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烟火 [刑侦]》 1. 搅局 嘉云的五月,空气中已蒸腾起若有若无的暑气。 傍晚时分,一场来去匆匆的暴雨给这暑气降了几分温。凉爽的晚风裹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甜润,拂过城市上空,让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忍不住想要多呼吸两口。 位于城市南边的花港区是嘉云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夜幕降临,商业区中心的步行街已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步行街两边,鳞次栉比的商场酒吧KTV迫不及待地点亮炫目的霓虹,临街的大喇叭循环放送着热闹的旋律和诱人的折扣信息,开启了又一场扣人心弦的夜生活争夺战。 城外主干道上,一辆黑色的路虎SUV像疾驰的利箭,撕破逐渐厚重起来的夜幕,呼啸着驶向市区的方向。 “各小组注意!买家再次改变交易地点。二组三组跟着杨副队,按原计划在码头待命。其他人立刻回市区,新的交易点在花港步行街魅音KTV后门的停车场。注意!保持隐蔽,进市区后,关闭警笛警灯!” “收到!” “明白!” 驾驶座上的男人面色沉稳,剑眉微锁。俊朗的面容即使隐藏在昏暗的车厢内,也能看出如刀刻般立体挺拔的五官。 他一手轻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熟练地转换着步话机的频道:“大杨,你还是带人在码头蹲守。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这种规模的军火交易,他跑到步行街交货?除非脑子有问题!” “明白!我这边按兵不动,等你指示。”步话机那头顿了几秒,“但是队长,你还是小心,魅音那个地方……” “我知道。我刚收到消息,买家今晚会在魅音出现。我估计还是老套路,钱货分离。大杨,我盯着人,货就交给你了。” 说话间,刚才在公频里还沉稳冷静的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焦躁:“这帮孙子,带着我们遛了这么久,今天无论怎样,我都要见到那个买家长什么样!” 魅音KTV的后门是一片巨大的露天停车场,与光鲜亮丽的步行街只隔着一排建筑,却仿佛是两个世界。门口的自动杆随着一辆辆车的进出起起落落,在一切都追求数字化和高效的时代,值班室里的管理员打着瞌睡,仿佛被人遗忘。 停车场很大,但光照不足。在霓虹和喧嚣映照不到的这片天地,依稀只见斑驳的青砖地面年久失修,杂草丛生,墙角堆着久未清理的建筑垃圾。KTV和餐馆酒吧的后墙连成一排,高高的墙体将喧哗和热闹隔绝在另一边,墙上交错蜿蜒的排水管已经锈迹斑斑,汩汩地将浮华背后的肮脏一股脑排进下水道。 在一排排豪车后更隐秘的角落里,蛰伏着一辆不显眼的白色面包车。 “好的权哥。”驾驶座上的男子放下电话,转头对副驾上的人说,“权哥说,人快到了,让我们做好准备。” “这次靠不靠谱啊?”旁边的男子一脸愁苦的抱怨,“这一天换了三个地方了!” “他们一向谨慎,每次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吧,权哥说了,五分钟之内就到。” 黑色路虎在停车场外缓缓停下。钟潭熄火关灯,不动声色地隐藏在黑暗中,凝视着停车场内的一举一动。 他很快注意到那辆白色面包车,那是他带着刑侦队追了两个月的车队中其中的一辆。从华北追到西南,又回到嘉云,大半个中国跑下来,连做梦都惦记着。他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是一伙有组织的军火走私犯,又在全国各地制造了好几起影响恶劣的抢劫案。在一周前的抓捕中,主犯被当场击毙,剩下人马也抓了个七八,但是二号人物跑了。 这个人叫邓权,身上背着几条人命,还带走了一批军火。 在对落网成员的审讯中,钟潭得知他们在嘉云有一个长期合作的买家,邓权这次冒着风险回来露面,就是急于脱手这批军火。这给了钟潭最好的抓捕机会。而如果能同时人赃并获,并抓到买家,就能顺藤摸瓜,甚至一举捣毁华东地区这个埋藏很久的军火交易网。 “各小组注意,停车场发现邓权的车,目测在等买家。观察组,汇报你的位置。” “钟队,我组已在B3路口守候。”如果情报准确,这里是买家的必经之路。 “好的,随时汇报情况。” 笼罩在高大建筑物阴影下的停车场寂静而昏暗,像一只沉睡的猛兽,蛰伏在黑暗中。 钟潭犀利的目光越过这片暧昧不明的地带,沉沉地扫视整个停车场。多年的一线刑侦经验让他直觉今夜这个停车场并没有表面这么平静。黑暗中,他甚至觉察到,这里似乎不只有他一双眼睛正在暗中监视。 正思索着,耳机里传来通报:“钟队,已发现买家的车!正在向魅音方向开去,目测两分钟后到达!” “收到,继续监视。大杨,码头情况怎么样?” “目前没有动静。” 两分钟后,一辆和线报里的描述一模一样的银灰色越野车停在停车场门外。 周围几辆车里的刑警的视线汇聚在一处。然而,越野车不慌不忙地打着双闪,车上人并不急着下车。 钟潭沉声道:“买家进场。各小组保持静默,务必等到邓权和买家交接。今晚停车场情况不简单,我估计邓权有可能不会轻易露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耐心等待。 一阵漫长到快要窒息的沉寂之后,角落里的白色面包车率先有了动静。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一前一后看似漫不经心地向停车场外走去。 钟潭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知道他们的目标是那辆越野车。 但是,没有邓权! 钟潭飞速思考着,这两人要么接人上去,要么上车一起离开。但是…… “各小组注意,邓权的手下正在靠近买家,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命令!” 就在两个男人已经走到停车场门口,距离越野车还有不到20米的时候,耳机里突然传来观察哨的惊呼:“钟队!怎么有警车?正在向你方向驶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随着一片尖锐的警笛拉响,周围几辆车唰地亮起大灯,从车上跳下十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举枪对着停车场门口另一侧的一辆中型货车。而在道路远处,由远及近地亮起一片红蓝警灯,一队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来。 “卧槽、什么情况?!”钟潭震惊,对着步话机怒吼。 “钟队……好像,还有其他队在行动……” 钟潭震怒的同时,敏锐地注意到一直没离开过自己视线的两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转身快步向回走。与此同时,路边那辆一直打着双闪的越野车没有一秒犹豫地飞驰而去。 “徐帅,停车场!抓人!” 钟潭果断下命令的同时,已经发动车子,唰的一声如闪电般跟着越野车追了出去。同时不忘在步话机里强调:“那两个戴鸭舌帽的是邓权手下,别让他们跑了!我去追买家!一组,在前面路口堵住那辆越野!” 而在隔着一条马路的树荫下,没有人注意到的一辆车,无声无息地向反方向离开了。 钟潭驶上主路,将油门踩到最大,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对着步话机吼道:“今晚魅音还有其他行动?哪个支队的?是咱们局的吗?” 钟潭的怒吼震耳欲聋,简直要从步话机里跳出来。 步话机里一个声音战战兢兢:“钟队……我看到远哥他们了,应该、是咱们局禁毒支队的……” 钟潭一愣:“禁毒?他们队长不是已经……管他是谁!有行动为什么不报指挥中心?!” 深夜的嘉云市局依然灯火通明。几辆警车在楼前停下,嫌疑人骂骂咧咧地被押着往楼里扭送。楼道里的警员面色如常地奔波忙碌着,似乎对这样的加班早就习以为常。 钟潭甩上路虎的门,裹挟着满身怒气和挫败,像一团燃烧的火球从大门直冲向三楼。 “队长……钟潭!你先等等!”杨毅追在后面拼命拉着,但根本拉不住。 楼道里其他警员见状,纷纷不敢出声,默默立在一旁。 “老周!这什么情况?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愤怒的火球撞开局长办公室,拍着桌子吼道。丝毫不管房间里还有个人站在办公桌前,正跟周正海汇报着什么。 周正海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钟潭,你又犯什么病?先把你那邪火收了再来跟我说话!” “我犯病?老周,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们在干什么?!为了这个邓权,我他妈快把大半个中国翻过来了!我就想问问,禁毒支队是从哪冒出来的?他们什么行动?为什么不报备?都没长眼睛吗?!这么重大的行动能被自己人给搅了,我真服了!指挥中心那一个个都是废物吗?!还是说,这个新来的队长和之前的一样……” “钟潭!”周正海厉声打断他,“我警告你,注意你的措辞!你还有点队长的样么?” 钟潭冲进来就开骂,连门都没关。此刻,局长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一片寂静,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更没人敢从门口经过。 而屋里始终站在一旁的那个人,此刻略显尴尬地看着冲进来就狂吼的这位队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动声色地朝旁边退了半步。 “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老周,我告诉你,今晚的行动,就差10秒!我就能把邓权和那买家都一窝端了!结果人没抓到不说,现在早就跑出嘉云了吧?!我想请问周局长,这个烂摊子,谁来负责?!” “一窝端?”周正海冷笑一声,“你后来不是堵住那辆车了吗?你抓到人了么?” 钟潭气结。 半小时前,他们确实在路口堵住了那辆越野,可是车里只有两个小弟,真正的买家大佬根本不在车里。 “还是说你钟潭要抓一个逃犯,整个嘉云的警察都不干活了,都得给你让道?!”周正海忍不住拔高的声音里,已明显带了怒意。 钟潭皱了皱眉,平复了下情绪:“但是,今晚如果没有那帮人冒出来搅局,会搞成这样么?” “钟潭,我请你搞清楚,你今晚的行动一直报的是在码头,临时更改交易点的事你有记得再通报么?在魅音这个点,指挥中心从头到尾收到的只有禁毒支队的行动。你现在想起来指挥中心,你当时干什么去了!” “……” 钟潭愣住,当时情况紧急,收到线人临时更换交易点的消息,他一时只想着迅速布控,而且当时也不肯定那就是最终交易点。根本忘了指挥中心这回事。 “你跟我说就差10秒,可是当时如果是他们再晚10秒,说不准搅局的会是谁!至少禁毒现在人赃并获!” 钟潭愣了两秒,从混乱的思绪里抓到关键词,犹疑道:“禁毒支队……不是还在内部调查么?怎么又有行动了?来新队长了?我怎么不知道?” 周正海好笑地看着他:“你这两个月在外面追邓权追得翻天覆地,你还有心思关注局里其他事么?” 某个似曾相识的画面闪进钟潭脑海里,他眉头紧锁,语调低沉了几分:“新队长是什么人?怎么每次都一样的节奏,今晚又这么巧一秒不差地撞上,周局,你就不觉得……” 周正海扶了扶额角,并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不好意思。是我。” 钟潭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一个人,惊讶地转过头去。 眼前的男子垂手而立,身形挺拔修长,在局长办公室苍白的灯光下,本就没有表情的脸部线条更显冷峻深刻。他低垂着眼,面容冷淡,看不出一点情绪。 钟潭瞪眼看着这人,还没从震惊里恢复过来。 周正海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想起介绍:“哦,这位就是咱们新上任的禁毒支队队长,林暮山。林队是从省厅调过来的,算起来已经快一个月了。钟潭你这两个月几乎没回几次局里,就一直没来得及给你们介绍。” “小林可是厅里钦点的青年才俊,专门来补咱们禁毒支队长的空缺。之前燕平那个毛军发特大贩毒集团,你听过吧?就是在他单枪匹马深入虎穴之下,一举捣毁的。” 毛军发,钟潭何止听过,那可是上了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的人物。这个集团的犯罪网横跨东北华北,串联俄罗斯远东地区,制毒贩毒、军火走私、人口贩卖,几乎无恶不作。曾经在整个东亚掀起过惊涛骇浪。 钟潭曾经听说,公安部为了抓捕这个团伙,先后派出好几批精兵强将,甚至还有一次和俄军警联合的跨国行动。却始终无功而返。 大约在四年前,听闻毛军发终于落网。没想到幕后功臣竟是眼前这位年轻人。 钟潭不禁暗暗惊讶。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小两三岁。这么年轻就已经军功卓著了? 周正海扫了眼钟潭的表情,又冲林暮山道:“这是钟潭,刑侦支队队长。” 林暮山抬眼看着钟潭,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他先伸出手来。 “钟队,久仰了。” 钟潭瞪着那只手,愣了半天,不情不愿地伸过手去。 怎么也没想到今晚的罪魁祸首一直就在旁边冷眼看戏,钟潭此刻并不想回忆刚才自己到底吼了些什么——要不是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刚刚早就连名带姓的一起骂了。 晦涩的情绪到达顶点,混杂着任务失败的沮丧、烦躁、不甘,以及连夜奔波的疲惫,甚至还有一点委屈。 “林队,恭喜啊。今晚干得漂亮。” 钟潭丢下这句火药味十足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市局楼下,守在门口的杨毅见钟潭出来,赶紧扑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你师父又骂你了?” “还能怎么样?回家!睡觉!” “哎队长等等!”杨毅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你刚才不是问,禁毒那边新来的支队长是什么人嘛,我刚刚找远哥打听了,据说他是从省厅禁毒总队下来的,好像挺厉害,年纪轻轻就立过两次个人二等功,都快赶上你了!” 钟潭刚拉开车门,听到这句便停下身,一只手挂在车门上,回头冲着杨毅勾起一个不冷不热的笑:“是啊,青年才俊。要不,你调过去跟他混?” 杨毅十分了解自家队长此刻笑容的含义,拼命摇头道:“不不不队长,别开玩笑,要说青年才俊,哪有人比得上你!我我、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 说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回了,队长你好好休息!” 钟潭看着杨毅头也不回跑远的身影,嘴角一挑,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1. 搅局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 碎尸 嘉云的清晨从早高峰开始,逐渐拥堵起来的公路拉开了一天的序幕。 送孩子上学的自行车叮叮当当穿过大街小巷,急着赶地铁的白领从路边早点摊拎起两个包子边走边啃,最不急不忙的是早已结束晨练的大爷大妈,在菜市场心满意足地结束新一轮讨价还价,拎着大包小包往家走。 钟潭第五遍按掉闹钟,却还是被杨毅锲而不舍的夺命连环call叫醒。 闭着眼点开屏幕,杨毅急切的声音立刻从话筒里传来。 “队长,有案子,你赶紧起来!” “别找我,睡死了。”钟潭迷迷糊糊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就要按了电话接着睡。 刑侦支队为了追捕这帮军火贩子,这两个月就没怎么歇过。两周前,在主犯归案后为了抓漏网的邓权,更是不眠不休一天都没停下。 昨晚钟潭满肚子火的回家路上,没忘给高强度连轴转了两星期的兄弟们集体请了一天假。反正邓权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冒出来了,但钟潭很肯定那批军火他不可能一直放在手上,推测他过两天必然还会有行动。于是干脆让大家休整一天。本想今天在家睡到昏天黑地,却忘了关闹钟,更没想到一大早就会被电话叫醒。 “那个……你的假被取消了。刘副局说案情重大,让你赶紧过来。队长,你快点……” “什么?他说取消就取消?” “钟潭,”杨毅顾不上他又要炸毛的语气,“一小时前,中心小学后门发现男童碎尸,现在老师家长学生闹成一片反应激烈,刘副局正带人在学校门口应付媒体、安抚家长情绪,教育局的领导也到了,你赶紧的,我和小高已经在路上了。” 钟潭对着挂断的手机愣了三秒,从床上弹了起来。 中心小学是本市的重点小学之一,集中了最优质的教育资源,周边学区房价格已经快逼近10万。即便如此,每年还是有大量家长倾尽全家之力,挤破头只为求一名额。似乎一个人这辈子是否能幸福美满功成名就,全部只取决于六岁时的这一个选择。 路虎好不容易挣脱早高峰堵成一锅粥的公路,一个急刹停在学校后门边。 车门打开,一只长腿稳稳踏在地上。 从车上下来的这个男人身高一米八五,身穿一件利落的黑色皮夹克,内搭一件简洁的白色圆领T恤,下身一条精心剪裁的直筒休闲裤。五月明媚的阳光落在他黑亮的头发上,一副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却遮不住下颌线条的俊朗飞扬。 看到法医和现勘已经在工作,钟潭便没有立刻靠近,他摘掉墨镜,先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不愧是当年嘉云警校校草级的风云人物,即使下巴的胡茬已经两天没空打理,也依然难掩此刻他的英俊神采。墨镜刚一摘除,就吸引来周边一众目光和议论。 这里是嘉云市区的繁华地带,虽然此刻靠校门一边已拉上了警戒线,但被民警再三劝返的热心市民和不甘心的记者们还是熙熙攘攘围城一团,好奇地向里张望着。 钟潭正环视着四周情况,杨毅迎了上来。 “队长,现场痕检刚结束,袁法医正在对尸体进行初步勘验。” 杨毅身形精壮,一头乌黑的短发看上去十分扎手,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一笑露出两个虎牙,但性格十分沉稳踏实。他是钟潭警校时的学弟,比钟潭晚两年进入支队。三年前,钟潭晋升支队长,作为副手的杨毅也顺理成章做了他的副队。两人搭档多年,配合默契。 初来警队时,杨毅也是个青涩的阳光少年,动不动就露出两颗虎牙和一脸腼腆的笑。钟潭觉得他这个形象实在不适合面对嫌犯,于是给他下了命令只要出任务就不准笑,逼着他天天绷着脸扮演十大恶人。几年下来,硬把他从邻家男孩磨成了连新入职的实习生见了都想绕道走的黑脸面瘫。但性格竟也随之稳重起来。 “是谁报的警?” “是学校保安。早上六点他和往常一样开门,照例巡视一圈,在后门边发现了两个黑色塑料袋。以为是谁顺手把垃圾丢这了,想清理掉时发现是尸块。” “死者身份能确认吗?” “尸块缺少头部,尸袋内也没有其他能识别身份的物品和证件。” 说话间,钟潭钻过警戒线,走近放置在墙边的两个垃圾袋,一位穿着白衣、身形圆润的年轻法医正蹲在一旁低头忙碌着。 “袁胖!”钟潭拍了一下那人的肩,在尸袋边蹲下。 “钟队!我说过101遍了,在命案现场和法医室,请叫我袁法医!”法医小袁抬头瞪了钟潭一眼。 钟潭不在意地笑笑:“情况怎么样?” 小袁视线转回尸袋,语气也转而严肃:“尸块被分装在两个黑色塑料袋内,四肢在一袋,躯干在另一袋。头部缺失,其余各部位完整,从断缘特征和皮瓣方向可判断尸块均属同一人,是一名约6到8岁的男童。” 钟潭接过一旁刑警递上的手套戴上,仔细查看尸块。 “从切面看,皮肤及软组织切割整齐,有排列清晰的点状损伤;骨质断端斜行排列,有骨屑,推测死者是被人用类似锯子一类的工具切断四肢,动作果断利落。创面皮肤外翻,未见明显生活反应,可推测是在死后被分尸。” “致死原因能确定吗?” “我在死者颈部动脉处发现一个针孔,钟队你看。”小袁用手指撑开一块皮肤,“但至于是否有被注射药物、及药物成分,还需要做毒检才能确定。” “除此之外,尸体表面没有发现其他明显伤痕,也没有防御性伤口。所以直接致死原因现在无法确定,要等回去进一步检测。” “嗯。”钟潭沉吟着,目光停留在一段下肢的尸块上,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对着阳光观察。“这是什么?” 小袁点点头,“我在死者脚底、部分皮肤和垃圾袋内,都发现这种微量粉末状物质,有点像木屑,但是非常细碎。我已提取拿去化验。” “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死者角膜轻度浑浊,出现扩散的白色斑点,死亡没超过10小时;另外根据直肠温度,结合现场环境温度,可以进一步精确死亡时间在7到8个小时左右。” “7到8个小时左右。也就是凌晨12点到1点内。”钟潭思索着,抬头看了看不远斜上方对着校门的几个摄像头。 “钟队,还有一点。”小袁语气凝重,“死者□□处有出血和挫伤,我推测被人性侵过。但是具体是在死亡之前还是之后,现在还无法判断。需要进一步检测。” 钟潭皱眉:“什么人和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大仇?杀人分尸还不够,还要性侵?” “钟潭!”一位年约四十、戴着眼镜,身穿制服的警察朝钟潭走过来。 刘国柱是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一大清早被叫来,先好不容易把闻风而来的媒体连哄带骗地送走,又应付完几位难搞的领导,刚刚正在协同校方安抚情绪激烈的家长。目前学校已经全部停课,学生都关在教室里,等着家长来接。部分家长无法及时赶来的学生会由学校统一管理。 毕竟在小学门口发现碎尸,还是这样一所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名校,在案情尚未明朗之前,学校不敢冒风险。谁又能保证凶手此刻没有躲在暗处,寻找下一个目标呢。 刘国柱抹一把额头的汗:“钟潭,这个案子上面高度重视,要求我们尽快破案。主要是这个抛尸地点,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了。媒体和领导我来应付,破案还要辛苦兄弟们了。有什么需要局里支持的,你随时找我。” “明白。”钟潭站起身,“目前重点是搞清楚死者身份,以及为什么选择在这里抛尸。这两点直接关系到凶手身份和动机。” 钟潭环视一圈四周:“大杨,跟我再去找保安聊聊。” 学校保安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在中心小学工作超过20年。自认大风大浪见过不少,但也都是些偷窃、抢劫、打架、闹事,最严重一次是几十个小混混聚众群殴。和今天的情况比起来,都算和风细雨了。 “大叔,打扰了。这是我们钟队,有些事还想再问问您。”杨毅掏出警官证。 “唉,问吧,你们的人早上都来了几波了。” “您家住的远吗?平时上班时间是几点?”钟潭问。 “我就住这后面的巷子,”大叔抬手一指,“平时不是在家就是在学校。每天早上5点半从家里出来,5点45到学校。我会在校内校外巡视一圈,顺便开门。今天也和平时一样,6点左右,走到后门边就发现那个了,唉,我还以为是谁丢的垃圾,谁知道,靠近一看……”大叔说起早上的事,依然心有余悸。 “这学校有三个门吧,平时都开着吗?” “正门从早上6点打开,晚上6点关闭。会留一个小通道,方便加班晚的老师进出。后门只在下午4点到6点打开,是为了方便住在学校后面的学生放学,那段时间我们都会有执勤的同事在门口守着。侧门平时都关着,一般不开。” “您在这工作这么久,有遇到过什么事吗?” “这个,小学门口嘛,打架闹事总是会有的,但近两年也少了。”大叔思索着,突然神色一凛,“但是,警官,你要说今天这种,那肯定不能有啊!咱们花港区治安一向很好,这块还是闹市区,你看,从学校正门走出去,右边隔一栋楼就是街道派出所。平时一排警车停在那,家长们都觉得有安全感。” “那您最近这两天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吗?” “没有吧,都是平平常常。”大爷挠着头,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而且啊,上个月咱区的小学搞那个什么、安全示范单位的评选,学校领导还来特别关照过,校门内外的监控都重新检查过,为此啊,我们还特地加了两个流动执勤岗位。” 大叔说着,领着钟潭走到值班室外的墙边,一块刻着“花港区安全教育示范单位”的铭牌闪着簇新的光,颁发单位是区教育局,看日期是本月初刚挂上去的。 “警官你看!”大叔指着牌子,神色里带着一点掩饰不住的骄傲,仿佛这是自己勤勤恳恳工作的最佳证明。 又问了一些其他的情况,告别了保安,钟潭带着杨毅围着学校走了两圈。两位刚结束取证工作的刑警围上来。 “钟队,接下来怎么查?” 钟潭略一沉吟:“先和校方协商,核查今天学生出席情况。如果有无故缺席的或可疑情况,再做进一步确认。记住,即使有请了假的,也要再次电话和家长证实。” “对校园内所有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另外针对周边街巷的垃圾站等敏感角落进行排查,尽快寻找头颅下落。” “去向校方调取昨晚10点以后学校前门、后门的全部监控。另外,以发现尸袋处为圆心,周围两公里内的所有社会面监控也要一同调取。” “学校后面这一片都是民居,人多眼杂,不具备杀人分尸条件。必须尽快找到杀人第一现场。” “另外,再查一下最近半个月以来的失踪人口记录,看有没有符合死者特征的案例。” 众刑警领命散去。 嘉云城区以北,北峤高速路段。 一辆黑色奥迪一路向南疾驰。 后座的男子穿着薄风衣,身形高瘦,面孔棱角分明。目光沉沉地盯着亮了很久的手机屏幕,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温哥,好久不见。听说您又来嘉云了?都是老朋友,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好给您接风啊。” “我去哪需要跟你汇报?”男子淡淡道。 “呵呵,温哥,你言重了。只是您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老板好心提醒您,怕您选错了道。万一遇到什么麻烦,他可以为您排忧解难。” “你这算警告?”冰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不,怎么会呢。您可是贵客。只是友情提醒,外加诚挚的邀请。” “邀请就算了。你知道的,我只想安安静静做生意,可是你们连警察都敢杀。我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哈哈哈,一个条子算什么,那只是我们老板的见面礼。我们的诚意你还感受不到?” “我感受到了你我不是一路人。我也想再次提醒你,我们新boss是个斯文人,和以前那位不一样了。他讨厌过于粗暴的手段,更喜欢温柔的。” “理解理解。做老板的,当然都有自己的喜好。不过,我老板还是有一句善意提醒需要转达:今天的嘉云不比以往。毕竟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谁也不想被讨厌的人坏了兴致。” 男子嘴角勾出一个冷笑,盯着窗外快速略过的风景,冰冷的眼神变得更加阴沉。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2. 碎尸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3. 烟花 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光线昏暗,十来名刑警围坐在桌边,投影仪阴森的光在屏幕上打出一幅幅血肉模糊的现场照片。 法医小袁对着照片做着汇报。 “死者为男性,7岁,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12点到1点之间。在死后被人用锯子分尸,尸块目前缺少头颅,其余各部分完整。除了锯断处,尸体表面未见其他伤痕。” “我们在死者颈部动脉发现有注射的针孔,毒性检测的结果刚刚出来,主要成分是某种具有致幻作用的药物。经初步分析,直接致死原因就是药物过量,导致呼吸衰竭而死。” “死者直肠内壁和肛管内有撕裂和挫伤。没有提取到jing/ye毛发等生物样本,但是发现金属碎屑。经过对伤口及残留物的检验,可判断是在死后,被人用直径约3.5厘米的钢管类物体硬塞进去造成的。” “另外,我们在死者脚掌、下肢及背部皮肤表面,以及抛尸的垃圾袋内,提取到微量粉末状物质。经检验,成分是粉尘状的乳液涂料、木屑和织物纤维,这种乳液涂料常用于室内装修的乳胶漆,而织物纤维比较粗糙,像是某种质地比较硬的地毯,或者是车上的地垫。 “尸检部分主要就是这些。”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刑警,面对屏幕上血肉模糊的照片和这样残忍的手法,此刻也纷纷皱眉咂舌,面露不忍。 负责现场勘查的刑警徐帅继续汇报:“我们对中心小学校园内的搜索已经完成,暂未发现尸体缺失的头颅部分。对周边街道的排查还在继续,目前没有发现。” 钟潭微锁着眉,手里捏着一只银色打火机:“痕检组有什么发现?” 痕检员赵青接过遥控器,继续播放照片。 “现场痕迹比较杂乱,我们在现场提取到几组脚印,其中有一组需要注意。” 赵青用激光笔指示着屏幕上关键部位:“这组脚印比较明显的是从马路边走向尸袋位置,又折返。而折返的脚印比来时的痕迹要轻,猜测有可能是来时提着某种重物,在这里放下之后,返回时自身重量变轻导致。” “而在马路边,脚印突然消失,应该是乘坐交通工具离开。” “另外,我们对垃圾袋上的痕迹做了提取,垃圾袋表面并没有明显指纹。这种垃圾袋十分常见,在随便一家便利店或者网上都能买到。钟队,你看是否需要我们进一步追踪厂家及销售信息?” “先不急。”钟潭沉声道,“视侦这边的情况先跟大家说一说。” 屏幕上播放起一段录像。 “根据学校提供的录像,我们注意到在今天凌晨4点17分,有一辆大众牌白色面包车,在学校门口停下。大家注意看。” 屏幕上,一个黑衣男子戴着帽子和口罩,提着两个塑料袋,走向学校后门。放下袋子后又折返。似乎非常清楚有监控,此人全程低头,动作敏捷,几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竟没有一帧拍到他的脸。 “通过路面监控,我们追踪到这辆车车牌号嘉A95774,查过了,是套牌。”视侦组长陶程望向钟潭。 钟潭意料之中。 “大杨,你那边学校走访情况怎么样?” “和校方仔细核查过,今天全校所有班级都没有无故缺席的学生。有几个请假没来的,也都已经打电话和家人证实了,没有异常。” “根据钟队的指示,我们今天下午走访了花港区的所有小学,目前也没有发现异常的学生失踪情况。唐棠,你那边失踪人口情况查的怎么样?” 唐棠是刚进队两个月的实习警员,第一次跟这么大的案子,心理上还需要适应。 此刻他脸色微微发白,肃穆的神情中透着难掩的紧张,说话像背书一般干涩:“我查了最近两个月的失踪人口记录,没有发现和死者特征相符的情况。” 会议室陷入沉默。通常情况下,凶杀案的死者身份直接关系到作案动机。而死者身份无法确定,将会给案件侦破带来极大困难。 钟潭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几天没刮的胡茬,凝神思考。 杨毅见他还在沉思,便率先开口:“我来试着理一下思路,现在我们有几个疑点:第一,死者身份,他是学龄儿童,却不属于花港区任一所小学;第二,他身上被注射的药物,以及那些微量的乳胶漆成分物质是怎么回事;第三,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在哪?” “下药,杀人,分尸,还死后性侵,这一系列行为,看起来毫无逻辑啊……” “什么样的人,能对一个八岁孩子有如此深仇大恨?” “会不会又是变态杀人狂,随机杀人的那种?” 众刑警神色凝重,议论纷纷。 “不会。”钟潭缓缓开口,语调沉稳,“我倒认为,凶手思维缜密,逻辑清晰。从目前他留给我们的唯一影像可以看出来。” 钟潭抬手指向屏幕上一直暂停着的画面:“他从下车,到抛尸、返回,全程有意低头躲避摄像头,现场那么多机位都没能拍到他的脸。也就是说,他很清楚现场是有监控、甚至监控的位置,也清楚我们一定会查到。” 钟潭顿了顿,接着说道:“中心小学声名显赫,平时即使平安无事,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和学校保安聊过,这个月该校刚被评选为安全示范单位,再过两个月,又要到招生升学季。学校对安全问题十分重视。” 钟潭话音一转:“那么,既然死者不是这个学校学生,甚至目前看来不是花港任何小学的学生,那凶手选择抛尸在这里,就不能排除一种可能——” “他是故意引起社会和警方的关注。” “故意引起关注?挑衅警方?”徐帅脸上难掩担心,“如果是这种情况,不排除继续作案的可能啊。” “现在只是推测,不能确定。还有一点,”钟潭微咪起眼,似乎是在沉思,“凶手为什么要在死后对尸体性侵,还用钢管这样的东西,这不符合一般的儿童性侵犯的心理动机。” 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的打火机,钟潭目光变得坚定:“但是无论他是哪种动机,总会留下破绽。” “联系交管局,获取更大范围的监控。是不是套牌都不重要,我需要知道这辆车从哪来,以及离开学校后的去向。” “现在死者身份至关重要,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务必尽快找到缺失的头颅,以及第一现场。” “找刘局去和教育局协商,在全市小学核查失踪男孩。” 又讨论了约半个小时之后,会议结束,刑警们散去。 钟潭站起身靠在窗边,点了一支烟。又把窗户向外推了推。 一阵清爽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将会议室内的沉重和浑浊吹散了几分。晚春的阳光带着躁动的气息,落在警队大楼前的院子里,几辆警车进进出出,车窗反射着明晃晃的光。 对于死者身份,虽然已经把调查范围扩大到全市,但是钟潭心里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而根据对抛尸者行为逻辑的分析,钟潭认为追踪车辆去向这条线索一定会有收货。凶手这么明显想把碎尸推到警察眼前,就不可能到此为止。但是他背后目的是什么? 另外,还有那个致幻药,对付一个七岁男孩,如果只是想惊动警方的话,杀人碎尸丢到重点小学门口,已经足够了,根本没必要再下药。多一个动作只会多留破绽。另一个角度想,如果下药是为了性侵,为什么要在死后才……这几个动机是互相矛盾的。 咚咚—— “钟队。” 随着两下敲门声,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钟潭的思绪。 钟潭正疑惑着这个声音明明不熟悉却好像在哪听过,一转头,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会议室门口。 来人身姿修长,英俊挺拔。上身一件利落的深灰色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散开,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处,露出紧致的肌肉。衬衣下摆随着腰身流畅的线条收进裤腰,下身剪裁得体的长裤,衬得身形比例近乎完美。 钟潭满脑子是案情,一瞬间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心里却闪过一个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念头:这人明明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为啥身材比例看起来这么……显腿长? “钟队,”来人看出了钟潭的愣神,淡淡地笑了笑:“林暮山。” “!” 名字不重要了。这个熟悉的没有温度的笑已让钟潭瞬间回神。前一晚的闹心场景如电影般在脑中闪过,那挫败和不甘的感觉又一分不差地回来了。 钟潭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揶揄的笑:“林队,有空不去抓毒贩,跑我这来,有何贵干?” 林暮山忽略掉钟潭语气中明显的刺:“听周局说,你手上的案子有可能涉及毒品,他说你们在开案情会,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协助的。” “那真不巧,我们会议刚结束。”钟潭扬手指了指空空的会议室。 “不好意思,下午移送两个嫌犯刚回局里,没赶上。”似乎意识到这样的表达容易被误解,林暮山立刻补充:“不过没关系,和钟队你聊也一样。” 钟潭吸了口烟,微眯起眼打量他。 昨天兵荒马乱,没来得及细看。不动声色地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眼前这个人虽然表情温和有礼,言辞客气得体,但整个人还是散发着不易觉察的疏离和冷冽。 “好啊,你要聊什么?” 话虽这么说,人还是斜斜地靠在窗边,并没有要坐下细聊的意思。 林暮山并不在意,往里挪了一步,轻轻带上门,声音沉沉地直入主题道:“你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他被注射了迷幻剂对吧?我刚刚看了分子式,已经确认,那是一种有致幻作用的新型毒品。”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在圈内叫烟花。” “烟花?”钟潭虽然不负责缉毒的案子,但对于目前市面上流行的大部分毒品还是非常熟悉。这个“烟花”却是他从没有听说的名字。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会在嘉云出现。” 钟潭立刻抓到重点:“你以前见过?在哪?” 林暮山没有立刻回答,敛眉沉思着什么。 “钟队!监控有发现……”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随即就被推开,实习生唐棠闯进来才发现钟潭正在跟别人说话,一时尴尬地立在那,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 钟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直接说。 “那个、视侦那边传来消息,那辆车牌号嘉A95774的黑色面包车,今天凌晨是从南洋天街的地下车库开出来,直接去的中心小学。离开学校之后,沿原路返回南洋天街!杨副队已经带人赶过去了,让我给你带个话……” “我去看看。”钟潭抓起手机便向外走。路过站在门边的人时看了他一眼,“林队要一起去吗?” 林暮山犹豫一秒,“走吧。” 两人走到楼下,林暮山正要去开车,钟潭挥了挥手,道:“你坐我的车。正好路上跟我说说那个烟花是怎么回事。”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3. 烟花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4. 南洋天街 还没到晚高峰,此刻正是嘉云市区路面上每天难得不拥堵的时段。 路虎一路疾驰,蜜一般丝滑的阳光穿过高大的行道树,在车内投下一段又一段错落的光影。空气中满是醉人春光的味道,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让人忍不住想要深呼吸。 两位身高腿长的男人坐在前座。 驾驶座上那个戴着墨镜,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刀削般利落俊朗,下巴上点点胡茬,左手随意地搭在放下的车窗上;副驾上的那位正低头凝神查看着手机里的资料,乌黑的头发带着自然卷,眉峰微蹙,眼角弧度自然弯起,挺直的鼻梁下,淡红的薄唇微微抿着,在阳光下,整个人平日里的冷冽气息被羽化了几分,看起来多了一些柔和温润。 在一个路口红灯停下,钟潭无意识地转头扫过林暮山被阳光描了边的脸,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真是难得,能有个颜值和我差不多的坐在我的副驾。阳光这么好,如果不考虑此行的目的……这个场景简直可以直接拿去,拍个写意的公路电影嘛。 想着公路电影的剧情,又瞄了瞄那个神情专注的人,唇边无意识地勾起一个笑:“林队,怎么样,有何赐教?” 林暮山按掉手机,揉了揉额角。 “烟花,我在临川办案时见过。主要成分是□□,和吗啡。” 恣意的公路电影画面瞬间变成腥风血雨的雷霆扫毒。 钟潭皱起眉:“□□?” “嗯。但化学结构经过修改,它的致幻性和成瘾性是□□的十倍。纯品是白色粉末,有些纯度不够的,看起来是浅粉色。大部分在市面上流通的,都是这种形态。” “贩毒就贩毒,还起个这么梦幻的名字去害人?简直丧尽天良!“钟潭语气中带着明显怒意。 林暮山不由看了他一眼。他以为钟潭作为资历颇深的刑警队长,长期浸淫在犯罪一线,也许早就对这些罪恶习以为常,没想到竟还如此难以掩饰的深恶痛绝。 钟潭撇撇嘴:“你继续说。” “名字梦幻,服用效果可没那么梦幻。一般是融入饮料,还有少数会通过静脉注射、肌注等方式。使用之后会出现妄想症、幻视、幻听,视网膜模糊,还有,强烈的性冲动。” 钟潭神情凝重,他想起了解剖台上那个拼凑起来的,至今还缺一个头颅的七岁男童,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林暮山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一次性使用过量,会出现心悸、恐惧、烦躁不安,严重者会出现抽搐、颅内出血、呼吸循环抑制,甚至死亡。” “致死原因倒是吻合。”钟潭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这种东西,使用场景肯定不单一吧?” “是的。”林暮山点了点头,“由于依赖性和戒断反应强烈,在临川,我们发现它被黑色产业盯上,试图用来控制因网络借贷而出现财务问题的大学生,逼迫其长期参与色情交易。” “没成功?”钟潭敏感地抓到重点。 “交易链被捣毁,但背后团伙……逃逸了。” 林暮山的语气波澜不惊,和前面的陈述并无二致。但钟潭隐约感觉到他似乎隐瞒了什么。 钟潭不动声色地瞅了他一眼,随即面色如常地看向前方。 “钟队,给我讲讲你这边情况?” 40分钟后,钟潭的车到达南洋天街。 南洋天街位于嘉云的西南角,它是由市里牵头某资本,从去年开始重点打造的一个地标性商圈。 整个商圈占地超过30万平米,分成东西两个片区,东区主打休闲娱乐,内含大型购物中心、酒吧、会所、影城、文创主题小镇等场所。与东区隔着一片人工湖泊景观的西区主打商务办公,规划了创业园区、网红孵化基地、写字楼、酒店式公寓等设施。 东区在去年年底已投入使用,目前商户入驻率不断增高。而西区在建成之后尚未交付,不知什么原因,招商引资的环节一直迟迟未推进。坊间传言,是该项目投资方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而区里负责这个项目的领导又因职位调动去了外省,导致整个项目被搁置了。 钟潭的车在东区的广场前停下。 黄昏下的广场熙熙攘攘,远近灯火已逐展点亮。 广场中央的地面上,上百块透亮的玻璃连成一整面平滑的镜面,镜面上浅浅浮动着一层透明晶亮的水波。精心设计的“南洋天街”的艺术体logo静静居于水中央,和广场四周接连亮起的商铺霓虹一起,将倒影轻晃在水面上。 钟潭先和杨毅通了个简短的电话,然后推开车门下车,环视广场一圈。 “看到那个地下车库没?根据主干道的监控录像显示,抛尸的车就是从这里出来,驶向学校,后又原路返回。” 林暮山远远目测了一下:“这下面估计很大吧?” 钟潭点头:“地下三层,上千平米,连接东西两个片区。我的人去调监控了。咱俩先在上面转一圈?” 两人穿过水光荡漾的广场,转个弯,走进一片灯红酒绿。 东区的规划很有想法,主打休闲娱乐,划分成了很多彼此联通、却主题不同的小街区。 此刻呈现在两人眼前是一片流光溢彩的酒吧和会所,每家店的门头上都装饰着造型各异的或夸张或暧昧的标识,在园区暗沉又宽阔的天幕下,显得华丽又诡谲。 走进街巷,每家店门外都延伸出一块露天吧台,充分利用着每一寸空间。衣着光鲜的男女三三两两围着小桌谈笑,外放的音响吼得撕心裂肺,身材火辣的女孩或男孩托着各种色泽奇异的饮料穿梭其中,用酒精、鼓点和不眠的夜,麻醉着每一个寂寞的灵魂。 “林队,来过这里吗?”钟潭问。 “我来嘉云不过一个月。”林暮山淡淡一笑,“市区的路都还不熟悉,哪里会跑来这里消遣。” 钟潭嘴角挑出一个笑:“那巧了。我也是第一次。” 正说着,从旁边一家看上去黑漆漆的店门内冲出一个女孩,跌跌撞撞地直扑过来。 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却涂着浓妆,眼角的黑色眼影不知被什么液体晕成一片。似乎是喝醉了酒,好像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眼看她下一秒就要直直撞上林暮山,钟潭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女孩。 “小姐姐,你没事吧?” 女孩抬头看了钟潭一眼,迷离的眼神似乎无法对焦。下一刻又似乎想呕吐,使劲挣脱钟潭朝墙边晃过去。 钟潭刚一松手,女孩一个趔趄就要摔倒。钟潭只好跟过去,试图稳住她。 “喂喂,你是喝醉了?你朋友呢?” 女孩蹲下,对着墙角干呕了两下,抬起头,表情痛苦地望着钟潭。嘴唇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 林暮山看在眼里,心下一紧。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短袖、上面印着金色boy字样的男人从店内跟出来,气势汹汹地几步迈到女孩身边。粗暴地一把拉起她,正要发作,突然看到女孩身边站着两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男人愣了一下,立刻变了一张脸。抓着女孩胳膊的手顺势改为地搭在她肩上,用刻意放缓的语调轻声说:“让你别喝那么多,怎么就是不听?还难受吗?来,赶紧回去休息下。” 说着就拉着女孩要往店里走。 “喂喂,”钟潭直觉不对,上前拦住,“大哥,你俩什么关系?” 男人警惕地看了钟潭一眼,“朋友。” 钟潭低头:“姑娘,你认识他吗?” 女孩闭着眼沉默不语,使劲抓着自己的领口,似乎想摇头,但最终只是痛苦地皱了皱眉。 男人不想多事,拉着女孩继续向酒吧走。 “你等等!”钟潭叫住他,厉声道,“什么朋友?喝成这样,她成年了吗?” 男人回过头不耐烦地盯着钟潭,似乎很想开骂,但又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正气凛然给镇住了。他权衡两秒,挤出一个笑:“我们是同事,今天公司团建,喝多了点。唉,本来我都说了女孩子喝果汁就行,这不,玩嗨了,非要喝酒!才刚喝两口就成这样,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啊!” 男人说罢,转身就走。 钟潭却不依不饶,打算上前把这事聊个清楚。 顺着男人的方向,林暮山远远瞥见酒吧门口有两个人影正朝这边张望。不由心中一动。 “钟潭。”林暮山一把拉住他。 “怎么?”钟潭回头,面露不解。 “人家是同事,我们别多事了。” “多事?”钟潭皱眉,“那人明显有问题,你看不出来?” 林暮山目光清冷,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放缓语调:“我们是来查案的。别分心。” “是查案啊,遇到可疑的人就得查下去,现在这难道不算可疑状况?” 林暮山有点无奈:“这种情况,每天晚上每条酒吧街上数不胜数,你管得过来吗?” “管不过来也得管,多救一个是一个!”钟潭怒道,“警察没有朝九晚五,受害人不分轻重缓急!难道因为坏人太多抓不过来,我们就能以此安慰自己,就能每天安心的准点下班吗?” 钟潭看着林暮山没有表情的脸,冷笑一声:“呵呵,也对,这事确实不在林队长工作职责内。你要是不想管,你就在外面待着。想回去也行。” 钟潭丢下这句话,甩开林暮山的手,大步走进酒吧。 ……多救一个是一个。 仿佛有一道惊雷从九天直劈而下,直直击中他的胸口。林暮山愣在当场。 记忆深处某段画面呼啸而来,混杂着酒吧街露天音响里震耳欲聋的鼓点,拼接出一幅支离破碎的诡异画布。 林暮山紧紧闭上眼,用力深呼吸。 浑浊的空气,混杂着各种烟草和酒精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孔。他甚至能轻易分辨出每种烟草里不同的人工添加剂和廉价的香精。 稠浊的气味顺着鼻腔滑入肺里,就好像进入了一台精密的气味检测仪。 正常的尼古丁和乙醇的分子被一层层剥落,残留下某种可疑的酸涩味和焦臭味,在肺里灼起一种金属质感的辛辣,被他轻易捕捉。 虽然这些年来工作中几乎天天接触,却依然激起他本能的排斥和厌恶。 他睁开眼,面色沉沉地望向酒吧门口。叹了口气,掏出手机。 钟潭走进酒吧大门,里面的环境却比他想象中要温和很多。店面不大,流淌着沉沉的蓝调爵士,比起外面那些鬼哭狼嚎倒显得更加清幽。 昏暗的灯光下,一侧的吧台边坐着一个独自喝闷酒的男人;另一侧是一排靠墙的卡座,最里面的位置围坐着四五个年轻人,桌上散乱着几个酒瓶和一些卡牌,其中一个人女孩枕着胳膊趴在桌上,钟潭从衣着认出那就是刚才门外醉酒的女孩。 毕竟是来查碎尸案,顾忌到打草惊蛇的可能性,钟潭也并不想轻易暴露警察身份。 他在吧台坐下,要了一杯酒。浅酌一口,一条长腿撑在地上,手臂随意地支着脑袋,犀利的目光隔着杯沿,不动声色地落在角落里那桌。 醉酒女孩身边坐着另一个女生,一头红色短发,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大,正低着头伏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醉酒女孩一动不动地趴着,没什么反应。 而刚才那个穿boy的男人坐在他们对面,拧开一瓶矿泉水放在女孩手边,又张罗着大家继续玩牌,神色如常。 钟潭目光沉沉地观察着,总觉得有说不上来的哪里不对。 “帅哥,一个人来玩呀?” 一个穿着吊带短裙的妹子靠过来。妹子身材火辣,面容姣好,涂着果冻般闪亮的烈焰红唇,一头黑色大波浪垂到腰间。 钟潭瞅了他一眼,眼神裹上一层暧昧,嘴角挑起一个笑:“现在不是两个人了么。” 短裙妹看了一眼他的酒杯:“你就喝这个,太没意思了吧。” “那什么有意思?”钟潭似乎很有兴趣地问。 短裙妹冲吧台里的小哥道:“嘿,Stephen,给这位帅哥来杯Martini。第一次来?” 听到酒名,钟潭眼角若有若无地微微一挑:“看来你常来?不如介绍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短裙妹含笑的媚眼仿佛黏在了他的脸上,眼波流转,暗有所指道:“好玩的,这里可没有。不如,我带你去?” 钟潭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向角落,醉酒的女孩好像清醒了些,软软地靠在朋友肩上。 远远听到boy男人大声招呼:“莉莉,照顾好小周,看着她别让她再喝了啊。打的车到了吗?记得把她送到家给我个消息啊!” “到了到了,还有两分钟。放心吧王总,我们看着呢。” 就在这时,两个身穿警服的人从门口走进来,目光如炬地环视一圈, 一位警察径直走向吧台,出示证件道:“你们这负责人是哪位?” “怎么了警官?老板今天没来……” “店长呢?或者经理?你们店涉嫌向未成年人售卖酒精,我们现在需要核实情况。” “不是吧警官,这里哪有未成年人?” 另一位警察目光一顿,直接走向角落那张桌子。 “请出示身份证,配合我们调查。” 这场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短裙妹的兴致,她凑到钟潭耳边,带来一阵甜腻的香水味:“走吗帅哥?别告诉我,你未成年啊。” 钟潭收回目光,心情愉悦地笑笑:“今天不玩了,下次吧。” 短裙妹看上去有点遗憾:“好吧。下次记得找我呀。” 钟潭走出酒吧,不出意外地看到林暮山站在不远处的墙边。 钟潭走过去,抬眼看着他:“你报的警?” “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你暴露身份。”林暮山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呵,”钟潭不冷不热地一笑,懒洋洋地看着林暮山,“酒吧违规售卖,好像不在禁毒队长的工作范围内啊。” “确实。”林暮山笑笑,“我只不过是尽一个公民的义务,随手举报而已。” 钟潭刚想说什么,突然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便接起。 “大杨,怎么样?” “队长,停车场监控有发现,你在哪里?” “我现在过来,你把位置发我。” 林暮山跟着钟潭往回走。没走两步,又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酒吧门口。 黑漆漆的门洞边,“伯爵壹号”四个深灰色金属镂空的字样,在酒吧街一片五颜六色的狂欢背景中,幽幽地泛着冷冽的光。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4. 南洋天街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5. 发圈 南洋天街的地下停车场共有三层,连接东西两个区,面积超过上千平米。因为地面上有些店铺会有负一甚至负二层,占用了地下空间,所以停车场里也不是一览无余。 走进停车场,墙壁和弯道层层叠叠,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 杨毅向管理员了解后才知道,停车场总共12个入口,但是由于西区一直没有投入使用,为了降低管理成本,西区的几个入口虽然安了摄像头,却一直是关闭状态。 “既然不开放,西区的门也不能进出吧?”钟潭问道。 “问题就在这。”杨毅指着监控室内的平面图,“这个停车场所有入口的门禁系统是全场通用的,也就是说,只要园区开始运营,车辆在每个入口都能自由进出。只不过,如果车辆刻意选择从东区进,从西区出的话,我们就只能看到他进来的画面,是跟踪不到他出去的信息的。” “车库内部有监控吗?” “也是一样,东边有,西边没开。” 钟潭皱眉:“你们这管理漏洞不小啊。” “警官,”坐在一排监控前的管理员小哥满头汗地解释:“我们园区目前只开放了东区,来我们这玩的,基本都是从市区过来的,下了高速,就直接进东区大门了。完了就原路返回了。没人再往西边走了呀。” “西区完全没人去?” “哪来的人啊,西区的建筑几个月前刚完工,只有几栋楼开始装修。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装到一半又停下了。商户都没入驻呢,怎么会有游客。警官,您过去看看就知道,那地方荒凉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哪有人闲的没事会往那跑啊。” “队长,我们刚刚排查了相关时段内停车场内部的全部监控。你看,”杨毅点开屏幕上一段录像,“这辆车最后定位到的画面是,5点02分,从东区A2入口处进来,5点04分,出现在地下三层,5点05分,这个摄像头拍到它向西区方向过去,之后就没有了。” 屏幕上,那辆熟悉的车如鬼魅般滑过,消失在黑暗里。 杨毅有点苦恼,“所以,现在这辆车是在西区停车场内,还是从西区某个入口离开了,我们无法确定。” 钟潭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要想确定这辆车是否还在这里,我们去现场走一圈就知道了。照管理员的说法,如果西区没什么人,那么那边停车场都应该是空的,就算有车也没几辆。我们要找的车在不在,一眼就能看出来。但问题是……” 这个人懂得避开摄像头,又似乎非常清楚这里每个监控的位置和情况。 他会那么简单粗暴地把这么明显的证据放在那,等我们来查吗? 看似有意无意的把我们引到这里,到底是不小心留下的破绽,还是有意为之? 一时迷雾重重,钟潭无意识地扭过头,看了旁边的林暮山一眼。 后者面无表情。 不管是哪个原因,都必须追查到底。 “把这些监控拷回去,找视侦组做锐化分析,看能不能发现更多线索。”钟潭沉声道,“大杨,你现在就带人去西区停车场。如果找不到车,西区每个没有监控的入口都要仔细勘查一遍,也许能找到车辆进出痕迹。” 走出监控室回到地面,重新站在园区沉沉的天幕下,钟潭点上一支烟。 “你怎么看?” 林暮山沉默片刻,缓缓道:“不像是藏。更像是……引。” 钟潭有点意外地瞅他:“刚才怎么不吭声?” 林暮山笑笑:“钟队,你的主场,我何必喧宾夺主。况且,你不是也看出来了?” “哦?”钟潭被挑起了兴致,忽然凑近了一步,“那你猜,我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钟潭的脸突然凑近,淡淡的烟草气息,若有若无地喷在他脸上。 之前一直没好好看过,此刻在夜幕的光影下,只见那张脸如雕刻般英俊挺拔,五官立体而深刻,一双剑眉下,锐利的星眸亮如幽潭。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唇角习惯性地上扬,好像随时都噙着一个不羁的笑。 远处的灯红酒绿映在他的眼底,流转着亮亮的光。深褐色的眸子闪动着狡黠的笑意,有一种飞扬的少年气息。 不知为何,林暮山恍然间觉得这张脸有些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在哪见过。 他在记忆深处快速搜索了一番,又似乎并无踪迹可寻。 林暮山垂了垂眼,淡淡道:“你想干什么,我可猜不到。”说完,又望向不远处的西区,“不过,你想要找的东西,我想大概率就在那边。” 两人穿过连接东西区的一片人工景观带,来到南洋天街的西区。 和歌舞升平的东区比起来,这里明显一片荒凉。几乎没有路面照明,只能靠着一点隐约的天光,依稀辨别脚下的路。 当初为彰显个性而设计得形态各异的建筑物,刚建成就被遗弃,在黑暗的天幕下哑然矗立。东区巨大的探照灯不时打过来一束光,建筑漆黑的剪影更显凌厉。 路面久未打理,杂草丛生。在这样人迹罕至的路面上,如果嫌犯曾经来过,会更容易留下痕迹。 只可惜照明条件太差。两人用手机的电筒照着,小心的寻找着蛛丝马迹。 “哎,早知道,我就该把你们家阿宝请过来。这种环境,那只宝贝找起线索可比我们快多了。” “……” “哦,你应该见过了吧?就是你们支队的御用警犬,你别看它名字软萌,立下的军功快赶超你们前队长了。” “其实人家本来叫猎豹,几年前在一次任务里受了重伤,把那训导员心疼的,天天吃饭睡觉都得抱着,阿宝阿宝的叫,后来就传颂至今了。” 林暮山跟着钟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一片枯枝败叶,他不知道钟潭为什么突然开启了话痨模式,不过他也没工夫去细想,眼下只想专注于脚底的坑坑洼洼。 “对了,说起你们前队长……” 哗啦——咚! 伴随一阵扑腾声,林暮山一抬头,发现原本走在自己前面的人突然消失了。 “嘶……” 林暮山循声望去,只见眼前竟出现一个约一米深的方形的坑,天色太黑,满地枯叶,不靠近根本看不清楚。 “这什么玩意!哪来的坑?”钟潭在坑底气急,“好好的路中央挖个坑是要干嘛!用来藏尸吗?!” 林暮山环顾了一圈,这里看上去像是几条道路交汇的一个中心点,估计当初的规划大概是在要这里建一个圆形转盘,再立个标志性建筑之类的。 他又观察了一下方坑的面积,想了想,说:“大概是准备放个雕塑吧,看这大小,一个雕塑底座放进去差不多。” 林暮山凑过去,俯下身望着坐在坑底捂着腰的钟潭,忽然就很想笑,他抿了抿唇:“咳——钟队长,怎么样,发现尸体了吗?” 钟潭并不打算搭理这句调戏。 在这种地方要是有尸体,在这样的温度下,如果要等到跳进坑里才能发现,他这个刑侦队长也不用干了。 林暮山见他满脸愤懑,突然觉得很有趣:“你怎么样?需要我拉你上来吗?” 钟潭终于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在黑暗中,那眼神倒不完全像是怨恨,似乎还有几分羞赧。 “不用!老子当年好歹也是警校十项全能第一!” 钟潭长腿一跨,用一个还算帅气的单手支撑跳跃从坑里爬上来。拍着裤腿上的杂草道:“你别笑,你应该感谢有我在前面给你探路,否则掉下去的就是你。” “嗯,对对。”林暮山虚握着拳掩了掩嘴角。 刚走两步,又感觉脚底粘上了什么。在满地枯叶上用力蹭了蹭:“我去,这都啥!” 林暮山探身看了一眼:“青苔吧,可能刚才在那坑里不小心沾上了。” “……等一下!”钟潭灵光一闪,仿佛突然抓住了什么,“我突然想到,我们在死者皮肤上发现一种粉末状物质,检测后,主要成分是合成树脂乳液和颜料,还有极少量木屑粉尘和织物纤维!” “乳胶漆?”林暮山瞬间意识到什么,“刚才管理员说这里有一部分建筑刚装修完,也就是说——” “对!杀人碎尸的第一现场,没猜错的话,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某栋楼里!” 电话询问了管理员哪几栋楼是刚刚装修的,立刻缩小了搜查范围。 两人在一栋建筑前停下。 “这个酒店式公寓,说是两个月前刚装修好,之后整个园区就停工了。” 楼前有一圈围墙,围墙中间紧闭着一扇巨大的铁门。看上去是在施工过程中为了保护作用而临时搭建的,只是建成后还没来及拆除。 钟潭走近细看,铁门上松松地挂着一把生锈的铜锁。他轻轻一拉,锁就开了。 两人穿过院子,走进酒店大门。可是刚进入酒店一楼大堂,他俩就几乎同时皱起了眉。 因为两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久经一线的刑警队长,无论干的是刑侦还是缉毒,对尸体的味道都十分敏感。 尤其是,此刻的气味已经不算轻微。 一楼大堂一侧是整面的落地窗,两人借助窗外透进来的暗淡的天光,循着气味的来源,很快锁定了一楼右手边的一间房。 门虚掩着。钟潭凝神静听了几秒,用手指隔着纸巾轻点着门边推开。 林暮山打开手机的电筒向里探去。 典型的酒店式公寓房,刚刚装修好,铺着地毯,全套崭新家具。 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一间房——如果忽略那扑面而来的尸臭的话。 两人相视一眼,钟潭掏出手机。 一展巨大的外接探照灯唰地亮起,将不大的房间照了个雪亮。 整个西区的电路是独立的,前段时间遇到故障,尚未检修。刑侦队便搬来了自己的照明设备。 十几名刑警在屋里屋外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小袁法医走过来:“钟队,水池里那颗男童头颅,我初步比对了切口痕迹,与学校门前男尸残缺的部分相吻合。根据蛆虫生长状态,可以得出死亡时间和之前判断的相一致。” 痕检员赵青汇报:“钟队,墙壁上发现残留的胶带,根据位置判断,凶手应该是用巨大的塑料布贴满整个房间,后实施杀人碎尸,以方便清理。” “在地毯上发现利器切割损坏的痕迹,并在缝隙里提取到血迹。应该是碎尸时破坏了塑料布,使得血迹渗进了地毯。等第一轮勘验结束后,准备进行鲁米诺检测。” “另外,我们还在床下发现一个发圈。这个有点奇怪。”赵青把一个证物袋递给钟潭,“钟队,你看。” 证物袋里是一个粉色的发圈,小女孩常用的那种。发圈上有一只立体的粉色卡通小狐狸,竖起来的毛茸茸的大尾巴上,有一抹肉眼可辨的红棕色印记。 “这不是小男孩会用的东西吧?” 钟潭思索片刻:“全部带回去化验。查仔细点,现场所有遗留的指纹,脚印,毛发,粉尘,纤维,一个不要落下!” “队长,浴室有发现!”杨毅探出脑袋。 在浴室垃圾桶里,刑警们找到一个针筒,以及一个残留着白色粉末的透明自封袋。 如果对着光仔细看,还能看到那纯白中透着点粉色。 钟潭意识到什么,扭头看林暮山。后者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5. 发圈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6. 山哥 嘉云今天早上的天气有点阴沉,厚厚的云层在天边翻滚,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市局大楼前警车进进出出,和往日一样忙碌。 大楼正门上那个庄严的警徽,在阴霾的天空下,多了几分肃穆。 碎尸现场发现新型毒品,让本来就备受各级领导关注的案子一下又被提至最高优先级。 周正海一大早就被叫去省厅开会,快中午才赶回来。此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露疲倦地看着眼前几个人。 “一周破案?”刘国柱薅着所剩不多的头发,“老周,这案子才刚24小时,就已经又是碎尸又是性侵又是毒品,千头万绪的,现在死者身份还没确定,刚刚又发现了有可能存在其他受害人的证据,而嫌疑人却连半个指纹都没留下。一个星期时间,领导怎么想的?” “你说的情况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周正海摊手,“现在虽然学校勉强开学,但是家长们一个个人心惶惶,不敢让孩子去上学。嫌疑人行踪不明,身份不确定,动机搞不清楚,不知道谁家孩子会是下一个受害者!舆论已是风口浪尖,一个星期时间还是我尽力争取来的。” 室内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 半晌,周正海摁灭烟头,“既然各位没什么意见,那就按我们刚才讨论的办。从现在开始,禁毒支队参与协助本案侦破工作。小林,你们支队需要多少人力上这个案子,你看情况决定。毕竟你们手上其他案子也不能停。” 说完,视线又转向钟潭。 “钟潭,这个专案组就由你来担任总指挥。小林他自己支队那边也任务繁重,就只借你用七天!进度怎么把控你自己看着办。另外,小林刚来不久,对本市情况还不够熟悉,你俩务必紧密配合。这个案子背后动静不会小。有什么进展,要随时向我汇报。” 局长办公室门口,杨毅正捧着一沓文件望眼欲穿地守着。看到钟潭出来赶紧迎上去:“队长,那个发圈上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已经证实不属于死者,是一位女性;在园区门口垃圾桶内发现的锯子,经过生物样本检测确认是凶器;还有,其实那个公寓下面……” 钟潭接过文件,用手势制止他:“这些我一会儿细看,你先去吃饭。另外,通知所有人下午一点会议室开案情会。” 杨毅应声而去。 林暮山也打算离开:“钟队,那我也去准备下午开会的东西了”。 “你别急,先跟我去吃个饭。开会之前,咱俩总得先碰个头,同步一下信息。” 正是午餐时间,警局对面的餐馆人声鼎沸。 钟潭和林暮山在角落里找了张空桌坐下,钟潭拿起手机扫码:“想吃点什么?” 林暮山翻开卷宗:“随便,都行。” “怎么能随便呢,男人这么随便可不行。”说着,自顾点起菜来。 钟潭点完菜,把手机放到一边。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坐在对面正低头看卷宗的人。 林暮山看文件的时候十分专注,他习惯边看文字边在脑内重构画面,等到看完时,已经把案件的细节场景全部在大脑里还原了出来。对于动机和逻辑漏洞,通常都能有个基本判断;对于暂不明朗有待调查的部分,也能有大致的侦查方向。 此刻只见他微蹙着眉,眼睛快速扫视着文件,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球的移动不时轻抖一下,在脸上投下一道光影。微卷的头发有一缕垂落在额角,高挺的鼻梁下,修长的手指轻靠在唇边,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捏搓着。 钟潭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怎么样?看了这么久,有什么感想?” 林暮山合上案卷,揉了揉额角。 “凶手的行为逻辑是矛盾的。”林暮山直入主题,“碎尸现场被清理得很彻底,凶手没有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迹,但是却留下一个不属于受害人的发圈。” “那不是更证实了我们之前的猜测?”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暮山问。 钟潭想了想:“先不管这个发圈是不是他故意留下的,我们来从头推一遍:如果说凶手杀了男孩,抛尸学校门口,是想借此引起警方注意,然后又留下行驶记录的线索,把我们引到南洋天街——跑那么远,他是为了让我们发现什么?” 林暮山边回忆边梳理:“在现场,我们重要的发现有:男孩的头颅,毒品烟花,粉色发圈,还有……” “头颅没意义。并没从这颗头上发现其他可疑痕迹。如果只是为了让我们找到它,他可以直接放在学校门口。何必拉着我们跑那么远。” “可是烟花也没必要,因为在男孩体内已经发现了。” 钟潭思索着:“你觉得,有没有可能烟花只是顺手拿来的工具,为了控制受害人?” “这里有个矛盾,”林暮山说,“如果只是为了杀掉一个孩子,没必要注射毒品,更没必要死后性侵。” 钟潭点头,这点和他之前的想法一样。 林暮山继续道:“而且,性侵的手法很粗暴,我总感觉,凶手像是迫不得已的完成某个步骤。或者是某种仪式,只是为了留下一个印记。” 钟潭摩挲着下巴:“如果不是为了暴露烟花,或者说烟花不是主要目的……那还有那个粉色发圈。”说到这,神色凝重起来,“最坏的可能,发圈的主人,是第二个受害者。” 林暮山问:“对于这个发圈的主人,你怎么看?” 钟潭翻开卷宗:“DNA检验结果是女性,和男孩没有血缘关系。”说着,对着案卷上那个发圈的照片发起了呆,“这只狐狸看着眼熟。” 林暮山扫了一眼:“玲娜贝儿。前段时间很火的,迪士尼顶流女明星。” 钟潭惊诧:“玲什么?女明星?……这不是只狐狸吗?” “……” 钟潭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挑起一个笑:“林队,没想到你连这个都了解啊。送过女朋友?你女朋友几岁了?” 林暮山淡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继续说:“从这个发圈的特征,和DNA结果来看,我们可以大胆推测一下,主人是个女孩,甚至是个和那个男孩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专挑儿童下手?” “那就是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孩子失踪两天都没人报案?” 钟潭顺着他的思路:“一般来说杀小孩,动机大部分都是和父母有仇。要么就是为了钱,绑架勒索。但是到现在没人报案,绑架失踪都没有。无缘无故对小孩子下如此狠手……” 钟潭想着,面色愈发阴沉,几乎能拧出水来。 如果真是这样,一种可怕的猜测浮现在两人眼前。 凶手有可能具有某种人格障碍,与受害人无仇无怨,只是随机杀人。 而且似乎还很乐于和警方玩猫鼠游戏:杀一个,留下点证据,引导发现下一个…… 林暮山看出了钟潭眉间深重的担忧和焦虑。 其实,对于凶手到底要引导警方什么,他心里隐隐还有另一种猜测。 “也不至于这么绝望。”林暮山说,“至少我们现在还是有线索可查。钟队,我建议从两条线入手:受害人身份,包括这个发圈的主人,由你们来跟进。我负责烟花这条线,以及视频里拍到的那辆车和那个背影。” 案子聊得差不多,菜也终于上来了。 钟潭点了一盘清蒸鲥鱼、一份白切鸡、一盘清炒时蔬,一锅山药炖猪腰汤。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今天时间紧,先简单吃点。下次再请你吃顿好的。毕竟你初来嘉云,我也得尽尽地主之谊。” 说到地主之谊,不知怎么的,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毫无征兆地跳到钟潭眼前。 他神情微顿,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又赶紧夹了一大块鱼肚放在林暮山碗里:“你多吃点,这里的鱼很新鲜。” 钟潭的表情变化被林暮山尽收眼底,后者了然地勾了勾嘴角。 钟潭被他的笑弄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板起脸,语气也粗重了几分:“赶紧吃!吃完回去干活了!” 没想到才刚拿起筷子,林暮山的手机就响了。 对方只说了两句,林暮山便皱起眉。 “现在吗?在哪里?” “……好,你盯紧了,我马上过来。” 放下电话,林暮山犹豫了一秒,略带歉意地看向钟潭,“钟队,我队里有点情况,我得赶过去一趟。” 钟潭十分理解地挥挥手:“没事,去吧。”又指指桌上的菜,“哎,你要打包一份带走吗?你都没吃。” “不用。”林暮山想了想,又有点犹豫,“下午的案情会……” “重点咱俩刚才不是都聊过了。你是不放心我?赶紧走吧。” 听对方这么说,他便不再多言,点点头走了。 见林暮山离开,钟潭也没心思坐在店里慢慢吃。便让老板把菜都打包了,打算带回办公室,抓紧时间再研究下案情。 回到警局楼下,正好撞见禁毒支队的副队长白远正从楼里出来,钟潭也没多想,随口打了个招呼。 “哟,远哥,又出任务?辛苦啊!” “钟队!”白远挠着头笑,“哪那么多任务,不是等着上你们的碎尸案吗。我们这前一个案子刚结,我来把卷宗归档。等着林队下午跟你们开完会,再给我们分配任务呢。这忙里偷闲,好不容易能去给女朋友送个饭。” 钟潭一愣。没任务? “哦,那赶紧去吧,别让女朋友久等了。哎对了,我这刚打包的山药炖猪腰汤,你要不要先补一补?” 白远笑:“钟队你还是留着自己补吧。”说完一溜烟跑了。 钟潭看着白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花港步行街后面的停车场,林暮山的车稳稳停下。 “我到了,你在哪?” “魅音KTV后门看到没?你从那进来,到负一层。” “……下来了。然后呢?” “向右,穿过那扇防火门。顺着走道一直走。” 林暮山穿过一条阴暗潮湿的走道,浑浊的空气里全是油烟、灰尘和久不见天日的霉味。 走道上挂着简易的晾衣绳,上面挂满皱巴巴的衣物。靠墙的地上堆满杂物:餐馆弃置的过期的食材、快捷酒店换下来的没洗的床单、还有一箱箱看不出颜色的油腻腻的瓶瓶罐罐。 走道两边是两排低矮的门,里面不时传出各种混杂的电视声、叫骂声、呼噜声。 林暮山一边小心观察着,一边快速走过。 “走到底了吗?向左。哈,我看到你了!” “继续往前10米,从你面前的门进来。” 林暮山推开一道沉重的铁门,眼前是一条更加低矮的通道。他不得不低下头,弯着腰向前。 “我说你这……” “别急,快到了。嘿嘿,别怕啊,我看着你呢。” 又前进了差不多20米。 “停!右边。” 林暮山刚停下脚步,右侧的一扇暗门打开了。 一个身形圆润的胖子手捧一桶老坛酸菜方便面,从里面探出脑袋:“嘿嘿,山哥!”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6. 山哥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7. 伯爵壹号 林暮山跟着胖子走进去,抬手轻拍着衣服上的灰,“我说,你下次能不能别找这种地方见面?” “安全呀!而且,这可是我现在的工作单位!”胖子说着,面带骄傲地拍拍自己的制服。 林暮山环顾四周,眼前赫然是一个监控室。 整面墙的屏幕上,看起来是花港步行街各个路段、不同角度的画面,包括几个入口,停车场,和各种地下通道。 “这是……步行街的监控室?你混成保安了?” “不然呢,不深入虎穴,你以为上次那个消息我怎么搞到的。”胖子吸溜一口面条,神情郑重地补充:“另外,请叫我:花港步行街安保系统首席安全顾问。” “呵。”林暮山看看空无一人的四周,“你们安保系统,就聘请你一个顾问?” “这不中午嘛,顾问们都去吃饭了,我特意等着林队长你啊。怎么样,我这工作环境,还行吧?” “行了,有什么事,赶紧说。” “哦对了,”胖子放下手里的方便面桶,拿起鼠标熟练地点开一段录像,“你看这个背影,像不像……” 屏幕上一个瘦高的背影,穿着薄风衣,戴着一顶圆帽。从一个窄门匆匆走出来,看起来是某家餐厅的后门。 “没有正面?” “一直低着头,只有半个侧脸,你看这。” 林暮山沉郁的目光死死盯住屏幕,浓眉紧锁。 是他吗? 他来嘉云干什么? 在临川等了三年都没找到…… 可是这个背影也太像了。 “后来去了哪?” “停车场。我也查了,一辆黑色奥迪。车牌号嘉A3H068,从这个出口出去,后面我就看不到了。” 林暮山沉默不语。 “山哥,”胖子语气难得慎重起来,“难道他真来嘉云了?” 林暮山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现在不能确定。但如果真是他,我猜他来嘉云一定不是为了旅游。” “你给我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还有,他一定不可能一个人来,他身边那几个人……” “放心,山哥。我懂的。” “还有一件事。”林暮山犹豫了片刻,语气变得更沉重,“烟花出现了。” “什么?!那不是……”胖子惊得一口面条含在嘴里忘了吞进去。 林暮山缓缓点头:“所以,嘉云的水比我们想得要深多了。” 胖子含着塑料叉,愁眉不展。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林暮山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胖子:“你再帮我查个地方。” 胖子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伯爵壹号?这是什么?” “外表看起来是酒吧,我估计没那么简单。” “好。”胖子应着,又指了指监控,“对了,我刚才看到你开的车应该是你们队里的吧,那气质也不符合你啊。你之前的车是卖了吧?没打算在嘉云再买辆?” “我又不会在嘉云久待,把几件事查清楚我就走。急着买车干什么。” “呵呵。山哥,我还能信你吗?”胖子翻个白眼,“想当初,我抛家舍业,跟着你千里迢迢跑到临川,说好了三个月,谁想到一待就三年。现在又把我骗来嘉云……” 胖子捂着胸口,一脸痛心疾首:“我的家乡啊,每天做梦都思念……” 林暮山无视掉胖子的戏精上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时间:“没什么事我走了。”想起来时的路,不禁皱眉:“下次你要还约这里的话,能让我从正门进来吗?” “你个不知好歹的,我这不是考虑到哥哥你的安全吗?”胖子瞪圆了眼:“你看,你现在怎么说也是刑警队长,万一被人盯上……” “呵,刑警队长来查个监控怎么了?你搞得跟地道战似的,不反倒引人怀疑?” 胖子半张着嘴,仿佛在努力思考到底哪条路线更引人怀疑,又忍不住自言自语:“还嫌弃,咱以前那环境可比这艰险多了,也没见你嫌弃……” “走了。”林暮山转身要出门,突然又想起什么,“你钱还够用吗?” “够够,你上次打给我的都用不完啊,”胖子一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这警队打钱就是快,果然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啊,还是国家好。” 林暮山看着他,沉默了两秒,缓缓开口:“到目前为止,你都只是在帮我个人查案。跟队里无关。你的线人费是我个人支付的。”说完,从原路出去,猫着腰消失在阴暗逼仄的地道里。 “啊。果然,我山哥比国家还靠谱。” 林暮山七拐八绕,终于又沾了一身灰地走出地道。 钻进车里,抬头看了会儿魅音KTV的招牌,突然又想到什么事。拨出电话。 “刚才忘了件事,你再帮我查个人。” 从胖子那出来,林暮山便驱车向城西驶去。中午在和钟潭讨论到凶手到底要引导警方什么的时候,他心里隐约有另一种感觉。 那晚在酒吧街遇到的醉酒女孩的画面,不断映入他的脑海。 南洋天街——也许那个地方本身,就是凶手想要引导的目标。或者说,那里隐藏着他们寻找的答案。 刚才虽然交代给胖子让帮着一起查,但也来不及等他的结果。 他必须先亲自去看看。 和昨晚来时的景象完全不同,下午三点的酒吧街门庭冷落,一片萧瑟。没有了震耳欲聋的音响,也不见了眼花缭乱的霓虹,大部分商户都紧闭着门,空气里不再有晚上让人窒息的酒精和烟草味,整条街仿佛一头刚结束一场战斗之后陷入沉睡的猛兽,静静蛰伏着,养精蓄锐,等待着夜幕降临后的下一场狂欢。 一家餐厅延伸出来的露台上,一个穿着厨师衣服的胖小伙趴在桌上打着瞌睡。另一侧墙边的门槛上,坐着个穿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捧着手机刷着短视频,对着屏幕呵呵笑。 在这样一个没有阳光又有点阴沉的春天的午后,这里平静得仿佛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只有地上凌乱的酒瓶、墙角残留的半干的呕吐物、堆得满满的没来得及收走的垃圾,提醒着前一夜的疯狂。 林暮山沿街走着。有意无意的,来到了遇到醉酒女孩的那家酒吧门口。他抬眼望去,“伯爵壹号”四个深灰色的金属字体,失去了夜晚背光的灯效,在黑色的砖墙上显得朴素而低调。如果不留心去看,甚至不会有人注意到。 再走近一点,林暮山听到门内传来低低的音乐声,有点惊讶地发现这家店竟然没关,正处于营业状态。 林暮山推门走进,店内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吧台最里端靠着墙边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对着一杯酒,低头不语。 林暮山与男人隔着几个座位坐下。酒保小哥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在大白天跑来消费,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望着他:“啊……喝点什么?” “一杯尼克罗尼。”林暮山浏览着酒水单,这才想起来到现在都没吃饭。“有吃的吗?” “厨房还没上班呢。现成的冷餐倒是有,你可以看下那个单子。” “来一份火腿拼盘吧。”放下酒水单,林暮山问,“有洗手间吗?” “有,你往里走,走到底右手边那个门就是。” 林暮山顺着吧台往里走。当路过那个一直低头沉默的男人时,他敏锐地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林暮山不动声色,抬手掀开垂下来的一面布帘。一边慢慢向里踱着,一边快速地观察。 走廊很窄,黑色大理石地面,左边是实心墙,贴着黑砖,右手边共四扇门,前两扇半敞开的,依稀看到里面是后厨工作间和储物室。里面开着灯,但是都没有人。 第三扇门紧闭着,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走廊底部也有一扇门,根据位置判断应该是酒吧后门。但同样紧闭着。 林暮山细细打量,发现这里墙壁和地面都很干净,没有一点油烟,好像刚被人打扫过。 他试着用手去推第三扇门,纹丝不动。 “喂,洗手间在最里面那个。” 林暮山一转头,布帘后那个男人冷冷地注视着他。 “哦,不好意思。” 林暮山走进洗手间,这里也是光洁如新。他快速检查了几个关键部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洗手间左边墙上有扇小窗,开着一条缝。他拉开一点,向外望去,外面是一条细窄的巷子,应该是连通这排店铺的后门。 这里目测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其他发现,林暮山回到吧台座位上。 酒水和简餐已经放在桌上。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微微皱起了眉。 “你这个尼克罗尼,调得不正宗啊。” “啊,我我、我刚来几天,还不太熟。要不给您换一杯?” “不用了。” 从酒吧出来,林暮山绕到了刚才从洗手间看到的那条后巷。 走到酒吧后门的位置,正想停下的时候,从刚才就开始时隐时现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此刻越来越强烈:他猛然意识到,是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而且和酒吧里那双阴沉的目光不太一样。 但是……似乎并没有听到脚步声。 他于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转过一个弯,停在拐角处。 屏息凝神等了片刻,没有任何脚步跟上来。 他摸出手机,刚划开屏幕,听到旁边不远处有细碎的对话声飘过来。 “那……后来一直没回来吗?” “谁知道什么情况,钱收了,人跑了,现在豹哥派了人到处找他。” “不会吧,大哥不是一直挺信任他的?” “不是怕他跑了,是找他办的那事……” 在某个角落里,那道一直盯着他的视线始终没离开过。 此时,那个身影正低声对着手机汇报:“老板,他已经查到伯爵壹号了。” 同一时间,在隔着一条景观带的南洋天街西区,钟潭正带着刑侦队再一次重勘现场。 下午的案情会,他把调查重点集中在受害人身份和案发现场,和杨毅兵分两路,杨毅继续深挖男孩的身份,寻找最近可疑的报案记录。钟潭则亲自带着警员和几只警犬,从下午到晚上,把发现头颅和碎尸现场的那幢酒店式公寓上上下下,以及周边5公里内都翻搜了个底朝天。 赵青抹着满头的汗跑来汇报:“钟队,周边地面没有其他发现,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呃,除了你和林队昨晚留下的那些。” 钟潭意料之中。 自从发现那个公寓的地下室可以直接通向地下车库,他就推测凶手大概率会选择从车库进出。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前一晚,他和林暮山在外面走了大半天,却没发现任何可疑痕迹。 想到这,钟潭无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一片安静。 钟潭又把手机塞回去,摩挲着下巴,眺望着眼前这片土地。 这个凶手太熟悉这边的地形和构造了。 “看来,我们需要调查这个园区当初的承包单位,包括设计团队、建筑公司、施工方等等。逐一排查人员背景。” “你怀疑是他们内部人员?”赵青问。 “这里刚刚建成,地上地下都跟迷宫一样,连我们拿着平面图走了两次都差点迷路。要不是熟悉内部结构的人,怎么可能那么清楚哪里有通道?” 还能避开一切该避开的摄像头,只留下该留的痕迹。 “明白。可是钟队,这工作量可不小啊,这么大规模的园区,光施工队估计就外包了好几家。” “现在没有其他线索,只能从这里下手了。” 钟潭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八点。“行了,带大家先收队吧。都早点回去休息。” “你还回局里?” “我去看看大杨那边筛查得怎么样了。我就不信,一个孩子这样凭空消失,无声无息,会没有任何家人在意?” 就在这时,钟潭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起一看,正是杨毅的来电。 钟潭直觉杨毅此刻找他,带来的消息一定是案件的转机。 果然,一接通就听到杨毅兴奋的声音:“队长,有人来报案说孩子失踪,极有可能和碎尸案有关!我把照片发给你!” 照片上,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女孩,背着书包,穿着粉色连衣裙,精心编织的两条小辫垂在肩前。 钟潭一眼就注意到,在发梢那个亮眼的粉色发圈上,有一只竖着毛茸茸大尾巴的狐狸,正和女孩一起,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7. 伯爵壹号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8. 报案 “女儿失踪五天了,你们今天才来报案?”钟潭看着寥寥几行的笔录皱起眉。 “不,一定不是失踪!”桌边的女人满脸泪水,双手撑着桌面,声嘶力竭地喊着。 她旁边的男人见状,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肩试图安抚:“玉茹,你冷静点……” “你闭嘴!都是因为你!”女人通红的眼睛狠狠瞪着男人,写满怒气。 杨毅重新倒了两杯热水放在二人面前:“二位,这是我们的支队长,钟队。麻烦你们再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一遍。” 钟潭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对夫妻。 女人一只手捂着脸,不住地抽泣着,双眼红肿,满脸泪水。但即使晕开了一大片妆,也能看出原本精致的妆容。 她看起来三十岁的样子,烫着精致的齐耳卷发,缀着香奈儿耳钉和项链。穿着一身粉白相间的香奈儿套裙,一只粉色迪奥手包被随意的扔在一边。 虽然神情哀痛,但依然遮挡不住保养极好的状态,一看就是从小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下长大。钟潭猜测她的真实年龄应该会比看起来的略大几岁。 男人和女人差不多年纪,长得也是浓眉大眼,细皮嫩肉。只是满脸倦容,头发被扯得凌乱,脸上的胡茬大概好几天没清理了,疲惫的眼神中透着几分紧张不安。 杨毅刚刚给他们辨认过发圈的照片,女人一口咬定是自己女儿的,然后就一直哭到现在停不下来。 女人哽咽着先开口:“我女儿涵涵,上周五放学后就一直没回来。到现在都没回来……”说着又抽泣了两声,“我很着急,想去报案,可我老公说要失踪24小时才能报案。结果晚上收到一个电话,说涵涵在他手上,要我们交100万赎金换人。还说不准报警,否则再也见不到她。”女人说到这又哭了起来。 钟潭望向男人,以为他会接着补充,可是男人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们……交钱了?” 女人又抽噎了一会儿,继续开口:“我担心涵涵安全,哪想得到那么多。我老公,他也说不要报案,100万对我们家,也不算很多,只是……那个人要现金,那时候很晚了,我们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 “于是我们第二天去筹钱。他又打来电话,我们求他再宽限一天给我们准备钱。我又去找我爸紧急借了些。后来第二天,我们把钱准备好送过去,他说好会把涵涵送回来的,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女人开始嚎啕大哭,男人在一边看着,似乎也不敢说什么。 钟潭揉着太阳穴,在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努力梳理着这段混乱的叙述。 “女士,您先冷静一下……”杨毅递过纸巾,试图安慰,却并不起什么作用。 钟潭注视着男人:“你呢?”扫了眼笔录,“叫董浩是吧?你对你老婆的叙述有要补充的吗?” 董浩抬头飞快地看了钟潭一眼:“没有。” “那我有几个疑问。第一,你的女儿涵涵,在哪里上学?” “嘉华国际学校。” 钟潭看了杨毅一眼。 嘉华国际是嘉云市有名的私立学校。前两日为了确认受害男孩的身份,他们排查了花港区乃至嘉云市所有的小学,即使是私校,也都在他们的排查范围内。为什么当时没发现这个情况? 董浩并不了解钟潭的疑惑,只低下头沉默不语。 “这两天孩子没去上学,你们有和学校请假吗?” “呃,”董浩瞄了眼身边还在抽泣的女人,“玉茹的妹妹上周末结婚,婚礼在巴厘岛,邀请我们全家一起出席。玉茹说,正好最近是那边旅游季,我们打算带着涵涵去参加完婚礼,再玩两天再回来,所以上周我们就和学校请假了,请了一个星期。”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倒也确实能解释为什么之前的排查没有发现异常。 “你说涵涵上周五放学后没回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就像按下了开关,女人听闻又开始嚎啕,一边捶打着董浩:“是他弄丢的!涵涵上下学都是他接的!” 董浩痛苦地把头埋进两手间。 “弄丢的?不是被绑架吗?”钟潭问。 董浩低着头,含混不清道:“上周五我和往常一样,接了涵涵放学。经过蛋糕店,我把车停下,给她去买她爱吃的蓝莓蛋糕,结果一回来,人就不见了。” 钟潭不禁皱眉:“八岁的孩子你把她一个人放车里?” 董浩试图解释:“她平时很乖,让她待在车里,从来不会乱跑……” 钟潭压抑着内心升起的怒意:“你离开了多久?” “就十、十几分钟吧。” “后来呢?” “后来我找遍了整条街,都说没看见。” “绑匪电话是什么时候打来的?谁接的?说了什么?” “是我、我接的。”董浩有点磕绊,“他说,涵涵在他手上,让我们准备100万。不准报警,否则、否则就让我们再也见不到她。” “什么样的声音?你认识吗?” “一个男人。不认识。”董浩飞快地回答。 “他让你们把钱放在哪里?” “东平街的一家汽修店,那个、后门的一个垃圾桶里。” “后来有再来过电话吗?” “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又问了一些基本问题,钟潭示意杨毅先结束。 杨毅走过去:“董先生,麻烦你把你们家地址、你的车牌号,那天在什么地方停车的,这些具体信息留一下。另外,虽然刚才已经看过物证照片,但为了谨慎,还麻烦二位再配合我们采集下生物样本,以便比对确认。” 刑警队二楼走廊尽头的窗开着,夜风吹进了一丝凉爽,带走了室内的燥热。 深夜的市局大院一片寂静。 钟潭立在窗边,静静地抽着烟,看着楼下杨毅送走那对年轻的夫妻。 案情发展到现在,先是碎尸,性侵,发现毒品,追到南洋天街,第一个受害人到现在没能确认身份,现在又牵扯出这桩离奇的绑架,连续48小时下来的信息量太大,他需要让自己的大脑放空片刻。 不知道林暮山那边,推进得怎么样了。 他无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一间不大的出租屋里,灯光昏黄。 深蓝色的窗帘紧闭,将春天夜晚的躁动隔绝在外。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骤然停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裹着一件深灰色浴袍,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 一头乌黑微卷的短发被方巾揉的凌乱,发梢聚起晶莹的水珠,顺着刀刻般的下颌滚落,在锁骨处停留一阵,又隐入浴袍在胸前相交叠的阴影里。 林暮山在床边的地毯上席地而坐,低下头从手边书架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又用手里的方巾细细地按了按潮湿的发梢,然后翻开笔记本。 笔记本因为贴满了各种打印出来的照片和示意图而显得很厚,页面上密密麻麻画满了文字和圈线,有些地方用红笔着重做了记号,还有的地方被黑笔涂抹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笔迹。 林暮山的目光盯着其中一页,愣了神。 今天在胖子那看到的背影,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会是他吗? 他怎么会来嘉云? 林暮山此刻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看清楚,是不是根本就认错了人。 如果他真的来了嘉云,他要来做什么? 烟花,难道和他有关? 还有今天在酒吧后巷一直盯着自己的那道目光。 听到的那个“豹哥”又是谁? 那个高瘦的背影再次如鬼魅般浮现。 记忆中的画面卷着汹涌的泥沙,排山倒海侵袭而来。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怒吼般的江水掀起铺天盖地的巨浪,黑色旋涡仿佛从天边席卷下来,将那双眼睛吞噬。 无法承受般地,林暮山紧闭上眼。任自己的意识随着那道目光,沉向黑暗的深渊。 “你会救我出去吗?” “当然。” “可是,那里面,可能还有好多……” “我知道啊。虽然我一个人力量微弱,但是,多救一个是一个。” “别放弃他们……” “别怕,就算我只能把你救出去,但也许你长大后,也能帮助更多的人。是不是?” “管不过来也得管,多救一个是一个!” 猝不及防地,另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席卷着酒吧街汹涌的人潮和酒精的气息,拍打他的耳膜。 仿佛从一场噩梦中醒来般地,他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水珠。 深深浅浅的记忆里,几幅画面交错重叠,恍然间,某个面孔模糊起来,那种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出现了。 难道,真的是在哪里见过吗? 林暮山起身从书柜上拿出一瓶酒和一只玻璃杯,倒了浅浅一个杯底。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又把窗户轻轻推开半边。 晚风卷着窗外的喧嚣和清凉钻进来,吹散了恼人的思绪。 林暮山倚窗而立,一只手托起玻璃杯一饮而尽。 对着窗外夜色发呆很久,直到车灯和霓虹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终于掏出手机,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同样的晚风,穿过城市繁华喧嚣街道,拂过夜色下汹涌的人潮。 此刻的嘉云市局刑警队二楼窗口,与林暮山正凝视着同一个夜晚,吹拂着同一片晚风的钟潭,手里捏着一支点燃的烟一口没吸,一点火星在夜色中飘散出一缕白色烟雾。 他打开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耳机里却传来温柔女声:“您好,您呼叫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钟潭挂断电话。对着窗外的夜色深深吸了一口烟。 一分钟后,他再拨一次,还是一样的提示音。 他呼出一口气,摁灭烟头,转手扔进垃圾桶里。把手机塞进衣袋,转身离开。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8. 报案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9. 意外收获 嘉云的早高峰黏腻得让人绝望,黑色路虎又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 钟潭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已经放弃了按喇叭。他一边打开车窗透气,一边接通了杨毅呼进的电话。 “队长,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证实那个发圈上的生物样本和董浩夫妇提供的相一致,确实属于他们的女儿董意涵。” 钟潭沉默了片刻。对于这个比对结果,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期待。 “看来这两桩案子真的要并案了。” “另外,”杨毅没注意钟潭复杂的情绪,接着说道,“我刚和嘉华国际学校确认过,董浩所说的是实情,他上周三的时候,确实是去给董意涵请了一周假。” 钟潭略一沉吟:“大杨,我这路上堵得快吐了,估计一时半会儿赶不到局里。这样,你让徐帅带人,去调两个监控。一个是董浩所说的周五下午,董意涵从车里被人带走时,那个地点周边的监控。另一个是周日,绑匪指定的那个放赎金的汽修店。” 顿了顿又说:“虽然那个地方……我估计悬,但还是试一试。” “明白。“ “另外,让小张联系电信局,去查绑匪的那通电话,看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钟潭说着,伸头看了看前面似乎要堵到地老天荒的车队,果断道:“我先不去局里了,你把董浩家地址发来,咱俩直接在他家门口会合。我还是想再去会会那对夫妻。我始终觉得,那个董浩有点奇怪。” “好的。呃……”杨毅突然愣住了。 “怎么了?” “我刚注意到他留的地址。云城夏都苑……队长,没记错的话,这好像就是你家那小区吧……” “什么?”钟潭一惊,“卧槽,还真有缘。” 位于嘉云城东东湖区的云城夏都苑,是城里的老牌富人区。走进小区就像走进一座巨大的花园,郁郁葱葱的梧桐树遮天蔽日,一排排端庄典雅的欧式建筑隐匿其中,红砖青瓦,门廊边雪白的石膏罗马柱上镶着精致的雕花,修剪精美的花园里曲径通幽。花园中心有一片精心打理的景观湖,两只黑天鹅悠闲地浮在水面上。空气里有好闻的花香。这里虽然地势好,但闹中取静,隔绝了小区外的尘土与嘈杂,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大杨,十分钟前你就说进大门了,人呢?”钟潭语气中略带焦躁。 “我……刚路过一个喷水池,但不是你说的那个啊,好像没有女神,怎么是只狗?” “右转向前!这么磨叽,你不是来过嘛?” “那次是大晚上送你回家,根本没仔细看,我去……这里面怎么那么大!” 当杨毅满头大汗地赶到钟潭说的那个“有个头戴花环的女神雕塑”的喷水池的时候,钟潭站在树下刚抽完一支烟。 杨毅环顾着四周,豪华的环境让杨毅这种老实孩子都忍不住八卦起来:“队长,虽然大概知道你家底雄厚,但没想到雄厚到这种程度啊。这里房子一套得多少钱?” “我也不清楚,没关注过。” 杨毅瞅了他一眼,眼神满满写着“你就装吧”。 钟潭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面无表情道:“那房子是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外公送我的生日礼物。”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跟其他人没关系。你别想多了。” 杨毅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 “没有没有,队长,我还不了解你么。不过,说到你和你爸的关系,你们啥时候能……” 一抬头,对上钟潭冷冷的目光,杨毅立刻闭了嘴。转而一脸严肃地:“董浩家在哪?” 早上收到电话通知,董浩夫妇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们。 董浩把他们请进客厅,乔玉茹坐在旁边的单人扶手椅上,看起来情绪冷静了些,但红肿的双眼透露出昨夜一夜无眠。 “我们这次来主要想了解下你们家庭的情况。”钟潭开门见山,你们二位平时的社交圈怎么样,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 乔玉茹惊讶道:“结仇?不会吧,我也不上班,平时就跟闺蜜喝喝茶,逛逛街,每周末带女儿出去玩,看看画展,旅旅游什么的。以前每个月我还会出国玩一趟,现在涵涵大了,我出去玩的也少了。” “董先生你呢?” “他就说不准了。”还没等董浩开口,乔玉茹就一脸鄙夷地抢先说道,“他又没工作,整天游手好闲,我爸想让他接管点小生意他也不肯做。喂!我早就叫你别跟那帮人鬼混,你是不是还偷偷摸摸跟他们混在一起?” 董浩赶紧摆手:“没有没有!老婆,我怎么敢!我每天去哪你都是知道的呀。” “我哪知道你去哪了!” 钟潭打断:“等等,你刚才说那帮人,是什么人?” 董浩赶紧解释:“就在一起打过几次牌,后来玉茹不高兴,我就不跟他们来往了。” “请你把名字都留一下。” “上周五那天,你们在哪里、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上周五……对了,我那天基本都跟我闺蜜在一起,那天是圣罗兰的春季新品上市,还给我们发了邀请函,一上午都在他们店里面。结束后我们一起在星湖广场吃了饭,下午她陪我逛商场,我想再给涵涵买几套裙子去巴厘岛穿。”乔玉茹回忆着,“逛到3点多我们去芮兹做护理,那家店是我们每周五都要去的。晚上6点多到家,见他没回来,我就打电话找他。结果,他告诉我涵涵不见了。他在找……”说到这,又要哭起来。 杨毅赶紧打断:“你闺蜜叫什么名字?” “许婷婷,是我高中同学,我们都玩了十几年了。对了,她女儿和我们涵涵也是同班同学。” 钟潭看向董浩:“你呢?” 董浩低着头,声音像背书一样干涩:“我早上8点半送涵涵上学,然后回家,之后一直在家,哪也没去。下午2点半去接涵涵放学。” “一直在家?有人能证明吗?” 董浩摇了摇头,又突然抬起头:“不过你们可以去调监控!这小区到处都是监控……” “我们当然会去查。你下午几点出去的?” “涵涵3点放学,我2点半从家走,到学校2点50。” “你最近有和什么人有纠纷吗?或者吵过架?” “……”董浩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没有。” “董意涵最近在学校有什么异常吗?” 乔玉茹:“没有,我家涵涵特别乖巧,性格也很温顺,不可能和同学闹矛盾的。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 钟潭点点头,我能去看下她的房间吗? 乔玉茹站起身:“我带你去。” 董意涵的房间布置得温馨可爱,全套迪士尼主题的装扮,床上也是粉色公主的饰品。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写真,照片上的董意涵笑得灿烂可爱。 钟潭在书桌边看了看,都是一些小学教材、课外读物,还有一排卡通玩偶。 钟潭的视线落在靠墙边地上的一只巨大的玩偶上。 “那个玲……” “哦,那只贝儿是上个月带她去迪士尼的时候买给她的。涵涵最近很喜欢贝儿,本来还说好了,下个月她生日的时候,要给她在迪士尼办一场贝儿主题的生日会。”说着,眼眶一红,“钟警官,你们能把涵涵找回来吗?” “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市局门口。 林暮山坐在车内,凝神听着电话里的人絮絮叨叨在说着什么。 “……我知道了。你把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山哥,你可得小心啊,”电话里胖子一个劲碎碎念,“这里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你总单枪匹马的,他们那伙人真不好惹,何况今天要见的据说还是个军火贩子。哎,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搞起军火生意了,这胃口是越来越大啊。哎,我说哥呀,要不要我叫上几个人跟着你……” “不用。其他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哦对,那个酒吧,和我们猜测的差不多,背后确实是有人在活动。不过他们口风很严,外表看起来铁板一块,密不透风的。我正在想办法混进去,已经摸到门路了,你等我信吧。” “好。你自己小心。” 林暮山挂掉电话。思索片刻,在手机导航里输入一个地址,发动车子驶上主路。 “钟队你看!董浩的车,3点13分,停在这里。” 市局刑侦队办公室内,几双眼睛紧紧盯着显示器。 屏幕上,一辆黑色捷豹进入画面。1分钟后,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正是董浩。 此时透过车窗,隐约可以看到董意涵坐在副驾驶。 几分钟后,董意涵隔着玻璃看向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屏幕上的时间一秒一秒走着,室内气氛逐渐凝固。 时间跳动到3点25分,车门突然从里被推开,董意涵自己下了车,向画面外走去。 会议室内的气氛降到冰点,几乎窒息。 没有人说话,录像一直无声地播放着。直到3点42分,才看到董浩慌慌张张地进入画面,对着敞开的车门发呆,仿佛丢了魂魄。 钟潭把录像倒回去又放了一遍。在董意涵下车后的画面按了暂停。 他仔细观察着画面上的每个细节, 董意涵穿着一身连衣裙,梳着两个小辫,和那张照片里的装扮一样。 在走向画外时,看得出脚步有点急切,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她在冲谁走过去? 或者说,是什么把她引下了车? “现场还有其他角度的监控可以看到这个方向吗?” “这边是人行道,前后段的路面视频都调取过,这里正好是个死角,拍不到。” “社会面监控呢?这里沿街好像有一些店铺。” 视侦组长小陶满眼的红血丝,无奈道:“除了有些店没安监控或临时坏了,其他能找到的我们全部看了,暂时没有其他发现。也看不到董浩下车后到底去了哪里。” 钟潭摩挲着下巴。突然注意到画面角落里道路的名字:“这里是宜山路?” “是的,宜山路北段。” “不对。从云城夏都苑出来,到嘉华国际学校,直接走春溪路转到华航大道就可以,他怎么会经过宜山路?从这里走至少要多绕一倍的路程。” “还有个疑点,”杨毅补充,“队长,你还记得我们问他的时候,他说下车就十几分钟就回来了,可是这快有半小时了吧?” 钟潭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对着一片放大的区域思索了片刻,果断道:“大杨,再跟我去现场看看。” “前方200米,即将到达目的地。” 林暮山的车跟着导航的提示,一路来到城北市郊。随着离市区越来越远,路上人烟逐渐稀疏,道路也变得泥泞坎坷。 这是一片曾经的工厂区,随着这几年经济转型,很多企业为了降低成本,摒弃了自己的生产加工线,把办公地转到市区。换个门脸摇身一变,立刻变成了听起来高大上的某某运营服务商。 于是大量的厂房和仓库就此荒废了。而这片土地因为远离市区,背靠一座山,与市区隔着两条河,山脚下还有几片大面积的公墓,所以一直没有受到地产开发商的青睐。 于是,此刻呈现在林暮山眼前的,就是一片废弃的工厂。一眼望去,残破的厂房和仓库散落其中,报废的汽车、原材料散乱地堆砌着,人迹罕至,杂草丛生。 导航显示目的地已到,林暮山把车在路边停下。 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无论跟踪还是被跟踪,都几乎一览无余。 眼前的景象似乎颇为宁静。除了远处的几声鸟鸣啾啾,再没有别的声音。 但是林暮山确定他要找到人,就在里面,因为他看到了路边那样黑色奥迪——和胖子监控里看到的一样,车牌号嘉A3H068。 林暮山小心地踏过一片堆满废弃物的荒地,脚步轻巧得几乎完全没有声音。 他在一排厂房间缓缓移动,同时侧耳倾听。然而,一排厂房走到了头,也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在厂房的尽头小心地转个弯,眼前是一片暗沉沉的仓库。 林暮山紧贴着墙根,缓缓移动着。 在经过一间锈迹斑斑的铁皮仓库时,似乎有若有若无的几丝烟草味飘出来。林暮山神情一紧。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人! 仿佛嗅到了猎物味道的猎人,林暮山屏息凝神,慢慢探过身去。 他细细观察着这间仓库:看不出颜色的外皮早已脱落,露出黑黢黢的铁板,仅有一扇窗,玻璃还被打碎了。 就在这时,几句交谈声从破碎的窗内飘出来,尽收他的耳底。 “说好价格我才过来的,你现在来跟我压价?你们做生意还有点诚信吗?!“ 说话的是一个声音粗哑的男人,明显压抑着怒火。 另一个似乎年轻些的声音轻巧地笑了笑:“呵呵,警察现在都在通缉你,敢和你做生意的,整个嘉云还有几家?我们老大也是正好路过嘉云,照顾你生意而已。听说你上次要出货就差点被抓?就为了这点货,赔进去值得吗?” 粗哑的声音怒吼:“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们到底有没有诚意?你们老大呢?到现在也不出现,他是什么意思?” “呵呵,别急呀,咱们谈好了他自然出现。邓权,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手下都进去了,就剩你一个光杆司令了,你还能翻起多大浪?这批货我们不接,也就砸你手里了。” 邓权?! 林暮山瞳孔一缩,脑海中飞速思考。 他还记得几天前在局长办公室里,第一次见到钟潭的时候,那人嘴里念叨的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是那个邓权吗? 怎么会是他? “少废话!说好的价格!一分不能少!”男人几乎怒吼,“否则这生意我不做了!” “呵呵,来都来了,做不做可由不得你。” 一瞬间,仓库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桌椅倒地的声音。 随即是清晰可闻的肢体碰撞声,夹杂着暴躁的怒骂。 打斗声和碰撞声愈发激烈,林暮山甚至能感觉到铁皮和地面的震动,小小的仓库仿佛随时都会经不住这猛烈的碰撞而崩塌。 “趁火打劫打到老子头上了?也不问问我是谁!” “你知道老子手上几条人命吗?我看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 ——砰砰砰! 几声枪响后,四周归于一片死寂。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9. 意外收获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0. 礼物 随着几声枪响,四周重归一片死寂。 林暮山还没来及思考,只见一个人影从门内撞出来,转身夺路而逃。 几乎是出于本能,林暮山的身体已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几步上前,飞身而上,将那人压制在地。左膝死死抵住他的腰,左手从后方制住邓权的脖颈,右手拧过他的右臂反制在身后,一个拧腕便卸下他的枪,在指间灵巧的一个翻转,食指已扣进扳机,下一秒便抵住了邓权的头。 “别动。” 邓权被死死扣在地上,动弹不得。 “邓权?“ 邓权面对这前后不到三秒的突如其来的变故,懵了一瞬。然而,在腥风血雨里摸爬了半辈子的经验让他很快反应过来。 “条子?”邓权喘着粗气。粗哑的声音让林暮山确认这人正是邓权。 林暮山冷冷道:“你来和谁谈生意?” 邓权眼珠一转:“你不是条子吧,条子怎么可能就一个人?” “别废话,回答我问题。” 邓权等了几秒,见四周不再有其他动静和人声,便放松了些许:“兄弟,你哪条道上的?身手不错。不过看你这语气,也不像他们的人。” 林暮山用枪口狠狠一顶:“说!他们是谁?” 邓权也是背了几条人命在身的亡命之徒,并不是第一次被人拿枪顶着脑袋,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似的无所谓道:“年轻人,咱们要不坐下聊聊……算我倒霉,本以为搞毒的人讲规矩,没想到还不如之前那家……” 搞毒的……难道真的是他? 林暮山恍神不过1秒,却给了邓权绝佳的翻盘机会。只见他向左一偏头,躲过林暮山的枪口,后背发力,一个跃起,将林暮山推翻在地。 林暮山手里的枪被撞得飞了出去。 邓权见状扑身去捡。林暮山腰间一转,腾空跃起,一脚踹在邓权伸出去够枪的小臂上。 邓权躲闪不急,踉踉跄跄向前跪倒。 林暮山借着落地的力,一个干净利落的反身擒拿,再次将邓权压制在地。 这一次,林暮山不会再给自己疏忽的机会,他果断地掏出腰间的配枪,再次指向邓权的后脑。 “说了,别动。”声音冷峻如冰。 “……”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林暮山循声而望,只见正是那辆黑色奥迪,在卷起的一片尘土中,扬长而去。 林暮山眉头一紧。反手从腰间掏出手铐,只听咔嚓一声,邓权右手手腕已被牢牢扣住。 林暮山几乎没有思考,转头看到靠墙的地面上有几根裸露在外的粗壮的金属管道,便拖着邓权移动两步,将手铐另一端穿过管道,从背后铐住邓权的另一只手腕。 邓权瞪大眼睛:“我靠,还真是条子?” 林暮山一言不发,在邓权身上快速而仔细地搜索一番,掏出手机和钥匙。走到一边捡起邓权刚刚掉落的那只枪,关了保险,卸了弹匣,紧接着又回到刚才那间仓库,快速确认了里面那个人已经死亡。 回头再次审视一圈四周环境,林暮山飞快地奔向自己的车。 上了车点火发动,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奥迪的方向追出去。同时已拨出了电话。 “是我。” “山哥!你还活着,我担心死了!你知道吗,我刚刚查到,他们去见的那个卖家,竟然就是上次最后你让我查的那个邓权!靠,是个通缉犯啊!我消息晚了,就怕害死你……” “听我说。”林暮山冷静地打断他,“你有靠谱的人在仓库附近的吗?赶紧派来一个,帮我看一个人。” “有啊,虎子就在那附近,我刚才不是还问你要不要派人去跟着你……看谁?” “就那个通缉犯。我把他抓了,但我不方便露面。” “我靠,大哥你能不能别这么刺激……” “另外,我现在发你个号码,你帮我给这个号发条消息,就说让他立刻去仓库抓人。还有……跟他说,检查一下厂区门口的垃圾桶。” “哦好。那你呢?那谁……你见到了吗?” “他跑了,我正在追。”林暮山语气冰冷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靠,他发现你了?你不要命了啊?” “别废话了,赶紧的。对了,记得发消息时用隐藏号码。还有,发完多打几遍电话,我怕他看不到短信。” 说话间,林暮山已将一串号码发了出去。 “我知道你放心!……ok,收到了。这谁的号?” “市局刑侦支队队长,钟潭。” 钟潭的车在宜山路附近绕了两圈,模拟董浩从董意涵学校出来的路线,来到视频里他停车的地点附近。 杨毅对着窗外看了半天:“这小子一定有问题,为什么要绕到这里?如果是为了买个蛋糕,刚才你也看到了,学校对面就有好几家蛋糕店。” “也许,这里的蛋糕比较特别?先下去看看。” 钟潭停好车,两人刚走上人行道,就看到旁边不远处确实有一家甜品店。 两人表明来意,老板立刻从后厨跑出来。 “哎哟,警官,你们不是上午刚来过?我没骗你们,那个监控确实是坏了,我们已经报修了,保证一天内修好!” “老板,我不是来问监控的。我是想问你,上周五下午,你有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来店里?” 老板接过照片扫了一眼就还给杨毅,“我平时很少在店里,就算在也是在后面忙。”说着,他招呼着柜台后的人:“小兰,上周五你在的吧?你来看一下吧。” 名叫小兰的店员看起来还是学生的模样,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好像心情永远很愉悦。她接过照片看了看,“我记得这个人,他是常客了,基本上每周五下午都会来买蛋糕,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带着个小女孩。” “小女孩什么样?你见过吗?” “见过好几次,应该是他女儿,听她叫过爸爸。大概七八岁吧,看起来挺乖巧的。” “上周五呢?他是一个人来的?” “嗯,是一个人来的,买了个蓝莓蛋糕,他女儿就喜欢吃这个。” 钟潭陷入沉思。 杨毅有点气馁地看着他:“老大,不会真的就跑来这买个蛋糕吧?” 钟潭突然抬头道:“你们的蛋糕都是现成的吧?需要等吗? “都是当日现烤,保证用料新鲜!”老板几乎跳起来抢答,“当天卖不完的也会及时处理掉,绝不过夜!“ “他几点来的?在这待了多久?” “他来的时候应该是3点多……”小兰思考着,“对了,因为我们店每天下午3点有一炉新鲜蛋糕出炉,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人不多,他来了拿了蛋糕结了账就走了。前后也就5分钟吧。” “怎么支付的?收银的流水记录有吗?” “应该是手机支付的。流水记录……”小兰犹豫地望向老板。 老板赶紧说,“有的有的,我调给你。” “他走的时候往哪个方向?” “出门向右走了。” “好的,麻烦你了,给我拿个蓝莓蛋糕吧。”钟潭掏手机付钱。 钟潭对着流水单,很快查到那笔记录。 “3点22分支付成功,为什么3点42分才回到车边?”杨毅指着记录单,“刚才我们从他停车的位置走过来也不过3分钟,这中间还有17分钟的时间差,他干嘛去了?” “别急,你没听刚才那女孩说他出门向右走了?那根本不是他车的方向。他一定还干了别的。” 两人在右手边零落的店铺前徘徊,钟潭把蛋糕塞给杨毅,“赶紧吃!” “老大,你干嘛?” “你不是爱吃甜食?……别急着感动,我是想让你尝尝,这家蓝莓蛋糕到底有什么特别。” “你怎么不自己尝?” “我要保持身材,你又不需要。” 杨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打开蛋糕盒,吃了一口,突然瞪大眼睛:“老大,你不会想跟我告白吧?我可有家室了啊!” “啥?”钟潭一脸懵。 “你不知道吗?今天520,网络情人节呀!” “……”距离上一次恋爱可能已经快10年的钟潭,能记住世界上还有个情人节,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算了。”杨毅看了他一眼,又吃了一口蛋糕,“说起来,钟潭,跟了你这么久,自从警校之后,你都单了多少年了?怎么没想过再谈一个?” “呵呵。”钟潭冷眼道,“谈恋爱这种事,也就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还会沉迷其中。没听说过‘智者不入爱河’么?一个人自由自在,想干嘛干嘛,想去哪玩去哪玩,不香么?” “哦。那你,想去哪玩?” 钟潭被他问得噎住。伸头拍了一下他的头,绷起脸道:“你还要不要查案了?” 杨毅闭嘴。咬着塑料勺,看着路边的店铺,思路重新回到案情:“17分钟的时间,够他做什么?” “17分钟来回,加上办事,也就是说,最远在8分钟的路程内,他一定停下来过。碰碰运气吧。”钟潭说着,抬头看了看,走进旁边一家快捷酒店。 没想到他们运气还不错。 “这不董浩吗?他犯什么事了?他还欠我钱呢!” 快捷酒店的老板,身穿一件海岛风的花衬衣,下身一条肥大的沙滩裤,见到钟潭他们的时候,正躺在后院的躺椅里捧着手机打游戏。 说起董浩,此人瞬间来了精神,滔滔不绝起来。 “上周五?他来过啊,来还我钱的。” “他是我牌友,之前在一起打牌,欠了我不少钱。” “但是我不担心,他家有钱啊,我才不怕他跑。不对,应该说,他老婆有钱。” “他自己没收入的,都靠他老婆养着,开心了就给他点零花钱。欠我的就慢慢还呗,有了就还一点。我也不急着那点钱。” “不过最近半年他也不怎么跟我们打牌了。为啥?还不是因为他老婆不让他到处乱跑。” “别的关系亲密的人?警官,你是问女人吗?那不可能,董浩胆子可小了,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 “他老婆管得紧,不让抽烟不让喝酒不让打游戏,还天天查他手机。他连跟我们微信都不敢乱发。” “哦,别说微信了,他连网上买个东西,都不敢用自己账号,还经常借我的!你说这男人,活成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虽然说,找到这么个富婆,是现在很多男人的梦想吧。但要是都这么活,也太没劲了你说是不是……” “要真到那一步,那也只能……” “卧槽,警官!他不会把他老婆杀了吧?现在杀妻案五花八门,之前不是有个男的把老婆杀了藏冰柜的,长得也跟他一样细皮嫩肉挺好看的。不过吧,看董浩那样,我觉得他也没那胆啊……” 钟潭敏锐地在一堆混乱的信息中抓到几个重点。 “他欠你多少钱?” “总共欠了得有八十多万,目前剩下没还清的估计还有二三十万吧……他不会真犯事儿了吧?我那钱还能要回来吗?” “你说他用你账号网购?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以前他经常找我借账号,这半年老实多了。不过最近有没有我也不清楚,反正密码什么他都知道。 “他都买了什么?” “具体买了什么我不知道,那个账号我不怎么用。”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地从椅子里窜起来,从小桌下面的杂物筐里翻出一个型号老旧的手机,“对了,我这好像有台备用手机一直登录了那个账号。警官,你自己看吧。估计是些壮阳药什么的吧哈哈哈……” 钟潭点开某购物软件,翻开一长串的订单记录。 在一排五颜六色闪瞎眼的情趣内衣、□□、山寨的女士手包、廉价的项链手串之间,钟潭的目光锁定在最新的一条购物信息上。 那是一个总额八十多元的订单。 所购物品是一条50米的粗麻绳和4卷5厘米宽的电工绝缘胶带。 收件地址为御丰茶楼,一个叫Lily的人。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好几遍,可每次都只震一下就挂断。 钟潭掏出手机,看到的是一长串网络拨号。 他直觉不对。想了片刻,去翻短信。 下一秒,便愣在当场。 直到带人从一片废弃厂房的仓库后面,把他心心念念了两个月的通缉犯邓权押上警车,又从仓库门口的垃圾桶里,搜出一只手机、一串钥匙,以及一只枪弹分离的□□时,钟潭还是没想明白,这到底是哪路神仙送上的人头。 站在荒凉破旧的厂区前,靠在路虎的车门边点起一支烟,眯起眼,看着夕阳的余晖给整片土地染上一层金色。远处是青黛的群山,偶尔有一排大雁吱呀着结队飞过。近处闪着灯的警车车队呼啸而去,扬起一片尘土。 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一条略显迷幻的思绪,冒着诡异的粉红泡泡,钻进他的脑子。 520……情人节……的礼物? 钟潭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一定是查案查出毛病了。 可是鬼使神差地,却又想起什么。无意识地摸出手机看一看,还是一片安静。 他决定,今天晚上如果还没动静,一定要履行一下专案组组长的职责,打个电话检查一下另一组同事的工作情况。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10. 礼物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1. 跟踪 “钟队!购物订单上的手机号查到了,已证实属于一个叫何莉的女子。28岁,高中学历,在御丰茶楼做接待。” 路虎飞奔在城区主干道上,刑警小张急切的声音从外放里清晰传来。 “这个号码曾多次与一个公用电话联系,这个电话就位于董浩家小区后门。” “另外,我们调查了何莉的银行流水,记录显示,本月14号也就是上周四有一笔25万元的现金流入记录。我们查了银行监控,可以看到是由何莉本人,于晚上8点25分,在建设银行知春路分行旁边的自动存款机存入的。” 杨毅惊讶地看了一眼钟潭。 “那就对了。这个董浩藏得还挺深。”钟潭说,“何莉工作单位查了吗?” “正想和你说,我们刚给她工作单位打过电话,她的主管证实,何莉已于上周三辞职!”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追查,有什么消息及时互通。我现在就和大杨去一趟那个御丰茶楼。” 御丰茶楼与宜山路相隔一条街。外表看起来简约低调,走进之后,中式的装修古朴典雅,温雅的熏香带着竹林的气息扑面而来。清幽婉转的古曲在耳边流淌,烟雾缭绕仿佛置身松风林海,隔绝了外间的喧嚣,让人心神放松。 钟潭在前台看着印刷精美的宣传单。这里主打高端消费,主营业务有茶道、棋牌、休闲、SPA等。因为针对高端人群,店内每一层几乎全是配置齐全的私人包间,服务突出私密性,收费也不菲。 杨毅环视着前厅的环境,有点疑惑:“队长,我在想一个问题,董浩买了绳子胶带,如果是寄给何莉,为什么要寄到这里呢,不怕引人怀疑吗?为什么不直接寄到她家?” “我想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家更不方便收快递。”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主管走里面走出来,将钟潭他们请入大厅一角的沙发。钟潭说明来意后,得到了同样的答复:“何莉以前确实是我们这的员工,但是她上周就已经辞职了。” “她在这干了多久了?” “两年多了,她一直挺稳定的。” “那为什么突然提出辞职?什么时候提的?” 主管推推眼镜,想了想:“她是上周二晚上打电话跟我说的,周三来办了手续收拾东西就走了。她说是家里有急事,具体的我们也不方便问。” “她之前主要负责什么工作?” “她是做棋牌服务的,主要就是负责棋牌区客人们的招待。” 杨毅拿出一张照片:“你见过这个人吗?” 主管看着照片上的董浩,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片刻摇摇头:“这个没印象。” 钟潭看在眼里,道:“你们这员工信息都有存档吧?我想看一下何莉的个人信息。” 主管在电脑里调出何莉的资料,钟潭一行行扫过,停在某处:“这个家庭住址,怎么写的是你们店里?” “哦,她刚来的时候,住的是我们员工宿舍,后来搬走了,地址也没更新。员工资料嘛,也都是入职时候走个流程,后面如果有什么变动,一般也不会有人在意了。” “你们员工宿舍在哪里?” “出门右手边那栋公寓楼就是,那是附近好几家公司的员工宿舍,我们店租下了二楼和三楼。” “她后来搬去哪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对了,再问一下你们这里平时快递是怎么收?” “我们这管理比较严,快递小哥进不来的,都是放门外那个快递柜。” 离开时,钟潭走到门口快递柜附近看了看,这里的快递柜都是自动的,无人看管,凭物流公司发送的验证码打开。对于收取一些敏感物件,相比于直接丢家门口或者集中放在小区驿站,快递柜确实是个隐蔽性较高的方式。 两人走出茶楼,天色已晚。杨毅问:“我们现在去他们员工宿舍看看吗?” “现在太晚了,去宿舍区调查怕不方便。先回局里吧,看看小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钟潭边说边在手机上查看着什么,“我今晚还得把邓权的结案报告给赶完。刚收到徐帅发来的消息,说邓权把那批军火的位置都交代了,他们已经赶过去了。两个月啊,大杨!这个案子到今天,终于可以彻底结案了。” 杨毅笑着感叹:“太不容易,兄弟们都能松一口气了。” 想了想,又问:“对了,队长,那条神秘短信,你搞清楚没,到底是谁发的?” 钟潭脸上浮起某种意味不明的笑。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不过……还得再向本人确认下。” 嘉云城区以北30公里处的北峤高速休息区,苍茫天幕下,一辆黑色奥迪静静停在靠近入口的位置。 车里空无一人。 与它隔着一排车位,林暮山已经在车里等了半个小时。 刚刚从厂区出来时,那辆车已不见踪影。林暮山根据它离去的方向一路向北狂奔,路过这个休息区时,就看到它已经停在这里。 无法确定车主去了哪里,也许是去吃饭,也许是去洗手间,也许是去见什么人。但看样子今晚前会离开,林暮山决定守株待兔。 又过了十分钟,在林暮山没有离开过的视线中,两个男子走向奥迪车。其中一个身材高瘦,穿着薄风衣,几乎与胖子那看到的视频里完全一样的装扮。在转过转角时,停车场的探照灯打在他脸上。将那个棱角分明的面孔照得一清二楚。 林暮山的心停了一瞬。 紧接着,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踩下油门跟着奥迪追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奥迪在一个路口驶下高速,进入城区道路。从路边低矮的建筑和公路上稀疏的车辆看来,这里应该是连接城市与城市之间的某个县城。 在公路上跟着奥迪左右拐了几个弯,很快林暮山便意识到不对劲。他对这里道路不熟,但也能感觉到前车在带着自己绕圈。难道,他已经发现被跟踪了? 又驶过一段路灯昏暗的路,前方几百米是一个十字路口,此时绿灯还剩十几秒,奥迪车却开始缓缓减速。林暮山不敢跟得太紧,只能尽量保持一段距离,低速随行着。 几秒后,黄灯亮起,奥迪却突然加速,抢在黄灯的最后一秒冲了出去。 林暮山完全没有犹豫,一脚油门已踩到底,突然加速的汽车向前冲了出去。 就在冲过十字路口的那一瞬,伴随着一声尖锐到撕心裂肺的鸣笛,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辆油罐车,从左边的路口全速冲过来。 轰—— 随着一阵强烈的撞击感,林暮山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却没有感知到任何疼痛。 下一秒,跌入一片黑暗。 深夜十点的市局办公大楼依然灯火通明。 随着邓权落网,该团伙最后一个主犯终于归案,案件可宣告终结。钟潭将整理好的案卷归档,签上最后一个签名,封上档案袋。他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地靠进办公椅里。 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一副手铐上。 在台灯下,金属材质的器具散发着冷冽的光。 那是从邓权身上取下的手铐。钟潭看了编号,便确定是来自他们市局。但如果是刑侦队内部的兄弟,或者几位局领导,没必要这么做好事不留名。 除此之外,知道他想抓邓权想疯了的…… 那天晚上周正海办公室的场景再一次跳入他的脑海。 可是如果是他,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 这两天不见踪影,就为了帮自己抓邓权? 可是为什么? 总不会真的……那什么礼物? 钟潭觉得自己魔怔了。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中已经划开手机,在通讯录里点开那个名字,对着那三个字发起了呆。 无论如何,总要问个清楚。 钟潭拨出电话。 可直到自动挂断,都无人接听。 连拨三遍,依然如此。 钟潭不由皱起了眉,心中升起一丝疑虑。 他沉思许久,打开电脑,登录内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巧地敲下一串字符。 很快,屏幕上出现一张简历。 照片上那个身着警服,面容冷峻的年轻人,正隔着屏幕幽蓝的光,冷冷地看着他。 翻滚的江水裹挟着怒吼的巨浪呼啸而来。 铺天盖地的泥沙黑沉沉地压下,将整个天空遮蔽得暗无天日。 在无边的黑暗中,一双血红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死死看过来。 那双绝望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不信和不甘。 林暮山闭上眼,任泥沙将自己席卷进那个无底的深渊…… 嘉云北郊某私人医院病房内。 病床上雪白的枕头里,是一张比枕头还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睫毛在柔软的灯光下打下一道光影。 毫无血色的唇紧闭着,表情带着痛苦,似乎在和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对抗、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苍白的面色渐渐平静。 林暮山缓缓睁开眼,对着陌生的天花板,思考着自己身在何处。 “你醒了?” 一个温润而低沉的男声传来。 林暮山看向床边,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前倾着身子,凝视着自己,目光温柔而深沉,不知已经这样看了多久。 那人戴着一副银框眼镜,一头乌黑的短发抹着精致的发蜡,一身高级剪裁的商务套装,领口打着一条细长的黑色领带,手腕上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腕表,看上去像是刚从某个高端论坛的会议室走出来。 如果忽略掉那发红的眼,以及眼底掩饰不住的担心和忧虑的话。 林暮山重新闭上眼。 “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温柔中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责备。 “还好医生说你没大碍,全部检查过了,骨头内脏都没事,只是擦破点皮。简直是奇迹。” “不过你那车报废了。你打算回去怎么跟警队解释?” 那人自顾说着,似乎本来也没打算林暮山会搭理自己。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对他念念不忘……” “那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暮山终于开口,冷淡的声音沙哑而微弱。 男人收起了前一句中玩笑的口吻:“我担心你。” “所以你跟踪我?” 听出语气里的怒意,男人赶紧解释:“没有,冤枉啊……我只是顺路来嘉云办事……” 林暮山不想听他解释。试着动了动身子,确实如医生所说,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等到最初的那阵麻痹和不适过去,林暮山慢慢坐起来,掀开被子试图下床。 “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医生说最好卧床静养两天,毕竟这么大动静……” “我得回去。” 林暮山说着,站起来伸手去拿挂在一旁的外套。 “暮山!”男人拉住他的手腕。 林暮山回头看着他的眼睛。 “……” 半晌,男人似乎放弃了挣扎一般,叹了口气。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你现在住在嘉云吧?这么晚你怎么回?这里很偏,这个地方荒郊野外的,离市区还有30多公里。打车都不好打……” 林暮山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冷开口:“你不觉得你做这些很多余吗,秦朗?” 男人深深地看着他,眼眸里似有暗暗的光在流转。 “能为你做事,永远都不觉得多余。” 林暮山看着他,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11. 跟踪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2. 误会 嘉云北郊某私人医院楼下。 一辆宝蓝色特斯拉里。 秦朗将林暮山给的地址输进导航,又看了一眼副驾上依然虚弱的人。他把导航的声音从外放改成蓝牙,又把屏幕画面调暗了些。 “暮山,”秦朗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从这里回去至少还有两个小时。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林暮山一天折腾下来,虽然逃过一劫,但此刻也确实大脑昏沉全身酸痛。想了想,便也不拒绝,疲惫地闭上了眼。 特斯拉灵巧地转了个弯,驶上高速,一头扎进沉沉的夜幕。 嘉云市东湖区,云城夏都苑。 刚刚到家的钟潭关上家门,全屋声控的灯光系统应声亮起,洒下一层柔和却清冷的光。 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苏打水,在餐桌边坐下。没有打开,只是拿在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疑惑困扰了他一路。此刻,这种困扰更夹杂了一些没有来由的忐忑。 好似一个本来完好的巨蛋,不知何时裂了条缝。而一旦开了这口,原本坚硬完美的壁垒便再也不复如初,蛋壳内原本平衡稳定的生态系统被彻底打乱。 一旦任由这种忐忑的情绪趁虚而入,哪怕只是一丝一缕,很快就化为再也无法忽视的强烈的不安。 但是残存的理智也在告诉他,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钟潭感觉有点烦躁,他本能地抵触这种陌生的情绪。尤其是此刻,自己不仅完全做不了什么,甚至找不到情绪的源头。 沉默了片刻,他掏出手机,逼着自己将与本能情绪对抗了一晚上的理智先放一边,忽略了此刻已经11点多,甚至带着点愤愤地,再次拨出林暮山的电话。 连拨三遍,直到挂断都没有人接听。 睡了吗?还是…… 钟潭皱眉,以林暮山这种和自己一样几乎全天24小时待命的身份,应该不至于睡觉会关掉铃声。 可是这个人从昨天中午消失到现在,杳无音讯。 刚才在局里,他旁敲侧击地问过,禁毒队的同事表示他们林队今天一天都没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真的是他抓了邓权吗? 可是邓权毕竟是穷凶极恶的通缉犯,几条人命在身,是否还有同伙帮衬? 他有没有受伤?现在人在哪?情况怎么样? 黑暗中,钟潭的不安开始生出恐惧。而当他意识到时,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拧开手里的瓶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将一整瓶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刺激着他的口腔、喉咙,顺着食道滑下去。感受着胃部抗议般绞起轻微的痉挛,钟潭的大脑似乎清醒了点。 那些模糊凌乱的胡思乱想,像冬天室内玻璃上的雾气,被强行开窗灌进来的冷风暂时抹掉了。 钟潭感觉,还是更习惯让理智重回主导地位。 灌完了一整瓶冰水,钟潭站起身走向浴室。 此时嘉云北郊的公路上,宝蓝色特斯拉在沉沉夜色中无声地一路向南。 林暮山放在座椅上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好几遍,每次都震到挂断。 秦朗看了一眼旁边熟睡的人,默默将他的手机调成了静音。 面沉如水地,向嘉云的方向疾驰而去。 钟潭洗完澡躺在床上,却如他所料地睡不着。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什么要担心一个只见过几次面几乎完全没了解的人的安全,而那人还是个警察? 晚上在办公室电脑上看到的那份简历,再次跳入他的脑海。 简历上那寥寥几行简单到近乎苍白的叙述,似乎只是记录着一个乏善可陈的前半生。 可是这样的简历钟潭看多了。他知道越简单苍白,往往隐藏着越多不可为外人道的过去。 警校毕业后被刻意一笔带过的那三年,钟潭直觉那人大概率是去做了卧底。 这对于一名缉毒警来说也并不能算十分特殊,更何况他后来还有那么多功勋加身。 可是为什么,任务结束后会千里迢迢从华北调来宁省? 现在又从省厅来到嘉云? 他为什么会和邓权扯上关系,是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还是仅是巧合? 他现在人又在哪里? 各种情绪在大脑里无声地蔓延,钟潭几乎难以忍受。他逼着自己睡觉,他不能容忍自己陷在这种无法解释的情绪中。 可是一闭上眼,那种无法忽视的不安和恐慌,又在黑暗中席卷而来,侵占了他的全部意识。 他忍无可忍,坐起身来,几乎在心里冲自己怒吼:钟潭,再打最后一遍电话!打不通你他妈就给我滚去睡觉!你明天没事干了吗?你是闲的吗? 心中的怒吼还没吼完,电话已拨了出去。 十几秒后,直到自动挂断,依然没有人接。 钟潭有点气馁。他熄掉手机屏幕,扔到一边。决定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睡觉!老子明天还要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还要拯救人民于水火! 可就在他的头刚挨到枕头的瞬间,一个更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地冒了出来: 等一下……情人节? 难道他……在过情人节? 如此一来,原本紧张不安甚至有点恐慌和愤怒的情绪,瞬间又加入了一丝无法言说的……不甘。 凭什么老子在这担心你死了没,你却在过节? 放弃了和自己讲道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抓过手机又拨了出去。 林暮山的手机一直在闪着来电提示。 秦朗皱起眉。他已经注意到那是同一个没有保存的号码,一晚上已经断断续续打了很多遍。 虽然他是个从不喜欢干涉别人私事的人,但是……打了这么多遍,会不会有什么急事? 想到这一晚林暮山的遭遇,万一真是有什么急事,那可是性命攸关…… 想到这,他接起了电话。 “喂。” “林……?” 钟潭完全没想到电话竟然接通了,而下一秒,更加震惊地,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声,温润又低沉。 “……你是?” “我是……暮山的朋友。” “哦……”钟潭好像找不到自己的舌头,“林、林暮山他……?” 秦朗看了一眼副驾上依然熟睡的人,犹豫了两秒,“他……睡着了,您有什么急事吗?我帮您转告他?” “哎、啊?哦……”钟潭震在当场,仿佛失掉了自己的声音。半晌,涩涩地开口:“哦,我也没什么急事,那……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最后一个音还没落,就迅速挂掉了电话。 心虚得仿佛撞见了什么不应该被自己撞见的东西。 钟潭觉得自己好蠢。 蠢得无以复加。 而他想不到的是,电话那头的秦朗,竟也是心虚得和他半斤八两、不分伯仲。 电话里那个人明显是误会了。而这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却好像一片羽毛,不经意地擦过他的心。 这种感觉,仿佛短暂地捡拾到了一件虽然渴慕、却根本不属于自己的、注定有一天要物归原主的宝物。 他推了推眼镜,苦涩地笑了一下。又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昏暗的车厢内,那人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微卷的头发似乎还沾着汗水,粘在额角,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拨弄一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眼睛紧闭,似乎还没从刚才噩梦的惊惧里走出来。高挺的鼻梁下,发白的薄唇微抿着,仿佛紧锁着无限心事。 秦朗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移着,舍不得离开。 又想起刚才那个电话。不属于自己的……那就让我在这一秒,假装一下吧…… 特斯拉在林暮山小区门口停下。 秦朗对着林暮山的睡颜坐了很久。终于下决心打算把他叫醒时,只见他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 “……到了?”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不设防的慵懒倦怠,听得秦朗喉头一紧。 秦朗笑笑:“暮山,你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 “我走了。”林暮山打断他,声音已恢复清冷。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谢谢你送我回来。” 话语里的疏离让秦朗有点不甘,于是笑着:“来都来了,不让我上去坐坐?” 林暮山一怔,面无表情地要去拉车门。 秦朗赶紧解释:“我开玩笑的!别生气别生气。” 林暮山不理他,已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暮山!”秦朗拉住他的手腕。 冰凉的手腕上感受到一片温热,林暮山转过头看着他。 秦朗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极温柔:“我明天就离开嘉云了。你一个人在这……如果有什么,我是说万一,你知道,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林暮山垂了垂眼。沉默片刻,推门下车。 “哦对了!”秦朗探过头,有点抱歉地,“暮山,刚才忘了跟你说,你手机一晚上响了很多遍,我看是同一个号码,又没名字,怕是有什么急事……不好意思啊,刚才就帮你接了……” 说到这,声音竟有点心虚,“那个、对方,似乎、可能有点误会……” “?” 林暮山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淡淡地,“我知道了。” 林暮山关上房门,打开手机。 对着十几个同样号码的未接来电,和一个19秒的通话记录,沉沉的目光里似乎有什么流动了一下。 他倚在窗边,拉开一点窗帘。 楼下的特斯拉似是有点犹豫地,闪着灯缓缓离开。 窗外是初夏的夜,一片寂静,夜色正浓。 没有风,却已有了些许让人感觉不适的黏腻和闷热。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12. 误会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3. 茶楼 “乔玉茹,33岁,天华集团董事长乔恩华的独女。从小性格强势骄纵。她和董浩是大学同学,都是对方的初恋,大学一毕业两人就结婚了。董浩被乔玉茹家养着,长期不工作,游手好闲。但被老婆管的很紧,生活上可以说没有一点自由。” “董浩在家里地位极低,长期自尊心受挫。这样的环境,有可能会让他产生对乔玉茹的怨恨。” “根据我们目前手上的线索,我提一种假设:董浩也许因为某个巧合,认识了何莉,和她发展成某种互相信任的关系。” “然后出于某种原因,要么是怨恨,要么是缺钱,他和何莉一起合谋,绑架自己的女儿,从他老婆乔玉茹那骗钱。” “因为他很清楚乔玉茹把女儿看得比命还重,100万对她来说也不难,并不会因此报警。” “而董浩需要钱的动机,就是要还赌债。”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找到证据能证明董浩和何莉有直接关系。“ “董浩的手机非常干净,平时连微信都很少用,其他信息更是查不到。”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如果真是他自己绑架的他女儿,那现在钱也拿到了,董意涵人呢?” 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里,一众刑警你来我往分析了半天,也没得出确切结论。警员们纷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他们队长——那个从早上开会到现在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神游的男人。 杨毅看出了钟潭的第N次走神,只好小声提醒他:“队长……队长!我们要不要先把董浩请来,再审一审?” 钟潭缓缓转动着手里的打火机,又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先不急。目前我们还没找到什么有力证据,能证明他俩有直接关系。仅凭一条购物记录,他不会轻易承认。如果真是我们猜测的那样,这么做反而会打草惊蛇。” “那我们……” “联系那个胶带和绳子的厂家,请他们提供原材料,找技术科对比与案发现场提取到的残留物是否一致。” “继续追查何莉下落,包括她的住址,电话,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可能见过的人。” “大杨,我们再去一趟御丰茶楼,去他们宿舍区看看。” 散会后,杨毅等到所有人都出去,才终于面露关切地问道:“钟潭,你没事吧?” 钟潭没有看他,依然专注着手里的打火机,淡淡道:“我能有什么事……” 杨毅盯着他熊猫似的黑眼圈:“跟我你就别装了。” “……可能是昨晚赶报告累了吧。” 杨毅将信将疑:“那、我们现在去茶楼吗?” 钟潭想了想,啪地放下打火机,“你先准备着,等我十分钟。” 钟潭走到禁毒支队所在的三楼,还没走近,就看到林暮山的办公室前门庭若市,进进出出的警员神色匆匆。 消失了快两天的禁毒支队长终于出现,多少事情等着汇报和请示。 钟潭在一边等了等,见人都出来得差不多,走过去敲门。 “进来。” 林暮山侧靠在办公桌前,低头看着手里的几份文件。窗口透进的逆光,在他身上打上一层朦胧模糊的光影。 钟潭觉得奇怪,明明只一天多没见,怎么却好像已经隔了万水千山? 林暮山半晌没听到有人说话,抬起头一看,发现是钟潭。愣了一瞬,没什么表情:“钟队,有事?” 还没等对方回答,又紧接着道:“案子的事我有些线索,正打算一会儿……” “我不是来问你案子的。我是来……”钟潭打断他,带着一贯的笑,掏出一副手铐放在桌上,一字一顿道:“物归原主。” 林暮山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手铐,目光重新回到手里的文件上,未作出任何回应。 “林队长,昨天辛苦了啊。” 这句话里的双重含义有点明显。林暮山依旧沉默。 钟潭不依不饶,冲着手铐抬了抬下巴:“关于这个,你不打算跟我说些什么?还是说,你昨晚太累……” 林暮山终于从文件里抬起头,看着钟潭,刚要说什么—— “小林!” 周正海大步走进来,神色关切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怎么不多休息两天?你说你也是,一个人去追逃犯,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还在那种地方撞了车,荒郊野外的,这幸好是有人路过救了你!否则还不知道……” 撞车? 出院? 钟潭有点懵。 “小林啊,你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医生确认过了吗?别硬撑啊!” “周局,我没事,不用为我担心。就是那车……” “车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就管好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知道这一大早上的,省厅多少电话打来问你……” “什么情况?”钟潭一头雾水。 周正海这才看了一眼旁边戳着的人,立刻转移了目标:“钟潭,我让你多关照小林,你就这么关照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专案组负责人?你组员的安全你能不能上点心?!” “周局,”林暮山赶紧打断,“不关钟队的事,昨天那纯粹是意外,是我的疏忽。我正准备跟他汇报情况,早上太忙,还没来得及……” 这时门外又有人叫:“周局,省厅陈处的电话,急着找你!”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来!”周正海边吼边向外走,却不忘隔空对着钟潭一戳手指,“都说了让你俩紧密合作!如果再出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周正海离开后,钟潭皱眉看着林暮山:“你什么情况?” “意外。” 等了两秒,见林暮山并不打算多解释,钟潭点头:“行。那邓权是怎么回事?” “只是顺手。” “顺手?我找了他那么久,整个嘉云都快翻过来了!如果这个人还牵涉到其他犯罪情况,你难道不该让我知道?”钟潭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了火。 林暮山注视着钟潭的眼睛:“抱歉,钟队,其他的情况目前涉密,我暂时不方便多说。” 钟潭气结。理智上能理解禁毒工作本就是机密重重。但是…… 钟潭有点烦躁地抓抓头发。 “行吧。烟花那条线你查得怎么样了?”这总能让我知道了吧。 “据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件事有可能牵扯到嘉云的某个犯罪团伙。我刚收到一条重要消息,正准备处理完这些就去追查。”林暮山扬扬手里的文件。 “什么消息?” “……” “算了。”钟潭放弃。想想又不甘心地追问:“又打算一个人去?” “……”林暮山沉默片刻,“那地方……暂时只适合暗访。” 钟潭眨眨眼,无话可说。 “那行吧。”走到门口又回头,干涩地加上一句:“你……注意安全。” 钟潭带着杨毅再次驱车赶往御丰茶楼。 一路上,杨毅趁着堵车的间隙,抽空瞄了钟潭好几眼。他家队长今天情绪不太对,虽然这些情绪都被隐藏得比较好,但杨毅还是出于多年副手的默契,能清楚的感觉得到。 此刻,他能看出钟潭早上的阴沉和不爽好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似乎是另一种多了一些疑惑和忧虑的心情。 “想什么呢?”钟潭拍他脑袋,“到了!能不能集中点精神!” 杨毅赶紧在路边停车熄火。 前台还是上次的女孩,看到钟潭他们,先是极有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说主管今天不在。 “没事,我不找她,我是来找你的。”钟潭冲他一笑。 “找我?”女孩瞪大了眼。眼看这么一位英俊帅气的警察来找自己,还对自己笑那么温柔,女孩微微红了脸。 杨毅看在眼里,心说又来这招,他那招牌的少女杀手的笑果然屡试不爽。 “你在这上班多久了?” “半年多。” “喜欢这里吗?” “还、还行。” “你认识何莉吧,觉得她怎么样?” 女孩抬起头,有点困惑:“莉莉姐?莉莉姐她人很好的,虽然平时和我们话不多,但很关照我。我有几次因为家里的事上班迟到,她都主动帮我把记录给销了,还说谁家里都会有事,让我别放在心上。” 钟潭想了想,拿出一张照片:“你在这里这么久,见过这个人吧?” 女孩只看了一眼,抿了下唇,立刻低下头,“不、不认识。” 女孩的慌乱落在钟潭眼里,他想了想,用带着些许严肃的语调说:“姑娘,我们正在查一个案子,这个人很重要。如果你在警察面前作伪证,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但如果你照实说,我们不仅会履行保护证人的职责,为你所说的话保密,而且……”钟潭凑近,微微一笑,“我个人,也会很感谢你。” 女孩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似乎内心很挣扎,嗫嚅片刻,道:“张姐,就是我们主管,她不让我们乱说话,说不要惹麻烦……” “哼。”钟潭冷笑一声,上一秒还和风细雨的语气一下变得严厉起来:“就你们楼下那几十间棋牌包间,平时里面都在干什么你了解过吗?敢说没有违规行为?如果想查,市场监管一查一个准,到时候别说你的饭碗了,你们整个茶楼都得关门!你也不想仅仅因为你今天的不配合,就给你们惹这么大麻烦吧?” 女孩的脸色瞬间由红润转成惨白。她瞪大了眼,似乎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惹来这么大麻烦。 杨毅叹了口气,知道该他上了。于是上前一步,柔声道:“姑娘,你知道什么,可以放心告诉我们。我们是警察,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说的话我们不会泄露出去,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 女孩眨了眨微红的眼,似乎觉得这位大哥哥看起来才像个警察。 “你认识照片里的这个男人吗?”杨毅低声又问了一遍。 “女孩停顿了很久:“他……他以前常来找莉莉姐。” “你知道他俩什么关系吗?” “好、好朋友吧。” “好到什么程度?”钟潭追问。 “我们茶楼也有SPA的服务,他经常来开一个单人包间,然后点名要莉莉姐去给他按摩。” “何莉不是做棋牌的吗?” “她职责上是属于棋牌部,但我们实际业务中还是以客户要求为重,客户点名了,我们也不好拒绝。” 杨毅和钟潭对视一眼,这家茶楼问题不小。 “最近有见过他吗?” “有。”女孩想了想,很肯定地说,“就是上周四。” “记得这么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 “是的,因为莉莉姐是上周三来办离职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她来收拾了东西,下午还请我们喝了奶茶。然后周四正好我值班,她给我发微信说会有人来送一包东西给她,让我帮她收着,她晚点会来取。” “是什么东西?”钟潭追问道。 “一个黑色的旅行袋,不知道是什么,还挺沉的。” “后来呢?” “她晚上就来拿走了。” 钟潭想了想,又问:“她是几点来拿的?” “大概是晚上八点多。” 钟潭抬头看了看店内监控位置,心中已有了想法。 又简单聊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姑娘,谢谢你的配合,今天的谈话我们会保密,你放心。” “那个、警官……” “怎么了?”钟潭回头。 “你们……要去我们公司的宿舍楼看看吗?” “你是想……?” “那个……你们如果要去的话,可以去3楼316室,找一个叫赵倩倩的,她和莉莉姐以前是室友,关系一直不错。那个……刚才照片里那个人的事,她应该知道一些。” 走出茶楼,钟潭摸着下巴感叹:“这么配合,一定是被我的帅气打动了。” 杨毅笑而不语,习惯性无视他的自恋。想了想,捏着手机问:“队长,现在申请调监控?” 钟潭点点头,看了一眼道路另一头的银行,道:“我记得银行记录上,何莉是14号晚上8点25分,在知春路分行的ATM机存入25万现金。刚才来的时候我注意到那家银行,距离这里步行也就10分钟,她极有可能来取了钱,就直接去存了。” 杨毅恍然:“也就是说,刚才那姑娘说的黑色旅行袋里,很可能装的就是25万现金!” “对。你立刻申请文件,我们现在去他们宿舍楼问问。” 御丰茶楼的员工宿舍离茶楼不远。两人按照前台女孩的提示,直接来到316房间。 杨毅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不在家?”杨毅问。 钟潭想了想,“估计在睡觉,再敲……” 正说着,门开了。 一个满脸倦容的女子,穿着一件单薄的吊带睡裙,揉着惺忪的睡眼,满脸警觉地看着门外的两位不速之客。 “你好,是赵倩倩吗?” 女子点点头。 杨毅出示证件:“我们是警察,想找你了解一下有关何莉的情况。” “何莉?”对面的人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那请进吧。” 赵倩倩把两位警察请进屋内,随手拖过一件长袖开衫披上。房间里很凌乱,窗帘紧闭着,只开着一展昏暗的床头灯,没有其他人在。 “不好意思,那个灯坏了。”赵倩倩指指天花板,然后似乎是觉得应该倒两杯水,但在一堆杂物中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杯子。 钟潭看出她的意图,便说:“不用麻烦了,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走。” 赵倩倩于是在两位警察对面坐下。 “莉莉……不是跟她男朋友回老家了吗,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钟潭立刻警觉:“何莉有男朋友?叫什么名字,你见过吗?” “有啊,以前见过几次,后来她搬走之后,就不怎么见到了。名字好像叫……对了,叫董浩!”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13. 茶楼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4. 黑鹰 “我是在两年前来到这家茶楼工作的。那时候就知道莉莉有男朋友了,听说那个人以前是茶楼的客人,后来两人就在一起了。” 杨毅拿出董浩照片:“是这个人吗?“ 赵倩倩仔细看了看:“对,就是他。” “他俩感情怎么样?” “莉莉很喜欢董浩,董浩对她也挺好的,经常给她买些小礼物,以前莉莉住在这里的时候,看到过几次董浩来找她,请她吃个饭什么的。” “他俩交往中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异常情况?……就是情侣都会遇到的那些问题吧,偶尔也会闹个矛盾,不过一般很快就好了。哦对了,他俩最多的问题就是,董浩似乎工作比较忙,两人几乎从来不出去约会,莉莉有什么需要,董浩也不能及时出现。我记得,有一天晚上莉莉腿摔骨折了,打电话给董浩,董浩却说工作太忙赶不过来。后来还是我陪她上的医院。” “之后你还有经常见到董浩吗?” “后来莉莉搬走了,他就不常来了。” “何莉为什么要搬走?她有没有表达过想和董浩同居或结婚的打算?” “莉莉倒是想啊,像我们这种在大城市打工的,无依无靠,谁不想有个家呢。但是……我也不知道董浩是怎么想的,一直拖着,莉莉为这事哭过也吵过。” 钟潭略一思索,又问:“你刚才说何莉跟董浩回老家?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其实我也是猜测的。大概两周前,有一天上班我看到莉莉眼睛通红,像哭了很久,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但是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听到她躲在厕所打电话,情绪很激动,说什么‘你这个渣男,我会让你付出代价’之类的,我以为就是和男朋友吵架了,也没想太多。” “后来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过了几天,她又看上去心情很好了,还请大家吃了下午茶。那我心想肯定就是又和好了嘛。后来有一天我看到她买了两张车票,说是要回老家了。我问她是不是终于要和董浩结婚了,她笑笑也没说话。但我看她心情不错,我就觉得应该是了。然后第二天她就辞职了。所以我猜测,她应该是和董浩回老家了。” “她辞职之后,你们有联系过吗?” “没有。平时茶楼工作很累,都是轮班,不上班的时候基本都在家睡觉。自从跟她不住在一起了,我们工作以外的联系就比较少了。” “她老家在哪里?” “好像是……北屏乡吧,她以前提过一次。” 钟潭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想起曾经在茶楼的电脑里看过何莉的个人资料,籍贯那里确实写的是北屏乡。 从赵倩倩的宿舍出来,钟潭沉吟道:“现在看来,应该是董浩隐瞒已婚事实,以单身名义和何莉交往,后来被她发现了。” “何莉发现了之后,逼他离婚和自己结婚?” “但是以董浩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轻易和乔玉茹离婚的。就算他愿意抛弃衣食无忧的生活,愿意为了爱情和自由抗争一次,估计乔玉茹也会打死他。” 杨毅点头表示认同:“是啊,我们也没听乔玉茹说起这个事,她好像对董浩出轨并不知情。” “也有可能家丑不愿外扬吧。但不管怎样,如果刚才赵倩倩提起的那通电话是真的,那么很可能何莉发现他已婚之后,便以此要挟董浩,要么离婚,要么给一笔钱,否则就告诉她老婆……” 杨毅顺着钟潭的思路推测:“董浩又拿不出钱,就设计和何莉一起绑架自己的女儿?这也太没人性了吧?不过这样一来,为什么董意涵被绑架时董浩不报警,以及那25万现金,还有绳子和胶带,就都能解释了……” 杨毅继续思索着,突然灵光一闪:“啊!这样一想,把董意涵从车里诱骗出来的那个人,有可能就是董浩找的某个朋友或熟悉董意涵的人!你想,他经常去那个地方,是有条件了解周边监控的位置的,还有,你还记得吗,当时董意涵下车之后的表情可以说是很放松很开心的!” 钟潭点头,他也清晰记得那个画面。 可是……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钟潭摩挲着下巴,突然想到什么,直直盯着杨毅:“刚才那姑娘说,董浩是在上周四,给何莉送来25万?” 杨毅被他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又有点茫然:“对啊,何莉银行流水的进账不也是上周四……”突然一拍脑袋,“队长,你是说,乔玉茹支付100万赎金却是在上周日?” 钟潭看着他,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如果真如他们所推测,这个案子目前的疑点也太多了。为什么支付赎金的日期会晚于何莉现金入账的时间?为什么董意涵的发圈会出现在男孩的碎尸现场?她和男孩认识吗?男孩的死也和董浩有关?还有,目前是最大的问题:董意涵现在人在哪里? 钟潭沉吟片刻,道:“虽然现在还是迷雾重重,但董浩和何莉的关系已经坐实,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案子他们一定牵涉其中,董浩隐瞒了真相。大杨,我们现在可以把董浩请来问问了。” 南洋天街。 一间狭小的酒吧后厨,靠墙一排半新的厨具设备擦得锃亮,另一边的架子上堆放着一箱箱半成品的食材和一次性餐具。 一个圆润的胖子正在把几箱刚从冷链车上卸下的薯条塞进冷冻柜。 旁边一个冷峻修长的身影,正透过窗口向外巡视着。 从这个窗子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伯爵壹号的后门。 林暮山观察着窗外,语气淡淡地:“怎么,你那个首席安全顾问不干了?” “嘿嘿,我这不是为了哥哥你的事业。我现在是本酒吧御用高级营养规划师!” “查到什么了?” 胖子放好薯条,关上冷柜门,压低了声音道:“这个伯爵壹号,果然水很深,它实际上是由一个叫黑鹰的团伙控制。这个团伙以前在北边,最近两年开始在嘉云活动,一开始是以开设按摩院组织□□活动起家的,至于现在有没有其他方面的业务,我暂时还没摸出来。” 林暮山收回视线,陷入沉思。他这两天查到南洋天街项目有一个投资方叫鹰旗集团,难道也跟这个黑鹰有关? “哦,还有,伯爵壹号是他们的一个主要据点,但是做得很隐蔽,你从正门进去看感觉没啥,其实他们都在地下一层活动。” “地下层?” “嗯,那底下还挺大,我下去过一次。” “怎么下去?” “你进过他们店里吧,往里走,右手边有扇门,直通地下层。不过那门白天不开,晚上才开放。” 林暮山瞬间想起那天自己借故找洗手间时看到的那扇黑色的门。 “随便什么人都能下去?” “能啊,不过就算下去也轻易看不到什么,下面只有一小部分公共区域,剩下一大片全是包间,除非你有朋友带,否则,你在里面没头没脑的瞎撞,很容易起疑。我去看过,那里面监控很多,估计有人随时监视。” 林暮山透过窗户,看着对面的伯爵壹号后门,沉默不语。 凶手费那么大劲,把警方视线引到南洋天街,南洋天街的投资方是鹰旗集团。 男孩身体里和碎尸现场发现的毒品已证实是烟花,而他和钟潭上次在伯爵壹号门口撞见的那个女孩,当时的反应基本上可以断定是服用了某种精神类毒品。 而这个伯爵壹号,又是黑鹰的地盘…… 林暮山沉默地思考着。 烟花的销售渠道在临川已被警方铲除,但背后的团伙不会轻易放弃,很有可能转战嘉云。 难道,黑鹰已和烟花建立了某种联系? 胖子看着陷入沉思的林暮山,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小心地问:“你……要下去?” 林暮山点点头:“今天就得去。” “那你可得等到天黑以后。对了,我也给你找了个介绍人。一会儿我去跟他知会一声,到时候我让他找人去接你。” 市局审讯室内。 钟潭抱臂看着对面低头不语的董浩。 “董浩,知道我们为什么又把你请来吗?” “不清楚。” “好,我问你,5月15号下午3点,你接了董意涵放学,在宜山路停下车之后,你去做了什么?” “我……警官,我跟你说过的呀,我去给她买了她爱吃的蓝莓蛋糕……” “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就回到车边,发现涵涵不见了,我就……” 钟潭打断他:“监控显示,你是3点14分下车,3点42分回到车边。我们去实地走访过,那家蛋糕店离你的停车点步行不过3分钟,去除来回的时间,中间还有25分钟,你买个蛋糕需要那么久?” 董浩有点慌,“不是,警官,我……我记不清了,可能那天店里人比较多……” “别演戏了,董浩,我们不会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就把你找过来。我们能把时间摸这么清楚,其他的事情,你需要我一件件提醒你吗?” 董浩的表情闪过局促和不安,但依然沉默不语。 钟潭凌厉的目光盯着他,语气严肃道:“董浩,我现在还在给你主动交代争取立功的机会。如果真相是由我们说出来,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知道御丰茶楼吗?” 钟潭一字一顿地抛出这个问句,紧盯着董浩,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没让钟潭失望,董浩的表情瞬间凝固。 钟潭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紧接着厉声追问:“5月14号晚上8点,你在哪里?” 董浩似乎努力回忆了几秒,然后只在一瞬间,脸刷得变得惨白,原本茫然无神的眼神里透出惊慌和恐惧。 他吞了口唾沫,道:“我不记得了。” “好,那我再提醒你。” “5月12日,你用你朋友赵子聪的账号,邮寄了一个快递到御丰茶楼,收件人写的lily收。你买了什么东西?那个lily是谁?” 董浩如遭雷击般,愣在当场。 “董浩,事到如今,你还不愿交代吗?!你和何莉,是怎么策划绑架董意涵的?” “啊?董……涵涵?”董浩一脸惊恐和茫然,“警官,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绑架我女儿?” “呵,”钟潭冷笑一声,“那你们买绳子和胶带用来做什么?” “我……”董浩仿佛十分痛苦,把头深深埋进两手间,拼命扯着头发。 “还想不起来吗?董浩,你之前一直骗你老婆说是去打牌,其实,你不只是打牌吧?”钟潭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冷笑,语气却波澜不惊:“你可以继续隐瞒,继续狡辩。至于你到底是去打牌,还是只是借打牌做幌子,去见情人,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们要不要把你老婆找来聊聊?” 董浩听到最后一句,好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猛然抬起头,两手紧紧按在桌上,向前伸着脖子,一双痛苦而慌乱的眼睛死死盯着钟潭:“警官!我求你,别,千万别告诉玉茹!我什么都说!”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14. 黑鹰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5. 隐瞒 “我和何莉,是两年前,在御丰茶楼认识的。那时候,我常跟聪哥他们去打牌,他们经常去那个茶楼,说服务好,隐秘。何莉,何莉是那里的接待,有一次有个客人,可能心情不好,冲她发火,把她的茶具摔碎了一地,我见她很可怜,就安慰了她几句,后来……后来,我每次去打牌,都会见到她,一来二去的,我们就……” “但我没敢告诉她我已婚的情况,我只是、我只是想放松下。在那个家里,我活得太憋屈了……只有在何莉面前,我才能找回一点男人的尊严。但我没想抛弃我的家庭!玉茹,玉茹是脾气不好,但……” “但你还需要她养着你,对吧?”钟潭冷冷地盯着他。 “……” “你长期处于这样的婚姻关系,感到自尊受挫,所以心生怨恨,于是和何莉一起绑架董意涵,勒索乔玉茹?”钟潭厉声质问。 “不是,没有啊!虽然心里会有不痛快,可我怎么也不可能绑架自己的女儿啊!”董浩满脸惊慌,极力辩解道。 “那绳子和胶带是怎么回事?” “那是何莉让我帮她买的,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警官,求你相信我!” “你不知道?5月14号下午,你送到御丰茶楼的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那是何莉让我帮她取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董浩慌乱的眼神开始躲闪。 钟潭一拍桌子,厉声道:“董浩!事到如今,在真相面前,你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一个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 “不是啊警官,我说的都是真的!”董浩慌乱之下,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那个,那个袋子里……我知道那是钱,但,我不知道哪来的!不,我是说……” “别急,你慢慢想,想清楚了再说。” 董浩吞了口唾沫,定了定神:“自从何莉发现了我有老婆,她就很生气,但我也没办法。她跟我闹,说让我离婚,可是我……后来她说,不离婚就分手。我、我就没敢再跟她联系了。可是突然有一天,她来找我,说让我帮她买胶带和绳子,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我心里对她有愧疚,就帮她买了。没想到过了两天,她又来找我,说让我帮她取一个东西,如果我不干,就把我和她的事告诉我老婆。” “我问她什么东西,她也不说。只是给了我一个地点,让我去拿一个黑色旅行袋,然后送到茶楼交给前台。” “你知道那个旅行袋里是什么吗?” “我……我本来不知道,但我有点害怕,也有点好奇,我就偷偷打开看了。” “是什么?” “是现金,我不知道总共有多少,看那样子估计20多万。我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也不想管这么多,只想尽快摆脱这件事。” “她为什么让你送到茶馆,不送去她家?” “我也不知道,不过,分手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估计她是不想见到我吧。” “你知道她家地址吧?” 董浩点点头:“知道。她一开始住他们茶楼的员工宿舍,后来……后来和我在一起后,我们觉得见面不方便,她就搬出来了。那房子,当初还是我帮她找的。” “把地址写给我。” 一名警员递上纸笔,董浩想了想,写下一串地址。 “警官,还有个情况……”董浩犹豫着,抬头看着钟潭。 “什么?” “那天晚上8点多,我帮何莉取完钱送到茶楼之后,我就回家了。结果,我刚到小区门口,停下车想去买包烟,就被一个人拦下了。他好像是喝多了,说话不清不楚,嘟囔着什么让我把钱还给他,否则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根本不认识他,以为就是个喝醉了发酒疯的。” “后来呢?” “后来我就赶紧走了,我走进小区,他想跟进来,但被保安拦下了。我以为就是个意外,结果……结果涵涵被绑架后,收到的那个绑匪电话,我觉得那声音好像在哪听过,后来想了半天,我感觉……好像就是那个人。” 钟潭怒火一下子上来:“这么重要的情况,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警官,我不想惹事,那天晚上,玉茹正好带着涵涵去给她闺蜜的女儿过生日,我趁她不在偷跑出去的,我不能被她知道……” 钟潭很想发火,又努力忍住了:“那人长什么样?” “中等身材,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有点……有点凶,额头上还有个挺长的疤。” “你从小区哪个门进的,当时几点?” “南门,当时应该是8点半左右。” 钟潭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旁边警员:“去调监控。” 审讯室外的走廊上,钟潭靠在窗边点了一支烟。 一名痕检员跑来报告:“钟队,今早收到厂家寄来的材料,已经比对过,绳子和胶带的材料与我们在碎尸现场提取到的材料均不一致。” 钟潭意料之内地点点头。 杨毅看着他:“队长,现在怎么办?那小子说的是真的吗?” “不一定。先调监控,云城夏都苑的安保我了解,不管是哪个门都监控齐全,24小时无死角。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应该能拍到那个男人的样子。” “好的。” “另外,何莉让他去取钱的那个地方,就在茶楼旁边的一条街。昨天我们开车路过时,我看到那附近有个小学,通常这种区域监控都会比较密集,让视侦仔细查查,说不定能看到是谁放了那笔钱。” 杨毅点点头。 钟潭吸了一口烟,沉吟道:“如果董浩说的是真的,我怀疑……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什么意思?”杨毅困惑。 “现在不好说。但是现在何莉有重大嫌疑。我们得尽快找到她。” “何莉的手机这两天一直是关机状态,赵倩倩说她买了两张票,会不会真的已经回老家了?” “可是我们清楚另一张票不是给董浩的,那会是谁?”钟潭皱眉思考着。 两人陷入沉默。 半晌,钟潭掐灭烟头,做出指示:“大杨,通知技术队,从现在开始,24小时监控何莉手机定位,如有发现立刻报告。另外,安排人去客运站调取车票记录,现在都是实名制,看能不能查到何莉那两张票的具体信息。” “好的队长。” 钟潭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咱们现在就去一趟董浩给的那个地址。” 董浩给的何莉家地址位于一个老破的小区内。虽然和茶楼所在的知春路仅隔了两条街,但这里俨然是个被遗忘的城中村。 说是小区,其实也就在四周草草起了个围墙,几个出入口锈迹斑斑的铁门看起来是常年不关的,被各种堆积已久的杂物堵着,只堪堪留出够一辆车进出的通道。 这种七八十年代的小区,最初规划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考虑过停车位的问题,如今楼下一条可怜的通道被爆满的私家车塞得密不透风,根本没有固定的停车位,全靠先来先得。 “这种地方不都是老年人住嘛,哪来那么多私家车?“杨毅不解道。 “你别看这里破破烂烂,可它胜在位置好,处于东湖区中心地带,旁边一条马路就是商业区,很多白领为了降低租房成本,也会选择住在这。” 钟潭伸头看看,目测自己的路虎连门都进不去。于是干脆放弃,让杨毅先下车,自己掉个头想停到马路对面。 可是不知为何马路对面的一整排停车位也停满了。钟潭转了两圈,十分气恼,不管不顾地挤进一个没有车位的空档。 扬手甩上车门,也不管头顶就是监控,穿过马路大步走来。 杨毅看着他笑:“队长,你又违停啊。” “管不了了。我们争取速战速决。” 杨毅冲他扬扬手机:“队长,你家小区的监控果然给力,陶程刚发来消息,董浩说的那个男人找到了,你看!” 屏幕上清楚地定格着一个身形粗犷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壮实,头发蓬乱,额头上有一道疤痕,似乎正在和保安极力争执着什么。 “正好,这个人很可能与何莉有关。去问问看。” 走进小区,几幢八十年代的筒子楼毫无章法地排列着。每幢楼有七八层,三面都是长长的走道,环绕着一个中庭,每条走道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十几户人家。 从楼下看上去,一排排油腻脏污的窗口几乎要勾起人的密集恐惧症,每层支出来的晾衣杆横七竖八,挂满衣物。三面这样密不透风的楼面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钟潭按照地址上的门牌号来到509室门前,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出来。倒是把508的一位老大爷给敲出来了。 “人不在,搬走啦!” “大爷,打扰啦,您知道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吗?” 大爷挥挥手表示不在意,“一个女的,三十多岁吧,住了快一年了。” “她一个人住吗?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大爷点点头,“一个人住,但有时候会有个小伙子来找她。” 杨毅拿出何莉和董浩的照片,递给大爷,“您看看,是他俩吗?” 大爷把照片举得远远的看了半天,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吧,这个女的像,男的……我也没看过几次正脸,只听到过声音。” “这个女的什么时候搬走的?” “好像也就上周吧。” 钟潭想了想,示意杨毅把刚收到的那张照片拿给大爷看。 “再麻烦您看看,这个人您见过吗?” 这次大爷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哎哟,这个见过!这不就是前两天来找人的那个嘛!” “找人?找谁?” “也来找这家呀!”大爷指指509,“这人砸门砸了半天,那阵仗,比你俩可粗暴多了。” “他有说什么吗?” “有啊,他嘴里不干净,一边拍门一边骂骂咧咧,好像在说什么‘孩子,还给我’之类的,他说话有点口齿不清,我也听不太清楚。可是人已经搬走了,再骂也没用啊。我就出来告诉他别敲了,人搬走了。他还不听,也不搭理我。我就没再管他了。他自己又骂了一会儿,后来也就走了吧。” “孩子?她有孩子吗?”钟潭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这我倒从来没见过。” 钟潭想了想:“大爷,隔壁这房东您认识吧?” “哎哟,认识,几十年老邻居了。前两年她女儿给她在隔壁小区买了套房,为了能住近点有个照应。她就把这间租出去了。其实她在这里住习惯了,也不想跟我们这些老邻居分开,但她女儿啊,天天忙着赚钱,也不肯结婚,说一个人自由自在。她看着也不放心呀,就搬过去了,也算互相照应吧。” “您有她的电话吗?” “她不怎么用手机,不过我有她女儿电话。你等等啊。” 两人从楼里出来时,天色已晚。 “队长,现在叫房东来开门吗?” 钟潭正要开口,突然杨毅的手机振动起来。刚一接听,也不知对方说了句什么,杨毅瞬间瞪大了眼。 “什么?!……好,我知道了。嗯你赶紧发过来。” “队长!”杨毅挂掉电话,按捺不住激动,“徐帅说,监测到何莉手机信号,十分钟前开机了,地点在南洋天街!” “南洋天街?具体位置有吗?” 话音刚落,杨毅便收到一条消息,两人凑过头去看。 “……伯爵壹号?”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15. 隐瞒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6. 暗访 伯爵壹号地下一层的中央舞池里,伴随着动感十足的摇滚,几十个交叠的身影在炫目的镭射灯下不知疲倦地扭动着。 靠墙的一组沙发里,林暮山懒洋洋地倚在靠背上。他戴着一副镶着细细金边的眼镜,穿着一件深灰色V领休闲衬衣,衬衣上有金色丝线织出的大片不规则的花纹,绸缎质感的面料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流动的光泽。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条哑银质地的链子,将一个指环造型的吊饰坠在领口。修长的手指托着半杯琥珀色的液体,在远处五颜六色的镭射灯打来的晃动的光影下,反射着透亮的光泽。 林暮山半眯着眼,神情慵懒,似乎十分享受眼前的气氛。 “哥哥,一个人呀?” 一个面容俊秀、穿着花衬衣、黑色紧身裤的男人扭着腰过来,紧靠在他旁边坐下,媚眼如丝地上下瞄着他。 说话间,上半身已经像软骨的泥鳅一般往他身上贴过去,手指有意无意地滑过他裸露在外的小臂,眼看就要落在大腿上。 林暮山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 “在等朋友。” “那在他来之前,我先陪陪你?” 林暮山没有温度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不用。” 男人见状,也不再纠缠,语气柔柔地说:“那你玩得开心呀。我晚上一直在这里,如果你朋友没来,记得找我哟。” 说完,扭着细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林暮山的视线越过舞池,看到一条向里延伸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两排包间。 走廊不知有多深,但就坐在这里的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看到不下十几个客人从楼梯上下来,熟门熟路向里走去。不时有端着托盘的服务生向里走去,托盘里放着简单的食物和一些饮料。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心里默默估算着里面的规模和情况。 “哎哟,您就是山哥吧!” 一个穿着打扮看起来像服务生领班的男人满脸堆笑地向他走来,还没走到跟前,就张开双臂,用热情到浮夸的声音冲他打声招呼:“不好意思山哥,刚才里面有点突发状况,让您久等了。跟我来吧,房间都给你开好了!” 林暮山起身跟着他走过舞池。 那人边走边絮叨:“听罗哥说,你是第一次来这玩?他让我照顾好你。你放心,有什么需要你找我,我叫KIMI,罗哥可是我的贵人啊。”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走廊,林暮山不着痕迹地一暼,发现这条走廊本身倒不深,两边也就各有六七间门,但走廊最尽头又向左右各分出了两条岔路。再往里面就不知道还有多大了。 还没走到底,KIMI就停下了,推开一间门把林暮山请进去。 “山哥,您先坐,罗哥都吩咐了,您的品味不一般,让我照顾好您。” 说着,故作了然地冲他一挤眼:“您放心,我们这品种齐全,什么样的口味都满足得了。保证有您看得上眼的。您先歇着啊,我很快就来!” 说罢,关门退了出去。 眼前这间包间不算很大,黑色大理石地面,灰色皮质沙发,墙壁上装饰着蓝色和紫色的灯管,整间房透着冷色调的光效。林暮山快速检查了一下茶几下面和垃圾桶等几个重要位置,看起来一切正常。 这时门被推开,KIMI领着一排人进来。 林暮山望去,只见为首的男孩二十岁左右,手里托着一个巨大的盘子,上面放着十几瓶五颜六色的酒水。男孩一进来,先冲林暮山鞠了一躬,然后半跪在地上,将托盘里的酒水一件件转移到茶几上。 男孩身后跟着七八个造型各异的男女,年龄大约二十岁左右,有的清纯,有的妖媚,风格不一,但脸上却呈现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脂粉气。 KIMI打了个响指,一排人齐齐鞠躬:“老板好!“ “怎么样,山哥,看上哪个说一声,不满意再给您换!” 林暮山视线扫过,最后落回到KIMI身上。 他挑了下眉,轻笑一声:“呵,我还以为能有什么不一样的。那罗子也太能吹了。我看不过都是些普通货色,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两样。” KIMI脸上立刻浮现出尴尬和局促:“哎呀,山哥,不知道您眼光这么高……您看,罗哥还特意关照了,都是我疏忽了!您等着啊,我给您换一批……” 林暮山面露不耐,起身要走:“这种货色就别拿过来了,我没功夫在这耗时间。” “等等等等!”KIMI立刻阻拦,“山哥,我明白了,您再看看这一批,不满意再走也不迟。”说到这,又压低了语调加上一句:“不过,咱得换个地方。” 林暮山跟着KIMI走到走廊尽头,向右转,又向前走了一段。KIMI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让林暮山先进去坐着。 这里虽然还是一排包间,但仅在门口看了一眼,林暮山便敏锐地意识到区别。 和刚才外面那几间不同,这里的门是厚重的金属材质,全实心,上面并没有按照所有夜店场所的营业要求留出透明玻璃。甚至,还能从里面反锁。 林暮山转过身,细细打量这间包间。 房间的布置和刚才那间完全不同:里外两间打通,外间是沙发,沙发对面有一整幅墙面的投影屏幕。向里看去,在一面落地的磨砂玻璃隔断后面,是一张尺寸大到夸张的圆形的床。床上的射灯和床下的光带闪动着诡异的紫红色,天花板的镜子却跳动着荧光蓝色的边;惨白的床品上放着一只深红色的塑料玫瑰花,而周围的墙纸却是画满樱花瓣的粉红色。 里面转角处似乎还能隐约看到一间浴室。整间房弥漫着让人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的土气的暧昧。 林暮山嘴角动了动,心说没想到连嘉云这种东部准一线城市的品味也这么令人叹服……看来这行业的审美真是土得全国统一。 很快,KIMI又带着一排人走进来,在林暮山面前站定。 虽然看到这房间时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但林暮山只抬头扫了一眼,依然只觉胸腔内沉沉一坠。 眼前的五个男孩,无论是身高、发育还是面容相貌,看上去竟没一个超过十岁。 “都准备好了,很乖哦。”KIMI挤着眼冲林暮山笑。 钟潭跟着信号定位来到酒吧门口的时候,才意识到“伯爵壹号”竟然就是上次自己和林暮山在这里遇见醉酒女孩的那间酒吧。 他回忆了下上次进去后看到的场景,觉得两个男人这样走进去似乎有点扎眼,于是让杨毅在对面的餐厅待命,自己先进去看看情况。 走进酒吧内,和上次差不多,不大的店堂内没几个人。角落卡座里坐着一男一女,看上去是约会情侣的模样。钟潭在吧台坐了一会儿,发现这几个人并无可疑。 可是何莉的手机信号明明就显示在这里,难道…… 钟潭正思索着,突然看到两个男人向里走去。钟潭意识到不对,几分钟前也看到几个人陆续走进去,他以为只是去厕所,可是至今却没见人出来过…… 里面还有东西!这间酒吧一定不止这么大! 钟潭起身,跟着两个男人的方向走进去,推开一面布帘,经过右手边的两扇门,眼前是一扇黑色大理石的门。刚才那两个男人,就是从这里下去的。 钟潭伸手一推,厚重的门比想象中更轻巧地打开了。眼睛竟然是一条长长的向下的楼梯。楼梯下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热烈的鼓点。 这酒吧竟然还有地下层!那么何莉的手机信号应该就是从下面发出来的了。 顺着楼梯走下去,震耳欲聋的鼓点迎面砸来。眼前出现一个舞池,舞池里一条条扭动的□□,踩着疯狂的旋律不知疲倦地乱舞着,空气里弥漫着醉生梦死的荷尔蒙气息。 还没等钟潭再多看一眼,一个一头火红色短发、身材热辣的JK短裙妹已经扑进他怀里,“帅哥,来跳舞呀!” 说着不等他反应就把他拉进舞池,紧贴着钟潭跟着狂乱的舞点扭动起来。 钟潭跟着她乱扭了一会儿,期间不知被多少只手捏了腰摸了屁股。钟潭心想,再这么无休止地出卖美色下去,也抓不到犯罪嫌疑人啊。于是掏出一叠钞票塞进短裙妹胸前的沟里,冲她一笑:“今天还有事,下次好好陪你玩。” 美色也不是白出卖的,刚才趁着乱扭的那一会儿功夫,钟潭已经把四周的情况观察了个大概。从酒池肉林里脱身出来,便假装漫不经心地向深处的那条走廊晃过去。 无论是手机信号的显示,还是他的经验和直觉,都告诉他目标应该不会出现在舞池这种公共区域,而是在那片烟雾缭绕的走道深处。 走近才发现和自己预估的差不多,两侧都是包间,厚重的门紧闭着。 钟潭有点惆怅,这总不能硬闯吧…… 趴在一扇门上,透过玻璃向里望去,钟潭看到昏暗的光线下,沙发上一排年轻男女笑闹着,喝酒猜拳,玩得不亦乐乎。女孩子们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并没有符合何莉年龄特征的。 钟潭向前走了两步,换了一扇门向里望,他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闭着眼仰靠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 钟潭皱皱眉继续向前,第三扇门里面黑漆漆的,隐约有绰绰的人影,但看了半天却什么也看不清。钟潭心生疑惑,正打算编个借口推门进去,突然一个身影拦住了他。 “先生,您找什么?” 钟潭一回头,只见一个领班模样的年轻男人,腰上挂着个对讲机,正客气而戒备地看着自己。 “哦,我来找个朋友。” “他在几号包间?我带您去。” “呃,包间号我忘了,应该就是这几件间吧。” “要不,您给他打个电话?” 钟潭思考几秒,拿起手机,却见男人依然死死盯着自己,同时一只手按紧了腰上的对讲机。 钟潭知道手机还定格在何莉手机信号定位的画面,不能轻易当着男人的面解锁。正犹豫着,却见男人已按下按钮。 转眼间,几个人高马大身穿黑衣的男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直直地冲着钟潭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揽过钟潭的腰。 同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责备,混合着淡淡的酒精气息吐在他耳边:“怎么这么晚才到?” 钟潭一扭头,竟是林暮山。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16. 暗访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7. 男孩 林暮山眼角带笑地深深看了钟潭一眼,转头对KIMI说: “这是我朋友,刚才换房间忘了告诉他。” KIMI见惯了各种场面,只愣了两秒,便一脸恍然地:“啊,原来是山哥的朋友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多有得罪!先生,玩得愉快啊,有什么需求尽管找我。” 说着,来回瞄了一眼两人,又冲林暮山挤了挤眼:“那个……如果不够,随时叫我哟。” 林暮山不再跟他多话,一紧手臂,揽着钟潭向走廊深处走去。 钟潭被林暮山连搂带拉地推进包间,只见林暮山抬手就锁上了门。 “你这什么……” 钟潭满脑门问号还没来得及卸下,就看见房间里,在闪动着各种诡异的粉色和紫色的灯光下,坐着一个小男孩。男孩身穿一件白色T恤,上面印着一只小熊,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两只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钟潭脑子里还在奔跑的问号后面瞬间又跟进一排排呼啸而过的感叹号。 “你……?!” 林暮山用一个眼神制止了他要说的话,低头想了想,走到沙发边坐下,看着男孩柔声道:“要不,你先去洗个澡?” “好的,哥哥。”说完,听话地进了浴室。 林暮山两肘撑在膝盖上,有些疲惫地用手搓了搓脸。 半晌,冲还愣在一边目瞪口呆中的钟潭:“坐吧。” 钟潭在林暮山身边坐下,先环顾了一圈这间气氛诡异的房间,又盯着他看了半天,面色复杂地:“能说话么?” 林暮山点点头:“都检查过了,没有窃听设备。” 钟潭松下一口气,却又陷入了沉默。他只觉内心有千万疑问,可是到嘴边却一个都问不出来,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 愣了片刻,只憋出一句:“你……没事吧?” 林暮山摇了摇头。 他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似乎内心在斗争,挣扎着得出了某个不愿面对的残忍结论。 “组织未成/年人/性/交易,并以毒品控制。另外,我还怀疑他们参与人口贩卖。” 一开口,便是爆炸性的消息。 “什么?!”钟潭瞪大了眼。 “这条线我追了好几天了。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门口遇到的那个女孩么?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于是你暗中调查?” 林暮山点点头:“结合线人反馈的消息,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家酒吧的背后有一个犯罪团伙,以前通过开设按摩院组织卖/淫/嫖/娼,现在已经把手伸向未成年人。” “通过某种渠道,找来合适的未成年人,孩子们本来就没什么防范心,拿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威逼哄骗,再用精神类毒品加以控制。只要掌握好剂量,不致死,几乎很难被发现。” 钟潭的震惊难以言表,想了想:“可是,哪来这么多未成年人?正常家庭的孩子都像个宝一样被呵护着。成年的性工作者有些是迫于生计,无奈选择,未成年的,谁家会把孩子送来这种地方?退一步说,孩子走失了,也没人报警?” “是的。所以,我怀疑他们还参与人口贩卖,而且还是跨市,甚至跨省的。” 林暮山看着钟潭,用眼神示意浴室方向:“我刚才问过,那男孩不是本地的,说是家乡在北边,还说……”林暮山咬咬牙,几乎艰难地:“还说,他们班级里有不少他的老乡。男孩女孩都有。” “班级?!……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林暮山沉重地点点头:“他们把孩子按年龄划分不同班级,每个班由专人统一管理。”说着,深深地望着钟潭,眼神里写满不忍:“钟潭,这个组织的规模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很多。” 钟潭只觉三观碎裂。 林暮山看着钟潭惊到说不出话的表情,接着说:“刚才我能撞见你,是因为我正好出去想摸摸情况。光这一排走廊就深不见底,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他们做得十分隐蔽,你刚才也看到了,从酒吧正门进来,要想直接突入到这里面几乎不可能,中间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前面立刻通风报信,后面的人有足够时间离开。对了,我刚才已经看过,这边的浴室都是有暗门的,只要前面有动静,就可以从后面悄无声息地离开。” 钟潭内心持续的震惊已经让他忘记了愤怒。愣了片刻,他只觉得胸口烦闷,看了一眼茶几上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伸手拿过林暮山面前的那只玻璃杯,仰头就将剩下的半杯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 林暮山瞥了他一眼。 酒精入喉,把钟潭的焦躁与烦闷驱散了几分。 他感觉到林暮山的视线,于是转头看过去,勉强勾出一个笑:“怎么,你这杯不会也下药了吧?” 林暮山揉揉太阳穴,似乎是想顺着钟潭的玩笑缓和一下沉重的气氛,便带上了些许揶揄道:“说起来,我是深入虎穴。你呢,怎么跑来这里?不会改行做扫黄了吧?” “我是……”钟潭边说边划开手机,紧接着大惊:“卧槽,怎么没了?” 就在这时,一阵窸窣的动静让两人同时停下交谈。 浴室门打开,只见刚才那个男孩裹着白色的浴巾走出来,光着脚站在地毯上,愣愣地看着他俩。 “哥哥,你们俩……是要一起吗?”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撞在钟潭心脏上,他好不容易和缓一点的情绪像是又被几十吨重的巨型车轮来回碾压,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林暮山刚才已经和男孩聊过一会儿,比钟潭多一些心理建设。但此时也沉下了脸。 他站起来,走到男孩身边,拿过衣物,半跪下身给他一一穿好,又把他抱回沙发放下。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钟潭问,勉强挤出的笑容几乎僵硬。 “豆豆。” “豆豆,告诉哥哥,你来这多久了?” “三个月。” “以前有过……”说到这,钟潭突然哽住,好像嘴里的那个词裹着熔浆的高温,要把他灼伤。他脸色变了变,最终,无声地骂了句什么。 林暮山抬起手,轻轻按了按钟潭的手臂。 “豆豆,想跟哥哥走吗?”林暮山柔声问道。 豆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想离开这个地方吗?” 豆豆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能走,老师不让我们出去,会挨打的。还会……不给糖吃。” “糖?什么糖?”林暮山瞬间警觉。 “彩虹糖。” “为什么要吃糖?不吃会怎么样?” “不吃,会难受。吃了……就舒服。” 林暮山心中一紧,甚至感到舌根发苦。他思索片刻,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语气慎重地:“钟潭,我们得带他出去。” 钟潭神情严峻地点点头。 林暮山抱起豆豆,钟潭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间。 穿过走廊,还没走到门口时,KIMI已经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山哥,这么快就走啊?哎,你这个……”KIMI惊讶地看着他怀里的男孩,“你、你要带走他?” “怎么,不行吗?” KIMI面露为难:“这个、山哥,我们这有规矩……” 钟潭满脸烦躁,极不耐烦地上前一步:“规矩?谁定的规矩?我们在你这消费,钱都付了,谁规定吃不完不能外带了?还有,你们这设备也太简陋了吧,床那么小,动作能施展得开吗?床垫连个震动功能都没有,有考虑过用户体验吗?还有你们那些玩具,都是些啥玩意?那都是哥哥我十年前就玩剩下的!你们能不能与时俱进一点,啊?做生意能有点诚意吗?今天我兴致好,还愿意换个场地继续玩,那都是看在我山哥的面子上。没给你打差评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着?” 林暮山嘴角极轻微地抽了抽。 “啊、这个……”KIMI被这一连串豪放的用户评价震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是是是,您说得对,您的建议非常好,我们一定好好改进。但是,这个,如果要包夜的话……” 钟潭掏出厚厚一叠钞票拍到KIMI胸前:“能走了么?” “能能能,”KIMI抓住钞票,两眼放光,“您好走,下次再来玩啊,我们一定改进啊!震动功能都会有的啊!” 两人走出伯爵壹号,在对面蹲守了大半天早已望眼欲穿的杨毅立刻迎上来。当看到钟潭不仅带了个林暮山出来,后者手上还抱着个孩子,立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地愣在当场。 “队长,你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车上。”钟潭说着,掏出钥匙抛给杨毅,“我俩喝了酒,你来开。” 路虎在漆黑的夜色中向市区方向疾驰,钟潭三言两语把情况跟杨毅讲了个大概。 “总之,这背后的犯罪网络触目惊心,我们得想办法尽快找到完整证据链。” 车内陷入沉默,杨毅紧锁眉头一言不发,似乎对钟潭的讲述感到难以置信。 半晌,他似乎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队长,何莉……你查到了吗?” “没有。底下根本没有信号。我上来之后再看,信号已经消失了。” 杨毅愣了愣:“对了队长,关于何莉,有个情况正想跟你汇报。小张已经查到了客运站的售票记录,证实她在5月14号用自己的身份证买了一张成人票和一张儿童票,目的地是北屏乡。但是儿童票不记名,所以现在无法确定她带走的到底是谁。” “北屏乡?”后座的林暮山突然插话。 “怎么了?”钟潭回头看他,突然想到这个情况还没来及跟他同步:“哦,我们追查到有个嫌疑人,她老家在北屏乡,怀疑她有可能逃回老家了。” “刚才他也说他家在……”林暮山看向身边的男孩,突然发现男孩双眼紧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仔细看的话,微微发白嘴唇还在轻微颤抖。 林暮山俯下身询问:“豆豆,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只见男孩抱紧双臂,浑身战栗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哥哥、我冷……” 林暮山瞳孔一缩:“钟潭,我们得立刻送他去医院!”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17. 男孩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8. 相视 嘉云市人民医院。 深夜的医院走廊比白天更显宁静,只偶尔有护士手捧医疗器具匆匆走过的脚步声音。冷调的光打在雪白的墙壁上,刚清洁过的地面上,水迹一点点蒸发,散发出让人既紧张又安心的消毒水气味。 刚刚医生已经出来交代过,因为不能确定豆豆具体的用药成分和剂量,只能先用最基础的镇定剂抑制着。 目前孩子虽然症状稳定下来,但还在昏睡中。大家暂时都做不了什么,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走廊尽头的窗半开着,初夏的晚风吹进来,带着让人头脑清醒的凉爽和静谧。 钟潭倚在窗边,对着窗外星星点点的夜色发呆。手里一支烟捏了很久,却没有点燃。 虽然在刑侦一线摸爬滚打多年,早已见识过各种触目惊心的黑暗和令人发指的罪恶,但今晚的所见仍然超出他的预期。本以为只是一桩普通的杀人案,没想到背后竟牵扯出如此骇人的犯罪网。 本来锁定的嫌疑人何莉,先是手机信号可疑地出现在那个酒吧,然后又突然消失踪迹。而刚刚杨毅带来的消息,似乎又将目标指向北屏乡。 北屏乡……对了,刚刚在车上,林暮山好像说到那个男孩也来自北屏乡? 至于林暮山,他对幕后的黑手到底了解多少? 他上次暗中追查的那个人,是否也和这起案件有关? 为什么他每次都是单独行动?是不信任身边的人吗? 如果今晚自己没有碰巧在那里撞见他…… 想到这里,钟潭没来由恍了下神。脑海里乱糟糟的画面一点点沉下去,转而浮现在眼前的,是那天在内网上看到的那张简单到苍白的简历,还有简历上那张身穿制服、神情冷峻的证件照。 他下意识的回头望向坐在旁边长椅上的人。 没想到下一秒,却撞上一道同样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疲惫,有思索,有探究,似乎……还有一闪而过的某种其他情绪。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远处的高架桥上,一辆满载的货车拖着长长的鸣笛驶过。 林暮山收回目光。 钟潭却没有移开注视。 他还是酒吧里那身装扮。绸缎质感的V领休闲衬衣,白皙的脖子上挂着银质吊坠,金边眼镜已经摘下,微卷的头发经过这一晚的折腾,带着一点好看的凌乱。在医院冷冽的灯光和苍白的墙壁下,面容显得有些疲惫和倦怠,却不知怎么的,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初夏夜晚独有的让人微醺的清甜。 钟潭一阵恍惚。 几小时前揽过自己的手臂,似乎还在腰间残留着温度。吐在耳边的酒精气息,仿佛从未散去般久久萦绕。 还有那双含笑着看向自己的眼睛,眼里那种从未见过的表情…… 钟潭感觉胸口有点发热。 “钟队,”林暮山突然开口,“关于北屏乡,你们还有其他发现吗?” “啊?哦……”钟潭搓揉着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努力拉回思绪。想了想,突然笑了:“嗐,你看,你这两天拒绝跟我沟通,多少情况来不及跟你同步!周局说得对,咱俩还得多交流,保持紧密合作。” 林暮山挑了下眉。 钟潭自顾自说着:“你看今晚要不是我,你多危险……” 林暮山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今晚好像是我给你解围的吧,钟队长?” “……” 那样的笑容,带着些许玩味,仿佛一片柔软的羽毛,若有若无地挠在钟潭心尖上。 钟潭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点发紧,似乎连呼吸都有点乱了节奏。 “咳、都一样……”他赶紧转移话题,“哦,你是说北屏乡……” 大脑切换回工作状态的钟潭,在几秒内就把这两天发生的事理清了脉络。语调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在南洋天街的碎尸现场,发现的那个粉色发圈么?它的主人找到了,但是失踪了。失踪得很诡异,我们顺着线索,查到她父亲的情妇何莉有很大嫌疑。我今晚去伯爵壹号本来就是为了找她。而她的老家,就在北屏乡。” “你是说,这个何莉也可能在伯爵壹号出现过?” “嗯。严格的说,是她的手机信号在那里出现过。不能百分百肯定就是本人。” 林暮山靠在椅背上沉思片刻,说:“那个男孩倒是说起过,他们那里好几个孩子都来自北屏乡。” 钟潭思索:“难道那里……” “对了,”林暮山想起什么,“北屏乡是在嘉云的北边吧?” “对啊,隶属本省最北的屏州市。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刚才在酒吧里和你说到的,伯爵壹号背后的那个组织,他们就是在北边发迹的。这么看来,有没有一种可能……” 林暮山说到这突然停下了,脑子里浮现出那天晚上自己跟踪的那辆黑色奥迪一路向北狂奔的画面。难道,他们也是同一个目的地? 钟潭陷在对线索的思考里,没注意到林暮山的异常反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烟蒂,自言自语道:“之前我打算先摸清楚何莉在嘉云的情况,再去她老家看看。现在看来……大概等不到那时候了……” 就在这时,林暮山的手机振动起来。 “山哥,我找了你一晚上,怎么手机都打不通啊?你没事吧?”电话那头传来胖子焦急的声音。 “什么事?” “哦,你让我查的那个黑鹰团伙,我刚有了些消息。他们老大就叫黑鹰,但是常年待在老家不出来。他有个弟弟叫灰豹,专门帮他出面打理各地生意,算是二当家。但最近两个月,有人看到这兄弟俩频繁往返嘉云和老家。” “来嘉云做什么?” “好像是说嘉云来了个大老板,黑鹰他们想要借这个机会,谈新的合作。” “大老板?哪方面合作?” “这个不清楚,不过据我打探到的消息,这个黑鹰团伙,以前似乎是没有涉及毒品的。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想扩展业务?你想想,连黑鹰本人都亲自露面了。估计不会是小事。” 林暮山沉吟片刻:“那就得看那个老板到底是什么人了。对了,你说他往返老家,他们老家在哪?” “好像是那个什么……北什么乡……” “北屏乡?” “对,就是北屏乡!” 林暮山挂了电话,转头迎上钟潭的目光。 钟潭勾起一个笑,语调中隐约夹带着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某种期待:“看来,林队也要跟我同行了?” 林暮山淡淡道:“我是去查黑鹰。” “不妨碍,我去查何莉。而这个何莉又出现在黑鹰控制的伯爵壹号,显然是脱不了干系。” 说着,他含笑的眼睛定定看着林暮山:“林队长,这路上开车过去怎么也得三四个小时路程,你就不担心我一个人开车太寂寞,半路上睡着了?退一步说,就算你无情无义不担心队友,我还担心你像上次那样再出什么事呢。” 林暮山一挑眉,正想说什么,钟潭又打断:“别推脱了,毕竟本省内都是我的地盘,你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跟着老司机省点心。我又不会把你卖了,要卖也不会往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卖啊。” 林暮山还想说什么,钟潭却收起了戏谑的笑,带着几分郑重道:“暮山,市局给的破案期限,到今天还剩三天了。这案子查到现在,牵扯得越来越多,后面不知道还会扯出什么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北屏乡这一去一回,就算最顺利的情况也得要两天。如果这一趟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林暮山沉思片刻,抬起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但是……” “什么?” “去北屏乡调查这个事,你暂时、最好不要让太多不相关的人知道。” “不相关的人?” “……” 林暮山似乎在斟酌什么,想了半天,又略带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我想多了。总之,还是多注意点。” “?” “明天早上走吗?”林暮山直接切换掉话题。 钟潭想了想:“我明天得先去趟局里交代几项工作,估计九点前可以搞定。你要没别的安排,在家等我吧?我们9点准时出发。对了,你家住哪?” 林暮山看看他,没什么表情地:“不用麻烦了,九点我在市局门口等你吧。” 乡村的夜晚比城市更加寂静。掠过田野的风似带着棱角般的硬朗,吹来泥土和肥料的味道。 一幢装修土豪的三层别墅里。 一个矮小黑瘦的男人坐在一排巨大的巴洛克风格的紫色真皮沙发里,手里把玩着一只烟斗。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吧斑驳的光打在他阴鸷的脸上。 旁边一个身材高壮男人神情恭谦地看着他,仔细看能发现他的一只眼珠是灰色的。 “豹哥,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明天就到。” “东西准备好了么?” “您放心,都准备好了。” “人家亲自上门,很给面子了,这次不能再出差错了。” “放心,不会。”说着,又略带犹豫地开口,“不过,我听说,嘉云那边有人一直想阻止这次……” 男人吐出一口烟雾,神色凌厉地盯了他一眼:“那不废话么?所以我才让你谨慎点!提醒你的手下,一个个的都给我机灵点,盯紧了!” “是是,哥您放心。这次保证不会有问题。”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18. 相视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9. 约会 清晨的嘉云市局已是一片忙碌。 “队长!咱们现在走吗?视侦那边有消息了……” 杨毅边敲门边走进钟潭办公室,下一秒却愣住了。 钟潭今天一反往日的随意,穿了一件黑色的宽松版大T恤,上面印着一堆夸张的字母图案。下身一件姜黄色阔腿裤,长度一直到脚踝,就快遮住脚上那双限量版AJ板鞋。 从这浮夸的风格,就可以看出确实是他自己精挑细选的。 更重要的是,下巴上几天没搭理的胡茬终于刮干净了,头发也很明显经过精心打理,喷了发胶,看起来十分有型。 脸上似乎还浮动着某种神秘的笑容,和窗外的春光不相上下。 杨毅瞪大了眼,觉得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刑警队长,倒像是从时尚杂志封面走下来的痞帅小鲜肉。 毕竟跟钟潭搭档多年了,杨毅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他还不清楚到底是哪路妖精使得他的队长如此反常,忍不住把钟潭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几圈。 钟潭被他盯得不耐烦:“干嘛?看上我了就直说。不过你队长我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抢别人的男人这种事我……” “队长,我们今天不过是要去找到何莉的房东,再去她的出租屋看看。然而,她的房东虽然是女的,但已经六十多岁了;虽然房东还有个女儿,不过人家很明显对自由的兴趣超过对男人。所以,你穿成这样,是打算干嘛?” “嘿嘿。”钟潭神秘一笑,“今天确实是要去查何莉的出租屋。不过,是你去,不是我。” “啊?你……” 杨毅突然明白了什么,“队长!你又要去相亲?!不会吧?周局他不知道破案期限还剩三天了?这种时候还给你安排相亲怎么想的?而且,我记得,自从你上次被那个院长的女儿拒绝之后,不是都跟你师父说了,再给你安排相亲你就要跟他恩断义绝,从此退出嘉云警界么?” 钟潭瞪他一眼:“你胡说什么,谁告诉你我要去相亲了?老子找对象还需要用相亲那种不靠谱的方式么?而且,我再跟你说一遍,不是我被人家拒绝,是我拒绝了她。只是,像我们这种人美心善又温柔体贴的优质青年,总要给姑娘留面子。你就不要再轻信那些谣言了。” 钟潭有个习惯,平时工作中虽然总体上能保持冷静沉稳的形象,但工作以外,他只要心情一好就会秒变话痨。 对于他这个毛病杨毅也是十分了解。此时,他已经判断出钟潭今天心情很好,可是眼下案情焦灼,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钟潭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好的心情。毕竟这么多年在钟潭身边,他已经陪他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焦灼。每到这种时候,他的队长基本上都是不眠不休,连家都不回的,能保持住往日的冷静,不发火不暴躁就不错了。 正想追问,钟潭扬手打断他:“你来找我是干嘛的?还干不干活了?” “哦对了,”杨毅立刻从研究他队长的情绪问题转到正事,“刚才视侦组小陶来了消息,说找到了董浩所说的何莉让他去拿旅行袋的那个地点周边的监控。小陶顺着那个时间点向前看,没想到运气真不错,竟然看到了放钱的那个人的正脸!队长,你猜是谁?” “夏都苑门口和董浩以及保安起冲突的那个男人?” “正确!” 钟潭摩挲着光滑的下巴:“这么看来,这条线索逻辑就通了。首先,何莉以某个理由向这个男人勒索一笔钱,又让董浩去拿钱——这里我们暂时不去管董浩所说的他不知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然后董浩拿到钱,去交给何莉,路上又被这个男人跟踪,所以出现了当天晚上在小区门口争执的那一幕,应该是那个男人要求董浩还钱。” 杨毅跟着钟潭的思路:“结果董浩不肯还钱……那个男人就把他女儿绑架了?这么看来,董浩对董意涵的失踪确实不知情?” “先别急着做结论,你忘了,何莉买了张儿童票去北屏乡,她带走的孩子会是谁?” “难道……是董意涵?何莉和那个男人合伙绑架董意涵?!” 钟潭边思考边梳理:“第一种可能:董浩从头到尾都知情,只是做戏给我们看。董意涵的那笔赎金,也许他们三个私下分了。” “这样的话,何莉带走董意涵,至今没放回来,难道是想再向乔玉茹敲诈更大的一笔?” 钟潭在桌前来回踱着:“那么,第二种可能:如果董浩对董意涵的失踪确实不知情,那就是何莉先和董浩联手,以某个事情勒索那个男人;再反过来和那个男人联手,绑架董意涵,勒索董浩?” 钟潭站定,果断做出结论:“无论哪种情况,现在这个何莉都是最大嫌疑人。大杨,你今天先带人去找到何莉的房东,去她的出租屋仔细检查。她退房没多久,也许还会留下有用的线索。” “还有,去一下客运站,调取何莉车票当日的监控,看能不能从录像上看出来她带走的儿童是谁。” “另外,必须尽快找到视频里这个男人,至少董意涵被绑架,他有极大嫌疑。关于调查方向……我有个想法。你看,目前从监控里看起来,这个男人被人勒索,却不敢报警,反而选择以绑架去报复——这种行为特征不是一般人的正常逻辑。我怀疑,这个人很有可能有案底。我建议先从在案的前科人员中做筛查。” “明白!我这就安排调查。队长,那你呢?” “我啊,我也去查案啊。还能干什么。”钟潭轻拍一下杨毅的脑袋,转身向外走,想了想又回头加了一句:“对了,这两天我可能暂时不来队里。你给我盯着,有任何情况随时保持联系。” 钟潭走到楼下,打算去开车。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才8点40。他想着林暮山估计还没到,便站在楼下点了一支烟。 堪称闪亮耀眼的刑侦支队长站在警队大楼一楼的正门边,手指间捏着一支烟,懒洋洋地靠着栏杆。懒散的神情中透着难以掩抑的兴奋,眼神里有如春光流转。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明晃晃的十分惹眼。 “钟队好!” “钟队、早啊!” 进进出出的警员纷纷对这夺目的画面投来注目礼。一个刚毕业的实习女警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最后红着脸低头快速跑过。 钟潭内心十分满意地看着群众的反应,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8点45分。 时间怎么这么慢…… 钟潭无意识地看向大门口的方向。 今天天气可真好,阳光明媚,温度适宜,还有温柔的小风吹啊吹。太适合去郊外约个会——不对——查个案了。 一支烟都吸完了。 8点50。 钟潭踱到路虎边。一大早刚去洗过的车一别昨日的灰头土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钟潭对着车窗玻璃捋了两下头发,很满意地看着玻璃上的那个帅气逼人的影子。 8点55分。 他起床了么? 不会还在睡吧? 难道在梳妆打扮? 他今天会穿什么? 他昨晚那身……还挺好看。 钟潭胡思乱想着,完全没注意一个人影在靠近自己。 “钟队。” 身后传来一声招呼。 钟潭回头,看到林暮山在离自己三米远的距离站定。 他穿了一件oversize的浅色细蓝白条相间的衬衣,下身一条宽松的灰色休闲裤。单肩上背着一只灰色书包。 看起来也不像是警察,更像是个要去做田野调查的在读硕士研究生。 他脸上挂着一个淡淡的笑,迎着五月明媚的阳光,朝钟潭走来。 钟潭看着这样的画面,心跳仿佛在瞬间静止了一拍。 下一秒,已把今天出行的目的忘在脑后。 他看了眼自己的装扮,又看了看对面的人。不知怎么,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前阵子在警队内部简报上看到的,以介绍工作为由诱骗清纯大学生的……那个刚刚落网的流氓团伙。 林暮山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钟潭的穿着,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钟队今天是要去约会吗?” 钟潭噎了一下。 还没等钟潭做出反应,林暮山已自顾拉开车门,一抬长腿上了车。 路虎从城区拥堵的公路挣脱,终于进入高速。 与城内的拥堵相反,此刻正是嘉云向北出城方向的车流量最稀疏的时段。钟潭十分欣慰地看着时速表的指针从30以下一路狂飙至120。 随着突然提高的车速,车窗外的风也卷着呼啸从窗缝里灌进来。 钟潭关上车窗,打开空调,车厢内恢复一片宁静。 “钟队,一会儿我们从哪开始调查,有方向了吗?” “我得先去趟何莉家。我们通过她的户籍资料定位到了她的住址,先去她家看看有什么收获。至于你,我建议咱俩一起行动。村里情况复杂,尤其是北屏乡那一片,出了名的民风彪悍。跟着我一起,不委屈你吧?” 林暮山笑:“我是来协助你的,当然听你安排。” 钟潭瞥了他一眼:今天怎么这么温顺?一定是被我的帅气打动了。 “我们以什么身份?”林暮山问。 什么身份?钟潭大脑打结,我们……现在还是同事吧?还是你在暗示要名分?难道,情侣?夫妻?倒也不是不行,就怕村里朴素的人民群众一时接受不了啊…… 林暮山见钟潭神情复杂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自言自语思索着:“我知道有些村子比较封闭,排斥从外面来的人,要是直接以警察身份肯定不合适。记者?估计也会被抵触……” 钟潭强行把不知道跑到哪的思绪拉回来:“咳,你说这个身份啊,我早想好了。我们就以何莉的同事的名义,来慰问她的家人。” “何莉同事?那万一她就在家里呢,不直接就穿帮了?” 钟潭摇摇头:“我有一种直觉,她大概率没离开过嘉云。” “哦?有什么依据吗?” “你想,昨晚她的手机信号还在嘉云的酒吧街出现,如果那是她本人,她肯定还在嘉云。如果不是……” 钟潭没说下去,但林暮山已明白了他话里省略的含义。 “我已经让人去查客运站监控了,”钟潭接着说道,“运气好的话很快就有结果。无论她在哪,她现在都是嫌疑最大,所以我必须去她家一趟,摸清她的情况。其实,如果她不在家,对我们反而更有利。” “另外,还记得昨天和你提过的视频里那个可疑的中年男人?通过他异于常人的行为模式,我怀疑他有前科,正在安排核查记录。一旦确认,这条线我会交给你,我怀疑,他和你在查的黑鹰可能有关联。” 林暮山点了点头。对于钟潭充分的准备和深思熟虑,他是有点惊讶的。毕竟第一印象太深刻,在此之前,钟潭给他的最深印象还是那个冲进周正海办公室拍桌子狂吼的热血青年。 “还有件事,和你通个气。”钟潭没注意他的表情,看着前方路面继续说下去,“来北屏乡的事,我暂时没和队里人说。但我作为队长,人离开两天,总得有个说法。昨晚你的意思,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的顾虑应该更多在黑鹰这边吧,所以我对外只说是出去查何莉。这应该影响不到你的调查吧?跟你说一声,万一有什么,你心里也有个数。” 林暮山轻轻挑了下眉,他没想到钟潭如此细心。自己昨晚只是欲言又止的一句话,他已做了周到安排。明明他心中已经判断出何莉大概率不在北屏乡,却以此为幌子,尽可能地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让他们能够不被干扰地,暗中深入调查黑鹰。 他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 驾驶座上的那人戴着墨镜,只看得见线条硬朗的下颌,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是他心情好时的标志性表情。眼神藏在大大的镜片后面,看不出更多情绪。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喷了发胶的乌黑的头发上,晃动着闪亮亮的光。 张扬到浮夸的外表下,竟有一颗缜密细致的心。让人有点意外。 林暮山默默在心里再次更新了一遍对这个人的印象。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19. 约会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0. 往事 三小时的车程一晃而过。 路虎下了高速,驶上县城公路。跟着导航拐了几个弯,路况也越来越颠簸。 很快,就看到一块绿色的写着“北屏乡”的路牌,上面显示他们的目的地就在前方500米处。 从南边进入北屏乡的路只有这一条。路的一侧是石头堆成的高高的崖壁,后面是连绵的山。另一侧是田野,正是春天,田野里开着成片的油菜花。 沿着路继续向前,很快就看到了村口。一块竖起的大石头上书“北屏乡”三个红色大字,石头边上,几个老汉围着一块架在凳子上的小木板,看起来是在下棋。 钟潭沿着道路向里开。 离大石头还有100米左右,引擎声引起了两个老汉的注意。他们扭头看了一眼,随即站起身,走到车头前,举手示意停车。 钟潭打开车窗,伸出头去。 “哪来的?”老汉厉声道。 “您好,我们从嘉云过来,来找个朋友。” “找谁?” 钟潭犹豫了两秒,随即高声回应:“何莉!是你们这的吧?我们是她同事……” “没这个人。走吧!”老汉毫不犹豫。 钟潭与林暮山对视一眼,摘下墨镜,推开车门下车走上前。 “大叔,您别误会,我们是何莉在嘉云的同事,我们公司每年都会组织对家庭困难的员工进行关怀慰问,您看,”钟潭扬手指指车上,“我们领导都亲自来了。” “说了没这个人!你找错地方了!赶紧走!”老汉气势汹汹地把钟潭往外推,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 “哎,你别动手啊!这里不是北屏乡吗?”钟潭也急了。 这时,刚才还围坐在一起下棋的几个老汉纷纷站起来,其中两个从大石头后面拖出两把铁锹抓在手里,但并没有向前走,只是谨慎地看着眼前的态势。 林暮山看在眼里,推开车门低低喊了一句:“钟潭!”然后招手示意他回来。 钟潭满脸不爽地回到车上。 “这鬼地方,搞什么名堂!” “你不是都预料到了,只是,他们比我们想的还要防备。” 钟潭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怨念地瞪着村口方向,只见那几个老汉谁都没动,几双眼睛戒备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打算怎么办?”林暮山问。 钟潭想了想,说:“这村子警惕性太重了,要说没问题鬼都不信。我们的策略是对的,必须暗访。” 钟潭说着拿起手机发了两条短信,随即发动车子,边掉头边说:“先回镇上。看来想悄无声息是不行了。” 钟潭在镇上转了一圈,把车停在一家餐馆门前。 “我让杨毅找局里开介绍信了,咱们得找这里的派出所打个配合。对内理由是调查何莉,对外呢,还是以何莉的公司代表来慰问家属。信不信都随他了,反正,有当地警力协同,至少我们能进得去这村口。” 说着,转头冲林暮山一笑:“咱俩呢,就趁这个时间,先吃个饭。都快一点了,我可不忍心让你饿着肚子陪我查案。” 两人走进去,虽然已经一点了,店堂内还是人满为患。 最里靠窗有一桌刚结束,服务员收拾好后就招呼两人过去入座。 餐馆后面临河,从窗口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河水从窗下流过。不算十分清澈,但偶尔有船夫撑着小船路过,还是很有农家的淳朴味道。 钟潭翻着菜单问:“想吃什么?这家可是本地网红的农家菜馆!” 林暮山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人,淡淡一笑:“钟队不会还特意做了攻略吧?” 钟潭一怔,随即正色道:“我需要攻略吗?你看刚才院子里那些车,多少是嘉A的车牌?还有隔壁省的,这些人跑这么远,不会这么巧都来这老乡聚会吧?” 钟潭说着,自觉对这个信口胡扯的解释十分满意,又倾身向前,看着对面的人勾唇一笑道:“这就叫观察、判断、推理。把侦查思维运用到生活的点点滴滴。” “哦。”林暮山低下头,敛了敛笑意,“既然钟队这么强于观察推理,那这里哪些菜是特色,你肯定也一看就知道。你决定吧。” 钟潭瞅了他一眼,伸手招呼服务员点菜。 很快菜就上来了,摆了满满一桌:特色地锅小公鸡,清蒸水库鱼,酸汤肥牛,蛋黄焗蟹,爆炒腰花,农家时蔬……最后,还有一份鲜奶白芋糕。 “来来来,多吃点。这种没有任何农药添加的纯天然农家菜,在城市里是很难吃到的。对了,你老家哪儿的?” 林暮山正对着满桌的菜和可疑的甜品思考这些两个人能吃完么,听到钟潭的问题,顿了一下,看似不经意的随口答:“北方吧。” “北方?北方范围可大了,我们祖国幅员辽阔……” “那你呢?” “我?土生土长的嘉云人啊。大学毕业前,除了旅游,就没离开过嘉云。你知道吗,我原本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大学无论念什么专业都好,只一个要求:一定要远离嘉云。哈哈哈,没想到,天意弄人……”钟潭突然神色变了变,没再说下去。 林暮山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个略显突兀的中止,表情不变地接着他的话说道:“没想到……高考发挥失常,分数只够嘉云警校?” “哈哈哈,你……”钟潭突然意识到什么,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嘉云警校毕业的?你对我这么好奇?还查了我什么?赶紧老实交代。” 林暮山波澜不惊道:“你不是警校十项全能第一么?你自己说的。至于是哪所警校,你这些光辉历史,在局里早传遍了,还用我去查么。” 钟潭想了想,似乎这个完美的解释,明明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太让人满意。 他撇了撇嘴,一时语塞。只好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鱼肉。 林暮山看着眼前人似乎有点失落的表情,心里一动,突然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想念警校?” 以为钟潭听到这个问题,应该又会开始兴奋地讲述起来,没想到,却见他神情一黯。 过了许久,钟潭终于开口:“因为……我哥。” “你还有个哥哥?”林暮山有点惊讶。 钟潭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河水,一贯张扬的神情变得平静,仿佛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又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林暮山看着他的表情,心下了然——自己好像不小心触及到了别人不想提及的事。 他刚想找个什么由头把话题岔开,没想到钟潭却开口了。 “我哥呀,那可从小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钟潭声音平静,似乎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比‘别人家的孩子’更要命的是,这孩子就是我家的,是我亲哥!从小学开始,他的成绩就没掉出过年级前三——各科成绩!计算机和奥数在省里都拿过名次。” 说起哥哥的光辉往事,钟潭如数家珍。神情不由得透出兴奋,语调也逐渐变得轻快起来。 “这还不算,除了脑子好,他身体素质还很强,关键是长得还好看——每年学校运动会都搞得跟他个人专场一样,他还有粉丝团!到了高中,不知怎么,他艺术细胞也全面激活了,在学校艺术节上大放异彩,那迷妹们把那礼堂大门给堵的,还都是从隔壁学校跑过来看的。” “你说,在这样一个真正的十项全能的模范的笼罩下,我的成长环境能轻松么?” 虽是抱怨的句子,声音里却饱含满满的骄傲,眼睛里也闪闪发亮。 林暮山不由得被这样的钟潭打动。恍然间,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出来了。 眼前这种神采飞扬的少年心性,总觉得好像曾经在哪见过。 到底是哪里呢? 钟潭没注意到林暮山的走神,继续讲述下去。 “不过幸好的是,他比我大七岁。他读到中学我才刚进小学,我开始念初一,他已经大二了。所以呢,我不用直面这惨痛的对比。哈哈。” “只不过,依然免不了,我每一步都走在他的阴影里,无论小学中学,走到哪都有他的传说。我爸妈当然也以他为骄傲。” 林暮山静静地听着。 “就这么个各项全优的学生,没人想到高三那年,他竟然毫不犹豫报了警校。我爸很开心,毕竟可以继承他的光辉传统。可我妈却不乐意了。” “我爸那时……工作很忙,天天忙得不着家。关键是危险,有段时间,我家陆续好几天收到恐吓信,信封里还有子弹,逼迫我爸停止手上的调查。我爸当然不会屈服,他只派了一位警察每天接送我上下学。还好那次犯罪分子没多久就落网了。” 林暮山皱了皱眉。 “有我爸这个范本戳在这,我妈当然不乐意我哥也走一条这么危险的路。以我哥的成绩,当时国内排名前十的大学都是随便他挑。而我妈呢,其实是想把我哥送出国。” “那时候,外公病重,我妈又是独生女。外公把苦心经营一辈子的家族企业全部留给了我妈。我妈本来是想让我哥出国读个金融或者商学院,然后回公司里帮她。可是,不知怎么,我哥就铁了心的要报警校。这件事啊,谁说都不行。他说,那是他的梦想。” “梦想,”钟潭笑了笑,笑容有点苍白。“这个词对当时的我来说很陌生,没有概念。” “那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梦想是什么。” 钟潭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 林暮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整理思绪。或者,就此终止讲述。 服务员走过来给他们把凉了的茶续了续。 钟潭喝了口茶。再开口时,讲述的对象,从哥哥转向了自己。 “在这样一个完美光环的笼罩下,我爸妈呢,其实对我要求也不高。仿佛有了我哥这么个完美的孩子,他们已经心满意足。所以我从小就是放养的状态,他们对我的要求就是,只要不闯祸不惹事,他们就不会多干涉我。” “可惜我比较叛逆,他们想让我不闯祸,我偏不满足他们。”钟潭一笑,“打架斗殴,欺负同学,这些事没少干过,家隔壁的派出所进了多少次都数不过来。一开始是我爸把我弄出来,后来是我哥。据说是因为后来换了个所长,是我爸亲自带出来的徒弟,他说他没脸见人。” 说到这里,钟潭似乎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撇了撇嘴。 “要说梦想,我没什么概念。但我从小的心愿就是赶紧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摆脱我哥,摆脱那个完美的参照系。我们那时候,小学中学都是按户口片区就近入学的,我没法选。那大学总能自己选吧?我就满怀着这样的心愿,从小学混到了高中。立志十八岁高中一毕业,大学不管读什么都行,出国也行,总之就一定要离开嘉云。” 林暮山似乎预感到故事要进入转折,好奇地问了句:“后来发生了什么?”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20. 往事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1. 北屏乡(上) “后来……” 这时,钟潭手机震动起来。是杨毅。 “队长,手续都走好了,我和当地派出所也沟通好了。他们已经在路上,会直接去你发我的那个餐馆门口等你。” “ok,不错,效率挺高。” “队长,你真不够意思,一个人跑那么远查案也不叫上我!” “咳、那个,”钟潭瞄了眼对面的人,一本正经道:“你任务繁重,我作为队长必须体贴下属。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何莉的房东联系上了,不过她人不在嘉云,正巧这两天跟女儿出去旅游了。我们联系了她,说已经订了机票,明天就回来。但是!”杨毅说到这,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兴奋,“视频里的那个男人,我们找到了!” “是什么人?” “按照你今天早晨提示的思路,我去查了犯罪记录库,还真找到了!果然有前科,队长你太厉害了!” 话筒里杨毅的声音兴奋到连对面的林暮山也听得一清二楚。 钟潭又瞄了一眼对面的人,忍不住笑:“你赶紧说重点!” “他叫彭大龙,42岁,老家是均县人。结过婚,老婆是他同乡,有一个女儿。彭大龙在去年5月和8月,曾分别因为涉嫌猥亵以及寻衅滋事被拘留过。目前只查到这些。” “结过婚是指?” “哦,他的户籍状态上写的是丧偶。” “嗯。“钟潭边听边梳理好了侦查思路,语气也变得严肃:“接下来,重点查一下他的那两起拘留,具体是什么情况,有哪些受害人,受害人有没有妥善处理,背后有没有牵扯到其他隐情。另外,尽快调查他的住所、工作单位、通话记录、银行流水;还有,他的老婆是怎么死的,女儿现在什么情况,还有没有其他直系亲属,也要全部调查清楚!” 钟潭在布置任务时,表情专注,语气也不由自主得变得果断强势、不容置疑。 林暮山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波光。 电话那头杨毅将指令一一记下:“明白。” “好。还有其他事吗?” “队长……你一个人去那边,可得注意安全啊,我听说那个地方的人……” “行了行了,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啰嗦。我不需要你担心,啊。倒是你,自己小心点,我不在你身边,有什么突发状况要注意应变。有事随时找我。挂了。”钟潭正想挂断,突然又补充一句:“对了,我在北屏乡的这个事,除了必要的流程上的领导,暂时对其他人都不要说,注意保密。” 钟潭挂掉电话,打开微信,快速浏览一遍杨毅发来的彭大龙的个人资料,又草草扫了一眼派出所联系人资料。 关上手机,钟潭抬头问道:“你吃好了吗?” “听故事都听饱了。” “那怎么行,故事能当饭吃啊?赶紧再吃点,这边派出所人马上就到。” “不用,真的吃饱了。倒是你,刚才一直说话,都没怎么吃。” 钟潭笑笑:“行,那我们出去等着吧,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钟潭结了账和林暮山一起走出餐馆,当地派出所的赵警官已经等在门口,看到钟潭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钟队长!真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过来,有失远迎,招待不周啊!” “赵警官别客气,都是为了工作。” 钟潭客套两句,看到对方好奇地打量着林暮山,便简明扼要地一句带过:“这是我同事。”随即直入主题道:“赵警官,情况你都了解了吧?” “了解了解,你们杨警官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 说到这,赵警官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是这样,钟队,既然你们要暗访,我一会儿就不方便跟着进去了。这里大半个村子都认识我。但我找来了这里的村支书,他一会儿会陪同你们一起进去。你放心,我跟他打交道十多年了,也是个靠谱的人。情况呢我都跟他说好了,一会儿咱们在前面跟他碰头。” 村支书看上去四十岁出头,典型的村镇干部打扮:白衬衣、黑西裤,隆起的肚腩顶着一个硕大的皮带金标,腰间挂着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钥匙。向后梳起的头发像是抹多了油,在正午的太阳下油光发亮,有几搭被汗打湿,软软地塌下来。 村支书十分殷勤地做着介绍:“咱们这里全村130户人家,总共500多人。但是村子里也没什么产业,大多数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小孩。” 钟潭他们边听着介绍,边在乡间小路上走着。这里虽然地处本省较为落后的乡村地区,但毕竟也是东部沿海省份,自然条件称得上优越,总体还是有一些家底的。 眼前的水泥路面整洁如新,道路一边是广袤的田野,另一边是一排修缮精良的砖瓦房。造型看上去大同小异,大多数两层或三层,贴着不同颜色的瓷砖。门前都有自己的小院,有些院里还整齐地栽种着各种蔬菜和修剪精美的花草。 “咱们要找的何莉家就在前面。这个何莉啊,她母亲身体不好,两年前去世了。父亲常年卧病在床,平时都是邻居帮忙照应着。“ 说着,一行人来到何莉家的院子前。透过低矮的围墙,可以看到院内是一座仅有一层的简陋的土坯房,挤在周围一片整齐排列的砖瓦小楼之间,看起来十分不和谐。 村支书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出来。于是,熟门熟路地走到隔壁一家,隔着院门叫到:“王婶!” 不一会儿,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女人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哟,张书记!” 村支书向钟潭介绍道:“这是何莉的邻居,王婶,何莉家的事她比较了解,平时也会偶尔帮衬着何莉的父亲。” 又对王婶道:“这两位是从嘉云来的,是何莉在城里的同事,想来看望她的家人。” 王婶上下打量着钟潭和林暮山,“城里来的?” 钟潭道:“王婶,打扰了,我们想来看看何莉的家庭情况,如果有什么实际的困难,公司会为员工提供必要的帮助,麻烦您了。 “她家就剩她老爹一个人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你们想看的话,也可以。”王婶说着,走到何莉家门前,掏出一把单独的钥匙,打开院门。 院内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土坯房年久失修,似乎一场暴雨都能让它摇摇欲坠。墙角堆砌着各种废弃工具和杂物,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 走进屋内,光线立刻昏暗下来。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到靠着墙的一张木床,上面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诺,那就是她老爹。” 钟潭走过去,只见老人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被褥盖得整齐,但旁边没有多余的衣物,床边甚至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钟潭在屋内绕了一圈。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搭着一块木板,堆放着一些破旧的生活杂物。钟潭走近细看,木板上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在主屋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屋子。一间是厨房,钟潭进去看了一圈出来,刚走到另一间的门口,就听见王婶叫道:“那是卧室,没人住,里面也没什么东西了。“ “别打扰老人休息,我们去外面说话吧。”钟潭对王婶说着,给了林暮山一个眼神。 林暮山了然地微微一点头。 “王婶,您对何莉他们家情况了解吗?” “我们两家几十年的邻居了,何莉从小就生活在这。但是她从很早就离开村子了,说是去大城市赚钱。谁知道呢,自己爹妈也丢在这也不管不问,都多少年没回来过了。” “她家就她一个孩子吗?” 王婶愣了愣,“好像,还有一个弟弟吧。” “弟弟平时也不在家?” “也出门打工去了吧,年轻人,留不住。” “那倒也是。何莉一直没结婚吗,家里也不催?” 王婶摇摇头,“没听说。”又露出一脸鄙夷,“她呀,她的那些事情我们才懒得问。” “什么事?” 王婶眼神闪烁,“我也是听说……说她在城里,跟不同的男人过。” “过是什么意思?” 王婶有点不痛快地瞅了他一眼,“还能什么意思,就那点事呗。为了钱,睡男人,没结婚就有了孩子。” “她有孩子?” “呃……”王婶支吾了半天,“听说是有一个儿子。” “你们见过吗?她没带回来给家人看看?” “没有,她没脸带回来吧,谁知道是哪来的野种。而且,她妈死的时候她都没回来,现在自己老爹病重也不管,她早就跟这个家没什么关系了,怎么会把孩子带回来?” 钟潭隐约感觉到哪里有点奇怪,想了想,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您还记得她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王婶好像被问住了,眼神闪烁半天,最后偷偷瞄了眼一旁的村支书。 钟潭看在眼里,并不做声,等着她回答, “大概,三、三四年前吧?” “那次是为什么回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 林暮山从里屋走出来,钟潭这边也问得差不多了。告别了王婶,钟潭又找了个借口打发了村支书。和林暮山两人在乡间小路上走着。 “有异常吗?”钟潭问。 “有感觉不对劲的地方,还得再想想。” 钟潭点点头:“我也觉得……” 话没说完,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两人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敞开门的院子里,有两个约五六岁的男孩,正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旁边的一个约一岁大的婴儿。 两人走进院子,看到地上有一堆弹珠,旁边有一张翻倒在地的椅子。周围也没有其他成年人。目测应该是两个孩子趴在地上玩,引起了旁边婴儿的好奇心,爬过去看,结果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钟潭上前两步,从地上抱起婴儿。检查了一下,发现他手背上擦破了一大块皮,伤口上沾着灰尘和泥土,隐约有小血珠渗透出来。 钟潭看向旁边站着的男孩:“你家人呢?” 男孩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没有回答。 林暮山上前查看一番,皱眉道:“这还是得处理下,怕会感染。” 钟潭点点头,抱着婴儿向屋里走去。 “有人吗?” 钟潭环顾四周。这是一幢两层的自盖别墅,室内的装修还算中规中矩,家具也齐全,至少已经比刚才何莉家的那间土坯房好太多。 钟潭见半天没人应声,便抱着孩子向开着灯的里屋走去。 从门口看进去,屋内有一张大床,上面并排放着四五个熟睡中的婴儿,靠墙有一长排经过改造的婴儿座椅,桌上放着很多奶瓶,地上也堆着成箱的尿不湿。 “有人在家吗?” 依然没人回应。 钟潭退回到客厅,心想大概主人会在楼上,于是向转角的楼梯处走了两步。走近了才发现,这个楼梯不仅有向上通向二楼的,还有向下的。估计下面应该是有一层地下室。 他正想往楼上走,突然隐约从地下室里传来什么动静。 停下脚步,仔细去听。 那个声音听起来低沉呜咽,又有点像是小动物在扑腾打闹。 钟潭的职业惯性让他一下警觉起来。他放缓了动作,轻手轻脚地向下走了两级台阶。站住再听,动静又似乎消失了。 “喂!你干嘛的?” 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钟潭回头,只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正拿围裙擦着湿漉漉的手,戒备地看着自己。看到怀里的婴儿,赶紧要伸手来抱。 钟潭把孩子递过去,解释道:“刚才在院子里我看他摔倒了,手上都蹭破皮了,我看还是得赶紧处理下。” 妇女接过孩子,抓起手查看了一下,一声不吭地盯着钟潭,似乎在说你可以走了。 钟潭尴尬一笑:“你家、孩子挺多啊?” 妇女低低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钟潭只好向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指了指婴儿擦破的手:“这个,需要帮忙吗?” “不用。”妇女低头含混地吐出两个字,转身关上门。 钟潭皱了皱眉,决定先离开。 “怎么了?”等在院子门口的林暮山,发现钟潭表情不对,便问道。 “有些可疑。” “我也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出去再说。” 两人在村子里又转了转。北屏乡民风封闭,只有大批向外流出的年轻劳动力,几乎没有向里进的外来人员。村子里难得出现两位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人,尽管他俩已尽可能低调,仍然引来不少村民的好奇,纷纷从自家窗口伸出头围观。 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中午还阳光灿烂,此刻眼看着一大片乌云铺卷着就要从天边压过来。空气里的水气增加,气压变得低沉,成群的蜻蜓在田间没头没脑地乱撞着。 钟潭看了看天色,估计一场暴雨已经在来的路上。便决定先离开村子回到镇上,再讨论下一步要怎么做。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21. 北屏乡(上)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2. 草莓 “现在有几个疑点我想不通。” 林暮山倚在浴室门边,看着在水池里冲洗着草莓的钟潭。 刚才两人吃完饭回到酒店楼下,钟潭看到路边有当地农民挑着筐卖自家种的草莓,刚采摘下来的果实红彤彤的,看着特别诱人,就立刻买了两盒。 “什么?” 哗啦啦的水声里,钟潭专注于手中的草莓,没听清林暮山在说什么。 林暮山看着钟潭将一颗颗鲜红的果实放在流水下细细冲洗,手指间的动作灵巧而轻柔,不知怎么就觉得,这草莓看起来……似乎挺好吃。 钟潭走出浴室,将洗好的草莓放在小桌上,招呼道:“来吃,边吃边聊。” 两人在窗边坐下。 窗外一阵闷雷滚过,暴雨还在酝酿。空气里有沉甸甸的水汽,偶尔有一丝风,裹着雨前闷热潮湿的气息,从窗口钻进来。 “你刚才想说什么?”钟潭拿起一颗草莓塞进嘴里。 “我一直在想,那个王婶说起何莉,对她家里的事那么了解。这个村子又这么封闭,有点什么事肯定全村都知道。可是我们第一次在村口时,那几个人却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这个人,这种前后态度的矛盾很可疑。他们是想回避什么?” “这也可以解释为,他们村子里的事不想被外人过多了解。” “如果是这样,那个王婶跟我们说的细节也太多了吧,很多都是没必要的。” “没错,这点我也觉得疑惑。按理说,她说何莉三四年没回来了,如果是真的,何莉这几年根本不可能和村子里有什么联系,她又怎么会知道何莉在城里睡了多少男人,还有了孩子?” 钟潭接着说,“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如果王婶说的是真的,何莉连母亲去世都没回来,父亲卧病在床也不管,那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买两张回乡的车票?这两种行为和动机是矛盾的,根本说不通。” 林暮山思索着钟潭的话,尝试代入本人去理解这种矛盾的行为:“也许,她在嘉云刚实施了绑架勒索,在心情紧张的情况下,想回到让自己有安全感的地方?” 钟潭沉吟片刻,摇摇头,“并不是所有家乡都能让人感到安全。这里的人对她的态度是鄙夷的,甚至厌弃,目前看来这里也根本没有她在意的人和事。没有她熟悉的环境,又怎么会让她有安全感?你在情绪紧张的状态下,会想回到一个周围人都排斥你的地方,仅仅因为那是你户籍所在地?” 每当钟潭陷入对案情的分析,语气总会不自觉地变得强势果决。他说完这番话,才突然意识到对面听着自己说话的人是林暮山,并不是他刑侦队的警员们。于是语气立刻柔和了许多,耐心解释道: “当然,我说的这种推理,只是建立在今天王婶的话均为事实的情况下。有可能何莉是真的想回来的,只是原因我们还没能找到。” 林暮山注意的钟潭语气的突变,笑了笑,“所以,你对王婶的话有怀疑?” “嗯……先说说你吧,当时我跟她说话,你在里屋有什么发现吗?” “那里面,说是卧室,其实就是个杂物间。堆放着各种废弃的家具,不过看上去都很久没人碰过了,结满了蜘蛛网。连地板上都是厚厚一层灰,没有脚印,看起来至少一两年没人进来过。我大致翻了翻,没发现其他可疑的点。” 钟潭点头,“我在厨房也是一样的感受。所以,你没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客厅里那张床很突兀吗?和周围环境极不协调。给我的感觉就是,这件屋子根本就荒废了好几年,没有人在此生活。那张床和床上的人都像是突然闯入的。” “你怀疑那不是何莉她父亲?” “这个还不好说。不过,如果真的有个人长期睡在一间屋子里,哪怕他没有行动能力,每天只能躺着,也会留下吃喝拉撒的基本生活痕迹。如果像他们说的,还有个人时常来照顾他,那就应该有更多痕迹才对。可那间房子里,我们看到所有的物件都很破旧,积满灰尘,唯独床上却很整齐。屋子里明明有桌椅,床边却是空的。照顾这样的卧床病人,日常擦洗、喂饭什么的,总需要把椅子吧。” 钟潭顿了顿,继续道:“当然,也可以勉强解释为,这样的病人生活痕迹极少,照顾他的人,可以在自己家做好了饭送过去,坐在床上喂他吃——如果以上这些还勉强说得过去,我总觉得,还有某个明显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我现在一下子还没想出来。” 林暮山点头,“即使抛开这些疑点,从人性角度分析也很难解释。如果王婶那么厌弃何莉,又怎么会对她父亲这么上心?这样长期卧床的病人,连子女都难以几年如一日的照料。他们两家关系有这么好吗?” 钟潭摩挲着下巴,又陷入沉思,“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这些是他们有意呈现的假象——” 林暮山顺着他的思路推理:“拼命把何莉往外推,想给我们一种何莉与村子无关的感觉,连家里人都是邻居在照料。” “何莉与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们赶紧走吧——是想让我们尽快离开这里?”钟潭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看着林暮山。 “那为什么要让我们看见那个卧床的老人?何莉在嘉云的资料都没提过自己的家人吧。” “可是这一点他们不会知道!”钟潭果断地说,“站在他们的角度,以为我们就是来看何莉家人的,所以要让我们至少看见人,但人已经那样的状态,我们也不能多和他交流什么。然后他们极力撇清何莉和村子的关系,这样我们人也看了,也就可以尽快离开了。” 林暮山点头,“这说得通。这样的话,你觉得那个人还是何莉的父亲吗?”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总之他们想告诉我们何莉与村子没什么关系,想让我们赶紧走,这是很明显的。” 钟潭拿起一颗草莓塞进嘴里,换了个思路,“还有,后来我们见到小孩子的那个房子,你还记得吗?” “嗯,我正想问你,有什么发现?” “那家孩子很多,至少我们看见的就七八个,可是这些孩子年龄段过于集中,最小的一岁左右,最大的也五六岁,这是怎么生的?” “我在院子里也注意到,晾衣绳上全是婴幼儿的衣服。还有,刚才我们在村子里转,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这里不止一家是这样的情况,好几家的院子里都全是婴幼儿的衣物。“ 钟潭眯起眼思索,“也许,孕妇很多?每家不止一个?“ “但是,为什么小朋友年龄段这么集中,全是六岁以下,几乎看不到一点学龄儿童的痕迹。” “对!你说到重点了,就是没有学龄儿童!”钟潭忽然灵光一闪,仿佛在虚空中抓住了线索,“不仅没有学龄儿童,还没有育龄妇女!我们在村子里走了这么久,看到的要么是五六岁以下的小朋友,要么是五十岁以上的中年人。其他人呢?特别是、育龄女性呢?这么多孩子,都哪来的,不用哺乳吗?不用照料吗?” “而且,这么多孩子长大了之后去哪了?总不可能一到了六岁、就全跟着父母进城了吧?如果都跟着父母进城了,那这些婴儿又是哪来的……” 钟潭思索着。 “对了,你在那个房子里有看到地下室吗?”林暮山突然问道。 “地下室?” “我在他家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栋楼背后靠近地面有一排气窗,我猜想那应该是地下室的窗。但有点奇怪,通常在这种海拔比较低的地区建别墅,很少会修地下室。另外我在村子里注意到,有很多栋都有这样的气窗。” “有!”钟潭想起来在房子里看到的那个向下的楼梯,以及隐隐约约听到的动静。 钟潭沉吟片刻,“这个村子疑点重重。明天我们还得再想办法进去看看。” 窗外一阵雷声滚滚,远处似乎已经有雨点砸落下来的声音。乡间的风穿过山林,越过田野,带着硬朗的泥土气息,从窗口灌进来。 钟潭站起身,透过窗子向外看去,镇上的夜晚灯火稀疏,没有一个行人。远处是望不到边的模糊的油菜花田,天空像一块黑沉沉的幕布,低悬在田野上。 钟潭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很少有机会感受这样淳朴的乡土气息,他在窗口静静看了一会儿。 “在想什么?” 林暮山走过来,把草莓盒放在两人之间的窗台上,拿起一颗捏在手里。 “这个案子查到现在,看似线索很多,好几次我都觉得我们在不断接近真相了,但每次走到头都会转个弯,发现路还长着。就像现在,总觉得北屏乡一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但是也许……” 林暮山笑笑,“柳暗花明总是跟在山重水复之后。而且我想,这对你来说,肯定不是遇到过的最复杂的情况,是吧钟队?” 听出了语调里明显的慰藉,钟潭扭过头,却看到林暮山正眺望着远处的田野,手指间捏着一颗草莓,送到唇边咬了一口,鲜红的汁水沾上碎玉般光洁的牙齿,又从薄薄的唇缝间溢出。 豆大的雨点在窗边砸落下来,在窗台上溅起细密的小水珠,轻盈地落在钟潭手臂上。 细细碎碎的清凉感,驱散了持续一整个下午的低气压和连日来案情的焦灼,混合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和一些若有若无的混乱思绪,打在钟潭的心上,连心跳似乎也跟着一起重了起来。 林暮山见没听到回声,便转头看过来。他修长的手指还捏着剩下的半颗草莓,微启的唇角上残留着一点粉红色的痕迹。他看着钟潭投向自己的有点异样的眼神,几乎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又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唇角。 钟潭只觉有点口干舌燥。 “钟队?” “咳、那个。”钟潭试图强行拉回思绪,却发现无效。已经彻底忘了刚才想到哪里,也忘了林暮山的问题是什么,只好作罢。 想了想又有点不甘心,于是看着林暮山,故作严肃道“我说那个,你跟我平级,现在也不是工作场合,能不能别这么生分,就不能直接叫名字么?” “钟潭?”林暮山笑笑地看着他。 没想到对方一秒都没犹豫,低沉有磁性的嗓音轻吐出自己的名字,尾调还带着一点懒懒的上扬。好听的声音混合着窗外越来越激烈的雨点撞在胸口,钟潭感觉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一般,连呼吸也乱了节奏。 钟潭移开了视线。 “我去洗澡了,你慢慢吃吧。”干涩地丢下这句话,钟潭逃去了浴室。 林暮山看着钟潭的背影,眼里有意味不明的笑意一闪而过。又转过身,看向窗外的倾盆大雨。 唰—— 一道闪电划亮半个天空,远处的山脉被勾勒出犀利的剪影。紧随其后的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雨点更急了,天地间被密线般的雨水连成一片,看不出边界。 酒店楼下的街角处,一辆黑色奥迪打着双跳停在路边。 大雨如瓢泼般倾倒在车窗上,雨刷打到了最大,玻璃上依然一片模糊。 车后座的一个男子阴沉着脸,听着手机里不断传来的声音。 “怎么样,温哥?还坚持要跟黑鹰合作?” “你的老朋友已经盯上他们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没猜错的话,你现在人在北屏乡?你知道今天谁去过了吗?” “你什么意思?”男子终于开口,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跟踪我?” “哈哈哈,我还需要跟踪你?你忘了我老大是干什么的?” “我不仅知道你在那,还知道,你老朋友今晚也没走。” “怎么?还不想考虑跟我们合作?都说了,整个嘉云,你找不到比我们更安全的渠道了……” “你别忘了,”男子冷冷打断,“半年前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次是意外。后来的收场你还不满意吗?而且,我们为了表示诚意,已经在价格方面做了让步了。至于其他,不用你操心,我们老大都安排好了。如果有必要,我们甚至可以再……” 没等对方说完,男子就按掉了电话。 “温哥,我们还进去吗?现在雨太大了。”驾驶座上的人看着后视镜,恭敬地问道。 男子阴沉的视线投向窗外模糊的雨夜,缓缓道:“再等等。”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刚拨出去,那头立刻就接听了。 “喂。帮我解决一个人。” 钟潭洗了一个时间略有点长的澡,出来的时候窗外的暴雨已经停了。 林暮山却还静静立在窗边,看着窗外浓黑的夜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还不……” “钟潭。”林暮山回头打断他,眼神透着冷峻的犀利,“我们恐怕等不到明天了,今晚就得再进一次北屏乡。”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22. 草莓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3. 银杏 “怎么了?” 钟潭穿着一件宽大的睡衣,头发上没来及擦干的水珠还在往下滴。 “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今天在何莉家门口,那个村支书当着我们的面把王婶叫出来吗?她当时穿着睡衣,从她的反应来看,应该并不知道被叫出来要干什么。既然这样,她身上为什么会有何莉家的钥匙?” 钟潭瞬间如醍醐灌顶,这也是他一直隐约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也就是说,他们一定是串通好的!” “是的,他们是有备而来,这里一定有他们不想让我们发现的东西。所以,我们等不到天亮了,天亮他们一定不会让我们查到什么。必须趁着天黑再摸进去。” “现在就走。”说话间,钟潭已经麻利地扯下睡衣,往头上套T恤。 林暮山不动声色地看着钟潭□□的上半身:“等一下,你准备从哪查起?何莉家?” “不,那间地下室。” “地下室?” “对。何莉家即使有什么,他们也早就有所准备,不会留着等我们去发现了。而后来那间房子里,我当时隐约听到下面有动静,还以为是我听错了。现在想来,他们想掩藏的东西应该就在那里面。”钟潭说着,犀利的眼神望向林暮山:“我们不是一直疑惑、为什么那么多孩子,却没看到一个育龄妇女吗?” 林暮山瞳孔骤然紧缩,“你是说——” “去看了就知道。走,东西带好!”钟潭已经收拾利落,抓起钥匙推门而出。 有了白天的经验,他们知道从正门肯定是进不去的。不过钟潭本来也没打算再从正门进。他白天已经观察过,北屏乡西南边是一片银杏林,穿过银杏林有一片荒野,过了荒野就进了村子。 这条路线需要翻山越岭,而且泥潭密布,杂草丛生。车肯定走不了,人也很难穿越。所以村里并没有安排专人看管。 钟潭决定就从这条路进村。 到了银杏林边,车就不能继续往前开了。两人下车徒步前进。翻过一座土坡,渐渐走进林子深处。 初夏的银杏林一片郁郁葱葱,刚下过雨,空气中都是银杏嫩叶青葱欲滴的清爽味道。 雨后的山路不好走,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前进的速度不算快。 “真可惜,现在不是秋天。”钟潭望着密密层层的枝叶感叹道。 “怎么?” “秋天的银杏一片金黄,那才好看!对了,嘉云的银杏很有名哦,等到了秋天我带你去看吧。” 钟潭踩着脚下的泥泞,自顾说着:“还有个银杏湖公园,虽然我一直都没去过……” 林暮山有点想笑。如此跋山涉水步步惊心的查案路上,还有心思想着看银杏,听起来很有趣。 但是,到了秋天,自己还会在嘉云吗? 想到这,林暮山突然说了句:“其实,夏天的银杏也很特别。” “特别在哪?” “特别在……应该不会有人像我们一样,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林子里,来看它们吧。” “哈哈哈,”钟潭大笑,“不错,我喜欢这个说法。” 这是一片野生的银杏林,树木参差错落,没什么章法地随意排列着。繁茂的枝叶弯弯地垂落下来,不断挡住他们前进的路。有些树年代久远,树干粗壮,和旁边的树挤在一起,茂密的枝叶彼此交错着,还得弯下腰找准缝隙才能钻过去。 林子里郁郁葱葱,在这样的夜晚几乎透不进多少天光。地上杂草丛生,遍布泥泞的枯枝烂叶。 钟潭举着电筒,小心地找着每一处能下脚的地方,还不忘随时回头关照身后的人小心。 “这种野生的山林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了。小时候,我学校后面就有一片林子,种满水杉树。每次我心情不好了就会跑进去,那里面虽然没有这里这么野性豪放,但也是曲曲折折。除了我哥,没人能找到我。” “你还会心情不好?” “为什么不会?我也是人好不好,谁没有过多情的少年时期。” “哦?原来你是因为失恋?” “谁说多情就得恋爱了……卧槽,这棵树也太厉害了!你猜它多大年纪了?” 钟潭用手拍着一棵银杏树粗壮的枝干。这是一棵古树,看上去至少得有上百年的树龄了,根深叶茂,虬枝盘绕,粗壮的树干目测两个人都抱不住。 钟潭张开手臂尝试抱住树干:“以前我外公家的院子里就有一颗古银杏。印象中,可能和这棵差不多?反正我和我哥两个人手拉手也抱不住。我哥总说,等我们再长大点,就能抱住了……” 钟潭说到这顿了顿,突然又兴奋起来:“哎,暮山!你快过来,咱俩试试能不能抱得下它!” 林暮山没想到钟潭会突然发出这样的邀请,一时间,对这位刑警队长未泯的童心不知该作何评价。他愣了片刻,走过去,握住了钟潭向自己伸过来的一只手。 林暮山小心地挪到树干下,张开手臂,试图去够钟潭的另一只手。 但这棵树确实太大了,两人努力半天,似乎总还差那么一截距离。 “喂,你也太粗了吧……给点面子好不好。”钟潭的声音含混地从树后传来。 “……”林暮山愣了愣,才明白他是在跟树说话。 林子里依然很黑,钟潭为了抱树,早把手电扔在了地上。黑暗中,两个人静静地贴在树干上,隔着几百年的老树,一只手松松地握着。 一阵风从树林上空吹过,卷起温柔的沙沙声。 “你听说过吗,”钟潭的脸贴在树干上,声音嗡嗡的,“以前人们都说古银杏树是有灵性的。你说,我如果在这许愿,会不会灵验?” 林暮山忍住了想提醒他记得自己职业属性的冲动,抿了抿唇,压着笑意说:“你可以试试。” 树背后沉默了一阵。 林暮山抬起头,从这个角度往上看,百年老树繁茂的枝叶遮盖住了头顶整片夜空,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压缩在这一方幽深寂静的天地里。 “我希望,今晚在北屏乡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这个案子能顺利破掉。” “我希望……能帮助遇到的每一个受害者,帮他们查清真相,抓到真凶,帮他们走出阴霾,重新回到阳光下。” “还有……” 钟潭没有说完。林暮山却感觉到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似有似无地紧了一下。 穿过银杏林,一片广袤的田野出现在眼前。 雨后的天空如水过洗的绸缎,深蓝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好像绸缎上撒了一把碎钻。 没有了林子里的潮湿,山风从这里变得清朗。带着田间泥土和肥料的清甜气息,耳边传来阵阵虫鸣。 两个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穿过田垄,眼看前面就是村里的水泥路了。 钟潭猫在路边观望了一阵。深夜的村子里一片寂静,路灯稀疏,昏黄的光在路面打下一个又一个暗淡的光圈。白天经过的那些小楼,此刻也是漆黑一片。 钟潭关掉手电,借着朦胧的星光,凭着记忆,很快找到白天的路。 两人来到那幢小楼前,先四下观察了一圈,随即无声无息地绕到楼的背面。院墙有两米多高,中间镂空的部分安着密集的铁栏杆,顶部用水泥镶着一堆尖锐的碎玻璃。 但这样的防护对钟潭和林暮山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只见两人如暗夜里的两只猎豹一般,敏捷而轻巧地一跃而过,下一秒已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一低头,就看到了墙角的那排气窗。 钟潭在气窗边蹲下,看到玻璃上积满厚厚一层灰,他从地上捡起几片树叶,在玻璃上擦了擦,但是内侧还是很模糊。在眼前的光照条件下,几乎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这排气窗被水泥封死在墙上,与墙壁间严丝合缝,只在里侧留了一个能向外推的把手,从外面很难打开。 钟潭四处看了看,从墙角找来一块瓦片,正拿在手里掂量着,被旁边一只手按住了。 “钟潭。”林暮山压低声音,“你要干什么?” “不然怎么办?” “你确定?如果这里面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钟潭明白他的顾虑。他们没有搜查证,也不可能有时间去准备。如果贸然闯入,能找到明显的犯罪证据还好说,但万一没有,后果有可能非常严重。 “你还有其他办法吗?”钟潭眼神犀利。 “你再等等。” “等什么?你觉得他们会乖乖等着我们拿着文件,正大光明进去搜查?” “……” “你别管,这是我的决定。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气窗玻璃后面传来轻微的摩擦声。 钟潭低头望过去。透过模糊的玻璃,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23. 银杏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北屏乡(下) 钟潭与林暮山对视一眼,立刻俯下身,趴在窗口,在玻璃上轻轻敲打了两下。 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依稀看出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头发凌乱,神情苍白而呆滞,仿佛一潭死水。 钟潭试图用手势示意里面的人把窗打开,然而,那双空洞的眼睛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林暮山略一思索,绕到房子前面,抬头看了看。紧接着又从围墙翻出去,快速地把左右几幢房子连同周边的地形查看了一番。一路走过来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在脑海里更加清晰起来。 “钟潭。”林暮山重新回到后院,在钟潭身边蹲下。 钟潭还在和玻璃后的那个人费劲而无效地沟通着。无论他怎么比划,那张脸始终像一张僵硬的木偶面具,空洞的眼神木然无光,没有任何反应。可是却一直死死盯着钟潭,不肯离开,仿佛要抓住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亮。 “我有个猜想。”林暮山低声说,“下午我注意到,这几座有地下室的房子,在地形上是连成两排的。而这几座房子之间的距离,比我们在村里看到的其他建筑的间距都要紧密很多。” 钟潭皱眉看着他。 “我怀疑,这几间房子的地下室都是用来干同样的事。而且,还有可能彼此之间是打通的。” “你怎么确定?” “无法确定,只是怀疑。” 钟潭不说话,只看着他。 “钟潭,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心里和我想的是同样的事。至少是非法拘禁,对不对?” 没等钟潭开口,林暮山便紧接着道:“从下午我们看到的那些院子里孩子衣物的数量来看,如果我们没想错,我初步判断这底下人数不会少。但我们如果从这里进去,一定会惊动这栋房子里的人。在我们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后果无法预估。” “直接说,你想怎么做。” 林暮山指了指院外:“我看过了,最里侧的那两栋房子,没有住人的迹象。我们可以先从那里进去。运气好的话,地下室真的打通,我们就可以收集到证据。就算运气不好……” “走。”钟潭挥手打断他。 两人快速转移到最里面的一栋房子前,用同样的方法进入院门后,钟潭贴在前门边仔细听了听。又抬头看了一眼,长腿一跃,直接翻上二楼的阳台。阳台是开放式的,没装窗帘,从连着房间的窗向里看去,这房子不仅没住人,连装修都是草草了事。室内只刷了墙、铺了地砖,连一件家具都没有。 确认了房间内确实没人,想进入就没什么困难了。 钟潭推了推阳台的门,发现只是一把简易锁。他从窗边找来一根铁丝,三两下便撬开了锁,直接走了进去。下到一楼从里面把门打开,招呼外面的人进来。 林暮山正好刚巡视完一圈,向钟潭递了个眼神表示环境安全。 紧接着,两人沉沉的目光同时看向客厅一角,向下延伸进黑暗的那道楼梯。 沿着楼梯向下走到底,通过一段狭窄的过道,眼前是一扇紧闭的铁门。钟潭试了半天,发现这道锁是三保险结构,比刚才阳台的单锁要复杂很多。 钟潭思考着,尝试开锁的话,估计要费时太久。强行突入也不是不行,就只怕动静太大。 “我来试试。” 钟潭正犹豫着,林暮山已不知从哪翻出一个小木块和一截钢条,将木块插入锁和门之间的缝隙,又用钢条上下捣鼓了一阵。 咔哒—— 门开了。 钟潭惊讶:“卧槽,你专业的啊?” 林暮山没有回答,推开那扇门。 门后面还是一段走道。 只是从这里开始,原本地下室沉闷潮湿的气味中,渐渐多了一些长期不见天日的腐烂和发霉的味道,隐约还有一些食物腐败的酸臭味。 这条走道狭长而低矮,他们不得不弯下腰低头前进。钟潭举起手电照了照,只见两边的光秃秃的砖墙间渗出脏污的水迹,缝隙里长满了厚厚的青苔。 空气中沉闷污浊的味道让人窒息,两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到底后,走道向右转过去。林暮山根据方向在心里默算了下,用眼神告诉钟潭,他们现在应该正好面向那排房子的地下室。 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前方了。 两人继续前行,空气中污浊腐臭的味道越来越强烈。 前面是一扇木门。一阵强烈的不安袭来,钟潭拉住林暮山。 在一片寂静到诡异的黑暗中,他已经清楚地听到了门后的动静。 那是混杂着呜咽、呓语、粗重的喘息,似乎还有金属摩擦的声音。 也许没想过有人会从这里进入,木门并没有上锁,只缠绕着一条铁链。 钟潭用眼神向林暮山确认已做好了准备,便伸手轻轻取下那条铁链。 虽然一路上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尽管这么多年的一线经验已经让钟潭目睹过各种血腥暴力的黑暗场面,见识过各种人性的扭曲和至暗,但是在打开门的一瞬,他还是如遭雷击般愣在当场。 眼前是一间不到十平的低矮的房间,没有桌椅等家具,只在地上铺着两排床垫。 污迹斑斑的床垫上,或躺或坐着十来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有的衣衫不整,有的全身□□。而无一例外的,她们脖子上都拴着一条铁链,另一头钉死在墙上。 室内没有灯,只有一条不知道有没有投入使用的、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和一排紧闭的气窗。 空气中污浊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混合着腐烂的食物、长期不清理的排泄物、还有一种诡异的血腥和酸臭,让钟潭觉得,两个月前遇到的那个密室高腐尸体的案发现场,和眼前的场景相比,也都算十分温和了。 钟潭蹲下身,仔细查看眼前的女人。 从体型看,她大约二十五岁左右,靠墙坐着,披着一件衣服,却敞着胸口,没有系扣。半睁着眼,双眼呆滞无神,好像一条已经死掉很久的鱼。头发脏而凌乱,脸上大约很久没清洗过,凝固着一块块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污垢。她的眼神涣散,似乎在发呆,又好像游离在另一个世界。 和屋里的其他女人一样,她对突然闯入的两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反应。 近距离观察下,钟潭才发现,她怀孕了。 从腹部隆起的形状来看,大约有六七个月。 钟潭努力按捺住内心已经到达顶点的震惊和愤怒,强迫自己用仅剩的职业素养,保持最后的冷静。 “你……还好吗?”挣扎再三,他沙哑着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是警察。我会帮你。” 没有回应。 过了很久,女人的眼珠转了转,慢慢地恢复焦点,看向钟潭。 缓缓地,嘴角竟然扯出一个笑。 钟潭被那双眼睛盯着,几乎是职业生涯里头一次地感受到恐惧。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暮山。 林暮山也没好到哪去,只是比他早一点从震惊中恢复冷静。正在用手机把整个房间的情况仔细拍照、录视频,连关键物证都没忘逐一拍了近景特写。 仔细查看室内的情况后,他在地上发现了几个反复使用过的针筒,注意到里面颜色可疑的残留液体。凑近闻了闻,心中便有了数。 将所有证据拍照保存好,习惯性地想要云端同步备份时,却发现地下室里没有信号。他收起手机,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钟潭的肩,示意他看向对面。 那是一扇门。 原来这房间,有两扇门。 钟潭刚想说什么,却在瞬间明白过来,如果没猜错,那么确实如林暮山的推测那样,这些地下室是打通的! 也就是说,在那扇门的背后,应该是另一间地下室。 钟潭感觉到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按了按。 仿佛得到了一些力量似的,他站起身,和林暮山一起走向下一间房。 在接下来十几间由低矮的门和暗道连通的地下室里,他俩看到了与第一间相似的地狱般的场景。粗略清点下来,总共六十多位女子被拴着铁链囚禁在此。其中一半以上是怀孕状态,另一半处于刚生产完的恢复期。 在数次尝试进行的交谈中,他们发现其中大部分女子存在智力缺陷或精神失常,但不确定是天生如此还是经受折磨后导致。 从谈话间得到的只言片语的线索中,钟潭和林暮山分析得出,这是一个规模庞大的有组织的拐卖妇女的团伙,链条清晰、分工明确。先从偏远地区拐来妇女,逼迫其生育,生下的孩子养到五岁左右就被送去外地,在一些隐蔽场所被迫进行□□易。同时,会使用药物对其进行精神和□□的双重控制。一般没到十八岁身体就废了,等到了十八岁,如果还没死且还有生育能力,就绑回这里,逼迫其继续生育。循环往复,如无间炼狱。 “这就是北屏乡想对我们掩藏的真相。” 钟潭沉重地做了结论。在他通红的眼睛里,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射出来。 林暮山点点头,“也是黑鹰集团这几年建立的地下犯罪网。” “组织人口贩卖、非法拘禁、非法使用药物、组织未成年人□□易,北屏乡作为培养人质的大本营,在其他城市进行交易和盈利,这个网简直滴水不漏。嘉云可能只是其中一个点。”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林暮山问。 钟潭沉吟片刻,“你记得伯爵壹号的地下层吗?我现在怀疑,那下面还囚禁了从这里出去的未成年受害者,只是我们上次没发现。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两边同时安排抓捕。” 钟潭顿了顿,眼神重新恢复犀利,“证据都好了吗?我们先出去,今晚连夜赶回嘉云。明天一早我先去跟周局汇报,再安排布控和抓捕方案。这次行动涉及跨市,估计要惊动省厅了。” 两人沿原路返回。在通过那扇没锁的木门之后,林暮山突然抓住钟潭,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钟潭愣了愣,屏息凝神,虚空中,似乎有从高处传来极轻的咔哒一声。 钟潭预感不妙,加快脚步穿过狭窄的通道,伸手一推—— 果然,那道铁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反锁上了。紧接着,又传来铁链缠绕的金属碰撞声,以及更沉重的一声落锁的声音。 钟潭瞳孔骤缩,第一反应就是掏出枪准备对着锁的位置射击。 林暮山立刻拉住他:“跟我来。” 钟潭跟着林暮山在密道里快速前进着。 “会是谁?” “不知道。不过,他既然没惊动别人,那就很可能不是村里的人。否则我们现在早被围攻了。”林暮山说着,估算了一下位置,在第一间地下室的门后找到一条通道,“你记得我说过最里面这两栋楼好像都没住人?我们碰碰运气,这栋也许能上去。” 他俩运气还不错,顺着楼梯上到地面,眼前是一间和刚才一样只简单铺了地砖的空屋。 突然灌进鼻腔的新鲜空气让钟潭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似乎想把肺内的污浊全部吐出来。好像刚从一场炼狱般的噩梦中醒来,他一瞬间有点恍惚。 不过只恍惚了一秒,他就立刻恢复清醒,拉着林暮山道:“赶紧走,趁那个人还没发现。” “钟潭。”林暮山却一动不动,眼睛盯着窗外,仿佛见了鬼般,“恐怕走不了了。” 钟潭顺着林暮山的目光望过去,只见窗外两条高大威猛的黑色藏獒直立着,两条腿趴在窗户玻璃上,正对着窗内的不速之客虎视眈眈。 “不是吧,你怕狗?”钟潭一脸难以置信。 “不怕。但它会叫……” 话音还没落,两条巨型犬就以雷鸣般的音量狂吠起来。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北屏乡(下)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祸不单行 藏獒的狂吠惊天动地,哪怕隔着窗子,也能感受到那地动山摇的气势。 “这么叫下去,马上整个村子就都醒了。怎么办?”林暮山看向钟潭。 钟潭愣了片刻,缓缓向窗边挪过去。 “宝贝儿,咱不叫了好吗?你看,这大半夜的,大家都睡了,你再把大家都叫醒了,万一一怒之下把你给炖了,警察叔叔也救不了你啊……” “小乖乖,我们是客人,来你家玩玩而已,你看你,哪有这么对待客人的?给点面子好吗,你乖乖闭嘴,我保证不告发你……” 两条狗瞪眼看着这只举止奇怪、神情恳切的直立动物,竟然一脸懵地沉默了。 林暮山难以置信。 “真听话。”钟潭得意地回头。 汪汪汪汪—— 话音刚落,两只狗便以更加排山倒海的气势狂吠起来。 “它……怎么不听你的?” “呃……可能语言不通?要不我再试试?” “来不及了……” 从窗户向外看去,最近的几幢小楼原本一团漆黑的窗口,此刻已纷纷亮起了灯。 很快,远处有越来越多的窗口被点亮。 藏獒还在疯狂怒吼,好像感觉受到了欺骗。 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嚷声由远而近,透过窗子,已经能看到有越来越多的光束,正穿过浓浓夜幕,朝这边靠近。 “要不要先下去躲一下?”林暮山问。 钟潭思索两秒:“不行,刚才那个人还在暗处,这么大动静,难说他不会再……” 最近的脚步声已经来到院子门前,钟潭甚至可以看见为首的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正在招呼着身后的人赶紧掏钥匙开门。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正在靠近的脚步声也纷纷停了下来。 “救火啊!快来救火——” 钟潭向外看去,只见远方油菜花田中间的位置,燃起一片熊熊火焰。滚滚的浓烟直冲苍穹,疯狂跳动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院子前的人停下动作,转身向火光处跑去。两只狗也不叫了,好奇地回头张望。望了一会儿,也突然撒开腿朝着火光的方向狂奔起来。 随着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房子周围重新恢复安静。 钟潭当机立断:“我们走!” 两人从后墙翻出院子,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村里人都忙着赶去救火,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如猎豹般敏捷的人,消失在黑暗中。 经过一番跋山涉水,两人终于返回到银杏林边停车的位置。 茫茫夜色中,路虎如离弦的利箭一般,朝着嘉云的方向一路狂飙。 钟潭面色沉沉地看着前方的路,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看了一眼副驾上低头捣鼓手机的人:“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这路上还要三个小时,到嘉云正好天亮。天亮后还有一场硬仗等着我们呢。” 林暮山面容疲惫,却摇摇头:“没事。和你聊聊案子吧。”又看了一眼同样疲惫的钟潭,“我先梳理一遍,你来补充。” “首先,是黑鹰集团。就像我们分析的那样,他们从各地拐卖来妇女,囚禁在北屏乡。逼迫其不断生育并将儿童送到城里,通过组织□□易获得盈利。等到没有盈利价值了,再绑回北屏乡继续囚禁,循环往复,构成完整犯罪链条。” “这其中,也涉及到毒品犯罪。无论是参与□□易的儿童,还是被囚禁的妇女,我们都发现了对其使用毒品的证据。” 说到这,林暮山沉默了片刻。他心里清楚,这种规模的毒品使用,必然需要稳定的上游供应商。而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烟花,是否就是黑鹰想要尝试的新型毒品?这种猜测让林暮山无法不想到一个人。如果真的是他预想的那样,那个人在这个敏感时期出现在嘉云,一定不是偶然…… 而这条线索,出于各种原因,他现在还无法毫无保留地告诉钟潭。 他拉回思绪,继续道:“再说回本案。从最初的案发,男孩被杀害并分尸,抛尸在学校门口,凶手留下监控的证据,带我们找到南洋天街、发现第二个被绑架的女孩的线索。紧接着发现伯爵壹号、查到黑鹰,追踪到北屏乡。现在看来确实存在有意的引导。可是这个人是谁?他的、或者说他们的动机是什么,我们暂时还不清楚。” 林暮山顿了顿,看向钟潭:“关于受害人这边的调查情况,你比我清楚。你来说说?” 钟潭点点头,“第一个受害人,那个男孩的身份至今没有确定。从今晚我们的发现看来,他很可能就是北屏乡送过去的诸多孩子之一,所以才会到现在都没人报案。” “可是第二个受害人、被绑架至今下落不明的董意涵,明显不是这种情况。她的家庭条件优越,父母虽有些隐藏的矛盾,对她却很疼爱。也是通过他们报案我们才能确定了身份。那么凶手为什么会选中她?她又怎么会在男孩的被害现场留下自己贴身的东西?这是第一个疑点。” “通过董意涵的父亲董浩,我们查到他的情妇何莉。通过何莉的购票信息,我们追踪到北屏乡。到这里,就和黑鹰的线索重合了。” 林暮山思索着:“这个何莉,在本案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钟潭:“虽然现在大量证据指向她,但我总感觉,她并不是单纯的犯罪者。” 林暮山若有所思。 钟潭继续说道:“另外,通过董浩的供述,我们还追查到另一个嫌疑人:彭大龙。这人有可能参与绑架,也有可能跟何莉、董浩都有关联。”钟潭看了眼时间,“也不知道大杨查得怎么样了,一会儿到了嘉云我再问问他。” 路虎在空旷无人的高速上一路疾驰着,此刻已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 天边挂着两颗极亮的星。 两人在一番头脑风暴和讨论分析之后,车里陷入片刻的安静。 连续高强度的体力和脑力运动,使得钟潭有点困乏。他摸出一支烟捏在手里,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林暮山注意到他的动作:“要不要换我开会儿?” 钟潭笑:“就三小时路程,换什么换。你好好待着。”突然想起什么,“你忘了?我叫你来,主要任务就是陪我说话、帮我提神醒脑的。” 林暮山从身上摸出一盒薄荷糖:“提神醒脑,这个比我好用。” 不知道是不是过度的思考和连日奔波的疲乏让钟潭大脑短路,他听闻此言,想都没想就扭过头张开嘴,示意他把糖塞自己嘴里。眼睛却没离开前方的路面。 林暮山刚打开盖子的手愣住了。 钟潭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闭上嘴,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朝他伸出手。 林暮山倒出几粒糖在他手心里。 钟潭一把将糖丢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道在舌尖炸开,头脑似乎瞬间清醒了些。 林暮山看向窗外。凌晨的高速公路车辆极少,视野一片开阔。 公路两边是高高的山林,此刻也都隐藏在浓黑的夜幕中。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很快注意到后视镜中的一辆车似乎有点异常。 那是一辆白色货车。他记得在半小时前就曾看到过,当时并没当回事。但几十公里过去了,又已经过了好几个路口,那辆车还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多年刀尖上行走的敏锐和直觉让他敏感地意识到不对。 他盯了两秒,沉声道:“钟潭。” 钟潭顺着他的目光立刻注意到异常。正想变道试探下,却只见后视镜里,那辆车突然加速向他们冲过来。 “卧槽!这是要干嘛?” 钟潭一脚油门踩下去,路虎猛然加速向前冲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后面的货车地也加速追了上来。 刚下过雨的高速路面湿滑,钟潭本想尽量把车速控制在不被追上也能确保安全的时速内。可是后视镜里,后面的货车却毫不迟疑地疯狂撞上来。 “这他妈是不要命了吗?!抓紧了!” 路虎轰地一声如子弹般弹射出去,仪表盘上的数字已逐渐逼近240,距离极限的260只剩下最后一格。在轮胎与湿滑路面摩擦带起的滋滋水声中,林暮山甚至能感到车身已出现明显的漂移感。 他望向后视镜,只见白色货车依然紧追不舍,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林暮山瞬间意识到,那辆车被改装过!目标就是他们!至于来人是谁,如果不是钟潭的仇人,那答案就只有一个—— 砰砰砰砰!! 伴随着一阵明显的撞击感,路虎车身不受控地左右摇晃了一下。在后视镜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货车前座车窗伸出的枪口冒着火光,正对着路虎射出一串连击。 林暮山瞳孔骤缩,这是不顾一切代价地要置他们于死地! 钟潭额头上青筋暴出,怒瞪的眼珠几乎迸出血丝,一边加速一边怒吼:“哪来的亡命徒?!暮山!别等了!开枪!!” 几乎和钟潭的指令同一时间,林暮山已经握枪在手,开保险、子弹上膛、解开安全带、探出车窗、对准货车的轮胎连击三枪。所有动作在两秒间完成,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在这样的雨天环境和生死时速下,连越野性能堪称强悍的路虎都勉强才能保持平衡,就不要说一辆货车。即使被改装过,也不可能经受得住雨水、高速、爆胎这死亡三要素的完美叠加。 轰的一声,只见货车在一阵短暂而剧烈的摇晃后,猛地冲向路边栏杆。林暮山甚至能感觉到高速的路面都随之在地动山摇。 后视镜里,撞瘪了大半个车头的白色货车冒起浓烟,在黑夜里渐行渐远。 “暮山。系上安全带。” 林暮山刚回身坐稳,还没来及喘口气,听到钟潭如冰冻般死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意识到他们的麻烦还远没结束。 由于刚才车速过快,此刻车轮已出现严重水滑现象,轮胎和方向盘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只凭着可怕的惯性向前猛冲过去。 钟潭脸色铁青,两只手死死抓住方向盘。冰冻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 在这样的生死瞬间,林暮山的大脑反而冷静下来。在高速失控的状态下,他快速扣上安全带。 “别怕,钟潭。”低缓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似乎能融化冰山的温度。 “暮山……如果现在只是我一个人,我不会怕。” “钟潭,相信我。你可以做到。慢慢来。”一字一句,带着足以抚慰人心的力量。 钟潭紧紧稳住方向盘,他知道此刻绝对不能踩刹车,也不能变方向。 他一点点松油门,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早点通过这一段漫长的积水区域。 可是直到油门踏板已经完全松开,车辆依然保持着240码的致命时速,不受控地向前狂飙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在可见的范围内,前方还是一条笔直的路。 只要出现一点点弯道,连车带人在瞬间粉身碎骨,那几乎是可以百分百预料的结果。 而他们此刻,只能听天由命,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死神的召唤。 “暮山,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在车轮带起的呼啸的声音里,钟潭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声音沙哑到听不出来。 “钟潭,先别说那些。你听我的。”林暮山说着,伸出左手握住钟潭紧扣方向盘的手腕。“我们慢慢来。我和你一起。” 冰凉的手腕上,感受到一片灼人的温热。 钟潭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被人捆上了千斤巨石,扔进了冰冷的海底。没有光,深不见底,无法呼吸。只能任由被黑暗和恐惧吞噬。 而就在最绝望的时刻,手腕上传来的那道坚定的温度,似乎一点一滴地,给他注入了起死回生的力量。 直到他终于在黑暗中浮出海面。 直到将他灼伤。 车辆终于开始缓缓减速。仪表盘的数字从240一点点下降,220、200、180、160,逐渐降到100以下。 钟潭感觉到轮胎开始慢慢恢复抓地力,手里的控制感也一点点回来。他尝试着一下一下、极轻极缓地踩动刹车踏板。 终于,路虎在应急车道稳稳停下。 直到这时,手腕上紧握的力量才轻轻松开。 天边已经发白。 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彻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升腾起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情绪。 像一个火苗被扔进一壶烈酒,将这段时间以来在内心深处看不见的地方逐渐积累起来的好奇、暧昧、憧憬、和一点最初的渴慕,在瞬间点燃。 他几乎要被这火山喷发般席卷而来的强烈情感所淹没。 他无法控制地反握住林暮山松开的手。 他因过度紧张而通红的双眼深深望进林暮山的眼睛。过于强烈的情绪和冲动堵在喉咙,他只觉舌根发麻,喉头紧绷,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林暮山静静地任由他握了一会儿。 等到钟潭的呼吸重新趋于平稳的节奏,林暮山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柔声道:“我来开,你休息一会儿。”说完,转身欲推门下车。 可是握住他的那只手,却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 林暮山看向钟潭,对方眼里所有复杂的情绪和冲动,清清楚楚尽收他的眼底。 他带着安抚意味地笑了笑:“没事了。走吧,我们回嘉云。” 钟潭怔怔地松开手,似乎大脑还没从这一连串猛烈的情绪刺激中恢复过来。 直到林暮山走下车,绕到驾驶座边,隔着车窗含笑看着他,钟潭才仿佛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他解开安全带,正要伸手去推车门。 就在这时—— 在晨曦昏暗的薄雾中,对面的反向车道上,一辆黑色的轿车裹挟着死神的呼啸,从远处疾驰而来。 半开的窗口伸出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路虎驾驶座的方向。 砰砰! 连开两枪后,轿车疾驰而去。 林暮山应声倒下。 一切变故只在瞬间,快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之后便恢复一片死寂。 钟潭毫无知觉地瞪着被喷溅的血点染红的玻璃窗,和空荡荡的窗外。 世界仿佛静止。 这场噩梦,似乎永远也醒不来了。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祸不单行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抢救 “伤者胸部、腹部中枪,子弹伤及动脉,还留在体内!” “脉搏140,血压60、40!” “伤者失血过多,血压下降太快!已经陷入休克状态!” “通知血库紧急调血!快!” “血氧饱和掉到70!不行!血压已经测不出来了!!” “准备注射肾上腺素!现在!快!” “立刻通知手术室做好准备!!” “……” “先生,先生你不能进去!请在外面等着!” 钟潭意识混沌地跟到抢救室门口,被护士拦在门外。 看着护士们抱着血袋和药品,匆匆忙忙跑进跑出的身影,心头一片茫然。 他靠在墙边蹲下,看着自己满手鲜红的血迹。 那是林暮山的血。 再血腥的凶案现场他也见过无数,可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感受。那大片的腥红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只觉得极不真实。 吱——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辆警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杨毅从车上冲下来,一路狂奔进大厅。转眼就看到抢救室外的墙边蹲着的人。 “队长!” 杨毅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满身满手都是血的人,“怎么回事?你哪里受伤了?!” 钟潭抬起头,目光涣散地看着他。 杨毅心脏狠狠一坠。 他跟随钟潭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了,战友牺牲的悲恸也经历过几回。可是从来没有一次见他有过现在这样的表情。 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杨毅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惊惧和震颤,蹲下身抓着他的胳膊:“钟潭!你到底有没有事?告诉我!” 沉默片刻,钟潭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声音沙哑到杨毅吓了一跳。 杨毅叹了口气。周围脚步匆忙的医生护士无暇顾及他们,他只好自己动手快速检查了一番,发现钟潭身上确实没有伤口,也看不出什么明显外伤。他站起身,走到一边的自动售货机买了瓶水,又回到钟潭身边蹲下。 杨毅拧开瓶盖塞进钟潭手里,钟潭无意识地接过去。却只是抓在手里,也不喝。 他搓了搓脸,“钟潭,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是你要知道,我在这里,随时听你差遣。” 钟潭默然无语。 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护士推着活动病床走出来。 钟潭如被电击般站起身,看向病床方向。 病床上的人面容苍白如纸,双眼紧闭,脸上和发梢还残留着半干的血迹。 “病人已初步止血,生命体征目前恢复稳定。但是有一颗子弹刺入胸腔动脉,现在需要立刻手术。由于子弹位置离心脏过近,不能排除手术中突发意外的可能。你们谁是家属?来签个字。” 钟潭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暮山的脸。不知为何,当他此刻再次看到这张脸时,他感觉到自己被掏空的心脏重新被某种力量充满,似乎所有失去的勇气和冷静在瞬间都回来了。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坚信——再也没什么能让自己失去他。 哪怕是此刻医生不断向他强调的情况紧急、手术高风险、术中突发意外的可能性。 “我来。”钟潭沉声道。 声音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杨毅却听出其中多了一种他不熟悉的情绪。他看向病床上的人,大脑当机了几秒。 手术室的灯亮起,钟潭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队长,你们遇到什么了?能说吗?” 杨毅坐在钟潭旁边,眼睁睁看着他的队长又陷入沉默。 他突然有点心烦。 “队长,你出去查案也不告诉我,去哪里,查什么,和谁去,你什么都不说。我明白有些任务需要保密,可是你们遇到这么大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一贯情绪稳定识大体的杨毅,此刻语气竟难得的透着一点委屈,“你还有没有把我当兄弟了。” 钟潭听出了杨毅不寻常的情绪,缓过劲来的理智终于重新连上线。他意识到自己作为队长,这两天确实有点忽略了队员的感受。于是抬起头看着他,带着点诚恳和严肃道:“抱歉,大杨。不是故意瞒你。这个事情牵涉太多,本来我们准备今天一早就赶回局里汇报。没想到路上会遇上这种事。” 杨毅果然秉持着一贯的温良恭俭让,在自家队长态度诚恳的道歉加解释下,立刻就不计较了。此刻他只想关心战友的安危:“袭击林队的是什么人?” 钟潭摇头:“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是冲我还是冲他。” “那你、你们,最近有结什么仇吗?” 钟潭苦笑,“都是干警察的,结仇这种事,估计只有我们想不到的。” 杨毅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 “对了,你们在北屏乡有什么发现?” 钟潭于是三言两语把在北屏乡看到的情况和他们的推测做了简要概述。 即使只是简要概述,杨毅也已经通过钟潭的描述想象出那炼狱般可怖的场景。他紧握着拳,脸色通红:“队长,什么时候抓捕?” “不能轻举妄动,必须两边同时布控。其实我原本打算今天要再去一趟伯爵壹号,那里面还有些情况没查清楚。但是……”钟潭看了看手术室,神情一黯。 “钟潭!” 周正海身后跟着两名警员,大步走到钟潭面前。 “周局!”杨毅站起身。 “小林怎么样?” 钟潭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杨毅恭敬答道:“林队还在手术,医生说暂时稳定,但子弹穿入动脉,手术可能会有风险。” 周正海皱眉看向钟潭:“怎么搞成这样?” 钟潭沉默不语。 “让一让!让一让!” 走廊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一名护士拎着两个血液运输箱,如一阵风一般冲进了手术室。 钟潭脸色一变,站了起来。 走廊恢复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手术室里也再没传出其他动静。 钟潭面对手术室的门站着,一动不动。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周正海看了看身后几位默然而立的刑警,走到他身边。 “钟潭,你昨晚说案情有进展,有重要情况要跟我汇报。是什么情况?” “我现在不想谈案子。”钟潭声音闷闷的。 周正海愣了一下,压抑住脾气,放缓语调说:“钟潭,我知道你担心小林,但是工作还得继续。今天下午省厅领导要来听这个案子的案情汇报,江厅长也会来旁听。你现在跟我回嘉云。我让小王小周留在这。” “不行。我不回去。” “你什么意思?” “我得等他醒来。” “你等他醒?你要等多久?”周正海忍不住拔高了语调。 “我必须等他醒过来。”钟潭的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那如果他一直不醒呢?你案子还要不要破了?”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 周正海觉得这个回答简直不可理喻,尤其还当着他下属的面。他怒火上涌,但考虑到还站在手术室门口,于是尽量压低声音,却不失严厉道:“钟潭,你给我清醒点!作为警察受伤是常有的事,作为队长你更应该有这个觉悟!这事情我还没说你,发现重大线索为什么不提前报备?涉及到跨市区的行动,为什么就只两个人跑过去调查?看在案情紧急,我不跟你计较流程问题,但是我警告你,现在离破案期限还剩最后两天,你必须立刻给我清醒过来。别犯浑!跟我回去!” 最后一句已经是不容抗拒的命令语气。 但钟潭完全不为所动。 周正海上前一步,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以为市局是你家开的?你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钟潭,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爸把你交给我,不是让你在这跟我耍性子的!我告诉你,刑侦队不是少了谁就不能转了的!” “你能不提他吗?我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钟潭终于有了反应,不过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差了。 “今天开会你不出现,你要怎么跟他解释?” “这不是该你解释的事么?” 周正海被噎了一下。冷冷道:“我就问你,你这个支队长还要不要继续干了?” 杨毅意识到事态严重。以他对钟潭脾气的了解,他深知自己这位从来只吃软不吃硬的队长此刻不可能给出什么让人愉快的回答。于是立刻上前两步,好言道:“周局别生气!钟队没有这个意思。关于案子的情况,刚才钟队已经大致跟我说过了。我这也有些其他进展,您看,要不要我现在跟您汇报?” 说到这,他没等周正海反应,特意加重了语气接着道:“查案中遇到意外有点情绪是正常的,但一定会过去。案件的调查不能停止,支队也需要正常运转下去!否则,林队的伤不是白受了?” “钟潭,你怎么说?”周正海看着他。 此刻钟潭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阖眼,一直处于高强度的应激状态。但杨毅最后几句明显是对他说的话点醒了他。他缓了缓语气,郑重道:“周局,至少在林队手术结束前,我不能离开这。关于案件进展,杨副队非常清楚,我们也刚同步过信息。跟省厅的案情会他可以代我参加。” 杨毅跟着周正海离开前,还是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 “队长,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你别担心,林队肯定不会有事的!” “队长我走了,你有事随时找我啊!” 一行人离开后,手术室外的走廊重新恢复沉寂。 钟潭静静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看着天花板发呆。 此刻,他终于可以让自己大脑放空片刻。可以暂时不去想案子,不去想罪犯,不去想各种人性的叵测和阴谋诡计;可以短暂地忘掉任务,忘掉破案期限,忘掉一个刑警队长应该担负的职责,放任自己沉溺在那深不见底的情绪中——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渴望立刻见到一个人。 “钟队,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周正海离开的时候怒瞪了钟潭两眼,最终还是留下了一名警员在一旁协助陪同他。 警员正拎着一袋盒饭,递到钟潭手边。 钟潭摆摆手,示意不用。 漫长的六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虽然手术过程中遇到点突发状况,但最终还是顺利完成。为保险起见,医生将病人转入ICU,并向钟潭解释道,只要24小时内生命体征稳定,各项指标趋于良好,就表示脱离危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至于什么时候能清醒,只能看他自己的身体素质和个人造化。 钟潭长吐一口气。这六个小时仿佛耗掉了他的半辈子。 杨毅的电话打来的时候,钟潭正透过ICU的玻璃凝望着床上的人。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按下接听。 杨毅一整个下午都在陪同周正海与省厅领导开会。汇报案情、讨论疑点、聆听指示、商定后续抓捕方案,直到全部折腾完将领导送走时,天已经黑了。 北屏乡地下室骇人听闻的情况引起了省里的高度重视,要求嘉云市局必须彻底铲除这个犯罪团伙,挖出背后有牵连的所有组织和个人。为此,领导特意将原来的破案期限多放宽了三天。要求务必保证每一个环节的证据链都要完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不能让任何一个嫌疑人漏网。 “知道了。明天你还是继续带人追查何莉和彭大龙这两条线,伯爵壹号的行动暂缓,等我回来再说。” “明白。队长……林队怎么样了?” “手术顺利。转入ICU了,还在观察。” “那就好那就好。队长你也别忘吃饭啊!” 钟潭挂掉电话,对着漆黑的窗外点燃了一支烟。 这里距离嘉云还有100公里,当时事态紧急,只是想着把他送去最近的医院。 不知怎么,此刻望着窗外陌生的夜,钟潭脑子里冒出来的,是林暮山出事前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当时那个人眉眼里含着安抚的笑意,声音轻柔地对他说:我们回嘉云。 钟潭面色如水。深吸了一口烟,摁灭烟头,拨出一个号码。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抢救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孤舟 林暮山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间陌生的房间。 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垂落在地上,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室内精致的装修和布置,吸吸鼻子似乎还有淡淡的花香,让人精神舒缓。从房间的布局设计、室内的软装和灯光效果来看,似乎应该是某高端酒店的套房。 可是收回视线,却看到床边放着一长排叫不出名字的医疗器具。离自己最近的一台显示屏上,正无声地跳动着各项生理指标数据。 林暮山轻轻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床边还趴着一个人。 这个人好像刚从一场持续了几天几夜的酣战中走下来似的,脸上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从侧面看过去,紧闭的眼皮还在微微跳动,紧锁的眉仿佛能拧出水来,就好像在睡梦中还在跟人殊死搏斗。也许是过于劳累,脸侧的线条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些难得一见的柔和。 他静静地凝视着这张脸,尽管写满疲惫和焦灼,但是……却很好看。 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那个人紧紧攥着。 这阵轻微的动静足以让那个并未深睡的人清醒过来。 “醒了?”钟潭沙哑的声线里满含激动,“别动,好好躺着。我们在嘉云了。” 一天前,林暮山各项体征稳定,从ICU里转了出来。在咨询了几位医生的意见后,钟潭将他转到了嘉云市最高端的一家私立医院。 林暮山动了动嘴角。 钟潭立刻说:“你想问你睡了多久?没多久,你很听话,昨天就从ICU出来了,今天就醒了。是不是不放心我想陪我?” 林暮山眨了眨眼。 钟潭立刻说:“你想问这是哪里?这是嘉云的医院。老周一天几个电话催我,我又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那么远的地方。干脆搬回来。这里离我家很近,我白天去局里开完会,下午就能赶过来陪着你。” 林暮山看钟潭的样子就知道他这几天根本就没回家,也不知道这跟离他家近有什么关系。 林暮山垂了垂眼帘。 钟潭问:“你还想说什么?想喝水吗?” 不等他回答,就从旁边拿过一个带吸管的保温杯,打开杯盖试了试水温正好,凑过去轻轻把吸管塞进他嘴里。 林暮山被迫喝了一口水,终于趁着间隙缓缓开口:“喂,我还没……咳咳——”没想到一开口就被水呛了下,咳嗽扯到了胸口尚未痊愈的伤口,带起一阵痛感。林暮山皱了皱眉。 钟潭唰地跳起来按铃。 “你干嘛,我……” 医生已经进来了。 在钟潭的强烈要求下,经过一番从头发丝到脚趾、详细到让林暮山怀疑是否有必要的检查,医生表示他各方面指标都很令人满意,只要好好静养几天,等伤口完全愈合,就可以出院了。 钟潭十分满意。 林暮山问:“今天能出院吗?” 钟潭瞪他:“你赶着投胎?” 医生笑:“你别着急,最好还是再安心休息两天。你身体底子不错,等彻底养好再投入工作也不迟。而且,你这间病房已经预付了一个月的费用了……” 钟潭冷眼:“郑叔,你可以出去了。” 医生撇了撇嘴:“钟潭,有事叫哥没事叫叔,有你这么现实的吗?” 钟潭把医生推出门外,回到床边坐下。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身体素质到底有多好?这是几天内第二次进医院了吧?上次撞车也没事,这次中枪,子弹都进到动脉了,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 “那只是运气好。”林暮山想了想,“钟潭,这个费用……” 钟潭打断他:“我付的,不用还。”说着低头在手机上划着,“想吃点什么?我看看……” “那怎么行?” 钟潭笑看着他:“有什么问题?你救了我的命,还帮我挡了子弹,要不是你,今天躺在这的就是我。到时候还不得我来付?” “……” 林暮山被他的逻辑鬼才震慑到,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不对:“我帮你挡子弹?你是说,你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我不知道啊。”钟潭一脸无辜,“可是不管是谁,你确实挡在了子弹和我之间。所以,救命恩人——证据确凿,你跑不掉了。”钟潭斩钉截铁做了宣判,“至于我要怎么报答你,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你有什么建议?一下子想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你有的是时间,可以躺这慢慢想。” “……” 林暮山被他含笑的眼睛盯得,不知为何有点心慌意乱。心想一定是刚做完手术没恢复好,还有点头晕。低下头想想,又道:“不行,这是两码事。还是得算清楚。” “行啊。那以后慢慢算。”钟潭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说:“我接个电话,你先休息下。吃的一会儿就到。”说着,走到外间的沙发边。 来电的是杨毅,照例汇报一天下来队里的事务和调查进展。 听说林暮山醒了,杨毅十分兴奋:“队长,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和兄弟们来看看林队啊!” “来那么多人干嘛?还打扰他休息。” “那也得关心队友啊,总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关心了。队长,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钟潭笑,“怎么,想我了?你这两天工作主持得不是挺好么?我还想着如果有一天,我跟老周闹翻了,队长之位就交给你了。” “那怎么行!”杨毅吓一跳,“队长,你别想不开,周局真的对你很好,他那天还在省里领导面前帮你说话……” “行了,赶紧说事。” “对了,有两个情况要和你汇报。一个是何莉,我们查了客运站监控,证实5月16日那天她并没有出现在客运站,也没有上那辆车。” “没回北屏乡?”这点其实在钟潭意料之中,也证实了他一直以来的猜测。他沉吟片刻,“我这次去她家调查,虽然还存在诸多疑点,但是她和她老家的人关系淡薄,这点非常明显。你继续调查她在嘉云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查查她有没有去过伯爵壹号。” “明白。对了,何莉房东明天回来,我们打算明天上午去她那个租的房子看看。队长你要一起来吗?” 钟潭朝里间看了看,“这个我晚点再跟你确定。你先说另一个情况。” “好的。另一个是关于彭大龙。我们查了他的银行流水记录,在5月12号,他的账户存入一笔50万现金,但在两天后,又取出了50万。调过监控了,都是他本人在ATM机上亲自存取的。” “50万?”钟潭疑惑,“等一下,何莉的账户的现金流入不是25万吗?12号存入,14号取出,我记得何莉的25万也是14号存入的吧?” 杨毅快速的翻了一下资料,“没错。” 钟潭沉吟片刻:“这条线索可以证明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何莉的钱确实来自彭大龙。但这里还有个问题。我一直觉得25万这个数字有点奇怪。一般敲诈勒索索要金额都会要个整数,要么20,要么30,或者50。现在看来,彭大龙支付的是50万,何莉却只拿了25万,极有可能是和另一个人平分了……” “为什么不会是彭大龙自己留下了?” “那他直接取25万就行了,何必要全取出来?而且,账户刚进50万就全部取出,我怀疑是被人知道了他的这笔钱,然后借此敲诈他。” “那会是和谁平分了呢?” “应该是何莉的同伙。而且,他们可能还要求他把钱分别放在两个地方。” “董浩?” “可是,如果是董浩,为什么不把50万放在同一个地方,然后拿回来两人再分?这样岂不很麻烦。”钟潭思考着,随即指示道,“不管怎样,现在没有其他嫌疑人,还是要先排查董浩。去查他名下所有的银行账户。” “收到。” “那两辆车查的怎么样了?” 钟潭昨天在安顿好林暮山之后,没忘记交代杨毅去查在高速上先后袭击他们的那两辆车。虽然料到从车牌号大概率查不到什么有效信息,但还是不能放弃一丝线索。至少要搞清楚是从哪来的。 “队长,如你所料,都是套/牌/车。白色货车是你们从北屏乡出来上高速的时候就跟上你们了。那辆车撞到护栏后,车上两个人当场死亡,而且……人都被撞成肉泥了,连一块完整的人体组织都很难找到,身份确认,估计困难。” 顿了一下,继续道:“黑色轿车,则是在货车撞车之后,从新北高速路段的S2入口驶上高速的。之后在进入S省界后下了高速,再往后就查不到了。” 也就是说,至少从时间上来看,这两次袭击有可能是来自同一伙人。第一次袭击失败,随即从反方向发动了第二次。 “还有,队长。”杨毅犹豫了一下,“林队体内取出的子弹已经送去检验了。等有结果我告诉你。” 听到这句话,钟潭感觉胸口不受控地抽紧了一下。 “我知道了。” 又交代了一些其他注意事项,钟潭挂了电话。 回到林暮山床边时,他点的五星级酒店豪华营养套餐已经送到了。 林暮山有些无奈地看着桌上满满当当品种丰富的美食:“这足够四个人吃了吧?”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虽然平时你对吃的不挑剔,但毕竟刚手术后,也许口味变了也说不定。” 钟潭打开一个保温桶,“来来,尝尝这个海参鱼片粥。你放心,我都问过医生了!刚做完手术这些都可以吃,有助于伤口愈合。而且,我是按月子套餐的标准点的,人家产妇刚生完孩子都能吃,你没问题的。” 林暮山刚进嘴的一口粥差点喷出来。 “……所以,你不会真打算让我在这住一个月吧?” “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又不是住不起。” “……你猜猜周局会在第几天来打死你。” 林暮山喝了一口粥,“对了,抓捕方案确定了吗?” “今天早上把行动方案报到省厅了。因为案情严重,牵涉到跨区域的行动,省厅和屏州市的专家组需要参与论证。在这之前,还有几个疑点我得搞清楚。” 林暮山停下动作看着他。 “你继续吃。”钟潭打开一盒白灼基围虾,戴上手套开始剥虾。“在回来的路上我们讨论过,何莉在本案中扮演的角色,彭大龙到底参与了多少。” “根据最新的线索,现在怀疑彭大龙曾经被何莉和另一个人合谋敲诈勒索。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勒索理由是什么,和他之后绑架董意涵的行为是否有关联,以及,董意涵现在人在哪里。” 钟潭把剥好的虾肉放在林暮山的碗里,继续道:“这两天,我仔细回忆了我们在北屏乡的行动。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被人锁了门,那个人显然不是村子里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后来我们要走的时候遇到狗,差点就被村里人发现,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火转移了他们的视线。怎么这么巧,是偶然吗?” 林暮山点头:“这点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刚下过雨,怎么会突然着火。不过后来还没来及细想。” 钟潭又剥了几只虾放在一边。“当然,对于北屏乡的犯罪事实我们现在证据确凿,以上这些疑点其实对抓捕行动影响有限。那么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必须搞清楚:伯爵壹号里面的未成年人藏匿点到底在哪。”钟潭看着他,“如果两边同时行动,这样关键信息的疏漏可能会导致致命后果。” “你想再去一趟伯爵壹号?” 钟潭点头。 “我和你一起吧。” “不行。你身体还没好。” “只是和你一起进去,又不会有什么激烈的行动。那里面管控有多严你上次也看到了,没有介绍人你根本深入不进去。” 钟潭看着他笑:“差点忘了,我上次是跟着你进去的,你说我这次如果换个人,会不会有点奇怪?” 林暮山没什么表情地继续喝粥:“不奇怪啊。那种地方,对这种朝三暮四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你大可放心。” 钟潭笑容凝固。他拿起一块红枣燕麦蒸糕塞进嘴里。 这时手机又振动起来,是周正海的秘书小王。 “钟队,明天早上九点在省厅,专家组有一场关于北屏乡的案情讨论会,周局让我通知您和杨副队准时出席。” “我知道了。” 钟潭对着手机想了一会儿,正要拨出去,杨毅的电话又进来了。 “队长你收到明天开会的通知了吧?” “刚收到。你不是上午还要查何莉的出租屋吗?” “我跟房东改个时间吧。对了,队长,有个新的情况,我刚刚查到彭大龙的女儿彭悦,在两周前突然辞职离开嘉云了。你说这会不会和案子有什么关联?” “知道去了哪里吗?” “和厂里说的是跟家里人去南方打工。” “她家里还有谁?” “户籍资料上显示,她母亲很早就去世,家里只有她和他父亲。” 钟潭想了想:“这条线索不要放过,先从她的社会关系入手。明天我们见面再讨论下一步行动。” 钟潭挂掉电话,又在手机上回了几条信息。 “你要是有事忙,就早点回去吧,不用一直待在这了。” “再忙也是天亮后的事了。我再陪你一晚。”钟潭边打字边说。 “明天是北屏乡的案情会?”林暮山问。 钟潭点头:“没错,本来你也应该出席,毕竟涉及到黑鹰这部分,一直是由你在主要负责调查。不过你现在的情况还是先休息,那种会一开就几个小时停不下来,太耗精力。有什么情况我再转达你。”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都忘了,去省厅你也算回娘家了……算了,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你就在嘉云好好待着,也别整天想着回娘家了。“ 林暮山不想搭理他跳跃的思维,想了想道:“黑鹰的基本资料,以及南洋天街的那个投资方鹰旗集团,我之前都跟你大致汇报过。具体情况我队里也一直在跟进调查,详细的资料我让白远整理好发给你。另外,这两天我不在队里,我让他有情况就先直接跟你汇报吧。” 钟潭挑眉:“你终于舍得用你队里的人了?我还以为你就喜欢单打独斗。这是不是你们做过卧底的通病?” 林暮山不置可否地一笑,“总之,人都交给你了,那就麻烦钟队多关照了。” 钟潭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没来由的一跳。 钟潭站起身,“借你浴室用一下,我都三天没洗澡了。” 结果去洗澡前,似乎生怕林暮山面对一大桌食物还会饿着,钟潭又从果篮里挑出一个梨,洗净削成块,放在床边,才放心地去浴室。 不仅三天没洗澡,钟潭实际上三天没怎么睡了。 房间内有一张专门提供给陪护人员的床。钟潭洗完澡躺下,一分钟之内就睡着了。 林暮山已经睡了好几天,又刚被钟潭喂了一顿豪华月子套餐,现在倒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几天的经历电影似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房间内只开着一排柔和的壁灯,他转过头,看着昏黄灯光下熟睡的人。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钟潭均匀的呼吸声,将时间拉得漫长。 黑暗中,林暮山静静地听着,那人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他心里,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宁静的海岸边,听着浪花温柔地冲刷着沙滩,不疾不徐,却永无止境。给人无限的安心。 他的内心涌出了一种陌生而奇妙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在黑暗的海面上颠沛了三十年的孤舟,第一次有了想要在某个岸边停一停的冲动。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孤舟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偷袭 第二天早上,当林暮山醒来的时候,钟潭已经离开了。 床边放着温好的早餐,切好的水果,保温杯里水还是热的。 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手机也充满了电。里面留着一条来自钟潭的未读信息:我先去开会了,你好好睡,想吃什么跟我说。等我回来。 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看到几个同样号码的未接来电,脸色又沉了下来。 “山哥呀!你这两天又跑哪里去了!怎么都联系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又……” “什么事?” “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个人,我查到些消息。他叫彭大龙,有人看到他前段时间在伯爵壹号出现过,而且当时是和灰豹在一起。” “灰豹?黑鹰的弟弟?” “是呀,你说这事怎么那么巧……” “他俩以前认识吗?” “以前认不认识还不知道,不过有人看到他俩在包间里谈事情,好像谈了挺久。彭大龙这个人,平时还比较沉默寡言,但是一喝酒就像变了个人。据说,他那天就是后来喝了点酒,然后就跟人说什么自己接了个大单子。” “大单子?”林暮山快速整理着思路:“灰豹有交给他什么东西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可以再去查查。不过,这个彭大龙,好像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听说灰豹一直在找他,看上去还很着急。” “你确定是彭大龙对吧?” “错不了,脸上有疤的那个嘛。” “好,有新的情况立刻告诉我,这个人正好跟我手上在查的一个案子有关。” “你那手机别总关机呀……” “我在医院。” “啊?你怎么又把自己搞进医院了?!” “运气不好……对了,那个人最近有活动吗?” “你问阿、阿温?他这两天在嘉云好像没什么动静。怎么了?” “好像被他盯上了。” “什么?!那你还不赶紧跑?” 林暮山觉得好笑,“我跑哪去?你见过警察躲着贼的?” “哥哥呀,阿温如果在嘉云,那他不是来做大生意就是来解决你的,你能不能……” “也许两个都是。”林暮山淡淡道,“他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我既然在这,大生意肯定是不能让他做成的。至于解决我,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等这天。” “行,对你的不要命我表示佩服。但是哥哥,他好歹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毒贩吧?在那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就不配你动用下你们正规军的力量?” “现在还不行。电话里不说这么多了,你也小心点。” 放下电话,林暮山觉得应该把这个情况跟钟潭说一下。彭大龙竟然真的和黑鹰扯上了关系,而且看来还存在某种交易,这对案情可以算是个突破。 拿起手机,想起他应该在开会。于是作罢。 临川市,省公安厅。 省厅的会不出钟潭意料的从早上一直开到了中午。应付完领导们的谆谆教诲和叮咛嘱咐之后,走出大楼,已经一点了。 杨毅带着一脸难以描述的表情拍了拍钟潭的肩:“队长,我去下洗手间,你等我下!“ “你不是两小时前刚去过吗?年纪轻轻就尿频?” “一会路上还有两个多小时呢!“ “你就不能憋到餐馆吗?你还吃不吃饭了!” 杨毅不想理他,已经跑远。 手机振动起来。钟潭看了眼屏幕,上一秒还挂着笑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手指在挂断键上悬了几秒,最终还是接了。 “潭潭,留下吃个饭吧。” “不吃了。队里还有事,我回了。” 解决完人生大事的杨毅,从洗手间一出来就看到钟潭脸色难看,走上前关切道:“怎么了?又有新情况?” “你就不能盼点好?开车,回局里。”钟潭冷着脸,大步走向停车场。 杨毅被怼得莫名其妙,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啊?不吃饭啦?队长,我才离开一分钟,你怎么情绪这么急转直下,刚才不还好好的……” 钟潭冷笑一声:“我来这里心情什么时候好过。” 杨毅闭嘴。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森严的省厅大楼,心里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了。 省厅所在的临川市距离嘉云大约两个半小时车程。钟潭到底还人性尚存,还是带着杨毅先在路边草草吃了点东西,便上路往回开。 钟潭想起昨晚杨毅的汇报:“彭悦的情况调查得怎么样?” “哦,这个彭悦,今年16岁,初中学历,是德川电器厂的流水线职工。据她单位人事说,两周前,她突然辞了工作就走了。她跟关系好的工友说的是跟家人去南方打工了,但实际上她家里除了彭大龙,也没有别的家人了。” “今天上午小王发来的消息说,查到彭悦有个男朋友,叫宁雨航,两人处了两年多,关系稳定。宁雨航老家在隔壁省庆县。而我们查到彭悦和宁雨航,这段时间确实在庆县出现过。” “也就是说她跟她男朋友回老家了?” “是的。队长,你说这可疑吗?” 钟潭想了想,问:“疑点在哪?万一人家就是真想回去结婚呢?或者在大城市待腻了,想换个环境。” “不是,队长,我也查了一下那个宁雨航。你知道吗,他是嘉云医科大学的,今年刚毕业,正在医科大附属医院实习。按理说,他工作稳定,前途光明,可是,他竟然也在两周前辞职了!以他的专业和学历,离开嘉云回到老家县城?这个选择不合理呀。” “是医生?” 钟潭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他突然想起在第一桩碎尸案中,尸体分解的手法极其冷静专业。 “队长,你说,这个宁雨航,他这么好的学历背景,怎么会跟一个只是初中毕业、在工厂流水线打工的人交往呢?还为她放弃工作一起回老家?怎么感觉哪里都不对。而且,这两人年龄相差得有10岁了吧……” “你的‘哪里都不对’,是指两人交往差距过大?” “难道不是吗?” 钟潭摸摸下巴,“这倒还好。有时候,陷入爱情就是毫无道理可讲的。” “啊?”杨毅一脸震惊,他不明白他的钢铁直男队长怎么会突然发出如此琼瑶式的感想。 “不过,也确实有疑问。先联系当地派出所吧,深挖他的个人信息,包括银行流水和近期通话记录。还有,注意他们的动向,有异常随时跟我们汇报。” “好的。需要去一趟庆县吗?” “暂时不用。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先不要惊动他们。” 咚咚咚。 病房门被推开,一群人哗啦啦涌入,周正海和几位领导走在最前面,白远拎着两篮水果紧随其后。 “周局、陈处,你们怎么来了?”林暮山站起身。 “小林啊,快坐下快坐下。感觉怎么样?” “感谢领导关心,我没什么事了,正打算今天办出院,明天就可以归队了。” 周正海挥挥手:“别急着出院,还是要把身体养好啊。你们这些年轻人,从来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说,你这一星期第几次进医院了?你让我怎么跟你老领导交代?你看,我今天去省里刚开完会,他们非得跟着过来看你。” 旁边的一位领导模样的人笑着说:“暮山,你可真得多注意啊。今天本来你袁队一定要来看你,突然临时有任务来不了。他托我给你带话,说:你要是再出状况,让你立刻滚回他队里,这辈子再不外借!这是他原话啊。” 林暮山低头笑:“确实是他风格。” 领导又转头对周正海,一本正经道:老周啊,暮山可是我们省里的青年才俊,当时要不是上面坚持,我们都不舍得放他走。现在交给你了,你也别往死里用啊!” “小林,听到没?你再这么搞下去,挨骂的就是我!” “抱歉抱歉,是我疏忽,让领导们担心了。还耽误了工作,今天的案情会也没能去参加。我也觉得过意不去。不过我真的没事了……” 周正海摆摆手:“这个你不用操心,这个案子钟潭会盯着的,出了问题我找他。再说,他带着你出去查案,没照顾好你让你弄成这样,我还没时间骂他。” 白远把水果放在桌上,“老大,你早点回来吧,队里没你真的不行……” 周正海瞪他:“你急什么?你们队长不在,你这个副队不应该担负起责任?” 白远挠着头笑:“是是,我不推卸责任,不过队里好多事等着林队做决定呢……” 钟潭回到办公室,处理完积压的一堆文件,视线停在最上面一个薄薄的黄色文件夹上。 他重新打开,面色凝重地将那几行简洁的文字又细读了一遍。 那是从林暮山体内取出的子弹的检测报告。已经证实,子弹是来自一支5.7毫米口径的FN57手/枪。 这支枪以超强的穿透力闻名于警界和hei帮,由于能轻易击穿防弹衣,素有“警察杀手”之称。 钟潭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在警队内部简报上看到它,是某兄弟单位在一次缉毒行动中,一名身穿防弹衣的缉毒警,被毒贩用这把枪隔着防盗门击中,身负重伤。 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上三枪命中目标,可见杀手是专业的,武器也是精心挑选的。 林暮山这次能逃过一劫,简直是奇迹。 想到这里,他就无法平静。 他合上文件夹,看了眼手机,抓起钥匙向门外走去。 好不容易送走一群人,病房重新恢复安静。林暮山沉思片刻,打算一会儿打个电话给钟潭,他得今天办理出院。 毕竟队里太多事等着他,一直住在这也不方便。黑鹰的案子正到关键节点,他不在肯定不行。而且,他自己感觉身体确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林暮山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想洗个脸。 哗啦啦的水声中,他思绪无意识地飘远,想起这几天来的点点滴滴。细数起来,其实也没经过几天,却感觉……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门锁弹开声。 林暮山一下警觉起来。 是刚才有谁落东西了?不会啊,他们只是站着说了十几分钟话,甚至都没坐下过。 是钟潭回来了?也不会,现在这个点他应该还在忙着东奔西走。 是护士?看到没人应该会大声询问或离开吧。 林暮山走到浴室门边,隔着门屏息聆听。 果然,他听见有极轻的脚步声,蹑手蹑脚地向房间内走来。 脚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林暮山却极其灵敏地,感受到了空气中弱到可以忽略的音波震动。 他抬起手放在门把手上。 脚步声停了下来,四下一片悄无声息。 就在他怀疑刚才是不是幻听的时候,脚步声突然又响起,并向浴室方向走来! 隔着浴室门上磨砂的玻璃,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门前站住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个人急促的呼吸。 会是谁?他想干什么? 人影动了动,从外面搭上了门把手。 不过是在电光火石间,林暮山已顺过水池边的剃须刀,并悄无声息地取下刀片捏在手里。 门把手缓缓转了半圈。 林暮山举起了手中的刀片。 时间仿佛静止。似乎只在几秒间,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门把手又缓缓转了回去。 如幽灵一般,人影踩着和来时一样极轻的脚步,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林暮山在心里默念了三秒,轻巧地拧开浴室门,敏捷地跟了出去。 在从里间转到外间的时候,他看到一个陌生的黑影从门口溜了出去。 出了房门,来到走廊上,却看到那个黑影已经快速地走向电梯。 来人身高约一米七五,穿着一身黑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 林暮山不动声色地跟过去。 电梯还没到,那个人假装不经意地转头,眼看林暮山竟然跟了出来,立刻转身跑向楼梯间。 既然已被发现,林暮山便也不再伪装,快速跟了过去。 从五楼追到一楼似乎就在几秒。在楼梯转角处转弯的一瞬间,林暮山的胸口被快速的转身拉扯到,隐隐作痛了一下。 那人速度也是极快,林暮山只不过一晃神,那人就已到达一楼,并正要穿过大厅,向门外狂奔而去。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偷袭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出院 钟潭把车停好,站在医院楼前,正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问林暮山晚上想吃些什么,要不要带点上去,就听到一阵骚动,紧接着看到一个人卷着风从楼里面冲出来。 他愣了一下,刚一回头,就看到林暮山从里面跟出来,面色有点发白。 林暮山微微弯腰喘着气,刚一抬手还没开口,钟潭已瞬间领悟。 “你别动,在这等着!”丢下这句话,他如出膛的子弹般弹射了出去。 那人飞奔出医院门口。正好是晚高峰,拥挤的街道上,车流人流往来穿梭,络绎不绝。 只见他一路狂奔,来到一个路口,正好红灯结束,绿灯刚刚亮起。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从刚刚起动的车队的夹缝中钻过去,激起身后一片叫骂。 钟潭紧随其后,速度快得几乎要飞起来。在车流人流中,他俩像两条一前一后追逐的鱼,很快就跑过了好几条街。 只要他俩所到之处,刺耳的刹车声、愤怒的鸣笛声、不爽的咒骂声,此起彼伏。 “这速度有点意思,不过遇上我也算你倒霉!” 钟潭边追边念叨,眼见那人转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很窄,无法通车,却塞得满满当当:废弃的陈年杂物、自家摆出来的无人问津的摊铺、坐着闲聊的老人家、趴在椅子上写作业的小学生、在墙边打架的猫猫狗狗…… 那人跑过几条街,此刻已是气喘吁吁。只见他两手撑着膝盖、微微弯着腰,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然而,当他一回头,却看到钟潭如鬼魅般跟了上来,不吁不喘,面色如常。 “继续跑啊?”钟潭气定神闲地笑看着他。 那人如见鬼一般,扭头拔腿就跑。 在惹完一整条巷子的鸡飞狗跳之后,钟潭已追到巷尾。 那里是一个向外延伸出去的平台,平台约四米高,前面有一排铁栏杆,左右两侧各有两条楼梯向前旋转而下。楼梯下面是一条不宽的马路,隔老远就能听到人来人往的喧嚣。 钟潭在心里快速思量了一下,他不确定那人手里是否有凶器。万一逼急了,不排除造成无辜路人被伤害的可能。 他决定,只给自己最后1分钟,必须在这里就结束战斗。 钟潭来到平台站定,眼看着那个人顺着右边的楼梯转了下去。他算准了时机,等了两秒,一手按住栏杆,长腿一跨,便从栏杆处翻了出去。紧接着飞身一跃,借着身体向下的重力,精准地从后方将那个人扑倒在地。 被扑倒在地的人几乎在瞬间失去了额抵抗力。钟潭右手一拧,将他手臂反锁至身后。膝盖一顶,用力抵住腰胯,左手小臂牢牢卡住脖颈。整套动作不过几秒,那人已被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你还挺能跑啊?”钟潭抹了把汗,嘴角噙着一个笑,满意地看着手下的猎物。 隔着一条街就是街道派出所。 几位民警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满头大汗、却神色兴奋的男人,扭送着另一个同样满头大汗、却上气不接下气一脸生无可恋的男人,走进派出所大门。 钟潭出示了证件,简单说明了情况,民警立刻给他安排了一间讯问室。 “说吧,你跑什么?”钟潭抱着双臂,神态自若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那个男人显然已见惯了这种场面,此刻已换了一副无赖的面孔。 “警官,大街上突然有人追我,我当然要跑啊。” “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见到人追就要跑?” “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少废话!”钟潭一拍桌子,“现在知道了没?你去医院干嘛了,老实交代!” “我,我去看望朋友啊。” “呵,看朋友?”钟潭冷笑,“你鬼鬼祟祟跑到人家病房里,那是看朋友的样子吗?” “警官,你可别冤枉我。我进去发现没人,才发现弄错了啊。” “弄错了?你要看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几号病房?” “我这不是去看了才发现弄错了……” “你连医院都能搞错?” “就……也不是什么关系密切的朋友,也就是走个过场……” “行啊,走过场,那你把你朋友名字和他医院告诉我。我们会去核实。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有所隐瞒,不配合警方工作,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警官,我没骗你,但是医院名字真的我忘了,在我手机里记着。手机嘛,刚才你追我路上跑太快被我弄丢了……” 钟潭气得想掀桌。 如果他一直这么顽抗下去,确实拿他没有办法,毕竟他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违法犯罪举动。 咚咚—— 一名警员敲门走进来,俯身在钟潭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钟队,刚刚通过身份信息查询,发现这个人有前科。他在两个月前,曾因吸毒被拘留过。” “呵,原来还是个常客?” 钟潭略一思索,并不是不能继续跟他纠缠下去。但他现在满心挂念着林暮山的安危,刚才只顾着匆匆追出来,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他得尽快回去看看。 钟潭于是起身走出讯问室,对警员道:“这个人先交给你们,安排尿检吧。尿检不行就毛发检验。只要阳性,就先拘着。” 尿检一般能检出三天内有无吸毒史,而毛发检验的追溯期可达三至六个月。钟潭不信像他这样的瘾君子,能做到两个月内不碰毒品。 毕竟毒品这种东西,只要沾上,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行了,你也别担心了。” 病房内,林暮山看着面前愁容满面的人。 “问不出什么是正常的,人家也不可能在我们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上来就把什么都招了。” 钟潭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算上之前他们意识到的几次,这已经至少是第三次了。 他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份子弹检测报告,心里又是一沉。 “说起来,这几次试图袭击我们的人——特别是高速上的那个,最有可能是什么人,你心里有数吗?” 林暮山想了想,目光沉沉地摇摇头。 “真没感觉?” “你想说什么?” 钟潭定定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年在北边得罪了人,追到嘉云来了。” 林暮山微微一挑眉:“那你可要离我远点,免得误伤了你。” 钟潭心里一动,一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林暮山仿佛看出来他想说什么似的,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道:“钟潭,我得出院。” 钟潭沉默。其实在刚才回医院的路上他已经想过,无论这里安保条件再怎么好,既然今天已经被盯上,就不会再安全了。 至于出了院,要去哪里,他也想好了。只是,他还没想好该用怎样看似波澜不惊的语气,把那个暗藏私心的想法不着痕迹地表达出来。 林暮山却并不知道他此刻波澜壮阔的内心戏,自顾说道:“队里压了太多事,我离开这么久不行。黑鹰的案子也到关键时期了,我一直住在这太不方便。而且,我现在也已经没事了。你看,我刚才那样追下去,医生也检查过了,不都说没什么问题了?” “行啊。”钟潭很爽快。 “?” 林暮山没想到钟潭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感觉自己白准备了一堆理由。 “不过有个条件,你去我家住。”钟潭一脸坦然。 “?” 林暮山有点懵。我为什么要去你家?等等,我为什么要跟你谈条件…… 他没看到的是,在钟潭努力装作无比坦然的表情下,是一颗已经翻滚起来的心。 “你看,虽然你没什么问题了,医生说可以出院,但是,你还是要回来复诊的对吧?我家离医院近,方便,这是第一。” 钟潭掰着手指开始胡扯:“第二,你现在还处在恢复期,每天上下班可以搭我的车,省得你舟车劳顿。把体力节省下来去想想案情,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 “第三,我家小区的安保措施,全嘉云能与之媲美的估计只有咱市局。哦,可能还有个市政厅。像今天这种事,绝不可能在我们那发生。在现在这个敏感时期,我劝你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给我们大家都省点事,也给嘉云市节约点宝贵的警力资源。” “第四,以周局为代表的局领导,告诫咱俩要紧密合作。我认为,在局里那短暂的沟通是不够的,并不利于我们工作上的交流和默契……” “还有吗?”林暮山好整以暇地听他一顿义正言辞的胡扯。 “有啊。”钟潭勾起一个笑,向前凑近一步道:“到了我家,我再告诉你。” 这个笑容让林暮山心里不由得一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并不是很想拒绝。 钟潭以光速给林暮山办好了出院,又将他本就不多的随身物品搬上车。 路虎嗖地一声驶出医院大门。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出院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情史 钟潭的家是一套复式大平层,是云城夏都苑里最早交付的一批楼盘。 这些年嘉云的城区发展很快,在东湖区这种寸土寸金的中心位置,这样的户型不仅价格屡破新高,而且已经十分稀少。 虽然钟潭在十八岁就收到了这套房子作为生日礼物,但其实早些年他一直没怎么住过。警校的四年一直住校,毕业后分配进市局,因为嫌远,而且刚开始工作时年轻爱热闹,就一直住在市局旁边的警察宿舍。 直到两年前,才不知怎么突然想要好好倒腾下。于是颇费了番心思,精挑细选了一家好不容易看得上眼的设计公司,将整套房子从里到外、彻彻底底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装修了一遍。 走进房子,映入眼帘的是复式挑空设计的客厅,朝南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通透开阔。在十五层的高度上,视野采光都极佳。连接二层的楼梯采用半开放的旋转设计,造型优雅,也丰富了室内的层次感。 整体空间以白色为主,点缀黑色线条,搭配大理石、木制等天然材质,没有过多繁复的元素。无主灯的设计更让室内显得沉稳大气,高级感满满。 房子的西南角有一个两层挑高空间的室内观景台。一开始钟潭还兴致满满地养了些花草,但日子久了发现自己根本没时间照顾,到后面干脆就忘了这回事。 等他再想起来的时候,娇弱的花花草草早就枯死一片,场景十分凄惨。可他并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于是干脆换成了一片生存能力十分强悍的仙人掌。 “你随意啊,可以先坐一会儿。我去收拾下。” 钟潭在路上抽空点好了外卖,刚才停好车的时候外卖正好也送到了。 把大包小包拿进厨房,又翻出一套全新的欧式复古餐具。这套餐具是他刚装修好房子的时候买的,那时天真的以为,有了这么大的厨房自己终于可以每天做好吃的来改善被方便面和食堂糟蹋的胃。没想到现实教会他做人,餐具自从买来,连包装盒都没拆过。 看着满满一桌盛放在雪□□致的陶瓷餐盘上冒着热气的美食,林暮山心里暗想:看不出来,这人还这么讲究。 “来,洗手吃饭!今天先委屈你随便吃点,明天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邻省,庆县。 “悦悦,来吃饭了。” 一间设施陈旧的旅馆内,桌子上放着两盒简陋的盒饭。 床边坐着一个年约十七岁的女孩,眼睛通红,好像刚哭过,脸上满是忧愁和焦虑。 一位二十六七的男子走到她旁边,低下头抚摸着她的肩:“悦悦,你别担心了,小超不会有事的。” “可是,这几天怎么也联系不上他。这都十几天了。” “他应该跟阿姨离开嘉云了吧。” “可是,阿姨的手机也一直没人接啊。” “可能换了号码。他们不是说,以后都不会再回去了,我想,他们也不想再和那边的人有什么联系吧。” 女孩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男子:“雨航哥,我还是想回嘉云看看……” 男子叹了口气,把女孩搂在怀里,“悦悦,我们不是都说好了,要从头开始。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 女孩又想了想:“雨航哥,可我还是担心。你说,我们那样做,会不会被警察发现……” “不会的,相信我,那些都过去了。乖,我们先来吃饭好不好?” 男子打开一个盒饭,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到女孩手里。 女孩接过筷子,看了一眼饭盒里的菜,突然捂住嘴,忍不住干呕起来。 男子看在眼里,目光蒙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嘉云,云城夏都苑。 月亮在云层后时隐时现,夜色渐浓。晚风拂过,带来一阵湿润凉爽的清甜气息。 钟潭收拾出一间客房,回到客厅。听着浴室里传出来的哗啦啦的水声,坐在沙发上发起了愣。 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把人弄回自己家了。可是接下来呢,打算怎么办? 早就过了校园里青涩初恋的年纪,也不再是那个随随便便就能把转角遇到的荷尔蒙当□□情的热血青年。年轻时或主动或被动,也谈过两三场恋爱,在最初的新鲜和激情过去后,好像跟谁在一起都一样,也没什么差别。 而最近几年,对那些快餐式的只为饱腹的成人游戏更是失去了兴趣,渐渐将重心转移到了工作和生活上。本以为自己早已看破红尘了,可以随口对着年轻同事云淡风轻地戏谑一句“智者不入爱河”了,却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 曾经在高中时单恋过一位学长,把他的名字写在每一本作业本上,偷偷送礼物传纸条告白这种事也没少干,可是那单纯懵懂的心思连自己都没想明白怎么开始的,就已经随着毕业而结束。 警校时,被隔壁系的系花追了一学期,看到周围同学都在谈恋爱,便也随波逐流体验了一把校园爱情。也曾学着别人在宿舍楼下点蜡烛告白,大笑大闹更像一场众人的青春狂欢。 毕业时女孩要南下回老家,而他不愿离开嘉云,便和平分手,各奔前程。 做实习警的第一年,浑身满是释放不掉的冲动和欲望。在楼下的健身房偶遇一位帅气的肌肉小哥,眉来眼去间那战火就从健身房的跑步机燃烧到了床上。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清晨起来一支烟后突然觉得空虚得厉害,望着床上那张脸只觉得陌生得可怕。穿上衣服不告而别后,彼此也就心知肚明地没再联系过。 在那之后,也偶尔有过一些短暂的艳遇。经历过形形色色的人,体验过各种以爱情为名的关系,他此刻才能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遇到的情况,不属于以往任何一种。 曾经以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乱花丛中过也能半点不沾身。而现在,他竟然在人生中第一次发现,原来爱情里,并不只有快乐、激情、冲动、满足。 原来爱情里更多的,是担忧,是苦涩,是怕失去,是小心翼翼不敢轻易触碰,生怕一不留神就把对方吓跑。是想靠近,想保护,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他。 是一个人在深夜里挂念到头痛欲裂,却没办法倾吐。 然而无论再怎样清楚自己的心意,他也还是茫然无措。 把他带回家了又怎么样呢?对于这个人,此刻他感觉自己对其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和他同性别的人,不知道他对自己会不会也有感觉,不知道他是否准备好进入一段关系,不知道他对未来有什么样的计划,甚至不确定,他现在是否单身…… 然而,所有这些不了解,不确定,所有这些小心翼翼的猜测和如履薄冰的试探,在自己内心日益灼热的火苗前,又好像构不成任何阻碍。 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他是同事,是队友,是要和自己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人。他们已经不是只对自己负责就够,他们各自担负着一支队伍。他们要时刻做好准备,随时去面对最艰险的处境、最凶狠的敌人、最诡谲的局势。这并不是可以让感情随意掺和进来的好的时间和地点。 可是,不管该不该、对不对,当他意识到的时候,最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点燃的那一点心动,早已燃烧成燎原大火。让他毫无准备,让他措手不及。 那火焰势如破竹、气吞山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理智和防备,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遇到过再复杂的案情,再凶险的现场,也不像此刻这样,让他感到心头一片茫然。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哗哗流淌着。 那水声隔着两道门,依然清晰而准确地落在他心上。让那一片茫然的心境,好似沙漠里的生命力极为顽强的植物,在春雨的撩拨下,星星点点,蠢蠢欲动。 林暮山从浴室出来,钟潭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搭着的毯子一半垂落在地毯上,宽松的睡衣微微敞着,露出腰侧紧实的线条。落地灯昏黄的光晕斜斜地打在他身上,平日里凌厉飞扬的神情,此刻尽显柔和。 林暮山走过去,微微俯下身,凝视着这张脸。 一瞬间,脑海里有无数画面交错而来,重重叠叠,模糊了边界。 有第一次见面时在局长办公室拍着桌子怒吼的冲动热血。 有在酒吧街发现受害人疑点时的不管不顾、孤勇果决。 有在队友面前每一次分析案情下达指令时的沉稳冷静、雷厉风行。 有面对嫌疑人时的气势逼人、雷霆万钧。 也有在伯爵壹号和北屏乡地下室里看到受害者时,难以掩饰的怒火和悲悯。 还有这几天陪在自己身边时,时时流露出的担忧焦灼、细心体贴,以及……那一次次望向自己时,眼底让人难以抵抗的温柔、和灼热。 而此刻,所有纷乱的画面和回忆,重叠在眼前这张柔和到朦胧的面孔上。 林暮山咪了咪眼,似乎想从这些画面中,分辨出到底是哪一个瞬间,让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不想拒绝他的靠近,甚至…… 恍惚间,某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在眼前这张柔和宁静的脸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强烈。 林暮山用目光一点一点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真的曾经见过吗?是在哪里? 可是任凭怎样努力搜索,也似乎抓不到踪迹。 他又静静看了一会儿,眼眸里有忽明忽暗的光在流转。 他弯下腰,捡起滑落的毯子,轻轻盖在那人身上。正想转身离开,下一秒,手腕却被人拉住了。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情史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哥哥 钟潭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胡思乱想中,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当他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几秒钟前还在梦境里晃动的身影竟出现在自己眼前,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拉。 然而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却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松了手。 “咳、那个,你洗好了?”钟潭正襟危坐起来,把毯子往小腹部压了压,“坐会儿?” 钟潭从茶几下拿出一瓶酒和一个玻璃杯,倒了半杯。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想借着酒精,驱散刚才脑海里那片不受控的心猿意马。 林暮山在他旁边坐下。他穿着钟潭特意找出来的一套全新的睡衣,刚洗过澡的皮肤还在散发着水汽,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若有若无地往钟潭鼻子里钻。 睡衣虽然是新的,但毕竟是自己的,被他这么贴身穿在身上,有一种微妙的隔空触感,好像动一动就能感受到他皮肤的干燥温热,挠得人心里酥酥痒痒的。 钟潭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拿起刚才喝了一口的玻璃杯,将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 “怎么了,有心事?”林暮山看着他问道。 何止是心事,那简直是山洪海啸好不好。 可是他没法说。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干涩地吐出几个字:“啊,在想案子。” “什么案子?能说的话,我帮你想想。” 钟潭瞄了他一眼,只见从半干的发梢滚落下晶莹的水珠,将那块裸露在外的脖颈晕染得湿漉漉的。 钟潭的喉结动了动,困难地转移开视线。 什么案子?这辈子遇到过的最棘手的案子。嫌疑人明明已落网,却苦于没有证据,不肯就范。 不敢审问,不敢逼供,拿好吃好喝的供着也就算了,还得近距离忍受他的□□。 林暮山好笑地盯着他:“喂,你发什么呆?有那么困难?” 钟潭搓了搓脸,强行从乱成一锅浆糊的大脑里抽出一丝头绪。 “明天……对了,你明天就归队?真不用再休息两天?” 林暮山摇头道:“不用。明天不是有动员会吗,抓捕行动获批了吧?” “嗯,我们已经从伯爵壹号地下二层的车库找到了出入口,如你推测,藏匿点就在地下二层。两边的抓捕行动都已经获批,暂定在后天。明天要做任务分工和战前准备。” “所以,我肯定要参加。” 钟潭看着他,犹豫了两秒,道:“我没打算让你参与行动。” 看到林暮山投来的眼神,又立刻解释:“不是,我是说,动员会你可以带人参加,肯定需要你们的协助。但是正式的抓捕行动,你不用去现场。” “为什么?” “……” 钟潭有点不自在地收回目光,轻咳了一下,努力保持神色如常道:“我会亲自带队去伯爵壹号,北屏乡那边由特警支队的老黄主要负责。两边要同步进行,后方需要有人坐阵,统筹两边的行动。” “这么大行动,总指挥难道不是周局亲自坐阵?” “啊,没错。可是他也需要有人在旁边协助,所以我想让你……” 林暮山微咪起眼,静静看他怎么编下去。 钟潭叹了口气,“你的伤口,还没痊愈。万一行动中又出什么意外,老周估计会把我切成片喂狗……” 林暮山挑了下眉,“这个理由,听起来也很合理。你心虚什么?” 是啊,这次行动集结了嘉云市局刑侦、禁毒、特警支队,屏州市局的刑侦和特警支队也会参与协作,就连省厅也派了特别行动组下来支援,人手可谓十分充裕。 如此重要的行动,有伤在身的警员本来就不适合参与,即使报上去周正海也不会同意。 我心虚什么?我只不过是在老周询问情况的时候,把他的伤情稍微夸张了亿点点…… 林暮山见钟潭一脸又要短路的表情,只好作罢:“行,你是领导,听你的。” 钟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一阵晚风从窗外吹拂进来,裹着夏虫的轻语,和夏夜湿润清朗的空气,让人心里暖酥酥的。 室内一片寂静。昏黄的灯光下,若有若无地萦绕着某种好闻的木质香,和淡淡的酒精气息。 “那天吃饭的时候,你那个故事好像还没讲完。还有续集么?” “啊?”对于林暮山突如其来的转换话题,钟潭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说,你从小的心愿就是高中毕业就离开嘉云。可是后来还是在嘉云读的警校,是发生了什么吗?” 钟潭愣了几秒,“你有兴趣?”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钟潭愣愣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地方,好像陷入了一个梦。 就在林暮山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钟潭收回涣散的视线,拿起桌上的酒,又往空玻璃杯里倒了半杯。 “是啊。我从小的心愿就是离开嘉云,因为,想要摆脱我哥那个完美的参照系。他既然想当警察,那我就去做别的。总之,不要跟他一样,就对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一直从小学混到了中学。” “可是没想到,我刚上初三,我哥就在一次任务中出事了。” 钟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平静,似乎在讲述一段遥远的回忆。 “那次事件至今还是警队机密,所以很多细节我也搞不清楚。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警校还没毕业的人就会被安排出那样的任务,我也不知道任务中到底出了什么意外。总之,他没回来。档案里按失踪算——是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找到尸体,当然不能算死亡。同时也是为了安抚家属情绪吧,档案里也是算成失踪。” “但是,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到底是哪种意义的失踪,其实我们心里都有数。” 钟潭沉默片刻,继续说道。 “我哥的离开对我们家的打击是致命的。我妈受不了这个噩耗,悲伤过度,后来演化成重度抑郁,两年之后去世了。” “我哥离开的三年后,我在高考志愿表上填上了他那所警校的名字。” 钟潭眼圈发红,语气却十分平静。 “可是这一次,我爸坚决不同意我的选择。那时,他刚刚调到省厅任副厅长。” 钟潭很轻地笑了一声,“我才不管他同不同意,我以跟他断绝关系来威胁。最后他没办法,还是妥协了。” “但从此,我跟他关系就很僵。我根本不想让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也完全不想依靠他。” “我这个人吧,本来对生活也没什么追求。我妈留给我的公司,就每年股权分红都够我这辈子吃喝了。要说梦想这玩意,太大,太虚。也配不上我。” 说到这,钟潭拿起杯子,狠狠喝了一口,声音变得沙哑低沉。 “但、我就想搞清楚,我哥到底为什么要当警察。” “如果有机会,也想搞清楚,他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暮山静静的听着,好像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情绪。 而钟潭却仿佛终于卸下了一件背负多年的沉重的包袱似的,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当然,他那所全国第一的警校我终究没考上……不过嘉云警校还是足够了。哈哈。” “对了,”钟潭突然想起什么,歪过头看着林暮山,“我哥是燕平公大的,说起来,你跟我哥还是校友呢。”说罢,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年龄差太大,你应该没见过他。” 林暮山对于钟潭如此了解自己的情况,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想了想,犹豫地开口道:“你哥……不管怎么说,也是在执行任务中发生的意外,当时的单位对此就没什么说法吗?” 钟潭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道:“这件事很奇怪。当时我爸也动用了一些关系,想去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当地的派出所和警校对此都含糊其辞,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而沉重,“我们还听说……” “什么?” 钟潭似乎难以启齿,又好像压抑着某种冰冻多年的愤怒:“有人说,我哥收了□□的钱,叛变了警队。” 说完,立刻抬起头看着林暮山,眼神变得凌厉而决绝:“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听出钟潭语气里沉沉的压抑和愤懑,林暮山许久没有说话。 都是警察,都明白这种谣言对警察来说意味着什么。钟潭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疑惑、不甘、悲愤、无奈,他比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夜已深,窗外的风不再吹,夏虫也不再吵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让他心里缠上一丝闷热和焦灼。 半晌,他伸手拿过桌上那半杯酒,正想要送到嘴边,下一秒手腕就被按住。 钟潭按着他的手腕,扭头看着他:“干嘛?” “陪你喝点。” “受伤了还敢喝酒?你还想不想好了?”钟潭说着,指了指旁边一个保温杯:“那是给你准备的。” 林暮山一脸狐疑地看着钟潭,打开保温杯。 里面赫然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他扶了扶额角,笑:“我也没那么娇弱吧?” 钟潭一脸严肃道:“喝,这是命令。组织需要你,你得给我快点好起来,好起来跟我查案去。可别想一直偷懒。” 说到这,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鬼使神差地,他又加了一句:“还是说,你想借病,赖在我家不走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其实他想表达的根本就是相反的意思。可是语气里没来及去掉前一句的严肃,听起来倒成了警告。 钟潭怀疑自己一定是大脑短路了。 一旁的林暮山却好似没注意到他复杂的心理活动,唇角动了动,看似听话地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 乳白色的奶沫浮在浅红的唇边,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钟潭脸色唰地变了。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直接击中了自己的心脏。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地,向某处涌去。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暮山终于注意到了他便秘似的表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看了看手里的杯子,犹犹豫豫地递过去,“你……要喝吗?” 一张一合的嘴唇上还染着淡淡的乳白色液体。唇边细小的汗毛湿漉漉的,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这旖旎的画面在钟潭脑海里被无限放大,他感觉呼吸困难。 他眼皮动了动,吞了口唾沫。绷紧脸,拼命保持最后一丝理智,粗暴地开口道:“赶紧喝!喝完睡觉去!” 林暮山将他的局促看在眼里,心下一动。抿了抿唇角的笑意,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道:“你……真的不要吗?” 钟潭只听见心里噌的一声,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火球一般烧了起来,眼睛里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 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却只见点火的人已经仰起头几口喝光了牛奶,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无辜地冲自己眨眨眼。 “不要就算了。我去睡觉了。钟队,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呢。” 钟潭看着他施施然远去的身影,几乎是用了体内全部的洪荒之力,才勉强按捺住想要立刻扑过去把他原地生吞活剥的冲动。 等那阵沸腾的热血渐渐消退,正常的思考能力重新回归大脑,钟潭眼前飞过一排问号:我刚刚是被他撩了? 行。他吞了口唾沫,在心里几乎咬牙切齿地想,念及你还有伤在身,我忍。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哥哥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犹豫 初夏的阳光带着灼人的威力。刚刚早上八点,空气里就已经有躁动的炙热。人还没怎么动,身上已是一层薄汗。 杨毅看到钟潭的路虎在市局院子里停下,正想跑过去打招呼,却惊讶地看到林暮山也从车上走下来。 “林队?”杨毅瞪大了眼,“林队!你这么快就出院啦?” 林暮山笑笑,“我没事了,还是尽快归队的好。” “是是,我看这两天远哥忙得焦头烂额,今天一早还有个重要的会……” 钟潭停好车走下来,看着杨毅:“还聊?几点了?会议材料准备了吗?” 语气里是责备,脸上却挂着似乎是没来及收敛起来的笑。 杨毅直觉这陌生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惊悚。跟着两人的背影走进大楼,突然发现哪里不对:林队不是就住在警局附近吗?和队长也不同路啊,怎么会从他车上下来? 来不及想太多,钟潭已经在前面不耐烦地挥手,便小跑跟了过去。 联合抓捕行动的战前动员会和分工会,受到各级领导高度关注。省厅、嘉云市局、屏州市局三地联合线上同步视频会议,声势浩大。 钟潭走进会议室时,里面已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 省里市里领导轮番发言,一遍遍强调本案的恶劣影响、行动的重要性和纪律性。紧接着就是各行动组内部会议。 根据领导的部署安排,北屏乡的抓捕由屏州市局负责。而嘉云市局负责伯爵壹号的清缴,由刑侦支队长钟潭担任现场总指挥。 周正海着重强调了几遍明天行动的保密性和纪律性之后,就把话语权交给钟潭,让他部署具体行动方案。 主席台上清一色警容严整、神情肃穆的白衬衣和蓝衬衣,只有钟潭穿着一身便服,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里。然而当他接过话筒往那一站,一开口,便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会议室最后一排角落里的林暮山抬起头,在他记忆中这应该是第一次看到在如此郑重的工作场合下的钟潭。 林暮山虽然也从警十余年,有多年带队经验,但是与钟潭的风格完全不同。缉毒警的特殊属性,让他早就习惯了、也必须时刻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随时可以化身最不引人注意的那块背景板。 而在工作中,一直以来他接触最多的也是与他一样行走在逆光下的队友。低调内敛、不露锋芒,时时避免成为人群的焦点。 “情况大家都了解了,废话不多说。伯爵壹号下面的地下停车场,总共12个出入口,加上酒吧的前后门,我们的布控必须做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接下来我分配各组任务,各组长务必牢记职责。” 此刻的主席台上,大屏幕上轮番播放着阴森森的现场照片、嫌疑人档案、受害者情况。会议室里光线昏暗,而那个人站在那里,却好像会发光一样,又仿佛全场的聚光灯都打在他一人身上。 与这两天私下和自己待在一起时的那个总是挂着或温柔或痞气的笑、时时眼神游移、偶尔大脑短路的形象完全不同,此刻的钟潭仿佛变了个人。他神情严肃专注,眼神冷峻犀利,透着多年浸淫一线独有的肃杀之气。思路清晰严谨,语调强势果决,全身上下散发着霸气、果断和自信,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天生的指挥官气质。如草原上大战在即的首领雄狮,从容不迫地指挥着千军万马,散发着独特而迷人的王者气息。 林暮山看着台上气场全开的钟潭,眼神微变。 会议室窗帘紧闭,没有开窗。虽然开着空调,但空气中似乎还是弥漫着一丝来源可疑的燥热,扰得他忍不住分了半分钟的神。 会一直开到了中午。 结束后,钟潭又被周正海抓过去询问案件最新调查进展,叮嘱行动注意事项。 等终于应付完这一切,钟潭看了看手机,特意从林暮山办公室门前走过,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可是走过去却发现人不在。 看了下时间,想起下午支队里还有一场会。他掏出手机打算给他发条信息。打了几个字,想了想又删掉了。 估计他也在忙。反正晚上还要一起回家呢。不急,来日方长。 城郊。 一间光线不足的瓦房内,一叠照片啪地被甩落在地上。 “蠢货!你打错人了!” 一个身形高瘦的男子怒瞪着眼前一个染着黄毛的手下,眼里满是暴怒。 黄毛战战兢兢,满脸茫然:“啊?温、温哥,可是,你上次让我解决的不就是这个、这个警察嘛,就是他,一直盯着你啊!” 盛温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拿起一张照片啪地拍到他脸上:“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上次是这个,可是这次呢?我没跟你强调过吗?你脸盲吗?这次我让你解决的是这个人!他旁边的这个!” 黄毛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温、温哥,我没看错,我是想解决他,可是、可是他俩形影不离啊!我们车开过去准备开枪的时候,谁知道那个人突然跑下车,挡在他面前,我想着,两个人都是警察,还不都一样。而且、而且他们都已经查到北屏乡了……” 盛温怒极反笑:“北屏乡怎么了?就黑鹰那些肮脏的勾当,迟早被警察发现,你以为他们能瞒得了多久?北屏乡被清理是迟早的事,但他们的死活与我们无关!只是,你要再这么蠢下去,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旁边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小弟见一贯温和镇定的老大难得如此动怒,凑过来想给他降降火:“温哥别生气,应该不至于吧,那两个人不都是警察,打哪个不是打,区别不大吧……” “区别不大?”盛温听闻此言,不仅没降温,反而更加怒火中烧,“我他妈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你知道他打伤的那个人是谁吗?” 说着,又转向黄毛,怒斥道:“我告诉你,他这次没被你打死,算你命大!否则你以为你还能完完整整的活到现在?你最好回家烧香拜佛,祈祷他没留下什么后遗症,祈祷你下次还能这么好运!” 黄毛被吓得磕磕巴巴,浑身战栗:“温、温哥,他他他是谁啊?可是,他盯了你好久了,上次在北峤高速,你不是说让我……” 这个问题让盛温冷静了点,不过还是余怒未消,道:“今时不同往日了!而且现在,我才刚刚知道他的**。” 身后的几位小弟一片愕然。 “你们知道咱们以前的老大德钦当年为什么会突然出境吗?” 盛温抛出一个问题,四下陷入一片安静,没人敢吭声。 其实在场的这群小弟里,没几个亲历过当年那场变故。 但他们或多或少都从前辈那听说过,当年的那场变故,改变了他们集团的整个格局。曾经盘踞华北的庞大的制毒集团,作为创始人的德钦都迈,不仅放弃了几十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庞大产业,逃离故土,还在几年后,因为这次逃亡遗留下的祸根,被手下毒杀后篡位。 盛温也没指望眼前有谁能给出反应。他似是陷入一段被尘封多年的回忆。 “当年一次行动,我们被人出卖了。” “而在后续的清理行动中,他以为是我搞**他最在意的那个人。” “十几年了,我知道他没有一天不想弄死我。” “但是……”盛温苦笑了一下,“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我和他的身份都变了。” “真是天意弄人啊。” “可是,对于这个变化,我想,他也许跟我一样,都还没准备好……” 支离破碎的词句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毫无逻辑。眼前的小弟们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也没人敢吭声。 过了许久,鸭舌帽见老大似乎平静了一些,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那我们还要继续吗?” 盛温沉默片刻:“既然他不肯罢休,我就陪他玩下去。我俩这笔账,总要算个清楚。” 嘉云市局。 钟潭办公室的门敞着,两位行色匆匆的刑警刚从里面走出来,杨毅就火急火燎地冲进去,连门都忘了敲。 “队长!有情况!” 钟潭正站在窗前听着手机,扬手示意他等一下。 “行,那就麻烦赵哥了,辛苦辛苦,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挂掉电话,桌上的固话又响起。 “喂?老王啊?对对……最新的名单两分钟前刚刚发你了,你再看一下!……我知道我知道。没问题,就按原计划来。对,务必注意时间顺序!好先这样。” 钟潭一边接听电话,一边低头处理手机上的几条消息。明天的行动事关重大,虽然上面给的人手充沛,但参与的人员太复杂,牵涉面太广,而到时候现场会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不可预料。他作为行动负责人,必须提前把每一个细枝末节和关键节点都周密地考虑到。虽然,相应的plan B、C、D他已经准备了好几套,但还是需要反复推演,以确保万无一失。 “怎么了?”钟潭手指快速按着手机,连头都没抬。 “队长,宁雨航回嘉云了!” “谁?” “宁雨航啊!就是那个、彭悦她男朋友!” 钟潭愣了一秒:“两人一起回来的吗?” “还不知道,但是,刚刚接到消息,宁雨航今天中午出现在知春路的一家快捷酒店,开了一间房。我们查了他的通话记录,在5月12号到14号,他的手机曾多次与何莉、彭大龙有通话往来。” 钟潭狐疑地抬起头。 杨毅语调透着兴奋:“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小高刚刚查到他的银行流水,已证实,在本月14号,他也有一笔25万的现金入账!” “14号?和何莉的那25万是同一天?”钟潭对于案件的每一个细节都熟记在心,立刻发现了疑点。 “对!” 钟潭皱起了眉,“两笔25万……这么看来,和何莉共同策划勒索彭大龙,并且平分了那50万现金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宁雨航!” 杨毅瞪着钟潭,拼命点头,“队长,抓吗?” 钟潭沉吟片刻,“立刻申请文件,带上人,准备出发!” 杨毅一刻不带犹豫:“刚刚已经申请了,现在就可以走!” 钟潭走到院子里时,几辆警车已经整装待发。他正要拉开车门,突然想起来什么。吩咐杨毅稍等片刻,自己又返身跑上三楼。 走到林暮山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门,等了几秒,没有听到回音。 他想了想,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林暮山交代完工作回到办公室,看到桌上放着一串陌生的钥匙,心生疑惑。这时才有时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随即就看到了来自钟潭的一条未读信息—— “队里有急事,可能赶不及和你一起回家。钥匙留给你,在家等我。” 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眺望着夜幕降临下城市远处的点点灯火,怔怔地发起了愣。 现在这算什么情况? 什么都还没说清楚,就开始……一起回家了? 虽然那人的心思,他不是不懂。那人灼热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更重地撞在他心里。 撞得他也……心生躁动。 都不是十几二十岁的热血青年。对于那人的靠近,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并没有想拒绝,甚至,可能还有一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期待。 但是……真的可以吗? 他十分清楚自己此次来到嘉云的目的。原本在他的计划中,从来没有要在这里长久扎根的打算。十几年前的那件事,在彻底查清楚之前,他本不应该有心思再去顾及其他任何事。 但是,谁能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他。他的强势,他的温柔,他的耀眼,他的灼热,他的不容抗拒……这段时间的相处和患难与共,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融化了他冰封多年的盔甲。在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深陷其中。 他摊开手掌,那串钥匙静静地卧在手心里,闪动着银色的光泽。似乎还带着某种余温,和自己手心的温度融在一起,火一般灼人。 他只觉手心发烫,胸口也沉甸甸的。 他闭上眼,内心再一次严厉地警告自己—— 那件事的凶险程度超出想象,在没彻底解决之前,他靠近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给对方带来致命的危险。而这次他们在高速上连续两次遇袭,谁能说不是和那人有关? 那人疯狂起来的样子他不是没见过。十几年前,他已经犯过一次错,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造成自己这辈子最深的遗憾和自责,那是永远无法挽回的错,是他永远走不出的痛苦。 同样的错他不能允许自己再犯一次。 他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指痕。 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把钥匙放进抽屉锁上,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犹豫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审问 嘉云市局,审讯室。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将惨白的灯光垂直倾泻下来,椅子上的男子冷漠的神情中透着倦怠。 一小时前,钟潭带着一队刑警在快捷酒店的房间里找到了宁雨航。 宁雨航仿佛对警察的突然造访在意料之内似的,几乎没做任何反抗,就被带回了警局。 钟潭决定趁热打铁,下令连夜审问。 钟潭隔着审讯室的玻璃窗,仔细打量着灯下的那个男人。 只见他戴着一副眼镜,脸上仿佛还残留着大学校园的书卷气。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衬衣,仿佛刚熨过一般平整。手指白皙,指甲剪得干干净净。 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倦怠,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并不意外,也毫无兴趣。 “宁雨航,知道为什么我们把你找来吗?”负责审讯的刑警冷冷开口。 宁雨航摇摇头。 “今年5月14号,下午6点到8点,你在哪里?” “在长途车上,从嘉云回我老家庆县。” “你确定是6点到8点?” 宁雨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刑警言辞冷峻:“可是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你的长途车是晚上9点才出发。” 宁雨航愣了一下,“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你是一个人回家的吗?” 宁雨航沉默了片刻。 “不是。” “和谁一起?” “我的……女朋友,彭悦。” 刑警站起身,走到他椅子前,往他面前丢了两张照片。 “认识这两个人吗?” 宁雨航看着照片上的何莉和彭大龙,眼神里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滚。 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后,钟潭将他的所有动作和情绪尽收眼底。 只见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摇摇头。 “不认识?可是你的手机曾经在5月12号到14号这三天,有过数次与这两个人的通话和短信记录!”刑警厉声道,“你怎么解释?” 宁雨航陷入沉默。 “我再问一次。宁雨航,你认识照片上这两个人吗?” 椅子上的人长久的沉默,“也许见过吧,但我没印象了。” 刑警再次给他一张照片。 “这个女孩认识吗?” 宁雨航看了一眼,十分果断摇头,“不认识。” “好,我再问你。5月14号,你的银行账户有一笔25万的现金入账。这笔钱是怎么来的?” 宁雨航抬起头,眼神平静:“警官,我的个人财产流动有什么问题吗?那笔钱是我……” “宁雨航,你想清楚了再说。”刑警打断他,“我们现在怀疑你和一起**幼童案有关,如果你解释不清楚这笔钱的来源,” 听到“**案”,宁雨航的眼神里并无太大波澜,但是露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疑惑,很快又恢复平静。被钟潭看得一清二楚。 “队长,有发现!”杨毅走到钟潭身边,压低了声音,“你让我去查的那个短信记录,刚刚查到了!宁雨航在13号给彭大龙发过两张照片……” “怎么了?”钟潭敏感地觉察到杨毅的表情十分古怪。 “你看。”杨毅抿了抿嘴,把手机递给钟潭。 钟潭只看了一眼,顿时神情一变:“怎么会是他?!” 照片上,一个男孩被五花大绑,嘴上贴着黑色胶带,双眼紧闭,面露痛苦。 钟潭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男孩,就是本案中的第一个受害者。那个被毒杀、**又**的孩子。 他们之前一直怀疑宁雨航和董意涵的**案有关,没想到竟牵出了第一个受害者。 “队长,”杨毅小声说,“技术队刚刚恢复了宁雨航的手机相册。这两张照片,确实是通过他的手机拍摄、并发给彭大龙的。” 钟潭紧盯着玻璃后的那个人,眉头紧锁:“我们一直怀疑,他们以某个借口勒索彭大龙,却从来没想过,竟是以一个孩子。” 杨毅满脸困惑:“难道真是他干的?可是,这个男孩和彭大龙什么关系?我记得彭大龙的个人资料上,他只有一个女儿啊。” “不对,我们可能忽略了什么。赶紧去安排DNA比对,没猜错的话,彭大龙和这个男孩,应该有某种亲属关系。” “好。”杨毅应声而去。 钟潭陷入沉思。 如果彭大龙和男孩真的有亲子关系的话,之前他们曾经推测过的这种可能性,目前看来线索已经完整了:何莉和宁雨航合谋**了男孩,向彭大龙勒索50万,之后两人把钱平分。彭大龙不甘心,放了赎金之后跟踪董浩,向他要求还钱。无果,遂**了董浩的女儿。 这看起来是两起彼此关联的**勒索案,线索和逻辑看似十分清楚。但目前最大的疑点是,这两桩**勒索明明一开始都十分顺利,被勒索的人出于各种原因,都没报警,而绑匪都已经悄无声息、一分不差的把钱拿到手了。为什么到最后,两个孩子却并未被归还,一个**,一个至今下落不明? ****的是眼前这个人吗?他是否知道董意涵下落? DNA的比对需要至少4个小时。钟潭看了看时间,他等不了那么久,决定先亲自和宁雨航聊一聊。 城东,云城夏都苑。 林暮山掏出钥匙打开门,声控灯光系统应声亮起,柔和的灯光洒满全屋。 他静静地环视着这个家——钟潭的家。 半小时前,他走出警队大楼。却不知为何,又在门口站住,回头凝望着夜幕下这幢不算熟悉的建筑。 来到这里不过两个月,每天两点一线,生活单调,乏善可陈。明明不应该,可是却为什么会对这里有一种奇异的亲近感?就好像是在无边暗夜中的茫茫大海上,遇到了一座灯塔。 他的目光停留在二楼的某个没有开灯的窗口。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钟潭的钥匙已经在口袋里。而他,正在驱车前往他家的路上。 说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心态,而此刻,他也并不想去搞清楚。 就这一次。他想,就放任这一次。 在钟潭家楼下,他特意去买了一瓶红酒。昨天来得匆忙,什么都没来及准备。既然今天正式造访,总不能空手而来。 林暮山把红酒放在餐桌上。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嘉云市局,审讯室。 钟潭推开审讯室的门,电脑前的审讯员欲站起来和他打招呼。钟潭抬手示意他坐下,径直走到宁雨航面前,把一张照片放在他眼前:“认识吗?” 宁雨航盯着照片里五花大绑的男孩,半晌不说话。 钟潭语气淡淡地:“这可是从你手机相册里找到的,也就是两周前的事。别告诉我,你也不记得了。” 宁雨航眼神动了动,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钟潭不给他反应时间,“5月17号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5月17号?”宁雨航愣了一下,“我……我在家。” “哪个家?嘉云?还是庆县?有人可以作证吗?” “……在嘉云。作证?”宁雨航有点犹豫,“警官,17号怎么了?” 钟潭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盯着他:“你14号已经辞了职,退了房,和彭悦一起回了老家,17又回到嘉云做什么?嘉云还有你的家吗?” 也许是警察对他的行踪如此清楚让他感到意外,他眼里闪过一层慌乱。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似乎在仔细斟酌。 钟潭细致地捕捉到,微咪起眼:“宁雨航,你可以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顿了顿,又云淡风轻地加上一句,“毕竟**分尸这种事,得想清楚了才能说,是吧?” “什么?**?”宁雨航抬起头。 钟潭拿出另一张照片甩到他面前。 照片上,是一具放在解剖台上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残破的尸体。 宁雨航拿起一看,脸色唰地变得煞白。他瞪大了眼,今晚第一次流露出惊恐和慌乱。 “警官,这……他、他怎么会**?” “你自己干了什么,你问我?” 宁雨航难以置信地瞪着照片。 钟潭看着他:“你很专业啊,**分尸干净利落,医学院的八年,你学会的就是这些吗?!” “我再问你一次。”钟潭点了点照片,眼神变得犀利:“你跟这几个人什么关系?为什么**勒索不够,还要**分尸?你跟这个孩子到底有多大仇?!” 宁雨航抬起头:“你、你们怀疑我杀了他?” 钟潭冷笑一声,“别演戏了,宁雨航。这张**的照片是从你手机里找到的,你用这张照片勒索彭大龙,并且也拿到了钱。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我们办案重证据轻口供,即使你什么都不肯说,我们也可以给你定罪。**勒索,****,是什么性质我想不用我们多说,你这个高材生不会不清楚吧?” 宁雨航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眼里写满恐慌和不信:“警官,这、这照片是我拍的,但是我没**啊!” 钟潭站在宁雨航面前,双手撑住他的桌板,微微弯下腰,直视着宁雨航,幽深的眸光里透着不容反抗的逼人气势:“听好了,我最后问你一次。这个男孩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他?之后你把他怎么样了?你和照片上这几个人是什么关系?” 宁雨航的嘴唇抖动着,半晌,垂下眼帘,“警官,我……我能喝杯水吗?” 钟潭盯着他看了片刻,走到饮水机边,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宁雨航拿起喝了一口,闭上眼,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他,他是彭悦的弟弟,叫彭超。我**他是……是因为我缺钱。彭悦告诉我,她爸最近赚了一笔钱,我就动了歪念。” “你缺钱?据我们所知,你自从医学院毕业后,一直在医科大附属医院实习,表现优秀,很快即将转正。大好前途你不要,你要钱干什么?” “医院工作太辛苦,我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我在嘉云生活了八年,大城市的生活也体验过了。这里节奏太快,压力太大,不适合我。我就想着,如果能有笔钱,让我回老家自己开个诊所,也能轻松许多。” “挺能编啊。可是我们问过你的导师。据他讲述,你在学校成绩很好,对学术研究情有独钟。当初你毕业时,一心想要进入医科大附属医院,就是为了能接触到更多最新的临床案例,推进你的学术研究。为此,你导师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也对你寄予很大期望。怎么,才半年,就厌倦了?就没野心了?想归隐田园了?” 宁雨航眼睛里有复杂的光在变幻。他表情似乎十分痛苦,又很无奈。 “真正进了医院,接触到真实的病人之后才知道,医生这个职业,和我以前在学校里一心读书时想象的完全不同。确实才半年,但我已经经历了三起医闹。最严重的一次,是我的科室主任,一位年轻有为的外科专家,他的手被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砍伤,从此再也不能上手术台。”宁雨航抬起头,“我害怕了,我失望了,我心灰意冷了。我觉得我的理想被践踏了。” 钟潭直觉并不相信他所说的。但是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纠缠下去。 “你是怎么想到**彭超的?” “那天,彭悦告诉我她爸赚了一笔钱。我就动了歪念。她爸……”宁雨航顿了一下,眼神里有什么情绪被狠狠压抑下去,深吸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她爸一向不务正业,我估计那笔钱也不是什么正当渠道得来的。她爸虽然对她不好,但对那个儿子却还是很上心。我就绑了他,拍了照发给她爸。后来,她爸果然没敢报警,就把钱给付了。” 钟潭敏锐地抓住他的情绪变化,追问道:“关于彭悦和她父亲的关系你还知道多少?” 宁雨航皱起眉,沉默了很久,眼里闪过深深的厌弃和鄙夷,甚至还有一丝恶心。 “我只知道,她爸对她不好,经常打骂她。她想逃离那个家。所以,我也下定决心要带她一起,彻底离开嘉云。” “你**彭超,是你一个人干的?还有其他人知道吗?彭悦知道吗?” “我一个人干的,彭悦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钟潭嘴角一勾,“你明明跟彭大龙要的赎金是50万,剩下那25万去哪了?” 宁雨航嘴唇动了动,眼神忽明忽暗。 “宁雨航,如今证据确凿,你已经自身难保了,你还想保护谁?” 钟潭见他一直沉默,便换了个问题:“你已经拿到钱了,为什么还不罢手?为什么还要杀了彭超?” 宁雨航抬起头,“没有!我没有杀他。你们可以去查,我只是发了他的照片给彭大龙,之后、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彭超……” “那他后来去哪了?”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绑了他,之后他去哪了你不知道?” “我……” “5月17号晚上彭超**的时候你在哪里?” 不等他回答,钟潭便继续追问道:“彭超死亡现场,还发现另一名受害人,你也想说跟你无关?” “宁雨航,现在你牵涉到的,已不仅仅是**勒索、**分尸这么简单,背后庞大的犯罪网已经被我们掌握。你觉得你随口编几个故事就能脱得了干系?” 虚虚实实的连环逼问,如一串连发的**,打得宁雨航几乎招架不住。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面前那杯水已被他喝得一滴都不剩。 钟潭的手指在何莉的照片上点了点,“这个人你认识吗?” 宁雨航沉默。 “宁雨航,我提醒你,现在彭超**!死在被你**的三天后!而你拿不出那一天的不在场证据!现在所有证据指向你!你还想保护谁?你是想一个人担下所有责任是吗?” “何莉。”宁雨航把头深深埋进手臂中,“她叫何莉。是她策划的,她跟我一起**的彭超。她说50万我们平分,彭超一直在她那,我只是拍个照,发给彭大龙而已。后来我拿到钱就走了,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没**!我不知道彭超为什么会死,有可能就是她干的!” “你跟她什么关系?你俩怎么认识的?” “我跟她是……她是悦悦的……”宁雨航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表达方式,“不,她是……她应该是,彭超的妈妈。” 此言一出,审讯桌后面的两位刑警惊诧地抬起头,其中一位大声呵斥道:“宁雨航!你是还没睡醒吧?你是想告诉我们,彭超是被他自己的母亲**然后杀害?” 钟潭紧锁双眉,对于刚刚听到的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他内心也有震惊,但是隐约有种直觉告诉他,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里面必然还有其他隐情。 “何莉跟彭大龙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彭超?” “我听悦悦说,她妈妈**之后,她爸又找了个女人,就是何莉,但是一直没结婚。后来两人生了个孩子,就是彭超。但是他爸酗酒成性,一喝醉就家暴,何莉和悦悦都被他打过。何莉受不了,就逃走了。后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何莉想把彭超要走,彭大龙一直不同意,两人为此吵过很多次。” “然后呢?” “半个月前,悦悦突然跟我说起,说听到她爸打电话,说什么接了个大活,赚了50万。何莉也知道这事了,她就来找我商量,说一起**彭超,钱平分。我估计,她也是想借此机会带走彭超。我觉得,这个孩子跟着那样的父亲,也不会有什么前途,而且我、我也需要钱。于是就同意了。” “她来找你?” “是的,她说彭大龙知道她手机号,她不方便出面。她约我在一个地方见,她已经把彭超带来了,而且,也是她动手绑的。我只是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彭大龙,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把钱准备好,分别放在两个地方。其他我什么都没做。” 钟潭冷笑一声,“什么都没做?你没拿钱?” “拿……拿了。” “后来呢?彭超去哪了?” “我打完电话,就跟何莉分开了,她把彭超带走了。后来我们再也没见过。我只是跟她打过一次电话,告诉她彭大龙已经把钱放好了让她去拿。后来,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钟潭沉思片刻,“5月17号晚上你在哪里,你回嘉云做什么?” 宁雨航吞了口唾沫,“我……我回嘉云办点事,晚上,应该是在酒店房间,见、见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一个大学同学。” 钟潭紧盯着他,似乎是在判断他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把他名字和联系方式给我。” 宁雨航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钟潭。 “彭悦,对于你刚才所说的这一切,知道多少?” “不,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和何莉干的,她完全不知情!她才十六岁,她能懂什么?” 钟潭目光咄咄逼人:“彭悦现在人在哪?”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审问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故人 一个送给你,一个送…… 林暮山被一段并不愉快的梦在沙发上惊醒。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他想给他发条短信。打开对话框,犹豫了片刻,还是关了屏幕。 对于刑警队长的工作性质他没什么可说的。甚至如果今天钟潭一整夜都不回来,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他决定先去洗个澡。 他走进卧室拿了睡衣出来,在走廊转角处,看到钟潭的卧室门开着。 说不清是被一种什么力量吸引着,他犹豫了片刻,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向里望去。 钟潭的卧室出乎他意料的整洁。延续了全屋的白色基调,增加了一些浅咖和浅灰色的软装。房间铺着柔软的深色地毯,中央是一张尺寸大到夸张的床,全套深蓝色镶着绸缎暗纹的天鹅绒面料的床品,和窗帘的色调一致,色彩搭配看上去极度舒适。早上走得匆忙,窗帘还紧闭着。窗边有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椅,沙发椅旁边的小圆桌上,放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还有些残留的液体。 在柔和灯光的映衬下,林暮山竟觉得这间卧室有一种温馨感,和钟潭平日表露在外的气质反差明显。 林暮山的目光落在靠墙的一排巨大的衣柜上,衣柜中间有几格是开放式的。他注意到,在靠右边角落的一格里,放着一个相框。那似乎是一张双人的合影。 林暮山有点疑惑,他觉得钟潭不像是会把照片随意摆放出来的人。 而且还是放在这样一个有点诡异的位置。 为什么不在床头,不在客厅,不在书房,而是……衣柜里? 林暮山心中一动,犹豫了几秒,向里走去。 他拿起照片。 就在下一秒,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万丈惊雷划破九霄,直劈下来,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他瞳孔紧缩,只觉呼吸困难。 那是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了。画面里的背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的母校,燕平公大的正门。 照片上的两个人搂着肩,笑得开怀。左边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满脸的不羁和张扬简直要溢出画面,隔着十几年的时光,林暮山一眼就认出那是少年的钟潭。 而右边那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年…… 林暮山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死死盯着那个人,一秒都不肯移开。 理智告诉他,这位应该就是钟潭的哥哥了。 可是, 可是……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怎么可以是他?! 千万种情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只觉自己的大脑被炸得一片空白。 等到最初那波强烈到战栗的震惊一点点消退,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抽掉了灵魂,瘫坐在地上。 校园里的阳光总是明媚得无忧无虑。 阳光从窗帘透进来,落在一排排课桌上,照亮了一张张求知若渴的年轻的脸。 一间巨大的礼堂里座无虚席。讲台上,站着一位面容俊朗、风度翩翩的年轻教授。他合上电脑,微笑着对着台下颔首示意。 “感谢林教授今天给我们带来的精彩分享!因为时间关系,今天的讲座先到这里。下周同一时间,我们继续期待林教授给我们带来的关于《抑郁障碍患者合并药物成瘾的静息态脑功能变化》的主题分享,想要参加的同学们记得提前预约。再次感谢林教授!” 第一排最靠里的座位上,一个十二岁的男孩看着台上那位被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的教授,眼睛里满是骄傲的光。 “小山!”教授解答完最后一位学生的疑问,大步朝男孩走过来。 “爸爸,你好厉害,我以后也想像你一样。” 年轻教授温柔地笑着,“你会比爸爸还厉害。走,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明媚的阳光转眼消失,厚厚的云层从天边翻滚着卷过来,遮蔽住整片天空。 轰隆隆—— 天边雷声滚滚,乌黑的云层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暴雨如倾盆般倒灌下来。 楼顶,一个女人站在栏杆外。 女人披散着长发,眼神空洞,面如死灰。一袭红色连衣裙被雨水打得湿透。 猛烈的暴风雨中,女人瘦弱的身体微微摇晃,手里紧紧牵着一个男孩。 “妈妈!不要——”男孩拼命地想把女人拉下来。 女人仿佛没听见男孩的恳求,愣愣地看着雨雾中模糊不清的城市的天际线,嘴里自顾念叨着什么。 “小山,我对不起你爸爸,也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 “妈妈,没有!妈妈,你先下来……”男孩眼里噙满泪水,又被雨水融成一片。 女人露出一个空洞的笑,死死抓住男孩的手,“小山,别怕。我会带你解脱……” 女人向前迈出一只脚—— 就在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扑过来,将女人和男孩扑倒在天台。 男孩重重摔倒在地上,手肘被粗糙的地面磕破了皮,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男孩瞪大眼,透过重重雨幕,看着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扑过来,将女人团团围住。 轰隆—— 又是一阵惊雷,仿佛半边天空都在为之震颤。雨点更激烈了,在天台上砸出连片的巨大水花。 男孩眼中惊恐未散。这已经是这一个月来第三次,被妈妈拉上了天台。 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被人群团团围住,而自己的小小身影几乎被暴雨淹没,被世界遗忘。 “小朋友,手臂疼吗?让我看看你的伤。” 头顶的雨好像在顷刻间停了。男孩抬起头,一把巨大的黑伞,遮住上方整片阴郁的天空。伞下,一名身穿制服面容英俊的年轻警察,蹲下身,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年轻警察轻轻拉过男孩手臂,皱起了眉。从药箱里拿出纱布和碘酒,动作轻柔地给他包扎。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没事,不疼了,别怕啊。” “小山!”一个男子神色慌张地冲过来。 “爸爸!”男孩站起来。 旁边一位警察走过来,问道:“您是林先生吗?” “是的,抱歉,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您太太精神状态不太好,刚刚又受了点伤。我们叫了120,就在楼下,赶紧送她去医院吧。您儿子好像也有点擦伤,刚简单处理了,最好也找医生再看一下。” “好好,感谢感谢,交给我吧。我就是医生,你们放心。” 男人拉起男孩的手,男孩回头又望了一眼刚给自己包扎好伤口的那个人。 沉沉雨幕中,年轻警察的脸带着温柔的笑意,转眼却又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 暴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知连续下了多少天。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惨淡的月光,投下一片苦涩的白,勾勒出床上一个女人的轮廓。 她睁大着眼,目光呆滞,一动不动。死灰般的脸上残留着干涸的泪痕。 男人坐在床边,打开一个药箱,拿出里面的瓶瓶罐罐捣鼓了一阵。 男人拿起一个针管,定定地看着女人的脸,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把针筒扎进女人的静脉。女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却发不出声。 片刻后,女人陷入死寂,仿佛连呼吸都都听不见了。 男孩蜷缩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死死捂住嘴。 无边的黑暗,被没有温度的白炽灯一点点驱散。 男孩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昏暗的灯光,惨白的病床,高高的铁窗。空气中刺鼻的消毒水和某种陌生的药水味,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转过头,看到旁边病床上睡着一个女人,面容苍白,头发凌乱,全身被粗粗的皮带捆绑着。 “妈妈!” 男孩努力伸出手想要去拉她,却好像全身筋骨被人抽走了一般,重重地摔回床里。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眼,望向男孩。 门开了,一个护士模样的人推门进来。 “36床,吃药了。” 冰冷的托盘上,放着两小杯颜色诡异的药水,另一个半透明的杯子里,盛着十几粒药丸。 护士看着女人吃下药,转头向男孩走来。 “护士!”女人用沙哑的嗓音奋力祈求着,“让我来喂他!” 护士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女人,放下托盘走了。 苍白的墙壁和消毒水的味道一点点消散,阳光逐渐灿烂起来,透过树枝洒在草地上,明亮而闪烁,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男孩躺在草地上,四周树木青葱,阵阵花香随风飘来,还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偶尔可以看见几只白鸽扑着翅膀从头顶掠过。 草地的旁边……是成排的病房,和铁窗。 更远处……是高高的围墙,和围墙上密密的铁丝网,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是每天仅有的半个小时可以离开那间病房的时间。 男孩已经不记得被关进这里多久了。 最初,他担心的是,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还能回到学校吗?还能见到老师同学吗? 后来,他想的是,爸爸怎么都不来看我了,我还能和妈妈一起出去吗? 而现在,妈妈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最近两天更是完全没有醒来了…… “你怎么哭了?你也生病了吗?” 男孩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抬头看去,旁边站着另一个男孩,看上和自己差不多大。一双圆眼,正望着自己。 阳光刷的一声消失了,天空一片死灰般的白。好像妈妈被拉走时的脸。 男孩坐下树下,看着那片灰白的天空。 妈妈已经不在了。 他觉得可能自己一辈子都要在这围墙里度过了。 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男孩转头看去,好熟悉的面孔……是在哪里见过? 对了!好像是,那个年轻的警察? 年轻的警察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小朋友,你是不是叫林暮山?” 男孩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那天的警察?” 年轻警察点点头,“我叫江寒,是枫桥派出所的实习警员。那天的事情之后,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过了几天想再去看看,结果发现你家没人了。我又打听到你生病了,被你爸爸送来这里,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男孩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有点委屈,“我没有生病。” “没有生病?那你怎么会……” “江警官,我没生病,我想出去。你能帮我出去吗?” 警察面露疑惑,“小山,你的身体情况,可是需要医生来判断的啊。” 男孩沉默了。低头想了很久很久,终于开口:“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妈妈身体不太好……我爸爸,可能是误会了,他以为我和妈妈一样,但是,我知道我没病。江警官,你能帮我和我爸爸说说吗?我不想待在这里。” 警察思考片刻:“好,我去和他说。” “你还会回来看我的吧?” “当然,等着我。” “江警官,谢谢你。” 警察温柔地笑:“小山,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哥哥。我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对了,你今年上几年级了?” “开学就六年级了。” “哦,那他比你大两岁,他马上初二了。我每次看到你,总会想起他……” 厚厚的云层,被浅浅的金色勾了道边。云层翻涌着,仿佛后面有什么力量,正在努力冲破那片让人窒息的灰白。 明亮的阳光闪闪烁烁,重新点亮燕平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 一家干净整洁的餐厅。 靠窗的桌边,江寒含笑冲窗外一个男孩招手。 “江寒哥哥!”男孩兴奋地打着招呼走了过来。 江寒看着男孩在自己面前坐下,眼里满是笑意:“小山,最近怎么样?学校里都还好吗?我这个月又开始实习了,一直没空来看你,快跟我说说,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 男孩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江寒。 江寒打开看着,“又是第一名?你太厉害了!我那弟弟要是有你一半用功,我也就放心了。可惜我弟弟不在燕平,否则一定介绍你们认识。让他好好跟你学习。” 男孩有点羞涩地抿嘴笑了一下。 “小山,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男孩低头想了想,“我爸想让我像他一样,做医生。” “那你想吗?” “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你还小,可以慢慢想。” 男孩低头想了想,“江寒哥哥,那你为什么会想当警察呢?” 江寒想了很久,道:“我爸爸是个很优秀的警察,他一直希望我能继承他。但我小时候其实一直很犹豫,因为我知道当警察很危险,我妈妈也不太愿意我从事这么危险的职业。但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爸爸抓过的一个犯人,他背后的犯罪团伙为了报复,在幼儿园门口绑架了我弟弟。我当时特别紧张,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人群里,在一群警察身后远远的看着。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和自责,我作为哥哥,竟然保护不了我的弟弟,也不能在他危险的时候冲上去救他……” “后来,警方成功的把我弟弟救了出来,歹徒也归案了。可是之后连续几个晚上,弟弟总是哭闹不肯睡觉,即使睡着了也会半夜惊醒。我一直抱着他,告诉他我会一直陪伴他保护他。从那时起,我有点清楚我长大后要做什么了。” 男孩听得入神,眼神湿漉漉的,“原来江寒哥哥是为了弟弟……” 江寒笑:“是不是没你想得那么崇高?” “没有,我只是,好羡慕他……” “你现在不是也有哥哥了?” 男孩听闻此言,眼神里闪动着光,他低头腼腆一笑,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这个念头在我心里扎了根。我开始关注起警察这个职业。我爸爸工作很忙,常年不在家,我总是想要主动担负起照顾弟弟的角色。有段时间,我家又被人盯上了,也不知道又是我爸在哪里得罪的人,连续给我家寄恐吓信和子弹。弟弟每天上下学都不安心,妈妈也精神紧张,每晚都睡不着。可是我爸根本顾不上管家里。我那时不理解他,心里也不是没有过埋怨。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当警察,要保护好我的家人。 “再后来,我进了警校,听了很多前辈的故事,自己也参加过几次不长不短的实习和一些实战,才终于明白,原来当了警察,最无法保护的可能就是家人了。我渐渐理解了我爸爸,同时也渐渐明白了警察这份职业的荣誉。 “我有一位同校师兄,在学校里曾经是备受瞩目的传奇人物,专业技能常年第一,老师宠爱、同学拥护,人缘超好,积极乐观又热心助人,我曾经也把他当做偶像来仰望……可是在一次行动中,他为了保护人质而牺牲了。在他的追悼会上,我看着他的照片,那么阳光、那么耀眼,明明和人质素不相识,却能够义无反顾迎着危险冲上前去。我忽然就明白了,我们为什么要当警察,并不仅仅是想保护家人,而是想要因为我们的存在,可以让更多人得到保护,感受到安心。那一天,我第一次被这个职业深深触动了。” 男孩静静地听着,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江寒拿出一个盒子,眼神里有一点难以掩饰的兴奋。 “送给你。” 男孩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弹壳。 “这是?” “我在警校的射击比赛中拿了第一名!”江寒眼睛亮亮,“我留下两个弹壳,一个送给你,一个送给我那个弟弟。你看,我还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 男孩拿起来细看,只见上面仔细地刻着一个“山”字。 他抬起头,看着江寒,眼里有光。 “今晚紫云山上有烟火表演,走,我带你去看!” 漫天的烟火点亮整片夜空。 山上的观景台边挤满了人,男孩被江寒抱起来,靠在栏杆边。 他抬着头,仰望着头顶那片熟悉的夜空——那片在记忆里从来都是一片漆黑的夜空,此刻却铺满了五彩斑斓的巨大花朵,燃烧着,绽放着,跳跃着,在天鹅绒般深蓝的天幕上起此彼伏。 男孩从未见过如此绚烂的景象,他痴痴地看着,看到脖子都酸了,也不舍得眨眼,生怕错过一秒。 “好看吗,小山?” 男孩低下头,却对上一双温润如水的眼睛,正含笑看着自己。 漫天璀璨的烟火在那双漆黑的瞳眸里闪烁着,男孩的心脏震颤了。那一瞬间,缠绕他多年的黑暗和恐惧好像都消失了,虚虚实实的世界连成一片,被这双眼睛点亮…… 月亮躲进云层后,书房里一片黑暗。 一堆杂乱的文件掉落在地上,露出上面一张张诡异的照片。 男孩瞪大了眼。 男孩疯狂地跑着,跑进一个公用电话亭。颤抖的手投入两个硬币、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 “喂,是燕平公大吗?我想找侦查专业四年级学生江寒!” “……” “喂,江寒哥哥!”男孩拼命忍住眼里的泪,“我,我……” “小山?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别着急,你慢慢说……” …… 躲进云层后的月亮再也没有出来过。 漆黑的天幕下,一个人影直挺挺地倒在自己面前。 眉心上一个漆黑的血洞,汩汩地涌出暗红的血。 那双熟悉的眼睛,平日里一贯那么好看,总是含着温柔的笑望着自己,此刻却像死鱼般瞪大着,眼球上布满血丝。重重的砸在自己面前,震起地上一片尘土。 距离自己不过十厘米,男孩拼命伸手去摸,却怎么也摸不到。 他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熟悉的肥皂的清香,被那浓重的血腥味紧紧缠绕。 男孩想大声叫他的名字,就像平时那样,他知道,只要他叫他,他永远有回应。 可是喉咙却像被水泥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水泥,对……是水泥。 铺天盖地的水泥倾泻而下,把他的世界死死包裹,从他的七窍五孔中灌入,让他再也无法呼吸…… 男孩掉进无底的深渊,不断下坠,下坠…… 黑暗再也没有被驱散过。 太阳永远不会出来了。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故人 一个送给你,一个送……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执念 八年前我就跟你说过…… “钟队,辛苦了!” “你们也辛苦,早点回吧。” 好不容易结束对宁雨航的第一轮审讯,钟潭走出审讯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他揉着太阳穴,只觉头昏脑涨。 他站在窗边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想借着尼古丁驱散大脑的疲乏和内心的焦灼。 虽然通过对宁雨航的审问,他们掌握了更多重要信息,但他之前有过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这个案子,每次感觉好像要接近真相的时候,都立刻转个弯,又陷入另一条死胡同。 虽然抓到了绑架的人,却似乎对杀人碎尸的情节一无所知。 可是钟潭直觉他所说的并不完全是编造。 并不是仅凭他的供述和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钟潭有一种预感,这个案子背后,还隐藏着一些他们至今没找出来的重要线索。 他吸了一口烟,目光投向窗外的万家灯火。 没来由的,一个念头砸进他心里:今晚,在某一扇窗后面,有人正等着他回去。 这个念头就像在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刚才还被案子搞得低落黯淡的心绪,瞬间被点亮了。 他眯了眯眼,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个笑。 云城夏都苑。 钟潭打开指纹锁,迫不及待地推开家门。一地柔和的灯光和平日并无两样地迎接着他,却第一次让他感觉心里暖暖的。 他换好鞋,放下东西,走进客厅。环顾一圈,才有点迟钝地意识到:家里好像过于安静。 是睡着了?他心生疑惑。向房间深处走去。 “暮山?” 直到他快速把楼上楼下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连衣帽间和储物室都没放过,才终于让自己相信:并没有人在家。 脸上残留的笑意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凝固。 整颗心就像夜幕里原本灯火辉煌的楼宇,随着窗口的灯光一展展熄灭,只留下一片落寞和寂凉。 他有点颓然地在桌边坐下。 也对。他想。 现在这算什么关系呢?人家凭什么要如你所愿地在家等你回来? 他眼神黯了黯,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一切,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压下舌根泛起的些许苦涩,他搓了搓脸,想让自己振作起来。 可是,整颗心已沉沉地向虚空中坠去,仿佛再也打捞不上来。他被一种陌生的无力感所包裹,只觉全身疲乏。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餐桌上的一瓶红酒。 他眼前一亮,那不是属于自己家里的东西! 他今晚来过! 可是为什么,来了、又走了? 如一道闪电划过,他顾不上理会那些纷乱的思绪,掏出手机正欲拨出电话,这才注意到十分钟前的一条未读信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我有点事,先走了。 有事?半夜十二点多? 钟潭皱起了眉,愣了两秒,拿起钥匙冲出了家门。 黑色路虎在林暮山小区门口停下。 这一路上,他已经打了数次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他需要尽快找到他,他需要问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通过内部资料只查到了林暮山家的小区地址,却不清楚具体的门牌号。此刻只能停在小区门口,继续漫无目的、不抱希望地拨打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通的号码。 大脑像精神分裂一般,陷入一个无限循环的左右互搏。 一方面不断地质问:他明明来过,甚至还买了瓶酒,可是为什么会突然走掉?为什么电话也打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方面又疯狂地自我劝解:也许他可能真的有什么事——就像自己今晚遇到的突发状况一样。 他被自己脑内的分裂搞得近乎精疲力竭。 明明可以有更理性的解决方式——比如明天去警局见到人再问个清楚。 明明最大的可能就摆在他眼前——人家就是来过,又想走了。你能怎么样? 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情绪。更没有力气去条分缕析地分析他的行为。 好像这一天下来,他已经把所有的理智和冷静全部留在了警队,全部留给了案子。此刻任何举动他都不想再过脑,只想跟随自己的心意——那一片茫然无措的心意。 他只想留在这里,守着他的家门,一遍一遍地拨打电话。 好像如果今晚找不到他,这辈子就会彻底失去他一样。 不知道第多少次拨出的电话响到自动挂断,钟潭深深地靠进椅背里。 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是…… 他这么一个看上去如此冷漠的人,会愿意跟自己回家。 他偶尔望向自己的带着探究和温度的眼神。 还有昨晚在沙发上,半梦半醒间,他明明是想靠近…… 还有,今晚的那瓶酒…… 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对方只言片语的回应和偶尔带着某种热度的目光,那些细微情感流过的蛛丝马迹,哪怕只是很淡、很浅,他也都看在眼里。 都是成年人,此刻钟潭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和一厢情愿。 难道,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他有什么紧急任务?如果是出任务,那就能解释为什么不接电话。 想到这,钟潭拿起手机,发出一连串信息之后,内心的焦虑似乎平静了一些。他在黑暗中愣了一会儿,把手机扔到一边。准备开车返回。 就在他最后一次望向小区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暮山从某个楼栋里走出来,走到小区门口站住,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钟潭拉开车门,正要叫出他的名字,却在下一秒,看到从一辆宝蓝色特斯拉里走下来一个男人,径直走到他面前。 钟潭愣在当场。 昏暗的路灯下,林暮山似乎没什么表情,只看了一眼来人,便转身往回走。那个男人自然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似乎很熟悉,甚至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交流。 而这种明显是出于默契的熟稔,落在钟潭眼里,让他内心直觉十分不舒服。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漆黑的楼栋,钟潭只觉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灌下来,砸落在他皮肤的瞬间化成千万冰碴。整个人仿佛一寸一寸地陷入无底的冰窖,在这闷热的初夏的夜,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刺骨的寒冷。 林暮山走进房门,未等身后的人开口说话,转过身道:“你来干什么?” 秦朗一脸关切:“暮山,听说你又受伤了,我实在不放心你……” 屋内狭小,并没有多余的椅子。林暮山似乎也不打算请他坐下,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他:“现在看过了。你可以走了吗?” “暮山,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林暮山不语,只等他说。 秦朗低头想了想,似乎在斟酌措辞:“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忘记当年的事。但是,暮山,有些事……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是说……关于阿温,你能不能放过他,不要再追了?” 林暮山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你大半夜跑来找我,就是为了帮他说情?” “不是,我是想说,当年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没必要那么执着。你放过他,其实也是放过你自己。不是吗?” 林暮山像听到一个笑话似的,不可思议的冷笑一声:“执着?呵呵,你让我放下,你问问他肯放下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秦朗有点激动,“暮山,阿温其实根本没打算对你怎么样。这次的事是误会,他没想针对你。至少,从今以后,他不会再针对你。” “什么意思?”林暮山瞬间警觉起来,咄咄逼人地看着他,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秦朗仿佛受不了他的眼神似的,移开了视线,低头不语。 林暮山逼视着他,目光如火:“所以……你还在帮他做事?” “不是,暮山……我全是为了你。你不知道,他们现在——” “秦朗!你让我放下?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林暮山如突然爆发的火山,声音里骤然炸起愤怒,琥珀色的眸子里几乎喷射出火焰:“当年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那里面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那些撕心裂肺的绝望,暗无天日的恐惧,那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你全都忘了吗?”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哀痛:“那时,是你告诉我,要坚持下去,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然后,他终于来了。秦朗,你还记得那个警察的样子吗?你还记得他后来是怎么死的吗?你不知道阿温他们是怎么虐杀他的吗?!” 室内陷入一片难耐的沉寂。 秦朗表情十分痛苦,仿佛在经受某种巨大的悲痛和不忍。他看着林暮山,眼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心痛。 “暮山……”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臂,似乎语言已经难以表达内心的痛苦,必须用肢体动作才能传达。 林暮山奋力甩开他的手。他眼睛发红,眸光里闪动着深重的悲伤。 他微微摇着头,仿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秦朗的眼睛,语气沉重而肃穆:“秦朗,你知道,我这辈子活着只为了一件事。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他。我跟你说过,我的命都是他给的。你别忘了,你的也是。你有你的选择,你坚持你的理念,我可以不干涉你。但是,你现在、竟然劝我放下?” 林暮山眸子里燃烧的火光一点点熄灭,很快重新恢复到一片冰天雪地的冷冽。 他唇角弯起一个冷笑:“秦朗,八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你和我,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年咱俩的事,我只当是一个错误。你最好,也忘了。” 秦朗的镜片蒙上了一层雾气,镜片后的眼眸里流露出巨大的悲伤和心碎。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林暮山抬手打断。他指着门口冷冷道:“你现在离开,我可以不计较你刚才的那些话,就当作今晚你单纯是来看我的。最后一次。以后别再来找我。” 关上门,房间内重新陷入一片沉寂。 林暮山背靠在门上,仿佛无法承受般,滑坐在地上。 在钟潭家看到的那张照片,如一击重锤狠狠撞击在他胸口。 而对秦朗的那些剖白,更是他这么多年来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 他只是没想到,他这辈子要用生命去救赎的那个错,竟然会牵扯到钟潭。 他拿起手机,一条条短信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你在哪?” “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 “看到回复一下,我很担心你。” “……” 他忽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所淹没。 混合着巨大的苦涩、悲伤、哀痛、不舍,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从心底涌起的,还有一种他不太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思念和渴望。 那个人的身影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他想沉溺进那含笑的眸子,他想任凭自己被那灼热所吞噬。他想不管不顾,放下一切沉重的过往,奔赴他的方向。 可是下一秒,那张照片却如幽灵般闪现在眼前。 他眸子里的光黯了下去。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执念 八年前我就跟你说过……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突发 咱俩的事还没完。等…… 嘉云市局,二楼。刑侦支队办公室。 “小徐,你看见队长了吗?”杨毅拿着手机,急匆匆地进门,拍着旁边一名刑警问道。 “没啊,我也在找他,我还以为他跟你在一起?”徐帅也一脸疑惑。 杨毅摇摇头,“我今天就没联系上他,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办公室也没人啊,不会还没来吧?” “来了来了,我早上来还看到过他。”实习生唐棠路过插了一嘴。“会不会被周局叫过去了?” 杨毅满脸愁云地看了看时间:“不会,我刚从周局那过来。特警那边的黄队还在等他碰头要做最后部署。这人跑哪去了……” 徐帅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杨毅:“杨副队,那这个就交给你了。是那个被害男童的DNA检验结果,已证实确实和彭大龙存在亲子关系。麻烦你一会儿转交钟队吧。” 嘉云市局,三楼。会议室。 钟潭靠在门外的墙边,从八点半等到了九点。 他知道林暮山在里面开会。他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确定见到那个人自己会说什么。 但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尽快见到他。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门被打开,警员们鱼贯而出。从门口向里望去,他看到林暮山站在桌边,正低着头神情专注地和白远交代着什么。 钟潭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下一秒又觉得诡异:我紧张什么?搞得好像昨晚被捉奸的是我一样。 然而当这两个字浮现在大脑里的那一瞬间,钟潭的眼神也随之沉了下去。 “钟队!”白远走出来看到钟潭,笑着打招呼,“来找林队啊?” “嗯……你们开完会了?” “开完了。林队在里面呢。”白远指指会议室。 钟潭一转头,看到林暮山正要从里面走出来。他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把人推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林暮山站住,抬眸看着他:“钟队,有事?” 钟潭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脑内编排了无数个剧本,心里准备好了一千零一个问题。可是,此刻当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用那种没什么表情的欠揍的眼神看着自己,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很想问他昨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回信息,又觉得自己好像立场不够。 他很想问他昨晚那人是谁,现在算怎么回事,又怕听到最不想要的那个答案。 他纠结许久,感觉自己大脑一团浆糊。 不管了。无论什么情况,他受不了黏黏糊糊不清不楚。必须问个明白。 “你昨天……什么情况?” 林暮山沉默良久,似乎是叹了口气,道:“我的伤没什么问题了。总不能一直打扰你……” 钟潭摇头打断他:“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林暮山沉默。 “你去过我家。为什么又走了?” 见林暮山不回答,钟潭深吸了口气,直截了当道:“我昨晚在你家楼下,看到你了。”顿了顿,盯着他的眼睛:“他是谁?” 林暮山眸光沉沉一闪,抿紧了唇。 钟潭却紧追不舍:“男朋友?” 林暮山迎上他的目光。他很想直接说是,借此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也断了自己的。从此该干什么干什么,两人再无牵扯。 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定定地看着这双眼睛。眼里写满焦灼和疲倦,看起来,大概和自己一样,也是一夜无眠。 可是……该怎么告诉他,他是多么渴望,多么思念这双眼睛。 他感觉从心底里涌出一种沉沉的情绪,就好像打翻了一坛陈年的酒,醇厚,又辛辣。 辣得他眼睛发酸。 理智上知道不该沉迷,却又贪恋着那酒香,忍不住想凑在旁边多呼吸片刻。 林暮山眼皮动了动,眼神忽明忽暗。 钟潭却被他的沉默搞得心里没来由的冒起一阵烦闷和不安。他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尖锐:“林队,你有男朋友不告诉我,你是想……” 林暮山微微摇头:“钟潭……” “队长!” 嘭的一声门被推开,杨毅推门而入,正要说什么—— “不会敲门?!”钟潭转头怒斥道。 杨毅被钟潭突然爆发的怒火吓了一跳,愣在当场,不知道是该继续说还是该先出去。 场面陷入尴尬。 沉默的几秒之后,林暮山先反应过来,他轻咳一声,走过钟潭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道:“你们先忙,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你别走!”好像生怕他这一走又要消失了似的,钟潭语气里依然带着未散去的焦躁,但他很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揉着眉心看着杨毅,缓了缓语气道:“什么事?” “队、队长,董、董意涵……有消息了。”杨毅小心翼翼道。 “什么?……在哪?” “就在刚刚,董浩来局里,说他早上收到一条短信,短信里说,如果要见女儿,立刻去伯爵壹号,地下二层!” “伯爵壹号?董浩还在吗?” “在楼下接待室等着。队长,我们的行动原计划定在下午一点开始,现在去的话,会不会……” 钟潭沉吟片刻,果断说道:“立刻通知各单位,提前进场,做好布控准备。行动很有可能要提前!我现在去找老周,屏州市局那边也得同步通知到。” “是!” 钟潭大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林暮山道:“咱俩的事还没完。等着,回来再跟你算。” 董意涵的消息突如其来,打乱了原有的计划。除了短信,董浩还收到一段视频,至少在视频里看来,董意涵还活着。 所以钟潭需要立刻赶到伯爵壹号一探究竟。如果董意涵真的在,就必须把她营救出来。但同时也要做好另一手准备。 钟潭考虑到,因为这场营救,有可能会导致整个抓捕行动都将被迫提前。不仅伯爵壹号外围的布控、就连北屏乡地下室的行动都得提前安排到位。 钟潭先去周正海那做了情况报备,让他帮忙通知屏州市局;又和特警支队的黄队长匆匆碰了个头,就先一步赶往伯爵壹号了。 其他行动组整装待发,跟随各组长集结完毕后,也纷纷紧随其后。 他的计划是先带领一个小分队,从地下二层停车场里的入口进去,找到视频里董意涵所在的那个地点。等探明里面的情况,确定时机成熟可以行动,再发出指令,由外围的特警负责突入。 林暮山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一队队荷枪实弹的警车,闪着警灯呼啸而出。由于有伤在身,今天的行动他不需要奔赴前线。禁毒支队派出支援的警力由白远带队,已经赶赴现场。 这次行动部署周密、计划完善、人手充沛,各关键位置都是市局警队最精锐的警力。更何况,还是由周局本人坐镇后方,由钟潭亲自带队,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可担心的。可是,他还是没来由的感觉到一丝不安。 他思索着刚才那场小小的突发状况。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突然冒出董意涵的消息? 董意涵自从被绑架至今,一直杳无音信,为什么偏偏在距离行动还有不到3个小时的关键节点,突然出现了行踪?而且,还标记得清清楚楚——不仅给出了具体地址,还告知是在地下二层,生怕他们找不到似的。 他不禁联想起北屏乡的那场火,高速上的那两次袭击,还有医院里那个想动手又临时放弃的人。 电光火石间,昨晚秦朗的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如闪电般在他脑海中骤然响起: “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温其实根本没打算对你怎么样。这次的事是误会,他没想针对你。” “至少,从今以后,他不会再针对你……” 不是针对我?那是针对谁? 难道是……钟潭?! 林暮山猛地想起在高速上遇袭的瞬间,对面的枪口对准的本是路虎的驾驶座,他们算准了时间,却没料到他会在那一刻走下车,正好挡在了钟潭面前! 难道目标真的是他? 可是,为什么? 是因为钟潭的查案已经干扰到他们的事?还是因为他哥哥?或者是…… 林暮山只觉大脑里一团火光四射,随即陷入一片空白。他平日一贯清晰冷静的思维,竟然第一次体验到了短路的感觉。 没办法思考太多,他拿起手机想给钟潭打电话——至少要把这个情况告诉他,提醒他注意。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电话已经抢先进来了。 “山哥!我看到阿、阿温的车了,就在酒吧街,伯爵壹号后门!” 林暮山瞳孔骤缩,他心里涌起一种可怕的猜测。 他立刻拨出钟潭的号码。可是,却被提示不在服务区。 他应该已经潜入到酒吧的地下层了!而那下面根本没有信号! 他来不及多想,抓起钥匙,冲了出去。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突发 咱俩的事还没完。等……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怒火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 伯爵壹号,地下二层。 南洋天街停车场的地下二层在白天几乎没什么车。走进之后,狭长的通道曲曲折折,斑驳的墙壁,布满黏糊糊的青苔,地面由于天气返潮留有大片积水,湿漉漉的。 由于地面很多店铺会占用到地下的场地,所以眼前停车场的墙壁也是重重叠叠。本就幽暗的灯光,折射出一个个黑乎乎的角落。 钟潭之前已经带人来侦查过,大致摸清楚了里面的格局。也找到了伯爵壹号正下方的这片场地。 作为幼童藏匿点,伯爵壹号的地下二层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各分列着八个房间。 除了一间厨房,一间公共浴室,一间杂物室,还有两间活动室以外,其他房间都打造成了幼童们的宿舍,每间能容纳8到12人。为了保证孩子们良好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所有房间内的装修布置和配套设施看起来竟然都还不错。每间房刷着不同颜色的墙纸,上面贴着五彩缤纷的卡通图案,房间里面配备着各种玩具、书籍、电视、游戏机等等,甚至两间活动室里都配有书桌椅和全套电子设备,俨然充当着教室的功能。 如果忽略这层房间所处的位置,忽略它令人发指的功能,在这里随便拍几张照片,甚至都可以以假乱真作为私立幼儿园的宣传画。 这一层的主入口是走廊尽头一条通向楼上的楼梯。但是每个房间的角落里,在气窗下都留了一扇暗门。应该是在最初设计的时候就考虑过,如果上面有什么紧急情况,下面的人收到消息,便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暗门悄无声息地撤离。 此刻,钟潭就静静潜伏在一扇气窗后,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从董浩收到的视频来看,董意涵被一个人关在一间背景为黄色的房间内。 钟潭很快找到了这间房间。透过气窗看进去,整个房间刷着黄色墙纸,铺着黄色地毯。在房间中央,有一把粉色的儿童扶手椅上,董意涵靠在扶手椅里,仿佛睡着了一般。在她旁边,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头发挽起,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职业套装。看装扮应该就是豆豆口中的“老师”。 紧跟在钟潭后面的是嘉云市局特警支队的副支队长严飞。 “严副队,怎么样?”钟潭压低声音问道。 严飞仔细查看暗门的门锁装置后,对钟潭比了个手势,语气坚定道:“没问题。等你指示,特警随时可以突入。” 钟潭点点头。严飞悄无声息地潜入黑暗中,去寻找最佳据点。 钟潭按下步话机。 “大杨,外围情况怎么样?” “队长,我这边一切正常,各位置都已做好准备,随时待命。” “好,等我命令。” 钟潭和正在外围带队的杨毅再次确认了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又向周正海做了简短的通报。只要等到周正海的回复确认后,他就会立刻下令开展营救。 这时,他一直观察的那间房间里似乎有了些动静。门被推开,一个身形高壮的男子走进来。老师抬起头向外望去,看起来好像那后面还跟着什么人。 钟潭屏息观察了几秒,立刻看出这个男子就是他们一直在追踪的、也是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人物之一——灰豹,真名叫鲍强。 在此之前,根据线报,他们一直以为鲍强此刻应该和他的大哥洪天鹰一起出现在北屏乡。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黑鹰也来了? 钟潭正想着,耳机里已经收到了周正海“可以行动”的回复。 钟潭低声问道:“周局,伯爵壹号下面发现鲍强。黄队那边有确认看到洪天鹰的行踪吗?” 耳机里沉默了十几秒,一阵滋啦的电流声之后,周局回复洪天鹰已经确认出现在黄队的埋伏圈范围内。 鲍强出现在伯爵壹号是个意外,但钟潭也必须一举拿下,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他盯住鲍强看了几秒,深吸了口气,正准备按下步话机发出指令。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敏捷地靠近他背后,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钟队,等等。” 钟潭一回头,竟然是林暮山。 “你怎么来了?”钟潭惊诧道。 “感觉有点不对。我不放心。” “哪里不对?” 林暮山不答,只通过气窗向里观察着,“这是董意涵?” “对。还有灰豹,看见了吗,这可是意外收获。” 林暮山却紧锁着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灰豹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他来干什么?那阿温呢?难道他俩…… 正想着,他看到灰豹向门外招了招手。紧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一头炸起的黄毛很是亮眼,看起来像是个小弟的模样。 林暮山呼吸一滞。他几乎不用分辨,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跟在阿温身边的一个小弟! 阿温的人也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一直以来黑鹰他们嘴里所说的要合作的大老板,就是阿温! 看来之前他的推测没错,阿温来到嘉云,至少其中目标之一就是来跟黑鹰他们做生意的。可以确定,黑鹰就是阿温要寻找的目标买家,而目的就是为了打开烟花在嘉云本地的市场。 可是阿温本人在哪里?既然他小弟出现在这里,他本人一定也会在附近。 林暮山迅速地整理着思路,盘算着要如何向钟潭解释,又如何能够将阿温也一举拿下。 就在这时,却只见灰豹拿出一根针管和一瓶药水,递给了旁边那位女子。 “他要干什么?”钟潭警觉起来。 林暮山一看这场景,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在……试货。 也就是说,前期谈判已经完成,眼前应该就是交易前的最后一环了。 但是这么重要的环节,阿温怎么可能只让小弟出面? 他一定就在附近! 正想着,只见“老师”接过针管,手法熟练地晃了晃药瓶。 钟潭见状,果断地按下步话机:“各小组注意——” “等一下!”林暮山按住他手臂。 钟潭皱眉,“等什么?” “还有一个人没出现。” “什么?” 只见“老师”将针尖扎入药瓶,一点点从瓶内抽出药水。 “不能等了!”钟潭语气严峻。 “不行,再等一下!” “到底是谁?你确定他会来?” “不确定,但是……” “但是什么?说清楚!”钟潭厉声道。 房间内,那位“老师”一只手拉过董意涵的胳膊,正要撸起她的袖子。 钟潭脸色一沉,断然道:“我不能等了。”便抬手再次按下步话机。 “钟潭!你相信我!”林暮山几乎是恳求。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相信你!”钟潭怒道。 “他们的幕后boss还没出现!” “幕后boss?是谁?你知道为什么不提前说?!”钟潭忍不住抬高的声音里,除了惊诧,还有掩饰不住的怒火。 林暮山注意到,黄毛在和灰豹说话的间隙,不时地向门外看去。难道,那个人就在门外? “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再给我一分钟……” 林暮山几乎可以肯定,阿温一定在现场,也许就在门外,在他们观察不到的那个死角。以他这么多年来对阿温性格的了解,以及对这场交易规模的判断,他坚信他一定会亲自参与试货。阿温谨慎而狡猾,追踪他这么多年,抓捕机会不少,却一直苦于证据不足。抓到手后又无奈释放的也不是没有过。而眼下,只需要时间,也许只要半分钟,只要他一露面,就能够人赃俱获。 顺着黄毛不时望向门口的视线,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看到了,投在门边地上的那个浅浅的人影。 钟潭却并不了解这些缘由。此刻眼看着那位“老师”正在轻轻拍打董意涵的静脉,钟潭眼里几乎要喷火:“一分钟?他们在做什么你没看到吗?人命关天的事你当闹着玩吗?我不管你跟谁有什么恩怨,受害人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 “可是那里面有多少受害人?被我们遗漏的又有多少个?现在不差这一刻!”林暮山也急了。 钟潭仿佛不认识他似的,满脸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 林暮山低下头,缓了缓语气,试图解释:“钟潭,如果多救一个人的代价,是要放掉一个作恶多端的人……” “我选救人。”钟潭毫不犹豫。 “那漏网之鱼呢?你要放任他去作更多的恶?” “我怎么确定这条鱼的存在?仅凭你一面之词?” “这个人,我追了很久。请你相信我……” 这句听起来十分恳切的话,却莫名地点燃了一直压在钟潭胸口的一团火。他按捺不住地怒道:“相信你?你有相信过我吗?!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在隐瞒什么?还是你有什么私心?” “钟潭……” 钟潭眸光一沉,冷冷道:“林队,我不管你有什么个人恩怨也好,难言之隐也罢,我也可以不在乎你对你的队友是否有过最基本的信任。但是我要提醒你,今天的行动现场指挥是我。我必须对这里面每一个人的安全负责。” 然而,此刻房间内,只见“老师”已经将针尖扎入董意涵细细的胳膊里,并缓缓推动针筒。 钟潭几乎要炸起来。他按下步话机,沉声喝到:“各小组准备!开始行动!”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怒火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争执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一声令下,数十名荷枪实弹的黑衣特警如利刃出鞘,从十余扇暗门破门而入。 同时,伯爵壹号酒吧地面的前后门、南洋天街地下停车场的12个出入口,也被早就埋伏待命的警察们围堵得严严实实。 行动从开始到结束并没耗费多少时间。很快,地底下的幼童们就被悉数救出,并立刻转送去医院检查身体状况。 包括酒吧工作人员和现场顾客在内,总共超过一百余人,被全部押回局里,等待进一步审讯。 浩浩荡荡的警车车队,闪着红蓝警灯陆续开走。钟潭把现场交给杨毅,让他负责后续的收尾工作。又特意安排了两名警察,专门去医院陪护董意涵,并要求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向他反馈。 安排好一切后,他先行一步赶回局里,后面还有更多更复杂的审讯、取证、汇报等工作等着他处理。 嘉云市局。 钟潭汇报完工作,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立刻赶到审讯室。就在刚刚,周正海告诉他,北屏乡的围剿行动圆满完成,主犯洪天鹰归案,正在由黄队长亲自押解至嘉云的路上。 而此刻,市局所有审讯室正火力全开,对伯爵壹号现场抓捕的所有涉案人员进行加班加点的审讯。 钟潭刚走到审讯室所在的走廊门口,徐帅就迎了过来。 “钟队!姚婷,就是那个所谓的‘老师’,刚刚全招了。” 徐帅疲倦中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据她说,他们这边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由鲍强的人送来的。和我们推测的一样,她也提到北屏乡是孩子的主要来源,每隔几个月都会稳定的送来一批新人。他们负责这些孩子的日常生活,还会教他们一些……” 钟潭点点头,抬手打断他:“除了鲍强这条线,他们还有其他的渠道吗?” “有。说是因为……需求量大,北屏乡那边供应不过来,最近半年来,他们也开始跟一些人贩子合作。” 钟潭皱起眉,“董意涵也是这样?” “对了,董意涵比较特殊。虽然也是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但她说,董意涵的卖家不是他们一直合作的那几个渠道,是个新人。这次是第一次合作。” “第一次合作?”钟潭沉吟片刻,“给她看过照片了吗?” 徐帅了然地点头:“看了何莉、宁雨航、彭大龙的照片,说都不是。据她描述,是个二十几岁、身材瘦小的年轻男人。” 钟潭思索片刻,猛然抬头:“彭超呢?” “也看了,说没见过这个孩子。她很肯定,说不是他们的人。” 这有点出乎钟潭的意料,他一直以为彭超也是北屏乡送来的孩子之一。看来,还有什么隐藏的线索暂时没有被发现。 “关于药物的使用她怎么说?” “也招了。说他们平时会用一些药物对孩子们进行控制,技术队已经在取证了。从她的描述看来,应该都是些具有成瘾性的精神药物。对了,她还说,今天鲍强之所以露面,是打算试一种新药,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鲍强带来的那个黄头发的人她以前也没见过。” 钟潭眯起眼。几小时前在行动现场和林暮山的那场冲突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只是从行动开始直到现在,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都没停下过,还没时间去仔细思考。而此刻,他隐约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想。 他紧锁着眉,压了压内心又要窜起来的怒火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问道:“那个,针筒里的药物检验有结果了吗?” “医院那边现在杨副队已经赶过去了,我打电话问问他。” “不用,你继续审问。我来问他。” 钟潭刚走出观察室的门,杨毅电话就打来了。 “队长,董意涵情况不太好……” “把地址发我,我现在过来。” 嘉云市人民医院。 急救室门口,乔玉茹满脸是泪的坐在椅子上,董浩两眼通红,坐在旁边紧张而沉默地搂着她,试图用动作表达安抚。杨毅在一边神情焦虑地来回踱着。 钟潭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杨毅看到钟潭,立刻迎上来。 “队长!” “她怎么样了?” 杨毅拉着钟潭往旁边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人在救护车上陷入昏迷,现在还在抢救,医生刚才出来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钟潭看了一眼仍在抽噎的乔玉茹。他实际上不太擅长和受害人家属打交道。即便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面对他们的悲伤和脆弱时,他还是会很容易感到内疚和无措。平日里看似坚硬的防线,在这种时候总是轻易被瓦解,需要他消耗更多的能量去保持平衡,传递出有效的抚慰和力量。而通常,他的努力也并不能得到预期的结果。 正在他苦苦思索是不是该去说些什么的时候,抢救室门被拉开,董意涵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 “涵涵!” 乔玉茹发疯般地扑过去。 只见病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她双目紧闭,乌黑的头发,衬得脸色更加惨白,嘴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的针管。 一位医生跟在病床后走出来。跟在医生后面的,还有……林暮山。 医生边摘手套边走到家属面前,解释道:“病人主要是由于苯丙an中毒,导致心律失常和呼吸循环衰竭。刚刚经过紧急处理,现在情况暂时稳定下来。” “另外,根据林警官提供的信息,我们在她血液中还发现了少量残留的氯an酮成分,推算应该是前几日被注射的,和今天的药物起了反应。这也是导致刚刚情况危急的原因之一。” “虽然她现在暂时稳定,但是家属还是要做好准备。由于短期内被注射多种药物,她血液里的毒物代谢情况恐怕不太乐观。现在我们先送她去ICU观察,后面根据病人情况,再决定是否要进行血液灌流处理。” 一大堆不熟悉但听起来十分可怕的专业词汇灌进乔玉茹耳朵里,她愣愣地看着医生,整个人不住颤抖着,好像下一秒她那瘦弱的躯壳就要崩塌。 医生又关照了两句,就返回急救室继续工作。董浩跟着一位护士去办住院手续,董意涵被另一位护士推走,乔玉茹半步不离地跟了过去。 急救室门前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钟潭顿了一下,朝走廊的一端走去。在经过林暮山面前时,没有停顿,也没有看他,只冷冷丢下一句“跟我过来”,便径直向前走,随后拐入了一个楼梯间。 林暮山跟着钟潭,推开两道防火门,走进楼梯间。 钟潭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林队长?” “今天的事情……” “你不会又想告诉我是意外吧?” “……”林暮山在他冰冻的目光里看到了点点火星,“董意涵的事责任在我。晚点我会亲自向周局解释。” “责任在你?”钟潭几乎被他冷淡的态度激怒,冷笑一声,“没错,责任确实在你。你要怎么负责?现在幸好人是救回来了,可是后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万一出了半点偏差,你打算怎么为你的错误负责?!” 林暮山沉默片刻,还是决定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哪怕他已经基本预估到钟潭下一秒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注视着他的眼睛,缓慢而认真地说:“我说我会对这件事负责,不代表我认为我当时的行为是错的。” “你说什么?”钟潭如他所料瞬间炸毛,“警察的首要职责,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这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在救治生命和惩治犯罪之间该如何选择,这连一个警校刚毕业的学生都不会选错吧?” “警校教得是没错。那么,为什么我们在看到北屏乡地下室和伯爵壹号的犯罪事实的那一刻,没有选择立刻救援?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去计划去部署?在这期间,你能保证没有旧的受害者被反复伤害、没有新的受害者跌入深渊?” “这是一回事吗?你别跟我偷换概念!” “怎么不是一回事?如果因为我没有及时救人导致受害人发生意外,我自然会去承担相应的后果。无论是家属的追责、警队的处分、还是法律的审判,对我来说都是理所应当不可推卸的。但是,如果因为一时冲动放走了关键人物,确实没人能凭哪条法律向你追责,但之后会有更多无辜者因此被伤害、甚至失去生命,会给社会造成更难以挽回的损失和危害,你认为哪个后果更严重?” “一时冲动?你认为救人是一时冲动?”钟潭难以置信,“林队长,你在说笑吗?人不救就没了!人抓不到还可以再抓!在他下一次犯罪前阻止他的犯罪,这难道不就是我们警察该做的事?” “哪有这么容易?如果阻止犯罪这么简单,哪里还会有这么多无辜的受害者和尘封多年不得昭雪的悬案积案?” “可是,惩罚犯罪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无辜者?你要牺牲一条生命去惩罚犯罪?是不是太本末倒置了?” “如果能选择,没有人愿意牺牲生命!” 钟潭怒指着门外的方向:“但今天的结果就是她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他靠近一步,逼视着林暮山,“林队长,你是不是平时见过太多的吸毒者,所以早就麻木了?是不是今天的情况在你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你觉得那点剂量根本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可是你别忘了,那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林暮山眼神微变,他理智上能理解钟潭的怒火,所以不打算计较他这番有点过分的口不择言。他压了压情绪,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耐心:“关于我的职业操守,我们可以以后再讨论。但是今天这事,确实是意外……” “意外?”钟潭打断他,“如果不是你的执意阻拦,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林暮山揉揉太阳穴,心想为什么我们一直在绕圈,可是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继续讨论这种根本就没有标准答案的千古难题吗?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尽快终结这个话题。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先听我说完。所以我想说的是,今天这事,确实是意外。我没预估到董意涵后果会这么严重,这部分责任确实在我。可是我不认为我当时的选择是错的。今天那个人他不是普通的罪犯,这次放走了他,他转眼会伤害更多的人,到时候根本不是救一个董意涵就能解决的。到底哪个后果更严重?” 钟潭也感觉说半天又绕回来了。刚才那番指控脱口而出之后,他内心也在犹豫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不想再纠缠下去,抓住关键核心,直截了当道:“所以你说的那个幕后boss到底是谁?” 林暮山沉默几秒,“是我跟了很久的一个毒贩。” “很久是多久?” “……” “你知道他们会出现,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并不知道,我也是到了现场看到他,才想到他有可能就是黑鹰的供货商。” 钟潭一脸不信,“你不知道他会出现?那你跑去现场干嘛?今天你的位置应该是留在警队吧?林队长,你为什么会在行动即将开始的时候擅离职守,突然出现在伯爵壹号下面?我需要一个解释!” 这要怎么跟他解释……一开始确实是怀疑阿温设局要伤害钟潭才匆忙赶过去,但自己也只是猜测,并无凭据。仅仅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直觉,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即使说出来,估计他也不会信…… 钟潭见他不语,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 “我说了,是去了现场才知道。” “你去现场目的是什么?” “阻止犯罪。” “……”钟潭噎了一下,吸了口气,“那个毒贩叫什么名字?你有确切证据他会出现在现场吗?你们之间,是否还有其他恩怨?” “你现在是在审问我吗?”林暮山的语气变得冷冽。 “行动出现纰漏,我作为负责人难道不应该搞清楚原因?你解释不清楚你的动机,我就有理由怀疑——” “你怀疑我什么?”林暮山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泛出冷光。 钟潭愣住了,但下一秒,内心一股巨大的悲愤涌上来。 我怀疑你什么?我那么信任你,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但我对你的疑问太多了…… 你欲言又止的那个毒贩到底是谁?真的有出现在现场吗? 你要是毫不知情,为什么突然跑过去? 你要是提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追了他多久?为什么连你队里都无人知晓?你跟他之间,真的没有其他个人恩怨? 还有……最近这几次试图袭击你的人是谁?你到底认不认识?和他有关吗? 以及……昨晚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跟你回家?你到底还隐瞒我多少事…… 各种复杂而莫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在钟潭眸光里翻滚。 林暮山却眯起眼,上前半步,紧盯着他:“钟队,说清楚,你怀疑我什么?”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近到几乎可以从对方的瞳孔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楼梯间本就狭小,防火门把走廊的喧哗隔在外面。只偶尔听见隐绰的脚步。 空气仿佛凝固。 半晌,钟潭几乎是咬着牙,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听着。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可是你,到底是有多不信任我?!” 他终于把内心最大的愤懑低吼了出来。 狭窄的楼梯间里,这句饱含着愤怒、悲哀、酸涩和委屈的质问,仿佛在空气里荡起回音,久久未能散去。 为您提供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争执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债主 你哥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 为您提供大神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债主 你哥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坦白 我来向你坦白 为您提供大神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坦白 我来向你坦白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柳暗花明 自己的东西,收好…… 为您提供大神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柳暗花明 自己的东西,收好……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自首 他对我做的那些禽兽不…… 为您提供大神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自首 他对我做的那些禽兽不……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指证 咱俩的事,林队什么时…… 为您提供大神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指证 咱俩的事,林队什么时……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星河 下次……别在办公室 为您提供大神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星河 下次……别在办公室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律师 钟队长你好,我是盛温…… 为您提供大神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刑侦]》最快更新 律师 钟队长你好,我是盛温……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前男友 你们是……性生活不…… 为您提供大神 非卿77 的《长夜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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