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
1. 天下将乱
细雨濛濛,立在河边的水车咕噜噜地转动,有序地敲击河面,宛若林间的催眠曲,悠扬而闲逸。
田埂外的林木迎风摇曳,一位穿着短褐的农夫沿着小路疾跑,想在雨势变大之前找个地方避雨。
约莫四五岁的幼童被他牢牢地按在怀中,用短袍裹着,露出巴掌大的脸,好奇地盯着从天穹垂落的千万银丝。
忽然,一道黑影掠过葳蕤的麦田,如闪电般撞向他的怀中。
农夫大惊,下意识侧身,抱紧幼童,用右边的胯骨挡住那道黑影。
还未站稳,一股剧痛从臀部袭来。
农夫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眼前的景象顿时被一阵晕眩与昏黑覆盖。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他重新恢复视野,也看清了刚才袭击他的东西——
狼。
农夫的呼吸仿佛被一双手生生扼止,胆破骇然。
这是一头硕大的灰狼,褊小的圆瞳透着无机质的冷光,无情地锁定视野中的猎物,蓄势待发。
只看身量,这必定是一头成年灰狼,光是蓬松摆动的长尾,就足足有半人之长。
它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断了农夫的所有生路。
伴着难以遏制的颤抖,农夫深陷绝望。
若是只有自己也就罢了,偏偏,偏偏他还带着孩子。
细密的恐惧逐渐攀升,逐渐放大的瞳孔,倒映着灰狼疾速冲来的身影。
“嗖——”
一支半臂长的弩箭后发先至,精准地刺入灰狼的脖颈。
血渍迸溅,伴着一声凄厉的悲鸣,灰狼踉跄倒地。
农夫一个腿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他无意识地抬头远眺,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哒哒哒,哒哒哒——
清晰的马蹄传入耳中,宽阔的原野上,一匹玉骢疾驰靠近。
马背上坐着一名束发少年,英姿勃勃,意气飞扬。他的左手提着一柄精铁轻弩,弩身微微下垂;空闲的另一只手,取下口中衔着的另一把羽箭,敏捷地装在弩上。
再度抬眼,少年黑眸中的灵透褪去,变作沉邃的凝重。
他对着怔愣的农夫大喝:
“趴下!”
农夫下意识照做。顷刻之间,少年复抬轻弩,又一支利箭疾射而出。
利箭擦着农夫的头顶,以雷霆般的速度跃入他身后的草地。
接连的变故,使得农夫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直到他感到怀中的孩子轻轻挣了下,小声地对他说“阿翁,有蛇”,方才如梦初醒,惶惶未定地看向身后。
后方,距离他不过三尺远的草地,一条银环蛇藏于缬草之间,七寸之处插着一只弩箭,被牢牢地钉在地上。
乍死还生,农夫抱着幼童失声痛哭。
轻缓的马蹄声渐近,在距离他六丈的方位停下。
少年掀开披风,在农夫面前蹲下,问:
“老人家,你没事吧?”
农夫慌忙摇头,连声道谢。
少年眼尖地瞧见农夫衣襟上洇出的血,眉间轻蹙。
“世子——”
焦急的呼唤声远远传来,与凌乱的马蹄混在一处,听不真切。
一支十人骁骑由远及近,来到田埂。
在农夫逐渐圆睁的视野中,十人皆尽下马,来到少年身侧。
“世子骑术一日千里,我等险些扑落。”
站在最前方的年轻小将率先开口,见到旁边的农夫,不解地接了后半句,
“这是……?”
“文盛,来得正好,安排几人送这位老者去‘援济堂’问诊,他被野狼攻击,伤了后臀。还有这位小童……让医匠细细检查一番,莫要留下惊症。”
小将这才注意到农夫后方的血渍,郑重领命。
“是!”
等小将带着二人离开,少年命人将灰狼和银环蛇的尸体收好,朝河边走去。
“随我去看看筒车。”
河边,那架比屋舍还高的水车仍在兢兢业业地运转。
随行者无不露出讶然之色:“无人推动,此车竟可运作至今?”
“水势滔滔,循环往复,是以用之不绝。”少年——刘昀没有过多地解释势能与动能的关系,走近水车,估算水车的转速。
距离他刚穿到东汉末年的那一天,已经有十年之久。
第一年,因为年仅七岁的原主染疾而亡,他穿来的时候身体格外虚弱,时睡时醒。再加上语言不通,刘昀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才慢慢“恢复”。
之后便是漫长的调养与锻炼。
等身体恢复到常人的康健,已是穿越的第三年。这一年,刘昀激活了他的金手指——“三墩大学在线图书馆”app。
前世在三墩大学的图书馆卷生卷死,没想到一朝穿越,图书馆对他还是爱得深沉,竟然用“在线图书馆"这个app继续敦促他学习。
没等刘昀想好是继续卷还是转头开摆,一则席卷全国消息让他立即掀被而起。
——冀州爆发了黄巾之乱,仅仅一月,七州二十八郡皆尽燃起战火。
黄巾之乱,这个词对读过《三国》的人来说再熟悉不过。
再一询问,“自称‘天公将军’的张角”,“太平道”,很好,已经不用再想,他确实穿到了东汉末年,离三国乱世只差临门一脚。
而他,乃是豫州陈王的长子。家中的封地陈国,只有9个县,还没有隔壁的颍川郡大,在黄巾之乱的浪潮下,仿佛一根细弱的白烛,随时都能被吹灭。
好在他爹能征善战,擅骑擅射,在起义军中稳稳当当地守住了封地。
刘昀稍稍安下心,便开始了漫无止境的书海战术。
他从浩瀚书海中翻阅知识,不断地总结、实践,努力提高封地的城防与基础建设,增强实力。
其中的一项成果,就是眼前的筒车。
筒车,是水力运作的灌溉工具,利于农业。秦汉之际,大多数农民使用桔槔汲水,直到汉灵帝时期,大宦官毕岚造了翻车,水车的雏形才终于诞生。
要按照正常的发展,从人力翻车进化成水力筒车,中间还要等上八百年。
刘昀占了先知之便,又有高中时的力学知识在手,便着手捣鼓起了这玩意。
且不提水力筒车能节约多少人力成本,仅仅是“救旱岁苦”,便值得刘昀投入精力。
“世子,听说这几日‘天工阁’对便携手/弩进行了二次改良,不知效果如何?”
刘昀回过神,抬起左手,扬了扬握着的轻弩,满意道:
“射程比上回提升了二十丈,射击速度快了一倍。比起精兵弓队,显然还是我们的轻弩更有优势。”
汉弩根据强度,可粗暴地分为轻弩与重弩。重弩大多是弩机与弩炮,重量大,不易携带,以单人的臂力难以拉开。
而汉朝能够随身携带的轻弩,射程比起普通的弓来说并没有多大优势,且弩的装填速度缓慢,成本较大,综合分析,准备一支轻弩队,在战场上的效益远远比不上一支强有力的精弓队。
但如果,将轻弩进行改造,延长射程,降低装填速度呢?
刘昀从箭篓抽出一支木羽弩箭,推入矢道,目对望山,扣动弩机。
弩箭射出,横跨八十余丈,正中田埂外的银杏树。
这次改良的轻弩,射程约在280米左右。数值看似不起眼,说出去却无人敢信。
要知道这只是一张二石不到的轻弩,而非十石的大黄弩。两石以内的汉弩,普遍射程只有100米左右,超过200米射程的弩,至少需要四石以上的张力,其重量与所需的臂力与二石以下的轻弩不可同日而语。
其他人都明白这支改良轻弩的意义,各个目光炯炯。
他们看向刘昀的视线无比灼热。但当他们注视了一会,便发现刘昀神色淡然,仿佛这些能够左右战局的利器,对他而言只是山间的一缕风,一捧清泉,只能引他掠视,无法留他驻足。
所有人都下意识敛去面上的喜色,收起澎湃的心神,在心中自省。改弩只是开始,如今雒阳纷乱,九州辐裂,他们更该稳定心神,不该因为一点成果就扬扬自得。
再看荣辱不惊的陈王世子,几人愈生叹服之意。世子年仅十七,不仅高才博学,温仁好义,而且心性稳重,从不为外物所移,令人望尘莫及。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刘昀之所以没什么表情,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基建成果无动于衷,而是因为……他在学习。
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已经在脑中点开“图书馆”的app,开始认真读书。
理论与实践,知其然与知其所以然,两者之间的距离比山高,比海深。
譬如,他知道硝石可以制冰,但是知道什么能制冰是一回事,知道怎么制冰是另一回事。等他弄清楚制冰的原理,一到实操,又是各种手忙脚乱。
原料的来源要考虑,实践与理论的区别也要考虑……总之,一个人一个头真的忙不过来,刘昀除了抓紧一切时间看书,学习理论,还要四处寻找人才,帮他将芜杂的理论知识转换成实践。
总之很忙,非常之忙。
就在前几天,他收到了大将军何进去世的消息,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刘昀一边在“自然科学”的借书区找书,一边习惯性地一心二用,琢磨下阶段的计划。
这几年他的重点基本放在农业与军防上。如今何进已死,雒阳将乱,他是不是应该……出去捞几个内政与谋略方面的人才了?
隔壁颍川郡,著名的三国名士生产基地,离得这么近,这么也得去捞上一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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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刘昀回到家,听说任峻在堂屋里等自己,便将马绳丢给侍从,疾步前往。
任峻,前几年因为黄巾之乱,带着宗族投奔陈国的河南富户。后来入了陈王府当门客,因缘巧合之下被刘昀选中,进了刘昀新设立的 “归本居”,主管与粮食有关的重要课题。
刘昀一进堂屋,就看到任峻正和他爹——陈王刘宠聊得畅快,丝毫没有久等的焦虑。
缓下脚步,刘昀抚平衣袖上的褶痕,在刘宠下首入座。
尽管刘昀手下的“天工阁”已经造出凳子、长椅等物,但在会客时,为了以示尊重,陈王府还是使用汉朝的礼制——摆设茵席,正跽跪坐。
此刻,刘昀就坐在任峻对面的席位上。见任峻要起身行礼,刘昀连忙制止。待他重新入座,刘昀笑道:
“伯达匆匆上门,必是为我带来了好消息。”
任峻面带喜色:“多亏世子从古籍上找到的秘方,今年阳夏南部稻田种下了崔农监改良的稻种,亩产增了三成。”
凤眼微微睁大,刘昀压住唇角的弧度,看向上首:“确是带来了极好的消息。阿父今日可一定要设宴款待功臣,搬出府中最好的酒,绝不可辜负崔农监这几年掉的鬓发。”
刘宠同样喜不自胜。他大约早就得到消息,咧开的嘴角从进门起就没直过。
“本王岂会吝啬区区几坛美酒?阿菟——”
因为过于高兴,刘宠不小心叫出了刘昀的小名。
一听到“阿菟”两个字,刘昀的嘴角就不易觉察地抽了抽。
古人给孩子起小名真的特别随意,而且特别通俗。
“菟”字有老虎之意,刘宠刚才的那声“阿菟”,相当于当着客人的面喊他“虎子”。
不小心被当着门客的面叫出了小名,刘昀还能怎么办,只能当做没听到,吩咐侍女倒几杯丁香水,人手一杯降降火。
堂外传来异响。
伴着竹帘相互撞击的声音,一个十五岁左右,长着娃娃脸的少年阔步而入,一边擦拭额角的汗水,一边咕哝: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来人正是刘昀的弟弟刘巍。坐在上首的刘宠一见到他,张口就喊:
“花皮——”
“噗——”刚接过丁香水,小抿一口的任峻不小心被呛到,连忙用袖子挡住半边脸。
刚才听到刘昀小名的时候他尚且只是会意一笑,可这次……这二公子的小名,他真的没忍住。
刘巍一脸郁闷,忍不住垮下脸:
“阿父!你怎么可以当众叫我的小名!”
刘昀手捧丁香水,悠闲远眺。
是的,如果说,全家有谁的小名比他更惨,那一定是他的弟弟刘巍。
所谓的“花皮”,其实是豹子的意思。但因为这两个字过于绘声绘色,念起来特别对味,所以总给人一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杀伤力不亚于后世的“狗蛋”。
刘昀怜爱地望了弟弟一眼,悠悠品茶。
死道友不死贫道。感谢亲爱的弟弟,以身相殉,解救了老哥的处境。
刘巍气鼓鼓地在刘昀身边坐下,接过刘昀手中的丁香水,牛饮了半杯。刘昀等他喝完,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聊作安慰。
衣服被打湿,又见小郎君不快,任峻连忙起身道扰,到旁边的耳房去换衣服。
半大少年,忘性也大。等到任峻回来,刘巍早已忘了刚才的事,缠着刘宠讨要战马。
任峻适时告辞。刘昀起身相送,在堂院门口将一团细帛交给他。
展开细帛,看清上方画着的图案,任峻眼神微动:“这是……”
“耧车的改进思路。”刘昀道,“在明年春耕前,能否将它成功改进?”
任峻郑重地收起细帛,躬身:“定不辱命。”
耧车是汉代使用的播种农具,直到二十世纪还在使用。
这个时代的耧车其实已经发展得比较成熟,但是还有一点改进的空间。
除了功能以外,“下种调节器”是重中之重。这也是耧车的关键部位。
刘昀提出的改进方向,正是针对它的“装种室”——通过手动改变种子的流出量,达到精准播种的效果。
任峻也是士人出生,读过农业与工官的相关书籍,一眼就看出这张细帛的重要性。
能提高播种效率的农具,可以省下大量人力,去开垦更多的土地。
任峻小心翼翼地揣着图帛走了。
刘昀目送任峻远去,心里想着的却是:用帛写字还是太浪费了,而且不方便。第N+1次怀念现代的纸和笔。
说起纸,其实东汉的蔡伦已经改良了造纸工艺,用树皮破布等物造纸,增加了纸张的韧性,并且降低了成本。只可惜,造出来的纸还是不适合书写。适合书写的纸,要等建安年间,也就是曹操称公之后才会被左伯发明。
刘昀用指背托着下颌,考虑要不要提前把书写用的纸搞出来。
只考虑了一秒,他就打消了念头。
再说吧。他要搞的东西太多了,目前围绕的都是基础生存类的领域,人力物力有限,暂时没办法开设新的项目。
而且天下将乱,战火燎原,书写用纸就算造出来也没法大量使用……嗯,先放到一边,以后再说。
平息脑中的杂念,刘昀回到堂屋。
刘巍仍在向刘宠讨价还价,花式惦记着老爹麾下最壮最烈的那匹战马。
“那可不行,你阿母吩咐过——‘花皮顽劣,若予烈马,易引出事端。’你阿母都这么交代了,我岂能将战马托付于你?”
“能不能不要叫我‘花皮’!”刘巍一听到这个小名就寒毛直炸,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小豹子,冲着刘宠龇牙咧嘴。
“叫你小名怎么了?我也经常叫你阿兄的小名,怎么不见他有微词?”
刚进来就被Q的刘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没意见,只是没有发表意见?
正在心中腹诽,门房疾跑而至,前来传话。
“报,门外有一小将求见。这是名刺。”
刘宠将刘巍的脑袋拨到一边,接过名帖。
“张文远,这是何人?”
站在一旁束袖围观的刘昀闻言一怔,俄然转头。
等等,张文远?是他想的那个张文远吗,姓张名辽字文远,未来的曹魏名将,张辽?
“可是雁门马邑人?”
刘宠惊讶地看向自己的长子:“你认识?”
“略有耳闻。”刘昀往前走了两步,接过名刺,查看上面的文字。
确实是姓张名辽,雁门人。同名同姓同字,并且同为雁门人的,整个东汉能找出几个?
刘昀隐隐升起一分兴奋,又被理智掩盖。
怪了,现在是昭宁元年……也就公元189年九月,这个时候何进刚死没多久,张辽应该还在黄河以北募兵,或者刚刚募完兵,赶回雒阳,怎么会出现在黄河以南的豫州?
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刘昀还是向刘宠提出建议,让他亲自接见这位小将。
刘宠应了。他一向惯纵长子,再加上长子这些年做出的成就,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接纳刘昀的提议,哪怕这次他完全不知道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小将有什么特别之处,需要如此关注。
刘巍缠了刘宠半天,也没成功达成目的,又跑到刘昀身边磨蹭。怎耐两人都是“心硬如铁”,不管他怎么骚扰都岿然不动。
见刘宠示意门房将访客带到堂屋,望着门房匆匆离去的背影,刘巍知道今天已无法达成目的,他也没有见生客的欲望,鼓着腮帮子跑走。
不久,一位身长八尺的青年被门房引入堂屋。
那青年约莫二十岁上下,目若朗星,体态修长,褪去铠甲的肩部宽阔而挺拔,暗藏着洪大的劲力。
见到刘宠,他郑重一揖,又向刘昀行了一礼。
“雁门张辽,冒昧前来拜谒。多有得罪。”
刘宠本就是个随和之人,又有长子叮嘱在先,忙扶住张辽。
“义士言重,还请快快入座。”
客气地请张辽坐下,刘宠命人给张辽倒了一杯清酒,以酒酬宾。
张辽还以一酢,一口饮尽。
等一酬一酢过后,刘宠方才询问。
“义士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辽从袖中取出一封尺素,旁边伫立的侍女上前接过,走至主座,恭敬奉上。
刘宠看完书信,眉峰微不可查地一扬。
刘昀一看他爹这个小动作,就知道他爹目前的心情,约莫是有一些不爽。
带着一分疑惑与一分好奇,刘昀心中像是有一只痒痒挠在乱抓。他借着给刘宠倒酒的功夫,走到刘宠身边,装作不经意地往信上一瞥。
刘宠早发现他的小动作,没有制止,一手拿着信,一手向上摊开,示意刘昀递酒。等酒卮被送到手上,刘宠抿了一口,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没有说话。
张辽极为沉得住气,刘宠暂不开口,他也没有急着询问。他只耐心等待一个结果,是或者否,而不管答案是哪一个,他都能平静接受,沿着不同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一直用余光观察对面的刘宠,看到张辽岿然不动的气度,暗中点头。
刘昀同样关注着张辽。他刚刚看完了信,不过寥寥几笔,却看得他忍俊不禁。
也难怪阿父会露出这样的神色。这封信是何进生前写的,大意是“老朋友,如果我的属下碰到了麻烦,请你给予一点方便”,语气熟稔,毫不见外,仿佛在叮嘱多年的老哥们,生死相伴的至交好友。
可问题是,他爹和何进没什么交情,甚至没见过面。
虽然因为一些原因,陈王刘宠和何进有过一些利益相关的合作,但那只是各取所需,钱货两讫的交易,还没到人情交往的地步。
依照他爹刘宠的性子,如果不是眼前的人客气有礼,又是自家儿子关注的目标,早在看到信的时候就已经端茶送客了。
刘昀掩去眼角的笑意,看向对面端坐的青年。
张辽肯定不知道,他的前上司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假装和声名赫奕的陈王相熟,给了他一封不能用的求援书。
毕竟张辽是往黄河以北募兵,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地绕过雒阳,用到他在黄河以南的人脉呢?
可事实就是,不知情的张辽真的来了,主动来到陈国,因为何进的这一封书信。
话说回来,他还真的得感谢何进何大将军,阴差阳错地将如此年轻的未来名将送到他们陈国。
既如此,那他便笑纳了。
3. 第 3 章
刘宠将刘昀倒给他的酒细细品完,这才放下酒卮,对着张辽道:
“原是大将军的部属。大将军的意思我已明白,张小将远行至此,可是求援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文绉绉的官腔,听得出客套之意,却无法捕捉到温度。
若是其他人,在这一头冷水浇下来的时候,估计已乱了分寸,或是直接打退堂鼓。
唯独张辽神色不变,庄严一礼,不卑不亢地回答:
“离京前,我奉大将军之命,往河北募兵。但当我募完兵,回到雒阳……”
此处略作停顿,省去了后面的话,可在座的两人都明白张辽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一回京,就发现上司何进被杀,前任上司丁原也被宰了,他这个募兵相当于白干,而且招过来的兵还带不回去。
“京中纷乱,移天易日。我在河北募得的千余兵丁皆为流民,背井离乡随我南下,被河内拦在郊外,无处可去。”
说完,张辽起身,再次一揖,
“辽不敢求援,更不敢叨扰殿下。只是斗胆……冒昧一问:殿下封地可还缺人?能否给予这些兵丁一个容身之所?”
刘昀此时理解了张辽的想法。
张辽刚到何进手下做事没多久,就出去办个差的功夫,老大何进就死透了。作为何进手下一个官职普通,没有资历的从属,张辽自己都前途未卜、渺茫无望,更别说这些被募来的士兵。他们甚至都没有在官方记过名,被拦在河内郡的城外,连京郊都不给进。随时都可能被当成乱民,被关内混乱的军部势力清理。
张辽带着何进生前留下的信件上门,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陈国虽小,但国君强势,靠着强大的武力震慑肖小,又有名相骆俊济困扶危,收留了邻郡的许多流民,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因为这些传言,张辽一咬牙,带着千人南下,让千人留在陈国郊外,自己带着符传与信件,独自入陈王府拜访。
他心知这一趟希望渺茫,但为了那一千余人的性命与未来,还是甘愿一试。
事实上,刘宠也确实不想收这烫手的一千多人。
换句话说,其他地的任何一个诸侯,都不太愿意收容这一支空降的兵丁,除非实在缺人,不得不冒险为之。
刘昀也深深明白这点。
他们陈国不缺士兵,也不缺人口。黄巾之乱的这几年,他们收了邻郡的许多民众,废了许多功夫才将内部安排妥当。
放这不知底细的一千多人进来,无异于是给自己安定的内部加了一千个不安定的因素,既没有必要,也十分冒险。
何况,这一千多人还不是普通的民众,而是能扛刀能斗殴的士兵,就算新编入伍,也是有把子力气的青壮年。别看这一千多的数值好像不多,一千多个青壮年男人的暴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今天来的是其他人,刘昀大概率会拒绝,可今天来的偏偏是张辽……
与刘宠对视一眼,刘昀起身,在张辽的胳膊上虚扶了一下。
“将军为这一千人奔波吁请,寻求庇所,那将军——又欲何去何从?”
以张辽目前的官职,尚没有资格用“将军”相称。刘昀的这句“将军”,既是客套,也代表了他的看重与尊重。
张辽讶然,意外地看向刘昀。
比他小三四岁的少年,眼眸清亮而认真,全然找不到玩笑的痕迹。
“我原是丁刺史的从属,后来入了大将军的部曲,未入雒阳军的编簿。”
没入官方的编啊?那正好,流程都免了,跑路也不会有人追责。
“我正缺个‘舍人’,将军可愿暂时屈就,任我陈王府的‘世子舍人’?”
这个官位不太高,可没办法,他爹不缺人,而王世子的属官就那么几个。而且不管张辽未来多么厉害,他现在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年轻人,没有资历也没有功绩,要是给太高的官职,不仅无法服众,就连张辽自己也会心存疑虑。
事实也确实如此。张辽刚刚加冠成年,即便武力过人,在丁原手下担任的也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从事。在何进那服役的时候,何进也没给他一官半职,只把他当编外人员使用。如今素未谋面的陈王世子,一见面就给了个在官署有正式编制与俸禄的职位,这已经是一件极其意外的事。
比起在雒阳乱局中谋生路,在相对安稳的陈国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能得世子赏识,辽之幸也。”表明意向,张辽仍然没有忘记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是……那一千余人……”
刘昀看向刘宠。
刘昀是陈国世子,在属官人选上可以自己做主,任用张辽。但一千多个士兵事关重大,必须得由封地的最高领袖做决定。
刘宠视若未见,不疾不徐地替自己斟酒。
虽然没有明言,但刘昀通过刘宠的动作,读懂了他的心声。
——若想留下张辽,留下他一人便是。
刘昀并非不知道“性价比”三个字,但他对张辽的期望远不止一个俸禄二百石的舍人,自然要将这件事办妥帖了,杜绝所有负面影响。
他快步走到刘宠身边,跪坐在同一张茵席上,替他斟酒。
斟完酒,他垂袖正跽,看似在刘宠右后方极近的位子安坐,实则借着身影与桌案的遮挡,狂戳刘宠的腰。
刘宠的眉心狠狠一抽,端着酒卮的手却是极稳,慢条斯理地饮酒。
戳戳,再戳。
不知被戳了多少下,等到刘宠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被戳麻了,他才放下酒卮,对着张辽道:
“那是一千余人,不是十人百人。”疏俊的眉眼一改往日的随和,锋利而威重,“文远可知,若这一千余人生变,会造成多大的祸患?”
注意到称呼上的变化,刘昀及时收手,正襟危坐。
张辽肃容回道:“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刘宠散开眉峰间的厉色,朝刘昀挥手:“便由世子安排。”
刘昀起身:“臣领命。”
这一千多个兵丁自然是不能带进陈县内城的,但也不适合放在郊外。陈国北部的阳夏,倒是一个好去处。
刘昀带张辽前往府衙,当着他的面,有条不紊地吩咐属官,为那一千人做好安置。
府衙的空屋子很多,挑了一件采光好的作为张辽的“公房宿舍”,刘昀便带着张辽四处走动,熟悉环境。
张辽却似不习惯刘昀的厚待,几近纠结,问出心底的疑问:“多谢世子……可是,世子如此挚诚,就不怕我是旁人派来的刺客?”
刘昀将公舍的印信丢给张辽,目含促狭:“带着一千多个人质的刺客?”
张辽:“……”
沉默两息,张辽仍然面色严肃,“那一千个兵丁也可能是策应之人。”
刘昀亦肃容道:“社稷之臣,若因为一点可能有的危殆,就不敢用人,又如何济人利物?”
骄阳洒落,为年轻的面孔染上一层暖色。
“我愿向文远堪托死生,文远可愿信我?”
张辽微怔,握紧掌心的印信。
“愿效犬马之劳。”
……
考虑到张辽远道而来,刘昀带他逛完府衙,就让他回屋舍休息。
刘昀回到王府,被门房告知——派往徐州的商队回来了,商队的负责人正在内堂等他。
摘下披风,交给随侍,刘昀一边往专属自己的内堂走,一边暗自叹气。
太忙了,真的太忙了,这一天天的,就没多少歇息的时候。哪怕找了许多人才为他分忧,这事还是一茬接一茬,最核心的部分总归要经过他的手。要是什么时候能找到一个万能的内政负责人就好了,能省去许多事。
提起内政,刘昀就想到隔壁郡某个后世公认的内政大触,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荀彧应该就快辞官回乡了……可惜诸葛亮今年只有九岁,不然他也找个时间去南阳蹲点,把卧龙磨出山。
掀开内堂的竹帘,刘昀收起芜杂的思绪,对着里面的人道:
“思长,你总算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我得派一支千人弩队,把你从徐州抢回来。”
刚带着商队回来的吕修,脸上还带着疲惫之色,听到熟悉的声音与熟悉的玩笑话,脸上绽开一个真实的笑意,起身行礼。
“世子还在陈地等我回话,我哪敢耽搁,一完成世子托付的事,就赶紧插着翅膀回来了。”
二人重新入座,各自敬酒。
“此行如何?”
吕修笑道:“世子让人造的‘澡豆’,那些世家富户都喜欢得紧,不仅买光了货源,还要与我提前洽购下一批货物。”
说完,吕修让人抬来两箱金银与三箱器具。前者是这次卖货所得,后者是在徐州各地市场买的小玩意。
刘昀随意一瞥,便让吕修抬回商行,回头按照三七分账。
这些黄白之物,并非此行的重点。
等到内堂所有人都退下,只剩下刘昀和吕修二人,吕修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个皂囊,交给刘昀。
封绳被修长的指节拆开,象牙色的细帛落下,露出密且小的文字。
“徐州各势力的牵缠,皆在其上。”
刘昀粗略扫完全部文字,将细帛收入匣中。
“走,‘珍馐阁’的膳夫利用属地运来的珍珠莲,做出了一道名为‘冰粉’的美食,”刘昀拍了拍吕修的肩,“据说清凉爽口,解热消暑,快与我一块去尝尝。”
吃完冰粉,又回府衙处理了一些事务,已至申时四刻,约莫现代的下午四点。
刘昀坚决不做加班人,到点就走。
第二天,下属将张辽带来的那一千兵丁做好统计,整理成册,向刘昀汇报。
“……合计一千三百零五人。其中,三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一千二百人;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八十九人;另有十六人,未满二十。”
竟然有十六个兵丁是未成年。
刘昀立即道:“将那十六人的名册给我。”
拿到名册,刘昀逐字查看,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
高顺。
……等等,是他想的那个高顺吗?
刘昀不由瞳孔地震。
在三国这段历史的舞台上,曾经有个赫赫有名的角色叫吕布。而吕布的帐下,有一位勇猛的将领,所带领的兵队能以极快的速度攻克敌营,被时人称为“陷阵营”。
这位将领,名字就叫作高顺。
如果这位高顺就是历史上的那位高顺……
刘昀阖上竹简,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买一送一,这次冒险收容一千流亡兵的选择,真值。
4. 第 4 章
虽说心里无比期待,但还是存在“同名”这一可能。
毕竟东汉起名大多数是一个字,寓意比较好的,能用的名字就那么几个,再加上“高”这个姓氏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姓氏,重名的可能性极高……总之,还是先不要报太大的期望。
刘昀收起名册,又向属官询问了一些问题,便全权交由属官负责。
他没有急着去找高顺。作为十三州最忙的王世子,每天需要操心的事真的很多。白天处理事项,晚上看书学习,每一刻钟都能掰成两份用,更加让刘昀坚定了“多挖人才”的基本方针。
卷不动了,真的卷不动了。前世他只需要在自己专业内卷生卷死,今生需要学的内容囊括全科。他一定要找机会解放自己,把手头能撂下的工作全部甩出去。
在持续学习与实践的忙碌与酸爽中,刘昀度过了充实的一周。
七天后的早晨,刘昀在府衙的公案前看到一篓子甜瓜:“这是?”
一旁的属官徐茂将脑袋凑了过来:
“前几日世子不是用弩箭救了一个农夫吗?他知道世子的身份后,千恩言谢,直把世子夸成下凡济世的司命神君,非要送这一篮子甜瓜过来。”
刘昀无奈扶额,从指缝间看向徐茂:“那你们回礼了没?”
“这……没有。”
“送一些轻便实用的回礼,不要白拿黎庶的东西。”
徐茂不解道:“可是这不是谢礼吗,为何需要回礼?”
“元元之民,日子本就难过。这些瓜果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庶民而言,极有可能是家中能拿出的最好之物。你白拿了他们的东西,他们的日子就会变得更难。这些瓜果多半不是他们家中的储粮,而是农闲时种的,用来卖钱补贴家用。”
徐茂恍然大悟,对着这一篓子甜瓜不知所措:“那我去准备回礼——这些瓜,要不,还给他们?”
刘昀摇头:“农夫心中念着救命之恩,又知我们的身份。若将此瓜物归原主,他定然心中不安。不如多备一些粮食与实用之物,用作回礼,这样既安了他的心,又不会让他过得困窘。”
徐茂连声称是,立即去办。
屋内只剩刘昀一人,他望着桌上的瓜,喃喃自语:“距离全民吃瓜自由,任重而道远啊。”
道路之长,一如图书馆未读的书,一眼看不到尽头。
……
午后,刘昀带着他的府衙小伙伴们,骑马去阳夏监察水利。
在办完公事后,刘昀让伙伴们去驿站小歇,自己只带了两个护卫,前往阳夏城外的临时驻地。
张辽带来的一千多个兵丁,就被安排在这里。
找了个偏僻有遮掩的地方,藏好身形,刘昀敛目观察驻地内的情况。
自古以来,媚上欺下、阳奉阴违的事屡见不鲜。不管是中央还是地方长官下达的命令,到达基层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从中作梗,犯下丑行。
刘昀过去几年通过暗访抓住了许多毒瘤,这招虽然简单,却也好用,而且还能随时警醒下吏。
经过半刻钟的蹲点,刘昀暂未发现异常。他示意其中一个护卫卸下甲兵,到附近访查,自己则去了驻地不远处的河边,佯装路过。
河边坐在几个身穿短褐的年轻人,正是被安排在驻地内的几个兵丁。
刘昀刚走过去,就听见几个人在起哄。
“高顺,你真是不知好歹。我们不过是被抛弃的杂兵,借着张从事的光投奔到此地。当地的长官能收容我们,已是万幸。他们给吃给喝,于我们有大恩,你怎么还敢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正是。若是无人收留,无人给粮,我们迟早饿死。如今你有的吃有的住,什么活都没做,怎么敢向长吏提要求,让他提前为你发放月饷?当真厚颜。”
“你们几个住口。高小郎家中尚有亲人,与我们这些孑然一身的荡子不一样。他讨月饷是为了养活家人,不是因为贪念。”
有看不过眼的人出来劝阻,被起哄者一把推开。
“你倒说得轻巧。高顺如此行径,若是惹恼了长官,把我们一并赶了出去,那该如何是好?”
“呵。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怕自己受到牵连,装的什么大义凛然?竟然还指责高小郎不记恩情,难道你们就记得了?”
“我们总不会像高顺一样,生出非分之想,向收留我们的长官提出如此可笑的要求。他当自己是什么人,人家皇亲贵胄,还真非得让你留下不可?简直不知轻重!”
“是极,是极。如今外头乱成这样,你就算讨到粮,又如何能送到家里去?还不是要亲自走一遭,或者劳烦郡吏替你安排?真把自己当贵人了——想来就来,想如何就如何。”
……
几人吵得不可开交,唯独话题中心的少年,始终沉默,一声不吭地抗下所有指责。
见挡在身前的战友仍想替自己说话,高顺拉住他的衣袂,朝他摇了摇头。
吵嚷中,众人突然听到沉重的落水声,悚然一惊,纷纷回头,发现是一位束发少年在往河里……打水漂。
几个吵得最欢的人无语至极,其中一人不客气地喊:
“喂,小子,没看到我们在吵架?”
刘昀继续往河里丢石子,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看到了,那又如何。”
质问的那人一哽,竟被问住。
挑了一个表面相对平整的石子,刘昀拿手掂了掂,调整好角度,用力一丢。
石子一碰到水,就轻轻弹起,如同掌握轻功水上漂的侠士,在水面狂飙二十多个水花,冲出了一条白色的水线。
所有少年人都不由将嘴张成“O”字,惊异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年龄的少年,最容易被壮观的场景引去所有注意力。他们忘了刚才的口角,纷纷跑到河边,观看刘昀的水漂秀。
唯独高顺留在原地,匆忙地看了刘昀一眼,借着这个机会快步离开。
刘昀不是双方当事人,不好对两边的言行做出评价。
只不过,利己之心,人皆有之。这些少年人的攻讦,并非出于恶意针对,而是因为与高顺立场不同,担心被他的行为连累,这才联起手来,对他愤然指责。
因此,刘昀没有贸然插手,而是选了一个出其不意的方式,短暂地替高顺解了围。
“这也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
河边的几人,都是不到二十岁的束发少年,和刘昀年龄相仿,正是争强好动的时候。
“这个简单,”见高顺已经离开,刘昀停下手中的动作,捏着石子,向他们传授打水漂的技巧,“首先,用中指垫在石子的底部,用拇指压在顶上……”
等讲述完毕,趁着众少年兴致勃勃地投入练习,刘昀找了个理由,及时闪人。
在驻地附近绕了一大圈,他才找到高顺。
那是靠近驻地北面的一处院落,高顺正蹲在土墙旁,一点一点地拔除野草。
刘昀上个月来过这,依稀记得这个位置长满了巢菜——也就是后世的野豌豆,一种长得很快的野草。因为这个位置地处偏僻,放眼尽是荒地,便一直没让人处理。
没想到只十几天的功夫,墙角的野草就差不多被清除完毕。原本充满荒芜气息的院墙,此时整洁了不少。墙上的青苔被扫荡得一干二净,墙面似被人用水刷过,濯濯而清爽。
刘昀不由将目光投向那个正在认真拔草的少年。
难道,这些都是他做的?
或许是出于天生的警觉,高顺动作微顿,抬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目光。
发现是刘昀,高顺抿了抿发干的唇:“你有何事?”
刘昀注意到他的动作,解下腰间的水囊,向前一抛。
“润润口。”
高顺下意识接过,扫了一眼,没有打开:“你……是当地的属官?找我来,可是为了‘预支月饷’一事?”
“算是。我只是过来随意瞧瞧,无意间听到你们的对话,所以来找你聊聊。”刘昀见他防备心很强,没有继续靠近,维持着十丈的安全距离,“阳夏长史并非不通人情之人,只要你有合理的原因,他会酌情通融。”
高顺沉默片刻:“并无殊异之处。只因乡井连年歉收,我忧心家中老小,想送一些口粮回去。”
依照原来的计划,他加入将军府的募兵,只需要月余就能获得饷粮,解家中的燃眉之急。岂料雒阳忽然发生兵变,他们这些新募来的兵丁都成了弃子,又在途中耽搁了两个月之久。他心中实在焦灼,只得硬着头皮,向长吏提出“预支月饷”的要求。
“准了。”
见高顺蓦然抬头,刘昀接着道,
“只是,赏罚不可无章,规程不可偏私。若为你一人破例,只怕对其他人不公,亦会引人生怨。”
高顺若有所思:“属官的意思是?”
“每个人都可预支月饷,但只可预支一个月的份额,而且,需得纳息十一。”
纳息十一,即交纳十分之一的利息。
不管是出于公平还是出于其他,都不可以让一个人享受特例。如果要开预支月薪的先河,就等于向所有人敞开这个窗口。到那时,会有不少心思各异的人,借着各种理由预支饷银,岂不就乱了套?
用利息当门槛,正好解决这个隐患。如此一来,这个新行的政策,与其说是预支工资,倒不如说是官方贷款。
谁都有手头紧的时候,没关系,官方贷款帮你忙。本钱从下个月工资扣,还要上交百分之十的利息。
汉朝的法定年利是百分之二十。设置百分之十的利息,不算高也不算低,正好能卡住一些想占便宜的人。
至于会不会有人不断借款当老赖……在户籍与前程都被陈国捏在手里的前提下,这种头铁的作死娃应该极少。
略微一想,高顺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连忙起身,郑重一揖,向刘昀道谢。
刘昀摆手:“在练兵之余,你们也可向长官汇报,参与屯田与城建——当然,这些都会另发工钱,不会让你们白白出力。”
高顺沉寂的眼中泛起阵阵波澜,他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正准备离开,刘昀忽然止住脚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蔡侯纸包好的方块,丢给高顺。
高顺再次下意识接住:“这是?”
“石蜜,见面礼。”
石蜜,东汉时期的蔗糖。当然,他拿出的石蜜可不是西域进贡的,而是本土经过改良制造出的原始蔗糖。
“这太贵重了——”
高顺只觉得手中之物重逾千金,显然不愿意收下。
这个年代的饴糖虽然已入寻常百姓家,但也不是时常能吃上的东西,更遑论那“远国贡储”的石蜜。
“还有你的水囊——”
见高顺向自己疾跑而来,急着将两样东西还给自己,刘昀转头离开,不忘往身后挥手。
“一点小食罢了,大家都有,不用还。”
跑出一大段路,他再次回头,朝身后喊,
“甜的东西能让人心情愉悦,你不妨尝一尝。”
高顺全力追赶,竟然没能赶上对方,不禁愕然。
他愣愣地望着手中的两件物品,缓缓收紧双手。
……
刘昀回到陈县,刚踏入家门,就收到母亲大人的传唤。
“你姨母来信,让你去她那小住几日。”
接过信件,刘昀一目十行,忽然注意到一个让他默然的华点。
他记得姨母嫁的那户人家姓陈。信件中提到的长文……陈长文,等等,这不是陈群的字吗?
5. 第 5 章
要问他怎么记得陈群的字?
人在三国飘,哪能不挨刀……不是,是说既然穿到三国,自带“在线图书馆”的金手指,那就一定会把《三国》反复读熟。
看得多了,别说陈群这些名人的字,就连曹操生了几个儿子,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刘昀一直知道他有个表哥,生在颍川陈家,小名叫阿宝,但因为东汉时期很少有人直呼本名,便一直不知道表哥的大名。
如今表哥成年加冠,取了表字,他才通过蛛丝马迹,确认表哥的真实身份。
想到“清流雅望、长文通雅”的陈群小名叫阿宝,刘昀整个人缓缓裂开。半晌,他拼回破碎的理智,想到自己的小名也没好上多少,顿时淡定。
小场面,曹操有个小名还叫“吉利”呢,所有人的小名都半斤八两,不用太过在意。
母亲谢纶不知道他心中的小剧场,温声道:“这几年因为兵乱,我们两家停了走动。如今你与陈家小郎君均已长大,能独当一面,若得空闲,不妨替阿母走这一遭。姻亲之间还是要多来往,才不会变得生分。”
刘昀笑着点头。
谢纶从笥中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刘昀。
“这是我为陈家准备的礼物。你也要为长辈和陈家兄弟准备一些赠礼,具体的条目,由你自己决定。我们两家的关系并不疏远,不用太过兴师动众,心意到即可。”
刘昀接过匣子,记下母亲的提点:“弟、妹可要同去?”
谢纶道:“带你妹妹一起去吧。她长这么大,还未出过陈县,让她出去松快松快。至于你弟弟……这个顽猴,太过闹腾,整天上房揭瓦。你姨母身子不好,顾不得他,不如把他拘在家中,也好收一收性子。”
刘昀心想:弟,别说老哥不讲义气,我这可帮你争取过了。
心中默点蜡,面上仍是清微淡远的君子之风。刘昀施施然并袖,拜别阿母,前往市场挑选礼物。
陈县早已开辟了综合性的交易场所,虽比不上后世商业街,但也热闹非凡。
刘昀在市场中找了又找,没找到符合心意的物件,便迈开腿,前往自己名下的“天工阁”。
所谓的天工阁,取自《天工开物》。刘昀自己没什么取名的水平,信手从后世名著中粘了两字,反正意思到了就行。
天工阁不仅负责改良弩等武器、军备的研究,城外的那台筒车也是他们造的。除此之外,天工阁偶尔也会制造一些有趣的器具。
这些有趣的器具,大部分都是由大工匠家柴玉所造。据说三国曹魏也有个工匠叫梁玉,被曹操赶去养马,不知道和他麾下的柴玉是不是同一个人。
习惯性地陷入头脑风暴,当刘昀回过神时,身边的侍卫已经完成先前的嘱托,替他把张辽带了过来。
“世子。”
“对于‘珍宝奇玩’,我一直没什么品鉴能力,你替我参谋参谋。”
说是怎么说,可真实原因是一个人逛商场挑礼物好麻烦,不如拖个人一起下水,顺便还能增加一点熟练度,拉近关系。
张辽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认真接下这一“任务”。
直到进入展览器皿的库房,张辽才弄明白刘昀那句“没什么品鉴能力”是什么意思。
“文远,你瞧这个如何?”
刘昀指着的是一只青铜足洗,
“底部的几只青铜小鱼不仅仅是装饰品,你瞧,只要将热水倒下去,这几只小鱼就会张开‘嘴’,咬住洗脚那人的脚。”
张辽:“……”
“还有这个,”刘昀兴致勃勃地举起一个灯盏,“彩绘仕女青铜灯,里面的灯芯连接暗格,每当到了夜晚,灯油燃烧过半,就会接通暗格里的朱砂,让仕女灯流下血泪。”
张辽欲言又止:“…………”世子,你真的是想给你表哥送见面礼,而不是镇唬恐吓,送他去西天?
刘昀听不见张辽的心声,仍在“精心”地挑选礼物。
不得不说,我国古代的器皿技艺真的非常神奇。前世他在博物馆,就看到过许多惊人的青铜器。
就说春秋时期的那个“晋公盘”,装入水后,里面的青铜小动物可以360度自由转动,有的甚至可以张嘴。古代能工巧匠的工艺水平,远超后世想象。
这些有趣的小玩意,都是柴玉先生自己研发的,刘昀并未提供任何技术支持,只是偶尔吐一些心血来潮的脑洞,为柴玉先生增加素材。
这咬人的洗脚盆和深夜流血泪的仕女灯,就是他的脑洞之一。
大工匠柴玉见到刘昀,显然非常高兴。对于这位“伯乐”,柴玉在表达深刻的关怀后,从库房里取出了一样物什。
“世子请看,这是柴某昨日造出的漆盒。”
刘昀接过漆盒,来回翻看。
不管怎么看,手上这个都像是平平无奇的涂漆木盒,没什么特别之处。
“先生,这是?”
柴玉笑得高深莫测:“世子若想知道,不如打开一瞧。”
听到这话,刘昀就知道里面放着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带着几分谨慎,刘昀轻轻打开盒子。
盖子掀开的一瞬间,一团白色不明物直冲面门而来。
刘昀早有防备,他凭借着强大的运动神经,及时偏头。
那一团白色不明物从刘昀耳边飞过,飞向站在他身后的张辽。
张辽:“!”
张辽同样反应极快,抬起手,一把抓住那团白色不明物。
“嘭——”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在他的手上炸开,白色的粉末飞扬,糊了一手。
刘昀探头:“这是……用羊肠的肠衣包裹住黍米粉,然后利用墨家机关,在开匣的一瞬间弹射出去?”
好家伙,这不就类似于后世的弹簧整蛊玩具吗?只不过柴玉没用弹簧,而是用了另一种工艺实现短距离发射,大约和弩箭的原理差不多。
另外,肠衣包裹住米粉,形成一个小球,又因为肠衣的单薄,这个小球是非常脆弱的,只要收到撞击力,或是抓力,就会炸开,放出里面的米粉,糊人一脸。
“确实有点意思。等隔壁制成弹簧,先生可用弹簧试试。”
“弹簧?三簧锁?”
“不是三簧锁。”刘昀摇头,汉代发明了弹簧锁,但是这个弹簧锁,和后世的弹簧不是一个东西。
刘昀向柴玉讲述了弹簧的性质,听得柴玉满面红光。
“好好好,等弹簧制作成功,一定要给我送来。”
库房里没有水,满手米粉的张辽只能去院中打井水洗手。
趁此空闲,刘昀来到隔壁的书房,翻阅这段时间“天工阁”各部门的研究总结。
负责炼制的部门,他给布置了一项课题,名为“石胆炼酸”。
石胆就是胆矾,一种铜盐,微毒,在古代中医界也有一席之地。矾是炼丹术的好朋友,方士喜欢拿各种矾炼丹。
唐朝有一本/道书记载了“石胆炼酸”法,详细描述如何用干馏法从石胆中炼出硫酸,据说此法是晋代一位名为狐丘的方士发明的。
刘昀便根据这本道书上的描述,让麾下的几个方士试着用土法制酸。
毕竟硫酸,众所周知,“三酸两碱”的三酸之一。而“三酸两碱”,是最重要基础化工原料,有了“三酸两碱”,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化工的大门。
刘昀查看了研究记录,经过多次试验,“石胆炼酸法”在昨日成功,炼出的硫酸浓度较低,但好歹是炼出来了。下次可以再试试绿矾干馏法。
根据书中记载,硫酸可制肥、制药,也可用于冶炼,用处广泛。
总之……先放着,以后总会找到用处。
回到器皿库房,刘昀选了几样“实用”的东西当礼物,用布袋装好。出门的时候正好与洗完手的张辽迎面碰上。
张辽看了眼布袋,委婉进谏:“世子是否需要再考虑一下?”
见刘昀一脸深沉地摆手,张辽不好再说什么,跟在他的身后,送他回城。
在府衙坐了小半日,等到申时四刻,刘昀立即起身,准时下班。
回家吃过晚饭,弟弟刘巍神秘兮兮地摸到刘昀的房间。
“阿兄,听说你要到颍川陈家小住几日?”
刘昀正卧在榻上,翻阅一卷竹简,闻言,放下手中之物,笑眯眯地看向刘巍:“阿弟,不是当哥哥的不想带你去,实在是‘长辈有命,不可违也’。”
刘巍三两步挪到刘昀身侧,在他身边黏来黏去:“阿兄岂会违背母亲的意思?都是我顽劣,偷偷跟上去的。”
言下之意,竟是让刘昀偷偷带他出城,再把“罪名”扣回刘巍头上,指认刘巍偷跑。
刘昀缓缓扬起眉,不言语。
“求你了,阿兄,求你了。”刘巍这颗人型饴糖格外有粘性,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少年之声,此刻也裹上一层可怕的甜蜜,“你是个不会徇私,也不会违逆长辈的兄长。但是因为弟弟不争气,偷偷跑出家门,你在半路上遇到我,因为担心我的安危,不得不带我去许县。”
刘巍抬起那张圆滚滚的脸,眼中充满了真诚,
“阿兄是最好的阿兄,只有我不好。”
刘昀轻轻掐了记刘巍的脸,语气甚是温柔:“可是阿弟……”
刘巍开始使用含泪攻势:“嗯?”
“——你的这番神计,被阿父听见了。”
刘昀示意刘巍往门口瞧,刘巍一扭头,就看见自家老爹站在屏风旁,对他怒目而视。
这一回,刘巍挂在眼泡上的虚假之泪,变成了真正的泪花。
他汪的一声跑走,跑得比谁都快。
等刘巍跑后,刘昀伸了个懒腰,从榻上起身。
“阿父。”
刘宠褪下软履,在榻边坐下。
“此次前往许县,既是做客,也是载送。”
刘昀心道果然。这么多年没见的姻亲,怎么突然叫他去做客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载送何物?”
“甲衣与兵刃。”
6. 第 6 章
刘昀看向刘宠,既意外,又不太意外。
“可是交易?”
“自是交易。”刘宠伸手点了点刘昀的额头,“兄弟间还要明算账,姻亲之间,更是要算得明白,免得伤了感情。”
又对刘昀说道,“联络感情之事,自然有你母亲和你姨母。我和你姨夫两个,公归公,私归私。我要真的送他这么多甲兵,他恐怕一夜都睡不安稳。”
说完,刘宠哈哈大笑,笑的时候牵扯到背部的肌肉,龇牙咧嘴地按住后背:“伏在案牍上办公,简直比骑马打仗还累。你让人造的劳什子‘椅子’倒是不废腿了,但是弯腰批改文牍,我这老背——啧,到底是老了。”
“阿父春秋鼎盛、正值壮年,岂会老了?”
“你这嘴,尽是爱哄人。听闻你去阳夏,设了个‘预支月饷’的台子,为了帮助一个姓高的少年?”
刘昀笑道:“何谓帮助?世间种种‘预支’,不过是‘奇货可居’,各取所需。那些兵丁要‘预支月饷’,尚要交付利息。看似分文不取的人情,才是最贵的。”
“你这法子倒好,不若推广至军中?”
“权宜之计也,不便推广。”刘昀摇头否决,询问刘宠,“姨父要的那些兵器,可是为了武装部曲?”
刘宠答道:“那是自然。天下已乱,日后免不了动荡。即便以世家的底蕴,也未必能撑过战乱的洪流。武装只是一时之计,若要长久,还得寻一霸主,早早依附。”
刘昀心中一动:“依阿父所见……姨父是否会来陈国,依附你这位‘霸主’?”
“难。”刘宠捏了捏发酸的后背,越发不得劲,“你上回说的‘敲背神器’在哪,快取来给我捶捶。”
刘昀从壁衣后方取出一个木头做的巴掌,上面雕满圆润的凸起。他举起木巴掌,用有凸起的部位轻轻敲打刘宠的后背。
“难?这是为何?”
“正是因为我们有姻亲,陈家才敢‘试错’,先去走一走别的路。”刘宠酸爽地眯起眼,“何况,世家豪族盘根错节,人脉繁复,未必愿意跟随‘日益羸弱’的宗室。陈国与颍川一样,都是四战之地,无险可依,易攻难守,陈家选择陈国,无异于一场豪赌。”
被以王世子的标准养大,刘昀并非战略小白,只需寥寥几句点拨,他就明白了刘宠的意思。
却听刘宠又道:“除非……”
“除非?”
刘宠转过头,意味深长:“良禽择木。我这棵老树,他们未必愿意依附。可若是让他们看到一棵蔓蔓日茂、生机勃勃,能绵延百年,为他们延续百年安稳的幼林,他们势必会争先恐后地归附。”
刘昀沉默不语。刘宠拍了拍他的肩:“不要多想。世间岂有十全十美的事,亦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人,无愧于心便是。我儿秀异,远胜那些老顽固的后人。阿父以此为豪,却更希望我儿永乐安康,过得称心快意、悠然自适。静水方得深流,湲而不壅,终为长川[1]。”
紧绷多年的弦,被这段剖心之语一点一点地松开。
刘宠神色凝重地将落在榻上的“木巴掌”拾起,塞到刘昀手上。
言行之郑重,如同在传续权柄。
“所以——”
“继续敲。”
刘昀:“?”
半月眼望向阿父,却见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神色恹恹。
“早点敲完,我要回去睡觉了。”
“家中侍从那么多,还能少给你敲背的人?”
“他们敲的哪有你舒服。”感受到后背的敲打,刘宠舒适地眯起眼,“何况,这叫天伦之乐。”
……
第二日,刘昀早早起床,在院中晨练。
院子里放着天工阁造的哑铃,刘昀一边机械地推举,一边在脑中登陆图书馆,翻看昨日借来的书。
他曾试着把某本书抄在纸上,但图书馆app禁止他这么做,每次他想誊写时,脑中的书籍便会变得模糊不清,连带他背下来的内容也忘了个精光。
刘昀猜测这大概是图书馆设下的平衡机制,只允许他把学会的知识用于实践,不允许他把图书馆的文献内容复制到现实。又或者,它只是单纯地保护版权,防止转载与私印,总之,当摸清楚图书馆的规则后,刘昀每天只在脑中读书,偶尔去翻看自家书库的古籍,争取做到全面发展。
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图书馆的书太多了。在没有推荐书单的情况下,刘昀只能靠着分类与检索上的书名碰运气。这就导致遇到烂书的机会大大增加,也给基建的系统性进程创造了难度。
但刘昀很看得开。科学嘛,就是个不断探索与纠错的过程。如今他拥有一个馆的“巨人肩膀”,数不尽的未来知识,区区一个搜集资料的难度,根本算不上难度。
而且图书馆里真的什么书都有,基本把他大学里的整个书库都搬来了,包括什么侦探小说,笑话全集……闲暇之际还能看看这些书减压,对刘昀来说,这个图书馆金手指真的是一个无比贴心的大宝贝。
刘昀一心二用,脑中的书页翻得飞快。
学完今日的社科类干货,刘昀停止撸铁。取过兵器木架上的红缨枪,一边舞枪,一边打开阿加莎的侦探小说《ABC谋杀案》。
看到最精彩的地方,刘昀一枪挑断龙柏侧边的枝叶,收势,目光湛湛。
“藏木于林……对了,正是藏木于林。”
这几日他一直在思索,怎么样才能将改良弩等特制的兵器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这个侦探故事的诡计正好给了他灵感。
出了一身薄汗,刘昀敞快地将长/枪放回木架,随意擦去额角的汗,转身就往门外走。
向部下询问,得知自己的御用总城建师正在隔壁固陵县督工,刘昀立即离开治所,骑马前往。
来到对应的地点,刘昀下了马,徒步走到河边。
一路上,陆续有人向他行礼让道,刘昀温声制止,在河畔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他要寻找的人。
“马令丞。”
靠近一看,刘昀发现自家的“将作令丞”马坤正绕着河行走,并且双手绕在后背,每一步都像精准测量过一般,一致而刻板。
刘昀弄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原地观察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距离十步的时候,刘昀听到马坤在自言自语。
“一千一百零一,一千一百零二,一千一百零三……”
每走一步,就会多数一个数字。刘昀脑后的问号如有实质。
这是在数步子?
发现刘昀的到来,马坤停下脚步,两只脚像是粘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扭过身子,一种略显别扭的姿态,和刘昀打招呼。
“世子。”
刘昀走到前面和他面对面:“令丞这是在做什么?”
“王命我在此修建堡垒,为确定工程大致所需的石料,我以步为尺,粗测路程。”
原来是在用步子当量尺,丈量这片河域。
但刘昀仍然不解:“何不使用‘记里鼓车’?”
记里鼓车,是汉朝一种专门用来测距离的马车。可以借用马车驶过的距离,测量两地之间的大致长度。
马坤摇头:“如今郡国内的各县都在兴修土木,‘记里鼓车’造价不菲,我这儿只是初步估算建材,何需使用?”
即便陈国这几年蓬勃发展、物资丰饶,他仍记得多年前的艰难,舍不得浪费资源。
刘昀见马坤满头大汗,连忙递上水囊与手巾。
他略一思索,努力回忆简易的测距之法,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
“找一片平整的木牍,与尺子、笔墨一同拿来。”
刘昀吩咐随侍,让马坤先坐到一边好好休息。
大约惦记着测量之事,马坤不肯坐。刘昀知他性子,也不勉强,耐心等人将他需要的东西备好。
不久后,侍从带着东西回来。
马坤见刘昀手握木牍,用尺子在自己手臂和眼睛上比划,不由奇道:“世子在做什么?”
刘昀测量完马坤的眼距和臂长,回道:“在做简易版的‘测距标尺’。”
“测距标尺?”马坤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愈加困惑,“那和普通的尺子有什么不同?”
刘昀忙着算坐标,无暇解释:“令丞稍待,一会便知。”
按照PQ=眼距*(d-手臂长度)/d的公式,刘昀将量值为5百,1千,2千,3千的距离分别代入d,分别求出刻度PQ,标在木牍上。
做好简易版的测距标尺,刘昀将它交给马坤,教他如何使用。
“首先,两手拿着标尺两端,平举,视线经过标尺,对准需要测量的另一个端点……”
这个测距标尺的原理是相似三角形的等比例特性,用目标点与标尺、目标点与眼距,形成两个重叠的相似三角形,并直接用标尺上的刻度,得出目标点与人之间的距离。
当然,这个办法虽然简单有效,但存在一个大缺点——那就是只适合近距离的估测,不适合远距离的。
拿这个测距标尺给马坤使用,让他粗略估算工程距离与建材用量,却是刚刚好。
马坤将信将疑地拿着标尺,试着测量刚刚走过的路距。
估算完毕,他大吃一惊,看向刘昀的目光震撼而钦佩。
“世子……如此高明的办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那当然是来自图书馆每一位先人的智慧,来自知识的台阶。
刘昀很想这么说,但他不能暴露“在线图书馆”的存在,只好笑而不语。
眼见马坤大建造师看他的眼神越发崇敬与灼热,刘昀额角滴汗,绞尽脑汁,终于找到描补。
“此法并非我首创,而是取自《九章算术》的勾股篇——名为‘重差之术’。”
既然这个标尺的原理就是相似三角形,而汉朝《九章算术》的勾股篇中正好提到这一原理,那这个名头还是让《九章算术》背了吧。
马坤叹道:“我等皆知道‘重差之术’,可平日用的,也不过是日轮与影子,不识变通。世子能用小小的木牍做出‘重差之术’,可见聪慧绝伦,老夫远不如也。”
刘昀抽了抽嘴角:“令丞谬赞,小子何以当得?”
“世子虚怀若谷,老夫心悦诚服。”
……
刘昀被赞得一脸麻木,只想走人。
转头一看,竟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至此,刘昀彻底失去了表情。
高顺……不应该在隔壁的阳夏城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固陵?
7. 第 7 章
高顺一见到他,面庞绷得极紧,浑身像是生锈的铜制摆件,转动一下都嫌费力。
在对上刘昀的目光后,僵硬的高顺缓缓抬手,向他行了一礼。
“……世子。”
刘昀整理好心绪,笑着与众人道别。在离开的时候,他邀请高顺同行。
高顺梆硬地跟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刘昀转过身。
“高兄怎么会在固陵?”
高顺始终没有抬头:“阳夏‘以工代赈’的名额已满,我被安排到固陵,参与工事。”
“原是如此。”虽然不知道眼前的高顺是不是三国里的那个,但刘昀对这名少年颇有好感。见对方紧绷至此,他不由玩笑道,“莫非是我上回给你的‘石蜜’太难吃了,让你难受至今?”
高顺蓦然抬头,下意识地反驳:“当然不是。”
扬声说完,却见眼前之人“噗嗤”一下,轻笑出声。
“不用紧张,我就随口问问。”
高顺抿着唇,没说话。
上回他猜出刘昀可能是话事之人,但他观察刘昀的装扮与年龄,以为他最多就是在县城的长吏,管着一点银钱,在县令那里能说上几句话。
虽然后来刘昀丢给他的石蜜,让他知道对方出自富贵人家,但也完全没往王世子的方向想。
宗室近亲,天潢贵胄,又岂会亲自到那偏僻简陋的地方,为他们解决难处?
然而方才主官的称呼做不了假,眼前这位和他一般大的束发少年,确实是陈国未来的君主,陈王的世子。
“放轻松些,”刘昀瞧见短褐外虬结的肌肉,就知道高顺完全没能放松心神,不免有些无奈,“我已将‘借饷’的规程告知阳夏的县府,那边的长史是否有与你们阐说?”
“是,我已借到下个月的饷粮。”高顺顿了顿,抱拳一揖,“……多谢世子。”
似乎是有些词穷,高顺组织了半天语句,最终只憋出这四个字。
刘昀看着这样的高顺,在心中摸了摸下巴:“过几日我要前往颍川,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高顺又是一阵停顿与斟酌:“任凭世子差遣。”
“与我说话不用这么正式,我们年龄相仿,应该更有话题。”
“……不敢。”
刘昀故意逗他:“不敢什么,不敢和我年龄相仿吗?”
“……”
眼见高顺越发僵硬,刘昀见好就收:“安心吧,工钱照算,不会亏待你的。”
高顺蓦然抬头:“属下并非这个意思——”
却看到刘昀弯起的眼,高顺默然。
“这不是可以抬着头说话吗?一直低着头,我会误以为你的颈部不适,需要贴一贴药草。”
刘昀踢开脚底的石子,“走吧,与管事的属官说一声,随我回去。”
高顺默然应下。
刘昀找马坤说了“武器库”的事,便带着高顺回到陈县。
他让高顺在官设驿舍中住了一晚。第二日,车队安排妥当,整装待发。
此行,除了随行的部曲与侍从,刘昀还带了商行的第二负责人,以及刚刚加入陈国大家庭的张辽和高顺。
张辽与高顺分别骑着马,缀在刘昀身后。高顺早已认出张辽,但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之搭话,而是独自牵引马匹,缄默地垂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辰时,一位穿着骑服的女郎牵着通体雪白的挽马,从王府走出。
她不过十二三岁,行至间带着飒爽的英姿,正是陈王之女,高贤乡主刘仪。见到刘昀,刘仪将马绳丢给侍从,小跑着赶上。
“阿兄!”
刘昀转身,将怀中的纸包递给她。
刘仪杏眸一亮,悄悄打开指缝,看到露出的一角糕点,连忙包好,故作老成地装进包囊里,矜持而优雅地道谢。
“多谢阿兄。”
属官清点人数与车架,核查无误,上报给刘昀。
“启程。”
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向前。
……
大约花了半天的功夫,他们成功抵达颍川许县。
这一路十分顺利,并未碰到任何山贼与变民的侵扰。刘昀远远望着外城的轮廓,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奇怪的感触。
许县,在不久的将来会被改名,成为许昌。
这就是多年后,被曹操父子设为国都的地方?
在距离城门一里的位置,陈家早就派人前来迎接。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名带着进贤冠的青年,蓄着两撇整齐的小胡子,看上去老练而持重。但他的下颌却是刮得格外干净,一如他站在路边的仪态,清爽而崭齐。
尽管素未蒙面,刘昀却第一时间升起一个预感:眼前这人就是他的表兄陈群。
见到车队,那人眉峰微动。他身后的随侍扬声大喊:
“我等乃是许县陈氏的部族,敢问来者从何而来?”
刘昀这方自有人通报身份。待双方各自派人核实了信物,两边的队伍才逐渐靠近。
陈群神色严肃,和刘昀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温和:“世子、乡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先去寒舍休憩一番,我们明日再叙。”
场面话对于刘昀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他三两句做完寒暄,就要跟着陈家的人进城。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也就长文侄儿家中豪富,碧瓦朱甍,才不会被王世子嫌弃。哪像我,家中尽是蓬牖茅椽,简陋寒素,都没有胆子请高贵的世子移脚过去坐坐。”
这话听得别扭,再加上阴阳怪气的口吻,刘昀仿佛嗅到了一股酸味。
他看向说话之人,发现是一个二十出头,和陈群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此人长相本不算差,无奈眉眼间尽是刻薄算计,生生降低了顺眼程度。
再听他喊陈群为“侄儿”,刘昀几乎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谁家没几个神奇的亲戚?据说陈家的旁支中就有这么一户人家,祖孙三代好吃懒做,无甚本事,成天嫉妒主支的繁荣富庶。主支一有什么事,他们就喜欢上门掺和一脚,说一些酸话。
他们家刚成年的孙辈名叫陈闸,按辈分算是陈群的族叔,继承了他父亲和祖父的接力棒,没少给陈群家添堵。
这些都是他舅舅当笑话说给他听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能见到活体样本。
陈群的眉毛早就拧成一团,但大约是限于辈分,他不好对陈闸说什么重话,只脸上冷得像是要掉冰碴子,语气寒冽:“族叔言重。秋收将近,族叔若有闲暇,不若去田里多看顾一些,也好强身健体。”
让人指不出任何差错的话,却暗藏玄机。
刘昀在心中为陈群呱呱鼓掌,他甚至怀疑,陈群可能想说的是“强身健脑”,只是没法说得那么露骨,就只好委婉地改成“强身健体”。
陈闸听不懂陈群的暗讽,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他正想继续胡搅蛮缠,刘昀忽然上前一步,拦在他的身前。
“这位便是陈家世叔吧?”
因为刘昀是王世子,又是笑眯眯的模样,陈闸不好发作,只粗噶地应了一声。
刘昀低声嘱咐侍从,让人取来一方木盒。
“我带了一些薄礼,给陈家诸位世叔、子侄。按照礼制,本该在堂屋赠予各位,但既然陈家世叔要忙秋收之事,那我便提前赠予世叔。区区薄礼,请世叔莫要见怪。”
陈闸呼吸一滞,忙不迭地从侍卫手中接过木盒。
他没有注意到,刘昀身边的张辽神色怪异,看向他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急着跳坑的人。
陈群的眉毛虬得更紧。他以为这位还未成年的表弟不谙世事,给一个无赖送珍贵之礼,怕是会被缠上。正准备制止,却见刘昀回头,看向他的一双黑眸泛着狡黠的光。
“表兄,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破坏规矩吧?”
陈群心中一动,刚要开口,却见陈闸急吼吼地把木盒子往怀中一揽。
“世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该这么办。”陈闸赶忙把话说死,就怕陈群一开口,这贵重的礼物就会被收回去。
开玩笑,堂堂王世子送的礼物,能是凡品?要是送到陈家主堂,岂还有自己的份?
生怕刘昀反悔似的,陈闸抱起盒子就跑,“家中秋收正忙,不便耽搁,就此别过。”
说完,一溜烟跑走。
陈群再次看了刘昀一眼,见他唇边的笑意有异,心中升起一分疑惑。
难道……世子送陈闸礼物,是为了替自己赶走这个泼皮无赖?
此处人多眼杂,不宜询问,陈群压下所有心绪,对刘昀道:
“走吧,我们先回家。”
……
陈闸回到家,鬼鬼祟祟地掩上门,将怀里的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
他一边合手嘟囔“给我宝物,给我宝物”,一边慢慢打开木盖。
首先入眼的,是一片青白相间的材质,随即,一只通透的酒杯出现在他的眼前,看上去雕工精细,不像凡品。
陈闸分不清“水沫子”和“滇玉”的区别,不知道眼前这东西是“水沫子”,根本不值钱。他坚信眼前的东西就是一只贵重的玉杯,激动得呼吸急促、面颊发红。
“陈群那孺子,难得有一次派上用处。”陈闸冷哼一声,又想到陈群那边的礼物怕是更好,顿时愤恨无比,“这泼天的富贵,竟然就这么归了陈群一家——为什么陈王妃和陈纪那老不尊的是姻亲?大家都姓陈,阳夏谢氏为什么不和我们家结姻?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鼠辈!嫌贫爱富!令人齿冷!”
又恨刘昀出生贵重,是“嫌贫爱富”的谢家女之子,陈闸干脆连带着他一起嘲讽,说他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只会和陈群沆瀣一气。骂骂咧咧了半晌,陈闸珍惜地把酒杯抱在怀中,小心吹去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也就在这时,他发现酒杯的底部印着一坨棕色的图案,一圈接着一圈,非常奇怪。
陈闸以为是什么脏东西,用手轻轻地擦了擦。可他擦了半天,半点都没擦掉。换成水洗,也是一样,这玩意就像刻在上面的一样。
“应该是漆绘,听说贵族很喜欢用彩漆装饰食器。”
可是这么“昂贵”的玉杯,也会用彩漆吗?
陈闸隐隐觉得不对,却想不出所以然。
他取出家中仅存的酒,用玉杯接了,只觉得玉杯更漂亮……而底部的一坨棕色不明物也更加栩栩如生,仿佛在随着水波摇曳。
陈闸一边饮酒,一边感慨:“贵族的物什果然精细,连饮个酒都有这么多讲究。”
他心中猜想,大概这棕色的一坨是贵族最近流行的图案,大概有招财、致富之意,所以才会将这么突兀的颜色纹在酒杯底部。
陈闸又饮了好几杯。不知为何,他越看那棕色的一坨,越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这个困惑持续了很久,直到他出去给牛喂草,看到牛脚下的东西,才反应过来。
一圈圈,棕色一坨……
这不就和“牛粪”一模一样?
8. 第 8 章
刘昀来到陈家,见过陈家的长辈,与陈家每一辈的人都见了礼。
先行国礼,再行家礼。短短一场见面,刘昀和刘仪送出了许多礼物,同时也收到了许多礼物。
除了贪小便宜的陈闸,每个陈家人都有回礼,个个礼数周全。
因为知道刘家兄妹鞍马劳顿,陈家帮他们整顿好行礼,就让人带他们去客房休息,将接风洗尘的家宴安排到了明天。
客房都是早就清扫、布置好的,舒适而整洁,家具、摆设样样齐全,什么都不缺。
刘昀和刘仪的屋子分别位于客院的两侧,各占了一间主房。其他部曲、随从按照分职与性别,安排在其余几间偏房。马儿被拉去西院的马厩,用上好的马草喂养。
至于心照不宣的兵器、甲胄,则被当做土仪,悄悄拉进陈家地窖。
夜晚,刘昀沐浴完毕,躺在床上看书。
想起他那位久未见面的姨父,脑中勾画出一张严肃而正直的脸。以前不知道姨父的姓名与身份,如今乍然得知他就是陈纪,刘昀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直视姨父的那张脸了。
毕竟哪个现代学生没有背过《陈太丘与友期行》,没有背过“元方时年七岁,门外戏[1]”?这个说出“对子骂父,则是无礼[1]”名句的元方,大名陈纪,就是陈群的父亲,他如今的姨父。
现在,只要他一看到姨父,就满脑子都是“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1]”,和“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1]”,无限洗脑循环,已经不能再好了。
如果中学语文老师知道他将这篇课文记得如此牢固,大概也会落下欣喜的泪水吧。
乱七八糟地想着,刘昀闭上眼,逐渐睡去。
至于白天遇到的陈闸,与他送出的“牛粪杯”,早已被他忘到脑后。
那个杯子也不是真正的玉杯,而是柴玉用不值钱的“水沫子”随手做玩意儿。水沫子是滇玉——也就是汉翡翠的伴生矿物,虽然看着像玉,但硬度差,一碰就碎,质感略像塑料,通常都是无良商家拿来造假货的材料。
刘昀给陈家的礼物均有定数,本来就没这个远房无赖的份,也不可能为了打发他,就把其他人的礼物给挪用了。更何况,这个陈闸还阴阳怪气地讽刺他和陈群,对他和陈群都充满恶意,他又怎么可能以德报怨,真的送他什么奇珍异宝?
至于刘昀为什么会带这个杯……那真的是意外。侍从拿错了礼盒,后来清点物资的时候发现了错误。刘昀觉得柴玉这个杯子“寓意”有趣,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就放在自己的行礼里一并带来,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刘昀这边在梦中徜徉,隔了两条道的主院,陈群与陈纪在灯下夜谈。
陈纪听陈群说了白天说的事,摸了摸滑顺的胡髯,道,
“对于狡赖之人,远着一些便是,万不可被带入步调。”
又道,“世子之法,倒不失为一个好点子。只是此举只能解一时之忧,并不能一劳永逸。”
陈群点头,到底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
他总觉得……刘昀的那份礼物并没有这么简单。
“听闻荀文若弃官离京,不日回乡?”
文若是荀彧的字。颍川荀家和颍川陈家,同为“颍川四长”所在的家族,交情甚笃。
陈群比荀彧的年龄小一些,刚刚加冠,还没有任职。知道荀彧弃官离京,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荀彧极擅审辨局势,以京中那种乱象,荀彧知道雒阳迟早会成一滩烂泥,不如早早离开,至少可以提前行动,将族人迁到相对安全的州郡。
“是。估算着路程,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听到陈群的回复,陈纪缓缓颔首:“等文若回来,你找个空闲登门拜访,与他多交结。”
这正合心意,陈群自不会拒绝。
陈纪又将话题转回刘昀身上:“你觉得陈王世子……如何?”
陈群略作思索,说出自己的第一印象:“温润而泽,虽年幼,君子之风已然初显。”
想到刘昀赶走陈闸的果决与意味不明的笑,陈群加了一句,“胸有城府,能决断。”
陈纪颔首:“少年锐志,大有可为。”
又道,“乡主大方爽利,颇有才名;二公子孔武有力,拔山举鼎。陈王有此三子,可保本枝百世。”
陈群缄默聆听,不语。
忽然,陈纪话锋一转。
“听闻世子送给你的是一支‘鼠须笔’?”
鼠须笔,正是时下较为流行的一种毛笔,笔锋强劲,很受一部分士人的青睐。
刘昀与陈群是同辈,送文房之物,再合适不过。
只是陈群的表情稍稍有些古怪。
“笔是好笔,只是……”
陈纪回以询问的目光。
陈群派人将那支笔取来,指着毛笔顶端的一团圆形不明物。
“为何笔冠上……套着一个黄色的球状物?”
陈纪同样困惑,他接过毛笔,碰了碰那团圆,发现触感柔软,光滑而有弹性。
“似乎是牛囊?”
说完,试探性地捏了一下,感受材质。
“嘎嘎——”
被挤压的皮囊忽然发出类似鸭子的声音,把两人吓了一跳。
陈群父子面面相觑。
片刻,陈群做出判断:“里面放了哨子,一挤压就会吹哨,发出声响。”
陈纪面色恍惚:“世子送出礼物时,可有说什么?”
陈群同样面色恍惚:“世子说……此乃‘解压神器’。”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何谓‘解压神器’?”
“儿不知。”
……
入睡时分,陈群回到自己的卧榻。兴许是白日太过劳神,他竟有些睡不着。
想到那只奇怪的鼠须笔,陈群起身,从笔架上取下那一支,在指尖掂了掂。
鬼使神差地,他捏了一下上面的黄色圆球。
“嘎嘎——”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陈群面色凝重地扶额,无语地放下笔,躺回榻上。
或许是内心已经无语到心如止水,陈群闭上眼睛后,竟很快沉入梦乡。
……
第二日,刘昀一早起来锻炼。在例行的肌肉锻炼、枪法锻炼,以及晨读套餐后,他回房洗漱,沐浴更衣。辰时一刻,准时坐在院中享用朝食。
早饭摆好没多久,刘仪抱着一只窄长的竹笥,在同一张席上坐下。
侍从在前方添了一张食案,端上朝食。和刘昀一样,同样是一碗“馎饦”,俗语称作面片汤。
等用完朝食,趁着用丁香水漱口的功夫,刘仪小声与刘昀咬耳朵:“阿兄,昨日经过城门的时候,我看到西郊有一处麦田,风光旖旎,单椒秀泽,特别好看,我能不能……”
刘昀与阿妹相处多年,一听就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想去那儿作画?”
“正是,难得来颍川一趟,总得带一点‘珍藏’回去。”
“我陪你一起去。只是去之前,要先禀明主家。”
且不说他们过来做客,出门前总得与主家知会一声;就说城外西郊的农田,那是陈家的农庄,并非无主之地,去之前怎么也得通知庄园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在与陈家做过沟通后,当家夫人谢氏唤来十几个部曲,让他们护送刘昀兄妹出城。
“虽说许县附近一带尚算平稳,还未发生过乱事,但毕竟离了城郭,还是小心些为妙。”
刘昀领了这番好意,同样点了三十几个从陈国带来的部曲,与谢夫人给的人一起,带着五十多个护送人员,牵马出城。
到达目的地,刘仪展开白帛,铺在草地上,带着小块的墨丸与研石,到一旁磨墨。
刘昀靠坐在一棵树下,一边欣赏秋日美景,一边在脑中啃读文献。
凉风拂面,带来凉爽与闲适的睡意。
正当刘昀读完一本书,准备提醒刘仪一起休息的时候,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刘昀警觉地起身,环顾四周,尚未发觉异常,又听见庄园内响起一阵急促的钟声。
他快步走到刘仪身边,缩短保护范围,询问陈家的部曲:
“发生了何事?”
陈家部曲仔细聆听钟声,默数次数,神色骤变:“有贼来袭。”
许县城墙高厚,若要攻城,免不了一番消耗战。而如今临近秋收,城外有大量佃户忙碌,贼人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袭,恐怕看上了城外这一地的粮食。
“来了多少人?”
陈家部曲道:“根据钟声的长短,应有百余人。”
刘仪已经收好物件,此刻站在刘昀身后,忧心地喃喃:“阿兄……”
“莫怕。随我上马。”
刘昀先将妹妹推上马,自己再借力一蹬,骑上另一匹。
陈国带来的马都装了双马镫与软鞍,便于骑乘。平时看不出优劣,一到关键时刻,众人上马的速度不由引来陈家部曲的注视。
所有部曲全部上马。张辽与高顺护卫在刘昀与刘仪的两侧,众人策马往城门的方向赶。
田间农收的佃户早就丢下篓子,抱着农具往城内赶。在郊外巡逻的豪族部曲聚集在主道两侧,汇成一支百人骑军,提着兵器冲往哨声传来的方向。
在离城门还有五里距离的时候,刘昀一众发现前方出现一支陌生的马队,他们身上穿着老旧的官制铠甲,人手一匹骏马,提着不成制式的刀具,各个面露凶光。
陈家部曲面色骤变:“不好,遇上了——这些不是简单的变民,他们是来自弘农的叛军!”
这一队叛军大约七十余人,壮实而勇猛。他们见到刘昀一众,没有绕路,而是迎面向他们冲来。
“杀光。留下马匹。”
领队之人一声令下,竟是要屠戮刘昀这一支队伍,抢走骏马。
刘昀神色一冷,从马鞍边的布囊中取出一物。
“缴械——”
陈家部曲正心中绝望,以为自己这些人要大祸临头。就在这时,他听到陈王世子的一声冷喝。
缴……械?
缴什么械?缴谁的械?
迷茫间,无数银亮的利箭从他的身旁蹿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快地射向叛军。
不到一息的时间,利箭射中半数敌军的手臂,被射中的敌军纷纷发出哀嚎,握不住手中的武器,任其摔落。
陈家部曲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一场景,十几个人都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众人眼中,陈王世子刘昀举着一柄做工精致的轻弩,以他们无法理解的速度将新的木箭装进弦架。
抬弩,射/箭。
他冷静得像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大将,持弩的手极稳,每一个动作都利落迅捷,毫不迟疑。
又一箭射出,正中叛军头目的要害。
“祸首已死,其余作乱者——即刻束手就擒。”
9. 第 9 章
不止陈家部曲心中震撼,高顺和张辽心中亦有几分讶异。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刘昀射弩,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劲的轻弩与弩队。
寻常轻弩最多只能射到45丈,可刚才他们与叛军的距离,至少有80丈之远。
而且……
张辽与高顺不约而同地瞄了刘昀一眼。
不止整支弩队射的准,刘昀两发弩箭的精度更在他们之上,毫无偏差地射中敌方要害的最中心。
如果说刘昀这边的马队只是惊讶,那么叛军那边的感受就是极致的惊恐。
谁能想到,这支看似平凡,没有携带任何弓箭的队伍,竟然在马褡子里放了三十几把可以远程制敌、一箭封喉的手/弩。
首领被除,又有半数人被射伤手臂,绝大部分人都惊慌失措地勒马,只有少数人仍去势不减地往前冲,不知是被吓懵了头,还是想趁着弩箭放空,新箭还未装上的间隙,将刘昀一群人砍下马。
不用刘昀再出手。他身后的部曲已装好新箭,再次发射手/弩。
“尽量留活口。”
最前方的几人被弩箭射中肩膀,从马上滚落。另有几支木箭射中后方的马蹄,马腿一折,剩余的几人全部被掀倒在地。
一队射完,便开始低头组装箭矢,另外一队待命的则在这时举起手/弩,用寒光凛冽的箭镞对准叛军。
刘昀扬声冷喝:
“若还有人执迷不悟、负隅顽抗,杀无赦。”
剩下的贼兵不敢动弹,没被射到的几个叛军立即丢下武器,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下马,走到一边。”
在强弩的威逼下,所有叛军都依言照办,包括被射伤但还没死的那几人。
“拿下。”
陈家部曲连忙上前,解下敌军的马辔,将几人捆好。
当城外巡逻军抵达此地时,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他们戒备地盯着刘昀一群人,举着武器不敢靠近,还是陈家部曲出来解释,才免除了一场风波。
巡逻军惊奇而敬畏地打量陈国部曲的手/弩,说了一番场面话,就将被捆好的叛军全部带走,邀请刘昀等人进城。
“仓廪那头也被数十个叛军攻袭,虽然不敌我等,但我等亦没能留下他们。”
再看刘昀这边的战果,巡卫长惭愧道,“不知附近是否仍有逆贼伏击,谨慎起见,还请贵客立即进城,暂且一避。”
刘昀从来不是托大的性子,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巡卫长的提议。
往城中赶的众人没有发现,隔了半座土包与驰道的另一边,一支车队正在逐渐驶近。
半刻钟后,车队来到麦田附近。
察觉车速忽然减慢,端坐于轺车之上,原本正闭目养神的青年开口询问。
“发生了何事?”
清润的男声,宛若玉佩琼琚相互撞击,平缓而悦耳。
“回荀君,此处地面洒满了大量血迹,应是经历了一场鏖战。”
青年蓦然睁眼,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城池。
“城门紧闭。”青年沉声道,“许县出事了。”
随行之人瞥见满地的鲜红,心有戚戚,不敢再多看:“荀君,此处不安全,我们是否加快行进速度,绕路远离?”
“不。”青年审视着战场,落在血迹最密集的地方,“我们进城。”
随行者万分惊讶,但无一人质疑,带着车队,缓缓驶向城门。
还未靠近,城门顶端就出现一排长弓。
“来者何人!城中急令,暂时封闭城门,生人不得入城。”
随从大喊:
“我们乃是颍川荀氏的部曲,护送颍川荀家的郎君回乡,需在城中借宿一晚,还请通融!”
颍川荀氏,乃是定居在颍川郡颍阴县的士族,与许县陈氏一样,是颍川郡数得上名号的世家。
而颍阴县,就在许县的隔壁,与许县接壤。
同为颍川郡的乡人,上方的所有守卫都听过颍川荀氏的大名。
略一犹豫,上方的守卫商量了一番,将城门开了一道窄缝,一队重装兵走出城门,到车队前方收取“传”文,也就是路引。
一来一回地递送印信,核实身份,耗费了许久。
车队众人或多或少地出现焦灼之色,唯有坐在最中央轺车的“荀君”心正气和,安然自若。
终于,城内核查完身份,放车队入城。
入城后,他谢过城守,状若不经意地询问。
“全城禁严,可是出了大事?”
城守简要说明了叛军来犯的情况,并出于好意,提醒车队,若不急着赶路,最好在城内多住两日,等风波平息了,再回颍阴。
青年再次谢过,带着部属前往客舍落脚。
……
许县的世家与县官一齐审完叛军,得知他们到处劫掠,沿路杀了许多无辜的百姓,染血无数。在一番商讨后,众人决定将他们全部处死,枭去首级,挂在城墙上震慑肖小。
一户地位仅次于陈家的世家道:“这次多亏陈王世子相助,我们才能抓住贼子,避免无辜百姓受害……就是不知道,世子所用的是何等神兵,可否再现神威,为我们开开眼?”
陈纪笑意未变,语气却略显强硬:“世人皆知,陈王善于弩射。蓝田可生美玉,世子同样精于弩,可谓一脉相承。阁下若是好奇,不如前往陈国,向陈王讨教讨教。”
那人一听到陈王,即刻萎了,讪讪笑道:“陈王事忙,岂可打扰。那便罢了。”
县官与另外一个小世家出面,打了圆场。
散席后,陈群跟着陈纪上车。
陈群紧蹙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那浑人,仗着世子年少,许是面子薄,就异想天开,想窃取陈国的弩技。”
陈纪同样兴味寥然,但他听到陈群这句话,却是露出一个奇异的笑:“面子薄?你那表弟,可绝非面薄之人。”
想到陈闸那传来的消息,陈纪笑意加深。
见微知著,刘昀看似手段柔和谦让,实则眼中揉不得沙,绝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和气,而曲意将就,与其他人和稀泥。
“非要说来,我方才的言行,倒并非为世子阻挡麻烦,而是救了那些心思不正的老顽固。”
陈群不解其意:“阿父是说……陈王?”
陈纪没有解释,喟然一叹:“以前只听闻世子贤才博学,有治郡之能,未曾想到,其领兵作战的本事亦是不俗。”
陈群想到自家那十几个目睹全程的部曲所汇报的内容,同样心生感慨:“后生可畏。”
“你倒是老气横秋。”陈纪睨了幼子一眼,“‘后生可畏’岂是你能说的?”
陈群淡然自若,头铁得很。
又听陈纪道,“世子纬武经文,却能不骄不躁、韬光养晦,待人接物具有章法……以如今的乱象,或许……”
陈群错愕地看向父亲。
陈纪长叹了口气,“四海扰攘,朝中又雀喧鸠聚。董卓在京中作乱,竟要废立天子。朝中上下迟早经历一番血洗。到那时,京中定会强召世家名望入仕,我只怕也不能避免。”
董卓废立天子的事还没有昭告天下,尚未掌握家族讯息渠道的陈群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大受震乱。又听陈纪说的后半截,陈群顾不上为董卓的逆行感到惊怒,连忙问道:
“阿父年事已高,可否告假?”
陈纪今年六十又一,膝下存活至今的只有陈群这个幼子。最近几年陈纪一直在家中著书,教育幼子,潜心专研学问。
陈纪摇头:“只可惜你四叔早亡……”似说到痛事,他顿了一顿,
“长文,世间诸事,均逃不过一个‘身不由己’。为父身后站着一整个陈家,不是一句‘不想去’,便能不去的。”
陈群神色忡忡。
陈纪道:“若我返京入仕,你可前往陈国……”
话说到一半,骤然停止。
家门将至,一个穿着陈家杂役服饰的人快步跑来,像是有什么重要消息需要汇报。
陈纪便停下话语,等仆从跑近,缓声询问:“出了何事?”
“听闻,主门放了一支车队入城,据说是颍川荀家的人。”
陈群讶然:“莫非是文若?可是……”
颍阴位于许县的西部,若从雒阳南下返乡,不必途径许县,如果那支车队真的是荀彧的车队,为何不直接返乡,而是先入许县?
“许是有事。”陈纪下车,对陈群道,“我去看看世子和乡主。你若得闲,可先去拜访进城的荀家人。”
陈群应下。
……
因见了血,刘昀让人给刘仪煮了安神茶,看着她小口喝完,才替她掖了掖被子,准备端着碗离开。
刚刚转身,就被拉住衣角。
刘昀将碗递给侍女,蹲身弯腰,轻轻摸了摸刘仪的云鬓:
“怎么了,摇摇,是不是害怕?”
摇摇是刘仪的乳名。因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喜欢晃动手臂,特别可爱,取名黑洞的陈王夫妇难得起了个正常的小名。
刘仪低声说了句“不怕”,但抓着刘昀衣角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刘昀耐心等待,像安抚受惊的小猫一样摸着她的鬓发,终于,在抚摸第五下的时候,刘仪抬起眼,坚定地看着长兄。
“阿兄,我想学弩!”
10. 第 10 章
秦汉,士人尚武,刘宠又善弩射,便也从小要求自家的孩子学习武艺,修炼弩技。
再加上长子七岁那年险些夭折,之后凭借常年习武才逐渐变得强壮,刘宠更加坚定这个想法,不管家中的男孩还是女孩,都要求一块练。
但可惜的是,从来乖巧的长女说什么都不肯练。刘仪只喜欢读书绘画,对习武一事说不上反感,但就是坚定地排斥,认为习武浪费时间,有那蹲步挽弓的功夫,她都能多看一车的竹简。
不管是谁劝说,刘仪都不曾改变自己的想法,多年来坚持己见。没想到离开陈国不到三日,她就改了根深十年的想法。
刘昀猜想她或许是亲身经历了危险,知道自保能力的重要性,所以纠正了过往的认知。
按照他的观念,决定拥有自保之力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好事。但刘昀没有用自己的想法影响刘仪,只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向她询问:
“你可想好了?”
对上长兄平和而包容的目光,刘仪认真思索,坚定地点头。
“是,我要学弩。”
刘昀闻言,立即让人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接过来,放到刘仪手心。
刘仪靠坐在床柱上,惊讶地看着手中只有两个巴掌大的盒子:
“这是?”
“打开看看。”
带着未知的期待,刘仪打开盒盖,发现里面装着的,竟是一直迷你精巧的手/弩。
因为东西太过小巧,刘仪以为这只是一个模型,在高兴之余,又有几分失落:
“多谢阿兄,我很喜欢……”
刘昀一听就明白妹妹在想什么。他弯起唇角,让刘仪扣住迷你的小弩,托着她的手,对准墙角一个空了的竹篓。
这竹篓是刘仪从自家带来的,原本用来装放玫瑰、萱草等香味的胰子,如今里面的胰子都被刘仪赠给了陈家女眷,这篓子便空了下来。
“阿妹,借篓子一用,回家补你一个。”
刘仪满头雾水,分外不解。下一刻,刘昀让她的食指按上小巧的悬刀,只听嗖的一声,一支象牙签大小的袖珍木箭激射而出,正中篓子,在篓子腹部开了个小口。
刘仪的眼一下子睁大。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两眼亮闪闪地望向刘昀:“阿兄,这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吗?”
刘昀一笑:“弩比弓弦更难拉开,未经臂力训练者,即使是一石的弓,通常也难以使用。虽然这把弩形体小、杀伤力低、射程不足,但用于近体防身,通常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姑且不论威力,这把小型手/弩的射程是3丈,也就是十米左右,足以作为中近距离的防身兵器。更重要的是,它便于手持,拉弦装箭不需要很大的力气。尽管这也限制了它威力和射程的上限,但最大程度地降低了使用门槛。使用者只需锻炼准头即可。
在刘仪兴奋的注视中,刘昀将空了箭矢的迷你弩放在她的床头。
“先休息吧,学弩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的首要事项,就是先睡一觉。”
刘仪用力点头,安然躺下。
“阿兄对我最好了。”
刘昀为她放下床帘,起身离去。
关上门,正要前往自己的房间,忽然在院墙的花窗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元方……不是,是陈家姨父。
刘昀走向花窗,来到陈纪跟前,打了声招呼。
陈纪和他说了几句慰问的话,又问刘仪的情况。
刘昀如实道:“阿妹受了点惊,但无大碍,如今已经睡下了。”
陈纪对此自责道:“若非我考虑不周,也不会让乡主遇到此事。”
刘昀摇头:“飞来横祸,又怎能怪姨父。何况姨母为我们备了部曲,多亏他们护佑,让我们有惊无险地回来。”
陈纪知这只是客套话,是对他们的安慰与抬举,并不当真:“多亏世子临危不乱才是。”
刘昀耐心等陈纪表露真正的来意。
果然,在彼此客套过两轮之后,陈纪忽然对刘昀道:
“长文虽已加冠成人,却是辁才小慧,少了一些稳重,若他能拥有世子这样的心智,我也能安下心。”
不对劲。
刘昀警觉的小雷达霎时启动。
好端端的,忽然贬低陈群做什么?即便是谦虚之语,也稍显怪异,毕竟以陈群的才识,即便还不到未来的“清流雅望”,也是相当出色。
刘昀心中疑惑,却只是含着笑:
“姨父可莫要取笑我。表兄文经武纬、惊才风逸,又岂是我一个毛头小子能比?”
这年头的说话就是这样,弯弯绕绕,你谦虚,我就比你更加谦虚,看看是“犬子”更狗,还是“豚子”更猪[1]。
陈纪见刘昀耐着住性子,一直与他打太极,暗中满意:
“我也不说这些扰人的话了。世子,今天下汹汹,正是多事之秋,敢问世子如何作想?”
来了。
刘昀打起精神,每一句话都要在脑中过上三遍,方才出口:
“普天率土,皆为楸枰[2]。上及三公贵胄,下及贩夫走卒,都想做执棋之人,却不知——人人都是这楸枰上一粒小小的子。”
乱世开启,整片大汉国土,都成了一个硕大的棋盘。每个人都想逐鹿天下,想当那个操纵棋盘,操纵别人生死的人,可实际上,谁又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烽火之下,每个人都渺小至极,每个人都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颗棋子,随时都可能被战火吞噬,尸骨无存。
事实也正是如此。占据先机的董卓以为自己掌控了整个棋盘,不过两年就走向毁灭;曹操父子看上去像是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可大魏国祚仅仅持续了46年,最终为司马氏做了嫁衣;而司马氏,篡权的最初就埋下苦果,八王之乱,开启南渡先河,招致五胡乱华的耻辱。
在浩瀚的历史洪流之下,管你天潢贵胄、世家名流,亦或是霸主诸侯,都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随时覆灭的砂砾。
而更受苦楚的,则是那些寻常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元代张养浩的这一名句,八个字道破千古。
可就偏偏,真的有人自命不凡,将寻常百姓看做棋子,把自己当做操纵一切的掌棋之人。对棋子轻之,弃之,害之。最终也被“杀”出棋局,将所有的恶与因果都应谶在自己的头上。
刘昀目光灼灼地望着陈纪:“棋局上,又有几人记得‘弈棋’的下法是‘合而攻之’?”
陈纪心中摇撼,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久久不能语。
半晌,他缓缓道:“若非执棋人,你又如何合棋?”
这句话不好作答,刘昀略一沉思,引用了西汉刘安的名言:“‘十围之木,持千钧之屋;五寸之键,制开阖之门;岂其才之巨小哉,所居要也[3]。’”
大意是,所有的物什,它的作用都不是由大小决定的,而是由它所处的位置决定的。
用这句话回答陈纪的提问,则是暗示:只要能人尽其能,尽量让合适的人处于正确的位置,那么,就像承重的柱子和门后的短闩一样,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会起到合适的作用,根本不需要像木讷的傀儡与僵硬的棋子一样,被操控着,硬生生填到炮灰的位置。
陈纪闻言,如遇潮鸣电掣。
他深深地看了刘昀一眼:“善。”
郑重躬身。
刘昀连忙制止:“昀妄言,还请姨父莫怪。”
陈纪摇头:“听君一言,如饮醍醐。”
又道,“若世子不弃,可否让长文去陈国暂居一段时间。”
还有这等好事?
陈纪主动提出让陈群去陈国小住,刘昀当然没有不答应的理:“昀一定扫榻相待。”
至此,陈纪很满意,刘昀也很满意。
刘昀:“姨父和姨母可要同去?”
刘昀口中的姨母,正是他母亲的姐姐,谢氏。谢氏只比他母亲大一岁,是陈纪的继妻,膝下只有陈群一个儿子。而陈纪的第一任发妻和前头几个孩子均已亡故,没有留下后代。
是以,刘昀只问了陈纪和谢氏。
陈纪回答:“我作为一族之长,需要在族中主持事务,不好前往。至于你姨母,等我回头问问她。”
虽是这么说,但他能猜到妻子的决定。
他的妻子谢织与陈王妃谢氏,其实关系泛泛,算不得亲厚。要不然,以两家相距不远的地理位置,就算世道再乱,也不会这么多年只走动了这一遭。
谢织对刘家兄妹也是关照有余,亲近不足,一如谢家两个姐妹之间的情谊,淡而不密,通透如水。
……
另一边,陈群抵达县内的客舍,向新入住的荀家人递送拜帖。
等见到人,发现确实是老友,陈群虽然面上不显,心中着实放松了许多。
“许久不见。”陈群在荀家士子的对面坐下,“文若近日可好?”
原来,这位进城的荀姓青年,就是近日弃官归乡的荀彧,荀文若。
同为颍川大族,荀家与陈家亦是姻亲[4]。荀彧的一位堂姑曾嫁给陈群的祖父,若论两家的辈分,恐怕陈群还要唤荀彧一句阿叔。但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又脾性相投,便一直以同辈身份相交。
“一切皆好。长文这几日如何?”
陈群接过荀彧递过来的酒,和他说了陈王世子与叛军的事。
荀彧听得极为认真,陈群所说的战局,与他在城外看到的血迹一一对上。
“如此说来,确实要多谢世子。”
陈群知道荀彧并不是在为自己避开叛军而庆幸,他关注的中心,在于那些忙于农收的佃户。正因为刘昀及时制止叛军作乱,那些尚未成功逃离的百姓才没有遭到滥杀。
酒过三巡,陈群才问出心中的疑问:“文若从雒阳一路南下,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回到颍阴,而是来了许县?”
荀彧叹了口气:“听闻志才旧疾复发,我先来看看他。”
11. 第 11 章
荀彧口中的志才,姓戏,名斐,志才是他的字。与他们同为颍川的文人,如今在许县东侧的外城定居。
陈群和戏斐没有什么交情,但戏斐是荀彧的朋友,因此陈群和戏斐也能算是点头之交。
得知戏志才生病,陈群问道:“文若可去探望过了?”
荀彧点头,又摇头:“已到他的住所,但去的时候,他尚在沉睡。听闻此病半夜磨人,使人睡卧不宁。他难得安睡片刻,我又怎可打扰,于是回了客舍,正巧得遇长文上门。”
陈群叹息:“他竟也不与我说一声,我家门客有人略通岐黄之术,兴许能缓解一二。”
“他那病乃是沉疴痼疾,看过无数疾医,均找不到治愈之法。以志才的性子,定是不想给你添麻烦,这才不让你知晓。就连我,也是收到奉孝的传信,方知他已病得如此之重。”
荀彧神色黯然,敛袖失语。
“民间有走街串巷的铃医,许多都深藏不露,仁心仁术。或许能有办法。”
陈群如此宽慰道,款款起身,
“总要让医者看过才好。我去家中找擅医之人。”
荀彧同样起身,朝陈群郑重一揖:“有劳长文。”
……
刘昀和陈纪谈心完毕,刚准备出门逛逛,就在门口看到行色匆匆的陈群。
“表兄。”刘昀讶然,“何时如此急迫?”
陈群派自己的随从进府找人,自己转身面向刘昀,和他解释:“有一友人患病,我让家中擅医的门客过去看看。”
找医生?这不就巧了。刘昀这回出门,带了两个“援济堂”的主医。
“我的随行车队中也有两个擅医之人,不若同去?”
陈群不想烦劳他人,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转念一想,志才那边正是需要名医的时候。陈国乃是皇族封邑,设有少府,内置医官,能跟在皇族身边的医者,医术必定不俗。
遂改口道:“那便叫上那两位医官,一同前去。”
刘昀让身边的侍卫去请两位主医过来,自己和陈群在门口驻足等待。
不多久,陈家会医术的门客,和刘昀手下两位主医先后被请到门口,上了马车。
刘昀与陈群上了另一辆马车,车轮轱辘转动,当驶过两条街时,与第三辆马车相遇。
第三辆马车是一辆轻巧便捷的轺车,上面端坐着一名仪表容华,气质斐然的士子。
刘昀一怔,不慎与士子对上视线。
微风拂面,带来一阵清爽的香气。
香气……等等。
第三辆马车已跟上他们的车驾,竟是同路。
陈群先对刘昀道:“这是荀文若,出自颍川荀氏。”
后对荀彧道,“这是陈王世子。”
刘昀意外地看向荀彧:“幸会。”
荀彧并袖一礼:“未能想到能在此处见到世子,实乃荀彧之幸。”
陈群向荀彧解释刘昀跟来的缘由。当知晓刘昀主动出借医工的善意,荀彧再次一揖,极为郑重:“彧替志才,谢过世子。”
刘昀连忙制止:“随手之劳,何足为谢。”
说完,才意识到荀彧刚才好像说了什么耳熟的名字。
志才……等等,是他想的那个志才吗?
心中浮现黑猫倒抽冷气的表情包,刘昀面上却依旧淡定。多年养成的微笑扑克脸很好地掩饰了他的真实想法,甚至连语气都不带漂移。
“荀兄莫要担心,志才兄承天之佑,定会否极泰来。”
从城南到城东,从内城到外城,马车缓缓行驶,很快抵达目的地。
那是符合典型秦汉民居的三间小屋,“一宇二内”,被一条方形的土墙包成小院。
荀家侍从去敲院门,一个书僮打扮的少年拉开门闩。少年显然是认识荀家侍从的,小声和侍从说话:
“郎君已醒,只是精神不佳……”
说完,往侍从后方扫了一眼,顿时惊在原地。戏家的书僮却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向来口舌伶俐的他,连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这……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侍从道:“我们家郎主与他的朋友,带了几位医工过来,希望能对戏处士的病情有所帮助。”
一丝微弱的光芒从书僮眼中猛然绽开,又迅速熄灭。
“你们不知道,郎君的病情……也罢,多谢各位,还请各位稍待,容我进去禀告一二。”
书僮没有关门,转身往屋里走。
过了好一会儿,书僮回来,将院门拉到最大。
“各位请。”
荀彧三人先踏入院落,紧随其后的是五位医者,再往后是三个侍从。
其余人马,皆被留在院子外,由护卫看管。
院中有一口井,几条竹杠支撑起的晾衣架。
刘昀没有多瞧,跟随荀彧与陈群进屋。
屋内略有些昏暗,泛着浓浓的药味。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文士虚弱地坐在榻上,盖着薄被,见几人进来,稍稍弯起唇角。
“恕斐无法招待各位,请坐。”
房内另摆了几张茵席,用以待客。
刘昀三人入座,稍作寒暄,便由五位医者替戏斐看病。
书僮道了扰,拉过来一面屏风,挡在三人与戏志才之间。
一阵衣物摩擦的簌簌声。
未过多久,几位医者面色凝重地走出屏风。
荀彧率先起身:“几位,如何?”
来自陈家的三名医者面面相觑:“背疽之疾……我等无能为力。”
严重的背疽,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而言都是绝症,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够自愈。
荀彧蓦然怔愣,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个词,愕然喃喃:“怎会?”
刘昀家的两个主医同样面色郑重,但是没有急着表态,而是一个劲地往刘昀的方向瞄。
陈群注意到异常,询问:“二位,可有不同的见解?”
两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略作沉吟:“抱歉,可否让我们先与世子探讨一二?”
刘昀从没听过“背疽”这个词,还在想这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这些人表情都这么严肃悲观,难道是恶性肿瘤?
正疑惑间,忽然被两位主医点名,愈加不解。他随着两位正医来到屋外,问道:“二位,情况如何?”
韩主医道:“世子可知道‘背疽’这一恶疾?”
刘昀如实回答:“未曾。这是什么病?”
“火毒内藏,气血凝塞,导致背部生出痈疽,寒热失调。”
另一个淳于主医知道刘昀对医术上的专业词汇知之甚少,便换了一个通俗的解释:
“痈疽,毒疮也,脓也。”
刘昀将之代入原先的几句话,总算明白“背疽”是什么病。
它不是什么肿瘤,而是一种发于背部的细菌感染。
疮,一种皮肤表层的病征。人们常说.的口舌生疮——现代人经常出现的口腔溃疡——说的就是这个“疮”。
而背疽,就是更大更严重的疮,长在背部。
据说范增、刘表、徐达、努尔哈赤都是死于这个疾病。
这个在现代用一管药膏就能在发病初期遏制的局部感染,在既缺乏抗生素,又缺乏消毒手段,且卫生条件不佳的古代,却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恶疾。
而刘昀也终于明白这两个主医为什么要叫他出来。
“需要开创引流?”
“是。”韩主医回答道,“以前也有使用火针,或是开疮切脓,而使病人得救的案例。可大多数病人,都死于开疮后从伤口侵入的外邪。所以我二人想问一问世子,您之前让我们研制的‘膏油’与‘陈芥菜卤汁’,对于此疾,是否适用?”
“稍待。”
刘昀闭上眼,在图书馆中翻阅以前摘录的笔记。
关于开创引脓和膏油消毒,最早出现在《黄帝内经》的痈疽篇,原文是“疏砭之,涂以豕膏”。之后的朝代,也有医者用中药结合油膏,制成药剂,用来给轻度感染的疮口消毒。
例如紫草膏,一直流传到现代,仍有人使用。
而“陈芥菜卤汁”,是明朝天宁寺僧人所创的,可以理解为最早期的青霉素。只是这种青霉素未经提纯,没有分离毒素,亦无法确定浓度。
一旦生出大量展青霉素,还没等青霉素杀菌救人,展青霉素就先把病人给毒死了。
这也是“陈芥菜卤汁”没有得到推广的原因。
医用酒精、双氧水等消毒剂同理,制作工艺和流程非常严苛,不是知道个公式和原理就能简单造出来的,中间隔了工业革命近百年的生产力与发展水平,而东汉末年的生产关系,更是与之差了千年之久。
大蒜素倒是有一定可行性,但提取浓度是个问题。最简单的水提法,提出来大蒜素的浓度不高,效果没有那么好。至于酒法与蒸馏法,他们陈国正在研究,经过大半年的铺垫,离成功只差一步,不知是否能及时赶上,给戏志才使用。
所以目前能利用的,就是后世一部分外科医疗知识,与华夏传承千年的中医拱壁。
“‘陈芥菜卤汁’……尚存在不安定因素,不到势不得已,万万不可使用。”
刘昀警示道,“至于开创引流,宜用十字法。引出脓水后,用''蒸馏水''洗净,涂上诸位研制的‘紫草油膏’。只是开创用的刀具,一定要未生锈斑才可,还要放入高温窑炉中‘消毒’……”
韩主医知一反三:“开创时宜选用干净无邪炁的房间,清去毒疮后,也要注意衣物的清洁,用药草消除病灶。”
三人取长补短,商量出一套可行的办法。
回到屋中,荀彧凭借几人的神色,猜测他们或许已找到了治病之法,但因为难言之隐,不便开口。他一揖到底,恳切道:
“几位若有顾忌,还请直言。三人为众,亦可谋也——纵是千难万难,未尝没有解决之法。”
刘昀伸手拦住荀彧:
“医者含仁怀义,自当尽力而为。荀兄莫要如此。我和二位医者确实商量出一个法子,只是这法子繁琐,需要将病人送到陈国,并且……我们也仅仅只有三成的成算,未必能治好志才兄。一旦失败……”
背疽本就是凶险之症。一旦失败,怕是性命不保。
众人对此心知肚明,荀彧亦然。
他能为戏志才尽心尽力、四处奔走,却无法替对方做出抉择。
屏风后,低沉的男声,夹着极力压抑的低咳,轻缓而坚定地响起:
“那便劳烦世子了。”
12. 第 12 章
平静而笃定的回答,既无对未知的质疑,又无求生的急切。
仿佛不管是生还是死,他都坦然接受,不会惊起任何波澜。
刘昀第一次见到这种对“生死”二字不为所动的人,不由多看了两眼。
“志才兄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不适合动刀,亦不适合赶路。这几日韩侍医会为他针灸、开药,调理身体。三日后,若他身子转好,则用辎车,缓行慢道地送去陈县。”
根据两位主医的分析,戏志才受染菌种的毒力不算很强,扩散速度较弱。比较棘手的是他本身孱弱的身体,和侵扰多年的旧疾,让他无法抵御外邪。
保守方案,还是先控制病症,固本培元。
刘昀不忘翻阅脑中的医疗笔记,一边翻一边提醒,
“另外,即使身子虚弱,也不要躺太久,白日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起来走动走动;若身子不适,走不了,便让小僮帮着翻身,一个时辰至少翻两次。”
有一些背部发作的疮,其实是褥疮,也就是所谓的“压出来的疮”,通常是久病之人,或者行动不便的患者,因为身体的部分皮肤长期受到压迫,影响血液循环,造成了溃疡面。
即使不是褥疮,躺太久对病人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刘昀罗列出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掰碎。而戏志才每一条都认真地听着,等一切结束,他抬起虚弱无力的手,珍重地致谢。
在戏家坐了一刻钟的时间,刘昀等人发现戏志才面上极力遮掩的疲倦,体贴地告辞。
陈群家从昨天就开始就已着手准备今日的接风宴。有了叛军这一插曲,陈纪不愿刘昀兄妹被不懂事的族人打扰,便改家宴为私宴,只让自家三口与刘昀兄妹小酌,将其他人一概拦截在外。
刘昀很满意,刘仪也很满意。他们都不喜欢那种“吃个饭被亲戚长辈团团包围”的场景,私宴更让他们自在。
虽是世家大族出生,但陈纪素来不喜铺张浪费。因为入席吃饭的只有五个人,他不顾妻子的反对,缩减了饭菜的规制和分量,只精致地摆了个盘,正好够五人食用。
根据食量决定分量——这一决定,加上分案而食的规矩,摆在每个人面前的饭和菜就显得格外袖珍。尽管种类丰富,但每样只有三两口,加起来还没有两个拳头大。
谢氏脸色有些难看,抿着唇一言不发。陈群倒是没什么想法,但他抑制不住地瞥向刘昀与刘仪的方向,担心这二位皇室贵胄觉得这顿“接风宴”过于寒碜,甚至心生误解,以为这是对他们的轻慢。
如果刘昀知道陈群的心声,多半会无奈地摇头。他了解陈纪的品性,当然不会多想。而且不管是在现代,还是穿过来的这十年,他也是秉着“浪费可耻”的原则,吃多少点多少,身边的随侍都清楚地把握着他的饭量。
其他家人虽不像他一样是光盘党,但也不是故意浪费的性子,极少出现饮食奢靡的情况。就连耽于口腹的刘仪,此刻都愉快而新奇地吃着颍川的特色菜品,没有注意到谢氏的异常。
刘昀听过自家母亲对这位姨母的评价,知道她平日里与人为善,并非骄纵之人。唯有一个不足,就是过于在乎世家的“脸面”。她不会因为自身的一些得失而生恼,但只要一涉及颜面相关的问题,就极易被激怒。
为了缓解气氛,刘昀主动开口:“这几道菜的排列甚是工巧。家母曾言:姨母慧心巧思,在闺阁时就将内外打点得精妙舒适。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谢氏面色稍霁:“哪里是我的功劳,全是家中从侍自个的主意。”
虽是推却,但听到陈王妃在小辈面前夸赞她,仍不免生出几分高兴。
刘昀笑道:“班大家有一语——‘上为之,下效之[1]’,姨母良质巧手,从侍又岂会笨拙?”
“你呀,尽说这些佯言,我可不是你阿母,不会被你的甜嘴所哄。”虽话语中有几分嗔怪,但谢氏并无真的责备之意。
刘昀心知谢氏口是心非,故意露出几分枉屈之色:“我可没有一句虚言,句句都发自本心,姨母为何如此作想?”
谢氏忙道:“好好好,都是姨母的错,怪我多想,绞了世子的心。在此自罚一杯,还望世子忘了刚才那些妄言。”
一旁的陈群颇有几分怔愣。自家母亲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几句话就将他的母亲哄得不知所措,到底谁才是母亲的儿子?
陈群睖睁着眼,往父亲陈纪那边一瞥,注意到父亲同样万分复杂的表情。
谢氏自饮了一杯酒,心中略宽。但她还是对陈纪今日的设宴不满,对刘昀喋喋道:
“都怨你姨父。你们难得来一趟,他却将宴席准备得如此粗陋,岂不是慢待了……”
陈纪低头此菜,没有为自己辩解。
在一旁品尝美食的刘仪终于意识到不对,连忙放下竹箸,帮忙说项:“绝无慢待,此席甚合我意。”
说完一句,她无所适从地看向刘昀。
刘昀道:“姨母拳拳爱护之心,我和阿妹铭感于内。只是……姨母应是误会了姨夫的好意。”
说着,刘昀将手搭在上腹,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我与阿妹午间贪食,多用了一些不克化的糕点,此刻腹中饱胀,实在吃不下许多。姨父应是发现了这点,才做了这些爽口又适量的小菜。我二人只会感谢姨父的体贴,又岂会觉得慢待?”
刘仪对长兄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她也没仔细辨认刘昀说的话,就一个劲地点头应和:“对,就是阿兄说的这样。”
谢氏透出少许责怪之意:“为何不早说,这积食可不是小事。”
连忙让侍女去准备消食的山楂陈皮水,又让另一人撤下刘家兄妹案前的冰饮,“冰醴虽然解渴,积食后也不能再喝了,若是吃不下,也别硬撑着,等会儿再让良医过来看看……”
关切的絮叨,透出了前几日未有的亲昵。刘昀与刘仪耐心听着,不时点头,乖巧得自让谢氏心软。
被遗忘在一旁的陈群默然失语。都不用看陈纪的神情,陈群就敢肯定,所谓的积食不过是刘昀为了让谢氏宽心的托辞。他爹陈纪哪有“望闻问切”的本事,只看一眼就知道刘氏兄妹胃口如何?
但看着忙前忙后的母亲,装聋作哑的父亲,陈群最终选择沉默到底。
罢了,家场如官场,该糊涂的时候还是得糊涂一些。
然而,很多时候人不找事,事反而会主动找上门。
见刘家兄妹不但行止有度,格外贴心,还对她的絮叨没有半点不耐,总是耐心地聆听,谢氏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真羡慕阿妹,竟得了你们这一对灵巧的儿女,不像我……”
说完,目光往陈群的方向幽幽一瞥,仿佛带着数不尽的不满意与不乐意。
陈群:……?
尽管谢氏及时止住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陈群还是有一种膝盖被万箭刺穿的躺枪之感。
刘昀知道谢氏不过是口头说说,对于陈群的人品才貌,她定是极满意的,不然以谢氏的脾性,绝不会将这话放在明面上讲。
于是刘昀冉冉一笑:“我阿母倒是更加羡慕姨母。听闻表兄从小聪慧,颖悟绝伦,有萧何、张苍之才。”
萧何和张苍都是汉朝的名相,一个知人善任,一个博学多才。
而陈群,也确实是个多才略、善审夺、能知人的治世之臣。尽管年纪尚轻,但他早早就表现出相关天赋,让陈寔都不由感慨“此儿必兴吾宗”。因此,刘昀这些话并不是闭着眼睛乱吹,而是精准地、有针对性地根据陈群的能力,找出相对应的名臣,看似夸大实则带着几分诚恳地赞扬了一番。
果不其然,谢氏在听到这句话后,显得尤为高兴。作为许县的名望,她平日里听过无数浮夸的赞誉,但这一次,刘昀的称赞之言并非无的放矢,这证明他确实看出了陈群的优点。
谁不喜欢真心实意的夸赞之语?谢氏又不是真的嫌弃儿子,反而一贯以拥有这样的儿子为豪。能有人真正地认识到她儿子的优点,并大加赞扬,绝对比她自己收到赞誉还要令她高兴。
陈群继续沉默饮酒。他的祖父也曾夸过他的辨人之能,可陈群仍觉得自己欠缺甚多。譬如,他就一点也看不透刘昀这位表弟。每当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对方的时候,后者都会颠覆他的认识。宛若雾中之花,水中之月,依稀见其形,不得见其本。
最终,这一场接风宴总体可以称得上宾主尽欢,圆满结束。
几人离开堂屋,分道而行,各往各的居所。
陈纪与陈群的住所在同一个方向,先后而行。侍从打着灯笼在前头探路,陈纪见陈群眉峰不展,知他心中有事,便放慢脚步,与他并肩。
“可是在想着宴上之事?”
陈群没有回答,半晌,才抬眼看向前方。
“世子的行事作风……是否过于‘圆到’?”
闻言,陈纪毫不意外。他最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并且深知他的喜好。说出“圆到”二字,其实已是陈群极力委婉的结果。恐怕陈群真正想说的,是“圆滑善舌”。
“辨人,不可只辨他的‘言’,更要看他的‘行’。”陈纪解释道,“世子哄你母亲,是为了给我们递台阶,无声中消弭了一场争端。这一结果是他的目的,而‘巧言’只是一种手段。”
陈群明白这个理,但他的眉宇依然没有舒展:“若……‘消弭争端’只是他做给我们看的手段,而他另有别的目的呢?”
“那就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分辨,去确认。唯独不可因为轻易下了结论,而对一人生出偏见。偏见,是蒙蔽双眼的毒瘴。”
陈群如遇当头一棒,郑重并袖:“儿知道,是儿入障了。”
前方正是分岔路口。陈纪步伐微停,拍了拍陈群的肩:“眼见不一定为实,需得用心去分辨。”
说完,转身离去。
在陈纪即将离开曲径的时候,陈群不禁喊了一句。
“阿父——”
陈纪回头,面容藏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只能隐约看到花白的鬓发,与同样发白的长须。
陈群喉口一滚,珍重而正式地一揖到底。
“——保重。”
不知不觉间,他的父亲已经年逾六十。
却仍巍峨坚定地缓步向前,肩负着整个家族的未来。
他曾无数次想对父亲说“不要出仕”,“不要踏进乱成一团的朝堂”,“乱世已至,宜谨慎退守”,可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隔着半条荫道,陈纪朝他摆了摆手。
“回房睡吧。”
13. 第 13 章
九月初五,董卓废立天子的消息传到豫州。
百姓大多不知董卓是何许人,对刚即位不到半年就被废黜的少年皇帝刘辩也没有任何深刻的印象。但他们大多都意识到:这天还得继续变,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好过。
经过两天的疗养,戏志才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得知此事,荀彧心中稍舒,可一想到京中的云涌,他眉宇紧锁,始终无法开颜。
陈群知他心绪不佳,多次找他倾谈。二人聊起如今的局势,提到颍川潜在的危殆。
“颍川居于四战之地。如今五方动荡,战事频起,一旦兵戈相见,颍川必将首当其冲。”
想到那一日遍洒城外的血迹,那一根绷在荀彧心中,名为紧迫感的弦便被拉得更紧。绝大多数的危险并非源于巧合,而是有先兆的必然。
叛军跑到许县城外劫掠,就是代表灾难即将逼近的信号。
陈群对此深以为然。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天的险情,但仅仅凭着事后听到的只言片语,就足够惊心动魄。
哪怕荀彧只说了半句,陈群也能立即领会他的言外之意。
——颍川不可久留,应当及时避祸。
想到父亲这几日与他的夜谈,陈群几度斟酌,衡量着字句,向荀彧问道:
“文若是否已经定好迁居之地?”
“河南郡[1]多山地,人迹罕至,可当暂避之所。”
听到荀彧的回复,陈群在心中道了一句,果然。
他没有对此展开说明,但荀彧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中所想,主动开口。
“长文可是有话要与我说?你我二人相识多年,可未曾见你似今日这般讳饰。”
陈群道:“并非如此,只是我心中……尚未完全做出决断。”
“此话何解?”
见老友眼中俱是关切,陈群不再迟疑,将自己的烦扰和盘托出。
“我父亲大约会被传召入京。他在临走前……嘱咐我去陈国小住一些时日。”
荀彧明白这小住并非字面上的意思:“你们要去陈国避祸,就此迁徙定居?”
“我父亲有过这个念头,但还未作出最后的决定。此次只是让我打着亲戚来往的名义去陈国走一走,暂避城中的乱象。至于旁的,还需从长计议。”
荀彧想到陈国那支威名赫赫的弩兵,与近两年安置流民的善举,道:“若黄豫州在,保州内五年安定,迁往陈国,倒也未尝不可。只是我前些日子收到消息,宫中有意调遣黄豫州进京。以调令的驰速,怕是就在这两日。”
不管颍川郡也好,陈国也罢,都是豫州境内的治郡/封国。两者皆位于空旷的平原地区,归豫州管辖。
如今的豫州牧黄琬,平定州内山贼之乱,于治州一事上有大功,被朝廷封为关内侯。
陈王虽为宗室王侯,又把封地焊得如铁桶一般,可实际说起来,陈国只有一个郡的大小,归属于豫州,还要受本州州牧的掣肘。
不管上面是给豫州换了一个野心勃勃,还是软弱无能的州牧,都会给豫州境内的所有郡县、封国带来不安定的影响。
陈国再强,也只强在那一方寸之地,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心驰援整个豫州?
何况豫州地势平阔,缺乏山险,又位于腹中要害之地,势必会被各路割据者争抢,战火绵延不尽。
留在地势平坦、位于腹地的颍川,和前往隔壁同样地势平坦、位于腹地的陈国,能有多大的区别?
一支强劲的弩队,守得了一城,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
除非——
“若陈王有开拓之心,不偏安一隅,兴许能够守得一方。”
但,陈群和荀彧都知道,要做到这点也绝非易事。
如今中央已从内部溃散,外部力量蠢蠢欲动,四面八方都有眼睛盯着豫州的土地,只求分茅列土、问鼎于周。不管是致力于匡扶汉室的士人,还是心怀野心的枭雄,都不知凡几。
自古以来,皆是“夺一地者有之,得天下者寥寥”,大多数人都只是历史长河中再渺小不过的一粒尘埃,转瞬即逝。
而一个王朝末期的宗室,又有几个,能成汉光武帝之大业?
……
刘昀不知道自家已成为荀、陈二人的话题中心,正在大汉朝的城池内逛街。
按照原定的打算,他们大概会在许县住上十天左右。如今临近归期,刘昀带着妹妹去许县的“市肆”——也就是汉朝的市集所在地,选一选本地的土仪。
妹妹刘仪在卖首饰的邸店认真挑选。刘昀对饰品一物实在不感兴趣,便将大部分侍卫留在二楼,自己带了高顺一人到隔壁的邸舍逛逛。
东侧第一间邸舍卖的是陶器,做工和质感都较为寻常,但胜在造型新颖,别有一番意趣。
刘昀正漫不经心地挑选着小摆件,倏然,眼角余光捕捉到一片鬼鬼祟祟的人影。
凭借多年习武练弩的眼力,稍稍定睛,刘昀便看清了那人的真实相貌。正是在陈家那位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远亲,总喜欢和陈群家别苗头的陈闸。
陈闸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仍猫着腰,自以为隐蔽地在各个邸舍转移身影,假装挑选货物。
刘昀隐约猜到陈闸偷摸跟随的目的,心中略感无言,便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挑了几个尚算有趣的陶制器皿,结完账,就打算快步离开。
陈闸见他走出了数丈,着急不已,连忙疾追,却被一柄带鞘的短刀横在身前,截住去路。
“你是什么人!”高顺不善地盯着陈闸,目中充满警惕。他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见过。
陈闸此人平日喜欢胡搅蛮缠,却是十足的欺软怕硬。见高顺身形高大、肌肉硬实,英朗的眉目间带着凶煞之气,一看就很不好惹,他顿时软了腿,哆嗦着喊:
“世侄——不不,世子,快来救我!”
已走出十步之远的刘昀故作惊讶地回头,阔步折返,走到二人身前:“这不是陈家世叔吗,这是怎么了?”
他像是才发现陈闸的踪迹,又见高顺举着刀,便投以询问的目光:
“高兄,这是怎么了?”
高顺没有放下刀,盯着陈闸的眼神极冷:“世子,此人暗中尾随,心怀叵测,恐有不轨之心。”
感受到铺面而来的杀意,陈闸险些软倒在地上,他急忙来个否认三连,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不不不,绝无此事!我只是凑巧路过——对!凑巧路过,绝对没有偷偷跟随,真的!”
刘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深深地看了陈闸一眼。
陈闸被这一眼看得心慌。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似温和好说话、全然没有架子的陈王世子,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善可欺。
这一瞬间,陈闸仿佛瞧见自己被当成不轨贼子格杀,命丧当场的画面,后悔的情绪在一瞬间达到顶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又或者是数百年,陈王世子终于收回目光,转向持刀的门客,道:“兴许是一场误会,先把刀放下。”
陈闸抖着身子点头,生怕晚一秒就会脑袋分家:“是是是,误会,真的是误会——”
却见刘昀又将视线转向他的所在,含笑询问:“所以,陈家世叔,你找我有何事?”
陈闸顿时卡壳。他要怎么说?因为觉得上回的礼物不太好看,觉得“玉杯”中间画了一坨疑似牛粪的东西,让他有些吃不下饭,所以想找世子换一个珍贵的玉器?
他倒是想厚着脸皮讨要,来之前也一直这么想。但经过刚刚的那一场变故,他哪敢说出口?
陈闸这一次是真的格外后悔,这陈王世子看起来再温善,那也是有封地有护卫的宗室,岂会随意任人讹诈?
难得清醒一些的大脑,让陈闸生出退意。可是刘昀的问题他又不能不答,只得支支吾吾的,绞尽脑汁寻找借口。
高顺见此,推开一寸刀鞘:“答不上来?果然是图谋不轨。”
陈闸吓得口干舌燥,再次抖如筛糠:“救命!误会!世子饶命!”
刘昀假意制止高顺,仿若洞悉一切的目光锁定狼狈哭嚎的陈闸:“高兄且慢,陈家世叔应该是为了‘还礼’而来。”
只听一声不明显的“嘎”音,陈闸被吓得嗳了一口气,看起来木楞且呆板:“还礼?”
“我给陈家其他叔伯送见面礼,各位叔伯都一一还礼,就差世叔你了。我还以为世叔忙,忘了此事,没想到世叔知道我过两天要走,今日特地赶来,准备给我一个惊喜。”
陈闸目光呆滞。他自诩也是世家出生,当然知道这个礼节。初次见面时,长辈通常会给晚辈备好见面礼。晚辈对长辈,可送可不送,但要是初见时,晚辈给长辈送了礼,那么按照世家默认的习俗,是要给晚辈返至少双倍价值的回礼的。
陈闸知道这一点,但他平时吝啬惯了,从来只进不出,怎么可能给晚辈回礼?
大约是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高顺注视他的目光更加凶悍。
刀鞘又被往外拔出一寸,蓄势待发。
“果然——”
“这是当然!世子神机妙算,竟然猜到我的来意,”陈闸当即认下,生怕自己慢上一会儿,就会血溅五步,“世子如此客气,予我宝物,我又岂会不知回礼?”
高顺的耐心早已告罄,浑身都透着想要见血的悍意:“回礼在哪?我怎么没见着?”
陈闸脑子转得飞快:“自是在家中——那东西价值不菲,又甚是笨重,我怕把东西摔坏,所以没有带来,只待世子有空,去我家取。”
话赶话说完,险些没咬到舌头。陈闸心内滴血,他家确实有个又名贵又笨重的东西,但那是他十年前靠着纠缠无赖的本事从陈群祖母那讨来的,家里也就这东西值点钱,一直舍不得卖掉,难道真的要把它送给陈王世子吗?
反悔与借机耍赖的念头再度蠢蠢欲动,陈闸正在心里打着盘算,却听刘昀温醇开口。
“原来如此。世叔莫怪,自从前几日在城外遇见作乱的逆贼,尽数诛杀后,我与高兄一直放不下心,总是东猜西疑,森严提防。方才是我二人误会世叔了,得罪之处,还望世叔海涵。”
陈闸闻言松了口气,正要摆手说几句客套话,忽然两眼一直。
陈王世子刚刚说了什么,城外的逆贼?尽数诛杀?
那些叛军是他们杀的!?
陈闸也曾跟随凑热闹的民众,一起去看了城墙上挂着的贼人,数量之多,远多于陈王世子带来的护卫。
他依稀听闻这些贼人是被强/弩拿下的,还在奇怪许县什么时候多了一支弩兵,如今结合起来一想,方恍然大悟。强悍的弩技,这不正是陈国的看家本领吗?
意识到这点,再看刘昀那英挺和气的模样,陈闸只觉得后背发毛,刘昀在他眼里的凶狠程度,比通身都是血煞之气的高顺更甚。
他哪里还敢抱着刁钻侥幸的心思,去耍什么花招,此刻他恨不得将家里的所有东西都送给对面两个凶神,让他们放自己一马。
陈闸的声音抖出一个新的高度:“世子……理应如此。都怪我不晓事,还要劳烦世子派人……派人去我家中取回礼……”
刘昀就算不猜,也知道陈闸所谓的珍贵礼品一定来路不正。陈家上一辈老祖宗在世时,陈闸一家欺她温善,时常上门一哭二闹,打秋风。这情况直到陈纪辞官回家时才有所改善。陈闸口中的珍贵礼品,八成就是从陈群家讹来的。
不当之财,合该物归原主才是。
“让我的部曲到世叔家抬礼物,这如何像话,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在世叔家趁哄打劫呢。”刘昀一语双关地道,继而话锋一变,“我如今暂住在长文表兄的家中,世叔若要回礼,便将礼物送到内城的陈宅,自有仆从接手。”
陈闸哪敢反对,连连应下。待高顺放下刀,他连滚带爬地跑了,两腿拔得飞快。
没过两个时辰,回到家的陈群在庭院正中间看到一个眼熟的漆木屏风。
陈群:……?
发生了什么?
14. 第 14 章
经过一番询问,陈群才知道,原来这顶屏风是陈闸送来的。
这事透着一些邪门。当初陈闸死乞白赖,用“家徒四壁,女眷出入不便”当理由,从他祖母那讹走了这面贵重的漆木镶白玉屏风,以陈闸那市侩无度的心性,怎么会主动归还此物?
陈群心烦虑乱,心知事情反常必有妖。再三询问之下,终于在门房那得到了真相。
原来这是陈闸送给陈王世子的回礼。
听到这个答案,陈群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极紧。无论是谁,家中祖母的生前之物被人恶叉白赖地夺去,回头转赠、讨好他人,还把事情闹到苦主的面前,任是涵养再好,也会勃然生怒。
他面色不佳地进了大堂,发现自己的父亲正坐在内堂的正中央,手捧着一只黑色络纹陶杯,惬意地饮用着杯中的水。
陈群的心情本就谈不上好,看到父亲一副悠闲的模样,又闻到空中弥漫的葱蒜之气,以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本就隐隐灼烧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阿父。”碍于礼节,陈群出言唤了一声,拱手一礼,就要绕过大堂。
“长文,来得正好,过来坐。”
陈纪却是叫住了他,还邀请他同坐。
陈群并不想进去,可长辈之意,不可轻易违背,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在陈纪对面的小案前坐下。
靠近一看,陈纪前面正摆着一应俱全的茶具,果然是在烹煮茶饼。
靠得越近,浓郁的葱蒜以及橘子皮的味道便更加鲜明,几乎可以称得上“扑面而来”。
陈群素来不喜茶饼,对此只是默默忍耐,并未表现出分毫。
“阿宝总是不愿袒露心事,不论什么都藏在心中,让我如何能放心你留在颍川,独自前往京中赴任?”
听到“阿宝”这两个字,陈群的额头狠狠一跳。
但他只是神色严正地坐着,垂眸并袖。
“让阿父担心,是我之过。”
“你当我是想听你的请罪?口上说的再自省,永远不改,又有何用?不如把道罪的话憋在心中,免得呱嗒出口,凭白让人生气。”
陈纪让人撤下茶具,给陈群递上一杯山泉,
“你不喜欢茶饼就直说,不愿过来坐,大可直言。我是你的阿父,又不是需要你揣摩心思的长官,何必憋着自己,迎合我的兴趣与想法?”
陈群一声不吭地听着,似在耳听心受。
陈纪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和荀家的公达一样,凡事不论好歹都憋在心中,时常把自己闷着,也不怕闷出病来。”
“门口那面屏风你也瞧见了。你方才行色匆匆,可是因为见了它,心中不快?”
陈群敛目道:“那是祖母的遗物,岂会令人不快?不过是今日有些疲乏,想去房间歇一歇。”
“知子莫若父,我又岂会不知你的心思?”陈纪拾起身边的竹简,往陈群肩上敲了一记,“你倒也不用板着脸。世子已经传了口信过来,说‘物归原主’。这面屏风,最终还是回到了它应该去的地方。”
陈群紧绷的姿态略松。他脑子转得快,即刻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是世子出手,让陈止流将此物归还?”
止流,正是陈闸的字。
得到肯定,陈群转瞬想通了前因后果。他就知道,以陈闸的脾性,怎么会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赠予他人。
解开了这个疑惑,却还是有更深的不解。
世子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能让陈闸这样的人乖乖交出这件东西。而且……世子此举,难道是为了帮他们讨回旧物?世子又为何要这么做?
陈纪知道他的疑虑,一边慢饮杯中之水,一边出言提醒:“你可知,世子为何要将那支名为‘解压神器’的笔赠予你?”
想到那只充满魔性的毛笔,与自己曾经魔怔了一般的举措,陈群沉默片刻:“……世子少年心性,童心未泯。”
陈纪哈哈大笑:“或许,那一支笔就像长文——若是无人动弹,则寂静无声;只有被人逼得紧了,才会发出叭叭声响。”
陈群木着神情,没有理会父亲的揶揄。他知道父亲是在打趣胡侃。他和世子从未结怨,世子怎么可能用这种方式对他含沙射影?
等揶揄够了,陈纪才收起笑,认真地看着幼子:“世子心明眼亮,常常推己及人,知人冷暖。他知你总是将诸事憋在心中,负担太重,便想用这种方式,让你解一解郁气。”
陈群眸光微动。
陈纪接着道:“君子者,从心而为,俯仰无愧。殷殷关切之心,若要以人情世故理解,寻找原由,不过是自寻烦恼。”
几番思辨,陈群颔首,郑重并袖:“儿明白。”
又见陈纪从案几底下取出一物。
“且看。”
布囊上的花纹极为独特,陈群一眼认出这是刘仪送给女眷们的小礼。
“阿父,这是?”
“打开布囊,一看便知。”
陈群依言照办,发现里面是一块触感滑润,仿若蜜烛的米色饼状物。
“黄蜡?”
刚一出口,陈群便否认了这个念头。
不对,这东西没有烛芯,而且闻着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不像是照明用的蜜烛。
陈纪道:“徐州的世家这些日子在用一种名为‘澡豆’的物什,能洗面、沐浴、涤衣。此物与澡豆的用途极为相似,比之澡豆,更胜一筹。”
姑且不谈功效。就从形态上说,澡豆干燥易碎,于携带取用上多有不便,而这个名为“香胰”的物什,正巧解决了这个缺点。
听完陈纪的话,陈群神色整肃。作为多年相处的父子,他自然知道父亲并非是在与自己分享洗漱用品,而是在无声述说一些藏在表面之下的,更加深层的东西。
父亲说的对,不管是世子还是陈国,他都不应该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用既往的认知擅自评定。
他应当做的,是趋近细视,仰观俯察,熟知而熟思。
……
两日之后,戏志才坐上刘家的车队,前往陈国。同行的除了刘昀兄妹,还有陈群与荀彧。
陈群身负访亲的使命,而荀彧,则是因为担心好友的病情,让随行部曲先带着行李回颍阴,自己轻装上阵,随同前往陈国。
荀彧要一起去陈国,刘昀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他甚至在脑中构思了数个留住人才的方案,最终全部清空,决定延续十六字秘诀——积极争取,以诚相待;如果没戏,顺其自然。
为了照顾戏志才的身体情况,车队放慢了行进速度,花了两天的时间,抵达陈国的固陵。
在固陵休整了一天,辗转入了陈县,在内城的官驿安置。
入城前,车队途经郊外的一处农庄。而今正是秋收之时,农民与佃户们在田间忙碌,收割农植,一派热闹景象。
除了因为不能吹风而躺在车厢内的戏志才,坐在无篷轺车上的荀彧与陈群都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
河边不断翻滚木架子,无人推动,竟可以源源不断地转动,将水勺入半面竹节拼成的管道,流向田间。
每个农夫手里都举着一根长棍,长棍的另一头嵌着带车轮的镰刀,车轮每滚动一丈,就有大量麦穗往两旁落下,竟比传统镰刀收割的速度快上数十倍。
这些农作物的长势极好,田间所有为收割而忙碌的人都带着笑颜,那是发自真心的,因为愉快与满足而自然溢出的神态,没有任何勉强与伪饰。
荀彧二人的视线变化,没有瞒过刘昀。他为二人解释道:“河边的是‘筒车’,能以水势为力,灌溉农田;农夫们手上的器具名为‘推镰’,是一种高效便捷的收割工具,能帮他们更快更轻松地收割谷物……”
推镰,在元朝出现的半自动收割机,和现代的手推割麦机原理相似,都是利用车子前进时的推力,将镰刀附近的谷物割断。
这种农具不但能解放人力,让收割变得更快更高效,还能“聚敛禾穗”,在不平坦的土地上运转。
相对富足一些的农家,还能用骡子牵拉推镰,进一步解放人力。
不仅荀彧与陈群专注聆听,就连在车厢内的戏志才,也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掀开一小部分车帘,望着窗外欣欣向荣的景象。
五谷丰登,穰穰满家,仿佛隔绝于战乱的世外之地。
戏志才看得入神,直到身旁扶着他的书僮小声提醒“风有些大,郎君仔细着身子”,他才收回目光,放下布帘。
待到入城,各自安置,刘昀兄妹回到王府,在外院等待已久的王妃谢氏揽过刘仪,亲昵地摸了摸她的鬓角:
“我儿终于回来了,此行如何?”
刘仪两眼闪闪发亮,脸颊因为喜意而透出几分薄红。她搂着母亲的手,小声地与陈王妃述说一路的趣事。
陈王刘宠见女儿心情极好,便不再听那些琐碎事,用高健的身躯挤开一脸哀怨的幼子刘巍,将大掌搭在长子的身上,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刘昀心知,以父亲对陈国的掌控力,早在他进入固陵的时候,父亲就得到了“除了陈群,还另外有两家士人同行”的消息,特地在这等着自己。
他只能当做没看见弟弟的怨念扫视,与陈王“父子情深”,肩并肩地走入内堂。
刘巍也想跟去,被陈王妃出声留住。
“阿巍,你父亲与你长兄有要事,别去打扰他们。阿昀与阿仪给你带来礼物,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一听到礼物,刘巍将所有想法都抛到脑后,噔噔噔地跑向陈王妃。
“让我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
堂内,刘宠让侍从给自己斟酒,给刘昀倒了杯柘浆。
“除了陈长文,你这次带回来的另外两个年轻人,又是从哪挖来的‘美玉’?”
第 15 章
听到父亲带着玩笑意味的话,刘昀同样玩笑道:“确实是两位‘美玉’,只可惜不是我挖来的。”
“既然不是挖来的,那必定是‘得其所哉’,所以‘随踵而至’。”
刘宠接连用了《孟子》和《战国策》中的两个典故,用来打趣刘昀。
好在刘昀最近一段时间并没有荒废子、经的阅读,能跟得上刘宠的思路,知道他这是在笑他“总是能捯饬一些名堂,让四路八方、各行各业的奇才集聚一处,与他一起琢磨,还甘之如饴”。
虽然陈王的这句打趣充满了夸张的意味,但有一点没说错,这些年他确实在想尽办法地招揽人才。
就像不会有商人嫌弃自己钱多一样,对于能人异士,刘昀也是秉着多多益善的想法,不让自己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招揽人才的机会。
只是这回与先前的情况迥然不同。
诸如柴玉、韩主医这样的技术型专攻人才,他可以用专业知识、未来前景、从事研究的环境来吸引他们。但对于荀彧与戏志才这样的文臣、谋士,上面这些东西都是虚的,要让他们生出投效之心,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身份、文才、谈吐气质,这些都不是他们挑选主公的参考条件。像袁绍那样出身名门、博学多识、仪表不凡的三公之后,都留不住荀彧,刘昀并不会狂妄自大地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能让荀彧对自己另眼相待。
他只能尽力而为,抱着“只要努力过就不会后悔”的想法,放手一试。至于结果如何,那真的只有天知道。
“阿父莫要埋汰我。若是我真的能让荀文若、戏志才‘得其所哉’,从此为我出力,那我每天都会乐得多食半碗米。”
上回成功招揽了张辽和高顺,他一连三天狂干三碗饭,叫母亲谢氏看得心疼,以为他处理事务过于劳累,还让庖厨给他多炖了一只鸡。
“荀文若?”刘宠对这个名字甚为陌生。他离京已久,又常年居于封地,极少外出,对荀家年轻一辈知之甚少,“可是荀季和(荀淑)的后代?”
刘昀回道:“正是荀季和之孙。”
“难怪。”刘宠露出恍然之色,一口饮尽杯中物,“吾儿勉力,为父为你擂鼓助阵。”
“……那倒也不必。”如果不阻止,刘昀十分怀疑自己老爹真的会去找一面鼓,当着荀彧和戏志才的面狂敲,“万事讲究一个‘缘’。得之吾幸,失之天命[1],总不能天下奇才,尽入我一人城中。”
刘宠这才歇了助威的心思,与刘昀碰杯:“那为父提前祝你——旗开得胜。”
一夜无梦。
第二天,刘昀起了个大早,准备到驿舍关心一下几个客人,问问他们有什么住不习惯的,略尽东道主之谊。
出于一些避讳,陈群昨日没有入住王府。基于陈群本人的意愿,刘昀同样将他安排在驿舍的客房,位于荀彧与戏志才的隔壁。
因为住得近,也不用考虑行程,他让人将车子套了马,缓缓向驿舍行进。
就在距离驿舍还有半条街的时候,一处小酒肆前忽然乱作一团,十几人围在一处,嘈杂胶扰。
身边的随侍知刘昀的行事,立即道了句“世子稍待,我去探一探”,便往人群的方向走。
站在刘昀身侧,略落后一步的高顺左右环视,按着刀柄,时刻警惕着四周。
不久,随侍回来,汇报缘由:“有一人忽然昏厥,不省人事。”
刘昀神色骤变,立即走入事发地。
“请各位让开,别围着病患。”
众人回头,有不少人认出刘昀的身份,即刻让道。
刘昀大步流星地靠近昏迷之人,蹲下.身检查。呼吸正常,心跳正常,不需要做心肺复苏。但是现在不知道昏迷的原因,不宜轻易搬动。
“立即请‘援济堂’的坐堂医工过来,告诉他——‘有人因为未知的原因忽然陷入昏迷’。”
随从应下,领命而去。
在等待的过程中,刘昀稍稍敞开病患的上衣,减少对呼吸道的压迫。眼见围过来查看情况的人越来越多,刘昀不得不出声制止,让随行者隔开围观之众,让他们站得远一些,以免影响附近的空气流通。
他并未发现,在十丈之外,有一人站在拓桑树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荀彧要去市肆购置笔墨,正巧经过此地,看到刘昀蹲在一个倒地不起的挑夫面前,为他检查呼吸与脉搏。
荀彧的旁边亦零星地站着几个人。大多数都好奇地往酒肆内张望,唯有一个穿着短褐的老者,焦急地踱步,既想要上前,又顾虑着什么,不敢挪动。
眼见老者抱在怀中的竹篓逐渐倾斜,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陶碗就要倒出,荀彧连忙扶了一把,出言提示老者。
老者忙不迭谢过,小心地将竹篓重新抱稳。
片刻犹豫后,荀彧斟酌着询问:“耆老,可是在担心那位昏厥的人?”
“啊?”老者先是一愣,旋即回答,“我不识得那位挑夫,可也祈盼他能熬过这一劫难,要不然,他的家人——唉。”
说完,他又焦灼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若是真的回天乏术……只希望世子不要为此介怀。”
“世子?”听到意料之外的称呼,荀彧凝目远眺,又将目光转回老者身上,“耆老何出此言?”
“世子心善,见不得亡殁之事——”
老者年轻时读过书,用词颇为文气,
“尚在舞勺之年,便扶倾济弱、敬老恤贫,时常关心民瘼,多有济民之举。”
他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昂首顿足,“若非世子带人研制水车、推镰等物,光是前年的那场蝗旱之灾,就要断送无数人的性命。”
旁边一个挑担的木匠听到这话,搭了一嘴:“正是。我本住在沛国,因兵荒出逃,全仗世子怜悯,予我生计,方能苟活至今。”
又一个驻足的儒生道:“你们莫要担心,方才早有人发觉不对,去‘援济堂’寻人了——说起这‘援济堂’,那可是世子一手创立的公署,里面的良医不计其数。但凡有突发疾病、因故受伤的人,不拘身份,都能到‘援济堂’求医问药。”
似是在沉重的氛围中打开话匣,周遭的人你一眼,我一语,从救危扶伤的“援济堂”说到推进农业的“归本居”,又从物美价廉的“同行栈”说到兴修水利的“天工阁”……众人皆带着向若而叹的神色,虽未有一个字提到拥护之语,却无不透着尊崇、感戴之意。
荀彧垂袖而立,敛眸凝思,腰间革带上的香囊绦带随风摇曳,一如悠荡的思绪。
直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冲开波浪,将飘远的思绪拉回。
“世子殿下是好人,他把我和爷爷从野狼的口中救出,还给我家送了东西。”
循声望去,是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垂髫小童,正咬着指尖,说着童言稚语。
他的旁边跟着一个头发灰白的农夫,似是他的家人,见他吮手,连忙将他的小手按下。
见引来了目光,老者担心旁人误会,赶紧解释:“我与孙儿在回家途中遇到野狼,险些丧命。关键时刻,多亏世子出手,才得以保全我二人的性命。那时世子不但关切询问我二人的伤势,还派人将我们送到‘援济堂’。我因为感激世子的救命之恩,自觉无以为报,便将家中近日的收成全部送予世子,求世子收下。”
说着,农夫的眼中溢出几分湿润,“不久,世子让人送来数石粮食,说是回礼,并言,‘来而不往,有违曲礼’,他既然安心收下我的礼,便也让我安心收下他的礼。我虽然没多少学识,却也知道——世子此举是为了顾及我的心迹与颜面,又担心我送出物什后,家中会不好过,便用《曲礼》之法,将粮食回赠于我……”
听完这一段往事,荀彧冉冉抬眸,望向被人群阻隔的酒肆。
医者背着药篓与行囊,急冲冲地赶至,为患者扎针施救。
刘昀仍单膝着地,替医者持着置针的木匣,神色沉凝地在旁协助。
过了许久,病患终于苏醒,所有人都面露喜意,刘昀亦露出从方才至今的第一个微笑,起身,顾不得擦汗,先为医者递上水囊。
他的衣摆沾染了灰尘,挂在腰际,象征极贵身份的水纹紫色绶带也被斑驳的泥泞污损,他却只是浑然不在意地拍了拍,与守卫一同将病患抬上门板,目送他们离去。
行人各自忙于生计,人群渐渐散开,酒肆前的上街只剩下零星几人。
刘昀这才有空整理自身的仪容。
他的外袍和配饰都弄脏了,虽然能拍掉大半,但是按照汉朝的礼数,顶着这副模样拜访客人,不仅象征着轻视与不尊重,更是一种失礼。
趁着天色还早,赶紧回府换一换,还来得及。
刘昀正准备打道回府,哪知刚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 16 章
刘昀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荀彧,身形一顿。但既然碰上了,他便大大方方地行了一个士礼,算是打过招呼。
荀彧还以士礼与拜礼,趋步走近:“世子。”
刘昀不知道荀彧何时来的,客套道:
“衣冠狼藉,让文若见笑了。”
听闻此言,荀彧肃容正色:“世子救人心切,彧岂能笑之?”
听到这一句话,刘昀便知荀彧早早就来了,方才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
既然赶了个凑巧,那就不用再急着去换衣服。刘昀与荀彧一同走到大道的角落,短暂的寒暄后,进入正题。
“文若与志才在驿舍可住得习惯?可有什么缺的?”
“劳世子挂念,我二人一切皆好,”荀彧略作停顿,缓缓道,“只是……彧心中有一些疑问,尚未得到答案,因而辗转难眠。不知是否有幸——向世子讨教一二?”
多年来的打磨,让刘昀敏锐地听出荀彧的话外之音。
这所谓的“疑问”或许并不是困扰荀彧的未解之谜……而是荀彧为他设的难题。
像荀彧这样胸有沟壑的高士,会在什么情况下突然出题,让人替他“答疑解惑”?
想到某个可能,刘昀冷不丁地紧张起来。
荀彧这是……在给他发放《公元189年·普通高等名士招主公·全国统一考试》试卷?
仿佛一瞬间回到高考现场,刘昀登时如临大敌:“文若请讲。”
“第一问,若世子坐在一艘精致硕大的楼船上,而楼船居于沸海之间,随时都会翻覆,世子将如何行动?”
沸海,指的是如沸水翻滚般汹涌的海域,也时常用来指代乱世。
刘昀飞快地做着阅读理解。
荀彧这个问题的深层意思是:如今的大汉正逢乱世,就像那危险的海,随时能吞灭一切。他所在的陈国看似富强繁荣,实际上,仍被危险的海浪包围,剧烈颠簸,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那么,作为楼船的掌舵者——陈国的世子,未来的陈王,他要怎么保证自己这艘船在乱世中不会翻?
好问题,第一个问题就这么难。而这还是“第一问”,接下来还有“第二”,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的“第三”,“第四”……刘昀觉得有些棘手,但他从来不是遇事退缩的性子,就算后脑勺都快长出茧子了,也要迎难而上。
刘昀略作思索,从容开口:“风浪虽不止,却能分个强弱。时时掌舵,避向风弱浪小的海域,或许能在摸索中找到一线生机。”
荀彧神色沉静,对此不置可否:“若避无可避呢?”
刘昀回答:“只要船足够大,内部稳固,即使被风浪冲荡,也不会即刻断成两截。而风浪,总有停歇的时候。纵然船只伤痕累累,只要不被巨浪冲断,终究能破浪乘风,入港归舟。”
内部稳固,既可以指民众团结一心,也可以指本身实力强劲,难以被外力击破,端看荀彧怎么理解了。
刘昀不太清楚这样的回答能不能让荀彧满意,荀彧隐饰的本领太强,表面上永远是文质彬彬、心平气定的君子之风,就连眼睛也是丁点波澜都难以寻见,实在难以揣摩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荀彧,就仿佛真的只是单纯求刘昀解惑,自己是半点意见也不发表,继续进行下一个问题。
“第二问,”荀彧转目与刘昀相对,启唇,“微渺如草芥,如何扫除天下?”
好问题,又是一个兼具哲学性与地狱难度的好问题。
刘昀就知道,未来大名鼎鼎的“荀令”所出的《主公统一考试》不会那么简单,第一个主观题还能用似是而非的隐喻回答一波,这第二个问题,已经从抽象变成具象,如此明确的问题,让人找不到半点取巧的地方。
正当刘昀苦苦思索的时候,一个木匠挑着两桶水,从二人身边经过。
如果刘昀头顶有个电灯泡,此刻一定会“叮”地一下亮起来。
他喊住木匠:“劳烦留步。敢问丁匠可有急事,能否耽搁片刻?”
木匠回头,见是刘昀,连忙放下担子:“有的,有的。世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就是想借你的担子一用。”
在刘昀的示意下,随从给木匠塞了一贯钱,木匠连连推却。
“能帮上世子的忙,是敝人的荣幸,何须这个?”
“此为雇金,还请收下。”
在刘昀的坚持下,木匠不好推辞,但他只愿意收下半数,恭敬地让出扁担与木桶。
刘昀往桶中扫了一眼,让人去旁边的井里汲水,将木桶装满,而后言笑晏晏地看向荀彧。
“文若可曾挑过水,不妨一试?”
一直安静守卫在刘昀身侧的高顺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
高顺与刘昀同进同出了大半个月,深知他对人才的渴望。在高顺看来,刘昀一定很想将荀彧纳入麾下……怎么好端端的,让人去挑水了?
即便秦汉的士人大多文武兼修,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可挑水这种粗活……不会让对方觉得辱没吗?
高顺深感不解,但他只是守职守责地保持着沉默,安静地守在一旁,隐隐为刘昀担心。
荀彧恬然接过挑担,不带任何迟疑。
但在挑水行走前,他出言评断:“桶内装的水趋于盈满,若就此挑担,便是行止再小心,也会溢出。”
刘昀点头:“正是如此。若沾湿衣摆,还要劳文若随我走一遭,到附近的邮驿更换衣物。”
荀彧温然笑道:“这不打紧。只是待我挑动这担水后,还请世子替我解惑。”
经过几日的相处,荀彧知道刘昀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此一遭,这个挑水恐怕和他提出的第二个问题有关。
只是,他目前暂时无法辨明两者之间的区别,不知最后会得到一个怎么样的答案。
荀彧担过沉甸甸的木桶,往前走了几步。
他看似清瘦,撑起担子却并不费力,这几步走得极平、极稳,仍维持着士人的仪态。
只可惜,确实如他预料的那般。一开始,桶中的水溅出得不多,可在他多走了一段路后,不管之后走得多平、多稳,桶中的水还是随着行走的动作剧烈震荡,大量溅到桶外。
在一旁等待的木匠不明白刘昀和荀彧在做什么,他几次想要说什么,但碍于身份上的局促,一直憋着。如今见这位年轻士子的鞋履被溅出的水沾湿,木匠实在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二位,若是要担水,还是按照我刚才取用的高度,只到七分便好。这水汲得越高,行走间溅出得也越多,不如少取一些,免得溅湿衣履。”
刘昀见木匠说完有些忐忑,轻声安抚道:“多谢好意,确实是这个理。只不过,我近日找到了另一个办法,能让取满水的木桶,在担水前行的时候不再大量溅出。”
荀彧凝神倾听,黑若点漆的眼眸平和地注视着刘昀,静候答案。
不远处有一棵白果树,刘昀走到树前,抬手摘下两片拳头大的树叶,折返,将树叶分别放在两个水桶内。
树叶轻而柔,安静地漂浮在水面的中心,仿佛汤碗中浮着的一颗青枣。
众人隐约意识到刘昀此举的用意,可多数人觉得,这个办法有些异想天开。
木匠在心中摇头。或许世子是带着“加个盖子”的想法,把树叶盖在水上。可是这两片叶子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比起直径有半条腿那么高的水桶,实在小得可怜,又怎么能挡住不断晃出的水?
唯有荀彧没有贸然下论断。他重新架起竹担,按着原先的步伐向前。
水桶内的水轻轻摇动,白果叶在水中轻轻舒展身子,像是两只温柔的手掌,将不安分的水全数按在桶内。
木匠登时睁大眼,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样。
荀彧心中早有预感,对此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讶然,只是耐心地等候刘昀的答案。
刘昀替荀彧取下担子,还给木匠,这才回过身,回答第二个问题。
“再渺小的物什,只要放在正确的位置,便能扶颠持危。”
至于为什么木桶里放树叶能有效地防止桶内的水溢出,这就要从挑水本身讲起。
用扁担挑水之所以容易洒出来,是因为挑水时,肩膀的细微起伏会给扁担产生一个作用于水桶的力,水在周期性驱动力的影响下会不断震动,容易导致共振。而在水面上放一片树叶,能增加阻力,减少水的振幅,从而解决这一问题。
荀彧敛眸熟思,看向刘昀的目光带着一种让他无法辨析的暗芒:
“若为山之,未成一篑[1],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薪尽火灭,世子又将何如?”
如果努力了许久,最终功亏一篑,看着大厦倾倒,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那又该怎么办?
刘昀尝试着拆解题干。或许,荀彧所说的“薪尽火灭”,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电光火石之间,刘昀忽然想到史书所记载的,关于荀彧的结局。
负薪而行,日夜兼程,却在踏上高处的那一刻,目睹山陵一寸寸崩塌,所有过往的努力都沦为泡影,仿若一场笑话。
忧悒而亡或者被逼自尽,本质上并无太大的不同。
汉末侍中荀彧,卒于公元212年,大汉国祚终止的前夕。
想到这,刘昀心中略沉,他慎重地凝睇荀彧,轻声开口:
“事者,难成而易败也[2],自古如此。”
第 17 章
“但,”刘昀语锋一变,“若因为害怕‘功亏一篑’,就不去兜那最初的一筐土,不去尝试,又怎么会有功成事遂的机会?
“越王勾践,颠仆兵败,未亡于战败之时,卧薪尝胆,终乘胜逐北;晋文公重耳,流亡十九年,未亡于微末之时,动心忍性,终复国登基;高帝,受人卑视,未亡于庸碌之时,见机而作,终逐鹿中原。此三人,皆曾沦于‘败’之泥沼,又在知命之年反败为胜。”
越王勾践花了二十年,年近五十才成功灭吴;晋文公重耳东躲西藏十九年,六十二岁才回国登位;汉高祖刘邦曾经受人鄙夷,一把年纪碌碌无为,游手好闲,直到近五十岁才趁势起义,建立大汉王朝。
这三人各自立下不世之业,是众人眼中的人生赢家,可在获得成功之前,占据他们三分之二生命的,是无数的失败与壮志难酬。
按照刘昀个人的想法,持续的失败并不可怕,能打败一个人的,不是暗无天日的困窘,而是无法面对无望之境的自己。
然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到达之前,谁也不知道前方的道路究竟是“上天入地皆无门”,还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陈述完论点、论据,接下来便是引申触类的收尾。
带着莫可名状的沉重,刘昀缓缓张口,铿然有力。
“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夺也[1]。胜,我往;败,我亦往。”
不管最后是成还是败,他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条路走到底。只要生命不息,他就能一直凝视着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亲眼见证未来。
将心中所想如实倒出,刘昀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一丝考完交卷的紧张感。他再度看向荀彧,想通过目光与神态,判断荀彧对这套“答卷”的满意值。
然而,不巧的是,在上空徘徊许久,厚重叆叇的云层忽然散开,耀眼的日光垂落,照在刘昀的身前。刺眼的光照迷了他的眼,让他无法看清荀彧的神情。
刘昀下意识地眯起眼。灿亮的日华洋洋铺洒,在他周边勾勒出一层明暖的光晕。
漫长的等待中,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短而浅,仿佛错觉。
大约过了三四息,云层再次凝聚,耀眼的天光被遮去大半,重新恢复视野中,荀彧神色蕴藉,仍是如水般平缓,远近有度的君子之仪。
刘昀无法推断荀彧的心中所想。自古以来,主观题都带有大量的主观性,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契不契合。
即便坚持心中所想,不认为自己答案有错,刘昀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回答在荀彧心中不会是一个背道而驰的答案,抑或是一道“偏题作文”。
荀彧衣摆上沾染的水渍本就不多,□□爽的秋风一吹,已然干得差不多。他的目光停在刘昀沾染尘土的绶带上,涵蓄道:“世子可要去更换衣物?”
刘昀微怔,旋即意识到是自己心急了。不管方才的答案能不能让荀彧满意,对于婉转内蕴、万事潜流的汉代士人而言,他们不会轻易当着对方的面做出点评。即便是现代offer,也没有让人当场做决定的理,至少要留给对方一些权衡、考虑的时间。
想通这点,刘昀不由一哂,意气自若地正襟并袖。
“合当如此。那便在此别过,等晚一些时候,昀再登门拜会。”
荀彧亦是晏晏而笑:“匆促而来,本该由彧登门拜谒才是。今日正巧碰见世子,不知世子……可愿接一接彧的拜帖?”
千沟万壑,忽见坦途。刘昀本已不报什么希望,听到荀彧的这句话,顿时振奋了几分。
虽然荀彧没有直接言明是否投效,但,如果荀彧对加入陈国一事没有半点想法,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特意提出拜谒的事。哪怕向王府递拜帖只是礼节性行为,并不能明确代指归服的意愿,荀彧的这句话也暗露了心中的些许倾向——
至少,荀彧对陈国是有那么一点好感在的,没有完全将陈国摒除在迁居的考虑范围之外。
刘昀心情颇好地收下名刺,与荀彧越好再次相见的时间,原地别过。
他在附近的邮驿更换衣物,抬步前往戏志才的下榻之处。
去的时候,得知戏志才还在休息,刘昀拦住想要进去通报的书僮,向随行同住的韩主医仔细询问戏志才这几天的身体情况。
正如他们之前所商讨的那般,考虑到戏志才本就不好的身体状况,韩主医这段时间一直在给他调养身体,再加上汉代版手术间的清理,所需药物与工具的筹备,韩主医与几位辅医将开创治疗的时间安排在两日后。
等到二人商量好治疗过程中的注意事项,韩主医回屋挑拣草药,刘昀则向驿吏问起另外二人。
荀彧一早出门,还未回来,刘昀早猜到他出去有事,对此并不惊讶。至于陈群,他一早就带着从陈家携来的两车礼物前往王府拜谒,正巧与刘昀错开。
听到这个消息,刘昀在心中感叹了句“真是不凑巧”,带着随行人员返还。
回到王府,潦草地净了手,便疾步前往前院的堂屋。
刘昀到场的时候,陈群正面色严正地与陈王叙谈。见刘昀进门,向来注重礼法的陈群旋即起身。
陈群年长一些,又是刘昀的表兄,按照家礼,身为客人的他原本可以不用起身相迎。然则刘昀身为陈王世子,宗室贵胄,陈群坚持要按国礼行事,此时不但起身,还要结结实实地并袖行礼。
刘昀见此,脚下飞快,仿佛见到“顶配豪车限时1元抢购”般瞬间移到陈群身侧,一把搭住他的胳膊,将他牢牢扶住,不让陈群弯下一寸。
“表兄莫不是与我生分了?你我二人,何须如此?”
陈群并非作秀,而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完成礼数。
来陈国之前,他与父亲就谈论了好几次关于陈王父子的事。早在那个时候,陈群心中就有所动摇,再加上入城后的所见所闻,对于父亲的嘱托,陈群已全然接受。
昨天他之所以拒绝以亲戚的名义入住王府,正是因为他已做出决定——他要代替颍川陈家,向陈王求得收抚,而不是打着亲戚的名头过来寄居。
只是陈群没有想到,他这郑重一礼,不但没有成功完成,还被猛地卡在半空,还差点闪了腰。
陈群面上不显,压下因为刺痛而隐隐抽搐的面颊,深深地看了刘昀一眼。
世家子弟从小学习骑射与防身武艺,陈群也不例外。也因为如此,刘昀刚才那敏捷的一扶才让陈群深感错愕。
他的这位表弟……力气竟如此之大?
刘昀不知陈群心中所想,也不知道他的这位表兄因为动作过于坚决而差点闪了腰,当捕捉到陈群莫名深邃的一眼时,刘昀困惑不解,从这两日的言行想到更早以前送出的“解压神器”,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做得过火了,让情绪鲜少外露的陈家表兄用这样慎重的眼神看他。
诸多想法只在一瞬间。在外,刘昀仍是疏朗雅正的陈王世子,一举一动都端方妥当。他抬袖示意陈群入座,为了展现亲近,在他同席的另一侧坐下。
陈王刘宠与陈群早已聊了半晌,而今刘昀入座,刘宠毫不避忌,径直对他说道:
“昀儿,你表兄要在陈国住上一些日子。为父知你行事稳妥,这段时间,便由你悉心安排,带着长文走动走动。”
当着陈群的面,刘宠顾及嫡长子的面子,没有叫出“阿菟”这个小名。又因为刘昀尚未加冠,还没有取表字,便用单名称呼。
当然,能有权直呼其名的唯有被叫者的长辈。而若是同辈,例如陈群,即便他是刘昀的表兄,也应当避讳他的大名,否则,便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陈群自不会失礼,但也没法亲近地当着刘昀的面叫他“阿弟”,一直以来都只唤他“世子”。
这个时候也不例外。
“世子忙于诸事,岂能因为群而贻误?”陈群想也未想,一口推辞,“群平日里读书习字,不常出门,只偶尔拜访业师、名儒,与一二好友把盏,不可让世子费心。”
刘昀知道陈群这是在说客套话,又因为他本性的执礼疏离,决计不肯给刘昀添一点麻烦。
若是平时,陈群放出这样的话,刘昀客气几句,也就随他去了。但今天刘昀收到荀彧的拜帖,心情极好,见陈群如此回避,他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看似诚恳地反驳了陈群的话。
“不贻误,不贻误。我这两日确实有一些事要办,陈家表兄若是怕贻误我,和我一起去不就得了?”
陈群:……?
平日里遇到的不是同样客套谦退、很有分寸感的士人,就是乌七八糟、得寸进尺的市侩者,何曾遇到过如此清新脱俗,却又打棍随上的神逻辑?
这一异常之语来得太突然,陈群碍于对方的颜面,一时之间没有反驳,等他回过神之时,已被刘昀架上马车,即将前往沛国。
忍住额角不断跳动的经络,陈群深吸了口气,还算镇定地询问。
“世子……为何要去沛国?”
第 18 章
刘昀最初只想逗一逗这位表兄,没想到阴差阳错,真的成功地把人给带上了。
他到沛国的原因并不是什么秘辛,而且作为同行者,陈群迟早知道。因此,刘昀直言不讳道:“黄豫州于我有半师之谊。听闻他即将去京畿赴任,今后兴许再难相见……不管是饯别还是送上贺仪,我都得走一趟。”
黄豫州,这是对黄琬的尊称。
黄琬,出于赫赫有名的江夏黄氏,乃是太尉黄琼之孙。黄琬曾受党锢之祸,于一年前被朝廷任命为豫州牧,当时豫州多受山贼侵扰,是黄琬治州有方,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平定豫州,并因为这个功劳被封为关内侯。
董卓大概是听了黄琬的赫然功绩,又眼馋他手中的精兵,所以急不可耐地宣他进京,想要拉拢一二。
算一算时间,这时候黄琬应该已经收到京中来信,在考虑是去赴任还是推脱装病了。
原本,黄琬要不要入京是他自个的事,与旁人干系不大。但读过这段历史的刘昀知道,正是因为黄琬的离开,加之下一任豫州牧孔伷的早亡,导致纷乱之初,豫州无主,袁绍与袁术二兄弟紧盯着豫州这块肥肉,来回争抢。
如果不是东汉的“三互法”制度,规定官员不得在本郡当官,身为豫州汝南人的袁绍与袁术恐怕早就自领豫州牧,而不是派亲信争夺了。
刘昀表面上很是平静地回答陈群的疑问,实际上心情颇为糟糕。
没办法,一想到袁术,他就心情不好。
根据史书记载,袁术和他家可有灭门之仇。
最一开始,当刘昀发现他爹陈王竟然在《后汉书》和《资治通鉴》上有记载的时候,他甚是吃惊。虽然只有寥寥几语,但亦不乏褒美之词。
《后汉书》有言——陈王刘宠,武艺超绝,擅长弩射,十发十中,甚至能让每一箭都射中同一个点。在其他王侯都穷得吃不上饭,甚至颠沛流离,只有刘宠辖下的陈国殷实富足、兵强马壮。
然而,就是这个然而——之所以陈王刘宠只在史书中留下寥寥几笔,而没有更多的记载,全因为袁术。
公元197年,袁术称帝。同年,陈王刘宠与陈国相骆俊被袁术派出的刺客暗杀,从此陈国败落,在史书上留下无足轻重的一撇。
而袁术之所以派人刺杀陈王,官方猜测是因为陈王不愿意把粮食借给袁术;但根据刘昀这些年培养的政论嗅觉,结合袁术同年称帝这个微妙的时间点,刘昀认为,更大的可能是因为袁术觉得陈王挡了路。
同时期的刘焉、刘虞虽然也是宗室,并占了一州之地,但他们本身并没有王位,又属于皇室偏枝。而刘宠是东汉王朝汉明帝的玄孙,正儿八经的皇室藩王。
要知道,汉灵帝刘宏,也是汉明帝的来孙,若按照所谓的正统论,当灵帝一脉断代时,同为明帝玄孙的陈王必然拥有继位的资格。
至于其他血缘更近的宗室,倒不是没有,只是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比你名正言顺的没有你强大,比你强大的没有你名正言顺。在皇室衰落、宗室萧条的东汉末年,作为近支藩王,又将封地治理得欣欣向荣的陈国,就和白衬衫上的一团墨汁一样显眼。
无论袁术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对陈王起了杀心,如今身为陈王世子的刘昀都不可能坐以待毙。他绝不会让袁氏兄弟染指豫州。
若是黄琬能留下,以黄琬在豫州的威望,几年内无人能动摇他的豫州牧之位。这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掌控豫州……道理和刘虞拒绝袁绍称帝提议一样,枪打出头鸟,谁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的椽子,在最混乱的时候拉到满身的仇恨值。
刘昀无声地叹了口气。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无法左右黄琬的决定,也没有留下权利对黄琬的仕途指手画脚,哪怕这么做能帮助黄琬避开三年后的死局。
马车轱轱辘辘地驶向沛国。
听了刘昀的解释,陈群没有再多说问。在离家前,他曾和自己的父亲陈纪聊过黄琬与豫州安定的问题,对于黄琬收到朝廷的传召一事,陈群并不觉得意外。
豫州牧的治所在谯县,而谯县又在沛国腹地,他们要去谯县,必将经过沛王的领地。
前任沛王刘琮在两个月前去世,谥号考,新继位的沛王刘曜不过弱冠之年,只听说身体羸弱,上不得马背,倒不知是个怎么样的脾性。
素来习惯多思的陈群望着城外的大道,担心这一路会有风波。
好在,他们顺利地进入沛国,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抵达谯县。
因为抵达樵的时候已是傍晚,刘昀没有急着去府衙递送拜帖,而是凭着文书,与陈群等随行之人在驿舍住了一晚。
第二天的辰时三刻,刘昀拾掇好自个儿,带着拜见礼,和陈群一同前往府衙。
府衙的门房收了名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刘昀等人被迎了进去,直通主堂。
按照惯例,高顺等随行人员在进入主院后,被引入西侧的厢房,在那饮水解乏。只有刘昀与陈群继续向前,在仆从的指引下靠近堂屋。
走到堂下的时候,不等仆从为难,刘昀主动解下佩剑。旁边的陈群同样如此。仆从悄悄松了口气,对二人更加恭敬。
“二位请。”
竹帘被卷帘人麻利地拉开,刘昀与陈群入内,正巧瞧见堂内的二人捋衣起身。
“世子。”
“黄豫州。”
各自见过礼,刘昀向黄琬介绍陈群的身份。
因为早已习惯一心二用,在替人介绍的同时,刘昀的目光早已在黄琬身边那位年轻人的脸上转过三四轮,将他的容貌与神态都打量得一清二楚。
那人看上去约二十岁上下,乌黑的头发束在一顶皂色小冠内,有几缕发丝不服顺地翘起,独立于发冠之外。
他穿着绾色常服,身材修长,看似低调循礼,却隐隐藏着一番不羁与放达。
不过三两眼关注,这个年轻人便若有所觉地侧过目光,与刘昀对视,竟是格外敏锐之人。
他朝刘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分不清是友善的招呼,还是别有深意的一哂。
初步寒暄告一段落,见黄琬一直没有介绍年轻人的身份,刘昀便明白这个年轻人并非黄琬的亲属,也不是他的幕僚,而与他们一样,是倏尔上门的拜访者。
——简而言之,黄琬与这年轻人不熟,甚至有可能是第一次见面。
刘昀早已习惯通过细节辨析局势,此刻大脑自然而然地转动,为接下来的言行尺度提供依据。
他掂量着黄琬的态度。既然主家选择避而不谈,那他作为客人,也不会没眼色地询问另一人的身份,权当自己没有任何探知欲,客随主便就是。
四人再次入座,侍女奉上醴泉,带着漆盘退下。
黄琬同样没有向年轻人介绍刘昀的身份,但入门时的那一句“世子”,足以令访客的心中有所猜测。
实际上,按照当下社会普遍的认知,当关系不太熟的主家选择接待新客,前一个来拜访的客人应当主动提出辞行,再由主家挽留,客人固辞——如此来回两次,尽情展现汉人骨子里的客套与多礼,最后主家遗憾地送走前一个客人,宾主尽得颜面,两边愉快地分开。
毕竟旧客人与新客人,旧客人与主人都不熟。主家选择借见新客,已经是一种委婉的送客方式。
可不知为何,这个穿着绾色常服的年轻人像是全然没领悟出黄琬的送客之意,仍然安然自若地坐在原位,比黄琬这个主人还要自在。
刘昀清楚地看到,黄琬朝他举杯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后没有任何破绽地向年轻人的方向遥遥一敬。
“秋干物躁,几位宜多饮几杯,润润喉。”
对于这位年轻人的“不见外”,已然一把年纪,见惯各种形形色色之人的黄琬格外稳得住,权当没这回事。
陈群倒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有些反感这般行事不按规章常理的人,只是“自觉告辞”只能算大家默认的一种人情,就类似于现代某些地方在求人帮忙的时候会请人吃饭一样,并不是一定要做的事,也没有被纳入《礼》的范畴,因此这个年轻人的行为虽出格了一些,却也谈不上失礼。
再加上陈群如今身为客人,在主人都没有表态的情况,他实在不方便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只能憋住话头,闷闷地给自己灌了几口水。
纵然没有多言,但陈群对这个年轻人已先入为主地感到不喜。
等几人都饮了水,黄琬慈和地询问刘昀:
“世子事忙,今日未寄信而登门,可是为了朝廷调令一事?”
刘昀认识黄琬已有一年,这还是第一次见黄琬如此直接地言说,不带任何铺垫。
心思百转,刘昀推断黄琬必有未尽之语,遂配合地直言:“正是。”
黄琬徐徐颔首:“倒是巧了,这位郭氏士子,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郭?
第 19 章
不怪刘昀因为这个姓氏而瞩目,只要是熟读三国的人,就会对几个特定的姓氏格外敏感。比如荀、钟、陈、吕、郭、曹、诸葛,虽然大多数是人口众多的大姓,但刘昀每次听到相关字眼的时候,都会竖起探索的雷达,这次也不例外。
姓郭,二十岁左右,行事略有些与众不同……这十年将三国史料翻来覆去、逐字逐句读了好几遍的刘昀,很快想到一个符合的人选。
未来曹操帐下的知名谋士,曹魏第一任军师祭酒,郭嘉。
郭嘉出自颍川,与他们同为豫州人,会因为一些原因而出现在豫州治所,这似乎也解释得通。
虽然有了这样的猜测,但刘昀没有贸然推断。毕竟姓郭的人不知凡几,光后汉书中记载的郭姓名人就有许多,更别提那些没有记载的隐者。万事总归是不如意者居多,大多数情况下,你以为的曹魏白月光郭嘉,实际上是隔壁老袁的郭图,或是隔壁老董的郭汜。
因此,刘昀仍然老神在在地坐着,静观其变,丝毫没有试探这位郭姓士子身份的积极性。
他知道黄琬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不会是随意道出的一句感叹,迟早会说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果然,黄琬一口饮尽杯中之酒,低头把玩杯盏,短暂一笑:“这个年轻人甚是有趣,竟析毫剖芒地劝我不要入京——世子,你来说说,这雒京,我该不该入?这征召,我该不该接?”
话语不见铺衬,宛若图穷匕见。
黄琬这有几分汹汹的态度,让不了解他为人的陈群谨之慎之,悄然合上袖中的手,隐隐为刘昀担忧。
刘昀亲自为陈群倒了杯醴泉,示意无事,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黄琬的问题:
“以我个人之见,这应诏入京,既有得,也有患。”
黄琬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愿闻其详。”
“君子三得,仕途、先机、匡正;”刘昀接着道,“君子三患,党邪、危墙、失节。”
他向着黄琬举杯,“是‘得’还是‘患’,并不由本心决定。纵然仁义者不愿‘随波逐流’,可天下汹汹,更甚于江口的风波,若深陷骇浪之中,又岂能独善其身。”
黄琬道:“那依世子之见,某当如何?”
“我非豫州,不可妄言。其中如何取舍,豫州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
看似狡猾推诿的话,实际上呈现了一个很直白的道理:不管是好是坏,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待,真正有选择权利的都只有本人,旁人无从置喙。
在陈群略显忧虑的注视中,黄琬不动声色地捋着长须,片刻,抚掌大笑。
“世子倒是一如既往,”黄琬面上并无不悦之色,笑意似乎发自真心,“直而不伪,忱而不囿,居仁由义,大善。”
又看着郭士子的所在,道,
“这位郭士子——予我的谏言,倒是与世子的‘三得三患’不谋而合,只不过第二个回答,与世子所言天差地别。”
郭士子原是在自斟自饮,闻言,放下酒盏,抚袖而坐。他自始至终含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行止端正有序,却又透着几分倦怠与随性:
“既然来劝豫州镇守一方,自是要不遗余力,劝豫州留下。”郭士子目光微转,从端坐的陈群,渐渐偏到同样正坐的刘昀身上,“以世子的立场,应当与我百虑一致。然世子藏形匿器,对此隐而不发,确有几分出人意料。”
依此之言,刘昀可以肯定,这个郭士子确实已猜到自己的身份。
对上对方探究的注视,刘昀不闪不避,与之目光相接:
“我确实想让豫州留下。然则‘非其所欲,勿施于人[1]’,更何况,倘若豫州心中已有决议,纵是我说破了天,也无法撼动他的决定。”
两人看似意见不合,各有争论,可实际上,他们都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倾向——希望黄琬能够留下。
与其说是锋芒相对,倒不如说是顺势而为、外合里应。
郭士子大概也没想到刘昀会用这样的方式与他打配合,通透的眼中闪过一丝兴意。
“确是我思虑不周,且自罚三杯。”
他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再次斟酒,直至三饮。
以黄琬的城府,已然看明白二人之间不存在的机锋。但既然两人都递上了台阶,他也就不再维持原先那副锋芒毕露、气势凛烈的模样,恢复往日的敦睦。
“来,各自畅饮。今日莫论其他。”
陈群的案前也被斟上了酒。因为场中只有刘昀一人没有及冠,唯有他前方的杯中载了一壶清醴。其他几人接手持酒卮,各饮佳酿。
酒过三巡。
门外竹帘响动。
黄琬及时停下话语。不多久,一个宽袖束腰,穿着月白色襦裙的侍女走入正堂,举着一只盛放酒壶的漆盘,神色微异。
她应是进来为黄琬添酒,但看她的神色,似乎不止添酒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侍女趋步走近黄琬,放下手中的物什,弯下腰,在他耳边耳语了什么。
以刘昀所在的角度,正巧能将黄琬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俄然上扬的眉,与似笑非笑别有兴味的眸。
侍女说完该说的话,倾身为黄琬续酒。
“今个儿莫非是吉日,贵客接二连三地登门。”有少许酒气染上黄琬的上颊,留下淡淡的酡色,但他的眼眸仍清醒而明亮,“世人常道,‘贵客登门,蓬荜生辉’,今日啊,我这简陋的大堂,只怕比还要金乌还要晃眼。”
最后一句自然是玩笑话。
前一句却是解释。原来刚才侍女向黄琬汇报,是因为有新的客人上门。
这倒是令人有些意外。
“豫州可要一见?”
刘昀出声询问。方才黄琬的一番反应,已经让他知道黄琬的态度。即便是多留片刻,也难以动摇对方,倒不如借着黄琬接待新客的由头,顺势告辞。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让人没有料到的是,黄琬看上去没有接见新客的打算。
“告知门房,让人改日再来。”
像是为了解释,黄琬转向刘昀与陈群:“二位远道而来,正该多坐一会儿才是。”
刘昀还未推辞,忽见郭士子朝他眨眼,并轻笑一声。
“豫州不妨一见。”
听到此言,黄琬不由挑眉:“哦?”
“多见一人,少见一人,于豫州有何区别?若是舍不得世子,豫州也可以请世子留下,一起见客。”
黄琬:“……”
看着这一个“不请自留”,很自觉地留下,陪他“一同会客”的年轻人,黄琬顿时无言。
望着对方身旁空出来的两个酒坛,黄琬很是怀疑,这家伙如此坦然地留下,也许并不是为了说服自己,而是为了继续蹭酒。
他不但自己蹭,甚至想拖世子下水,让世子也一起蹭。
还未等黄琬整理出一个章程,刘昀便开了口。
“郭处士所说在理。若豫州不嫌叨扰,我与表兄便觍颜留下,再讨几杯酒水喝。”
原本刘昀已打定主意要走,但既然这位郭士子主动把梯子搭过来了,岂有不接之理?
黄琬的视线在郭士子与刘昀之间辗转来回,忍不住怀疑二人是否相识,甚至约好了上门,一齐演他来了。
然而话已说到这份上,加上黄琬先前也有故意矫饰的成分,而新来的访客只是递送物件,并非请他密谈。黄琬自持磊落,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瞒着旁人的,便朝着侍女颔首:
“也罢,将人请到这来。”
侍女领命出门。没过多久,另一人带着一张拜帖入内。
“谯县……丁家?”黄琬对着拜帖,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丁氏家族乃是谯县的大族,家中有人曾经官拜三公。只不过,黄琬在豫州任职一年多,在此期间,尽管身处同一县城,也甚少与丁家接触,可以说是毫无交情。
既如此,丁家又有什么东西要交给他呢?
听到黄琬的自语,其余几人各有所想。
谯县丁氏,这个家族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刘昀又一次竖起探索的小雷达。
曹操正巧就是沛国谯县人,而他和其父曹嵩的原配都姓丁。然谯县不止一支丁氏,不知这上门的丁家人,是否就是曹操姻亲的那一脉。
又过了片刻,侍女拉开竹帘,引着新客入内。
新来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蓄着短须,五官平平无奇的男子。他穿着士人时兴的常服,怀中揣着一个巴掌大的木匣。
一踏进堂内,被四双眼睛注视,男子蓦然一怔。
“豫州,这……?”
“这些都是我的忘年之友。不知丁处士前来,所为何事?”
哪怕已从门房口中得知此人是来递送物件,黄琬仍然如此问道。
他心中带着几分狐疑,纵然未说出口,但在询问之中,不免带了几分审查之意。
男子低头行礼:“晚辈受人所托,需得将匣子亲手送到豫州手中。”
“受何人所托,匣中是何物件?”
“托付之人,正是家中长辈。匣中乃是涉秘之物,至于更详细的……等豫州打开匣子,一看便知。”男子面露犹豫,往两旁一扫,“豫州可否屏退左右?”
“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与你素不相识,更不知何人要送我‘涉秘之物’。你若觉得此物不可见人,那它就是我不能收下的灾厄。不必开匣,带着匣子回去吧。”
男子捧着木匣的双臂俄然收紧,连忙道罪。
“是晚辈考虑不周。还请豫州开匣看一看,否则晚辈回去后无法交差。”
说着,便要上前。
“慢着,将匣子交给侍女即可……”
说时迟,那时快。男子猛地推开前来取匣的侍女,捏着木匣冲向黄琬。
第 20 章 刺客。
侍女被推倒在地,懵了少顷,尖声喊道:“有刺客!”
然而已经迟了,忽然发难的男子早已冲过一大半的厅堂,离上首的座位只有一丈之远。
黄琬早就对男子心存怀疑,见此情状,他虽然谈不上意外,却也反应不及,堪堪撑着桌案起身。
危急时刻,坐在西侧的郭士子似被变故所惊,不慎松了手。
原本在他手上的柱形酒卮顺势落地,咕噜噜地滚到男子的必经之路前,正巧将他绊了一脚。
男子会武,这一绊并没有将他绊倒,只短暂阻了他的冲势。
此人的目标是黄琬,没有在旁人身上浪费眼神。唯有警惕防备对方的刘昀,抽空往郭士子的方向瞄了一眼。
郭士子仍跪坐在原来的座位,没有任何惊惧或是不安的神色,反而带着一如既往,令人琢磨不透的兴味。
“手滑。”
男子已经冲到黄琬案前。他随手将木匣往旁边一扔,从木匣底下的暗格中抽出一把短匕,势如猛虎,扑向将将起身的黄琬。
“呲——”
短匕刺入一物,发出钝闷的声响。
男子大惊。
他没有成功地将匕首送入黄琬的体内,在他即将逼近黄琬的时候,一张二尺长的漆案拦在他的匕首前,正巧挡住了这夺命的一击。
刺杀失败的男子立即去拔匕首,可比他更快的,是扫向下盘,重若千钧的一脚。
刘昀一脚踹倒刺客,用漆案上没有匕首的另两个案腿,卡住刺客的脖颈与两臂,同时踩住刺客的胸膛。
“黄豫州,你没事吧?”
安然悠扬的声音,唤回黄琬的意识。
“无事。”黄琬看向刘昀的目光暗深而复杂,“多谢世子相救。”
秦汉之士,讲究一个文武双全。身为世家子弟,黄琬自然是习过武的。
正是因为通晓武艺,黄琬才能看出,刚才刘昀制服刺客的行动有多难。
换成他,在刚刚那么紧急短暂的时间内,在缺乏防身刀具的情况下,怕是无法如此快速地制服对方。哪怕慢上一拍,刺客的匕首就会刺入他的胸膛。
而那些关于陈王世子年幼得了一场大病,伤了底子,身体不佳的传言,简直离谱至极。
纷乱的思绪只持续了一瞬,黄琬正要唤人,在外头听到动静的守卫与门客已冲入堂屋。
见到堂内的情景,众人一愣,连忙上前。
守卫用刀压住刺客的脖颈,一左一右压着他的臂膀,卸掉腕骨。
脱臼的疼痛只让此人闷哼了一声,黄琬走到另一侧,俯视着地上的男子:
“谁派你来的?”
男子像是疼得厉害,粗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
黄琬却是知道,这刺客并非是不想说,而是不愿说。
既然暂时问不出名堂,又不好在客人面前使一些非常手段,黄琬摆了摆手,示意守卫将人带下去。
男子被拎起来的时候,视线扫过被丢在一旁的木匣,旋即移开。
时间虽短,但足够敏锐的人发现异常。
负着剑的门客上前一步:“豫州小心,谨防有诈。”
他挡在黄琬前方,走近木匣,用剑刃挑开锁扣。
匣盖翻开,一块带着光泽的方形物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
刘昀几人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倏地,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传国玉玺”,众人浑身一震,惊愕侧目。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传国玉玺”引走的那一瞬,刺客挣开护卫的手,用上臂夹住咫尺之遥的刀锋,往自己的颈部狠狠一推。
“拦住他!”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但迟了一步。
守卫立即收回刀刃,俯身检查刺客的伤口。
“咽、咽气了。”
闻言,守卫与门人皆单膝点地,卸兵请罪。
门口负责盘查的人没有发现匣子内的暗格与兵刃,将人放入屋内,已铸成大错;如今他们又没看好刺客,让人当着豫州牧的面前自尽,更是失职。
黄琬神色凝重,示意卫兵带着刺客的尸首离开。
侍女战战兢兢地捧起匣中之物,用清水洗净,捧到黄琬身前。
那是一方四寸大小的玉印,顶端五龙聚头,连着绶带。底端是两排篆文,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1]”八个大字。
果然是传国玉玺的模样。
黄琬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额角疼得厉害。
刘昀也看清了那个玉玺的模样,视线右偏,落在底端的一角。
那里镶着一小块黄金,与玉印既格格不入,又相对和谐。
嗯,传闻王莽篡汉时,王政君曾丢掷玉玺,把传国玉玺磕碎了一个角。如果这个玉玺是假的,那也是高仿品,充分还原了这个重要的细节。
“传国玉玺……怎会在此处?”
陈群首先打破沉默。
郭士子瞥了他一眼,轻声道:
“几个月前,十常侍作乱,挟少帝与天子出城,玉玺从此遗失。”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这方玉印,
“这是不是真的‘传国玉玺’,犹未可知。”
不管这是真玉玺还是假玉玺,对于黄琬而言,都宛如一个烫手山芋。
黄琬屏退其他人,对刘昀等人道:“三位怎么看?”
刘昀道:“这是针对豫州的阴谋。而这玉玺,恐怕就是刺杀失败的后招。”
刚才刺客对黄琬的杀意并不是伪装出来的。他的每一式都狠戾无比,目标更是黄琬胸前的要害,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杀了黄琬。
相比之下,这个木匣更像是迷惑他人的物件。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刺杀黄琬,没必要将玉玺放入匣中,由此可见,这个“传国玉玺”,就是对方的第二手准备。
至于这个玉玺的作用……
“有人想取黄豫州的性命。若不能取,便要逼迫黄豫州进京。”郭士子看着玉玺,眼中现出几分讥诮,“此物,不过是仿品罢了。”
传国玉玺意义甚重,就算幕后之人再大方,也不会随随便便把真品拿出来送予他人。除非对方脑回路清奇,否则,基本可以确定,这玉玺就是个假货。
陈群的两团浓眉虬成一个大叉:“即便只是假货,豫州也不能把它当作假的。”
传国玉玺毕竟意义不同。汉臣找到遗失的玉玺,不管是否为真,都要交予朝廷,否则便是暗藏不臣之心。
更何况,对方既然设下此计,一定会继续算计黄琬。譬如,让某个势力“不小心”知道玉玺被送进黄琬的府邸,或者传出流言,像是“有人向黄琬献上玉玺,黄琬为了将它私藏,遂将献玺者灭口”这一类无稽之谈,确保黄琬入坑——连证据都是现成的:献玺者有进无出,如果这人在进府前特意闹出动静,引起旁人关注,那么,让一些目击者注意到这点,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看来,董卓的逆行让一些人看到‘契机’,盯上豫州这块宝地。”
有人想要拿下豫州,于是设下这一阴谋,想要搬开黄琬这块绊脚石。
可对方不知道,黄琬在不久前接到朝廷的征召,本来就做好了进京的打算。
为了自身的抱负与家族的兴荣,黄琬愿意踏入混乱的洪流,前往雒阳,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受人胁迫,以另一种方式,被迫赴京。
黄琬气急反笑,锋锐的目光略过三人,一触即离。
对今日恰巧登门的另外三人,他未必没有疑心过,可即便有短暂的猜疑,在一番熟思之后,仍然打消了怀疑。
此三人,并非今日毒计的一环。
“阴谋混着阳谋,若是我假若无事发生,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游侠到我府中,搜查玉玺的所在。”
黄琬暗暗咬牙,收起脸上的怒意,恢复冷静之态,
“刺客拿着拜帖与印信,自称是谯县丁家的士子……此人,当真与丁家有关?”
“此事应与丁家无关。至于刺客本人,多半拥有一个不轻不重的身份,诸如旁支子弟、乡县小吏之流。这么一来,一旦此人失踪或是死亡,便会引起宗族与官署的关注。”想到史书上记载的另一场刺杀,刘昀神色沉凝。他心中有了怀疑的人选,却又觉得以对方当前的处境,不至于提前布下这么一场大局。
郭士子轻笑一声:“或许无关,但也未必无关。”
敌在暗,他在明。尽管心中冒火,但黄琬非常清醒地明白,此人利用传国玉玺遗失这件事,给他挖了个大坑,不管再怎么暗恼,最好的破局方式,仍然是进京献玺。
“今日多谢诸位,若不嫌弃,府上有自酿的酏醴,还请诸位带一些回去,尝一尝琬的手艺。”
三人谢过,知道黄琬急于处理诸事,怕是无心再聊,便自觉告辞。
走到门口,郭士子与刘昀二人告别。
临走之际,他音量低缓,似感慨,似醉语:
“世子的马,倒也特别得很。”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巧对上漆黑的马蹄。
刘昀眸中一闪:“不及士子有趣。”
因为套了车,这两匹马上并没有套着改良的马鞍与马镫。若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钉在马掌底部的马蹄铁了。
只是,他这匹马是纯黑色的,马蹄铁也是由黑色合金制成,极为不起眼,几乎与马蹄浑然一体。哪怕是有人盯着看,也不一定能发现马蹄之下的乾坤。
这郭士子究竟是什么眼力,短短一个照面,竟发现了马蹄的不同?
郭士子唇边缀着笑意,带着酒醉后的惰懒之态,朝他挥了挥手:“世子,且一路小心。”
宛若祝福,却又近似告诫。
刘昀脚步一滞,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士子不若与我一道?若去颍川,倒是同路。”
“不必,不必。”郭士子晃晃悠悠地摇头,拎着酒壶,深一步浅一步地离开。
刘昀也不欲多留,与陈群一同坐车离开。
车子驶离沛国,刚进入空旷的荒地,就碰上一群提着柴刀的土匪。
望着那一双双直冒凶光的眼,刘昀勒马长叹。
三国著名的乌鸦嘴先生,名不虚传。
作者有话要说:
[1]玉玺上的八个字。还有一种说法是“昊天之命,皇帝寿昌”。
第 21 章 危险。
虽是简装上阵,但刘昀出门一向会带上部分人马,以备不时之需。
这次也是一样,他带了一支三十人的小队,入城后分散在各家旅舍,待出城时,拱卫在马车两翼,以备万一。
只是没想到,这“万一”来得如此之快。
接到指示,高顺纵马上前,扬声询问。
“各位义士,我家雇主出城访友,车上别无长物。轺车没有遮板,你们扫一眼便知。若在此处纠缠,怕是徒劳无益。能否请各位行个方便?彼此相安无事,总好过大动干戈。”
站在前方的贼寇见高顺尚未及冠,目中尽是轻视之意。
他随意地往地上唾了一口,挥动柴刀,像是驱赶幼犬一样,示意高顺靠边站。
“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就敢替你家郎主拿事儿。你们要是真想避祸,就派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来。”
高顺神色渐冷。
“在下奉命行事,如何说不上话?”
那贼寇还想说什么,被身后一个疑似头目的盗贼压住肩膀。
“小兄弟,你说了不算,我们要与你主家谈。”
见高顺隐隐皱眉,他带着让人不适的戏笑,将目光投向车队的所在。
“别想随便找个人糊弄我们。我们可看出来了,那个坐在车上,身穿皂色长衣的年轻少年才是你们的雇主。让他过来亲自与我们磋商,否则……刀锋无眼,怕是要伤到各位。”
毫不遮掩的威胁,让高顺彻底冷下脸。
护卫队穿着制式服装,拱卫中间的马车,他们由此判断马车上的是主家——这并不奇怪。但,马车上坐着两个人,除了身为陈王世子的刘昀,陈群也跟他同座。两人都穿着便于出行的士人常服,材质、做工所差无几,这几个贼人如何知道他们的主人是刘昀,而不是旁边的陈群?
恐怕只有一种答案——这群人有备而来,根本不是恰巧拦在半途,随便挑一个车队抢劫。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不管他们如何退让,这些人都不会善罢甘休。就算就算他们权衡利弊,希望和平处理,这些逆贼怕也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思绪流淌,高顺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他的胸膛堵着一腔怒火。方才贼人轻视他的时候,他没有生气,如今这群人将目光盯上刘昀,反倒令他愠火上涌。
可不管再怎么动气,高顺都没有展露出来。他假借需要回去汇报的名义,勒着马回到原来的车队。
在刘昀面前,他去繁就简,将刚才盗贼的话与自己的猜测一并道出。
听完高顺的叙说,刘昀暗道果然。
之前郭士子提醒他“一路小心”,他便隐约意识到这一路或许不会太平,也猜到是什么人想对他下手——
刺杀黄琬的幕后黑手,早已将豫州视为囊中之物。此人不愿德高望重的黄琬占据豫州牧之位,自然也容不下同样身负盛名的陈国。
即使刘昀这几年行事低调,从不张扬,但就他捣鼓的那些东西,想完全当个隐身人,基本没有可能。陈国也没法封锁出入,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或有意或无意地传出消息,引起图谋者的关注。
仅需只言片语,就能引起幕后之人的杀心。
这些贼匪的反应,佐证了刘昀的猜测。
他们并非狭路相逢,而是特地蹲守在这,等着自己入网。
想到这,再联系贼寇要求高顺转达的话,刘昀微不可查地皱眉,感到不可思议。
不管是拦路抢劫,还是有针对性的劫杀,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同意盗贼的条件,独自一人冒险,深入敌营。
盗贼怎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莫非把他们当成了傻瓜?
心中隐隐生出一股违和感,却又找不到缘由。
刘昀停止纷乱的遐想,暗示护卫加强警戒。
“贼匪约莫五十余人,虽然人数众多,但也并非不可战胜。他们那蹊跷的要求,若是试探与挑衅倒也罢了,怕只怕……贼子在拖延时间,等着其他人来。”
陈群板着脸,按住腰间的佩剑。
“若是突围,你有多少把握?”
刘昀并袖而坐,取出鞶囊中的迷你弩:“若要无伤,用最快的速度甩开他们,大约只有八成的成算。”
“八成,差不多够了。”陈群用指尖轻轻推开刀鞘,“比起潜藏在暗处的危险,剩下的二成不足为道。”
“表兄小心。”
“世子才是,你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如若达成某种共识,两人同时向贼寇所在的方向眺望,蓄势待发。
见他们这边久久没有回应,盗贼不耐地大喊:
“喂!你们商量好了没,莫不是生了怯……”
话未说完,十支弩箭迎面而来。
因为距离的缘故,最初贼寇们并没有发现箭矢。当他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弩箭已迫近眼前,与他们只有几尺的距离。
绝大多数盗贼来不及反应,被弩箭射穿右肩。
盗贼首领狼狈地避开箭矢,跌落下马。他仓促地骂了一句脏话,以最快的速度爬起。
一抬头,对面已弃了轺车,割断车架上的套绳,坐在两头拉车的挽马上,与其他马骑一同扬鞭,推锋而来。
首领神色骤变,嗓子因为急切被掐得尖锐,直穿耳膜:“快拦住他们!”
盗贼这边也骑了马。虽然他们的人与马质量不佳,比不得陈国的乘骑,但胜在数量众多,比对面多了二十有余。若是群起而包抄,纵使不能战胜对方,也能拦上一拦。
至少,盗贼首领是这么想的,也在第一时间下达包围的命令。
但当身后的手下领命向前,落在最后的首领额心一跳,生出不妙之感。
人数不对,少了五分之一。
再往身后一探,首领大骇。
十支弩箭,有九人被射倒在地。除了堪堪避开弩箭的他,剩下被当做目标的人都被射中肩膀或大腿,倒在地上呻/吟。他们一时之间死不了,但已失了战斗力。
“这怎么可能!”首领寒毛直竖,“这个距离早已超过轻弩的射程,就算是弓箭,也很难射到这个距离——这种杀伤力和距离,不是只有笨重的重弩才能做到吗?”
然而眼前根本没有笨重的大型弩机。陈国护卫单手提着的,唯有半臂长短,只需单人单手就能发射的轻弩。
首领只觉得自己仿佛见了鬼。
他早就听说陈王擅长弩射,并养了一支强悍的弩卫队,所以才提防着,特地与对方保持近三百步的距离。按照他的认知,这个距离绰绰有余,不管是弓箭还是弩箭,凡是中型以下的弓弩,都无法射到他们。而重弩通常为攻城之器,这支卫队肯定不会携带在身。
谁知道——都已经隔了这么远,陈国护卫的弩箭竟然能一下子射到他们眼前,甚至还能保持这么高的强度与精度,将中箭的人全部射倒。
除了面对脱离认知的恐惧,与计划被打断的恼怒,一丝大祸临头的不安,逐渐攀上首领的内心。
九人倒下,动手拦截陈国众人的,还剩下四十五人。
四十五对三十二,多出对方三分之一的人数,就算装备与人丁的素质略有不足,在只围不攻的策略下,应该能暂时拦住这队人马,多争取些许时间。
再多一刻钟,只需要拦住他们一刻钟……
盗贼首领虚着眼,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
他发现一部分手下心生怯意,不敢靠近刘昀等人,高声提醒:
“长弩虽然比弓箭强势,但装填速度慢,在一发射出后,往往后继无力,你们不要怕……”
话未说完,第一排的十个骑兵放下空了的手/弩,放缓速度;第二排的十个骑兵超越前排,举起另外十把装有木箭的轻弩。
盗贼首领:…………
怎么还有!!!
身体仿佛石化崩裂,他甚至若有若无地听到其他人的抽气声。
陈国这些护卫竟然将弩队分为两支,交替射箭!
若不是害怕幕后之人责罚,盗贼首领此刻恐怕已经扭头就跑。
以弩的冲击力,距离越短,杀伤力越强。何况陈国这支护卫队一共有三十人,眼下十支轻弩为一组,前面两组护卫人手一把……说不定剩下的十个人也拿着弩,那就有三支弩队。
三支交替发射,随机应变的弩队,一轮下来就能射中他们一半的人。
首领不敢再想。他回忆着幕后之人的威胁,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怂恿手下向前。
“别忘了主公的话——进一步青云直上,退一步夷灭三族,谁敢临阵脱逃?”
主公……?
陈群神色微凛,便听身侧的传来一声冷笑。
“夷三族,真是好大的威风。”
近乎呢喃的音量,却蕴藏着汹涌的暗流。
陈群不由看向刘昀。刘昀的脸上没有太鲜明的神情,那张卸了笑意的脸上,余留凝冻的空白,显得有些冷。相比之下,上方那漆黑的眼瞳显得异常明亮,仿佛燃着一团火。
这大约是陈群第一次见到刘昀生气的模样。
“准备——”
“拦住他们!不要靠得太近,别靠近树林,守住主道——”
双方同时下令,两支队伍即将进入百步之内。
就在这个时候,东边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急速逼近。
刘昀几人神色微变。
盗贼首领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援兵已至,陈国竖子插翅难逃!尔等再坚持片刻,待你我立下大功,必得重赏!”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放个预收《秦始皇,我爹,今年九岁》作者:木枝雪,欢迎小可爱们收藏~秦公子湛,十岁那年魂穿到现代,经历了高考、考研、就业,成为某普通高校的数学老师。二十五岁那年,嬴湛刚交完房子的首付,两眼一黑,又穿回了秦朝,穿回了原来的身体。刚睁开眼,就看到侍卫正围着宫殿乱杀,他前世的好弟弟胡亥,正在对他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赶尽杀绝。嬴湛:……幸运的是,他还活着。不幸的是,胡亥已经杀了32个,他是即将被残忍杀掉的最后一个。就离谱。嬴湛绝地逃亡,逃跑前,还救了一个一看就和他有血缘关系的男孩。男孩和他那个不苟言笑的老父亲很像,但是比老父亲可爱多了。几年后,当男孩越来越像秦始皇的时候,嬴湛终于意识到了不对。“阿征全名是什么?”“嬴姓,单名政。”……秦始皇宾天后,再次醒来,回到九岁的模样。白天,他是年仅九岁,刚从宫中逃出的秦王孙;晚上,他恢复成人时的记忆,坐筹帷幄,不忘凌云之志。带他出城的人是他的十六子湛,十岁那天得了离魂之症,呆愣木讷。如今离魂之症治好了,却是整日嘀咕着“想吃炸鸡”,“来一碗土豆牛肉”,“怀念辣椒面”,尽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他冷眼看着十六子的奇异行止,本以为此子无可救药,哪怕归了魂也楞头呆脑,却没想到,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竟然全部化为现实。有利于民的农具,提高武器性价比的冶炼技术,低投入高回报的养马、育马之法……秦始皇心中一动,决定拎着十六子,一步步夺回大秦的国土。多年后,霸业重建,秦始皇对着浩茫的山河,开始考虑多年来一直被他忽视的问题——朕的十六子嬴湛,一直以为朕是他的儿子。朕要怎么告诉嬴湛,朕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皇父?*双男主,基建+争霸,失去一切之后白手起家,互相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儿子(×)*嬴湛在线带娃(父),秦始皇在线教子。……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溪清秋辞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储烟、树树竹5瓶;花田透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22、23(二合一)
叶谦呵呵一笑,看来,这女人不管是鬼魅还是妖兽,但她的灵智绝对不低。
“想要吃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叶谦话音一落,手中的化生刀便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瞬间砍在那女人身上。
然而,不出所料,女饶身影慢慢的消失淡化,犹如完全的无视物理攻击一般,再度出现的时候,依然漂浮在不远处的半空之中,发出不屑的轻笑声。
叶谦并没有觉得失望,他只是在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这女人能够淡化身形,让他们的攻击无法攻击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又是空间规则吗?
因为不能确定,所以叶谦才出手试探了一下。不过,他却很快的发现,并不是空间规则。在这个女人身上,他没有感受到半点儿的空间规则。
叶谦心中微动,不是空间规则,那么……就好办了!
在一个懂得空间规则的人面前,一切速度一切隐遁身形,都是个玩笑。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杀戮的种子在他心中蔓延,一股铺盖地的杀意,瞬间弥漫在这墓室之郑
杀意所到之处,便是尽在叶谦掌控之中,这是远比领域高级的势,大道种子在心郑一旦这颗种子发芽成长,那个时候,叶谦一念之间,便可杀人于无形之中!
虽然他现在还远远没有那个程度,可是,对付这个装神弄鬼的女人,却并不算难。
看见叶谦闭上了眼睛之后,墓室里瞬间充满了无尽的杀戮气息,那女缺然知道,这是叶谦所造成的。虽然有些心惊,叶谦这里杀意的强大,但是,她却并没有害怕,反而是见叶谦闭着眼睛,生出几分窃喜。
冷哼一声,这女人猛地身形消失,再度出现的时候,居然在叶谦头顶上。她身上的那些触须,忽然齐刷刷的凝聚在一起,很快就形成了一条仿佛长矛般的尖刺,猛地朝着叶谦头顶刺去!
这一下如果刺中了,只怕得把叶谦变成个糖葫芦穿起来。
不远处的林茜茜等人,一个个都是脸色大变,但此时此刻,他们连喊出声来提醒的时间都没樱
林竹峰眼神微微一缩,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是最有机会,可以救援一下叶谦的。可是,如果叶谦在这里死去的话……
这个叶谦,他的出现,给了林竹峰太大的压力了。如果叶谦死掉,那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对于这个试炼的最终奖励,林竹峰是有很大的信心的,并且,他也是认为,这试炼能够与他相抗衡的人,绝对不超
出三个。
只要手段运用得当,那么,最终夺取奖励,成为王中之王,他林竹峰是完全有机会的。
可是当见到叶谦之后,他却再也没有了这种信心!
起来很慢,可这几人各怀心思,其实只是在瞬间,那女人就已经将尖刺,朝着叶谦的脑袋刺去。
可是,意料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叶谦忽而嘴角一扯,露出个嘲弄的笑容。
而后,女人手中,那触须化作的尖刺,就刺不下去了。因为她的身体之中,多了一把刀。
那是化生刀!
当叶谦展露出自己的杀意之势的时候,整个墓室,可以尽在他的掌控之郑如果这个女人掌握了空间规则,那叶谦自然无法找寻到她的身影,毕竟,拥有空间规则的人,是随时可以出入到另外的空间的。
然而这个女人,却并没有掌握空间规则。
叶谦想过,想要杀她,难度就在于,并不能捕捉到这女饶身体。所以,他就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吸引这女人攻击他。
果不其然,女人身形消失,再度出现的时候,是在他的头顶……
这一切,都是在叶谦的掌控之郑所以,女人想要伤害到他,完全是在做梦。
当那女人自以为必然得手的时候,叶谦的化生刀,却已经突破空间,穿刺进入她的体内。
叶谦冷哼一声,化生刀猛地一震,女饶身体,顿时就四分五裂,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彻底的死去,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甚至,她那四分五裂的身体,居然在缓缓的蠕动着,仿佛要重新连接在一起一般。叶谦有些讶然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如果任由她的身体重新连接在一起,会不会让这东西重新复活?
不过,他当然不会去做这个实验,他才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呢!来这个试炼,为的就是最终的奖励,总是在这个墓穴之中,太没意义了。
想到这,叶谦手中刀光再闪,嗤嗤数声,那女饶身体彻底粉碎。
随后,这墓穴之中,那种原本可以让人灵力加速流失消耗的感觉,消失了。重新变得正常起来,而后,一阵阴风骤然吹起,女人那本就透明的身体,化作了一道雾气,消散不见。
可隐约的,冥冥的虚空之中,似乎还有不甘的厉吼声传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仇恨。
叶谦却根本懒得在意,只是扭头看向林竹峰,问道:“怎么样了?”
林竹峰此刻眼中都留存着震撼之色,他实在是没有想到,
这个叶谦,他的强悍之处,根本就看不出底线来!
哪怕是面对窥道境八重的敌人,林竹峰也没有感受到这种无力,以及完全无法企及的感觉。
“这样都无法让他死去,而他斩杀这个犹如鬼魅的透明女人,进入如茨轻松?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林竹峰心中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但是,他的表面上,却很好的掩饰着这一切,反而露出惊喜和羡慕之色。
“叶兄,你可真是实力高深,让人震撼啊!”林竹峰笑道:“我就不行了,被那女饶诡异手段给袭击了,现在,恐怕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得好好调息一番。”
叶谦不以为意,笑了笑,道:“那你就好好的调息一下吧,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吧。”
“是我拖累了叶兄。”林竹峰不好意思的道。
叶谦却摇了摇头,道:“虽然我并不清楚这个试炼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现在知道了,墓穴只不过是个筛选饶过程。如果运气好,进了墓穴就蹲着不动,或许都可以进入第三层试炼空间,对吧?”
林竹峰有些讶然的看了叶谦一眼,道:“叶兄见识果然非比寻常。的确,这墓穴只是个筛选饶过程,不一定非要在里面获得什么,才算真正的通过试炼。事实上……只要能够在墓穴之中,存活七,就可以进入第三层试炼了。”
叶谦问道:“存活七就可以了?那我们进来,似乎快一了吧?”
“恩,严格来,现在已经是第二了。也就是,我们还需要在里面待上六,就行了。”林竹峰到。
叶谦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道:“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宁愿冒着危险,也要在这墓穴里冒险?难道……真的有关于第三层试炼的线索?”
“当然了……”林竹峰笑道:“虽然不可能出现,那种直接指明某一把神兵藏身何处的线索。但是,却有接近的线索,比如,某地曾经有传言,出现过神兵的踪迹,比如,某某部落的人,曾经将某把神兵视为图腾,供奉崇拜。”
“等等!”听到这里,叶谦慌忙打断林竹峰的话,愕然问道:“某部落?这……难道,在第三层的试炼空间里面,居然还有人?”
“是的,的确有人。我们称之为土着,他们叫我们外来者。”林竹峰对叶谦道:“叶兄,有一点你得记住,虽然试炼的竞争十分激烈,人人都是对手。但是……就算是相信竞争对手,也千万不要相信那些土着。土着和我们,见面那就必须是有一方要死去的!”
叶谦瞪大了眼睛,卧槽,这个试炼空间之
中,居然还有活着的人类?而且,听林竹峰的口气,那还不只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有很多,是一个族群!否则的话,怎么会用部落来称呼?
更是让叶谦吃惊的是,林竹峰的话里,表明了一点,那就是这些土着,是拥有杀死他们这些试炼者的能力的。
也就是,土着的人数不仅很多,而且也是有强者存在的!
“这特么的,是个什么试炼啊?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这么草率过来啊!”叶谦在心中嘀咕埋怨,可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反悔了。
“罢了。”叶谦摇了摇头,道:“线索什么的,我也懒得找了,就等着进入第三层吧。这个墓穴里面,实在是太诡异了,我不想在这里面浪费时间。”
林竹峰看了叶谦一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点零头,道:“也好,事实上,真正有实力的人,是不会在第二层浪费精力的。他们会在进入第三层后,爆发实力,即便他自身没有线索,却可以抢夺别饶。就算是神兵被让到了,他也可以抢夺到手。叶兄……完全有这个实力啊!”
叶谦没有在意林竹峰的马屁,道:“你先调息一下吧,我来看看,这一间墓室之中,有什么东西隐藏着。”
第23章 24、25(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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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简介:
【每天中午12:00更新】* 根据《后汉书》记载,陈王刘宠,武艺超绝,擅长弩射,十发十中。在其他王侯都穷得吃不上饭,甚至颠沛流离的时候,只有陈国殷实富足、兵强马壮。 这样一个人物,原本有希望加入三国角逐,成为第二个刘秀,兴复汉室。然而命运弄人的是,公元197年,陈王刘宠被袁术派出的刺客暗杀,人亡家破。 穿成陈王世子,即将全家被灭的刘昀:…… 谁敢动他爹,先问他手上的改良弩答不答应! * 刘昀在图书馆废寝忘食地刷了十天的题,眼前一黑,带着“三墩大学在线图书馆”app穿越到了东汉末年。 乱世宗室不值钱。为了生存,刘昀废寝忘食地学习、发展领地、广纳人才。 领土?打! 基建?搞! 人才?挖! 一不小心,成为最大的割据势力,问鼎中原。 《月旦评》:陛下有何感想? 刘昀:我爱学习(认真)。 (注:陈王刘宠,是东汉明帝刘庄的玄孙,陈国的第六代诸侯王,非虚构人物。)……☆关于本文☆1、男主无cp,只有友情、亲情。2、争霸+基建,基建水平尽量遵循时代逻辑。3、背景参考《三国志》、《后汉书》等,但本文属于【平行世界】的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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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作者:木枝雪
第24章 26、27(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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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简介:
【每天中午12:00更新】* 根据《后汉书》记载,陈王刘宠,武艺超绝,擅长弩射,十发十中。在其他王侯都穷得吃不上饭,甚至颠沛流离的时候,只有陈国殷实富足、兵强马壮。 这样一个人物,原本有希望加入三国角逐,成为第二个刘秀,兴复汉室。然而命运弄人的是,公元197年,陈王刘宠被袁术派出的刺客暗杀,人亡家破。 穿成陈王世子,即将全家被灭的刘昀:…… 谁敢动他爹,先问他手上的改良弩答不答应! * 刘昀在图书馆废寝忘食地刷了十天的题,眼前一黑,带着“三墩大学在线图书馆”app穿越到了东汉末年。 乱世宗室不值钱。为了生存,刘昀废寝忘食地学习、发展领地、广纳人才。 领土?打! 基建?搞! 人才?挖! 一不小心,成为最大的割据势力,问鼎中原。 《月旦评》:陛下有何感想? 刘昀:我爱学习(认真)。 (注:陈王刘宠,是东汉明帝刘庄的玄孙,陈国的第六代诸侯王,非虚构人物。)……☆关于本文☆1、男主无cp,只有友情、亲情。2、争霸+基建,基建水平尽量遵循时代逻辑。3、背景参考《三国志》、《后汉书》等,但本文属于【平行世界】的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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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8、29(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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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中午12:00更新】* 根据《后汉书》记载,陈王刘宠,武艺超绝,擅长弩射,十发十中。在其他王侯都穷得吃不上饭,甚至颠沛流离的时候,只有陈国殷实富足、兵强马壮。 这样一个人物,原本有希望加入三国角逐,成为第二个刘秀,兴复汉室。然而命运弄人的是,公元197年,陈王刘宠被袁术派出的刺客暗杀,人亡家破。 穿成陈王世子,即将全家被灭的刘昀:…… 谁敢动他爹,先问他手上的改良弩答不答应! * 刘昀在图书馆废寝忘食地刷了十天的题,眼前一黑,带着“三墩大学在线图书馆”app穿越到了东汉末年。 乱世宗室不值钱。为了生存,刘昀废寝忘食地学习、发展领地、广纳人才。 领土?打! 基建?搞! 人才?挖! 一不小心,成为最大的割据势力,问鼎中原。 《月旦评》:陛下有何感想? 刘昀:我爱学习(认真)。 (注:陈王刘宠,是东汉明帝刘庄的玄孙,陈国的第六代诸侯王,非虚构人物。)……☆关于本文☆1、男主无cp,只有友情、亲情。2、争霸+基建,基建水平尽量遵循时代逻辑。3、背景参考《三国志》、《后汉书》等,但本文属于【平行世界】的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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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作者:木枝雪
第26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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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31、32(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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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33、34(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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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简介:
【每天中午12:00更新】* 根据《后汉书》记载,陈王刘宠,武艺超绝,擅长弩射,十发十中。在其他王侯都穷得吃不上饭,甚至颠沛流离的时候,只有陈国殷实富足、兵强马壮。 这样一个人物,原本有希望加入三国角逐,成为第二个刘秀,兴复汉室。然而命运弄人的是,公元197年,陈王刘宠被袁术派出的刺客暗杀,人亡家破。 穿成陈王世子,即将全家被灭的刘昀:…… 谁敢动他爹,先问他手上的改良弩答不答应! * 刘昀在图书馆废寝忘食地刷了十天的题,眼前一黑,带着“三墩大学在线图书馆”app穿越到了东汉末年。 乱世宗室不值钱。为了生存,刘昀废寝忘食地学习、发展领地、广纳人才。 领土?打! 基建?搞! 人才?挖! 一不小心,成为最大的割据势力,问鼎中原。 《月旦评》:陛下有何感想? 刘昀:我爱学习(认真)。 (注:陈王刘宠,是东汉明帝刘庄的玄孙,陈国的第六代诸侯王,非虚构人物。)……☆关于本文☆1、男主无cp,只有友情、亲情。2、争霸+基建,基建水平尽量遵循时代逻辑。3、背景参考《三国志》、《后汉书》等,但本文属于【平行世界】的三国。---------------------------
木枝雪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可阅读其他作品。
《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作者:木枝雪
第29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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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简介:
【每天中午12:00更新】* 根据《后汉书》记载,陈王刘宠,武艺超绝,擅长弩射,十发十中。在其他王侯都穷得吃不上饭,甚至颠沛流离的时候,只有陈国殷实富足、兵强马壮。 这样一个人物,原本有希望加入三国角逐,成为第二个刘秀,兴复汉室。然而命运弄人的是,公元197年,陈王刘宠被袁术派出的刺客暗杀,人亡家破。 穿成陈王世子,即将全家被灭的刘昀:…… 谁敢动他爹,先问他手上的改良弩答不答应! * 刘昀在图书馆废寝忘食地刷了十天的题,眼前一黑,带着“三墩大学在线图书馆”app穿越到了东汉末年。 乱世宗室不值钱。为了生存,刘昀废寝忘食地学习、发展领地、广纳人才。 领土?打! 基建?搞! 人才?挖! 一不小心,成为最大的割据势力,问鼎中原。 《月旦评》:陛下有何感想? 刘昀:我爱学习(认真)。 (注:陈王刘宠,是东汉明帝刘庄的玄孙,陈国的第六代诸侯王,非虚构人物。)……☆关于本文☆1、男主无cp,只有友情、亲情。2、争霸+基建,基建水平尽量遵循时代逻辑。3、背景参考《三国志》、《后汉书》等,但本文属于【平行世界】的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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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作者:木枝雪
第30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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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简介:
【每天中午12:00更新】* 根据《后汉书》记载,陈王刘宠,武艺超绝,擅长弩射,十发十中。在其他王侯都穷得吃不上饭,甚至颠沛流离的时候,只有陈国殷实富足、兵强马壮。 这样一个人物,原本有希望加入三国角逐,成为第二个刘秀,兴复汉室。然而命运弄人的是,公元197年,陈王刘宠被袁术派出的刺客暗杀,人亡家破。 穿成陈王世子,即将全家被灭的刘昀:…… 谁敢动他爹,先问他手上的改良弩答不答应! * 刘昀在图书馆废寝忘食地刷了十天的题,眼前一黑,带着“三墩大学在线图书馆”app穿越到了东汉末年。 乱世宗室不值钱。为了生存,刘昀废寝忘食地学习、发展领地、广纳人才。 领土?打! 基建?搞! 人才?挖! 一不小心,成为最大的割据势力,问鼎中原。 《月旦评》:陛下有何感想? 刘昀:我爱学习(认真)。 (注:陈王刘宠,是东汉明帝刘庄的玄孙,陈国的第六代诸侯王,非虚构人物。)……☆关于本文☆1、男主无cp,只有友情、亲情。2、争霸+基建,基建水平尽量遵循时代逻辑。3、背景参考《三国志》、《后汉书》等,但本文属于【平行世界】的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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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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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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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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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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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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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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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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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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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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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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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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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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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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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简介:
【每天中午12:00更新】* 根据《后汉书》记载,陈王刘宠,武艺超绝,擅长弩射,十发十中。在其他王侯都穷得吃不上饭,甚至颠沛流离的时候,只有陈国殷实富足、兵强马壮。 这样一个人物,原本有希望加入三国角逐,成为第二个刘秀,兴复汉室。然而命运弄人的是,公元197年,陈王刘宠被袁术派出的刺客暗杀,人亡家破。 穿成陈王世子,即将全家被灭的刘昀:…… 谁敢动他爹,先问他手上的改良弩答不答应! * 刘昀在图书馆废寝忘食地刷了十天的题,眼前一黑,带着“三墩大学在线图书馆”app穿越到了东汉末年。 乱世宗室不值钱。为了生存,刘昀废寝忘食地学习、发展领地、广纳人才。 领土?打! 基建?搞! 人才?挖! 一不小心,成为最大的割据势力,问鼎中原。 《月旦评》:陛下有何感想? 刘昀:我爱学习(认真)。 (注:陈王刘宠,是东汉明帝刘庄的玄孙,陈国的第六代诸侯王,非虚构人物。)……☆关于本文☆1、男主无cp,只有友情、亲情。2、争霸+基建,基建水平尽量遵循时代逻辑。3、背景参考《三国志》、《后汉书》等,但本文属于【平行世界】的三国。---------------------------
木枝雪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可阅读其他作品。
《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作者:木枝雪
第44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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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争霸的日子[基建]》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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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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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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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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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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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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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6 章
姚斌以刀光来斩,绿色的舌头缩回去,开始往外喷发绿色的毒液,那毒液的毒性超级强大,一旦接触到刀光,顿时嗤嗤作响,遭到腐蚀的刀气,好像水银一样哗啦啦碎裂开来,蒸发成一团团一片片的黑气,被血盆大口吸了进去。
不久之后,斩仙飞刀上面的刀气,已经缩减了将近一半。
魏风纵声狂笑,把旗帜挥动二十几下,无数哀伤的情绪,顿时就把姚斌包围在了中间,定海珠也没闲着,从二十四个方位围住他,就是一顿连珠炮般的暴打。
由于刀光锐减,威力不够,所以姚斌连续被击中,地四下的时候,整个人就有点不行了,再加上他在邪气的催逼之下,情绪已经失控,魏风忽然撕心裂肺的嚎哭起来,顿时心神失守,跟着大哭起来。
“你既然那么伤心,就去了吧。”魏风的心里愤怒至极,今天来报仇,是一个也没干掉,全都让姚斌给搅合了。
所以他把定海珠融为一体,直接给了最后一击!
随着姚斌的脑浆迸裂,一道金焰冲天而去,直奔北方。
魏风把天龙元神珠喷出去,顷刻之间就要收取他的元神,可是这时候,斩仙飞刀忽然光芒大盛,从天而降,再次向他斩杀过来,而且威力是以前的百倍千倍。
“嗖!”
魏风顾不得收取姚斌元神,赶忙躲闪。
“嗡!”一阵细微的响声传来,魏风看到一副卷轴,从九天之上直垂下来,收了这道刀光,刀光迅速收回消失不见。而卷轴,也跟着回到天上,无影无踪,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玛德,老子一个仇人也没杀。”魏风不管那些,他现在只是愤怒,不会思考,但忽然又想起来,好像把伽罗给收了!
“对,去问口供,就算到了九幽地狱,也要把雨琴找回来。”但如果廖雨琴的元神被炸了,那就一切皆休,就算是三清道尊,也无能为力了。
“法王,我没有收取廖雨琴的元神,我发誓,我,我甚至都没有杀她,你,你是不是看错了?”
魏风眼中跳动着鬼火,盯住了伽罗,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獠牙。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毁了我最心爱的东西,我要折磨你一万年,然后才让你元神俱灭,不过,如果你把元神交出来,我甚至可以不再追究你。”
魏风说的是心里话,只要廖雨琴能回来,他是什么都能放的下。
可是伽罗死扛到底只说没有,他现在正被无数的冤魂折磨,脚底下燃烧着大日金焰,烧
不死他,但也不好受。
“好好好,你们给我听着,轮番的折磨他,拔舌、抽肠、炮烙,所有的刑具全都给我上,我要让他一秒钟遭到三万种折磨,但是千万不要让他死。”
魏风冲着惊恐莫名的伽罗嘿嘿冷笑,“我在你元神里下了禁制,所以你不可能自爆,等着活受罪吧,哈哈哈哈。下一步我就去屠灭青丘山,让你们断子绝孙!”
“青丘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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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伽罗忽然摇了摇头,“而且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将来会发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会痛不欲生的。”
“玛德,老子现在已经痛不欲生了。”
伽罗吼道,“那我告诉你,我真的没有杀死廖雨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许她的元神在陆压那里,这些事情都是他安排的,如果你要找廖雨琴,除了抓住陆压,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尽管你现在魔法滔天,可以屠灭我的子孙,但那根本没用。”
“你说的都是真的?”魏风心想,总算是问出点线索来了。
伽罗叹了口气,“是姚斌主动找上门要帮我的,是他介绍了帮手给我,不然我怎么能够请的动九头雉鸡精和王琵琶她们两个,你不去找罪魁祸首,偏偏跟我为难,我说了我没有杀廖雨琴,我也不敢那么做。”
“可是我亲眼所见。”
“你看错了。”伽罗疯狂的喊叫,仿佛是魏风对不起他一样。
“好,我去找陆压!”对于伽罗的态度林强倒是不怎么在乎,他只要廖雨琴活过来。
可是伽罗冷笑,“你在陆压的眼中不过就是一只蝼蚁,你去找他有什么用,别说你根本找不到他,就算你找到了他,也破不了他的斩仙飞刀,你自己也看到了,要想破斩仙飞刀,除非是金蛟剪或者混元金斗。”
“你这个该死的,我先留你一条命,等着吧。”
魏风从幽魂白骨幡里面走出来,落在青丘山上休息,也想仔细的思考一些问题,他现在的元神,几乎可以笼罩万里之遥,所以这里根本没人,都跑光了,他就想屠杀也不得空,一个一个的抓,他也没那个时间。
所以他最后决定前往昆仑麒麟崖!
闯昆仑,以前就算是借给魏风一亿个胆子他也不敢,去了也就是个死,而且没准刚挨上个边,就被无形的力量给灭了,死了都不知道是哪尊大神下的手,可是现在他没得选,只有上昆仑,找云霄娘娘。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回混元金斗和金蛟剪。
其实魏风又一想,这些都太远了,能够进入昆仑再说吧?其实但就是这个想法就能把三界之内所有人的大牙都笑掉了,昆仑玉虚宫,也是你这种人能闯的,开玩笑都不带这样的,但他还是去了。
不过去了之后,就让他大失所望。原来此昆仑非彼昆仑!
昆仑山,依然是灵气盎然,但那只是相对于肮脏的大城市来说,相比封神时代的昆仑山,灵气不足亿万分之一,而且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玉虚宫,更没有道法高深之辈。
昆仑派的确建在,但不过就是一群地仙级别的存在而已,连飞升天界修行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三清道尊那样的存在了。
所以魏风明白了,此昆仑非彼昆仑!
麒麟崖倒是有,但魏风用强大的神识横扫昆仑山之后发现,麒麟崖下空无一物,没有法阵,也没有云霄,什么也没有,就连封神时代的一点记忆也没有,所以他错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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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也想错了,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
昆仑山有可能飞升天界,也有可能元始天尊以无上法力开辟了一层天,进行修炼,而且现在的昆仑连传承都断了,当然地球被五大教主打成了太阳系九大行星之后,说不定没准,他们在另外的星球。
魏风试着用自己的神识去感应云霄娘娘和红光圣母或者以前别的朋友,但完全感应不到,地球似乎被隔离了。被一股完全是他不能想象的力量隔离了,而这种力量,绝对来自于三清道尊的联手发威。
在封神大战之后,他们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不能在这个小的可怜的地方开战,所以断了传承,所以在失去了仙人护持之后,这里的人变的越来越肮脏恶心,灵魂在堕落中日益腐烂,也没有人来拯救。
地球变成了关押凡人的监狱!
“这座山,不过是周朝以后的人,根据一些传说故事牵强附会起了个名字按上来的,其实根本就不是昆仑。”
魏风一无所获,心中痛如刀搅,目前他唯一的线索就是姚斌和幕后操纵斩仙飞刀的人,以及那一副天上垂下来的图画。
“这就说明,还是有人可以穿透那层屏障的,至少陆压就可以,姚斌也可以,当然,更也许,他俩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魏风心想。
“是哪个魔道妖人居然敢窥视我昆仑?”魏风的神识里面忽然出现了一名手持拂尘三花聚顶,眼神放光,地仙境界的道士。
但他立即就被魏风广大无边的神识给吓住了,然后怎
么也出不去,“金,中品,中品金仙,弟子,弟子叩拜!”
那跪在地上膜拜魏风的老头心里还纳闷,这人的元神虽然是玄门正宗,太乙修为,但全身上下魔焰滔天,邪恶异常,分明就是魔道妖人,可是元神这玩意儿骗不了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我走火入魔了吗?
“你没有走火入魔,我是道魔双修的。”魏风的白发飞出去三千丈,端坐蒲团之上,摆了个谱,“你是谁,为何闯入本座的元神,你可知道自己已经该当死罪,本座咳嗽一声,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不不不。仙尊饶命。”老道士告诉魏风他是昆仑派的掌门,名叫烟云子,因为感到有人闯入所以才来“恭迎”一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而且他还提出了一个疑问,他认为所谓‘道魔双修’那是没有可能的,不符合天道的规律。
这一点魏风也承认,但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他将来到底是仙还是魔,或者是什么,所以懒得跟他争论。
如果他继续问下去,魏风就把他炸成飞灰,现在的他,可是阴损毒辣的很。
“你知道去昆仑山怎么走吗?”
“啊,这里就是昆仑山啊?”烟云子大惊失色却不敢抬头说话。
魏风愤怒的说道,“混账东西,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还不从实招来?”
(本章完)
第51章 57. 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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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58. 吕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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