩都平一回。 “和我宝贵的性命相比,你身上的那几两肉,其实也没多重要。” 一直垂涎上官琴身体的韩都平,值此性命攸关的时刻,哪里还管得了她? 体态臃肿的韩都平,浑身突然被银灿灿的盔甲裹着,他蹲下来将躯身收缩,宛如银亮的铁球般开始在地上滚动。 暗鬼的来袭者,各类兵刃劈砍在铁球上方,只是溅射出些许火花。 缩在球体内的韩都平,还趁机对最近者刺出钢针般的利器,将几位暗鬼的围堵者击杀。 “韩都平!你个狗东西,你会不得好死的!” 被讥讽了的上官琴,一边大声咒骂,一边咬紧牙关,可还是选择跟随韩都平突围。 此时此刻,突围者都在遭受暗鬼的围堵拦截,只有庞坚在一堆战马尸体中东张西望,等候着合适时机的出现。 “居然还有个傻小子愣着不逃。” 一位身形瘦小,行动却极为迅捷的暗鬼成员,抓着一杆比他个头还要长的狼牙烽火棒,慢悠悠地凑了过来。 来人突然凌空而起,以狼牙烽火棒当头朝着庞坚砸来,想将其料理后再去追上官琴。 身段丰腴性感的上官琴,正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他早就心痒难耐了。 “炼气境的修行者。” 面对高高跃起的来人,庞坚猛地想起周卿尘的那番话,说没有突破到通脉境的修行者,灵力无法流转到全身筋脉,战力比起常人强不了太多。 他心神大定,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恐惧,冷眼等候着来人临近。 从小到大他都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常人”,在这个他最熟悉的山脉中,从来都只有他庞坚去狩猎野兽! 深吸一口气后,他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心和眼睛一般平静,身上如缭绕着寒洌杀意。 见狼牙烽火棒越来越近,惯用长刀的他,选择丢下了手中的龙纹矛,以两手持刀朝着高空中的狼牙烽火棒挡去。 “当!” 一声脆响后,他被震的两手酸麻,也看到了长刀被砸的变形。 他陡然醒悟过来,这柄长刀的刚性和品质实在太差,根本无法胜任修行者之间的战斗。 下一刻,他果断握住了那杆龙纹矛! 长矛被他真正当做武器后,他忽然发现这杆第一次提拉时,显得极为沉重的长矛,如今竟轻的不可思议。 他很清楚龙纹矛的重量不会变,那么发生变化的,就只能是他自己! “那场梦境,手骨和胸骨的洗涤……” 恍惚间,他感受到从紧握长矛的两手骨节中,涌出了一股强悍力量! “咦?” 暗鬼来人一击过后,见庞坚并没有刀裂人亡,也是愣了一愣。 和他体型完全不符的巨大狼牙烽火棒,被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准备着下一波的轰击。 这时年龄比他小了很多,却生的高大精炼的庞坚,已提着长矛杀来。 “还敢对我还击?” 他眼神一冷,立即将狼牙烽火棒舞的“呼呼”作响,打算先敲碎庞坚的脑壳,再砸碎庞坚的浑身骨头。 “嘭!” 就在狼牙烽火棒和龙纹矛碰触的瞬间,一股蛮横大力蓦地爆发,令那棒头的钉刺突然炸开,钉刺溅射到了他的脸上和身上,让他满脸满身的鲜血孔洞。 他紧握狼牙烽火棒的两手,承受不住如此暴力冲击,竟绽开了细密的血口子。 “这就是暗鬼的修行者?也不怎样啊?” 一击得手的庞坚,望着惨不忍睹的暗鬼来人,心里暗暗嘀咕。 旋即,他也不管那人死了没有,便以矛尖在其脖颈补了一刺。 “噗哧”一声后,那位暗鬼的来袭者,就被龙纹矛给刺穿了脖子。 见这人死的如此轻易,庞坚顿时觉得周卿尘说的还真是没错,不入通脉境的修行者,并没有取得质的突破,果然是战力有限。 “张浒!” 骑着最后一匹幸存战马的张衡,在那人瞬死之后,忽然悲愤地怒啸。 这一刻,他放弃了围杀宁瑶、宁远山,竟骑着战马直奔庞坚而来! “弟弟!” 张衡目眦尽裂,来时还瞪着倒在一众战马尸体中的张浒,试图捕获出一丝生机。 可惜,和那些被他毒死的宁家战马一样,他胞弟张浒也是死的透透的。 “庞坚!” 因张浒才加入暗鬼的张衡,彻底出离了愤怒,嚎叫着庞坚的名字,疯狂拍打着战马。 刚刚经历了第一战的庞坚,见张衡驾驭着发狂的战马狂奔,马上就搭弓射箭。 往常需要费力掌控的长弓,被他给瞬间拉满,他朝着战马身上的张衡不断射箭,都被张衡或是避开或是以长剑挡住。 看着战马和张衡越来越近,庞坚突然转移了目标,选择射向那匹奔腾的战马。 “噗噗!” 战马的眼睛,脖子和额头,眨眼就被插上了几只箭。 被张衡视为伙伴的战马,瞎了后狂躁地挣扎,将张衡都给甩了出去 不等张衡落地后调整失控姿态,庞坚猛地如电窜出,以手中龙纹矛朝天连连刺击,在张衡身上留下了一个个血窟窿。 待到张衡真正着地时,也就和他胞弟张浒一样,落得了同样的下场。 “这么勇猛,我还以为有多厉害。” 看着张衡的尸体,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水,庞坚面色古怪地咕哝道。 …… 第十七章 骨若金铁 格杀张衡、张浒兄弟后,庞坚信心大增,意识到刚入门的修行者并非不可战胜。 此刻,他没急吼吼地突围,继续审视着眼前局面,还有几处战场的状况。 个人战力极为彪悍的周卿尘,从他的最左侧突围,如今早已不见身影。 隐约间,他能听到名为洪泰的暗鬼首领,骑着蟒蛇在地上飞速行进的声音。 在他正前方,骑蛇人洪泰原本的方位,则是被韩都平选为突围路线。 化作一团银亮圆球的韩都平,只有过前期一段的顺利,现在被人给拦截了下来。 几位暗鬼来袭者,手持一面面黑铁巨盾挡住身躯,堵住了韩都平化作的圆球。 银球每每撞击黑铁巨盾,巨盾后的数人便合力抵御,让韩都平难以逾越。 那些黑铁巨盾的出现,让本以为能趁乱逃脱的韩都平,一时无计可施。 想要通过他来逃脱升天的上官琴,也被三位暗鬼来袭者趁机拦下,一边进行着围攻,还一边以言语来羞辱她。 握了一根红玉手杖的上官琴,乃是修为最弱的通脉境,而她的其中一位对手,还是实力高于她的同级通脉境,这令她暗暗叫苦。 如果不是洪泰早就说过,需要她和宁瑶活着,她或许早已重伤不支。 其余那些效忠周家,被周卿尘激发了斗志的仆从,也在被各个区域的暗鬼来人痛击。 暗鬼来人数量远超他们,修为境界和他们大体相当,他们每个人需要应对两三个对手,自然是迅速败下阵来。 斗志和勇气,在实力悬殊的战斗中,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 另一端。 宁瑶和宁远山的突围行动,没有因张衡的离开而有任何进展,相反那边战况还更惨。 宁远山被一杆金色短矛,钉死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他双眸不甘地望着宁瑶的方向。 身上有碎小星芒环绕的宁瑶,被一个通脉境的修行者,联合四个炼气境麾下围攻,打算耗尽宁瑶的灵力实施生擒。 “通脉境。” 庞坚看了片刻,马上就分辨出了,哪些人的修为达到了通脉境。 通脉境者,肢体或是能释放出朦胧的灵力光芒,或能通过手中的器具向外散逸。 反观炼气境者,大多只能依仗自身血肉的蛮力,身上并无灵力光泽流淌。 谁是炼气境,谁是通脉境,在战斗时一眼明了。 “张家两兄弟死了。” 指使麾下围击宁瑶的一个通脉境头目,在庞坚打量他的时候,也忽然注意到了庞坚,伸手召唤道:“去两个人宰了他,都小心点,那小子有点邪门。” “好!” 有两人齐声应答,顿时朝庞坚扑来。 庞坚再也没功夫观察局面,立即打起了精神,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他又去弯弓射箭,可两个暗鬼来人并非愚钝战马,都能灵动腾挪,让他一箭未能奏效。 没太久,两人便到了庞坚面前,不由分说地选择了夹击。 张衡、张浒兄弟的身亡,让他们这趟极为谨慎,一点都不敢冒失。 一人矮小持匕首,上来就要钻向庞坚的心窝,另一人抓着长鞭,去缠绕庞坚的下盘,要让他躯干无法保持稳定。 两人配合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合击对敌,庞坚才欲抬龙纹矛迎战,右腿脚踝就被鞭子缠绕,一股大力袭来令他身形趔趄。 “竟然没倒下?” 猛力拖拽长鞭者,见庞坚歪歪扭扭地再次站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 持匕首的矮小者趁机欺身而近,因双方离的太近,庞坚的龙纹矛顿时排不上用场。 看着匕首刺向心腹,小腿还被鞭子缠绕的他难以避让,只能以左臂格挡。 “噗!” 他架起来的左臂,瞬间被匕首破开了皮肉,鲜血飞溅。 可他皮肉底下的骨头,却在匕首的刺击下没有断裂痕迹,如金铁般硬生生挡了一击。 “没断?” 瘦小持匕首者不信邪,于电光火闪间,又在同样的伤口处砍了两下。 “当当!” 庞坚臂骨传出金铁交击般的异响。 剧痛之下的庞坚,也陡然反应过来,不等那人再次刺击,几乎是贴着他面部的庞坚,一把将袭击者抱向了自己,以头部狠狠进行撞击。 “蓬”的一声后,袭击者的鼻骨被撞断,脸上都是血。 庞坚手如铁钩,握住袭击者的胳膊用力一扯,竟扯的这人骨头脱臼,两臂软软地垂下。 不顾自己流血的胳膊,庞坚一手按住袭击者的肩膀,另一只手朝着他胸腔猛捶。 “喀嚓。” 袭击者胸骨随之炸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全落在庞坚的脸上和脖颈。 瞬间就满脸鲜血的庞坚,确认这人死了后,当即蹲伏下来,一把抓住缠绕脚踝的长鞭,将另一位袭击者往回拉。 眼看同伴身亡的第二个暗鬼来人,被庞坚的恐怖大力拉扯着,身形跄踉地朝着他而去。 比同龄人高大许多的庞坚,身形强健干练,此刻满是血迹的脸庞,嵌着一双冷厉凶狠的眼眸,让这位暗鬼袭击者暗暗发怵。 就在快要抵达庞坚身前时,他霍然反应过来,赶忙丢下长鞭掉头就逃。 没了羁绊的庞坚,一言不发地快步追去,以更快的速度赶上,朝着他的后心轰了一拳。 “蓬!” 第二个暗鬼的袭击者,就此倒地身亡,和张家兄弟落得了同样命运。 “两个没用的东西。” 在韩都平突围的位置,一株枝叶茂密大树上,有人晃荡着两腿冷笑。 这是个衣着颇为讲究的年轻男子,他的面容被树叶挡着,没有第一时间显现。 他没有开口前,不论是战斗中的众人,还是有闲暇打量局势的庞坚,都没注意到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通脉境。” 庞坚只看一眼,就确定这人和袭击自己的四个不一样,绝不是炼气境的修行者。 因为那人悬在半空晃荡的两腿,似在空中画着圈,荡漾出了明显的灵力涟漪,如在绘刻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 这人两脚都能散逸灵力,说明在通脉境浸没了很久,修为必然精湛无比。 庞坚还没有碰过通脉境的对手,虽然近期蛮力暴涨,胸骨、臂骨也被淬炼过,可他没有信心底气应对这个级别的对手。 他打量着树上的那人,暗暗保持着谨慎,寻找可供他利用的契机。 “你身上有古怪。” 那人忽从树上飘下,轻如羽毛般落地后,径直向庞坚走来。 “你体内的任何一条筋脉,都没有灵力运转,所以你还不是通脉境。可你的部分骨头,竟然坚固的堪比洗髓境大修,令我很是意外啊。” 他落地以后,攻击上官琴的那些暗鬼修行者,纷纷惊恐地避开。 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不论是被拦截下来的韩都平,还是鬓发凌乱容貌艳丽的上官琴,他都视而不见,只是朝着庞坚踱步而行。 “晋阳,你不要冒险。” 黑铁巨盾的后方,响起了一个沙哑粗重的嗓音:“你身份尊贵,让我去探探这小子的深浅吧?万一是洗髓境大修,佯装成了炼气境,我可没法向首领交代!” 有一人从巨盾后走出,他身穿金色长袍,脸上佩戴着同色的金黄面具。 他脸上的面具嘴角有森然獠牙,望着狰狞可怖,如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 “你的声音我似乎听过!” 韩都平在大刺猬般的银亮圆球内,望着这位一直藏身在巨盾后方的强者,终于肯走了出来,脸色微变道:“或许,我们曾经见过!” 佩戴面具者,唯一露出的眼眸泛起一丝异色,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洗髓境的家伙,如果都这么的年轻,那就不是下界的人物了。”晋阳笑了笑,不在意地挥挥手,对那人说道:“放心吧,他不是那种天之骄子。” 见他执意如此,那人便不再劝说。 听着他们的对话,庞坚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意识到名为晋阳的暗鬼年轻人,可能没有骑蛇洪泰的境界深厚。 可此人在暗鬼的地位,似乎比洪泰还要高,身份更为的尊贵。 晋阳不是这次行动的发起者,他似乎只是负责观看,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出手。 这样的人物如今盯上了自己,被自己勾起了好奇心,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庞坚目光闪烁不定,试图寻找一个突围的方向,可他很快就发现向外的每处区域,好像都有暗鬼的人潜藏。 他还渐渐生出了一种,不论他怎么逃,晋阳都能追上他的无奈感受。 “黑水潭,枯骨,禁地!” 值此危难之际,在庞坚的脑海深处,电一般迅速闪过了几个词。 当所有人还在尝试突围,想要从被困的黑水潭离开时,庞坚突然掉过头来,拼命朝那插着一根天凤枯骨的黑水潭而去。 “有趣,不想着寻求最后一丝生机,反而往死胡同里退守。” 晋阳一边笑,一边轻若无骨地在杂草上方滑行,不慌不忙地朝着庞坚逼近。 他还打趣道:“这根凤骨并无神异,我早前就看过了。连这个黑水潭,都是我们让张衡领你们过来的。” 更早以前,他们就发现了这根枯骨,并且还仔细探索过。 就是因为知道这里有枯骨,且地势容易进行围堵,他们才安排张衡以枯骨存在的理由,将周家等人带过来。 他还真不觉得,庞坚能够在黑水潭和那根枯骨旁,玩出什么浪花来。 …… 第十八章 乱局 数里之外。 一株枝叶枯黄的参天古树上,忽有薄薄血雾弥漫,逐渐化为一道曲线婀娜的美丽身影。 灵体形态的神秘女子,似将血雾变为薄纱,遮蔽着她那越来越清晰的玲珑身姿。 她纤纤玉足踩着一截枯枝,一张笼罩在血雾中的朦胧容颜,朝向前方掀起的巨大动静。 周卿尘暴躁地飞奔着,见石碎石,见木毁木,以摧朽拉枯的气势疯狂突围。 他身后的洪泰正骑蛇紧追,不时掏出一杆杆血色长矛刺来,连番施展许多精妙法决。 在周卿尘的头顶半空,有一座深红的山岳悬浮,乃是雄浑灵力的实质化。 来自洪泰和蟒蛇的长矛毒液,大多落向了那座深红高山,不知被周卿尘如何激发形成的红山,帮他接连挡下了几波致命攻势。 那座并非实体的红山,也在一人一蟒连番的狂轰滥炸下,光芒渐渐淡化。 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一直庇护周卿尘的玄妙红山便会崩溃解体,到了那时洪泰也将真正下杀手。 看出周卿尘的逃离速度,快不过身下蟒蛇的洪泰,显得游刃有余,一点也不着急。 树上神秘女子端详周卿尘和洪泰时,一个个“灵煞”从八方汇聚而来,其中雄壮如山的罗蒙,宛如门神般悬浮在她身后。 如罗蒙一般,由通脉境强者凝炼的“灵煞”,还有几尊在她背后半空悬停,似神魔庇护着她,让她显得气象惊人。 “应该就是那个深谷了。” 一直费力凝炼灵体的女子,望着周卿尘冲出的方向,听见了激烈战斗的声音。 忽然,她心有所感地,看向了另外一处。 只见一位身材高大,血肉却异常干瘪的身形,在茂密的山林独步前行。 那人浑身的血肉,如被从内部啃噬殆尽,只剩一张人皮裹着巨大的骨骸。 他心脏部位的衣裳碎裂,胸口有一栩栩如生的神凤,如刺青般做出煽动翅翼的姿态。 面容扭曲痛苦的那人,似乎依循着胸腔神凤的指引,“呼哧呼哧”地踹着粗气,犹如一头即将失去理智的残暴凶兽,正朝黑水潭的方向而去。 “一个被凤髓噬心的可怜人。” 女子轻轻摇头。 只看一眼,她就知道那人被凤髓侵入心脏,蚕食了血肉脏腑,体内只剩下心脏一个器官,目前处在半死状态。 待到图腾烙印般的神凤刺青,从其胸腔翩然飞离,他便会骨碎魂灭。 “谷中,有另外一根含有凤髓的骨头,他是被凤骨给吸引过来的。” 女子顿时有了计较。 她目前为灵体形态,正准备积累神异重铸躯体,如果有天凤的凤髓为引子,她重新铸造出来的血肉躯身,潜力恐怕能超过她原来的那具。 想到这,女子眼睛渐渐发亮,打算图谋谷内可能存在的凤髓。 …… 深谷中。 “嗡嗡!” 一柄柄薄若蝉翼的袖珍灵剑,仅有指头般长,从晋阳的身后飞出,迅速朝着庞坚靠近。 一路朝着黑水潭飞奔的庞坚,频频扭头去看,只见那些袖珍灵剑越来越近,柳叶般朝着他后背刺来。 待到飞剑实在太近了,他才会被迫停下,挥起龙纹矛格挡。 在“叮当”的碰击声中,还是会有飞剑刺在他的手臂上,增添他身上的伤口。 等飞剑稍稍远去一些,不会马上形成新一轮攻势时,他才忍着疼痛闷声行进。 “黑水潭!” 至今为止,他也不知潭中有什么危险诡异,只因父亲将黑水潭列为禁区,他就相信此地必有异常。 更何况,眼前还有一根凤骨,就扎在黑水潭内。 随着身上伤口的增多,他甚至开始期待大地再现震动,重新裂开一条条缝隙,冲出一些未知的邪恶,对在场众人进行无差别地杀戮。 而他也好趁乱逃离。 被晋阳盯上后,他很难以自己的力量从深谷脱身,只能依仗别的奇异。 被父亲列为禁区的黑水潭,还有那根尚未显露神秘的凤骨,就是他心中的依仗。 “若有奇诡,希望能快快显露。” 他以染血的手臂,胡乱怕打着接近的飞剑,终于到了黑水潭前方。 “两条手臂,还有胸背的要害处,似乎都经过了特殊淬炼。” 闲庭信步般跟随的晋阳,精妙操控着七柄“蝉翼剑”,小心控制着力道,只在庞坚的身上留下一条条血口子。 他很快就弄清楚了,庞坚这具精壮高大的躯身,何处经过了洗涤淬炼。 “明明不是洗髓境,他是如何做到的?” 晋阳没着急发力,不打算以雷霆手段灭杀,边思考边观察,想从庞坚身上撬出真相。 “呼!” 七柄“蝉翼剑”突然在半空停住,从不同的角度,分别指向了庞坚的腰腹、眉心、胸腔等要害。 望着背后就是黑水潭的庞坚,他微微一笑:“后面就是水潭了,你还能退到何处?” “就是水潭!” 庞坚在他开口说话,“蝉翼剑”停住的那一霎,即可跳入到潭水,朝着潭池中央那根突出水面的凤骨游去。 潭水幽深而冰冷,下方一切皆不可见,水性极佳的庞坚奋力向前。 那杆被他握在手中的龙纹矛,因在水里太过沉重,影响他的游行速度,他当机立断地扔向了潭中央。 “呼!呼呼!” 七柄“蝉翼剑”在潭池上方呼啸。 庞坚听到剑啸声后,整个人缩在了水面下,继续朝着那根枯骨潜游。 漆黑如墨的潭水,将庞坚身躯完全遮蔽住,七柄“蝉翼剑”和晋阳再难看到他的身影。 “你这样的修行者,又不能在水底永远憋气,我不怕你不冒头。” 晋阳倒也不急,他操控着七柄“蝉翼剑”在水面飞逝,静候庞坚的冒头,好弄清楚庞坚身上的奇妙。 水下。 庞坚在冰寒刺骨的潭水中,睁着眼睛却看不清任何事物,潭水和他从外面看到的一样,还是黑如墨汁。 可他在水下的活动,和他在其它的湖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凭借着先前的感觉,依旧拼命朝着枯骨游。 他将枯骨视为希望之一。 硬憋着一口气的他,明知头顶有“蝉翼剑”等着他露头,只好尽量控制身体的浮力,以免还没碰到那根枯骨就不慎冒头,招来七柄灵剑的要命攻击。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竟然当真在黑暗的水下世界,触碰到了那根枯骨! 他两手触碰到水下枯骨时,在他看不到的情况下,他的血水悄悄渗透到了水下的凤骨。 凤骨,蓦地产生一股吸吮秘力,不断吸食来自于他的血水。 憋气憋的很辛苦的庞坚,渐渐发现他能在漆黑的水下,望见周边的场景了。 不仅能看到粗阔无比的凤骨,还能在水下清楚地看到,一柄柄在上方飞过的“蝉翼剑”。 水的颜色,并没有发生改变,依然是漆黑如墨汁。 改变的是插在潭水中的,那根从天而落的天凤枯骨,因有莹莹华光通过枯骨释放,驱散了一部分黑暗。 也是在这时。 “轰隆!” 以黑水潭为中央,周边大地猛然传出震动,潭水后的山壁乱石滚落,一些高大的树木纷纷倒下。 崎岖不平的深谷大地,似被地底一股神力撕扯着,渐渐变得四分五裂。 有幽深的沟壑,随着大地的异常震动而显现,遍及山谷的各方区域。 “又来地震了!” 有过一次经历的的韩都平,上官琴,宁瑶,感受着地底的震动,不要命地逃离。 “快离开这里!” 上官琴恐惧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是真正见证过那场惨案者,她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比起被暗鬼生擒凌辱,她更害怕从地底冒出的恐怖藤蔓,将她的血肉蚕食干净。 “枯骨旁一旦发生地震,将有夺命的藤蔓冲出!我会死,你们也跑不掉!” 她朝着暗鬼的那些人绝望尖叫。 宁瑶在另一边,同样停止了和围剿者纠缠,说出了和上官琴一样的话,想让那些人速速放行,让她先离开此地再说。 “地震发生以后,恐怖将从地底涌现?” 几位暗鬼的小头目,看着上官琴、宁瑶脸上的恐惧,还有韩都平的暴躁和焦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们。 同一时刻。 那位胸口有一只神凤图腾,如骷髅裹着人皮的男子,胸前神凤的翅翼开始拼命煽动。 他马上知道时日无多,再也不敢迟疑,以最快速度向深谷冲去。 “欧阳断海!你是欧阳断海,你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带着一张金黄面具的暗鬼头目,看着只剩下皮包骨头,人不人鬼不鬼的闯入者,忍不住失声怪叫。 “欧阳断海?” 上官琴一呆,猛地看向了忽然闯入的来人,死死盯着他的面容。 “断海?不,你不是他!你绝对不是他!” 上官琴疯婆子般地叫嚷起来,她怎么也不相信往昔玉树临风的情郎,居然变成了现在这个的鬼样子。 这趟她主动请缨进入岑寂山脉,就是和欧阳断海约好的,她前夫也是两人合力害死的。 欧阳断海,才是真正令她倾心的那个人,是她的此生挚爱。 “小,小琴?” 如厉鬼般的来人,在她喊出“断海”名字时,眼中仿佛燃起一丝灵智。 来人聚集残存的意志力看着她,费力地确认她的身份,渐渐地,在来人混沌无光的眼瞳深处,终于闪现出一丝激动,喝道:“离开这里!小琴,快离开这个血腥修罗场!我,我会帮你……活下去!” 这一刻,他忘了寻求属于他的最后一丝生机,就此杀向了暗鬼的修行者。 …… 第十九章 腐蚀之水 “人间自有真情在!啧啧,你们这对苦鸳鸯的爱情,真真令我感动不已。” 带着一张金黄面具,始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暗鬼头目,望着形如厉鬼般的欧阳断海,一边挥手示意麾下拦截,一边不忘出言调笑。 欧阳断海如今这副丑恶模样,令他心生快意。 他之所以常年佩戴面具,除了他还潜藏在七大家族内部,暂时不能暴露身份以外,还因为他面具下布满伤痕的脸庞不能见人。 然而欧阳家的这个窝囊废,却是七大家族公认的美男子,不知受到多少女子的倾慕。 欧阳断海和上官琴两人,男的高大俊美,女的俏丽娇媚,很早以前就被视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欧阳家和上官家一样,还都和上界的血月有关联,他俩又是青梅竹马,彼此也有好感,小时候就差点私定终身。 很可惜,待到血月下来的人,检查过他们的修行天赋之后,一切就被改写了。 血月断定了他俩,不值得家族耗费资源帮他们脱胎换骨,助他们迈入洗髓境。 这也意味着血月不会接纳他俩。 本以为成年后,能够顺理成章结为夫妇的两人,被家族力量给强行拆开。 在实力至上的此方世界,男人的英俊相貌,并不能算什么优势,而女人的美貌……却能换取一些资源。 于是,貌美如花的上官琴,被家族逼迫着和一位修行潜力高的董家人先成婚。 那人除了天赋较高外,别的一无是处,生的还奇丑无比。 不论上官琴如何寻死闹腾,她最终还是被上官家送到了第四界最强的董家,而她也只是董家给那位族人的一个小小福利。 几年后,那人死于一次秘地的探索,上官琴又被董家安排给另外一位族人做妾。 她的第二任男人,在进阶洗髓境时,也不慎走火入魔而亡。 之后,董家视她为不祥之人,索性将她送回了上官家。 回到家族的她不被族人待见,安排她的一些任务往往比较危险,就譬如这趟岑寂山脉的探索。 “一对薄命鸳鸯。” 不住后撤的头目,暗暗示意他带来的那些麾下,让他们留着上官琴的命。 麾下知其心意,纷纷意味深长地笑着,将上官琴和变得古怪的欧阳断海围住。 “这欧阳断海不值一提,你们不必……” 带着面具的头目,看人不人鬼不鬼的欧阳断海气势汹汹,几个麾下有些胆怯,便要告诉他们欧阳断海乃七大家族著名的花架子。 可还没有等他说清楚,他眉头忽然一皱,神色微变地噤声了。 他看到面容扭曲的欧阳断海,施展出血月最低级的“血手印”,掌心一团血红手印在飞出的霎那,诡异地化为一片血色羽毛。 透着邪异的血色羽毛,竟然重逾万钧一般,拍的他一位麾下全身骨头爆裂。 灵力凝炼的一片血色羽毛,还顺势隐没到那位麾下体内,如在啃噬麾下的血肉筋骨。 “你们小心点,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带着面具的这位暗鬼头目,眼神慎重地,盯着欧阳断海胸腔的凤鸟图腾。 “呼!呼呼!” 欧阳断海再次发力,两手在半空胡乱地拍打,就见片片血色羽毛逐个飞出,将那些凑近的暗鬼来袭者一一打杀。 眨眼功夫,在他身旁的草地里,便散落了七八具死状惨烈的尸骸。 一片片血色羽毛带着邪恶和嗜血,还在往尸骨里面钻,而那些被羽毛渗透的尸骨,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 每一具躯身,都变得越来越像欧阳断海,瘦骨嶙峋的仿佛血肉尽失。 这时,欧阳断海眸中代表灵智的光芒,也在一点点地溃散。 仿佛每施展一次“血手印”,精炼一片血色羽毛出来噬人,他的自我便会泯灭一分,心中的恶魔就将壮大一截。 “小,小琴,快……快走!”他如困兽般低声咆哮,眼瞳似在流血,“我撑不了太久!” 被他以这番血腥手段震惊的上官琴,呆愣地看着他,感到无比陌生。 鲜艳衣裳破破烂烂,显得有些蓬头垢面的上官琴,没想到她那向来怯弱的情郎,竟有如此残暴凶狠的一面。 她前面两个男人的遇难,虽是她和欧阳断海合谋,可真正下手者还是她。 欧阳断海天性懦弱,骨子里就是一个优雅温柔的男人,且极其的爱干净,从来不敢沾染血腥。 她无法想象有天欧阳断海竟能如此的暴戾嗜杀! “快!” 欧阳断海疯狂怪叫着,又向带着金黄面具的那人冲去,只见片片血色羽毛,从倒在血泊中的暗鬼尸身体内纷纷飞出。 飞出后的血色羽毛,粘合到了他胸前的神凤图案,似化为了刺青的一部分。 每当一片血色羽毛回归,欧阳断海眼中的灵智就消泯一分,看样子很快就会崩灭。 上官琴看着他,还有他胸前犹如活物般的凤鸟图案,听着他反复的催促嘶喊声,终于咬牙跺脚朝着远方奔去:“断海,我在约定的地点等你!” “追!” 她一动,林中另有潜伏的暗鬼来人试图追击。 “呼!呼呼!” 欧阳断海隔空拍掌,顿有新的“血手印”蜕变为羽毛,将那些胆敢追击的人,一个个轰杀当场。 杀疯了的欧阳断海,站在满地的尸骨中,以一双魔怪般的暗红眼瞳,目送着情人的远去,喃喃道:“你活着就……很好。我这一生,也没能为你做太多事,这趟被邪魔附体了,反而给了我力量和勇气。” 他嗜血的眼瞳深处,渐显解脱之意,不再恐惧那一刻的到来。 不远处的韩都平,本想趁着欧阳断海大发神威,也跟着上官琴逃离。 可眼看暗鬼的人眨眼死了一地,弄不清楚欧阳断海状况的他,生恐这家伙误会自己要去追杀上官琴,硬是待着原地不敢动。 “轰隆!” 大地还在震动,以黑水潭为中心的地下裂缝,被撕开的越来越大。 韩都平此刻心急如焚,又怕地底异物冲出,又不敢招惹不知变为什么怪物的欧阳断海,只好无助地四处张望。 他很快就发现,被周卿尘激发斗志的那些周家仆从,几乎已全部死绝。 一直呼叫着要暗鬼放行的宁瑶,也没能成功逃脱,还被一面银丝编织的巨网兜住。 兜住她的另一个暗鬼头目,一手抓着麻绳,避开一条条地下裂缝,拉着她和巨网一起在地上拖行,正在向黑水潭的位置而去。 注视着周边场景的韩都平,忽然发现大地的轰鸣声,似缓缓地停止了。 他骇然失色,猜测在震动平息时,地底裂缝就会有恐怖涌出。 “嗡嗡嗡!” 忽然,他又听到从身后黑水潭的方向,传来了急切的剑鸣声。 他急忙扭头去看,就见七柄被晋阳操控的“蝉翼剑”,围绕着突出水面的那根凤骨不断呼啸,可始终不见庞坚的身影浮露。 “那小子,难道还活着不成?” 韩都平愕然。 …… 水下。 憋气憋的满脸通红的庞坚,通过凤骨释放的莹莹神光,已能看清身旁的一部分场景,自然也看到了头顶的“蝉翼剑”。 此刻的他,如果不冒头去换气,迟早都会被憋死。 可一旦露头换气,他又将遭受“蝉翼剑”的攻击,他内心遭受着煎熬,默默等候大地裂缝能生出诡异来。 他期待那些以黑水潭为中心,所绽裂的深深地缝内,涌出足以让暗鬼来人全灭的恐怖! 然而,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可能出现的恐怖异物。 将眼前这个黑水潭,还有这根凤骨视为救命稻草的庞坚,渐渐感受到了绝望无力。 “我看到你了。” 一直御剑的晋阳,也因莹莹神光的照耀,瞧见有一道身影缩在凤骨旁的水面下,而且还以手扶着凤骨。 “既然被我看到了,你难道以为你还能继续藏匿?” 晋阳眯眼冷笑。 一柄“蝉翼剑”随心而动,当即朝着水下庞坚的肩膀刺去,他要将庞坚逼出来,好细致地盘问一番。 眼看灵剑袭来,庞坚赶紧在水下移动身形,试图避开这柄剑的刺击。 “噗!” “蝉翼剑”刺入水中霎那,忽然遭受了千倍的浮力阻碍,刺击势头骤然缓慢千倍。 而且,这柄本在熠熠发亮的灵剑,瞬间变得光芒尽失。 下一刻,这柄被高人炼制的“蝉翼剑”,就如废铁一般慢慢向着潭底沉去。 本来躲避不掉的庞坚,看着这柄灵剑从他的左肩旁边滑落,眼神透着古怪和迷惑。 他沉吟一霎,突然就探出了头,大口地呼吸换气。 不等晋阳反应过来,他又是缩回了黑水潭,继续围着凤骨潜藏身影。 “我的蝉翼剑!” 晋阳被黑水潭的诡异给震惊,等他想对庞坚下手时,就见庞坚再次沉入到了水下。 他眉头紧皱,移步到了水潭的谭边,蹲下来看着漆黑如墨的潭水。 在那柄灵剑没入潭水时,他灌入其中的灵力都被侵蚀,他和灵剑的感应被瞬间斩断。 他不确定是潭水的原因,还是受到凤骨内释放的白莹光芒影响,所以想要亲自试一试。 “我明明检查过的,这黑漆漆的潭水,除了冰冷黑暗看不清景物外,并没有奇异之处。而凤骨,也没什么奥秘存在,不该啊……” 比庞坚、周卿尘更早探索过此地的晋阳,暗暗嘀咕着,突然在潭边伸出左手,再次感受潭池中的黑水。 他将左手掌伸入潭水,突然炸毛般地瞬间抽回,整个人痛的直冒冷汗。 他那修长如竹节般的左手,只是这么一伸一抽,已不再有丁点的皮肉。 晋阳左手成了一截白骨,一点血和肉都不见,裹着他左手的皮肉、筋脉和鲜血,都被潭水在刹那间腐蚀干净。 望着白骨森森的手骨,龇牙咧嘴的晋阳,颤栗地吸着寒气。 突然,他目光阴冷地看向庞坚。 此刻,庞坚将全身都浸没在了水下,还扶着那根凤骨。 可庞坚分明活的好好的。 “晋阳,欧阳家的那个窝囊废,已经朝着你去了!” 佩戴金色面具的暗鬼头目突然大叫,他发现欧阳断海彻底失去理智以后,他就不再是欧阳断海的对手了。 欧阳断海完全舍弃了他,不再记得上官琴是谁,只是奔着黑水潭而去。 在黑水潭的某处,仿佛有东西一直吸引着欧阳断海,让这个形如厉鬼般的家伙,只想尽快抵达黑水潭。 大地的震动早已平息,在那些裂开的地缝深处,并没有任何恐怖冒出。 “截杀欧阳断海!” 拖着一张兜住宁瑶的银丝巨网,身后还跟着几位暗鬼袭击者的另一个头目,生恐晋阳有失,他将那巨网丢下,喝道:“由你们给我将这丫头带过来!” 这个暗鬼的头目,和那带着金色面具的头目,都在朝黑水潭飞奔。 两人,并没有看见背对着他们的晋阳,一只左手已成白骨。 也都没有注意到,晋阳正神态扭曲地,死死盯着凤骨下方的庞坚。 …… 第二十章 潭底奇观 平静无波的黑水潭,吸引了一道道目光的凝望,还有几位正在飞速接近。 水下的庞坚,只知一柄“蝉翼剑”入水时,失去了所有的灵性和神异。 他并不知道,当他重新潜入水下后,探察黑水奇妙的晋阳,被潭水腐蚀了一只手。 换了一口气的庞坚,依旧观察着徘徊头顶的“蝉翼剑”,继续煎熬地忍耐着,等候奇迹的发生,希望能避过这场来自暗鬼的屠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水性颇佳的庞坚,一口气可以憋很久,他在水下能看到呼啸的“蝉翼剑”四处出没。 不知不觉间,他手上裂开的伤口,已不再有鲜血流淌。 凤骨释放的莹莹光泽,似乎在缓缓地收缩,能够照耀的区域越来越小。 “在水下,不知能否修炼壶天养气诀……” 此念一起,在光亮逐渐黯淡的凤骨旁,他尝试剔除脑海中的诸多杂念。 他不再围着凤骨游荡,任由躯身缓缓往下沉,悄然进入静心凝神的状态。 他观想着丹田灵海,顿时觉察到略显诡异的青黑色“灵壶”再现,自然而然地吸收附近可供吸纳的力量。 渐渐地,他发现在漆黑冰寒的潭水内,竟藏有一股极为怪异的力量,正汹涌地朝着他丹田的“灵壶”而来。 这股藏在黑水中的力量,带着一股明显的酸毒特性,似能腐蚀一切血肉。 他立即被吓了一跳。 就在他打算停止“壶天养气诀”的修行时,却发现第一缕逸入青黑“灵壶”的酸毒异力,居然也在剔除他灵海“棉絮”般的糟粕污浊。 而且,这一次的速度和效率,还远远超过了灰白岩石内的“玄阴之力”。 他灵海内的那方小天地,没有因为他吸纳了一缕酸毒异力,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也能被吸纳?能洗涤灵海中的污浊?” 庞坚感到不可思议,暗暗惊叹“壶天养气诀”的神奇,于是任由躯身持续下沉,保持着青黑“灵壶”的运转。 他很快就有了新发现。 当他保持静心凝神,处在“壶天养气诀”修行状态时,他的两条胳膊,还有他胸腔区域的毛孔,竟能从冰冷的黑水中汲取……空气。 这时他方才知道,原来水中也有空气,只是常人不能以口鼻呼吸罢了。 为什么他忽然可以了? 为什么,他对水中空气的吸取,仅限于手臂和胸腔? 他突然想起遭受暗鬼修士攻击时,手臂的坚如金铁,力量的突然暴涨,还有梦境中无数凤凰在骨头中翱翔的画面。 脑海诸多杂念一起,“壶天养气诀”的修行被迫止住,他霍然醒转过来。 他再次强行逼自己冷静,重新进入静心凝神状态,继续“壶天养气诀”的修炼,身躯也在不断往下沉。 …… “晋阳!” 潭池外部,两个暗鬼头目都在怪叫。 看着庞坚缓缓沉入潭底,凤骨周边一小片莹白光芒慢慢收敛,晋阳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布满了阴鸷和狂躁。 他蓦然转身。 一只栩栩如生的血色凤鸟,在欧阳断海胸前翩然起舞的诡异画面,顿时映入他的眼帘。 “咻!咻咻咻!” 巡视在潭水的表面,那些用来盯着庞坚的“蝉翼剑”,犹如银白闪电被晋阳召唤回来,准备对付眼前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