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南洋,但岳父是郑信》 第1章 谁是大英雄 这是一间婚房,确切的说,这是一间洞房。 房中装饰古色古香,镜架、面盆架、锦凳、宽大的卧具床等一应俱全,不仅用料考究,还带着明显仙作家具的特点,肯定出自大师手笔。 还有这面横立在周子布前方不远的黄花梨云石螭纹龙插屏,更是难得一见的清早期精品,拍卖的话,至少得两百万起。 略微有一点古董知识,海东、牛老师直播间常客的周子布,立刻就看出来了。 这些玩意虽然不至于很刑、有判头,但也是一般都是要精心保养起来,不会这么随随便便摆着的。 噼啪的蜡烛爆燃声响起,周子布略带一点惊疑的仔细打量了起来。 跳跃着讥讽的红烛光下,大大的双喜字贴在了房间正堂,他身边还有一套褪下的红衣,看起来好像是明式的凤冠霞帔。 “我死了,我肯定是死了的!”周子布低声的嘟囔着,他很清楚发生过什么。 95年的他,毕业于西南某民办本科天坑应用化学专业。 不过由于过人的语言天赋和自来熟,英语沟通能力很不错的周子布一毕业,就顺利进入了一家大型国企,然后被外派到尼日利亚某油矿工作。 海外工作虽然远离家乡、风俗迥异,被很多人视为苦差事,但周子布从小就喜欢闯荡,并不觉得有多么难熬。 他学会了法语,迅速适应了当地气候与饮食习惯,白马、黑马、混血花马都尝试过,加上工资水平远高于国内,称得上乐不思蜀。 但老天好像要注定给他开点玩笑,正当周子布享受生活的时候,病魔找上了门。 挣扎数年之后,在亲人的哭喊声中,走向了所有人都注定会去的末路。 “我肯定是死了!”周子布再次小声的确认着,癌细胞带来的剧痛,仿佛都还藏在灵魂深处一般。 但这地方却不可能是什么阴曹地府也非天堂,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穿越了。 “鄚(mao四声)郎怎可如此啊! 今日乃是你我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要再提死字,你要是没了,奴可怎么办啊!” 嘟囔声好像被听见了,哐当一声,一袭红衣夹杂着浓重的酒味,混合着有些蹩脚的粤语白话,仿佛不请自来的风雨一般,猛地吹进了这间洞房。 周子布心脏猛地一抽,他虽然算不上什么日理万机的床笫间悍将,但是对于这种刻意夹出来的绿茶调调,还是很熟悉的。 很自然的,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最喜欢在网络上拷打沸羊羊的周子布同学,立刻打起了一万分的警惕。 遇到高手了! 远处的小美人绕过插屏翩翩而至,红裙青丝,脸蛋是标准的鹅蛋脸,肤色如同新剥鸡子白皙细腻,眼角细长优美。 只是眉目间红潮泛滥,显然春意尚未褪去,看样子是紧急赶过来的。 其虽然做哀泣状,但逢场作戏的意味扑面而来,完全没有岛国老师们那么敬业,甚至比商务场里面的小妹演技还差。 假,假的不能再假了,但却又假的很美! 因为这个女人确实很漂亮,漂亮到能让很多舔狗哪怕明摆着被骗,都心甘情愿的地步。 这他妈是个顶级绿茶啊,要是在后世,恐怕家里的鱼塘比杭州西湖都大了。 不过现在敌明我暗,初来乍到的周子布有点拿不准该如何回答。 正在此时,一阵昏沉沉的感觉袭来,周子布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以为是癌症也跟来了,惊惶之下竟然昏迷了过去。 “窝囊废!”一看周子布竟然又晕过去了,绿茶婊厌恶的冷哼了一声,冲身边的贴身侍女指了指地上的周子布。 “就让他在地上躺着吧,看紧点,别再闹出什么寻死觅活事情来,打扰了我和二爷的兴致。” 。。。。 公元1671年,明永历二十五年,满清康熙十年。 国破家亡,神州陆沉。 此时距离永历帝在昆明篦子坡殉国,国姓成功在东宁悲呼‘我无颜见先帝于地下’忧愤去世,已经快十年了。 广东雷州海康县东岭村,一位十六岁的少年,正在拜别母亲和兄长,他满脸泪水,哽咽中泣不成声。彡彡訁凊 “阿母尚在,儿就要远行,诚为不孝。但东虏的剃发易服令已经传来,儿是汉家郎,岂能着胡虏衣裳! 自古忠孝难两全,儿今日只能愧对阿母了。” 说罢,少年向留在家乡照顾母亲的兄长叩首九次,以示感激与托付,然后为免被清廷追索,更亲手为自己建立坟茔,掩埋于枯枝败叶之下。 棺中无尸,只有他亲手刻的木牌,上书: ‘不孝子玖于大明永历二十五年去国去家’。 做完这一切后,少年率同样不肯剃发易服的族亲、乡党千余人,驾海船数十艘南下真腊之地求生。 从此,耻做清臣,甘(愿)死南荒。 两年后,这个少年贿赂柬埔寨的真腊国王宠妃,得到恾坎屋牙(镇守)的官职。 他带着族人移居这个位于湄公河平原最南端,距离后世胡志明市两百多公里的小港口,少年将此地命名为河仙。 此后,六十五年间,少年在河仙招揽流民、开垦荒地、治理沼泽、鼓励耕织、聘请百工、大兴贸易,甚至开设赌场征收花枝税(博彩税),为给族人建设一块天南容身之地殚精竭虑。 等到少年变为老翁,以八十一岁高龄仙去之时,他治下的河仙镇辖五城,有良田三十万亩,镇民两万余,归属河仙统治的民夫、渔民近二十万。 各族百姓和谐一体,商路通畅远达天竺,兴旺且富庶,俨然一独立之国。 这位耻做清臣的汉家少年,正是被当时西洋商人、传教士称为港口国国王。 同样被后世学者称为华侨史上光辉一页的河仙国主-鄚玖。 鄚玖逝世之后,国主之位交到了鄚玖之子鄚天赐手中。 鄚天赐为人没有父亲鄚玖那么雄才大略,但却是很不错的守成之主。 虽然在鄚玖当政晚期迫于形势,已经认了北边的阮氏广南国为宗主,但鄚天赐仍然努力保持让河仙相当的独立地位。 且河仙镇在鄚天赐手中不断发展壮大,如今已有常备军千余,战船百艘,紧急时刻能动员出一两万军队,甚至已经有了左右柬埔寨王位的能力。 。。。。 周子布满头冷汗的从昏迷中醒来,他忍不住用左手捏了捏这具身体右胳膊上,那隆起的肱二头肌。 这位肌肉男,姓鄚名子布(氵布),那位十六岁就能率千人南下,远渡重洋建国开基的少年英雄鄚玖,正是这具身体的祖父。 而鄚玖之子鄚天赐,就是鄚子布的父亲。 如今是清乾隆二十八年,公元1763年的安(越)南。 而此时的安(越)南,正处于南北朝时期,差不多以十七度线为分界,北面是控制安南黎朝皇帝的郑氏幕府政权。 南方就是河仙镇依附的,俗称广南国的阮氏大王政权。 此地乃是阮氏之都富春,也叫顺化,顺化城位于安南中部,乃是先汉交州日南郡首象林县所在。 周子布,不,现在应该叫鄚子布了。 鄚姓乃是中国极为罕见的姓氏,出自古鄚国,位在河间府鄚县,也就是后世的雄安新区雄县鄚州镇。 不过,鄚子布他们家根本不姓鄚,而是姓莫。 之所以要改姓,那是为了好在安南之地扎根,谁叫鄚子布他们家有位好伯祖呢。 嗯,具体情况稍后再说,鄚子布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继续装昏。 他现在马上需要把脑海里所有记忆梳理的更加清楚,然后彻底弄清楚现今的局面。 第2章 当舔狗是吧 鄚子布,河仙之主鄚天赐的第五子,1746年生,今年十七岁。 他之所以不在河仙而在富春,是因为他是鄚天赐派到阮氏这里的质子,如今已经呆了三年,职位是令吏司首合还兼任正营兵该队。 广南国人少力弱,官职差遣都是眉毛胡子一把抓,这个职位大约相当于明代的礼部郎中兼禁军御马监四卫营副百户。 而且还全是虚职,鄚子布在富春唯一的工作,就是在阮主上朝时侍立左右,外出时随从警跸,把质子该有的工作完美的覆盖了。 他现在所在的具体位置,则是广南阮氏的顺化皇城之侧。 这套院子就在皇城右面的墙根下,乃是名义上的阮氏之主定王阮褔淳,赏赐给他姐姐女君阮氏媛的府邸。 而刚才鄚子布看见的那个顶级美貌绿茶就是阮氏媛,也是今天洞房的两个主角之一,鄚子布名义上的新婚娘子。 也就是说,鄚子布现在从一个质子,飞跃成为了广南阮家的女婿,不能称驸马但也至少也是个仪宾。 但是很可惜,现实是无比残酷的。 此时的阮氏广南国乃是权臣张褔峦当道,连阮主定王阮褔淳都是张褔峦拥立的,说声权倾朝野绝不为过,甚至还低估了。 张褔峦有个最宠爱的次子张福岳,为人贪花好色,在已经娶了定王阮褔淳一个姐姐,当了阮家仪宾之后,又看上了美貌的小姨子阮氏媛。 而阮氏媛也很乐意跟手握大权的姐夫张福岳有一腿,因为定王阮褔淳有十四个亲姐妹和堂姐妹,还有十几个亲、堂姑姑。 以广南阮氏一年税收不过五十余万贯银可怜家底,阮氏媛要想过得好,吃穿用度排场凌驾于诸姐妹之上,与张福岳勾搭,无疑就是一条捷径。 而为了霸占小姨子长期保持这种关系,张福岳就想了一个‘好办法’,阮氏媛反正要嫁人,日后说不得万一怀崽无法遮掩,那就不如找一个老实人背锅。 而这个老实人,就是鄚子布。 因为鄚子布虽然长得魁梧雄壮,身高一米七七的他在一众越猴面前简直如同天人,身手也不错,刀剑棍棒拳脚皆有不错造诣不说,还精通西番鸟铳,但此君光长肌肉不长脑子,为人憨厚。 不!应该叫憨傻,因为鄚子布在三年的质子生涯中,位于阮氏的权力中心,不但没有为河仙打听到一点有用情报,结交到多少达官显贵。彡彡訁凊 他甚至真的把阮氏当成了河仙的君上来遵从,满脑子都是为王尽忠,做好臣子本分。 对鄚天赐让他多打探消息的明示、暗示一概不理,气得父亲鄚天赐对他几乎绝望。 而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不!鄚子布不但傻,性格上还有些懦弱,他不单是个舔狗,还是个懦弱的舔狗。 阮氏媛一点点好颜色就能让他心潮澎湃,三言两语、若即若离的勾引下,就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那些时常跟鄚子布一起上值的同袍伙伴们,都知道张福岳打的什么注意,都为鄚子布感到耻辱。 其中几个与鄚家同样出自明之遗民的同袍,甚至劝鄚子布杀了张福岳和阮氏媛这对奸夫淫妇逃回河仙去。 但这都被鄚子布给拒绝了,因为在他心里想来,身份‘高贵’的女神阮氏媛虽然已经跟张福岳有一腿了,但总归能成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虽然不能真正作为夫妻,但...哪怕是能得到阮氏媛的一颦一笑,一个小小撒娇,再闻一闻她身上那香香甜甜的小味,此生足矣! 结果,到了婚礼当晚,鄚子布以为总共可以亲近女神一二,但张福岳兴致来了,直接派人把阮氏媛给召走了。 他要体验一把人妻加新娘子的快感,而且房间就选在鄚子布的婚房不远处的一间院落。 好家伙,牛头人还不够,还要加个夫目前犯是吧! 这...饶是鄚子布懦弱又舔狗,也完全接受不了,但他又没胆子去反抗,在苦求阮氏媛不要离开无果之后,饮下大量烈酒时气急攻心嗝屁了。 “啪!”穿越而来,化身为鄚子布的周子布实在忍不住了,他狠狠给了这具身体,也就是自己一个耳光。 去你妈的,堂堂七尺男儿,懦弱至此,舔狗成这样,还有什么脸活着! 不过,动静有点大了,等鄚子布站起来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后,原本在桌子边用手肘撑着打盹的侍女被惊醒了。 侍女猛地站起来,惊讶的看着鄚子布,但很快脸上的神色变为厌恶,“一惊一乍的作何?平白吓人一跳。” 看起来,哪怕就是阮氏媛身边的侍女也没把鄚子布当一回事。 而鄚子布已经基本适应了这具身体,回忆起这个侍女帮着阮氏媛Cpu这具身体的往事,当即狞笑一声。 “贱婢,讨打!” 侍女右手戟指还想回骂,但突然看见鄚子布脸上的神色不同以往。不再是那种低贱的讨好,而是带着戏谑与冷酷,顿时一句话的都说不出来,感受到两人的身材差距之后,侍女转身就要跑。 鄚子布一个大步上前,立刻就抓住侍女头发把他给拖了回来,轻轻用手一提,就把她身体拉直,然后猛地一拳打在了她的胸口偏左下三寸。 这里是胃之所在,虽然猛然被打不会造成恐怖伤害,但一定是最疼、最难受的。 果然,侍女惨叫一声,胃受到猛烈击打后本能的开始收缩,霎时间,晚间吃下的食物,胃中的胃液,以极快的速度顺着食道就往外从嘴里、鼻孔里喷涌而出。 食糜的腥臭、胃液的火辣,让侍女连尖叫都发不出来,鄚子布手一松,她就吧嗒一声掉落到地上,身体弓的如同虾米一样不住呕吐。 等到她呕吐的差不多了,鄚子布再把侍女抓起来,在她极度惊惧的眼神中又是一拳。 这一拳倒是打出了些许惨叫声,相应的一股鲜血也从侍女的口中喷出,鲜血与胃液相交,痛苦比上一拳大了五倍不止。 “张福岳和那个贱人的院落是哪一间?”面对眼前的惨状,鄚子布没有半点不适和心软,想想他穿越前在哪里就知道了。 尼日利亚啊!那破地方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有,一个华人要在尼日利亚混得开,除了性格外向、语言流畅、为人大方以外,拳头也是必不可少的。 大部分西非老黑别的不认识,你打的他们嗷嗷叫的时候,他一定知道你是爷的。 所以鄚子布没有半分不适和怜惜,反倒有些欣喜的活动了下手脚。 前世他就是身高不足,怎么练体重也上不去,一直引以为憾,没想到老天再给了他一次机会。 这个傻大个的身体如此雄壮,而且还从小练武,战斗力异常爆棚,真是老天爷开眼! 地上的侍女完全崩溃了,这是什么人啊!刚刚把人打个半死,脸上还露出了变态一般的笑容,指定是脑子坏了。 “需要我再说一次吗?”鄚子布冷笑一声。 侍女赶紧在地上疯狂摇头,那种让人痛苦到极点的拳头,她是一点也不想再感受第三次了。 鄚子布脱下了显眼又怪异的广南式新郎衣服,解开了头上的广南式缠头,把头发潇洒的系了个马尾,然后拿上一把腰刀,领着这个阮氏媛的侍女就出门了。 新婚之夜,新娘子被人叫走去暖被窝,明目张胆的被戴绿帽子,真是奇耻大辱! 原本这具身体的鄚子布能忍受,但穿越来的周子布一点都不能忍受。 至于得罪了阮氏权臣张褔峦父子,会不会给河仙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鄚子布已经顾不上了。 当然,也不需要他顾忌,河仙鄚家能动员出数千士兵,紧急时刻还能雇佣南洋汉人海盗和西洋冒险家数千。 这种实力,儿子被人如此侮辱后还不能自保,鄚天赐就枉称人主了。 第3章 鄚子布血溅鸳鸯楼 合该这对奸夫淫妇该死! 为了掩人耳目,不被人发现新娘子不在洞房里,张福岳利用权势将这场婚礼办得极为低调又早早将客人都赶走,因此当鄚子布出门的时候,整个宅子几乎空无一人。 不过鄚子布没有贸然一个人前去,而是转向另一边,踹开了不远处一座小院的门。 院落很小,黑漆漆的,但几乎就就在鄚子布踹开院门的同时,一柄钢刀在暗淡月光的照射下,无声的朝他劈了过来。 “耀,是我!”鄚子布沉声低喝道。 广南人习俗略同两广人,叫亲朋好友只叫最后一个字,听起来跟八九十年代的偶像剧一样。 听到鄚子布的低喝,一个身材并不高大,但全身肌肉隆起,非常壮实的汉子手持钢刀,从黑夜中跳了出来。 他一看被鄚子布打的狼狈不堪的阮氏媛贴身侍女,眼睛里立刻闪过了惊喜的光芒。 “吾要杀咗张福岳个冚家铲,够胆同我一齐吔!” 鄚子布很快速的切换到了白话频道,因为这个矮壮汉子名叫陈光耀,乃是清和社之人。 清和社和明香社都是明之遗民,祖上是跟着不肯为清臣的陈上川、杨彦迪等大明将官到湄公河南部安居的抗清武装。 所以他们与同样从广东来的河仙鄚家关系很亲密,三方努力在这南洋维持着明之遗民的身份,守着汉人传统文化,内部以带着湛江、茂名一带口音的白话为通用语。 “好吔!大佬你终于开窍嘞。”陈光耀没有管鄚子布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反而大为惊喜。 因为不管是嘉定(胡志明市)的明乡人还是镇边的清和人,在祖先南下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广南阮氏的臣子,唯有河仙鄚氏还保留着相当大的独立性。 所以河仙鄚家,就是这些去国去家的明之遗民主心骨。 同样是被征召到顺化保卫阮氏政权,出身河仙鄚家的鄚子布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所有明之遗民子弟的带头大哥。 不过嘛,以前的鄚子布是个懦弱、糊涂的傻蛋,使得众人对他失望不已,到现在,唯有陈光耀还把鄚子布当做大佬。 噗呲!利刃入肉的声音传来,鄚子布还没反应过来,陈光耀将被鄚子布仍在门口瑟瑟发抖的侍女提了起来,顺手捂住她的嘴巴,一刀就插进了胸口心脏位置。 陈光耀握住插在侍女胸口的短刀来回搅动了几下,确定她喊不出声后,才重新扔到地上。 “贱婢素来轻视阿兄,吾见之生厌早想杀之。大佬安心,耀早知道张福岳在何处,这就带兄长过去。” 隆重的血腥味传来,鄚子布以前不是没见过死人,但当面见到有人被杀死,鲜血淋漓的地上扭曲挣扎,喉咙里传来打饱嗝一样的怪异呻吟还是第一次。 有那么一点点想吐,但鄚子布强行忍住了,电光火石间,他从陈光耀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忐忑,鄚子布顿时心中无比触动,也恍然大悟。 这地方不是后世那个讲究法制的社会,这是人命如草芥的大航海时代。 他们现在要干的,可不是去酒吧喝酒,也不是去街头撸串,而是要去杀人。 且即将被杀的张福岳父亲张褔峦是掌控阮氏广南国的权臣,位高权重,别说对付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就是阮家的宗室,张褔峦也是说杀就杀毫不手软。 要杀这样人物的儿子,这可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也不是一般的打打杀杀,陈光耀在此时选择杀了张福岳姘头的心腹侍女,实际上是在纳投名状。 弄明白了此时的行事规则,鄚子布有些感激的郑重对着陈光耀一拱手,“阿耀今番相助,日后绝不相忘!” 陈光耀也郑重对着鄚子布一拱手,“愿随大佬,刀山火海!” 。。。。 “快开门,快开门,那鄚该队醒了正在大吵大闹呢!” 陈光耀带着鄚子布,迅速找到了张福岳在鄚子布洞房宅子附近的暗宅。 以前就是他屡次提议杀了张福岳与阮氏媛然后遁走,看起来确实不知道暗中计划过多少次了。 而且别看陈光耀长得五大三粗,但捏住喉咙后,声音竟然与女子没多少差别。 院门内半晌才传来一声极为烦躁的嘟哝声,此时已经夜间丑时末(凌晨三点),人是最为疲惫和困的时候。 刚才鄚子布原身猝死就来叫过一次人了,这隔了一个时辰不到又来,饶是张福岳有过吩咐,想来下人们还是很恼火的。 嘟嘟囔囔的声音越来越近,随后猛打拉开了院门,一盏昏黄的小油灯比人还先出现在了院门缝隙。 未等鄚子布吩咐,陈光耀一个贴地滚,刺猬般就钻了进去,拿着油灯的仆役还没看清楚,就突然被陈光耀从后面捂住嘴按倒,随后冰冷的短刀,就割断了他的喉咙。 鄚子布飞快的抓住了油灯,然后大跨向前几步。 被陈光耀割断喉咙的仆役身后还有一个仆役,他看到油灯上下晃动了两下还伴随着奇怪的声音,立刻就上前来查看。 但他没走几步,就感觉一阵劲风袭来,鄚子布抢先几步来到了他的面前,右手握拳猛然挥出。 咚的一声,上来查看的仆役只觉得突然眼睛一阵金星乱冒,张嘴要喊却发现自己摇摇晃晃的眼前一黑就倒下了。 小院的格局非常简单,很少有中国官宦人家院落中前院、后院、正堂、穿堂这些讲究,直接就是三间大屋。 中间的宽大的一进院落是主人住的,两边左面是仆役、门子等,右面是给护卫住的。 陈光耀往一进大屋一指,嘴里咬着红布已经把两把双刀缠绕在手上了。 鄚子布知道他的意思,先解决护卫,肯定会惊醒大屋内的奸夫淫妇,万一他们有后门跑了就不美了。 但先进大屋砍杀,护卫肯定会被惊醒,所以陈光耀手持双刀让鄚子布进去复仇,他留在门口阻挡被惊醒的护卫。 鄚子布点了点头,助力两三步之后,一个飞踹就把大屋的屋门给踹开了,陈光耀随后也跟着进屋就守在门口。 听到响动,屋内立刻就出来了几侍女查看消息,鄚子布毫不手软,掌中快刀闪电般劈出,每刀都精准劈在侍女的脖子上,当即砍翻,他手里的油灯都未掉落。 张福岳搂着身无寸缕的阮氏媛,爽的眯起了眼睛。 作为广南权臣最疼爱的次子,张福岳并不缺女人,广南国虽然小,但也有三四百万民,这样的人口规模供养少数几十个权贵,还是很滋润的。 所以别看张福岳贪花好色,但他贪的可不是一般的花,能入他眼的,除了相貌以外还要有身份,懂得伺候男人。 阮氏媛,就正是这样的完美存在,同时,阮氏媛还是他的小姨子,这就更加刺激了。 现在还加上了人妻和新娘子两个Buff,哪怕是夜夜笙歌的张福岳,也被刺激的大战到夜半三更还兴致勃勃。 “何人在外喧哗,可是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 阮氏媛还是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羞耻感,人要想完全摆脱道德的束缚,还是没那么简单的。 但张福岳就是这么一个完全摆脱了道德束缚的贱人,别说小姨子,他连父亲的侍妾都敢偷。 “理他作甚?这次你可别去了,那姓鄚的敢吵闹,我就让人打到他闭嘴!” 张福岳有点恼火,上次刚进行到一半,阮氏媛就不得不离开,现在刚想搂着睡个好觉又来是吧。 “何须衙尉遣人前往,在下自己送上门来了,只是,不知道衙尉身手如何,能不能打到在下闭嘴!” 昏黄的油灯下,内宅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 鄚子布左手油灯,右手长刀,刀锋上鲜血还在滴哒,惨白月光从鄚子布的身后照来,把他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第4章 路在何方 阮氏广南国的中枢分为舍差司、将臣吏司和令使司。 舍差司是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等最高司法检查机构合体。 将臣吏司是主要的行政部门。 令使司除了有礼部的职责以外,主要作用类似唐末五代的枢密院,主要管军事。 令使司的首官叫做衙尉,目前阮氏的衙尉,正是张福岳。可见张褔峦父子权势到了何种地步。 但在今晚,天大的权势也保不住他了。 张福岳看着闯进来的鄚子布大惊失色,但又迅速冷静了下来,鄚子布之前懦弱的形象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鄚兄弟,何至于此啊!在顺化杀人可是死罪,你要是这样来的话,一旦传扬出去,为兄都保不住你的。” “哼哼,呵呵!”鄚子布都被气笑了,还把他当以前那个憨傻子哄呢,他也不废话,抽刀上去就要解决张福岳,夜长梦多嘛。 张福岳这次才是慌了,他裹着床单站起来色厉内荏的大声喊道: “鄚子布,你想干什么?我爹是张褔峦,胆敢伤我半根毫毛,叫你鄚家鸡犬不留!” 此时,外面刀剑相交的声音传来,显然陈光耀已经和赶来的张褔峦护卫展开了激战。 鄚子布担心陈光耀,也不再废话,大步欺身而上,手里钢刀直接捅了过去。 不过没想到张福岳虽然有些肥胖,但紧急关头他动作竟然非常敏捷,光着身子几个蹦跳,不但躲开了鄚子布的捅刺,还顺便跑到了窗口。 草!鄚子布低骂了一声,到底还是胜生在在红旗下的,对于直接杀人还是心里有点轻微抗拒,下手就没那么果断了。 但也就这么一瞬间,鄚子布迅速抛下了思想包袱,这个时候胡思乱想可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顿时他不再犹豫,再次猛追两步一刀劈过去。 张福岳情急之中拿手来挡,却不想鄚子布力气极大,钢刀迎面劈下,张福岳惨叫一声,四根手指应声而落。 鄚子布再一刀往他大腿捅去,张福岳大腿顿时飚出一股血箭动弹不得了。 “鄚爷,鄚爷爷,饶命,饶命啊!只要饶了在下一条狗命,你要什么都可以。 你不是喜欢阮氏媛吗?我发誓再也不跟他来往了,我还要去求父亲,给你们鄚家加官进爵。” 鄚子布冷哼一声,旧日愤恨涌上头来,“狗杂种,老子是上国贵胄,英雄子孙,用得着你这个安南猕猴给我家加官进爵!” 说完,鄚子布残忍的用刀尖敲破灯油,淋湿了张福岳满身,随后再次捅穿了他另一条大腿使其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火折子吹响,火光一闪,一个凄厉惨叫的火人,就开始在地上来回翻滚了。 床上,阮氏媛已经吓得濒临崩溃,事情定然会被传扬出去,张福岳也死了,到时候死了爱子的张褔峦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陈光耀几个大步跃进了屋中,胸前有几道划痕,浅浅的出了一些血,无伤大碍,反而精神很是饱满。 “广南国真是烂到骨子里去了,连张福岳身边的护卫都是些花拳绣腿,三个人几乎没有我一合之将。” 鄚子布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 广南阮家的核心武力叫做正营兵,相当于明朝的京师御马监四卫营,清朝的京旗的健锐营、善扑营,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其中护卫张福岳的都是万里挑一,比护卫阮主的都不遑多让,结果三个打陈光耀一个,竟然只能在陈光耀的衣服上留下些刀痕而已,可见内部腐朽到何种地步了。 难怪十几年后,阮惠的西山起义军能将广南阮家吊起来打。 地上的火人张福岳的哀嚎声逐渐变小,烧猪肉一般的气味在房间里弥漫,再过一会,周围邻居肯定就要被惊动了。 陈光耀见鄚子布没有上前,害怕这位大佬又起了舔狗心思,当即不再废话,抢在鄚子布之前,手持双刀上前欲将阮氏媛砍杀,嘴里还恶狠狠的骂道: “贱婢,我阿兄乃是河仙公子,汉家贵胄,你狗眼不识真人,辱我太甚,今日饶不得你了!” 阮氏媛惊恐的看着鄚子布,只见原本舔狗眼中没有了半点温情,反而有中戏谑的狠辣。 继而想到就算是鄚子布饶了她,但张福岳惨死,自己的丑事也会传扬出去,根本就没了活路。 要说这女人就是比男人狠呢,阮氏媛癫狂的大笑一声,指着鄚子布和陈光耀尖声叫道: “汉家贵胄?啊哈哈哈!你们两个颠佬还以为汉人是以往的天朝上民呢? 省省吧,你们不过是亡了国的丧家之犬,你们哪还有国,京师龙椅上坐着的是旗人的皇帝,不是你们的皇帝,不是我阮家收留你们,你们连个窝都没有!” “丢你老母!”鄚子布一听,只觉得脑子都快炸了,血冲瞳孔的他一个飞步就跨了过去。 陈光耀也红了眼,两人对着这个绿茶婊一顿乱砍,血肉横飞,直到连床上的薄被都砍成了一条一条的。 。。。。 寅正,凌晨四点。 鄚子布与陈光耀换上了一声黑色劲装,连腰刀这样的长兵器都不敢带,只随身带了两把匕首,就开始往顺化城南跑去。 顺化城虽然是阮氏之都,但城池并不大,也不是中国那种砖石大城,而是由黄土夯成的低矮城墙,且由于气候湿热,多有垮塌,有些地方已经低矮的人都能跨过了。 额,不能跨过也没关系,因为为了省掉阮朝多如牛毛的各种进城税,顺化城起码有几十条地道或者狗洞。 鄚子布之前是在阮主面前警跸的侍卫,但陈光耀则是负责府城防卫的小军官,因此极为熟悉这个情况。 他领着鄚子布两人从一处狗洞钻出了顺化城时,城内才开始骚动起来,显然张福岳和阮氏媛被杀刚被人发现。 第5章 华人-南越的建立者 此时的安南,跟后世的越南还是不太一样的。 传统的安南势力,到了顺化以南的会安基本就到头了。 会安以南到湄公河三角洲的胡志明市,安南的统治者并不能完全实控。 裂土安南的广南阮家,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出兵攻灭了盘踞安南南部,已经奄奄一息的占城国。 做到这点之后,也就到了极限,阮氏广南国,人口太少,根本无力移民实边。 但恰好此时,中原发生了满清入关的神州陆沉事件,大量不肯屈服清朝统治,不愿剃发易服的汉人南下。 广南阮家趁机给他们头衔,允许他们到广大的南越之地扎根。 可以说,广南阮家的南越就是个空头公司,他们给南下的汉人开了一堆无底薪的销售工作,表面上十分友善,实际上是把南下的汉人,当成了免费开发南越的劳动力。 后世包括胡志明市在内的大半个南越,实际上都是汉人移民开埠建立起来的。 而时间到了满清已经坐稳江山的现在,南越大地上除了鄚家这种明末清初就下南洋的家族外,还有很多最近几十年从大陆南下的汉人家族。 他们会种地的家族,就定居开垦荒地,因为种地手艺比安南人、占城人高不少,往往没过几年就把这些土著给挤兑破产,弄成了自家佃户,成为了当地的坐地虎。 会经商的就满地乱跑,几年时间就掌握了南越之地上的经济贸易。 大到可以跟广州十三行搭上线的大豪商,小到满街乱窜的货郎,几乎全部是华人,你要得罪了他们,连一根针就别想买到。 还有喜欢刀口舔血的,混绿林的就在山上立寨,在海上的就是大海盗。 鄚子布要去寻的洪阿汉,就是前面富禄社的大坐地虎洪家的族长。 洪家控制了富禄社超过三成的土地和经济活动,暗中还在干海盗勾当,只要洪阿汉愿意掩护鄚子布,广南国的士兵就一定逮不到鄚子布。 或者可以说,此时要有人能将安南南部的华人号召到一杆旗帜下,他立刻就能推翻广南国。 因为华人和被华人控制的人口,几乎占了广南国人口的五分之一,除此之外,华人还掌握了广南国四成以上的土地和绝大部分的经济活动。 但是很可惜,这些华人成分复杂,到安南的时间各不相同,甚至彼此之间连语言都不能相通。 在大陆时,有一个统一的官府,大家还能算是一家人,到了南洋之后,龙蛇混杂,没有一个标准和约束,渐渐就只相信自己乡党了。 。。。。 鄚子布和陈光耀有点狼狈,因为突然下了一场大雨,两人不但被淋成了落汤鸡,还因为不敢走大路,在山间的小路上摔的满身是泥土。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山间小水塘,此时雨也正好停了,两人赶紧脱下衣裤进水塘里清洗一下,顺便看能不能抓到几条鱼治疗一下肚中饥饿。 不过,鄚子布脱到只剩裤子的时候,突然感觉鼻端闻道了一股奇怪的臭味,继而听到了一声低沉,好像是改装车排气管加粗的机器轰鸣声。 这什么鬼?鄚子布疑惑的一转头,顿时魂飞魄散! 就在他右侧的灌木丛中,一点点橙黄色的毛皮在缓缓抖动,两只萌萌哒的黄色小耳朵机警的竖立着,圆溜溜的黑色大眼上方有一圈白色毛发。 凸(艹皿艹)! “阿耀,有老虎!”鄚子布惨叫一声,就地一个翻滚! 吼!几乎就在他翻滚的同时,橙黄色的身影一个飞扑,刚好从他头顶飞掠了过去。 鄚子布还没来得及欢喜,这头畜生臀儿轻轻一晃,虎鞭...啊呸,虎尾带起一阵风声,猛地抽了过来。 老虎的尾巴可不一般,别说是老虎了,就是拉布拉多的尾巴猛抽一下,都能把大腿给抽青一片。 鄚子布此时还未起身,来不及闪避,他福至心灵的一翻身,从仰面朝天变成了匍匐在地。 屁股挨一下,绝对比肚子甚至小雀雀挨一下划算得多。 果然,老虎的尾巴是真的猛,就像一根钢鞭一样重重抽到了鄚子布的屁股上。 鄚子布惨叫一声,爬起来就跑,幸好屁股上肉多,真被打到肚子,肠子估计都会被打破。 那边脱得赤条条的陈光耀听到鄚子布的呼喊,一看是头巨大的老虎在追着他大佬咬,虽然心里有些发憷,但还是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老虎正要再去扑鄚子布,陈光耀赶紧跑上来抓住老虎尾巴,用力一拽,竟然生生把老虎给往后拖了一截。 但被激怒的老虎用一个奇异的姿势一扭,半个身体立刻就回过头来了,虎啸声声,肉垫中的爪子完全伸了出来,一个横扫就把陈光耀胸前扫的血肉模糊。 可怜的陈光耀,前几天被刀砍出来的伤口才结痂,这会又被抓了皮开肉绽。 鄚子布大急,这是一条亚成年的印支虎,大约两米长,应该有三百斤上下。 对于人类来说,这种体型的动物又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没有武器想要打赢它根本就是在做梦。 但是匕首放在了衣兜中,他要是去拿匕首,陈光耀不死也得重伤。 “oi!”正在此时,一声大喝传来,声音极具穿透力。 鄚子布向上看去,之间一个比他还高一些,差不多有一米八多的壮汉拿着一口铁锅出现在了他们上方。 这个壮汉起码有一百七八十斤,上身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麻衣,裤脚挽到了膝盖以上,两条大腿跟铁柱一样,自下往上看去,极有压迫感。 甚至连正要去扑陈光耀的老虎都停了脚步,然后极为警惕的看着这个壮汉,显然感觉到了威胁。 壮汉大叫吸引老虎的注意之后,立刻举着铁锅弯着腰缓缓靠近。 鄚子布这会才看清,壮汉手里的不是什么铁锅,而是一面藤牌。 壮汉一边靠近,嘴里还一边发出呼哧、呼哧的低沉咆哮,真就跟野兽一样,老虎也绷紧了身体,低沉的警告咆哮也不断响起。 电光火石间,就在两人距离只有三四米的时候,老虎长啸一声发起了进攻。 只见壮汉不慌不忙的举着藤牌一顶,再迅速向左一卸力,直接就把老虎给顶偏了。 这一下力气非常大,以至于老虎都翻滚到了地上。 眼见老虎倒地,壮汉飞快扔掉藤牌,一个飞扑就骑到正翻身起来的老虎后背。 好家伙,三百斤的老虎被这壮汉一压,竟然挣扎了两下没能立刻爬起来。 等到老虎勉强爬起来的时候,壮汉两条腿就像是钳子一样,紧紧的绞住了老虎腹部。33qxs.m 随后左手揪着老虎后脖颈处的软皮,把老虎的头往地上按,右手紧攥,拳如雨下,砂锅大的拳头,不停往老虎的后颈和眼眶等薄弱部位猛击。 鄚子布和陈光耀两人都看呆了,愣愣的看着壮汉把这老虎打的发出了吓坏猫咪一样的惊恐叫声。 “愣着作甚,还不上来帮忙!”壮汉带着点怒气的朝两人吼了一声。 结果两人又是一愣,因为这声大吼明显是女声而不是男声。 难道...,面前这个比程咬金还程咬金的壮汉,竟然是个女的。 “春,撒手!”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大吼。 ‘壮汉’听到这身大喊,立刻就一个潇洒的翻身,从快要压制不住的老虎背上下来了。 老虎遇到了这样的‘猛男’呃,或者是猛女,自然也不敢在停留,如蒙大赦的顶着飞机耳,夹着尾巴就往前逃跑。 ‘呜,噗呲!’ 就在鄚子布以为老虎将要逃走的时候,一根修长的标枪从上方飞过,发出巨大的声音,然后准确的把老虎洞穿,甚至都钉在了地上。 (咋都在吐槽书名,老虎这不是为了和潮流接轨嘛!而且现在刚签约,暂时也还改不了。 另外,求收藏,求追读,求票票呀!) 第6章 命中注定 这壮汉确实是女的,鄚子布很确认。 因为他发现壮汉看到赤条条陈光耀关键部位时,竟然露出了一点点女人才有的娇羞。 “两位小兄弟可是被吓坏了,哈哈哈,勿惊,勿惊!一会拿一扇虎肉回去压压惊!” 豪爽大笑着跟鄚子布两人打招呼的,是一个穿着短衣,须发灰白的老汉。 只不过,虽然是老汉,但是短衣下肌肉隆起,身材更是高大,肌肉看起来远比须发年轻的多。 而那个用标枪把老虎插在地上汉子也十分高大,他正抽出了一把专门用来斩骨的厚背刀,看起来是要去濒死的老虎直接给大卸八块。 鄚子布一边示意陈光耀赶紧去穿上衣服,一边也很江湖的把手一拱,同样用带着顺化口音的安南话回道: “多谢老丈和两位救命之恩,能捡一条性命就算侥幸了,哪还敢要老丈的虎肉。” 此时陈光耀也穿好衣服过来了,也要跟着鄚子布一起道谢,但突然,灰白头发的老者脸色一变,手一抖,直接就要抓鄚子布的手腕。 鄚子布一惊,脑子没反应过来,手却条件反射的一缩,老者大步上前,双拳直捣鄚子布胸前,鄚子布双手一架又顺势拿住了老者的双手。 两人来回推搡了两三下,鄚子布脚下生根一般,老者却差点被推倒在了地上。 不过,老者也借着鄚子布这股力气,迅速往后几步,手一抖,瞬间就拔出了双刀。 几乎同时,方才打的老虎嗷嗷叫的春,把手中的藤牌往前一顶护住了老者,一把长柄牛耳刀出现在了手中。 至于飞矛杀死老虎的壮汉,则在远处拿出一张长长的桑柘木弓,三两下就上好了弓弦,瞄准了鄚子布和陈光耀两人。 “小子,还是个练家子,差点被你两给骗了!”灰白头发老者冷哼一声,只等鄚子布一乱动就要上来劈砍。 鄚子布一看陈光耀,才发现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他们两人的衣服是找乡间农户换的最破烂的贫民衣物,但两人的身体却肌肉虬结,虎口、手指关节等都有明显常年练武的痕迹。 所谓穷文富武,这是时代要练武一要大量摄入蛋白质,二要有钱有路子拜访名师,绝不是一般人可以练的,自然与他们换来的衣服格格不入。 陈光耀冷汗都下来了,他跟鄚子布可没有武器,而对面这三不仅战斗力强横,还家伙事齐全,真要打起来,可能他和鄚子布都得交代在这。 鄚子布则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不断的在陈光耀和那个被称为春的猛女脸上瞟来瞟去。 “你是裴氏春?”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后世可是越南人崇拜的女英雄,很多越南城市,都有用裴氏春命名的街道和学校。 她最著名的事迹就是单人打死老虎,救了越南历史上最大规模起义军-西山军的大将陈光耀。 两人还结为夫妻,西山朝覆灭之后余众皆散,只有他们还一路护着幼主不离不弃,最后双双就义。 鄚子布又回头看向了此时还充满警惕的陈光耀,没错,历史上陈光耀跟眼前的裴氏春就是一对。 同时,鄚子布对自己身边这个小跟班的身世,也与历史上的形象终于联系起来了。 说起来,陈光耀还是鄚子布的远房表弟,只是他这个陈姓是跟着母亲姓的,父亲是谁则不知道,据说是越人。 陈光耀的外公,则是当年跟随大名鼎鼎的大明高雷廉三镇总兵陈上川到西贡来的明朝士兵。 由于是个父亲是谁都不能公开的私生子,别说是在这个时代了,就是在后世也注定要遭受很多白眼和辱骂的。 加之陈光耀家贫困,时常只能到河仙来寻一点帮助,因为鄚子布的母亲正是陈上川的小女儿,跟陈光耀家有点不远不近的亲属关系。 鄚子布想起来了,每当陈光耀跟着母亲或者外公到鄚家来借钱借米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不待见陈光耀的。 穷亲戚加野孩子,能被人看得起就怪了。 也只有有些憨傻的鄚子布完全不嫌弃陈光耀,也不顾河仙鄚家五公子的身份,把陈光耀当成真正的堂弟和伙伴。 想来之前陈光耀一直对在顺化当舔狗的鄚子布不离不弃,正是因为这份情吧。 历史上,陈光耀最终受不了白眼和欺辱,放弃了华人身份,加入了阮惠的西山军,成为了真正的越南人。 那边,父子(女)三人听见鄚子布叫破了裴氏春的名字都惊骇莫名,这三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此时阮氏广南国政治黑暗,官场腐败,民不聊生,裴氏三人就干脆干起了劫富济贫的勾当。 富劫的多多的,然后拿出少少一点济贫,收买人心,打造声望。 他们这次北上,就是杀了南边归仁知府的小舅子全家,被通缉只能往北跑的。 “阿爹,这两人肯定是官衙的狗探子,杀了他们算了!”手持长弓裴氏大兄走上前来了,恶狠狠的说道。 “哼哼!官衙的探子,你也太小看陈某人了! 素闻平定裴氏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是人人敬佩的好汉子,没想到是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人!” 鄚子布冷笑两声,摆出一副江湖大豪的模样,虽然有些尬,但安南的版本一般要落后大陆一点,安南的江湖人,还是十分吃这一套的。 果然,听到鄚子布这么说,裴老爹就把双刀插回了腰间,随后双手一拱,“还未请教?” “在下本来是要去富禄的,因为富禄大佬汉公是我家长辈。”鄚子布可不会一张口就说自己杀了广南权臣张褔峦的儿子张福岳。 因为眼前这三人不过是杀了一个知府的小舅子而已,罪并不是很大,他们要是知道鄚子布杀了张福岳,是有可能当时翻脸拿了鄚子布去将功赎罪的。 所以鄚子布先搬出洪阿汉的名头,想来这三人从富禄来,自然知道洪家在富禄是什么地位。 果然,听到洪阿汉的名头,裴氏三人脸上多多少少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老丈可曾听说过两月之前甘露之案吧,甘露令使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在下平生最恨这样的贪官污吏。” 鄚子布口中的甘露之案是指在二十多天之前,阮氏派往顺化北边甘露的令使连同署衙上下二十多口,全部被杀于回城途中一案。 作案者到现在都还说不清楚是谁,正好鄚子布拿来一用。 裴氏三人听到鄚子布如此说之后,裴老汉随即打了个哈哈说道:“行走江湖小心一点是应该的,老夫省得。” 但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很隐蔽又很有深意的看了鄚子布一眼,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顿时开始变得疏远。 肯定是哪出了问题,但鄚子布没时间去细想,只要这三人别对他起歹心就行,两伙人各怀心思,于是迅速决定告别。 只是离开之时,鄚子布看见那个壮汉一般的裴氏春忍不住频频回头看了看陈光耀,而陈光耀则情不自禁的打了几个冷颤。 (或者可以改个名字叫:1763风起南洋再复汉? 大家多来点票票呀,帮老虎往新书榜上顶一顶,我也想去前面看看风景捏。) 第7章 通天的本事 安南的社有两种,一种直接叫社,大约跟中国的乡差不多。 一种叫市社,大概跟后世中国的县级市差不多。 潮州人洪阿汉所在的富禄社,就是一个县规模的市社。 鄚子布带着走在靠近富禄社城的近郊乡间,这里除了少量带着典型越式斗笠的安南民夫以外,基本都跟潮州一带差不多了,耳边传来的,也基本都是潮州话。 此时的广东,粤语还没有后世那么大的影响力,潮州话、客家话都还可以跟被俗称白话的粤语相抗衡。 粤语后世有那么高的地位,一半得归功于中山先生,一半归功于香港的异军突起。 而这种文化情况,又造成了说粤语的广义上广佬,跟说闽南语系潮州话的潮佬之间联系并不紧密。 比如此刻,鄚子布和陈光耀要是会说潮州话,那立刻就会被奉为上宾,说粤语的话,人家就一定会把你堵住盘问个清楚。 而恰恰两人中,鄚子布只能用潮州话勉强交流,陈光耀干脆就不会。 于是,鄚子布很快做出了选择,两人撒开腿利用河沟的掩护,迅速靠近了村庄,然后蹿进一家大院,一人掏出一把尖刀,挟持了大院中的女主人和三个孩子。 男主人猝不及防间被两个人闯了进来,举着鱼叉就要上来拼命,然后三两下就被鄚子布给打倒了。 虽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鄚子布还是有点害怕见不到洪阿汉,就被这些潮州移民给卖了。 “去找你们汉公,就说河仙鄚家有人找他做笔大买卖!” “早死仔,高佬!”男主人还是个挺有见识的,一听鄚天赐用蹩脚的潮州话说出河仙两个字,立刻就知道他是哪来的了。 一通鄚子布都听不懂的恶毒咒骂之后,被逼无奈的男主人扔掉鱼叉,撒丫子就往富禄城中跑去。 高佬,原本在粤语中是指高个子,但在目前的安南华人内部,特指从嘉定到河仙的鄚家和陈家势力。 鄚家开基之主鄚玖是1671年,康熙十年南下的。 嘉定华人的开山之祖陈上川是在1679年,康熙十八年南下的。 鄚玖在河仙开基,陈上川则在嘉定扎根,双方相距不过二三百里。 鄚玖是雷州人,陈上川是高州人(茂名一代),故乡相距也不过就是一二百里。 加上陈上川是大明的高雷廉三州总兵,算是上曾是鄚玖的父母官,因此到了南洋之后,鄚玖的雷州移民和陈上川以高州为主的移民,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这两股移民内部以后世湛江、茂名一带口音的粤语白话为通用语,因此被其他华人称为粤西佬或者高佬。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陈光耀悄悄扒开一点门缝一看。 草! 他立刻就满头大汗的缩了回来,和鄚子布一起将这四个人质给看牢了。 原来外面的潮州移民早就行动起来了,他们怕鄚子布两人挟持屋内妇孺跑了,一群人拿着腰刀、铁锤、长矛、藤牌、鱼叉、锄头等武器,甚至还有好几杆火铳,密密麻麻的怕不得有六七十人,他们把这大屋前后左右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光耀吓得满头大汗,鄚子布却心情大好。 他不怕潮州移民对他有意见,大家说到底都是中国人,天大的误会在足够的利益和情谊面前,也能解的开。 他就怕现在的南洋华人不能打,要跟后世一样完全放弃了枪杆子,财富都聚集到少数几个家族去了,那才是不好整呢。 现在外面的潮州佬边缘势力都有这份战斗力,这么快的时间就能组织数十人,怎叫鄚子布不惊喜呢。 心情好了,肚子也就饿了,于是鄚子布在女主人和孩子们惊疑的眼神中,从厨房里搜出刚刚晾干的粿汁皮。 还有女主一家舍不得吃的油炸鬼(油条)、猪下水、豆干、卤水等,然后手脚异常麻利的做了一大锅潮州粿汁。 第8章 不一样的我大清 怎么说呢,此时的我大清,实际上对于南洋百姓来说,还是在扮演着一个慈父的角色。 虽然满清政府叫他们一钱汉,虽然满清政府叫他们莠民,但这并不妨碍南洋百姓在渴望着,渴望着满清能真正的庇护他们。 原因无他,此时的满清依靠着堪称巨人一般的体量,依靠着自强汉盛唐到现在的威名,仍然是世界上响当当的强国。 水师只论战舰和火炮的数量不考虑质量以及官兵素质的话,比英法低,但肯定高于荷兰、露西亚、西班牙等国。 至于陆军,理论上满清有着无边无际的动员能力,考虑到欧洲距离东亚十万八千里,满清此时就是不可战胜的。 而此时的欧洲,在文化界,一大堆精英艺术家化身公知在拼命的鼓吹中国乃是世界上最文明的国家,说中国即便是仆役也比欧洲的贵族彬彬有礼,是最文明的民族。 讲话文明、吃东西文明、走路文明,恨不得说中国人上厕所也文明了。 在这种从文化到实力给人的虚妄印象下,此时的南洋欧人大体上还是给予了华人足够的尊重,并不敢肆意压榨,对清朝也还是颇为惧怕。 虽然1740年发生了红溪惨案,但起因非常复杂,荷兰人不仅在经济上快被华商给挤兑破产了,华人也确实在预谋赶走荷兰人,至少是要少给荷兰人交税。 只是巴达维亚的华人实在低估了荷兰人的无耻和狠毒,华人期望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成功,不想荷兰人直接下了死手。 有点魔幻的是,在这个时代的人来看,红溪惨案不是华人被荷兰人屠杀了,而是华人与荷兰人争夺巴达维亚失败。 是以哪怕出了这档子事,但华人在南洋的整体地位,并未快速下降。 就如此时在南洋活动的法国传教士兼奸商皮埃尔.波佛尔所说,‘诚然传言中文明的中国已经被鞑靼人统治,但鞑靼人似乎治理的还不错,这仍然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帝国。 大量的清国人依然可以依靠这个庞大帝国的威名,而被更南边的土著们认为是文明的,高人一等的。 至少安南北部的帝国(指北郑)敢捕杀我们的传教士,驱逐我们的商人,却对充斥帝国、不遵守当地律法的清国矿主视而不见。’ 虽然这个法兰西奸商对满清的认识并不全面,但确实可以说,处于乾隆中期的满清,的确能称得上强大。 所以,在最临近南洋的两广地区,拥有生杀大权的两广总督,就是一个所有南洋华人都想要攀上的高枝。 不,南洋的华人是攀不上满清两广总督的,他们能攀上两广总督的白手套,那就算是抱到金大腿了。 看看洪阿汉脑袋后面那根油亮的大辫子就知道,这家伙的理想一定不是在富禄创立基业。 他最想的是在这混个十几年,积累一大笔财富后回到老家潮州去买他几千亩地,做一个逍遥的富家翁,然后培养一个参加科举的儿子,从而让家族上升为蹭着统治阶级边的诗礼之家。 而南洋华人在大陆上是什么?是莠民,是当地官府衙门眼中的大肥羊。 洪阿汉要是就这么回去买个几千亩地,结局一定是在未来的十几年内被官员、衙役敲诈到倾家荡产,搞不好命都保不住。 但,要是他攀上了两广总督的暗线,在两广总督那边记上了号,等回到家乡有了路子,多多打点一下,大概率就能安全落地了。 想到这里,鄚子布暗暗的长长叹了口气,虽然他对满清充满了厌恶,但在目前的环境下,驱逐鞑虏,再造河山这话是说不出口的。 别说洪阿汉了,你看看河仙,自己爷爷是不肯剃发,十六岁就率族人千余南下的大英雄,但父亲鄚天赐对满清有半点怨恨吗? 没有,相反要是满清现在愿意收编了河仙给鄚天赐一个爵位,鄚天赐绝对会感动的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再看看舅舅陈大定,他的父亲,鄚子布的外公陈上川是什么人? 那是以生员身份投笔从戎,一直坚持到康熙十八年,三藩之乱都失败了才绝望远走南洋的大明高雷廉三镇总兵。 是除了夔东十三家最后火种,茅麓山上的小李王李来亨以外,大陆上最后一个坚持抗清的英雄。 而舅舅陈大定不但没有多怨恨满清,竟然幻想着满清朝廷能恕了昔年陈上川抗清的所谓罪过,他想回高州老家去安享晚年。 唉!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就这环境,鄚子布要敢张开嘴说反清复明,轻则被视为‘早死仔’‘颠佬’‘衰仔’,重则被人绑去向清廷邀功。 形势比人强,鄚子布决定了,在没有能团结大部分南洋华人的利益之前,满清这事就先放在心底,说不得他自己都还要在某些方便借助一下满清的势。 比如即将到来的清缅之战。 理清心里对于满清的负担和矛盾,鄚子布感觉轻松了很多,于是在洪阿汉期待的眼神中轻声说道:“会安大豪商江留行,叔父可识得?” 洪阿汉眉毛一挑,有些诧异的说道:“真的是他?” “就是他,此人明面挂在十三行大总商石中和的和盛商行之下,常年往返会安与广州,但实际上,他就是两广制台的眼线。” “何以见得?”洪阿汉还是有点不相信,毕竟鄚子布以前的表现,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能有这样的能力和关系知道谁是两广总督的眼线。 何以见得?哼!鄚子布当然知道为什么会是江留行。 历史上缅甸东吁王朝攻灭暹罗大成王朝期间又在骚扰云南边境,乾隆大怒命两广总督查实情况。 时任两广总督的李侍尧就只能让江留行浮出水面,亲自到河仙鄚家让他们打探东吁王朝的情况。 鄚家不肯相信江留行,于是李侍尧就派广东水师千总陈中成驾船护卫,送李侍尧亲信戈什哈,总督标兵百总李与隆到河仙鄚家,当场出示盖了李侍尧关防大印的文书。 鄚家遂派使者鄚龙、林通带东吁王朝地图等资料前去广州通晓情况,乾隆皇帝还因为河仙使者身着明制汉服大为感兴趣,赏赐河仙鄚家金珠贡缎。 但...,这玩意鄚子布不可能跟洪阿汉说啊! 于是他神秘的微微一笑,“伯父可以去打听一下,江留行在会安行商,一定是极为豪爽,从不锱铢必究,还常能提供一些别人拿不到的稀罕货物,且很注意结交三山五岳,四海八洋的豪杰人物。” “对!”洪阿汉一拍大腿,不用去打听,因为他就接触过江留行,为人确实是鄚子布说的这样。 “咱们抛家舍业来南洋,不就是为了兜里多几个银钱嘛,哪有说是商人,但赚多赚少都无所谓的,除非他有更大的来头。” “叔父若是还不相信的话,那么短则七八个月,长则一年左右,江留行一定会到处采购紫檀木,且要量非常大。”说着,鄚子布手指往天上指了指。 “因为这是上面人要的,叔父相信晚辈,现在起多囤积一点定可大赚一笔外还能立功。 若是不信,等到江留行采购紫檀木时,自然也就知道真假了。” 后世乾隆突然要十三行上贡紫檀木七万斤,差点逼死几个总商这事,在研究清中期对外贸易中还挺出名的,作为也算是外贸行业中的一员,鄚子布穿越前正好看到过。 紫檀多专指檀香紫檀,主要产在在印度南部和云南、广西。 但云南、广西多年开采后基本不剩多少,就算有也极难开采。 印度南部也差不多,产量以现在的技术根本无法扩大,所以当年差点逼死人。 但这玩意可以有质量差些的平替,那就是被称为越柬紫檀的花梨木,这玩意差在香味上,颜色和密度则较为接近,常被内务府用来滥竽充数贪污。 就比如这次,乾隆要七万斤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最后能给他弄去两万斤真货,就算内务府的包衣真是忠心耿耿了。 洪阿汉大喜,鄚子布敢这么说,还说的这么具体,肯定是有内幕消息的。 一时间他对河仙鄚家的实力,更是起了几分敬畏,他以为河仙鄚家已经和广州的两广总督搭上线了。 甚至洪阿汉觉得,与其去巴结江留行,何不直接巴结鄚子布呢? “哈哈哈,贤侄说哪里的话,我洪阿汉最是欣赏你们这样的少年豪杰了,请贤侄随我去洪氏大宅中修养几天,把身体修养好了,想去哪都行!”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一名洪家心腹族人蹿进来说道: “汉公,阿六、阿七他们在城外逮住了劫杀甘露令使的贼人,还真打到了一头大虫!” 呃...鄚子布一愣,感情是这么回事啊! “敢问这三人是不是两男一女?”鄚子布轻声问道。 “对!那女的可壮,大腿比老子腰都粗,跟他妈个母夜叉差不多,一个人就打伤了我们十几人! 对了,他们还说认识汉公你的晚辈侄子陈公子,谁是陈公子?” (多谢Aspern书友的五百点打赏,皖风书友的一百点打赏。) 第9章 这还真就是命 鄚子布走出去一看,绝了,还真是裴氏春父女三人被五花大绑了过来。 那头被打死的倒霉老虎,也抗在了洪家人的肩膀上。 “陈公子救命!”裴老爹眼睛不断左看右看,一看到鄚子布就大喊了起来。 鄚子布没管这老头,而是赶紧去看洪家的伤员。 他知道裴家父子(女)三人可是带着标枪、弓箭和钢刀的,以他们三人的武力拼死反抗的话,洪家这几十百来人,不得死个十几二十个的。 真要死了这么多人,洪阿汉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 走过去一看,鄚子布顿时就长长舒了口气,洪家伤员们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哀嚎声此起彼伏,但全部都是拳脚伤,看着惨但都不致命,最严重的也就躺个十天八天的。 裴老爹知道鄚子布的意思,没等鄚子布问话,立刻就接口喊道: “汉公既然是陈公子长辈,小老儿自是知道轻重的。” 说罢,又对着洪阿汉大声道:“洪老爷养的好大狗!” 此时,洪家儿郎拿拿了裴氏三人的兵刃过来。 洪阿汉看着那两米多长的三根飞矛,寒光闪闪的钢刀,一看就不是凡品的桑柘木长弓,以及一套西洋传过来的锁子甲,顿时明白人家确实留手了。 要不然以拳脚就能打伤他洪家二十多人的实力,真要刀枪弓箭一起来,洪家怕是光死都要死二三十个了。 鄚子布也对裴老爹有些刮目相看了,看见鄚子布就赶紧点明关系,看见洪阿汉因为族人受伤要迁怒,就立刻好话递上开始吹捧。 话里话外更是申明他是知道鄚子布和洪家的关系,所以才没下狠手的。 果然,本来有些愠怒的洪阿汉听到有人吹捧他的狗,立刻脸上就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你这老汉还有点见识,知道我潮州大头五红犬的厉害! 洪某在故乡潮安时就是训犬的高手,多少人慕名而来,走几百里路就是为了买我训的狗。”33qxs.m 顺着洪阿汉的手指,鄚子布这时也才看见,远处起码二三十只耳小头大,大多冠名大黄、小白的塌耳长腿熊脸潮州犬。 让人惊讶的是,这些狗或坐或站,没有一只乱叫,显得非常有纪律,且异常安静的同时,也都同时警惕的盯着被逮住的裴氏三人。 “不乱走,不乱吠,机警又有规矩,叔父果然是此道高手!”鄚子布衷心的夸了一句,洪阿汉看来确实是个训犬高手。 而鄚子布也知道裴氏三人为啥不激烈反抗了,合该他们倒霉,鄚子布不来的话,洪家不会出动这么多人去打老虎。 若是洪阿汉不是个训犬大师,有这么多狗的话,他们肯定也早就摆脱洪家人了。 但这两样凑齐了,就导致他们三人不可能杀光洪家这么多人,又无法摆脱追踪,于是心一横,寄希望于鄚子布出手了。 洪阿汉笑呵呵的看着鄚子布,他现在觉得鄚子布越是欠他人情就越好,鄚子布的脑海里则开始飞速转动。 首先裴家三人身手没得说,这是经过那条倒霉老虎验证的,只看当初遇到老虎裴氏春直接敢上就知道,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杀虎了。 其次,裴氏春与他的表弟陈光耀本就该是一对,且为人忠义,历史上他们夫妻受了阮惠大恩后,那是忠心不二连命都卖给了西山朝的。 最后,裴氏春除了武艺高强以外,还是一位训象高手。 这在南洋,可是非常重要的技能,虽然战象在火器面前不堪一击,但却可以作为非常重要的运输工具来使用,甚至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 当然,除了这三个原因以外,最重要的是,裴氏三人救过他和陈光耀的命,这个恩必须报! “好叫裴翁知道,在下并非姓陈,我这位兄弟才姓陈,再下姓鄚!” 到了这会还要骗人,那就不对了,是以鄚子布报出了真姓。 “河仙鄚公爷家的五公子?”鄚家的河仙港口国怎么说也有个大公国的规模,是以鄚天赐一般都被人称为公爷。 “然也!”鄚天赐点了点头。 “唉,真是命里注定啊!”裴老爹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劫杀了甘露令使,但并未造成太大的轰动,因为甘露令使姓阮,跟权臣张褔峦还不对付 被杀之后虽然叫喊着要搜山捡海,但下面人害怕真的是张褔峦下令杀的,万一真把凶手抓到,嫌疑还指向了张褔峦,那不是自找麻烦嘛。 是以,一直都是雷声大雨点下,根本没多少人认真搜捕。 但鄚子布十天前杀了张褔峦的儿子张福岳,这事就太大了,搞得顺化周围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裴氏三人就只能走荒山野岭,然后就遇到了鄚子布和陈光耀,再到现在被洪家给逮住。 这还真就是命! 鄚子布当然不清楚裴氏三人就是被他害的,但他已经起了招揽之心。 这裴老爹江湖经验丰富非常精明,裴大兄肉搏一般,但是个神射手。 裴氏春就不用说了,赤手空拳能跟三百斤亚成年老虎搏斗的猛女,鄚子布估计自己和陈光耀应该都打不过裴氏春。 这样的人才,要干大事怎么能不收在麾下呢。 当即鄚子布笑着劝道:“裴翁,甘露阮令使乃是阮氏尊室,所携带银铤皆有印记,不如起出来交予汉公,就当是给洪家弟兄们的汤药费了。 如今我杀了张褔峦之子,你们杀了阮家的尊室,皆是杀千刀的罪过,不如咱们结伴往南去暹罗吧,去了暹罗方才不惧广南官衙捕拿。” 尊室就是宗室的意思,鄚子布故意劝裴老爹把脏银交出来是有道理的。 甘露令使被杀时,押运的有五百两税银,这么大一笔钱在手,谁肯跟你混,找个地方逍遥不好吗? 这也是鄚子布在尼日利亚管理黑蜀黍们得到的经验,这群老黑,吃饱喝足了绝大部分人都不会给你好好干活的。 这会也一样,要收了这三人,就必须要他们处于没钱还被通缉的状态,走投无路了才能跟你去玩命。 洪阿汉眼睛都亮了,这可是五百两银子啊! 裴氏三人因为银子上有印记不敢用也用不出去,但是他敢啊!洪家在会安城北有专门的银铺子,熔了之后,印记自然就不在了。 “裴翁若是愿意交出这些银,那以后就是我潮州人的挚爱亲朋了,我们潮州郑氏在暹罗做镇守,封爵披耶,必然能庇护裴翁三人。 这银我也不白拿你的,咱就收你点工钱,至于剩下的,到了暹罗,自然有人奉上纹银百两。” 洪阿汉果然是老江湖,立刻就看出鄚子布要干什么了,他开出了一百两银子的价格。 这笔钱不少,一般人肯定是舍不得不要的,但也不多,肯定不够裴氏三人逍遥快活。 所以他们还得依靠鄚子布,特别是到了暹罗,他们三个广南人除了依靠鄚子布,还能依靠谁。 裴老爹又长叹了一声,他们被洪家识破是劫杀甘露令使之人,就是因为盘缠用尽,怀里揣着一块印记没完全被磨完的银铤。 现在看来,这笔钱他们确实用不得了,再不识趣脑袋都要掉了。 “如此,老朽就多谢汉公了。鄚公子上国贵胄,若是愿意照拂我等三人,自然求之不得。” “哈哈哈哈!”鄚子布仰天大笑,亲手把裴老爹扶了起来。 “裴翁放心,你我联手,何处去不得。说不得,咱们未来还能成亲人呢。” 说着,鄚子布故意看了旁边做英武状的陈光耀一眼。 裴老爹人老成精,自己女儿那天频频盯着陈光耀看,此刻满脸狼狈却还有几分扭捏,立刻就知道鄚子布在说什么了。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事,随即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只有陈光耀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发冷,情不自禁的嘶了一声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感谢小新小新我爱你书友的五千点执事打赏,感谢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书友的一千点打赏。) 第10章 自治之城-会安 会安位于安南中部,位置在后世越南著名旅游胜地岘港以北二十公里左右,后世尚存非常完整的会安古城,四处可见华人下南洋时的痕迹。 而此时的会安,地位远远不是后世能比的。 单就从人口来说,会安是如今安南土地上仅次于河内的第二大城市,人口比一百公里外的阮氏广南都城顺化还多,最少有二十五万人。 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要知道此时阮氏广南国算上鄚家的河仙港口国的话,也就三百多万人,相当于差不多全国十五分之一的人口都在此处了。 此城早期曾是占城国的都城,但崛起于大明嘉靖年间,也就是十六世纪。 因为此时发生一件对于明朝和安南双方来说,都堪称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大明嘉靖六年,陷入不断战乱的安南国终于迎来了和平的曙光,越南历史上的活曹操-莫登庸逼迫后黎朝的黎恭帝禅让大位,建立了安南莫朝。 莫登庸此人,那可是个人才,不单是个能治国能打仗的人才,他还是个非常抽象的‘人才’。 此君出身疍民,或者是有疍民的血统,父子两代原本在东莞打鱼。 日子过得不说相当富裕吧,那也是到了今天打不到鱼,明天就要饿肚子的境地。 但好在穷则生变,日子都这么难了,再难点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在莫登庸少年时,父亲带着他们全家跑到了安南去混饭了。 他们不打鱼了,改行打人。 时值越南黎朝证据混乱不堪,军阀混战,只要有股子力气敢杀人,那就不愁没饭吃,莫登庸冒称安南陈朝状元莫挺之的子孙,顺利混入了安南人中。 此后经过三十余年时间的奋斗,莫登庸竟然篡夺了黎朝王位,建立莫朝,成了安南之主。 不过由于他是外来的,在安南根基不深,下面有各地勋臣贵族割据武装不服,上面有黎朝遗老遗少不停去宗主国大明告他的状。 当时嘉靖继位不久,还是个决心要励精图治,再扬大明国威的热血皇帝,不是那个练得身形似鹤形的万寿帝君。 在收到安南后黎朝遗老遗少的哀求之后,嘉靖立刻决定命仇鸾到两广准备出兵干涉。 话说我大明除了李氏朝鲜以外,好久都没有体会到这种当爸爸的感觉了,我万寿帝君兴奋的很呐! 而消息传到莫登庸这,简直就跟五雷轰顶一般。 他本来位子就坐的不稳,要是大明再兴兵讨伐,恐怕自己就要成为既是开国之君,又是亡国之君的大笑柄了。 但莫登庸的脑子可不一般,他能从一个在东莞打鱼的外邦疍民,三十来年就爬到安南之王的高位上,绝对是有几把刷子的。 情急之下,莫登庸突然想到了一个挺抽象的好注意。 你说老子篡位是吧?但要是老子直接把安南国给弄没了,这篡位不是就不成立了嘛。 于是,莫登庸把心一横,直接上书明朝,请求放弃独立地位,举安南之国内附,归属广西钦州府管辖。 莫登庸是从东莞跑到安南去的,他不太能理解安南国王这个藩主大位,来的多么不容易,完全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这边嘉靖本来是想通过扶后黎朝再次登位,以此展现大明,主要是他自己的威风。 但结果完全处于预料,兵马还没动呢,安南就来内附了。 这可是自宣宗朝,安南人黎利起事独立以后,一百多年后安南再回大明啊! 于是,嘉靖帝大喜,接受了莫登庸的内附,封他莫登庸为安南都统使,子孙世袭罔替,直接把安南国给撤除了,安南成了大明帝国内部的一个特区。 这玩意带来的影响,可不单单就是换个皮那么简单。 内附之后,安南比朝鲜都更近了一步,在表面上就是国内了。 大明百姓到安南境内经商、开矿、垦荒、打鱼,甚至建筑房屋迁居,都是合法,也必须合法的。 于是,两广福建的明朝海商、海盗以及大量在家乡混不下去的人纷纷南下安南。 位于安南中部的会安,就成了明朝商人贸易南洋诸国和和天竺的中转港口,大量下南洋闯荡的人,也多会在会安歇脚。 此后几十年间,会安越发兴旺,不但来了明朝商人和百姓,还有大量的西洋冒险家,以及关原合战失败后,丢了主公、爵位,只能跑到南洋求生原属西军的日本浪人和海盗。 传续到如今,会安城拥有二十五万人上下,其中超过六成是华人,建有大量妈祖庙、关帝庙等,气魄最为恢弘的,就是嘉靖年间建立的大明会馆。 除了华人以外,会安城中还有大量的日本人、葡萄牙人、以及其他欧洲国家的商人和家眷。 他们居住在小一些的城南,华人居住在城北,双方之间有桥梁可以沟通,但泾渭分明。 当然,会安城中的安南人也不少,足足有五六万人之多。 不过他们虽然是本地人,但商路贸易什么的都没他们的份,只能干一些基础的力气活,或者是把田间地头的物产送到会安城来贩卖。 而安南人在会安的弱势,又具体反应到了会安城的治理上。 阮氏广南国在会安设立的官衙名为广南营。这是广南国的一种特色,营是军制,大约统辖一千名士兵。 营下面有奇、队之分,每营有两奇,每奇有十队共五百人,每队五十人。 军官被称为掌营、该奇、该队等。 该,其实是音译,源自差遣的差,安南话发音为该。 在把这种军制用到地方治理的时候,最高长官掌营往往会加衔为镇守,还会配备该簿、文书等属官。 实际上的权力,约等于满清的省内不设巡抚而设总督,军政大事一把抓这种。 广南营本来应该有一千官兵进驻会安城的,但城中两百年前就到了此地的华、倭以及欧洲人,怎么可能让广南阮家掌控会安。 那他们不就成了被阮家捏在手里的肥羊了嘛。 于是,在一众中国海盗、日本浪人武士、西洋冒险家的物理说服下,阮氏广南国只能放弃了掌握会安这个美梦,双方各自做了一点妥协。 时至今日,所谓的广南营,堂堂广南镇守兼掌营在会安城内只有两百多兵丁,最多能勉强维持一下治安。 甚至就是这两百多兵丁还大量受雇于华商,不值守时就是华商的雇员。 所以,会安目前真正说话算话的是华人与倭人、西洋人组成了城市自治商会,而其中华人因为体量,有占据了极大的话语权。 这也是鄚子布最开始的目标,就是让洪阿汉把他送到会安的原因。 因为只要到了会安,除非鄚子布在大街上大喊自己就是鄚子布来挑衅阮家,那么他的安全就是有保障的。 第11章 明香人 会安城遥遥在望,但鄚子布却有几分哭笑不得表情。 因为那个为会安城富庶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安南莫朝开国之主莫登庸,祖籍正是雷州,往上数十一代人,与鄚子布家是一家人。 简单来说,鄚子布的十一世祖跟莫登庸是同一个祖父的堂兄弟,莫登庸后人退到高平之后,还曾与雷州莫家有过来往。 这也是鄚子布家本来姓莫,跑到安南以后改姓鄚的原因。 对于中国人来说,莫登庸的经历堪称传奇,还很识时务,识大体。 但是站在安南人的视角,十恶不赦都足以形容,是标准的,天字第一号的越奸。 影响有多大呢,到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安南黎笋为了夺权上位,就是把亲华派的长征、朱文晋、黄文欢等影射为莫登庸,从而顺利引起安南人的普遍反感,把他们排挤出权力圈的。 洪阿汉看着鄚子布的奇怪脸色,还以为他心里有些担心,当即大拍胸脯保证道: “陈公子放心,我们潮州人在会安,那可是响当当的招牌,给安南人十个胆子也不敢上来滋扰。” 可惜,洪阿汉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绿色圆领官袍,官袍正中的补子上绣着象征五品文官白色云雁的广南官员,带着十几个提着长矛的士兵就赶了过来,拦住了洪家进城的车队。 呃,不过也不一定是五品官,因为此时的阮氏政权除了蟒袍外,都是乱穿一气,衣冠禽兽的规矩,要到几十年后阮褔映建立阮朝之后,才会定下来。 绿袍官员还没近身,洪阿汉就涨红了脸,怒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开始飙升。 这位富禄的潮州大佬很爱面子,加上误以为河仙鄚家能通‘天’,一路上都在展现实力,结果到这刚夸下海口就被扫了面子。 “蔡瞎子,我入你老母,你是真瞎了不成?老子的车队你也敢拦?” 暴怒的洪阿汉竟然用的不是潮州话,而是极不标准又磕磕绊绊的官话。 同样,这位姓蔡,官府颜色同样也很蔡(菜)的广南官员,也立刻用同样的官话回答道:“哎哟,是洪爷你自己在呢。” “停停停,别检查了。”这是对身后广南士兵说的。 “洪爷还不知道吧,河仙鄚家的五爷,把张内左的儿子给杀了,哎哟那个惨啊,据说是活活给烧死的! 淫妇....咳咳,女君阮氏更惨,碎肉飞的到处都是。” 洪阿汉见这蔡姓小官对他一口一个爷,脸色顿时就好了很多,他笑呵呵的对鄚子布说道: “老蔡祖籍三水,来安南五六代人了,现管着会安的北门,唐话还能说,其他就不行了。” 嗯,找回面子后,蔡瞎子顺利升级成为了老蔡。 三水则是后世的广州三水区,算是广东蔡姓比较聚集的地方。 唐话,是指官话,粤语强势以后还曾特旨粤语,不过目前是指官话。 而且这个官话还不是后世普通话的重要源头北京官话,而是大明的南京官话。 此时满清政府虽然规定满语为官话,但那玩意生涩词汇又少,连满人自己用的都不多,是以入关一百多年了,官话还是明代以江淮话为基础的南京官话。 至于后世熟悉的北京官话,此时虽然已经成型,但大多流行在北方百姓和满人之中,还得几十年时候才能取代南京官话的地位。 这蔡姓官员会说南京官话,却不会说粤语,乃是因为此时的安南,不管是北郑还是南阮,上层正式场合、科举考试中都是说南京官话的,书写也必须用汉字。 “什么管北门,那是乡党们抬爱,特别是.....。” 看起来,蔡姓官员能得到镇守北门的官职,是他这个说是越人但实际上华人的身份,给了他便利。 是以,自然要给各路华人大佬面子,不然这油水丰厚的城门吏之长,就轮不到他了。 可是他正在不断拉进关系的时候,猛地一抬头就看到了鄚子布以及身后的陈光耀,鄚子布还在饱含深意的对着他笑。 老蔡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昏过去。 鄚子布身高一米七七,在此时是十分高大的。 别说现在了,就是后世越南的平均身高也只有一米六七左右,此时鄚子布见过的大多数越人基本都是一米六出头的样子。 除了这个显眼的特征以外,是个人都知道鄚子布要想跑,只有跑到华人众多的会安,再搭乘大船跑回河仙这一条路可走。 就在这一瞬间,老蔡在脑海里把所有的关节都想到了,浑身冰冷的同时,人都快哭出来了。 “洪爷,顺化来了一个奇的正营兵,不过罗阿爷不让他们进城,这些越人奈何不得。但未免麻烦,敢请五爷坐下官的官轿,前去见一见罗阿爷。” 鄚子布听到老蔡这么说,立刻主动从人群中出来,对着他拱了拱手。 老蔡让鄚子布坐他的官轿进城,实际上就是在纳投名状,看来在越人和自己人之间,老蔡选择了自己人,虽然他早已做了广南国的官。 “小子鲁莽以致灾祸,岂能再去拖累长辈,劳烦蔡官人知会大阿爷一声就是,就说我去了潮州魏大爷那边了。” 说完,鄚子布郑重看着老蔡说道:“今日之事,某铭记在心。” 老蔡赶紧拱手回礼,“不敢当,不敢当,下官这就去知会罗阿爷一声!” 。。。。 会安城被秋盆河分成了南北两个城区,华人大多居住在地域广大,治安、治理更好的城北。 城中十几万华人之中,明香人占了差不多差不多七成左右,加上周围乡野间的人口的话,估计有十万上下。 但来源十分复杂,有大明嘉靖以前就到了会安的老移民,也有明末清初下不肯剃发易服的。 甚至有宋代就南下,慢慢本地化,近一二百年华人多了以后又开始重新回到华人圈子的。 但总体来说,明香人在会安还是比较抱团的,内部以刘、罗、叶三姓为主,辅以陈、郑、潘、吴等姓。 虽然大明已经灭亡一百多年了,但明香人还是在努力保持着故国衣冠,他们穿明制汉服,留汉人发髻,并在会安城建立海平、锦霞两座庙宇式的宫殿以及一座恢弘的关帝庙。 这三座庙中,海平宫祭祀天妃林氏,也就是妈祖。 锦霞宫祭祀保生大帝,也就是俗称神医大道公的吴真人。 至于关帝庙,自然就是祭祀关公的了。 明香人用这三座宫庙凝聚人心,保持传统,并建立了自己的权力机构,一个表面上是管这三座庙祭祀,但实际上是类似后世香港社团的组织。 这个社团的领袖由刘、罗、叶三家的族长用公推的方式轮流担任,称为阿公,外人用姓来区分,今年是罗家族长担任就称为罗阿公。 但在明香人内部,则统一称呼大阿公。 因为明香人为了保持传统,增强凝聚力,各家各姓的宗祠是修在一起的,称为合祠,以示大家都是失去了家国之人,在这异国他乡将不分彼此。 河仙鄚家没有加入过明香社,但仍然要算是明之遗民,所以鄚子布用的称呼是大阿公。 。。。。 城内,关帝庙,罗阿公今年五十七岁,祖籍东莞,年轻时擅使西洋火铳,号称可在百丈外毙敌,因此有个罗大铳、罗醒目的外号。 如今年事虽高,但威望不减,是会安明香人中的一杆旗帜。 关帝庙正殿中,关公身着绿锦袍,一手抚须,威风凛凛,身侧各有黑白二将侍立,便是关平与周仓。 罗阿公看着关帝像,沉思良久,仍未出声。 见到阿公为难,刘姓族老上前一步说道:“河仙鄚家与我虽同是失国失家之人,但彼此间并不亲近,如今鄚氏子犯下此等滔天大罪,纳之,恐怕会把顺化那边得罪狠了啊!” “三叔伯说的什么话,我们明香人能在此地生根壮大,靠的就是忠义二字。 别说同时失国失家的鄚家儿郎,就是大陆来的清人,咱们也该庇护一二,怎能因为顾忌安南人而失了祖先风骨,立足之根本!。” “对!张褔峦此人大权独揽,上欺王室,下虐百姓,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是个大大的奸臣,杀了他的崽,那是为民除害。” 嗯,叶家族老出来怒喷了,这些年张褔峦在民间大加摊牌,叶家的产业深受其害。 “我看鄚五公子做的不错,张褔峦如此侮辱他,就是没把我们明香人放在眼里,若当时老子在场,也得帮忙斩上几刀!” 又有族老出来大骂,张褔峦此人有曹操之实,却无曹操治国的本事,把本就吏治腐败的阮氏广南国都治理的民不聊生,明香人身在广南国,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听到下面都是支持庇护的,罗阿爷这才出来一锤定音,“关圣帝君面前不敢妄言,我们明香人立社起誓那时就说过,行事不求其他,但论忠义。 鄚家五公子落难来投,那是知晓我会安明香人的声望,他若是有半点损伤,全天下的唾沫,都能把咱们给淹没了。 传令,各家召集人手,火药、铅子都发下去,小心戒备。 通报城南的倭人、富浪沙人(法兰西)、衣坡儒人(西班牙)、谙厄利亚人(英吉利),让他们做好出兵的准备。 刘二哥你现在出城去,告诉顺化来的正营该奇,让他回报张内左,鄚家五爷没来会安,请他们离开。 陈大,你派条快船去河仙,问问鄚公爷是个什么章程。” (最近重庆连下几天的暴雨,老虎这边被排到周六在仓库值班,今天可能没时间码字了。 感谢老实人小夫书友一百点币打赏。) 第12章 法兰西人 潮州魏家哪怕是在闽越之地,那也是下南洋的老资格了。 明朝初年他们家在潮汕之间就拥有自己的港口、码头和客栈,能跑到旧港的大船二十多艘,甚至自己还能造船。 不过明清两代的海禁和对海上走私的严厉打击,沉重打击了魏家的海运产业。 到了现在,魏家在潮州已经几乎没有多少实力,唯有在南洋,子孙广布,成为了南洋数一数二的潮佬家族。 鄚子布随着洪阿汉一起往清商聚集北城东面走去,很容易就发现这里与明香人占大多数的西面,各方面都有很大的不同。 原来虽然同是华人,但明香人和脑袋上留着辫子的清朝移民之间,还是有一条肉眼都几乎看得见的鸿沟的。 保持大明衣冠,束发的明香人看清朝移民总有一股优越感。 他们哪怕回不去家乡了,但心里还是为当年父祖辈的选择而自豪,认为自己是不屈胡虏的英雄之后,清朝移民剃发易服,已经是虏了。尐説φ呅蛧 满清移民则有些忌讳与明香人纠葛的太深,毕竟我大清留头不留发的规矩,以及随之而来百余年高压恐怖政策,还是非常有杀伤力的。 哪怕到了乾隆时期,乾隆皇帝自己都留鬓角,别说金钱鼠尾,他的阴阳头都快遮到额头了,但民间对于辫子还是很敏感的。 经过百余年的剃发易服白色恐怖,如今寻常的百姓早已忘却了祖先衣冠是什么模样,在这勉强能活下去的‘盛世’中,他们麻醉了自己,不去想那些饥不可食、寒不可穿的事情。 甚至有些人这将些他们仍在坚持故国传统的同胞,看成了反贼。 因此,只有在祭祀妈祖,拜关公的时候,清朝移民才会和明香人一起。 鄚子布就在潮州大豪魏家的阁楼上,看着远处的洋商会馆和福建会馆叹了口气。 洋商会馆原本叫做大明会馆,乃是明代华人在会安修建。 及至大明亡天下,早期华人与大量明末清初南下的明香人合流,他们因为坚持故国衣冠,而失去了回祖国贸易的权力,于是逐渐演变为会安的坐地虎。 通往大陆的商路航道则交给了新来的清朝移民,大明会馆也支撑不住交了出去,因为甘愿失国失家的明香人全都已经在安南了,也就不需要会馆了。 倒是满清移民还是知道点事的,没有捅明香人的肺管子把大明会馆改成大清会馆,而是选了(南)洋(清)商会馆,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名字。 但,洋商会馆的命运很明显跟大明会馆不同。 以前在大明时代,隆庆开海以后,朝廷是支持至少是默许下南洋的,大明会馆甚至有半官方的作用。 下南洋的华人在会安犯了罪,有些还会馆上报给家乡府县衙门实施惩戒,有人在故乡犯了大罪跑到南洋,衙门也偶尔会行文大明会馆帮忙缉拿,这就赋予了会馆半官方的属性。 但到了满清,他们严厉海禁,把下南洋的百姓称为莠民,完全弃之不顾。 会馆这种带有隐约官方性质的机构,就彻底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作用。 南洋移民再也没有一个统一到一起的理由,只剩下各自顾着各自的家乡人了。 现在还只是实力最强大的福建帮建立福建会馆,但很快潮州人、广州人、琼海人、嘉应州的客家人都会跟上。 历史上等到会安清商五帮会馆都建立起来的时候,会安的清朝移民就完全各过各的了。 。。。。 潮州帮大佬魏阿公并没有亲自来迎接鄚子布,而是派了亲弟弟魏海坤来招待鄚子布。 这倒不是魏阿公有什么忌讳或者看不起鄚子布,而是最近来了一伙来历不明的强人,占据了会安以东大约二十海里处的占婆岛。 占婆岛上魏家囤积有大量货物还有上百族人,是魏家最重要的根基,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被强人占领,魏阿公已经带着人去交涉了。 嗯,这种情况下,还能让亲弟弟来招待鄚子布,那是相当给面子了。 其实就算魏家不待见,鄚子布也无所谓。 因为他选择到魏家来,是很有深意的。 虽然同为大明遗民,但会安的明香人与嘉定的明香人和镇边的清和人还是有区别的。 前者是广东的绍武政权被灭以及尚可喜血洗广州之后,因为害怕逃到南洋来的。 后者嘉定的明香人与镇边的清和人,是陈上川、杨彦迪等领导的反抗军眼见复国无望后才南下的。 两者的成分完全不同,地理上又隔了上千公里,因此两边联系并不亲密,阮家的广南国也在防止他们互相接近。 至于鄚家,那就更不用说了,河仙政权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明香人。 所以鄚子布很担心,万一他直接去投靠罗阿爷,罗阿爷会不会为了会安明香人的利益,表面上说把他送回河仙,但暗地里将他的行踪透露给张褔峦。 甚至直接送到广南人军营中,造成一种他出了意外的假象。 这种概率很小,但并不是没有。 而鄚子布到潮州魏家去,就相当于明牌了。 罗阿爷不可能来找魏家要人,那样鄚子布出了意外,罗阿爷肯定无法交差。 同时会安城中明香人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又保证了魏家不敢对鄚子布怎么样。 除非会安城的明香人和清商因为这件小事联合起来,但现在看来,这个可能已经被排除了。 一顿规格很高,四时八珍,一共二十八道菜的接风宴结束了。 不论是陈光耀还是裴氏三人,都终于从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中放松了下来,酒饱饭足四人就去休息了,鄚子布却睡不着,陪着魏海坤饮起了茶。 穿越到这快一个月了,一路狂奔而来,手下就这么四个人,离想干一番大事还差得远呢。 回忆了一下脑海里他在家庭中的地位,自从来到顺化脑子不开窍,不帮着父亲鄚天赐打探广南朝堂消息后,鄚子布在鄚天赐那里的地位,就开始飞速下降。 不然以他河仙五公子的身份娶宗室女阮氏媛,绝不至于河仙只托人送来了白银三百两作为礼金。 其余从最开始问名、纳吉等程序到婚礼举行,河仙方面硬是一个人都没来。 估计在鄚天赐心里,已经当鄚子布死了吧! 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传回去后,能不能稍微把鄚子布在鄚天赐心中的形象抬起来点。 河仙回去不了,不单是回不去,很可能也借助不到多少助力,那就这么四只小猫去投靠郑信? 这会缅甸人可还没打过来,郑信包括暹罗大城王朝上下还没感受到亡国灭种的危机,根本不会太重视三瓜两枣的投靠。 现在跑去暹罗,安全是有保障了,估计也能混个小官当当,但...那有什么意义?出路到底在何方? 正在鄚子布头疼不已的时候,魏家大门外又传来了喧闹声,几个魏家儿郎很是无语的跑过来通报魏二爷魏海坤。 “二爷,马卵岜那个富浪沙贼番又来了!” “又来了?上次骗了咱们两艘船去天竺,说有天大的富贵结果让咱人财两空,现在还敢来,当老子是好骗的大牯牛呢!” 正在陪鄚子布的魏海坤,恼火至极的站了起来,“我草他祖宗,老子今天非把他脑袋上红毛拔光不可!” 说罢,魏海坤冲着鄚子布一拱手,“五公子,魏某去去就来。” 法兰西人?天竺? 鄚子布嗅到不寻常的味道,难道跟法国在印度的殖民地有关? “二爷稍等,在下习得法兰西语,正好可以做个通译。” 第13章 七年战争的余波 马纽尔.波恩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简单青色长袍的大明人,无数熟悉但又很陌生的法语,从对方嘴里快速的飚了出来。 这让马纽尔的头如同乱麻的同时,还真基本听懂他的意思了。 不管怎么说,这比他身边这个蹩脚的安南通译要好用得多。 鄚子布也冷汗都快下来了,他妈的大意了,鄚子布忘记了法语也是有方言的,眼前这个法国佬说的,应该是被称为标准法语的巴黎法语。 而鄚子布呢,他的法语是在尼日利亚的时候,跟一个来自摩洛哥的老哥学的,虽然也是法语,但多了很多北非口音。 两人之间的交流怎么说呢,有点像是东北人和西南人交流,勉强都属于官话系统,但需要说的很慢很慢才能勉强沟通。 好险,鄚子布在心里庆幸了一下,还好他是跟摩洛哥老哥学的,要是跟项目里那些贝宁老黑学点西非法语,那估计得相当于粤语跟普通话交流的难度了。 两人费劲巴力的沟通了半天,鄚子布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个名叫马纽尔.波恩的家伙是一个法国来的探险家。 嗯,说是探险家,实际上就是来捞偏门的,这家伙有一艘装备三十二门炮的五级风帆巡航舰和一艘装备了二十门炮的武装商船。 这份武力不能说少,欺负一下马来半岛和加里曼丹岛上的土著是没问题的,可面对炮少但舰船和人数多的华人海盗,就没什么优势了。 因此来了南洋好几年了,做生意没经验,捞偏门打不过,一直处于吃老本的状态,估计再这么下去,他从法国本土和北非招揽来的船员都要跑光了。 穷途末路下,这狗憨货接了一个要命的活计。 此时正值七年战争时期,英法两国不但在欧洲大陆和北美大陆上激情开打,在印度双方也打了起来。 三年前,法属印度总督拉里.托朗达尔伯爵率两千多法军和一千多泰米尔仆从军在文迪瓦什之战中被英国人击败,随即导致法属印度重要城镇本地治理被围。 此时,往西通往法国的海面上,英军舰队已经有了相当的优势,为了不让本地治理陷落,拉里.托朗达尔伯爵就命令本地治理港口的所有法国船队离开印度,去寻找救援的同时也避免他们被英国人堵在港口烧毁。 马纽尔.波恩当时正好在本地治理,他随即向拉里.托朗达尔伯爵表示,他愿意到东方,去寻求中国人控制范围内的强力君主们协助,或者只要伯爵愿意出钱,干脆就地招募华人海盗。 他还保证,一定会为托朗达尔伯爵带去最少一千五百名精锐战士。 就是这样离谱的话,不但托朗达尔伯爵信了,还将停在本地治理港口中的这艘五级风帆巡航舰,连带舰船上十三名法国海军士兵,三十多欧罗巴人渣、酒鬼组成的志愿水兵和二三十个泰米尔杂役船员,都给了马纽尔.波恩。 到了会安,看到两艘排水数百吨的大海船,魏家很快相信了马纽尔.波恩的话。 在一年内不但准备了大量的物资,招募了两百多亡命徒,还联络了大海盗疍家二,准备跟马纽尔.波恩去干一票大的。 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起航,囤积大量物资和人员的占婆岛,就被不知道哪来的一伙过江龙给占了。 物资被扣,人都被俘虏,大海盗疍家二也没出现。 随后,魏家要求马纽尔.波恩出动两艘西番战舰与他们一起去解围占婆岛。 但是马纽尔.波恩一直推脱,双方矛盾越来越大,魏家甚至怀疑是马纽尔.波恩勾结了疍家二,故意来坑他们的。 嗯,马纽尔.波恩有没有勾结疍家二鄚子布不知道,但这家伙一定是在撒谎,一定是另有所图。 因为很简单,法属印度总督拉里.托朗达尔伯爵是在三年前的文迪瓦什之战中战败的,当年十月,本地治理就被围住了,以英军的能力,不可能围两年还打不下来本地治理。 而且鄚子布隐约记得,拉里.托朗达尔伯爵不但丢失了本地治理,他本人还被俘了,等到七年战争结束才被英国人放归。 而且由于在被俘期间他透露了大量法军的秘密,且对丢失印度殖民地负有极大责任,最后是被拉到巴黎一刀砍了脑袋的。 想到这些,鄚子布冷冷的盯着马纽尔.波恩。 马纽尔.波恩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与他无关什么的废话,突然感觉一道寒光射的他浑身发冷,嘴巴也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本地治理真的还在你们手中,托朗达尔伯爵恐怕已经被不列颠人俘虏了吧?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在孟加拉拥有三级战列舰,你这蠢驴是要拉着我们一起去送死吗?” 马纽尔.波恩愣了一下,因为此时的华人,商船是很少穿过马六甲海峡去到天竺一带的。 他们或许知道法国人和英国人在天竺有不少据点和东印度公司,但很少有人能具体知道本地治理、孟加拉等具体地方的。 更不会知道,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在孟加拉有三级战列舰。 “先生,英勇的法兰西士兵会守住本地治理,托朗达尔伯爵许诺的赏金仍然有效。” 死到临头还嘴硬,鄚子布把头一扭,“二爷,这是一场骗局,富浪沙在天竺的据点肯定已经陷落了。 谙厄利亚人在天竺有数千正规军和一两万仆从军以及大量军舰,绝不是千把人可以对付的!” 鄚子布猜不到这个法国人硬说本地治理还在,要把人骗到印度去是要干什么,但他确定这个家伙就是在骗人。 魏海坤脸色大变。 不过鄚子布以为他要把这个叫做马纽尔.波恩的法国人立刻拿下,但魏海坤却一直没动手,脸上阴晴不定半天后才挤出一句。 “看住他,我去关帝庙请罗阿爷,让他老人家出面!” 这下轮到鄚子布愣住了,他不知道的是,在会安南城,总共连带家属的一千多欧洲人中,法国人起码有六七百人,占据了欧洲人的六七成还多。 这些法国人中,除了少量是一直都在中南半岛活动,希望在此传教的天主教传教士以外。 其中非常大一部分,就是从法属印度的本地治理、卡莱卡和雅南的跑过来的。 魏家的实力,并不能直接压倒法国人。同时这也是他们相信的马纽尔.波恩的重要原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 等鄚子布知道原因之后,也在心里暗自提醒了一下自己,虽然他知道历史的走向,但是在细节上做判断,还需要更加谨慎。 但这就有意思了,从现在看,马纽尔.波恩又有点不太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是来坑人的了,那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胡思乱想间,魏家大宅门口又突然喧闹了起来,魏海坤之子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惊惶地眼泪都已经挂在了眼角。 “阿爸,占婆岛出事了,那些贼人突然用小船封锁了咱们的港口,把阿伯困在了岛上,阿辉他们去救都被打了回来了。” 糟糕,鄚子布也是心里一跳,听起来好像是魏家的当家人,前去交涉的魏阿公魏日坤,直接被扣押了。 第14章 接连出事 听到兄长魏日坤出了事,魏海坤明显就失去了方寸。 鄚子布仔细观察了一下,也知道魏海坤为什么方寸大乱了。 因为整个魏家,包括他在内,就凭这个事到临头只剩慌乱的表现,是根本无法撑起会安魏家这偌大家业的。 魏日坤要真出了问题,魏家恐怕不需要几年就会衰败下去了。 混乱中,鄚子布一把拉住了魏海坤的胳膊。 “海二爷,你现在应该先派令郎亲自去罗家拜访,将我在你们家的消息,禀告给罗阿爷。 而这法西兰番人的勾结海盗的消息,应该明天再去通知。” 魏海坤有些急躁的握了握拳,“是这个道理,是该先去禀告罗阿爷,但兄长被困占婆岛,救人如救火啊!” 鄚子布摇了摇头,“听说魏阿公已经去了五六天了,想来这活海盗占据占婆岛的时间应当更长。 那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没有杀害岛上的魏家儿郎,也没有劫掠了物资逃走,显然是另有所图,魏阿公的性命现在应当无忧。” 魏海坤听到鄚子布这么说,愕然的抬头看向了鄚子布,因为兄长魏日坤走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这也还是魏日坤冒险上岛去交涉的原因。 鄚子布看魏海坤稍微冷静了一点,随即再靠近了魏海坤一些低声说道: “二爷这会急也没用,海盗们若真想要魏阿公的性命,直接就能一刀斩了,二爷这会再是着急,也不会有什么用处的。” 魏海坤终于冷静下来了,他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让人去禀告,明日备好了礼物,我再亲自去求罗阿爷。” 本来嘛,魏家听了洪阿汉的话,是准备自己得了拯救鄚子布这个人情的。 不过就是杀了张褔峦的儿子嘛,在顺化是全家倒霉的大罪,在会安就不算什么了,随便找条船就能把鄚子布送到河仙或者暹罗去。尛說Φ紋網 但现在,魏家又要求着明香人罗阿爷出来主持公道,那就不好这么办了,有好处你魏家独享,这会要倒霉了,倒想起明香人了。 哪怕就是现在去禀告一声,那也是礼节,那也是尊重,那也是在表示知道罗阿爷才是这会安的掌权者。 魏海坤风风火火的去准备了,鄚子布也赶紧去找到了陈光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一下之后,吩咐道: “阿耀,你现在出门,把刚才的事情去告诉茶东陈家的阿公,要他一定讲给罗阿公听。” 会安的明香人陈家大多来自香山县(中山市),其中又以茶东陈家的人最多。 鄚子布外公陈上川当年带领军马下南洋的时候,就有不少香山甚至就是茶东陈家的儿郎。 因此会安的明香人陈家,是极少数跟嘉定明香人保持了相对紧密联系的家族。 鄚子布三年前去顺化做质子时,路过会安,陈家阿公还曾设宴款待过鄚子布,有这么一点香火情。 陈光耀听完,哪怕在微醺酣睡中被叫醒的,也没露丝毫不满,立刻就趁着魏家有些慌乱,迅速出门去了。 鄚子布往西面看了看,魏家被法兰西人‘诈骗’这事,其实魏海坤不管怎么做,罗阿爷都必须要出面处理。 因为罗阿爷要是处理不了这件事,以明香人为首的会安城自治体系之权威,就会受到极大的挑战。 一个连内部事情都摆不平的自治‘议会’,是没有任何存在必要的。 鄚子布现在这么做,实际上在拿魏家的小小低头给罗阿爷做见面礼,毕竟被人求着办事,比忍着恶心也得办事,感觉要好太多了。 把陈光耀安排完毕,鄚子布又去敲响了裴氏春的房门。 呃,这要是在一般人那里,鄚子布这么做,不管出发点是什么,那都称得上道德败坏。 但在裴氏春这里,连裴氏春的老爹都只伸着头看了一眼,随后又心安理得的躺下去睡觉了。 “春,你跟我去一趟!” 鄚子布带上了裴氏春,他有一件事必须要弄明白,那就是法国人马纽尔.波恩到底是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光靠猜,是猜不出来的,只能是审问。 try{ggauto();}catch(ex){} 第15章 缅甸人的法兰西奴隶 马纽尔.波恩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脖子,没有回答鄚子布的话,却有些畏惧的看向了裴氏春。 显然,裴氏春给他的压迫感要大得多。 “波恩先生,你不会是想要我使用真正的刑具吧?那可比被简单的掐脖子痛苦一万倍。 而且我是真的想不通,你这样一位富有冒险精神的航海家、探险家,变卖家产跑到万里之外的东方,难道就是为了展现你的气节? 这不符合我对一位西方绅士的认知,我认为,在如今的世界上,不管什么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 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实现一切的梦想。” 马纽尔.波恩听着鄚子布这一套非常欧洲式的发言,愣了一会之后才缓缓摇头说道:“这不是一件赚钱的事,或者说不可能马上赚到大钱。” 咦! 鄚子布眼睛一亮,他更感兴趣了。 若是眼前这个法国佬说是赚钱的,那么也就是搞点走私,海上打个劫什么的,对鄚子布的吸引力也就那样。 但这么个人渣都说不是什么赚钱的事情,但他还是要去干,那只能说明后期的收益是非常大的。 甚至有可能与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相关,比如土地,比如据点等等。 “波恩先生可能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鄚子布亲切的拉着马纽尔.波恩的手在柴房破旧的桌子边坐下。 “在下姓鄚,港口国国王鄚天赐是我父亲,嘉定镇守陈大定是我舅父。” 虽然鄚子布不怎么受鄚天赐喜爱,上头更是还有四个兄长,陈大定的嘉定镇守一职,更是早就被阮氏侵蚀得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但这个身份仍然是宝贵的,因为他代表一个重要的东西-法理。 没有鄚子布这个身份者,比如欧洲殖民者或者清朝移民到了湄公河流域,是很难得到当地百姓归附的,甚至还会被敌视。 但鄚子布就不一样,鄚家和陈家这两杆大旗一亮,自然就会有人来投靠。 马纽尔.波恩吃惊地看着鄚子布,他没想到方才在魏家老二魏海坤身边的人,竟然这么有身份,但同时,马纽尔.波恩也想起了另一件事。 “是你杀了广南国权臣的儿子,你现在正在被通缉!” “哈哈哈哈!”鄚子布仰天大笑了几声,飞快的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迅速回应道: “那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波恩先生看不出来吗?广南国的政府之腐败,奥斯曼帝国见了都要相形见绌。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早就不堪忍受了,很快一场巨大的风波就要到来。 而我的所作所为,大大鼓励了那些敢于反抗的人,等到烽烟四起的时候,我就是这片土地上的英雄。 更将以一个英雄的姿态,回到这片土地上,打出我的旗号,带领他们继续反抗!” 本来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裴氏春猛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鄚子布,好家伙,明明是你被戴了绿帽子泄愤杀人,怎么忽然一下就成了英雄了? 不过马纽尔.波恩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还是文化差异,要是在东方,比如裴氏春他听见鄚子布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诧异。 因为儒家文化太精明了,它教育下的人民,深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 要煽动东方人,你还得先把他们拉入一个小圈子,比如建立一个邪叫,经过长时期洗脑后方才可以。 但是从小生活在浓厚宗教氛围中的欧美人,就非常容易被煽动起来,谁叫他们从根子上就是玩天启的呢。 他们非常喜欢追随一个带着天启味道的强人,激情燃烧的把一切都砸进去。 眼看马纽尔.波恩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改变了,鄚子布决定直接大胆猜测,主动出击来刺激这家伙说出真话。 “波恩先生,让我猜一猜,在托朗达尔伯爵战败之前,你在本地治理一定过的比较艰难。 法兰西在印度的土地不多,还要面对不列颠人与荷兰人的夹击,导致产生的利益有限的很,只有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才能从中获得不错的收益。 所以你很希望在更东边的地方拥有一个据点,一个专属于你的据点。 你从欧洲来时,是带着一艘有二十门炮的武装商船和一百多名水手来的,你就不是来进行贸易的,而是想来占据一块土地,开拓一个据点!” 马纽尔.波恩更加吃惊了,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能把他心思猜的如此准确,且听上去他还是个很懂欧洲以及欧洲人行事准则的东方人。 鄚子布站了起来,很隐蔽的挪了两下,把身体挡在了马纽尔.波恩和油灯之间,让油灯的昏黄光芒从他后背散发出来,使得鄚子布看上去更加神秘莫测。 “但是你失败了,因为你到了东方之后才发现,这里有一个硕大无比的帝国,大到即使法兰西王国的正规军过来也很难对付。 而在这个帝国的下面,是人数多达数万,骁勇善战的海盗,你的武装商船虽然在火力上胜过很多,但那是一对一,很显然,这些海盗不会跟你这么讲规矩。 所以,我要是你的话,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一是稳住跟你来的欧罗巴水手,他们是你的本钱。 而要稳住他们,就要给他们一个希望,暨不断有本地人加入,同时还需要一个可以建立据点的完美地方。 有了这个希望,他们才会继续跟随你。 我想,你是不是应该已经找到了一个这样的地点,但是难度太大,你一旦明说,是没有人愿意跟你合作的,对吗?” “噗通!”马纽尔.波恩一屁股做到地上,他抬起头,看着这个仿佛浑身都在发光的男人,宛如见到了一位降临现实世界的神祇。 “我的上帝啊!”马纽尔.波恩赶紧祈祷了起来,把心里荒唐想法驱逐出门外,半晌之后,他才重新睁开眼睛。 陷入绝望的他,没有了办法,卸下心里包袱后,也仿佛少了很多顾忌。 “对,你说的很对,本地治理确实已经失陷了,托朗达尔伯爵也撤离了,他正在寻求马拉塔联盟国或者迈索尔王国的庇护。 不列颠人也确实在印度占据了极大的优势,不是一两千人可以改变的。 所以,我现在受雇于阿拉干王国,为阿拉干的国王武装他们的军队。 白象王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了,不单因为白象王有吞并阿拉干王国的念头并付诸行动,还因为白象王手中有一支强大的炮兵部队。 他们是七年前沙廉之战后被俘虏的布鲁诺少校等人....。” 不等马纽尔.波恩说话,鄚子布猛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好家伙,原来是这件事。 阿拉干王国就是后世缅甸若开邦,后世缅甸西南海边,靠近孟加拉那一块。 白象王则是贡榜王朝的大王孟驳,也就是即将攻占阿瑜陀耶城,灭亡暹罗大城王朝的这位。 鄚子布也知道这个布鲁诺少校是谁了,三年后第二次,以及使得旗人悍将明瑞、观音保战死的第三次清缅战争中。 清军遭受到的最猛烈打击,就是来自人数多达六百余,有大小西式野战炮三十余门,辅以上千杆燧发枪的这伙被俘法军。 他们对清缅战争的影响非常大,可以说在第三次清缅战争中,若不是这些法国、葡萄牙俘虏兵利用火器优势拼死抵抗,缅军很可能等不到断清军粮道,国都阿瓦城就被攻破了。 那么战争很可能会完全不同。 “你已经联系上了他们?”鄚子布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了。 这可是最少六百法国半正规军,还有数百葡萄牙俘虏兵,光是燧发枪都有一千多支,野战炮数十门,而眼前这个倒霉蛋还有一条正规军舰和武装商船。 若是能抓在手里,本钱就有了,虽然鄚子布现再还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办,但方向已经确定无疑。小說中文網 马纽尔.波恩点了点头,“联系上了,我们的线人已经联络上了他们。 布鲁诺少校、米德勒上尉、巴蒂斯特中尉等都希望能逃走,因为白象王对待他们就如同对待奴隶一样。” “现在,我需要你如实的告诉我一切的细节。听着,我很有兴趣,你要是能说服我,那么你对地盘和财富的渴望,都将得到满足。” 嗯,鄚子布现在浑身上下掏不出十两银子,但不妨碍他开始大吹法螺。 利用身份优势和眼界空手套白狼,古今中外的起家强人都没少用过这招。 (书友们,来的追读和票票啊!推荐票老虎也是很喜欢滴。) 第16章 这是五级巡航舰? 提到这些被缅甸人俘虏的法军,就必须要提到一个地方-沙廉。 这是一座位于伊洛瓦底江入海口的城市,早先属于阿拉干王国。 十七世纪初,它被受雇于阿拉干王国的著名的葡萄牙探险家、雇佣兵头领菲利普.德.布里托占据,后来又被阿瓦王朝攻灭。 等到了十八世纪的现在,位于沙廉的孟族人起兵反抗缅族人的贡榜王朝统治。 由于贡榜王朝的强大,孟族人不得不四处寻找外援,于是很快和在印度法国人接洽上了。 六年多前的1756年,孟族人和法国人联合在一起对抗贡榜王朝,但他们很快失败了,沙廉被攻陷,当地孟族人几乎被屠杀殆尽。 因为此时的缅甸贡榜王朝不单是缅甸历史上最强大的帝国,还是整个中南半岛出现过的最强大帝国,武力强横打遍中南半岛无敌手。 贡榜王朝在东南亚的地位如果要比喻的话,恐怕只有后世被新中国一手帮扶起来的北越,才能与之比拟。 所以法国人很快战败,军事顾问首领布鲁诺少校以及五百余法兰西军官、士兵、水手,连同三条武装商船、七十余门舰炮,三十门野战炮。 还有最少三千五百支各式火枪,其中甚至包括一千支最新式的燧发枪,全部成了缅甸人的战利品。 历史上这些法国雇佣兵,给清缅战争的清军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缅甸人依靠他们不但守住了国度都阿瓦城,还在伊洛瓦底江上建立了一支内河炮艇舰队,大大限制了满清希望通过伊洛瓦底江等一些河流,进行补给运输的可能。 七年前这些人被俘之后,法国方面本来是准备马上解救的,但七年战争很快爆发,法国人被英国人在全世界打的满头包,根本抽不出来人手。 而此时,受到贡榜王朝越来越大威胁的阿拉干王国准备出手了。 他们希望通过救出这些法国佬,摧毁这些火炮的举动,来削弱贡榜王朝对阿拉干王国的威胁。 如果可以的话,具有几百年使用欧洲雇佣兵传统的阿拉干王国,还希望继续雇佣这些深知贡榜王朝虚实的法国人,帮助他们抵抗贡榜王朝。 从本地治理逃出来的马纽尔.波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同阿拉干王朝达成了约定的。 马纽尔.波恩预备为阿拉干王国招募来一支小型舰队和不少于一千人的精锐士兵,并负责与法军俘虏接洽,并在合适的时候将他们救出来。 鄚子布听完,大手一挥,“阿拉干王国君主昏庸,国小力弱,还直接位于贡榜王朝的威胁下,你们就算成功,最后的下场,也不会比沙廉好。 不如你跟我合作,把他们拉到这边来为我效力,等到广南国大乱之时,我们一起占领顺化。 这可是一个历十余位君主,存在了快两百年的王国。” 鄚子布极尽诱惑之能事,马纽尔.波恩这次却抵挡住了诱惑。 阮氏的广南国可是一个人口三百多万的大国,哪那么容易推翻,不过这也不耽误他决定现在跟鄚子布合作。 无他,要是他现在不跟鄚子布合作,眼前这一关就过不去了。 鄚子布也知道此时多说无益,这个法国人信不信他,就要看接下来他能不能为他解决问题了。 马纽尔.波恩虽然落魄,但也是个敢从欧洲砸锅卖铁买武装商船,招募一百多人到远东来冒险的狠人,不可能单纯就被他几句话给收服。 “波恩先生,这些话虽然现在听起来很天方夜谭,但等到十年后你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贵族,坐拥十个甚至二十个庄园,手下仆役上千的时候,就会知道我今天说的每一个字,都比黄金更珍贵。 现在,在我开始为你解决问题之前,我想看看你的那艘军舰如何?” 。。。。 秋盆河口,鄚子布看着远处的两艘战舰脸都绿了,马纽尔.波恩也是满脸的忐忑。 这两艘战舰,特别是那艘号称是法兰西正规五级巡航舰的幸运号战舰,怎么说呢,它确实是一艘五级巡航舰,也确实拥有三十二门舰炮。 但是....。 但是,任何人听到五级巡航舰的名声,基本就会以为它是迷人号巡航舰那样的大家伙,或者至少是法国经典五级巡航舰女巫级,这样的标准五级舰。 前者排水930吨,火炮甲板长45.5米,火炮甲板装备26门12磅加农炮,露天甲板配备6门6磅加农炮,4门36磅榴弹炮,总计36门炮。 后者排水600吨,火炮甲板长43.9米,火炮甲板配备26门12磅加农炮,露天甲板配备6门8磅加农炮,总计32门炮。 这样的火力在欧洲不值一提,但是在南洋,那是相当凶悍的大炮舰了,跑的还快,只要给它配备二三十艘中式广船或者褔船作为辅助,西班牙的菲律宾总督都得来拜码头。 但现在,在鄚子布眼前的,是五级巡航舰中的最低配,它应该是与法国海军传奇战舰贞女号一起建造的同级舰。 这艘舰只有可怜的400吨左右排水,火炮甲板28.6米长,火炮甲板配备26门8磅加农炮,露天甲板配备6门6磅加农炮,总计32门炮。 虽然幸运号与女巫级一样有32门炮,但只有区区8磅,这导致战斗时一定要尽力隔得近才行。 但是隔近了,它的露天甲板炮却只有6磅,而它同级的对手却普遍有8磅,甚至会有32、36磅榴弹炮这样的玩意,两炮就能把幸运号的露天甲板给砸的稀巴烂。 至于为什么幸运号不装备12磅加农炮,那是因为它排水太小,船体太轻、太薄,龙骨的承受力也不足,12磅炮的后坐力很可能会在战斗中把船给干裂开。 再看看马纽尔.波恩先生招募的水手吧,尼玛的,基本都是三十大几岁的老油子,还他妈有好几个残疾人。 这个时代,这个岁数,基本都是从军中退役而有没有搞到足够养老金的倒霉蛋。 他们体力已经到了快速下滑的年代,战斗经验是有,但战斗技巧和勇气肯定不足。 因为现在全球各国都缺经验丰富的海军士兵和水手,真要战斗力不错,是沦落不到这个地步的。 ‘没事,没事,起步总是困难的。’鄚子布顶着撒手不干的冲动,不停在心里给自己做按摩。 “从本地治理来的军官呢,怎么这里只有水手和泰米尔仆役?” 鄚子布还有最后的希望,那就是跟着马纽尔.波恩一起从本地治理冲出来的十几个正规海军军官。 马纽尔.波恩脸色更难看,嘴巴翕动片刻后,用极低的声音回答道: “他们大部分都在这两年中离开了,只有让.皮埃尔中尉还在会安。 不过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娶了一个日本女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失去所有理想的醉鬼。” ‘呼!’鄚子布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波恩先生,我发现了,你这不是来探险,你是来送死的! 一个碌碌无为的海军军官带着一船快要入土,完全丧失了战斗勇气的船员,是谁给你勇气漂洋过海到这里来的?” 一席话,说的马纽尔.波恩涨红了脸,他站起身来怒视着鄚子布,“鄚先生,你太武断了! 在没有见识过他们专业与勇气的境况下就下这样的结论,作为一个骄傲的法兰西海军军官,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侮辱,若是在欧罗巴,我一定会要求与你决斗!” “好!”鄚子布不怒反笑,“波恩先生还算是有点军人的骨气,那我给你一天时间。 明天此时,我要看到你的指挥能力,我要看到这些人焕然一新,至少是能开动这艘可怜的巡航舰。 只有你们展现出了应有的素质,我们的合作,才会继续下去!” (感谢琪岳书友的1500点打赏,继续求点追读和票票。) 第17章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鄚子布风风火火的赶回了魏家,他本意是想找到魏二爷魏海坤阻止他去向罗阿爷告状,看看能不能有点回旋余地。 可谁知道魏海坤焦虑于兄长魏日坤的安危,天刚蒙蒙亮,几乎是跟鄚子布前后脚出门的。 这就有点麻烦了,要是罗阿爷出面了,事情就很难在回转了。 正在此时,去见了陈家阿爷的陈光耀大步走了回来,脸上还带着喜色,隔着老远就在冲着鄚子布嚷: “大佬,大喜事啊!城北的顺化正营兵走了,罗阿爷让叶大爷亲自出面,带着上千人手持西番枪炮把他们‘礼送出境’了。” 鄚子布也挺高兴的,至少说明罗阿爷和整个会安明香人还是向着自己同胞的,为此不惜动用武力。 当然他也从侧面证明了,会安城的自治是有保障的,广南国对于会安最大的权力,也就是每年五万贯的税金。 嗯,北面风云变幻几百年了,南边的安南还在传承着当年大唐留给他们的遗产。 包括霸府、府兵制、节度使制,一千钱还是叫一贯钱而不是换算成一两银子。 听到陈光耀的大喊大叫,裴氏三人也跟着跑了起来,三人脸上也喜色不断。 会安抗住了广南国,主要是张褔峦的压力后,那么他们就可以安全的跟鄚子布一起润到暹罗去,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鄚子布却再次陷入了沉思,虽然他把马纽尔.波恩说的一文不值,但那只是手段而已。 马纽尔.波恩和他的一百多水手以及那两艘战舰,对于鄚子布的用处,还是很大的。 至少他可以利用这两艘西洋软帆船,特别是那艘幸运号五级巡航船以及相应的军官、水手作为日后海军的训练舰与训练官。 鄚子布不指望他们有多少战斗力,但是用他们来搞训练还是可以的。 如果不是马纽尔.波恩落魄至此,鄚子布要弄到这样的正规战舰和老水手,可是要花大价钱的。 现在的情况是,他必须要解开魏家和马纽尔.波恩这个套,才能让马纽尔.波恩为他效力。 0他甚至还需要从会安或者什么地方再拉走一些战力不错的水手和物资,才能完成从缅甸贡榜王朝救走被俘法国炮队的任务。 而要完成这些,光靠阻止魏家把事捅到罗阿爷那里去,是远远不够的。 那就是还得冒险,鄚子布把眼睛投向了远处的海面,就如同他分析的那样,占了魏家占婆岛的海盗们非常可疑,不求财,不劫掠,一定是原因的。 如果自己能去到占婆岛,救出魏家阿公魏日坤,那就一定会名声大噪,就有了协调各方的本钱,不像目前还只是个空壳。 甚至,他还可以探探这些海盗的虚实,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至于危险性,呵呵! 鄚子布苦笑两声,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若是成功了,那就证明他是天眷之子,一定会干成一片大事业,提前几百年将这个国家和民族从深渊拉出来。 要是失败,死了就一了百了。 不死现在就去暹罗或者回河仙,混一辈子得了! 鄚子布转头看向了四人,陈光耀他问都不问,肯定是会跟他一起去的,但是裴家三人还是要问的,这可是去玩命。 于是鄚子布将事情给三人说了清楚,最后说道:“裴公和贤兄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有报恩之心。 若是不愿冒险,我即刻去求罗阿爷,让他安排三位到河仙去,你们又没有杀张褔峦的儿子,河仙还是能庇护的。” 陈光耀一脸的感动,他觉得鄚子布压根没问他跟不跟的问题,就是对他忠义人品的最大承认,是以毫不犹豫的就站到了鄚子布身后。 裴老爹和裴大兄此时都犹豫了起来,他们身手是不错,但也不想随时都要玩命。 且他们除了已经交给洪阿汉的宝藏外,在归仁老家也还存有一二百贯钱,加上魏家承诺给的,除了不能大富大贵以外,也能过日子。 但,鄚子布此人裴老爹也仔细研究过,他总觉得鄚子布身上有种看不出的神秘,也有点忍不住幻想是不是跟着鄚子布真的能搏一场富贵。 别看裴老爹一头的灰白发还儿女双全,长子都十八岁了,但他实际上才三十五岁,后世这个年纪母胎单身的都还一大把呢。 所以裴老爹年纪并不算大,想过好日子的雄心壮志,并未完全消没。 这边,裴老爹还在犹豫,裴氏春的却不住的看向鄚子布身后的陈光耀。 虽然这个男人矮矮的,只有他肩膀高,人也很沉闷,跟裴氏春就没说几句话。 但莫名其妙的,陈光耀在这位今年十五岁猛壮女眼中,看到就觉得舒心,就好像天然就与她裴氏春是一路人一样。 裴老爹刚想说话,突然感觉身侧少个点什么,好像有个身影一飘而过,他抬起头来一看。 女儿裴氏春已经用她特有的轻柔脚步,挪到了鄚子布身后,与陈光耀并肩而立,还有些娇羞的不时偷看一二。 一向沉默寡言,性格有些暴躁简单的裴大兄瞪大了双眼,吃惊的看着平素跟男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男人还男人的妹妹,脸上露出了这种非常女性化的表情。 裴老爹仰天长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啊!”Www.XSZWω8.ΝΕt 不过,话是这么说,裴老爹还是没做最后的决定。 因为自家事自家知,就他女儿裴氏春的这体格,估计是没有哪个稍有本事男人愿意娶的。 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那他就要一个准确的承诺。 鄚子布回头看着陈光耀,他没有说话,因为这件事还是要陈光耀自己来决定。 虽然他很想陈光耀答应,但也不能因此伤了陈光耀的心。 不提小时候的亲密关系,就是现在,陈光耀在他心中的地位就远胜裴氏三人。 陈光耀看了看脸颊都开始泛红,站在他身边如同巨熊一样的裴氏春,猛地转过身来看着鄚子布。 眼神就像那天晚上,他毫不犹豫杀了阮氏媛侍女,然后跟鄚子布一起去赌命时一样。 “愿随大佬,刀山火海!” 鄚子布的眼角微微湿润,幼时的画面,一幕幕扑向他的脑海。 沉默、瘦小的陈光耀扒着鄚氏后宅的大门,忐忑的看着母亲手里提着钱串不断的弯腰感谢,他紧咬嘴唇,看起来非常难受。 陈光耀也在回忆,往往在这时,就会从鄚家后宅中跑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阿耀,灶屋里有好多猪油糕,我带你去吃。” 两人的脑电波一时间竟然仿佛相通一般,都回忆起了小时候的点点滴滴。 鄚子布拉起陈光耀的手,轻声说道:“兄弟齐心!” 随后又不避嫌的拎起裴氏春衣袖,将两人的手放到一起。 “其利断金!”陈光耀如是说。 第18章 独闯虎穴 占婆岛位于会安以东二十余里的洋面上,由昏老、昏母、昏儿、昏龙等一大六小七个岛屿组成,它并不小,差不多有澎湖列岛总面积的十分之一。 而占婆岛也不是魏家单独一家所占据,因为占婆群岛最大的作用除了囤积货物以外,还承担着为会安城提供警戒的作用。 这也是魏海坤一看魏家解决不了,就要去找罗阿爷的原因。 魏日坤今年四十一岁,虽然名字有点怪怪的,但为人可是相当厉害的。 魏家下南洋持续了二三百年,虽然在安南、暹罗、缅甸、马来半岛,以及西班牙人控制的菲律宾,荷兰人控制的万丹、旧港等地都有族人。 但毕竟几百年过去了,联系并不紧密,唯有在魏日坤手里,潮州魏家再次勉强团结了起来。 每两年的祭祖活动中,都有很多魏家人到他所在会安来,然后一起对着潮州方向遥遥祭拜。 这就是能力! 但这份能力,也是害他落到如今地步的罪魁祸首。 因为正是有了这份号召力和魏家遍布南洋的宗亲,才让魏日坤不甘于只作一方海商,他想做会安明香人、河仙鄚家、暹罗郑家这样的南洋坐地虎。 所以,他才会听了马纽尔.波恩的鬼话。 当然,他并不知道马纽尔.波恩是要把人带去缅甸抢人,知道的话,魏日坤也不会同意的。 马纽尔.波恩这个大忽悠对魏日坤说的是去印度接一批人过来,到时候魏家就可以依靠法兰西的枪炮和战舰,训练自家丁壮,联合占据一个地方。 连目标他们都选好了。 那就是马来半岛的北大年,北大年苏丹势力弱小,只有七八万百姓,不超过千人的卫队,是个非常好的打击对象。 嗯,其实挺有操作性的,因为北大年苏丹国与暹罗接壤,潮州乡党郑家、陈家、吴家在暹罗都是大号的坐地虎。 历史上暹罗吞并北大年,就是吴家联合嘉应州的叶家,同为潮州人的陈家充当先锋和内应的结果。 只是可惜的是,彼时的暹罗已经处于却克里王朝了,这些帮暹罗人打下了洛坤、北大年的华人家族最后都完成唐暹混一,彻底本土化。 后世中,吴家出了銮披汶.颂堪这样统治泰国二十几年,干掉了拉玛八世,可以说是泰国近现代国父的大独裁者。 陈家出了比里.帕侬荣这样三度出任泰国总理的大人物,只不过,他们再也不是华人而是泰人了。 。。。。 “魏大爷,在下还是得提醒你一句,我们大当家的耐性,是有限的,你若是还不识趣话,兄弟们的刀剑,可不长眼睛!” 魏日坤看了一眼这个梁姓海盗头目一眼,半晌后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些海盗的耐性,确实是快耗尽了,但考虑半天,魏日坤还是摇了摇头。 “梁小哥,恕魏某直言,你们的要价太大了,而且罗阿爷是肯定不会和你们谈判的。 若是信得过魏某,把要价放低一点或许可以。” 梁姓海盗头目冷笑一声,“你们这些海上行商的最是狡诈,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主,魏大爷,那今天可能就要对不住了。” 说罢,推搡着魏日坤就往大堂中走去。 大堂中,魏家期待已久的大海盗疍家二臊眉耷眼的坐着,颇有些坐立不安的味道。 疍家二身边,一个诨号冇命才的大海盗李广才,正在看他的笑话。 “阿二,要不要老子给你求个情,让何香主把魏阿公放回去? 嘿嘿,你狗东西这才收了魏家的金银,还陷了魏阿公,日后在江湖上,名声那可就彻底臭了。” 疍家二狠狠瞪了一眼李广才,这家伙就是在看他笑话,真要他去帮忙求情,他肯定不会去的,甚至疍家二自己也不敢去。 无它,那个穿着一身劲装,腰间左边别着一柄西番火铳,右边一把西番宽短刀的大首领,正在极度恼怒中呢。 疍家二现在上去,那跟送上去挨骂有什么区别。 微微海风向东南,马纽尔.波恩还是顺利把幸运号五级巡航舰开起来了,不过由于水手严重不足,那艘武装商船还是停在港口中的。 魏海坤的长子忐忑的看着鄚子布,他现在有些懊悔,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信了这家伙的鬼话,帮他将这艘西番大船放入海,还一起来占婆岛救伯父魏日坤。 鄚子布也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法国水手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看得出来经验确实很丰富。 操纵这种西番软帆战舰可是个技术活,没人教,单靠自己摸索的话,十年都不一定有成果。 不过,这首五级巡航舰现在还没有战斗力,火炮甲板的炮手严重不足,炮长的人选则干脆没有。 露天甲板上的火炮有人操作,但是燧发枪手少的可怜。 现在真要打起来,别说跟同样的五级巡航舰开打了,就是南海的海盗们用跳帮战就能把这艘船给拿下。 但总归是四百多吨,有三十二门舰炮的战舰,幸运号一出现在占婆岛外海,立刻就被巡逻的海盗给发现了,也引起了海盗们的紧张。 不过多时,四五艘船身涂黑漆,船首黄字旗高立的三桅硬帆乌艚广船,出现在了远处。 这些广船普遍在排水一百吨上下,他们很识趣的没有靠近幸运号,而是只升半帆,不断开始逆风抢占自东而来的上风口。 又是一通锣鼓响,十余艘近海蜈蚣船又出现了鄚子布的视线中。 这些蜈蚣船细长多配桨手,在风浪不算太高的海面上穿梭如织。 马纽尔.伯恩脸色十分难看,船上的火炮在波涛中想要打中这些蜈蚣船几乎不可能,而这些蜈蚣船上却不单有燧发枪手,还有掷弹手。 他们能在六七十米外将手里的燃烧瓶给扔到船上来,这种燃烧瓶会发出大量的浓烟,等阻挡船上税收视线后,海盗们就会用抓钩爬上船,进入他们擅长的肉搏战。 或者还可以射出裹了大量油脂火箭,用来烧毁船帆。 鄚子布大喜,这些海盗,可真是训练有素啊!先用小船纠缠,等到幸运号失去机动了再用大船来围攻,行动迅速又明智。 而且此时占婆岛上的鼓声不断,肉眼可见的大量海盗正在集合,短短七八天,他们甚至还搬了不少舰炮上岸做炮台。 好! 成败在此一举了! 在所有西番人惊讶的眼神中,鄚子布带着陈光耀和裴大兄走上前去。 他独立船首,身穿织金锦的青褐色曳撒,头戴四方平定巾,双手在风浪中一拱。 “不知是哪位英雄前来,烦请通报一声,明之遗民,河仙鄚家鄚子布求见!” “模样倒是挺周正的,稍等!”不知道是哪艘蜈蚣船上传来了回答声。 不多时,就见一条两三百吨的大船从远处而来,船首立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 “原来是河仙鄚公子,请上岛说话!” 第19章 白莲大豪何喜文 鄚子布轻松的跳下船,抬眼望去,这些海盗并没有电视或者电影上看起来那么凶神恶煞,奇形怪状。 甚至有些看起来就是乡间的毛头小子,脸上还露着见识不多带来的憨厚感。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裤,唯一区别在腰间的腰带,或青、或黑、或是土红色,看起来应该是靠这个区分堂口。 总体上来说,跟普通人没什么分别,或许在这些人看来,海上抢劫跟种地、打鱼的区别,也没那么大。 不过随着一通鼓响,这些年轻的海盗们在首领的带领下,突然大声欢呼了起来,立刻让他们拥有了一份淡淡的杀意。 ‘呛!’不知道谁先拔出了腰刀,刀光在阳光下银光闪闪,继而所有海盗都拔出了腰刀。 他们分列两旁,刀剑相交,人又站的很近,只给鄚子布等人留下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鄚子布表面云淡风轻,但是浑身汗毛都立起来。 以往在电视中看到这种刀阵,不觉得有啥,甚至还有点想笑,但真当你身临其境的时候,这份压迫感是十分恐怖的。 因为你不知道摆出刀阵的主人对你是个什么态度,但肯定不是友善,友善的话,就不用摆出这阵仗了。 就算主人家是友善的,但你能保证这些举着刀剑的小弟中不会突然出现一个神经病吗? 你露着脖子从他面前走过,他一刀下去你命就没了。 不过鄚子布来之前就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是以也并未多么害怕。 而鄚子布身边的陈光耀则更是光棍,他咒骂着一只手按着刀柄,一只手不断把两边围的很近的海盗往边上推开。 不过五六百米的路,鄚子布却觉得像是走了五百里那么长,终于到了大堂门口,方才在那艘大广船上见到的壮汉已在这等候了。 “在下黄忠仝,见过远客,不知阁下是河仙鄚家哪一支?” 这是在摸底呢,鄚子布淡淡一笑,“鄚氏立河仙不过三代人,哪有什么分支。 还未请教贵主上,是何方英雄,为何屈尊驾临这南荒小岛?” 黄忠仝见鄚子布不回答,他当然也不可能回答,于是把手一挥,请鄚子布进大堂中去。 鄚子布点了点头,对裴氏三人说道:“你们就在此等候。”随即带着陈光耀走了进去。 大堂并不大,这个山寨也只是原本魏家用来堆积货物的货站而已。 堂中除了一张长方形的条桌之外再无他物,四五个横眉竖眼,装酷扮帅的家伙或站或坐,看起来不像是海盗大堂,倒像是洪兴在开大会。 正首一人左铳右剑,约一米七多,天圆地方额头饱满,一看之下,长相竟然还有几分正面人物的味道。 虽然身为海盗常年混迹江海,但此人并不黑,甚至白皙的如同奶油小生,很帅气,鄚子布只觉得有些眼熟,突然想起来此人像谁了。 香港老牌影星单立文,就是成龙电影城市猎人中王祖贤的表哥,经典片潘金莲前世今生中的西门庆。 “鄚家人,河仙来的?”仦說Ф忟網 ‘单立文’将鄚子布看了看他没有先说话,倒是先开口了,不过他的粤语有种奇怪的口音。 不是广东或者广西的,当然也不是海南的,而是很像后世其他省人通过粤语歌曲学会的一种外地粤语。 “从顺化来,刚刚斩了张褔峦之子的狗头!” “哈哈哈哈!”大堂内突然爆发一阵剧烈的笑声,不但下面的小首领笑得东倒西歪的,上面的首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单立文’很快制止了海盗们的笑声,努力控制笑容看着鄚子布说道:“鄚公子勿怪,咱这都是些粗人,别往心里去。” 嗯,鄚子布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笑,心里虽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好歹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宋公明有阎婆惜之难,玉麒麟有贾氏不贞。 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肖,我鄚子布小小人物,岂能免俗。” “说得好!”一个海盗头子抓起一个就酒杯递向鄚子布。 “鄚公子如此气度,以后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事。我周远权当时要在顺化,也一定帮鄚公子斩上几刀。” 鄚子布笑着结果周远权的酒杯,没有丝毫迟疑就一大口饮了下去,酒色碧绿中有些透光,入口绵柔并不辛辣,带着一股淡淡药味。 “梧州蛤蚧酒,岭南上品,周大哥倒是个会享受的。”鄚子布砸吧着嘴回味了两下。 这酒穿越前他喝过不少,当时项目经理就是梧州人,最是好这一口。 “鄚公子还真识货,知道我梧州蛤蚧酒天下第一!”周远权大喜,又给鄚子布倒了一大杯。 鄚子布笑嘻嘻的接了过来,然后很快就和大堂中除了首领和他身边的年轻人外,所有人都打成了一片。 只是,鄚子布总觉得周远权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而大堂正中一个大大的何字黑旗,又让鄚子布大大的起了疑惑。 “敢问大当家的可是自黄山马峙而来?” 黄山马峙就是后世南沙第一大岛太平岛,此时被漳州籍大海盗,绰号何阿二的何白浮占据,是以鄚子布才有此问。 “何白浮算什么,二三十条小船,能跟我们当家的比?”一个海盗头目听到鄚子布这么问,立刻大声叫嚷了起来。 “我们当家的来自何处,鄚公子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又一个海盗头目调侃了起来。 既然这么说,这位大当家大概率就不是闽粤桂,因为此时的南海海盗基本都这三个地方的。(此时海南岛还属于广东管辖) 不是闽粤桂,难道是湖广四川? 咦,四川! 鄚子布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被后世遗忘的传奇大海盗。 此人姓何名喜文,粗通文墨、武艺高强。 他本是四川人,先是在川陕边界搞白莲教起义,失败后带着手下教徒一路从川东潜伏到广东,随后加入了洪门试图在广东搞事,但又宣告失败,被迫转战海上成了大海盗。 此后他率领舰队南下安南,在后世越南昆仑岛一带落脚,最后与河仙鄚家与其他华人势力一起,扶持广南国末裔阮褔映复国。 他是阮褔映麾下最厉害的海军统帅,阮褔映的西洋船队全部由何喜文指挥。 阮褔映复国之后,何喜文名列显忠祠,乃是阮氏建国的大功臣之一。 纵观此人一生,绝对当得起传奇二字,他在清廷控制严密的川陕地区起义,失败后还能带着手下教徒一路从四川跑到广州。 到了广东后,他一个粤语都不会说的四川人,竟然被两广地头蛇捧起来做了大佬,要知道此时的人可是很排外的。 别说此时,就是后世共和国,你让一个四川人去潮汕、漳泉这种地方你都很难混得开。 更离谱的是,他何喜文一个生在内陆,长在内陆的人,估计长江都没见过,但到了广东,没过两年就能在海上作战。 甚至一举成为了近海的大海盗,不但自己作战,海战指挥能力也很强。 手下的海盗中,有说白话的两广人,都说客家话的嘉应州人,有口音一出神鬼莫测的疍家人讲的疍家汉话,还有潮佬和一部分漳州佬。 这些人桀骜不驯又喜欢抱团排外。他一个四川人,是怎么把这些人纠集到一起,并且把他们组成一个善战整体的。 如果此人真是何喜文的话,那么现在他应该是刚到广东不久,因为袭击广东水师的缉私船,杀了几个水师百总而被通缉。 而历史上,何喜文曾被乾隆皇帝亲自下旨通缉,迫于无奈最少三次下南洋寻找落脚点。 那么现在,他试图占据占婆岛的目的,就很清楚了。 为他杀官造反的船队寻找一个基地,最好能与南洋坐地虎们达成合作。 而且,还有一个巨大的利好,鄚子布穿越前,当他还是周子布的时候,家乡应该跟何喜文在一个地方。 “猜不到?囊个会猜不到,大当家是不是从四川来滴?” 鄚子布张口就是标准的四川话,说错了也不要紧,但是猜中了,那就真的发达了。 第20章 何为义不臣虏 “狗曰滴,有诈!” 鄚子布没想到他标准的四川话一出口,没迎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反倒让大堂中的海盗们炸毛了。 大汉黄忠仝手腕一抖,两根短矛就出现在了手里。 刚刚还给鄚子布递酒的周远权轻轻一跃就跳上了长桌,手里拿出了两把八斩刀。 一员身材如同黑熊一般的海盗手持藤牌,立刻就挡在了何喜文身前。 其余海盗头目也都几乎在一瞬间亮出了兵刃,门外哗啦啦的进来了一队小海盗,手里十几杆火铳对准了鄚子布和陈光耀的脑袋。 但此时,陈光耀也抽出了刀,速度极快的顶在了周远权的胸口,显然两人的武力值差距有些远,不过他们人多,先死的人一定是陈光耀。 装逼...阿不,赌命的时候到了。 鄚子布潇洒的取下头上跟曳撒不搭的四方平定巾,然后装出非常恼怒的样子,一把就扫开了顶在他脑门上的火铳,径直朝何喜文走去,嘴上还在大声嘲笑。 “川话有什么稀奇的,老子还会说官话,老子还会说潮州话。”这几句话是以不同的方言说出来的。 一个海盗小头目见鄚子布不断向前,提着雁翎刀就来阻拦。 鄚子布比他更快,海盗头目的刀还未出手,鄚子布就大步一跃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随后沉肩、垂肘、扣膝、转腰,双拳如锤,一通猛打,只打的这个海盗头晕目眩,踉跄倒地。 洪拳本就讲究拳势威猛、大开大合,鄚子布这套打起来相当飘逸,尽显霸道的同时又美感十足。 而且这一套拳发生的太快了,鄚子布初进来的时候,好似一个富家公子哥,海盗们根本没对他升起过什么警惕,反倒是很注意鄚子布后面的陈光耀。 现在看来失算了,鄚子布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趁着海盗们没反应过来,鄚子布再次大喊道:“吾在天南,早听闻闽粤外海有一位好汉来自巴山蜀水,他重情重义,替天行道,就算是面对满人爪牙也毫不胆怯。 怎么的,今日见了半个家乡人,反倒是要躲在藤牌后面吗?” 鄚子布知道这些海盗为什么反应如此大了,因为他们笃定河仙鄚家人,甚至是整个南洋都没人会说四川话。 所以鄚子布的四川话一出口,这些人就以为鄚子布在耍诈,根本不是鄚家人。 但听到鄚子布这么喊叫,何喜文有些恼怒的推开身前的熊壮卫士,“干什么,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是吧,我们一千多人,他们两个人,还须如此?” 何喜文此时年纪还不大,二十三四岁而已,而且此人非常吃视死如归、一诺千金等这套豪侠作风。 历史上他同意帮穷途末路的阮褔映复国,就是因为阮褔映面对他的劫掠,一人立于船头侃侃而谈的气质。 “敢问鄚公子的四川话,是从何处学来的?” “自然是如同大当家一样不愿臣服满清的豪杰处学来的。”鄚子布几乎可以肯定,对面的人是何喜文,那就太好办了。 鄚子布甚至有种找到了同志的兴奋,因为在这个大部分人都臣服于满清统治的当下,何喜文可能是极少数有胆子跟满清正面对刚的人物了。 “好叫大当家知道,在下外祖,乃是大明高雷廉三镇总兵陈公讳上川。 昔日吴三桂那老小子起兵失败,军中自有川陕之人不甘做鞑子顺民,遂与我外祖一同南下。” 鄚子布倒是真没说谎,陈上川的部下中,确实有一部分吴三桂的败军。 “是吴军中何人部下,竟是川陕之人?”何喜文好像很感兴趣,听到鄚子布这么说,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鄚子布认真想了下,“好像是马宝的部下,幼时我常看他们祭奠一个马将军来着,还哭着说是被鞑子擒到京师受了千刀万剐之刑。”小說中文網 “原来是淮国公的旧部,竟然到了这万里之外的南洋扎根。 唉!淮国公虽有降清的污点,但穷途末路也不怪他。” 说着何喜文竟然走上前来开始倒酒,还边倒边说:“不想我与鄚公子,竟然有这等缘分。” 咦! 这下轮到鄚子布惊诧了,因为淮国公这个爵位,是大明永历帝封给马宝的。 马宝投降吴三桂之后,不论是在平西王府还是在满清,都没有淮国公这个爵位。 而且,何喜文的话有些奇奇怪怪的,什么叫降清的污点,什么叫穷途末路不怪他,大明都没了一百多年了,一点都不像此时人能说出来的话。 疑惑间,何喜文已经端着满满一碗酒递到了鄚子布的身前,海盗们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气氛再次缓和了下来。 “此一碗,我敬鄚公子外祖陈公上川与东虏浴血奋战!” 鄚子布更奇怪了,但此时不容他细细思考原因,只能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不想,何喜文立刻又再倒了一碗。 “这一碗,我敬尔祖河仙鄚公玖,义不臣虏!” 又是一大碗酒灌下来,鄚子布都觉得有些醺醺然了,心里更加不断提醒自己,何喜文在不知道不觉间,就已经把话语权给拿过去了。 本来是他来用义不臣虏的大义来吹捧何喜文,束缚住他的手脚,但是到了这会,反倒是鄚子布给何喜文抢先了一手。 不行,不能这样。 鄚子布很快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郑重走到刚才被打一通暴打的海盗小头目跟前,“这位兄弟,方才情急多有得罪。 这快玉不是什么稀奇珍宝,但却是我河仙鄚家子弟的标识之物,权且算作一点歉意。 日后若是有难,凭此玉到河仙,就算是斩了两广总督的大罪,河仙三十万百姓也定然能护住阁下。” 鄚子布有点胡吹大气了,但他没说是现在的河仙,想来十几二十年后得河仙,肯定是有这个本事的。 现在嘛,主要是这会需要点出河仙的独立地位和三十万百姓的本钱。 海盗小头目看了鄚子布一眼,拱了拱手后,立刻很珍贵的收了起来。 鄚子布虽然有点吹嘘,但他也肯定没那个能力斩了两广总督的脑袋,不过得罪一些江湖上的仇家还是有可能的,甚至年老之后,攒足钱了到河仙养老也很不错。 看到鄚子布如此动作,不论大小的海盗头目们倒是有些羡慕了。 毕竟大海上波涛汹涌,刀枪无眼,能有一个退路,几乎是所有海盗的集体梦想了。 何喜文深深看了鄚子布一眼,其实对于他也是一样,他远渡重洋,也是要给手下人寻一个这样的地盘,想到这,何喜文把手一拱。 “四川绥宁府东乡县何喜文,见过河仙鄚公子。” (感谢尾号4806的书友五千点执事打赏,感谢昔未殇书友五百点打赏,卖报小当家书友100点打赏。) 第21章 洪门汉留天地会 四川绥定府,就是后世四川省达州市,东乡县后来改称宣汉县。 这地方在整个四川来说,那可都是狠人辈出的地方。 此地处于川陕交界处,山高林密,民风彪悍,两汉之前是賨人板楯蛮的主要聚居地,不管是大秦东出灭六国,还是刘邦出汉中定鼎天下,賨人都出了大力气。 三十年后爆发的川陕白莲教大起义,基本就是被东乡民团给击灭的,出现了罗思举、桂涵等从平民一跃成为封疆大吏的名将。 国民大革命时期,宣汉县创造了一个县组成红三十三军的传奇,一个县就出现了王维舟等十余位开国将军。 所以当鄚子布知道何喜文等人是从东乡县(宣汉县)出来的,那真是喜不自胜,因为在此时,东乡县这三个字,就代表了精锐。 当兵打仗,他们是有传统的。 双方正式互相通报姓名之后,何喜文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的问鄚子布说来是为何事。 鄚子布也不说话,径直提着茶壶斟了满满一杯茶,随后将茶杯推向何喜文,再将茶杯与茶壶前后相摆,茶壶的嘴正对准茶杯。 何喜文一下眯起了眼睛,这是有讲究的,在洪门中,这叫做单刀独马阵。 取自赵子龙单枪匹马救阿斗之意,一般为秘密传递信息或救人脱牢狱之用。 鄚子布手捏洪门拜山头的守势,嘴里高唱:“单刀独马走天涯,受尽尘埃到此来。变化金龙逢太吉,保主登基坐禅台。” 洪门汉留来源众说纷纭,但都缘起东宁郑家。 等到郑克爽投降满清,洪门就舍弃了显眼的汉留二字,组织上受到重创的成员分散各地,逐渐发展出了很多分支,内部统一用茶阵、暗语、手势和地域、宗族等特点确定身份。 此时的洪门,还是一个非常秘密的组织,接触到这个并不多。 或者说,他有大量的外围子弟,嘴上喊着反清复明,形成了一层类似黑社会结社的保护色。 后世香港社团的那种龙头、白纸扇、红棍等玩法,就是这种保护色的不断发展。 但真正的洪门核心,也就是被称为天地会的这群人,是非常隐秘的。 后世不断显露在大众视线里,那是因为排满革命的不断胜利,特别是僧格林沁在八里桥把最后的八旗武装葬送之后,洪门核心才开始出来大肆活动。 而现在,核心之人还是隐藏在幕后的。 河仙鄚家不是天地会的一员,但外祖嘉定陈家是,鄚子布外公陈上川甚至就是天地会的创立者之一。 何喜文神色凝重的拍了拍手,一群海盗小头目立刻就出门去了,外面传来了号令和脚步声,大批海盗封锁了这间屋子,防止任何人进来。 而还留在大堂中的,就只剩下了何喜文、黄忠仝、梁文英、袁开道,这是跟随何喜文从四川达州,一路跑到南洋来的核心分子。 海盗方面则只剩下了周远权、疍家二两人,连李广才这样的大海盗都出去了,他并不是洪门的成员。 等到无关人员出去之后,何喜文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按规矩,饮了单刀独马阵,就表示要么愿意协助救人,要么就同意放人。 何喜文饮了杯中茶之后,略微思考了一下才缓缓说道:“鄚公子应当是为了魏日坤来的吧,你是贵人,何苦来掺和我们这些江湖人的恩怨?” 鄚子布苦笑一声,伸手牵了牵身上的织金锦曳撒,“亡国之人,哪里谈得上贵字,除了身上这件衣裳,河仙鄚家已经是水中浮萍,空中流云了。 有朝一日,就是死了都不知该道魂归何处啊!” 一席话,只让屋中众人都沉默了。 半晌,何喜文翕动了两下嘴唇,终是没忍住长叹一声,“鄚公子还能有这身故国衣冠,河仙尚是落脚之地。 不似我等困居大陆深处,就是连头顶这三千烦恼丝都留不住。” 说罢,何喜文在摸着辫子狠狠的一抓,刺啦的一声,阴阳头大辫子直接就被扯了下来,一个大大的光头出现在了鄚子布眼中。 看到何喜文这么做,黄忠仝等人也同样取下了头顶的辫子,原来全是假发,这些人清一水的光头。 鄚子布大为惊喜,这些人能在留发不留头的时代,冒险剃光头戴假发,可见对满清有多不满。 “陈公后人,还有多少记得祖上的志气?”何喜文继续问道,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洪门天地会的死穴。 祖先入会的时候,是真的存着要保留火种,以待未来的意思。 那句著名的‘红旗飘飘,英雄尽招,海外天子,来复大明。’就是明证。 这个海外,不是指来自南洋、西洋,而是崖山蹈海的那个海,因为驱逐蒙元再兴汉家的洪武大帝外祖父,就是来自崖山海战的幸存者。 这是不肯臣虏的祖辈在绝望中,期待的另一位洪武大帝出现的微弱希冀。 可是,祖先有这样的期望,但随着满清不同蒙元的高超统治手段,包括洪门后人在内,基本上所有人都选择了苟活下去。 这无可厚非,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在无边的黑暗中盲目牺牲自己。 只是对于洪门内部来说,祖先的遗志,更是他们融入新生活的枷锁。 所以这些人中,大多数洪门后人就已经不把这些秘密往下一代传了,或者知道这个秘密却当做不存在。 比如陈上川的儿子,鄚子布的舅父陈大定,他就选择了遗忘,甚至希望回到高州老家去养老。 鄚子布前身也是一样,他能知晓这些秘密,不过是因为他这身武艺是传承自天地会的明之遗民,拜师学艺的时候被逼着喝过雄黄鸡血酒,入过会而已。 是以,鄚子布长叹一声,“祖先英雄,子孙未必是好汉。仦說Ф忟網 嘉定陈家还记得祖先遗志,明白驱逐鞑虏四个字含义的,已经寥寥无几了。” 说到这,鄚子布话锋一转,“但在下,甘愿粉身碎骨也要为之奋斗!” 这是心声,也是鄚子布在赌,他在赌,何喜文的祖先,也是洪门汉留的创始人。 他赌对了。 听到鄚子布这么说,何喜文激动的站了起来,叹息两声后,手脚极快的拿起茶壶和茶杯摆了一个梅花阵,也就是麻将中五筒那样的造型。 茶杯摆好之后,提壶将五个茶杯中中间那一杯直接倒满。 这是洪门茶阵中第十八阵,号为反清阵,是用来表明志向的。 于是,鄚子布赶紧提壶给四面空杯中的左上和左下各注满了茶水,随后与陈光耀各饮一杯,一饮而尽。 然后他拿起中间注满茶水的杯子,将里面的茶水泼掉,然后将四周茶杯注满茶水,唯独中间空着。 这是第十七阵,复明阵。 泼掉反清阵中间的清茶,意味倾覆满清江山。 反清阵中间满,四周空,代表阴。 复明阵四周满,中间空,代表阳。 正合阴阳轮转,反清复明之意。 何喜文拿起右上的满杯一饮而尽,身后的大小头目高唱曰:“立誓传来有奸忠,四海兄弟一般同。” 鄚子布和陈光耀拱手回答:“忠心义气公侯位,奸臣反骨刀下终。” 这是洪门立誓的总誓。 高唱完毕,鄚子布取刀剑扎破右手中指和两跟食指,随后三指并拢,将鲜血抹在了脸上。 “我鄚子布,向妈祖娘娘起誓,此心不改,此志不渝。若有改易,天雷殛身,葬身鱼腹!” 此时的人,还是比较相信起誓的,特别是用妈祖起誓。 不,就算在后世,闽粤海边的渔民,除了极少杂碎、垃圾,只要用妈祖起誓,那都是要说到做到的。 是以何喜文激动的握住鄚子布的手,大喜说道:“兄弟随我到后堂,我们好好叙一叙。” 第22章 三百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何喜文所说的一个后堂,除了一个餐厅以外,还有一间暗室。 在鄚子布以妈祖的名义发了血誓之后,两人的关系大为拉进了。 甚至鄚子布手指鲜血未干,何喜文就主动牵起他的手,两人把臂一起往前走。 其实,不光鄚子布在观察、揣摩何喜文。 何喜文也在观察、揣摩鄚子布。 在这个穷人能勉强吃饱饭的乾隆中前期,大陆上大部分人都已经遗忘了故国。 因为要从个人角度来看,明朝晚期这些年,对普通百姓可称不上友好。 甲申之后的乱战中,百姓更是被拖累的十死六七。 在大明朝,他们没有吃到多大块的蛋糕,你就没理由要他们为大明朝流干最后一滴血。 那些吃到了蛋糕的,则要么血已流干,要么早已屈膝。 所以,现在还能矢志不渝想要反清,而不是把这个当做口号标榜自己英雄的人,是极为珍贵,难得的。 何喜文就是这样的人,他也希望鄚子布是这样的人。 毕竟河仙鄚家,特别是外祖是陈上川的鄚子布,简直是根红苗正的代表,也是因为河仙鄚家对于何喜文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落脚点。 他绑了魏日坤是为什么,其实就是想用魏家和货物,想用堵住会安贸易的航道,来逼迫会安城的明香人出面。 他也想成为明香人,至少想明香人把他当做同路人。 这样的话,何喜文手下这一千多海盗和三四千家眷,在被满清围剿到无路可走的时候,总能有个最后的落脚点。 但何喜文失算了,会安的明香人早就本地化,内部实行的也是议会总统制,并没有一个强力的领袖。 罗阿爷作不了这个主,就算做得了,他也不会来做这个主。 他们能庇护鄚子布,但绝不会接纳何喜文。 这就是何喜文在占婆岛闹了这么多天,但罗阿爷完全不管不问,纹丝不动的真相。 也是魏日坤信心满满的上岛,但最后却身陷囹圄,毫无办法的原因。 但鄚子布不同,他跟何喜文是一类人,祖先甚至还有交集,背后还有河仙鄚家托底。 更重要的是,何喜文早就骑虎难下,正好可以借着鄚子布这个由头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拿了魏家的财货,但可以放了魏日坤,另外再找落脚点。 但,这是一个双输的结果。 何喜文劫掠了两三船物资,但是他的目的没有达成。 就他干掉了一个广东水师记名千总和一个百总的‘战绩’,闽粤沿海他就不可能长期呆,不然迟早被人出卖。 鄚子布只救回魏日坤的话,那后续去缅甸抢法兰西炮兵团的任务,就完全没法展开。 所以,两人只是淡淡试探了一下,就都没继续顺着这个话题继续。 简单的饭菜之后,何喜文就带着鄚子布走到这个暗室中。 这里是何喜文最大的秘密,也是何喜文这个秘密团体最大的秘密。 在他想来,鄚子布如果不能明白这上面的秘密,那最好的结果就是两人从此是路人,一切就别提。 最坏的话,也不至于翻脸杀人,但以后鄚子布就留在他们船上做个小头领吧。 。。。。 映入鄚子布眼帘的,是一堆神主牌位,但这些神主牌位除了最下面最中间的一块以外,其余都被绸布蒙了起来。 想着这或许是人家的家族秘辛,鄚子布也不以为意。尐説φ呅蛧 他还不知道,最后的考验即将到来,只以为这是两人关系好到可以通家的象征。 弯腰三拜,上了三炷香,然后一抬头,鄚子布如遭雷击,猛地回头,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何喜文。 因为这面神主牌位上写着: ‘故四世皇考李公讳来亨老大人之神位’ “茅麓山上小李王,这....何兄是,何兄难道是小李王的后人!” 李来亨这个名字,在后世除了喜欢历史的人以外,也几乎没有知道他的了。 他是李自成的侄孙,一只虎李过的义子,夔东十三家的领袖。 而夔东十三家是大陆上坚持到最后的抗清义军,一直坚持到康熙三年(1664)才被击败。 这些原属李自成大顺军的陕西人,任凭满清朝廷如何威逼利诱,在如同深渊一般的绝境与黑暗中也坚持不降,最后全部壮烈牺牲。 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夔东那个穷山沟,听到永历帝、李晋王、国姓成功身死的消息后,还能苦苦坚持的。 史载,李来亨血战仍不能打退清军围攻,于是从容安排人护送老母从密林中突围出去,随后与妻、子在湖北兴山县茅麓山上,举家自焚殉国。 何喜文眼睛一亮,似有泪花闪现,后世那个资讯发达的时代,知道李来亨的人都屈指可数。 而这个时代,如此恐怖大兴文字狱的社会中,知道李来亨的,恐怕一千万人中都不一定有一个了。 但这个鄚子布知道,那么只能证明,他确实是最坚定的反清者,是真正的英雄遗志继承者! 因为只有这样,他的外祖陈上川和马宝麾下的陕北老乡,才会把李来亨这个名字说给他听。 以至于一百年后,鄚子布还能这么快知道李来亨是谁。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一百年了,我走遍大江南北,没想到在这南洋,还有人记得我曾祖大人,知道茅麓山上小李王这个名号。” 鄚子布此时才想到,今年是1764年,正好是李来亨就义一百年整。 当然,鄚子布更想不到,明天九月二十四,就是李来亨在茅麓山上举家自焚殉国的日子。 是以何喜文才如此失态,把鄚子布这个半陌生人,带到了李来亨的神位前。 “一百年前,曾祖安排时年十五岁的祖父护着远祖母从后山撤离,他自己却宁做火中之鬼,也不食满清之粟。” 何喜文动情的擦了擦眼角,“好叫鄚兄弟知道,我不叫何喜文,何是我曾祖母家的姓氏,我叫李献文。 是大顺永昌皇帝侄孙、大明临国公李来亨公的四世孙!” “我乃,大明靖国公,袁公宗第四世孙,袁开道!” “我等,皆是小李王麾下家将子孙!”黄忠仝、梁文英同时拱手说道。 鄚子布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何喜文能从四川一路跑到广东了,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干这个的。 也知道为什么广东的洪门成员会拥立何喜文了,因为李闯王、小李王的名头亮出来,谁都得给十分颜面。 那么,何喜文如此擅长用兵的天赋也很好解释了,不单是家学渊源,你说李自成、李过、李来亨这一系的后人,怎么可能没有几分武将基因。 哗啦啦,剩下的神主牌位都被揭开了,袁宗第、郝摇旗、刘体纯、郝永忠、谭文等赫然在目,果然是夔东十三家。 鄚子布没有迟疑,当即拉着陈光耀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 随后斟满了一碗酒,对着暗室内众人高举酒碗。 “大江东去浪千叠,一百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这是人民日报对李来亨的盖棺定论,现在鄚子布拿来用了。 “我敬诸位的苦苦坚持! 亦敬诸位祖先,那些跟随小李王不屈不挠,杀身成仁的英烈之坚持! 倘若有那么一天,我鄚子布,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晓他们英雄事迹,愿他们永不会被遗忘!” (感谢煌汉天下书友的一百点打赏。明天可能只有一更,老虎要带儿子出去玩一圈。) 第23章 占婆岛上话东南 这个世上的事不怕艰难,但很怕没有同志,看不到未来的孤独坚持。 遥想历史上,何喜文三下南洋都找不到同盟者,只能蜗居在孤悬安南海外的昆仑岛。 而昆仑岛还有个外号叫做蛇岛,就知道条件是如何的恶劣了。 所以在这看不到希望光辉的无边黑夜中,何喜文最终选择帮扶只剩下一个空头名号阮褔映,用变成越南人为代价,为他的部属和追随者们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处。 这对于中国人来说,真是一个带着无限伤感的黑色幽默。 李来亨、陈上川、鄚玖这些著名的民族豪杰,他们的后人全部参与到了扶持阮褔映复国的运动中,并把他们辛苦开拓的整个湄公河三角洲,镶嵌到了越南的疆土中。 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越南最后一个封建王朝-阮朝。 没有他们,越南的领土很可能比后世要少三分之一。 这些人与满清斗争的初衷,是让子孙们保住衣冠,但没想到,子孙最后变成了越南人。 这种结局,可以说甚至还不如留在大陆以待日后呢。 或许,这就是鄚子布来到这个时代,所要改变的事情。 现在既然找到了同志,那么谈话就可以触及最深处的核心了。 鄚子布清楚了何喜文的诉求,他不同于一般的南海海盗。 一般的海盗虽然漂泊海上看起来异常凶悍,但是他们其实都非常有分寸,这些人哪怕就是打的过,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跟广东水师这样的官军血战。Www.XSZWω8.ΝΕt 他们大多在中年以后都会收手不干,而且他们在沿海是有族人的,家族中世世代代都当着海盗,这也保证了他们能够相对安全的金盆洗手。 历史上南海海盗开始失去约束,其实是满清朝廷经制之军战斗力的飞速衰减,以及开始民不聊生的体现。 而现在是乾隆二十八年,不是乾隆四十八年,大陆上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广东水师战斗力还是可以,是以海盗们都还比较规矩。 只是这样一来,何喜文这种敢打死广东水师记名千总的存在,就是海盗中的顶级悍匪了。 他早就在两广总督甚至乾隆皇帝那里挂了号,不赶紧在南洋找个落脚点,很快就将生存不下去。 但这正中鄚子布下怀,有了何喜文这一千四百多精锐海盗和大小六十多艘中式硬帆船的加入,应该就能给贡榜王朝来一下狠的了。 为此,鄚子布将马纽尔.波恩叫上了岛。 “何大哥你看,这里是安南,这里是贡榜,这里是暹罗。” 地图开疆嘛,一个穿越者还是不会这个技能,哪还怎么混。 “如今安南南北对立一百多年,不管是北郑还是南阮,都是权臣当道,民不聊生,民变在即。 暹罗则更甚,其王阿迦达身患麻风病,权力全被身边奸臣、豪族瓜分,各地割据比唐末还严重,虚弱的不堪一击。 至于缅人的贡榜王朝,则是此时南洋首屈一指的大国,法兰西、谙厄利亚等国皆对他畏惧有加,但实际上他们的问题更严重。” 何喜文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样,顺着鄚子布花了一个多月慢慢回忆出来的地图,仔细的观察着。 等他听到鄚子布说缅人的贡榜王朝兵强马壮却问题更严重时,愕然的抬起头了。 “子布为何这么说,且道来。” 鄚子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他跟何喜文之间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那就是以谁为主。 鄚子布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何喜文在战略上完全依赖他,从而习惯于听鄚子布的指挥。 “因为贡榜王朝不过四百余万民,却有最少六万半脱产大军,其中由西番人帮助训练的精锐火铳手就有最少八千,还要大量的西番炮手,水师官兵等。” “原来如此!”不愧是李闯王一系的后代,何喜文立刻就懂了。 “以区区四百万民养六万精兵,西番火铳队、炮队更是花钱如流水,这白象王很快就要养不起了。 所以他只能利用武力开衅各国,以战养战。” “没错!”鄚子布抚掌称赞,“据可靠情报,白象王已经在去年就开始向云南的耿马、孟定土司强征花马礼(贡赋),今年据说已经两次勒令车里土司归附了。” 车里土司可不是一个小土司,而是后世的西双版纳。 如果说贡榜王朝勒索耿马、孟定土司,清王朝的边疆官吏还能遮掩,但要求车里土司归附,那就肯定遮掩不住,一定会引起清朝征讨的。 “这什么白象王是疯了吗?他不过就六七万兵,怎么敢去惹乾隆老儿的?” 袁开道忍不住插了一嘴,他实在看不懂贡榜王朝为什么要去招惹满清这个庞然大物。 “何兄、袁兄弟你看,这暹罗北部多高原山脉,地势险要,密林丛生,是最好的阻挡缅人进攻之城墙。 但同时,危险也来自于此,现在暹罗政局腐败,原本这些高原密林中的城堡已经大多荒废,这就给了缅人机会,因为通往暹罗都城阿瑜陀耶的主要河流都发源于此。 缅人现在不需要仰攻暹罗人的要塞,只需要将物资运上坤丹山,然后顺着昭披耶河猛冲而下,就能直接攻到暹罗人的都城外,一举灭亡他们。” “我明白了!”何喜文兴奋的一拍手,“自古翻越高山密林,后勤乃是第一大难事,若要从缅人国都阿瓦运送,恐怕路上就要去十之八九。 所以,我是白象王的话,一定会拿下车里土司,因为车里土司相当富庶,至少支撑三四万兵半年口粮问题不大。 只要突然率精兵拿下车里,再用车里之粮去打暹罗,岂止事半功倍啊!” 鄚子布有些感慨,不是因为何喜文的敏锐,而是在此时来看,中国的条件是多么的得天独厚啊! 这么大的体量,这么好的殖民时代,还手握云南、广西两个大杀器。 从地图上看的话,云南对于东南亚诸国,就是一尊压在了头上的泰山。 不说别的,就是在西双版纳养三万精兵,再收服附近的掸族,把他们重新归纳到傣族的氛围内,自西双版纳出兵,向东可以压服老挝,向南直接能冲到曼谷,向西可以拷打缅甸。 再加上广西对于越南河内所在的红河三角洲的绞杀之势,整个东南亚还不是任由摆布。 只可惜,满清不会这么干,因为这么干了之后,只会让汉人势力进一步膨胀,削弱京师朝廷对于岭南的控制力。 结果就是西双版纳这么好的地理位置和优势,最后便宜了缅甸人。 历史上正如何喜文说的这样,贡榜王朝拿下了车里土司(西双版纳),然后用车里土司的钱粮和人丁,向南猛冲灭亡了暹罗。 鄚子布发了一会愣,但何喜文却兴奋了起来,看起来这南洋诸国是要大乱斗了呀。 大乱斗好啊!大乱斗才有他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而且,何喜文看了看鄚子布身边的法国人马纽尔.波恩。 这位鄚五公子既然连三十二门炮的西番战舰都弄来了,身后还有会安明香人和河仙鄚家兜底,看来就要好好干一场了,且看他怎么说。 (由于史料的佚失,何喜文究竟是怎么从四川跑到广东,再成为越南阮朝开国功勋的传奇事迹,已经变得不可考。 他确实应该叫献文而不是喜文,他的活动空间和轨迹非常符合夔东十三家的区域, 但具体情况,众说纷纭,郑怀德等明乡人后裔相信,但陈仲金则表示是何之后人吹嘘, 所以真实情况,见仁见智吧。 感谢尾号4806书友的再次5000点打赏,道士铁柱书友的1000点打赏,Aspern书友的再次500点打赏,giantawei书友的100点打赏,大胆橘纷飞书友的233点打赏,默封书友的150点打赏。) 第24章 谁是君来谁是臣 鄚子布了解了何喜文的需求,何喜文看到了鄚子布对南洋诸国局势的介绍,但气氛却在此时微妙了起来。 何喜文与鄚子布相对而坐。 黄忠仝、梁文英、袁开道、周远权、李广才、疍家二站在了何喜文的背后。 陈光耀、裴氏三人、马纽尔.波恩和魏海坤的长子,站在了鄚子布的背后。 原因很简单,还是谁听谁命令这个问题,虽然鄚子布与何喜文算是找到了同志,但他们的觉悟毕竟也就那样。 华夏民族也没到马上就要国破家亡,全民族彻底沦为奴隶的时刻,他两的觉悟,也没办法与群星闪耀时代那些不要半点好处,便能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伟人们相比。 沉默中,鄚子布不慌不忙,因为他知道何喜文会主动出来让步。 因为何喜文这个人怎么说呢,要打个比喻的话,他是关二爷、岳爷爷那种能独自拉出一支精锐的猛人,能带领弟兄们闯下一片天,但是他当不了人主。 人主,可不是单纯敢打敢冲,能与兄弟们同甘共苦,走到何处都有人拱手称一声豪杰之人可以做的。 人主最重要的,是超越于身边所有人的眼光,能高瞻远瞩为团体指明未来方向之人。 鄚子布淡定了喝了一口茶,穿越而来,身负三百年视野加成,死过一次,有决心为这个国家和民族掉脑袋的他,显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终于,何喜文有些不安的活动了下手腕,看着鄚子布问道: “鄚兄弟,以你来看,咱们这点人应该如何在这南洋万里疆土上,干出一番事业?” 他这话一出,黄忠仝等人脸色大变,梁文英痛苦的看着何喜文嘶吼道: “兄长,你是永昌皇帝的子孙,咱们祖辈从陕北出来,就是自家兄弟抱团求生,忠贞营的后人,只听你们李家的指挥!” 何喜文淡淡的摇了摇头,“还说什么皇帝子孙,没得让人笑话。 鄚五公子有远见亦有雄才,深知南洋诸国虚实,你我一起听他号令,总要给爷娘老子、妹子、孩子们找个安乐窝。” 梁文英还要再说,何喜文把脸色一板,“抱着一个虚名不肯放手,难道要咱们所有人,都落到大西军后人那样葬身密林的境地吗?” 鄚子布知道,话到这份上是该他出来说话了,他对着何喜文等人团团一揖。 “非是鄚某要跟何兄争一争,而是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咱们干的是一不小心就全盘皆输的买卖,再没有统一的号令,岂不是送死? 此外,我鄚子布本可以在这南洋之地逍遥自在的做我的河仙公子,但为了祖先遗志,今日甘愿掉脑袋出来顶事,还不值梁兄弟把我看成自己人吗?” 鄚子布这话一出,梁文英也不好再进行激烈的反对了,因为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何喜文的话是有道理的。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鄚子布不是地头蛇,而是一条隐龙。 他们不跟鄚子布合作,听鄚子布的号令,那就又只能返回闽粤海上去承受未知的风险。 不过,梁文英没有说话,黄忠仝却很隐蔽的看了疍家二一眼。 疍家二很有些不情愿,但他上了‘贼船’,有了赚魏阿公魏日坤上岛的罪过,鄚子布则是打着救魏日坤的旗号上岛的,他心里自然有些畏惧鄚子布之后找他麻烦。 因此在收到黄忠仝的眼色之后,疍家二堆起满脸横肉就站了起来。 “五公子,疍家二不过是个水里的猴子,说话有些粗,你别介意。 咱愿意跟着何香主,那是何香主凭身手打出来的。 而五公子不显山不露水的,身上还背着大命案,就这么来当我们这些人的阿公。 我疍家二服,下面的弟兄们,可不一定服啊!” 陈光耀听到疍家二这么说,脚步一抬就要上前,鄚子布赶紧按住了陈光耀。 “我用一妇人就能拿得下此人,哪用光耀出手。” 陈光耀悄悄看了看戴着斗笠,蒙着面的裴氏春,立刻秒懂,马上就退了下去。 但是疍家二可忍不了,鼻子都差点给气歪了,他怒视着鄚子布。 “叫你一声五公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就你那两下洪拳,还不够老爷我打的,敢这么侮辱我!” 鄚子布知道为什么疍家二在何喜文这,经常是好事轮不到,坏事跑不了了,脾气太差,嘴巴更不知道把门。 “若是事实证明,你连个女人都打不过呢?”鄚子布继续问道。 疍家二气急,他来回走动两下,把辫子盘到了脖子上,“若是打不个女人,我疍家二今天就把脑袋赔给你。” “那倒是不必,你疍家二的脑袋留着我还有大用,不过若是你连个女人都打不过的话,今后所有人都要听我号令,不得违背!” 鄚子布的话是对着疍家二说的,但是眼神却看向了黄忠仝等人。 黄忠仝没想到鄚子布这么眼尖已经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当即尴尬的咳嗽一声回答道: “我等忠贞营的后人自然是要听从五公子的号令,这是主上刚刚下了命令的。” 嗯,话是这么说,但黄忠仝丝毫没有阻止疍家二的意思。 鄚子布嘿嘿一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现在后路已经堵死,都等着听老子号令吧! 想到这,鄚子布意气风发的一挥手,“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点教训,注意不要打死了。” 众人为之愕然,随后在疍家二惊恐的眼神中,一直被他们认为是神秘高手,完全没想过会是女人的裴氏春,拿下了斗篷和面巾。 一个一米八二三,体重最少一百七八十斤,两腿跟铁柱一般,拳头比婴孩脑袋还大,但相貌、声音完全是女人的金刚芭比出现了所有人的眼中。 尚未开打,裴氏春大喝一声,将旁边一袋一二百斤的米袋子一手提起一袋,随后重重扔到了疍家二面前。 米袋子渐起尘土飞扬,裴氏春脸色都没变。 疍家二夸张的大叫一声,鼓足勇气手持匕首朝裴氏春刺来,裴氏春一让,再抓住他的手一扭,匕首当啷掉落。 疍家二惊惧之下猛地一抽想要把手抽回,但却纹丝不动。 黄忠仝没眼看的闭上了眼睛,疍家二被这个女人震慑了肝胆,还未出招心里就生了胆怯之意,没得打了。 而且,只看这几下动作和身材,这个女人恐怕只有自己亲自上才能解决。 果然,就在这么一瞬间,抽不回手的疍家二被裴氏春扭住,嗙嗙就挨了好几拳,已经被打的头晕目弦,口鼻来血了,急的如同被逮住尾巴的老鼠一般。 “还请五公子停手!”黄忠仝终于忍不住了。 鄚子布一挥手,裴氏春立刻就停下了正要往疍家二脑袋上去的拳头。 “我与何兄一见如故,不如...。”鄚子布没理会其他人,而是看着何喜文。 “不如效仿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何喜文立刻点头接话道,这个时代,义结金兰那是标准操作。 “只可惜刘关张是三人,如今就我与何兄一起,未免不美。” 何喜文嘿嘿一笑,“听子布说,魏阿公有意开基一方,还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器械。” 鄚子布也笑了,“不单如此,魏家乃是南洋大族,各地都有宗亲,有他们为落脚点,南洋万里浪,也不足为惧了!” “啊?”鄚子布身后的魏海坤长子傻眼了。 怎么的,这么一小会,鄚子布就成他叔叔了? 第25章 赌桌上的潮州人 魏阿公魏日坤,被从临时作为地牢的仓库中提溜了出来,一看外面瓜果、檀香、猪头、雄鸡、雄黄和美酒都准备好了,立刻就完全破防,不停开始挣扎了起来。 “五公子,我魏家好心庇佑你,你怎能如此?” 鄚子布笑呵呵的走上前去,一脸的无辜,“魏大哥你误会了,我鄚子布就是感于魏家大恩,是以单刀独马上岛前来报恩。 如今何兄已经同意放你回去,事情已经完美解决了呀!” 好家伙,魏日坤今年五十一了,比何喜文和鄚子布两人加起来还大,更是整整大了鄚子布三轮,结果这会就从魏阿公变成了魏大哥。 “那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魏日坤愤怒的指着瓜果、檀香等物件怒吼道。 “这是小弟与子布仰慕魏兄为人慷慨大气,多行仁义,欲效仿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与魏兄做回生死兄弟!”何喜文刻意把生死两个字重重咬读。 魏日坤听出了威胁之意,立刻就平静了下去,他知道,这两孙子是看中他囤积的粮草物资,当即把心一横。 “两位都是少年英豪,魏某垂垂老矣,岂能与两位并立,这占婆岛上的一切财货,情愿献出,只求魏家百余健儿平安。” 何喜文和鄚子布相视一笑,开什么玩笑,他们要的不只是魏家岛上这点财产,还有魏家能与大陆贸易的能力,以及遍布南洋的宗亲关系网。 鄚子布叹了口气,对魏日坤说道:“魏兄有所误会了,何兄乃是豪杰之后,志向高远,岂是打家劫舍之蟊贼。 我鄚子布先受洪阿汉公大恩,又得魏氏款待,岂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 说着,鄚子布手指远处正拿出自己的海图与鄚子布海图一一验证的马纽尔.波恩说道: “此富浪沙西番其实是在诓骗魏兄,他说是去天竺接人,实际上是要去花肚国(贡榜王朝)的地盘上抢人,魏兄被骗了。” 魏日坤并不傻,在被扣押之后就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不像之前陷入了开基立业的狂热中,也隐约发现了不对劲。 听到鄚子布这么说,顿时没有丝毫的怀疑的破口大骂:“玛德,这些西番鬼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疍家二这个水鬼仔也不是个东西。” “不过魏兄的计划,其实挺完备的,请过来看。”鄚子布说着又把魏日坤拉到了地图边。 “花肚国白象王所倚仗的,除了缅人骁勇善战以外,其实还有一支富浪沙炮队,炮队的官长布鲁诺少校等五百官兵,是六年前沙廉之战中被俘虏的。 如今富浪沙国正与谙厄利亚、普鲁士、露西亚等国陷入战争之中,无力来营救这批人。 如果我们能把他们救出来的,一可以削弱白象王的实力,二可以培养自己的西番炮手,三可以在富浪沙缓过来之后,让他们付一大笔酬劳。” 魏日坤假装漠不关心的看着鄚子布,“五公子说了这么多,与我魏家有何关系?” 鄚子布冷冷一笑,“魏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潮州乡党一直在背后大力帮衬达城披耶郑国英,期望把他推到宫廷大臣的位置,据说今年他就将调回阿瑜陀耶,这不假吧。” 郑国英就是后来的吞武里大帝郑信,信是他登基之后改的名字,源于梵语狮子的发音Sing。 暹罗受佛教文化影响很深,狮子在佛教以及天竺文化中有王者与权力的意思,是以很多大人物都用此作为名字,比如后世著名的华裔泰国总理他信。 “魏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白象王对于暹罗有多大的威胁,也别说你不知道暹罗阿迦达王身患麻风病根本无力掌控朝政,国内民不聊生、割据四起的情况。 若是明后年白象王来攻,以西番巨炮为倚仗,阿瑜陀耶城定然是扛不住的。 万一郑国英战死,你们潮州乡党十五年的努力,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魏日坤的脸色凝重了起来,确如鄚子布所说,郑国英是潮州乡党中最出色的下一代。 自从五年前二十六岁的他开始就任达成副官开始,潮州人就在郑国英身上下了重注。 哪怕就不算之前郑国英冉冉升起时潮州五大家族对他的帮衬,单是这五年来,就至少有三万潮州人从潮州南下到暹罗,成为了暹罗一股重要力量。 这三万潮州人还大多数都是青壮,为了运这三万人,潮州各大家族一起发力,从揭阳等地发到南洋的船,日夜不停。 要知道,如今的大潮州府,总人口也就一百六七十万上下,总丁壮不过六十万上下,而他们在五年内运了快三万丁壮到暹罗,可见决心有多大。 如今,这些潮州丁壮大多娶了暹罗女人,已经在暹罗生根,等的就是郑信掌握暹罗大权的时刻。 历史上郑信从阿瑜陀耶城突围出来,走到罗勇城大旗一举,立刻就能汇聚数万兵将,然后不过几个月就把缅甸人打的狼奔豕突,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也可以间接证明,华人,具体来说潮州人,是半故意看着阿瑜陀耶王朝覆灭的,为的就是把郑信推上去! 哪怕后世郑信一世而亡,但篡位的拉玛一世却克里王,除了郑信的心腹以外,可没清算潮州人。 因为他也是潮州人这盘大旗中的一员,拉玛一世自己的祖母、母亲都是出自唐暹合一的潮州家庭。 甚至,在却克里王朝不断删除历史之后,仍然留下了蛛丝马迹。 拉玛一世之子拉玛二世的母亲,极大概率不是潮州郑家的女儿,就是其他潮州大族的女儿。 所以,潮州人在暹罗,在郑国英身上是下了重注的。 包括郑国英被当时阿瑜陀耶权臣收为义子,都是潮州乡党在背后推动,十五年间最少持续砸了六七万人、近百万两白银。 魏日坤心中一凛,原来这些盘踞河仙和嘉定的粤西佬一直盯着这事呢! 但他知道鄚子布说的没错,虽然除了郑国英以外,还有洛坤披耶王来胡的儿子王继兴,祖先做过司法大臣、封爵披耶的吴国勇四世孙等作为替补。 但他们的能力都不如郑国英不说,还因为祖辈到达暹罗时间太早,很难让新来的潮州乡党服气。 目前最适合,最完美的人选,就是潮二代郑国英。 “我们魏家能得到什么?”魏日坤沉默良久,何、鄚两人基本是赖上他了,他的选择其实不多。 “北大年!”鄚子布在地图上重重点了点,“等去花肚国救了富浪沙番兵归来,我们立刻就打下北大年。 这次你们魏家不用跟洛坤的王家,陶公城的嘉应州客家人叶家分享北大年了。 更重要的是,魏大哥手里捏着万金难换的炮队,郑国英要想更进一步,甚至当暹罗人的王,都必须要借助魏家。 我敢说,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富砂村魏家,一定是郑家、吴家之后的暹罗第三大家族。”尛說Φ紋網 郑家是暹罗潮州人新星,吴家一百年前就有人担任过阿瑜陀耶王朝的司法和财政大臣,底蕴不是魏家能比。 所以位居郑家和吴家之后的第三家,已经是潮州家族在暹罗能取得的最好地位了。 “而且。”鄚子布拖长了声音看着魏日坤。 “魏兄,我没料错的话,北大年魏家的宗亲一定是准备好了的,天长日久,人多口杂,小心生变啊!” 魏日坤脸颊抽搐了几下,阴着一张脸问道:“那敢问五公子,你与何大当家的要得到什么?” 这一下,连何喜文也看向了鄚子布,他也需要鄚子布如何安排,这关系他麾下所有部属的未来。 鄚子布深吸了一口气,“我要河仙,我还要嘉定,我要整个原占城国的土地! 他妈的,这些地方,本来就是我们唐人开拓出来的,凭什么交给阮家? 他们阮家的老祖阮淦不也是从福建跑到安南的,现在子孙当了王就忘了本,把咱们这些家乡人当肥羊宰,是可忍孰不可忍! 魏兄,何兄,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我们一起干一票大的!” 第26章 明香人的死穴 魏日坤呼吸急促了起来,因为鄚子布的这个计划,就是他本来计划的放大版,难怪鄚子布要说他原本的计划很有可行性。 “你鄚子布,就不想要北大年?” 魏日坤说出了他最后的顾虑,兵是人家的,行动是人家负责,魏家只负责后勤,真能得到北大年这块蛋糕? “想,想要!”鄚子布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但神情却开始变得极为寂寥。 “但是我没有人啊!不是我鄚子布没有人,是整个河仙都没有人了。 你们潮州人还有潮州府的乡亲可以不断南下补充,但我们明香人已经没有了国家,自从我外祖陈上川公从大陆撤离的那一刻,明香人就不会再产生了。 我鄚家、陈家的粤西乡亲,他们宁愿和广州佬、惠州佬组成广肇会馆,他们宁愿自己成立琼海会馆,也不来嘉定,不来河仙了。” 魏日坤低下了头,不知道的怎么的,难以化解的哀伤填满了他那颗开始苍老的心。 鄚子布说的,正是明香人的死穴,他们已经快一百年没有新鲜血液加入了。 在这天南之地的每一秒停留,都是在挣扎求存,因为他们是没有祖国的亡国之民。 何喜文、袁开道等人也沉默了下去,这也是他们的死穴,所以何喜文加入了统称为白莲教的混元教,希望能通过传教来引入新鲜血液,但最终也失败了。 鄚子布看向了何喜文,“何兄一定以为我鄚子布想要做唐太宗李世民吧。” 何喜文刚想点头,但猛地刹住了,只不过方才鄚子布说要河仙的时候,他是真这么以为的。 鄚子布脸上露出了苦笑,“我母亲是大母去世后很多年才扶正的。 她十八岁极不情愿嫁给了时年三十六岁的父亲,就是为了鄚陈联姻,把嘉定和河仙的明香人合二为一。 但那一年,颇有才干,愿意推动鄚陈合一的大舅父陈大胜突然病重,很快就离世。 发出倡议的祖父也去世几年了。 少了他们两,河仙内部势力,嘉定内部势力,广南的朝廷和镇守都极力反对并四处散播谣言。 我父亲有才干,但只是守成之主,他没有踏破枷锁,迎难而上的决心,以至于别说鄚陈合一,就是我母亲扶正,都拖了足足十年。 可是,鄚陈不能合一,明香人迟早会被广南国各个击破,那样用不了几代人,鄚家和陈家的子孙,都要变成安南人。 我上面有四个兄长,大兄鄚子潢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他母亲是广南阮家的尊室,外有强援,内里根深蒂固,地位无可动摇。 父亲今年虽然六十有三,但身体强健类似祖父,恐怕也会极为高寿。 我鄚子布若是想做个逍遥公子,倒是无所谓,但偏偏我不想看着后人变成安南人。 我还想把祖父的棺椁迁回故乡,所以必须要把脑袋别再裤腰上,去干,去闯! 何大哥,你就不想有一天能回到故乡,能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告诉他们你的祖先,是何等人物吗?” 鄚子布说的声泪俱下,感情真挚,因为这就是他想说的,也是他想干的。 何喜文湿了眼眶,他走上前拍了拍鄚子布的肩膀。 “子布老弟,哥哥我这几千人,从今天起就交给你了,咱们一起奋斗,给祖先一个交待,给子孙后代一个交待。” 魏日坤也叹息一声,这两人,有船有炮有心计,还有非常有可行性的行动方案,他也早就想开基创业,比起富浪沙人,至少眼前这两人还可靠些。 “两位老弟,你们都是未来的大豪杰,若是看得起哥哥我,潮州魏氏就与你们共进退了!” 。。。。 火铳声代替了鞭炮声,甚至连幸运号上六磅炮也填满火药放了几炮。 上百魏家丁壮,数十法兰西水手,数百海盗,一起欢呼雀跃见证一场仪式非常隆重的义结金兰画面。 正中的关二爷画像,是魏日坤让人从会安城来远桥边的关帝庙中请出来的。 魏日坤都五十多了,自然是大哥,何喜文二十四岁为二哥,还要差点才满十八岁的鄚子布就是三弟。 三人很熟练的斩鸡头、烧黄纸、饮鸡血酒,几天前还横眉冷对的现在就成了义结金兰的兄弟。 鄚子布笑呵呵的看着魏、何二人,大哥,二哥叫得亲热极了。 “大哥,既已是兄弟,现在就不能让二哥继续呆在占婆岛了,这里太显眼,也省的罗阿爷见责。 不如暂时安置在岘港湾的山茶半岛,日后我们的水兵、水手之训练,也一并就在彼处。” 会安北边的岘港此时还没发展起来,但当地的港湾条件远比会安优越。 港口的山茶半岛犹如大陆上伸出去的手臂一般,紧紧拦住了港湾,是最好的停泊船只的良港。 同时岘港背靠的巴拿山附近也有千余越人百姓在此耕种,魏家和明香人有大量田庄在此,不用会安补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供给舰队的米粮。 魏日坤点了点头,“岘港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是并不由魏家一人说了算,此事还得罗阿爷首肯。” 。。。。 会安。 鄚子布再次回到了这里,魏日坤也回来开始动员魏家的子弟,甚至是向其他清商头领兜售鄚子布攻占北大年的计划。 这也不用担心其他人惊诧,因为在南洋干这种事是稀松平常的。 不要被历史上南洋华人的刻板印象蒙蔽了,以为他们都是在南洋被土著和洋人欺负的可怜人。 在大清还没彻底露出底裤的二鸦甚至甲午之前,在华人还没被大规模当做猪仔满世界贩卖之前,在南洋的华人,其实是非常凶狠的。 他们不管是开垦还是开矿亦或者经商,说好话给点三瓜两枣不能打动土著的时候,基本就要动员武力来物理上‘打动’了。 魏日坤的目标,就是尽可能把这次行动的投资人拉到多多的,哪怕别人就出几千斤大米那也行。 主要是用利益把人心凝结起来,那么下一次再有这样的行动,就能拉到天使风投了。 鄚子布则先回到魏家,写下了两封信交给裴老爹,让他快速送到河仙。 这其中一封是给父亲鄚天赐,一封是给母亲陈氏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也要通知父母一声才是。 在给父亲鄚天赐的信中,就写的比较公式化,反正父子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样。 鄚子布告诉父亲鄚天赐,他要跟魏家人去北大年,希望父亲能稍微给点支援。 给母亲的信中,鄚子布直接就开始了哭诉,他是陈氏的独子,上面只有一个姐姐,理所当然的是陈氏的心肝尖。 而陈氏在鄚家已经做了大妇,背后还站着外祖嘉定陈家。 虽然陈家这些年不断被阮氏挤压,但仍然拥有八九万族人,海船上百条,二舅陈大定为人迂腐又稍显糊涂,但十分心疼妹妹和外甥。 想来,只要母亲陈氏去二舅陈大定那里哭诉,一定能为鄚子布拉来不少援助。 若是能有河仙和嘉定来的三五条七八十吨的海船,两三百精锐水手,自己的班底也就有了。 至于其他的,就要看如何说动罗阿爷了。 会安这么多明香人,还有极好用的优质雇佣兵倭国浪人,不用白不用。 第27章 殇怀 罗阿爷端坐在明香人的社亭中。 比起远处金碧辉鸿,让所有南洋华人都要崇拜、敬畏的妈祖庙、关帝庙等,这个被称为社亭,但实际上是所有明香人宗祠家庙的地方,才是罗阿爷心灵最后的归处。 看到鄚子布身着青褐色曳撒,头戴无翅乌纱帽大步而来,罗阿爷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老家的东莞守御千户所中,看着得胜归来的子孙向他报喜。 人越老,就越念旧,更加的思念家乡,也最容易伤感。 “大阿爷,雷州鄚家的老五,前来拜见。” 按明香人的规矩,是不能把寓居的安南之地当成籍贯的,所以鄚子布不能说河仙鄚家,而要说雷州鄚家。 “听说那何喜文是闯贼的子孙?” 嗯!鄚子布震惊抬起了头,随即明白在何喜文的核心圈子中,有人在为罗阿爷通风报信。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黄忠仝他们不可能,只能是后来收复的海盗头子。 疍家二不像是个藏得住事的,那...。 “不用猜了,是李阿才,他欠了十三行某位大人物一大笔钱,回不去了。”罗阿爷直接给出了答案。 “大阿爷就不怕我把这事告诉何喜文?”鄚子布对于罗阿爷如此坦诚,一时间还有点接受不了。 同时,鄚子布也想起来李广才是谁了,这家伙最后确实没能回去大陆,但也与何喜文分开了,他在会安明香人的支持下占据了几个山寨。 等到阮岳、阮惠的西山起义开始闹大的时候,李广才也组建了一支和义军响应,与另一个广东人李集亭的忠义军,成为了西山军为之倚靠的先锋主力。 后来自称李才的李广才和李集亭与西山军闹翻,李集亭跑回了大陆,李广才则退往了嘉定,与明香人一起扶持阮褔映复国。 嗯,看来此人虽然脚踏两只船心眼有点多,带兵打仗和屯田的能力还是有的。 那边,罗阿爷看了看鄚子布,随后缓缓摇了摇头。 “说与不说,都不重要,李广才没有退路,何喜文同样也没有退路。而且你鄚子布也不会那么做。” “大阿爷就这么相信小子?小子在顺化的时候,可是有憨蠢之名的。” 罗阿爷的态度让鄚子布心情放松了下来,至少在目前,罗阿爷给鄚子布的感觉,就是一个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 罗阿爷淡淡一笑,对于鄚子布敢于直视以往惨事的态度很是欣赏。 “少年人贪花好色,看不穿红粉骷髅也在情理之中。 只要走出来,认识到男儿大丈夫所要背负的责任,脱离了单纯情情爱爱的束缚,就表示他已经成长了,成长为家国所能依靠的好汉子了! 我听说,你在魏家时长叹短吁,认为明香人再不做出改变就要消亡,还说不想子孙变成越人?” “小子,谢过大阿爷提点。”鄚子布心中一凛,我草,这魏家里面也他妈有罗阿爷的眼线。 果然能把会安建设成一个商人自治城市的强人,哪怕他老了,也绝不简单。 “咱们明香人来此一百多年了,境况并没有比以前更好,嘉定、镇边已经被越人控制,河仙与会安相距数千里根本无法守望互助。 大阿爷想过一个问题没有,安南国内南北对立已经一百多年了,北郑南阮都在这一百多年的战火中,把下面烧的民不聊生,又极度渴望太平安宁,就如同咱们的南北朝时期一样。 万一这安南之地出一位隋文帝那样的人物,南北一统之后,咱们明香人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稳吗?会安的地位,还能保得住吗?” 罗阿爷闻言闭上了眼睛,“我老了,光是保住会安就心力交瘁,没有精力再去想那么多了。” 不知道怎么的,鄚子布被罗阿爷的这种姿态一下就激怒了。 相信后人的智慧是吧?你手握大权都不去改变,后人又能怎么办? 难怪后世会安会被阮朝随意拿捏,法国人来了之后,又将这里当成了下蛋的母鸡,残酷吸走了所有营养。 硕大的会安城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镇子,会安明香人也随之烟消云散。 “大阿爷领袖会安二十年,不想着解决即将到来的绝境,反倒是要逃避,你都逃避了,子孙该怎么办?你对得起会安二十万明香人同胞的信任吗?” “我说过,我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归西了,你们这些后辈子孙不努力,难道要我六十岁的老头子去拼命?”罗阿爷也突然暴怒了起来。Www.XSZWω8.ΝΕt 鄚子布气得怒火直往头顶冲,他愤然上前几步,“谁说后辈子孙不努力?但他们人微言轻,难道就凭着自己一条命去.....。” “大阿爷是在激将晚辈吗?”鄚子布突然反应过来了。 罗阿爷冲着鄚子布哈哈笑了几声,随后招呼道:“你随我来。” 社亭的后面,是摆满了祖先绘像和神位的祠堂,罗阿爷指着最上面的一张画像问道:“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往日的记忆涌上心头,鄚子布看着画像上身着道袍的消瘦身影轻声说道:“晚辈当然知道,这是咱们粤人的大英雄,张家玉张文烈公。” 罗阿爷泪花点点,“张文烈公之妻彭氏乃是我祖父的亲姨母,我曾祖罗定文公乃是大明东莞守御千户所副千户,与张文烈公是老襟。 永历元年(1647),清兵逼近广州,我曾祖、祖父与张文烈公一起护国,道滘一战,我曾祖六兄弟,祖父堂表三十七健儿俱死国难。 我这一房,原本有丁男四十余,及至逃到南洋时,只余数人。” 说到这,罗阿爷激动的浑身摇晃,“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国仇家恨就在眼前飘荡,从未蒙面但我就知道是他们的曾祖、祖父,满脸是血在朝我无声怒吼。 可是我们子孙后人,不但没有能力为他们报仇,反而已经快把他们忘记了。” 张家玉乃是岭南三忠之首,东莞人,进士出身,一路从北京辗转回到广东。 清兵逼近广州时,张家玉在家乡号召乡党护国安邦,大小十余战,终因寡不敌众在增城战死。 死前向北叩首悲呼:‘矢尽炮裂,欲战无具,将伤卒毙,欲战无人。臣力竭矣,唯以死报国!’ 其中最惨烈的道滘一战,张家玉全家被俘,祖母陈氏骂贼而死,母亲黎氏、妻子彭氏及至亲四十余人被清兵杀死,乡人随张家玉殉国者多达两千余,后世尚存道滘万人大坟。 在张家玉事迹的激励下,终满清一朝,全天下反清情绪最激烈的,就是张家玉的家乡,围绕着广州,北至香山县南到新安县(深圳)这一带。 他们在嘉庆三年(1798)就敢大张旗鼓祭奠张家玉,可见后世排满革命自此地兴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罗阿爷看着鄚子布,“我罗大铳等了半生,就是在等明香人中出一个真正不忘故国的人物,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虽然我能给的不多,但只要你鄚子布能在张文烈公神位前发誓,你鄚子布将来一定会为咱明香人在这南洋,再建大明,保住衣冠。 我就给你精兵两百,火铳两百杆,两千料大红单船一艘,城南的倭人、西番人也帮你招募。” 红单船是广船的一种,漆红漆,很适合海上战斗,两千料大约在一百三四十吨上下,在此时来说,已经很大了。 会安此时的明香人武力,也就是常备三四百,小规模征召两千来人的规模。 罗阿爷一下给精兵两百,大船一艘,几乎是他拿得出来的极限了。 鄚子布没想到罗阿爷竟然这么痛快,当即跪倒在张家玉神位前,大声的发下了誓言。 第28章 最后一块拼图 “老豆,咱们给鄚家这小子是不是给的太多了? 两百精兵中罗家子弟就有近百人,你还就让他发了个誓,也没说明北大年打下来了咱罗家至少得有一个城。” 鄚子布刚走不久,罗阿爷长子就开始絮叨,脸上十分的肉痛。 “老子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罗阿爷轻声问道,意有所指。 “听是听到了,不过儿还是觉得就让他在张文烈公面前起誓,有点太轻飘飘的了,他们鄚家是雷州人又不是东莞人,万一他发誓如同....。” “行了!”罗阿爷把手里的拐杖在地上一顿,“老子行走江湖几十年,还没你明白事?” 见到父亲生气,罗阿爷长子赶紧下去了。 但罗阿爷却没有离开祠堂,他杵着拐杖,抬头看着父祖和张家玉的神位,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唉!子孙无能啊,我这父亲真情流露,儿子却以为是在装模作样。 国仇家恨于他们而言,轻如鸿毛,已经到了不愿也不肯想起的地步了。” 叹息完毕,罗阿爷看着长子远去的方向,他这长子其实不错,为人仗义,打理生意也很有一手,鄚子布刚来会安的时候,他就力主要接纳。 但是在国仇家恨方面,却已经完全无感。 “我有巨阙剑,可斩妖虏头。只叹子孙无能用者,今予邻家郎,但盼重开天地,再有星汉迢迢照我归乡路!” 。。。。 会安,城南。 穿过带有浓厚日式风格的来远桥,就来到了会安日本人的聚居区分 不过这里的日本人与日本本国之人,在穿着和生活习惯上还是不小区别的。 这里日本人的服饰,大多是一种带着葡萄牙风格的团花长袍。 月带头也不多见,大多跟越人一样留着断发,少部分留着剃光了头顶的地中海式若众发。 他们信仰也跟在倭国本土的日本人不一样,神道教没多少人信,大多数信的是一种结合了日本特色,奇奇怪怪的天主教。 因为会安乃至此时在海外定居的日本人,除了少量是失去了主公的西军浪士以外,大多数是被迫从本土逃出的切支丹武士,也就是信了天主教的武士。 除了那熟悉的红豆泥私密马赛姿势和矮小的城下町屋以外,鄚子布真的很难把这里当做日本聚居区了。 提到这些在南洋的日本人,就不得不提到一个著名人物,被后世日本人吹成海外无双大名的山田长政。 此君在十七世纪初期逃到暹罗,然后迅速纠集了大量跟他一样因为各种原因出逃的日本武士。 随后在阿瑜陀耶王朝的都城阿瑜陀耶城建立城下町,据称一度发展到数千人的规模。 当时阿瑜陀耶王朝用这些能熟练使用火铳的切支丹武士为雇佣兵,以平衡国内的葡萄牙雇佣兵势力。 刚开始效果显著,但到了后来,倭人的本性爆发了。 他们竟然眼馋华人在阿瑜陀耶王朝的免兵役和徭役以及实行包税制的特权,打算在阿瑜陀耶王朝新旧王交替之际直接控制新王,让倭人也成为暹罗的特权阶级。 这立刻就为他们招致了极度的危险。 因为在阿瑜陀耶王朝早期,葡萄牙人和日本人都是从事雇佣兵这一职。 华人则大多专注经商、文教和耕种,是以出了很多大商人,以及司法大臣、财政大臣、甚至宫廷大臣等,朝中有人嘛,自然优待最多。 这也是一种平衡,华人掌握一定政权和几乎全部商贸权,但是不插手军事,日本人则专注于军事不涉及其他。 当山田长政等人破坏这个规矩之后,很快就引起华人和暹罗王的强烈反弹。 小鬼子山田长政打仗可以,但政治上挺小白的,很快就被阴死了,他辛苦打下的洛坤,也辗转成了暹罗王的总商,潮州王家的产业。 山田长政死后,他的后人只能逃到柬埔寨避难,随后一部分回到了暹罗,大部分流浪到了会安和西班牙控制下的菲律宾。 会安城的日本人保持了跟他们祖先一样的特色,搞贸易基本只能糊口,最大的出路就是给各路华商做护卫、水手,也受雇于三教九流的各路清商,帮他们和本地人乃至同行‘交涉’。wWW.xszWω㈧.йêt 不过,非常奇葩的是,会安日本人的首领不是真正的日本人,而是一个有兵卫头衔的福建福清人魏永兴。 此君的曾祖父是非常著名的海商魏之琰,魏之琰在明末应该是县衙的小官,明亡之后直接下海从事海贸生意。 他在会安住了很多年,鼎盛时期包揽了从长崎到会安的四成贸易量,风光无限。 年老后向长崎奉行提交了定居申请,算是汉人中的日本人了。 而留在会安的这一支子孙,则是他娶越南妾室武氏所生。 两房魏氏传续至今,虽然已经不能在长崎到会安的航线上称霸,但互相帮衬下,对于外会安的倭人,还是有很大控制力的。 鄚子布找到他之后也没多说,直接把罗阿爷手令一露,狮子大开口的就要求魏永兴为他出动切支丹武士两百人,五十吨以上的近海战船五艘。 魏永兴只能无奈的苦笑,会安城的日本人总共也就一两万人,其中还有大量的本土混血后裔,早就不是当年在暹罗八百人就能抽出五百人作战的时候了。 但罗阿爷的手令他不敢不听,只能苦笑着像鄚子布表示,他深知南城诸西番的虚实,知道谁枪法好,谁能驾西番软帆大船,谁当年做过军官会整军,谁有当过炮手的经验等。 鄚子布当即同意,因为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说倭人武士、浪人确实战斗力不错,但那些是什么人,那些是自小就学习朱舜水带去的儒学,从小就练习斩人,有头脑有武力的真武士。 他们是日本一国的精华所在,虽然穷困潦倒,但整个日本有资格这么穷困潦倒的,最多不超过三十万。 这会安的倭人远离本土,文化传承比明香人还艰难,有什么资格跟倭人本土的武士相比! 他们的战斗力打打下手就行了,正要干人,还得靠华人自己。 于是,在魏永兴的卖力挑选下,鄚子布很快就在城南的法兰西、不列颠、葡萄牙人中开始零元购。 当然,这不是不付给这些欧洲雇佣兵钱,而是鄚子布现在一文钱都没有,一切都是罗阿爷付款。 (前文把鄚子布的大舅和二舅弄反了,应该大舅是陈大定早已去世。现在还在的是二舅陈大胜。) 第29章 河仙 河仙。 鄚天赐今年六十有三,极为高大健壮,这个年纪却满头青丝不见丝毫白发。 上月,嘉定镇守张家来人责问,鄚天赐丝毫不给面子,冷着脸直接就把人给赶走了。 让他这么气定神闲甚至傲气有加的原因,就是这些年河仙的快速发展。 此时的河仙已经是整个南洋除了会安的第二大港口,每年来往货船近万艘。 光是这个就为河仙带来了几十万两白银的收入,其他林林总总加起来,河仙每年的财政收入总数已经高达七十余万两了。 这是非常恐怖的数据,放到整个南洋来看,已经高于阮家的广南国,只排在缅甸贡榜王朝、暹罗大城王朝和安南北郑幕府之下了。 充足的收入使得鄚天赐可以不断收买河仙周围的占婆人和真腊人部落为他所用,还能在紧急时刻雇佣西番浪人和华人海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鄚天赐嫡子四人,庶子四人中,没有一个在军事上有天赋的。 包括他鄚天赐也是一样,长于理政、屯田、大兴贸易和文教,但是武略很差。 本来他对嫡幼子鄚子布期望很高,因为鄚子布继承鄚陈两家所长,鄚家长寿、身材高大,陈家知兵、有武略,是以鄚天赐从小就对鄚子布精心培养。 鄚子布身上遗留的父亲对他不怎么样的印象,其实是鄚天赐对鄚子布太过严苛,而原本这个憨傻的鄚子布又不能理解的缘故。 所以令鄚天赐万万没想到的是,因为他一再推迟扶正鄚子布的母亲陈氏,再加上鸡娃鸡的太狠又严苛,导致鄚子布心里逐渐开始扭曲,觉得父亲就是不喜欢他,十分想逃离鄚天赐的控制。 这种严重的逆反心理又叠加青春期,再加上自我觉得童年日子过的憋屈又辛苦,导致到了顺化没几年,鄚子布遇到了顶级绿茶阮氏媛后,对这种虚假的温柔,根本毫无抵抗能力。 鄚子布前身巴不得永远不回河仙,就在顺化和最懂他心思的阮女神逍遥到老,是以,对鄚天赐的指令几乎完全不理会。 而鄚天赐呢,这种掌权几十年的割据之主,早就养成了唯我独尊,容不得下面人,特别是子孙悖逆的性格。 鄚子布不把他当父亲,他也就能狠得下心不管不顾。 鄚子布母亲陈氏今年四十七岁,但保养的非常得当,与鄚子布原本脑海里带的记忆,认为父母关系不好不同。 实际上鄚天赐极为宠爱陈氏,陈氏也能理解鄚天赐不愿意为了鄚陈合一大动干戈,希望平稳发展的意图。尛說Φ紋網 是以,两口子关系很好,唯一有问题的是鄚子布。 两人把裴老爹带回来的信一对照,陈氏就皱起了眉头。 “阿布这到底是什么怎么了,这哪像是儿子写给父亲的信,他哪来的这么大的怨气?” 说着,陈氏没等鄚天赐做出反应,又开始变得泫然欲滴。 “布儿才十七岁就受了这么大的侮辱,一个人从顺化杀出来,不知道他怎么到的会安,是不是吃了好多苦。” 鄚天赐听了陈氏的上一句话,对鄚子布也有些怨气,但马上就看到了梨花带雨的陈氏,思路被引到儿子吃了不小的苦,以及张褔峦明目张胆侮辱鄚家这上面去了。 加上心疼妻子,似乎怨气一下就消散了不少。 “张褔峦这狗贼,其父张福永陷害兄长,以致兄长郁郁逝于狱中,今日又辱我鄚家,看来亡我之心不死啊!” 与鄚子布记忆中大舅陈大定是突然病逝不同,实际上陈大定是被广南国嘉定镇守张福永陷害,在狱中郁郁而终的。 而这个张福永,正是现今权臣张褔峦的父亲,被鄚子布火烧成碳的张福岳祖父。 是以,与鄚子布这一烧,使得河仙和嘉定的明香人大感痛快,很多人都说鄚五公子实际上是在给舅父大人报仇。 说着,鄚天赐又从陈氏手中拿过了鄚子布写给陈氏的信仔细看了看,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也倒不是完全没改变,总算是开窍了一些,不但知道去找阿耀,收服了裴氏三人,还知道拉虎皮扯大旗,利用身份优势先去北大年躲避一段时间。” “公爷,妾身很是担心啊!北大年苏丹虽然实力不强,但暹罗那些潮佬可是布局了好久准备拿下北大年的,他们能容布儿带着会安明香人去插一手吗?” 鄚子布在信中当然没完全说实话,比如何喜文就做了淡化处理,但展现出来的事情发展,仍然让陈氏有些心惊肉跳。 鄚天赐也看的有些心惊肉跳,海上万里浪危险重重,下了船又要去拼命,一个不好他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但终归是一国之主,鄚天赐硬起心肠回答道:“我鄚家素来最缺战将,布儿有这潜质,就该多去锻炼锻炼,日后也好....。” 鄚天赐欲言又止,陈氏这时候也很识趣的没有说话了。 现在鄚天赐的儿子们明显分成了三派,长子鄚子潢,次子鄚子淌都是已逝正妻,广南国阮家尊室所生,看起来内有支持,外有强援。 但鉴于清和社和明香社的遭遇,河仙人对于他们的身份很有防范,鄚子潢等并不能真正得到河仙的民心。 另有小妾所生的鄚子泩、鄚子浚等,其中四子鄚子泩少有大志,精于变通,颇肖鄚天赐,经商、学文皆有所成,深得鄚天赐喜爱。 历史上就是他接了河仙的基业,为第三代之主。 最后一派,自然就是鄚子布了,他是明香人大英雄陈上川的外孙,根正苗红的典型,最为河仙、明香两地汉人接受,但可惜为人憨傻又偏狭,实在难当大任。 鄚天赐也没有说话,鄚陈合一这个事情,推行的阻力太大。 且河仙汉人实际上只有四五万,其余都是真腊、占婆和越人,嘉定陈家明香人却有八九万。 一旦鄚陈合一,很大可能会造成陈家成为大号外戚,来个喧宾夺主。 对于鄚子布来说,陈氏虽然有心,但他上面还有四个兄长,就算鄚天赐喜欢他,也不可能说出让他继位的话,更何况鄚天赐最喜欢的并不是鄚子布,而是鄚子泩。 沉默片刻后,鄚天赐笑着对陈氏说道:“卿卿为我磨墨吧,我写道手令,调鄚龙统精兵三百,大船两艘,让他去支援布儿。 你再回家,去找大胜兄,让他尽量抽一百红袄银刀兵相助。” 河仙鄚家的武力分为五营,以龙、凤、虎、鲲、鹏为号,军官都是鄚家的家将,统帅哪个营,就在以哪个营为名,鄚龙就是龙字营统领,算是河仙的精兵之一。 红袄银刀兵则是由昔日陈上川亲卫后人组成,是嘉定明香人的中坚武力,因其穿明式红色战袄,用银光闪闪钢刀而得名。 陈氏则有些担心,“如今张褔峦三番五次派人来找麻烦,河仙也需多加防备,抽走鄚龙和精兵三百,恐嘉定方面有异动啊!” 河仙的常备武力和会安差不多,都只有七八百半常备军,扩军基本靠临时雇佣和征召。 而阮氏广南国为了吞下明香人与河仙,在嘉定设有正兵五营,共约六千余人,由嘉定巡抚,五营提督官阮魁德统领。 “阮魁德为人贪鄙,且是阮家尊室,对张褔峦把持朝政早有不满,我多送金银,定能使彼按兵不动,卿卿勿忧,早去知会大胜兄。” 陈氏点了点头,鄚天赐虽然打仗不擅长,但这些方面可以说非常擅长,他说没事,就一定能行。 第30章 万事俱备 岘港,鄚子布正在清点费尽心力又机缘巧合下弄来的本钱。 共计潮州魏家丁勇一百人,两百吨以上大船一艘,小船三艘。 洪阿汉听说后又派来了洪家丁勇十五人,由魏海坤长子魏长乐率领。 会安明香人,主要是罗阿爷为鄚子布提供的精兵二百,一百四十吨红单船一艘,由刘家的刘知三统率。 这种船因需备红单稽查而得名,常漆乌、红二色,速度极快,可装小炮二十余门,算是正规的战舰,不是魏家的武装商船能比。 只是更适合近海战斗,深水海战的话,还是有些困难。 还有鄚子布从会安城南零元购来的倭国浪人六十,法兰西等西番精壮三十人。 这些人中除了倭国浪人是火铳手以外,欧洲人都是技术性兵种。 马纽尔.波恩手下兵将水手九十七人,有五级风帆巡航舰幸运号,还有装备二十六门八磅炮的武装商船财宝号。 不过马纽尔.波恩已经没有足够的船员来操作它,华人水手又不太擅长操作软帆船,因此还需要赶紧训练、调派人手。 这些人合计丁勇三百七十五人,水手、炮手一百二十七人。 共有各种型号杂乱的火铳二百余杆,腰刀三百余把,长矛一百余支,各种杂乱的甲胄四十套。 此外的主力,就是何喜文的船队了,合计海盗一千三百七十七人,火铳三百五十杆,弓弩一百余副。 腰刀、长矛基本能做到人手一套,还有三十余套棉甲,这是何喜文杀死广州水师记名千总得来的。 战船八十九艘,但能出海至少远航到安达曼海的,只有十七艘。 主力是四艘大概在两百二十到四百一十不等的乌艚船,能装二十六到三十门炮。 不过炮型有些落后,是一百多年前明朝对红夷大炮的改进型,炮管太长,射程和火力都不如现在的常规欧洲舰炮,但也还是没形成代差,差距并不远。 只是何喜文的船队还有大量家眷妇孺需要保护,不可能全部出动,鄚子布与何喜文商议之后,准备只出动六百人和九艘大型的主力战舰。 这就是鄚子布目前的所有家当,总计战兵七百人,水手四百零二人。 但实际上水手和战兵没有明显区别,也是能战斗的,那么算上首领,总计能战斗的人在一千一百五十人左右。 战船方面,一艘四百一十一吨的五级巡航舰,一艘四百零七吨的大型乌艚船,一艘二百八十吨的欧式武装商船,七艘一百二十到二百五十吨的乌艚船、红单船。 此外还有十三艘三四百吨的运输补给舰,以及数十艘用于近海作战和支援的蜈蚣船。 这份实力,看起来已经很强大了,比大多数海盗都强大,只逊于缅甸、暹罗这些正规国家水师。 不过这只是纸面实力,舰队的来源太复杂了,光是中国人就分成了好几派,还有大量的欧洲人和倭国人。 关键的是,何喜文虽然表态全力支持鄚子布,但实际上鄚子布仍然只能通过与何喜文商量去指挥他的人,没有何喜文的首肯,鄚子布一根毛都指挥不动。 而鄚子布又无法放心让何喜文去指挥,虽然他的指挥能力在历史上是得到了验证的,但何喜文的视野,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是不足的。 到了缅甸安达曼海之后,隔着不远就是天竺大小王公以及英、法、荷、葡、丹等国的天竺殖民地,外加缅甸自古以来复杂的民族形式,何喜文根本搞不定。 鄚子布比何喜文有经验,但他指挥不动何喜文的部下。 是以,鄚子布只能先组成一个议事大会,将各方势力,甚至马纽尔.波恩来拉进来搞群策群力,以此来削弱何喜文的话语权,通过妥协与让步的方式,逐步把主动权拿到自己手里。 除了这些以外,一千多人,数十艘战船的后勤也是大问题。 米粮如何调拨,需不需要发一笔赏赐提振士气,士兵之间语言不通如何解决,怎样挑选出合适学习操纵软帆的华人水手。 甚至就是这一千多人怎么安营扎寨,上厕所等问题都要鄚子布考虑。 好在何喜文对鄚子布很支持,遇到鄚子布不懂的,几乎是手把手的教,两人都不懂的,那就只能大家商量着来。 同时,坏消息还在不断传来,距上次顺化来的正营兵退走之后,张褔峦这次是派了亲信官员蔡生过来,一定要会安给个说法。 这张褔峦在广南国内不得人心,次子惨死之后,除了他的心腹人人都暗暗叫好,缉拿鄚子布的命令下达了,所有人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装模作样根本就没认真干。 但现在,张褔峦估计是压制住了顺化城内因为他儿子搞出来的烂事而带来的政局动荡,得以抽出手派出蔡生前来督促。 这蔡生是张褔峦的头号亲信,他出来督促,很多地方官员就不敢阳奉阴违了。 鄚子布已经收到了罗阿爷的示警,广南国是能抽调出两万兵的,如果他们下定决心一定要会安交人,罗阿爷是扛不住太久的。 原本鄚子布是打算在会安稍微呆一下就走,现在计划改变,给会安的明香人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他鄚子布要统合南洋华人,那么这股民心就必须要考虑到,不能等到广南国真的调动大兵撕破脸皮,因为他一个人给全体会安人带来危险。 鄚子布估计罗阿爷能抗住半个月左右,然后就得让广南兵进城搜查,之后还能放出烟雾说鄚子布已经跑了来混淆视听。 但最多再过一个月,蔡生肯定会弄清一定的情况,再来逼问,那就是最后的时刻了。 所以,鄚子布要在一个半月内完成整合,然后主动切断与会安的联系。 焦躁的等待中,鄚子布终于迎来的曙光,裴氏春兴奋的拿着一张信笺跑进了鄚子布的房间。 “五公子,我爹爹来消息了,河仙舰队明日下午就将到达岘港。” 鄚子布大喜,属于自己的心腹终于来了,就是不知道母亲到底给不给力,能给派来多少人呢。 翌日,申正(下午四点)。 远处一大两小三艘战舰缓缓驶进了岘港,鄚子布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河仙的主力战舰。 小的两艘均为两百吨上下的广式乌艚船,载炮二十门左右,大的是一艘四百吨的武装运输补给船。 等看到率领舰队之人时,心里更是感慨万千,鄚龙是河仙有数的水上战将,是鄚子布祖父鄚玖在河仙收的家将义子,论辈分鄚子布还得叫一声叔。 而在鄚龙身后,还跟着郑秀、莫广海、武世营、武世秀等人。 这些人都是鄚玖亲自选定培养的舍人,相当于后勤参谋军官,极擅长后勤计算、文书下达、军律编订等工作,可以说是解了鄚子布的燃眉之急。 同时,二舅陈大胜也为鄚子布派来了一百红袄银刀兵,领兵者乃是鄚子布的远房表兄陈成山,也是嘉定明香人的悍将。 “五公子,公爷让我告诉你,为将要多加小心,惜命而不贪生,勇悍而不莽撞,才能带好兵马。 公爷还说,只要有十艘大船在手,就是杀了张褔峦,也没人能奈何你。” 鄚龙说罢,还是很感慨的低声说道:“公爷还是很心疼五公子的。” 不过,他这话是白说了,因为鄚子布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和兴奋中,压根就没听进去。 ωww.xSZWω㈧.NēΤ 第31章 你们真是害苦我了啊 风起浪涌,时光如梭。 鄚子布自从得到河仙、嘉定精兵三百,骁将四员,能读能写的参谋文官数人之后,终于开始搭建起了基本的框架。 一个多月的训练,基本让士兵们都熟悉了彼此,内部也开始以粤语为通用语。 因为除了一百多欧洲水手、炮手以外,就连会安的倭人也能用粤语进行简单交流,粤语的覆盖面是最广的。 被选中,知晓一点点欧洲软帆船操作的华人水手,也勉强熟悉了软帆操作之法。 战斗中还有点勉强,但至少能开的走,不会被风一吹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武器方面,鄚子布淘汰了一些乱七八糟,甚至是康熙年间造的烂铳,挑选其中相对较好的,组建起了一支两百五十人的火铳队。 其余三百人则被训练成了打跳帮战的肉搏兵,不在船上的时候,就手持长矛配弓弩等列阵掩护火铳手或者突击。 炮手也基本训练到位,舰船上的数百斤到一千斤小炮全部被撤了下来,做成了带车轮的野战炮,毕竟到了缅甸,估计是陆战多于海战了。 至于军队编制和官兵系统,鄚子布根本就没动,以他后世带来的那点可怜军事储备,完全不支撑他干这个事。 而且军队编制是跟使用武器、后勤补给、敌人等密切相关的,后世军师团营的编制到这里,那一定是灾难。 而且这些人原本就有自己的官兵系统,直接拿来用就行。 也不指望有多好用,这种乌合之众就别想什么如臂指使了,只要你下达的命令他们能听,必要的时候有一两支敢于迎难而上的队伍,就算合格。 但最高层的框架,还是需要搭建的。 为此鄚子布专门把大哥魏日坤,魏日坤的弟弟魏海坤,洪阿汉,罗阿爷的长子等等头面人物,都邀请到了岘港,舰队中更是队正以上的军官也全部到齐。 何喜文其实已经有点猜到鄚子布要干什么了,毕竟这么大的摊子,不可能行动起来还像现在这样搞什么群策群力。 战场上,军队中,统帅的权力就是要独一无二的,也必须是独一无二的! 不过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鄚子布宣布的第一件是他要改姓,也不叫改姓,叫恢复祖先的姓氏。 “男儿大丈夫,要在这万里波涛、千里江山上行走,怎能隐姓埋名。 我父祖为河仙数十万百姓计,必须要顾忌影响,但我鄚子布不用,从今以后,我恢复莫姓,以后就叫莫子布了!” 一席话说的何喜文羡慕不已,他思考良久,也站起来说道:“三弟如此豪情,我这祖辈隐姓埋名几代人的可怜虫,也当效仿之。 从今天起,我就不叫何喜文了,而换回祖先姓氏,父亲为我起的真名-李献文!” 只是,何喜文,哦不,李献文的这番表态却没得到多少称赞,在座不少人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在此时的人心中,祸乱大明的罪魁祸首可不是满清,而是闯贼李自成和献贼张献忠。小說中文網 绝大多人的认知中,还是我大明幅员辽阔,兵马何止百万,没有闯贼和献贼在腹心作乱,满洲人再用一百年都不能进关。 好死不死的,明香人又是对明朝感情最深的一群人之一。 他们认为献贼张献忠死后,大西军转战半个南国,可以说十分对得起大明了。 他们保扶永历皇爷,还出了李晋王这样大忠臣,大英雄,已经用鲜血洗干净了罪孽。 但闯贼的部下呢,夔东十三家名声并不显,是以还有很多人对他们是有偏见的。 李献文见众人的神色,心里暗叹一声,他知道自己虽然看起来兵马最多,舰船也最多,但注定是得不到这些人的支持了。 不单因为他是闯贼子孙,还因为他不是广东人。 最终,还是莫子布对着李献文拱了拱手,“恭喜二哥,从今以后咱们两兄弟的大名,就要响彻这大洋之上了。” 李献文点了点头,借着坡就下了驴。 他刚坐定,就有莫子布安排的托大声喊道:“三爷和二爷既然要闯出大大的名堂,咱们再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可不行,需得有一个龙头,统一号令才是。” 没等其他人接话,莫子布就站起来大声称赞:“说得好,我正有此心。 听闻此外海有一大岛,被越人称为昆仑岛,正合我中华昆仑祖山之意。 洪门历来也有开山堂之说,莫某在此提议,如今贤者云集,不如就在此开洪门山堂曰昆仑山,用以统领群豪、扶住华人,在南洋之地再建一太平之国。” 嚯!下面的人纷纷开始议论,这志向可不小,也是莫子布第一次露出他的野心。 “那该以何人为首呢?”这次不是托,而是专程赶来的洪阿汉大声问道。 莫子布点了点头,“莫某本想以罗阿爷为首,以罗阿爷的德高望重,完全可以胜任。 但罗阿爷方才命罗家大哥传话,言身体有恙,且他已经得了广南国的官职,不适宜作为山堂龙头。 如此一来,我大哥魏日坤作为会安清商首领,当是不二人选!” 雾草! 正老神在在坐着看莫子布能搞出什么幺蛾子的魏日坤,直接就被吓得跳了起来。 他魏家就出了一百丁勇,还不是最核心的丁勇,他魏日坤一个潮佬老头,粤语都说不通顺,怎么敢就任龙头。 而且你看莫子布说的一套一套的,不知道在心里谋划了多久,他现在要是上去摘桃子,怕不是走不出岘港就要挨黑铳。 慌乱中,魏日坤福至心灵的指着鄚子布说道:“非也,非也!我魏日坤年岁已高,作为兄长坐镇后方,为两位弟弟紧守门户,尚能差强人意,龙头这位置,必定是才德不够的。 但魏某三弟莫五公子,出身名门,父祖、外祖、舅父都是当世英豪。 这些时日以来,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提议,该让莫五公子就任龙头。” 好家伙,魏日坤不但急的莫五公子都喊出来了,还直接跳过老二李献文,直接推举起了莫子布。 而李献文此时悚然一惊,突然发现莫子布当初要搞三人结拜,还非要把魏日坤拉进来作为大哥,很可能是早有预谋的。 除了要把魏家绑到这艘船上来以外,还是要用魏日坤的这个大哥,来冲抵他李献文这二哥地位带来的影响力。 比如现在,要是莫子布推举自己,搞不好自己就一口答应了,或者说他没法跳过自己毛遂自荐。 而有了魏日坤这个大哥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跳过他这个二哥了,毕竟大哥都让贤了,你这老二,还想跳出来反对? 而且以后有争议的时候,还可以用魏日坤这个大哥,来名正言顺的压着他。 想到这些,李献文也终是熄灭了内心再与莫子布争一争的心思,他这义弟八百个心眼子还有坐地虎的优势,他根本无法比。 而在李献文思考的时候,场上已经山呼海啸的喊着要莫子布就任龙头了。 潮州佬信任他,明香人更是心向着他,这支军队中的后勤、军律等骨干是河仙来的,马纽尔.波恩等西番人当然也只认莫子布。 至于倭人嘛,他们实力弱了点,没什么话语权。 巨大声浪中,李献文向他手下人都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努力堆出来的笑容兴高采烈的说道:“三弟,这昆仑山堂的龙头,非你莫属啊!” 莫子布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脸上却是一片对即将到来重担的惶恐。 “你们...,唉,你们这是害苦了我啊!” 第32章 义结金兰亲兄弟 莫子布最终也没当龙头,因为他当众起誓,如果此次出兵能大获成功,再来当龙头,现在嘛,自然就先权摄龙头之事。 之所以这么选择,是因为昨天的一幕多少还是有点少了些大气。 就算李献文不想再争了,他手下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服气,甚至其他人也有点觉得他是自导自演。 那么先权摄龙头事,把指挥权拿到手,等到缅甸行动胜利完成,再来就任龙头,就可以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了。 而拿到龙头位置的第一步,莫子布就开始了搭建框架。 以李献文舰队为左营,取金山为号,称金山营,李献文为营指挥。 以河仙舰队和马纽尔.波恩的西番舰队加上会安倭人为右营,取祁连山为号,称祁连营,鄚龙为营指挥。 以会安明香人和魏家丁勇为前营,取鄢支山为号,称鄢支营,魏海坤长子魏长乐为营指挥,陈光耀为营副。 最后则是河仙来的陈家红袄银刀兵成了莫子布的中军亲卫营,莫子布还把十五个法兰西和不列颠炮手编了进来,提高亲卫营的作战能力。 后勤系统则由河仙来的武世营为行走。 这样一来,大军四营,每营人数都在三百人上下,何喜文的稍多点但也分了一部分人手出来到其他营。 战舰也差不多每营三艘左右,方便他们这些战场经验并不是很丰富的人指挥,也利于各个营头之间的配合。 现在框架搭建完毕,但是会安的示警也开始传来。 在会安城搜查了一番毫无结果的广南人好像知道会安清商将有大动作,现在正在摸到了一点线索,莫子布必须马上出发。 但在出发之前,还有三件事情要做。 第一件事情,要彻底收揽李献文部的人心,还需要下一剂狠药,莫子布准备亲自出手。 第二件事情,舰队是新组建,直接就这么拉倒安达曼海去,危险性还是很大的,所以最好现在能打一场小仗。 一来可以在实战中练习配合,二来可以极大提振士气,最重要的第三点,那就是可以极大增强莫子布的威望。 但这个目标很不好找,因为一要尽快能打,二要对手不强不至于翻船,三还要总多少有点斩获,比如说以舰队目前的实力去打一个渔村,那就很不合适。 第三件事情,目前已经是秋末初冬,等舰队做完这些航行到马六甲海峡附近的时候,距离过年也就个把月了,肯定需要中途修整。 以舰队的磨合程度,也不可能一直走到缅甸外海-安达曼海去,所以还要找个中途的落脚点并建立补给站。 所以在推举大会结束后,莫子布就第一时间找到了李献文以及他的部下黄忠仝、袁开道、李广才等人,与他们一起大吃大喝了一顿拉近感情。 宴会中,众人都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了,莫子布拉着李献文的手,大为感慨的说道: “我与二哥义结金兰,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但总觉得有点遗憾,咱们应该进一步做亲兄弟才是。” 李献文及麾下将领都知道莫子布找他们是为何事,听到莫子布这么说,都直接围了过来,想听听莫子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献文也大为愕然,“这亲兄弟须得父精母血,一母同胞,现如何还能做得?” “我有一同母胞姊,年方双十有一,贤良淑德河仙闻名,昔日定过一门亲,只可惜我那姐夫没这福分,十五岁那年落水而去,至此姊姊婚事就给耽搁了。尛說Φ紋網 我与二哥一见如故,更有共同的志向,我知二哥信任于我,但诸位兄弟尚有忧心。 忧我莫子布夺了李家的产业,忧我莫子布功成业就以后,不能公平对待他们这些‘外人’ 所以今日莫某也不要面皮了,亲自上门来保媒,只要我与二哥成了亲兄弟,诸位兄弟自能明白我一片心意。 明白我是真想带着我们这些失国失家之人在这万里,再建一个家园!” 在此时来说,弟弟给姐姐保媒,实际上是一件挺丢人的事情,有点自家姐妹嫁不出去的感觉。 不过嘛,莫子布此刻已经不在乎丢这么一点点人了。 而且他胞姐莫灚,确实有点不好嫁人了,这种望门寡在古代,一般就只有狠狠下嫁为结果。 但莫灚的出身和母亲陈氏的溺爱决定了狠狠下嫁不现实,因此一直拖到了现在,二十一岁,已经是非常非常大的大龄剩女了。 莫子布这话一出,黄忠仝、袁开道等人的眼睛都亮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若是李献文成了莫子布的姐夫,河仙莫家的姑爷,那么现在两帮人面和心里有隔阂的问题,立刻就可以得到解决。 李献文也喜不自胜,他到南洋来,最缺的就是一个安稳的落脚点和可以相信的人,河仙莫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他早有过类似的想法,但又怕问的太唐突,也不知道莫家有没有合适的待字闺中之女。 现在莫子布主动说出来,简直再好不过了! “三弟,我李献文自四川到南洋,惶惶如丧家之犬,诸路人马皆不待见,唯有三弟青眼相加,感激不胜,只是不知令尊莫公爷意下如何?” 莫子布觉得莫天赐会答应的,因为李献文也算是出自名门,相貌更是没的说,比莫子布还帅气几分,为人有才重情义,还有几千人的家底。 若是寻常时候,莫灚这样的大龄望门寡是配不上李献文的。 “二哥放心,包在我身上。”莫子布大打包票,立刻对下首的陈光耀说道: “去请武世营武舍人来,他擅丹青,可绘二哥等身像送去河仙,如此人才,家父一见,定然无不应允。” 李献文大喜,“梁文英,速速去取我珍藏的那盘东珠来,再拣选擅言语者十人为使,赍我书信与珍宝一同前往河仙。” 随后,李献文又对着身后十余将官大声喝道:“自今日起,龙头之令,就是我的命令。 龙头与我意见相左时,必须以龙头之令为准,谁敢不听,小心军法无情!” 黄忠仝等人皆喜气洋洋高拱双手,“谨遵将军之令,我等以后,只需龙头一声令下,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眨一下眼睛!” 莫子布也是大喜,站起来手捧酒碗,“好!大家自今日起就是一家人了,上下齐心,风雨同舟!” “上下齐心,风雨同舟!”众人跟着端起酒碗高呼。 恰在此时,洪阿汉遣侄子送来了好消息。 “龙头,昨日有闽省仙游乡党陈氏兄弟送来十万火急书信,他们被郑主大军困在义安走脱不得,听闻会安有咱华人大豪在,遂派死士前来哀告,请发兵一救!” 第33章 历史的冷幽默 此时义安不是后世越南的义安省,而是指义安省的省会荣市。 这里原本也是著名的海贸城市,但南宋灭亡以后,海上丝绸之路大受打击,荣市就衰落了下去。 现在虽然也是比较大的港口城市,但是规模已经被会安抛下很远很远了。 此时安南处于后黎朝时期,北面是由郑检在明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建立的幕府政权。 幕府也叫霸府,是中国两汉魏晋南北朝到隋唐时期存在过的一种僭主政治体制。 中国历史上的曹操的魏王府,诸葛亮的丞相府,李世民的天策府,就是典型的霸府政治。 在国外,则以日本的征夷大将军幕府和安南郑氏的北郑幕府为最典型。 郑主传到第八代全王郑杠的时候,已经露出了亡国之相,当时北郑统治地区吏治极度腐败,贪官污吏横行无忌,又年年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 于是声势浩大的北河起义爆发,起义军以黄公质、阮有求为首,打的郑主幕府军毫无还手之力。 但郑杠有个‘好弟弟’,他见郑杠把国家治理的都快灭亡了,立刻发动政变将郑杠赶下了台,随后在一众贤臣的支持下开始力挽狂澜。 此人便是现今在为的第九代郑主,明王郑楹。 不过郑楹虽然有中兴的才干,但郑杠实在太给力了,把国家折腾的满目疮痍。 以至于郑楹夙兴夜寐治理了二十三年,但北郑地盘上仍然有大面积的农民起义军没被摁下去。 虽然郑军逐步击灭了阮有求、阮选等人,但是起义军领袖,后世被越南政府称为民族英雄的黄公质,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除了黄公质以外,起义军第二号领袖阮有求虽然战死十几年了,但他的儿子并没有被抓住。 前年黄公质为了缓解自身的压力,派精兵保护阮有求的儿子阮陀求,回到阮有求的大本营义安接着闹事。 而此时,郑楹也老了,没有当年二十多岁可以御驾亲征的勇气和体力了。 阮陀求等万余人在义安大闹天宫一般四处乱杀,还招揽了大量的华人海盗为倚仗,北郑连续派出数万精兵,一直打了三年,才勉强将阮陀求等围住。 先前洪阿汉送来万急求救信的,就是被阮陀求等招募的华人海盗陈旭等人。 莫子布接到消息后,立刻召集所有人前来开会。 荣市大约在岘港以北四百公里左右,郑主大军围困荣市已经快九个月了,上下早已疲惫不堪。 而由于阮陀求等人没有水师,郑主的水师并未大规模出动,只是作为陆军的补给船队出现过。 但即便是这样,郑主的军队,也不是莫子布这千把人可以碰瓷的。 会安刘家的刘知三就指着地图上的荣市说道:“这一百多年,郑主的军力一直是要强于阮氏的。 据说这次围困荣市,明王郑楹出动了优兵一万,一兵五千,乡团及民夫四万余。 虽然围城九月,上下疲惫,但仍不是我等可以对付的。” 郑主的军队编制是个大杂烩,高层用的是明制,设东西南北中五府军都督府管理军队。 中基层则是宋制的,优兵就是禁军,一兵则是厢军。 郑主控制的越北地区历来是富庶之地,现今人口大约有六百万上下,最初五军都督府每府军两万人,一共十万正规军。 但明显这是不可长久的,于是到了现在,只剩下了东府军和南府军,其中又以东府军最为强大,约有四万人,现在优兵基本就是指东府军了。 刘知三的意思就是说,郑楹出动了优兵一万,相当于动用了全国四分之一的精锐,不算其他人,就是这一万人,他们这一千多人就不够填的。 不过鄚龙显然有不同意见,他观察了一下之后说道:“可以打,但是一定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我听说荣市是北河大城,周长在二十五到三十里长,还有蓝江自南边穿过。 郑军不过一万优兵,五千一兵,除非他们有一人做十人用的能力,不然也绝对做不到围死。 极大可能是郑楹出动了数千骑兵,他们根本不怕阮陀求等人出城,只需用乡团和民夫困住荣市城,哪里被突破,就用骑兵追击哪一方。” “很有可能,这样对阮陀求等人来说,冒险出城绝对没有在城内死守来的安全。”黄忠仝也同意了鄚龙的观点。 “我明白了,郑军既然没法围死荣市城,水师又少,那么靠近蓝江的城南一边就是最大的破绽。 郑军定然是在蓝江以南布置了骑兵守株待兔,防止阮陀求等人突围。 但是咱们是驾大船而去,直接在蓝江上接了人就走,他们自然望船奈何。 而且我们只要接走陈家兄弟等几十人就行,阮陀求又不是我等同胞,管他作甚!” 众人听完纷纷点头称是,只不过莫子布做梦也想不到,阮陀求的后代,其实真的跟莫子布是同胞。 历史上五年后黄公质病逝,其子黄公缵年幼抵抗不住郑主的攻击,由阮陀求的弟弟阮励求等保护逃到云南,最后被清政府安置到了新疆迪化。 至今乌鲁木齐黄姓、阮姓中,还有他们的后代存在。 据说在左文襄公收复新疆之前,黄公质的后人中,还有人在新疆大英雄徐学功的麾下,为抗击外来侵略者战死沙场。 这可真是历史的冷幽默了,越南民族英雄的后代他们自己国内没有,反而在新疆与各族人一起保卫中国。 这边眼看形成统一意见了,魏家的魏长乐也点头赞同道:“龙头,咱们此去的主要目标其实是磨合、锻炼队伍,就算救不了陈家兄弟,但目的也达到了啊!” 莫子布一想也对,估计广南国的探子现在已经注意到岘港,那就现在出发去试一试。 。。。。 荣市。 鄚龙不愧是鄚玖时代留下来的战将,竟然将荣市城的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郑主郑楹断断续续打了二十三年的仗,虽然保住了江山,但北郑之地也被打的尸骨遍野,人口从巅峰的七百多万下降到不足六百万。 这也是阮陀求几千人就能到处闹事的原因。尛說Φ紋網 地方上田地荒芜,国库空虚,围剿战一打就是三年,郑楹也打不起了。 于是只能让民夫和乡团轮番服役前来围围困,再调两三千骑兵在各处布防。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被困的陈氏兄弟,根本就送不出来信。 。。。。 陈旭跟堂弟陈南互相掩护着,缩在荣市城头的一个无人注意角落,小心翼翼的吞咽下一个春饼。 围城九月,城内的吃食基本都要耗尽了,一个春饼不说价值万金,但比起平常也珍贵百倍都不止,需得小心翼翼,不然就有被夺走的危险。 仙游属于莆田,而位于闽中的莆田与闽南渊源很深。 莆田话虽然自己人出了县都很难交流,但仍然可以算作大闽南语中的一系,是以在海外,基本也被算作闽南人的。 而潮州,同样属于大闽南范围的地盘,所以陈氏兄弟跟洪阿汉有些关系。 至于什么听说岘港有华人大豪云云,那完全就是瞎扯。 他们被围八九个月了,哪里能知道几百公里外的事,那不过是在把不要钱的好话往外甩而已。 “阿兄,你说洪阿汉真的能请来人吗?” 几块饼下肚,没有那么饿的头眼发昏了,陈南立刻就担心起了处境。 陈旭刚想说很难,但看见在海上劫掠时心狠手辣的堂弟,现在已经有些眼泪花花了。 想着这九个月兄弟们跟着他过的地狱般生活,实在不忍心打破这个唯一的希望,于是他点了点头,很笃定的说道: “会来,一定会来的,阮陀求他们杀了全义安的大户,除了散出去收买穷棒子们的浮财,至少还有八万两财货。 这么大一笔钱,洪阿汉一定能在会安拉出来一支大船队来救我们的。” (抱歉,昨天喝多了。欠一更上架的时候补。) 第34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蓝江是安南第四大河流,发源于老挝,自西向东流入南海。 从入海口到荣市城港口小城边水,能通二三百吨船只,涨潮时甚至能通一千吨左右大船,港口条件非常优良。 莫子布原本计划就是这样,全舰队在外海等着,等到涨潮的时候一鼓作气冲到荣市城下,接了那几十个仙游人就赶紧跑路。 毕竟安南内战一百多年了,莫子布带入到唐末五代、南北朝想象了一下。 北府军、百保鲜卑铁骑、魏博牙兵、吃人蔡贼等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顿时差点被压力压的喘不过来气。 他这千把人,要跟这样的猛男撞到一起,还不得被打出屎来! 而且,这第一次舰队远航,开始把莫子布整了个灰头土脸。 此时的海上远航没有无线电通信设备,旗语稍隔远一点就不起作用。 灯光就更别说了,这时候还是鲸油灯、桐油灯的天下,那点小光在海上你就别想看得见。 是以,此时舰队出航,能不能保证阵型,保证完整,完全要靠各舰舰长之间的默契如何,舰长的指挥能力和水手操作能力是不是过硬。 正好,莫子布的舰队这几项都有点缺乏。 于是,好家伙,刚出岘港,一股东北风吹来,莫子布在旗舰红一号乌艚船上,眼睁睁的看见舰队直接被吹了个七零八落。 虽然他快速升起了象征旗舰的红旗,召唤各舰赶紧过来集合,但仍有三艘战舰在波浪起伏中,忽忽悠悠就不见了踪迹。 这把莫子布急的,他估计此时应该是在顺化外海不远处,广南国也是有舰队的,虽然并不强大,但以莫子布舰队此时的状态,被逮住了肯定要经历一场菜鸡互啄的大战。尛說Φ紋網 不过好在这种极端情况并没有发生,舰队在顺化以北的老虎岛等了一天以后,飘走的三艘战舰就先后回来了。 莫子布干脆就不着急了,就以老虎岛为中心,开始了大规模的实地练兵。 于是本来六天就能到荣市外海的,结果硬是捣鼓了十三天才到。 荣市外海,有一小岛名为麦岛,岛虽然不大,但时值深秋近海也没有台风。 莫子布干脆就下令舰队在此驻扎,舰队官兵分批下船到岛上走几圈,让他们适应一下陆地,免得有人陡然下船了站不稳。 等了大约一天,洪阿汉收买的奸细就送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洪阿汉表示陈氏兄弟对他保证,保证荣市城中有阮陀求等劫掠到的金珠宝玉等财货,价值最少有八万两白银。 八万两白银啊! 所有人都露出了贪婪的表情,要知道这里的海盗小头目,就是自己拥有几十吨船的那种,他抢劫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存下三千两银子。 在此时的北郑,一个知府衔才值一千八百两用银子,补实缺也才三千两左右, 可见这八万两白银的财货,是多么的吸引人。 更夸张的是,莫子布明显感觉的到,荣市城有八万两金银财宝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军心士气竟然肉眼可见的上涨了起来。 很多自由散漫惯了,用精神注入棒都不能让其规矩的老海盗,竟然自动显得有些严整和规矩的精锐模样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还真是没说错。 第二个情况则是河内以北的谅山怀远铜矿,发生大规模暴乱,围困荣市城的军队已经在一二月前调走了最少三千人。 呃,明清时期不同于宋朝。 宋朝岭南还没完全开发,云南更是不在国境之中,是以安南与两宋的关系并不紧密。 甚至安南还因为红河平原的富庶,而对临近自己的两宋广西边境拥有一定优势。 而到了明清时期,两广的完全开发以及对云南的掌控力大大增加,安南的红河三角洲已经有点竞争不过了。 而且人一多,他们与两广的联系开始越来越紧密。 比如此时,安南北部的矿场,全部被清朝矿主占据,他们开矿的利润十成中有一成给北郑幕府都要不错了。 最开始北郑诸主还限令每矿工人不得多于三百,但到了现在,最大的矿场甚至已经拥有上万矿工。 谅山的怀远铜矿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丁壮数千,广西的土司和广州的满汉高官都有暗股,他们几乎霸占了谅山,蛮横作风让当地乡民苦不堪言不说,甚至连谅山的安南官府都敢骚扰 不但因为人多,还因为矿工战斗力很不错,历来都是出精兵的职业。 历史上冯子材抗法,刘永福黑旗军都曾大规模征召这些越北矿工作战,可见战斗力之不一般。 “太好了!怀远铜矿丁壮近万,郑主想要镇压,恐怕要调上万精兵威慑才行,就算荣市有事,他们也无法顾及。” 经常在红河河口混迹的疍家二,已经兴奋地开始苍蝇搓手了。 “干吧,龙头!”周远权也有些激动了。 “郑军虽然骁勇,但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况且此次咱们出动战船八艘,合计火炮近二百门,郑主最多几十门了不起了。 咱们直接横船蓝江上,用炮轰,也能轰的他们不敢靠近。” 莫子布咬了咬牙,现在全军都被八万两银子给蒙住了眼睛,他要说不干,下面肯定得闹翻天。 突然之间,莫子布也对历史上某些统帅眼见是对方陷阱也要去吃,有些理解了。 有的时候,下面的兵将一旦形成了集体意志,你没有接近韩白卫霍这个档次的能力,大部分时候,都得顺着他们的意思,最多能在一定程度上做做微调。 “好,那就干!”莫子布一挥拳,下面的将官顿时欢呼了起来。 “不过咱们不能这么浪过去,谁愿为先锋,率小船十条,勇士百人先行上岸探查敌情?” 这也算是一种小技巧,作为主帅的莫子布不想打大,那么就需要抛出这种苦活试探一下下面人的决心。 若是这种危险性很大的活计,下面人犹犹豫豫不敢接受,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阻止。 结果没想到下面人非常踊跃,大量管理五十人左右的队正,七嘴八舌的都要请功,最后任务则落到了哨官疍家二的头上。 莫子布也点了点头,疍家二虽然情商不高,脾气火爆,但上了战场却很机敏,加上越北海边也有不少疍民,让疍家二去正合适。 不过莫子布还是有点不放心,干脆冲着陈光耀一挥手,“阿耀,你带十名红袄银刀兵一起去,务必摸清情况。” 第35章 百夫去,一夫还 陈光耀带着斗笠,于冷风中只穿着一件打满了补丁的衣服,下身甚至就只一条破烂不成样子的短裤。 安南虽然处于热带,但此时也只有十几二十度,冷风吹来,还是有些忍不住让人打颤,至于脚底的土地,更是冰凉的过分。 跟在陈光耀背后的几人直接被冻得鼻涕都下来了,这里是距离荣市二十余里,郑军布防的最外围,从蓝江海口上岸之后,他们前进的相当顺利。 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郑军完全没想到会有人从海上来救援荣市城。 另一个原因则是经过两三年与起义军的拉扯,荣市所在的大义安省已经被折磨的够呛了,土地荒芜,大批民众四处逃荒。 而在郑军掘长壕围困荣市的过程中,又是需要大量民夫工作的,因此不但义安的民夫被强行征调,就是河内的附近的农夫,也被征调了不少过来。 这导致了荣市城外的民夫和乡团成分极其复杂,各地口音都有,每天都有人逃亡甚至死去,也每天都有人被从家乡强行征调而来。 陈光耀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的小包袱中有食物,但是根本不敢拿出来。 因为他这种档次的民夫,挨饿是常态,就没几个身上有余粮的。 他拿出食物容易暴露不说,还很可能会被围观甚至抢夺。 几个大声谈笑的郑军从陈光耀等人面前走过,看样子应该是地位等同于厢军的一兵。 他们没有任何甲胄,唯一能把他们与民夫们区别开的,就是身上质量稍好的黑色衣裤和缠头。 这些郑军运气不错,他们手里提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野鸭,耀武扬威的看着形同泥地里猕猴的民夫们。 “咦!”一个郑军突然望向了陈光耀,眼神里带着疑惑。 没法,陈光耀虽然扒了死人的烂衣服套在身上,脸上也刻意抹了黄泥,但是敦实健壮的身躯却无法遮掩。 等着怀疑的郑军走进了几步,立刻就把刀抽了出来。 因为陈光耀等隆起的肌肉和泛着健康光泽的皮肤,压根就不是吃食少又要进行高强度劳动民夫所能有的,这一靠近,立刻就看出来了。 郑军小军官一指,陈光耀却很顺滑的就跪了下来,嘴里还在呜呜咽咽的,把一个被强征来的民夫,演绎的入木三分。 陈光耀不害怕郑军手里的刀剑,而是害怕他手里的铜锣,这要是一敲响,郑军巡兵立刻就会过来。尛說Φ紋網 情急之中,陈光耀的适时下跪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这过于顺滑的操作,让郑军军官迟疑了一下,而就是这一下,要了他的命。 因为陈光耀下跪的同时已经做好了发力的准备,他趁着郑军军官迟疑的一瞬间,一个贴地滚就翻了到了军官面前,双手抓住他的双腿用力一扯,军官站立不稳猛地往后一仰就摔倒在了地上。 刹那间,陈光耀袖子一甩,一把精铁匕首就握在了手里,寒光一闪,就捅进了军官的喉咙。 他甚至还有时间一把抓住下落的铜锣,避免发出哐当的响声。 就在陈光耀动手的瞬间,他身后的几个属下也立刻动手了,几人飞速从怀里摸出精铁匕首,猛扑上来,直接就是一顿猛捅。 北郑幕府的建立时间比努尔哈赤起兵还早几十年,又刚经历了比汉灵帝还能折腾的全王郑杠。 虽然郑楹继位后开始了力挽狂澜,但北郑实际上从最高层到底层,基本都腐化了。 战斗力还能保持的原因,不外乎是还有南边阮氏广南国这个宿敌而已。 这些一兵形同两宋的厢军,战斗力可想而知,而且他们方才拔刀,也不是完全就确认陈光耀等有问题,那不过是习惯性对于民夫一种高高在上的装模作样而已。 因此一经照面,顿时就被陈光耀几人杀的人仰马翻,不过他们毕竟人比较多,一个漏网之鱼惊叫了一声,拔腿就跑。 陈光耀正要上前追捕,却看见一个瘫坐在地上的民夫把腿一伸,这个郑军就栽倒在了地上。 而就在他倒地的一瞬间,悄无声息的,根本就没人指挥,周围的民夫一涌而上,就把这个郑军给淹没了。 极为压抑的惨叫声响起,十几秒过后,民夫们散去,一个近乎赤裸的郑军出现在了陈光耀面前。 他匍匐砸地上,脑后一个血洞正在泊泊冒雪,身上的衣物,怀中的干粮,手里的鸭子,都完全消失了。 陈光耀突然间感受到了压力,他招呼着三个部下退开了一点。 地上几个郑军还未完全死去,掉落的野鸭尸体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是鸭血还是人血。 几个跟陈光耀差不多打扮的民夫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让开,迟疑了一下之后,互相交谈了两句,又从黑乎乎满是泥水的长壕中,钻出来无数消瘦又饥饿的身影。 窸窸窣窣,好像是老鼠收集食物的声音响起,几十秒中,躺地上四个郑军瞬间跟另一个郑军一样,变成了赤裸裸的白羊儿。 又过了一小会,出来了几个像是头领一般的人物,他们指挥着人手把这几个郑军一兵抬到了一个陈光耀看不到的转弯处。 这一切,沉默又诡异,让人仿佛置身地狱一般。 一个常年在北郑活动的疍家海盗,咧了咧发苦的嘴巴。 “太惨了,我在海阳听人说义安这边如同鬼蜮,所有人都吃不饱,一旦被征夫就别想再回家,看来是真的。” “我也听说了,说是人肉都能卖上钱,但没想到,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陈光耀也有些没想到,广南虽然也还是民不聊生,但好在没有这么残酷的仗要打。 百姓们可以卖儿卖女、借高利贷,然后在寒冬腊月冻饿而死,不像北郑这里,直接被丢到血肉磨坊中。 “不能继续进去了,把粮食都拿出来,我们去找人谈判,让这些北河人给咱们打探消息。” 陈光耀很快做出了决定,九个月的围城,已经把这荣市城内外都围成了人间地狱,自己这么几个人再深入进去,恐怕就进得来出不去了。 。。。。 郑军大营,莫子布的情报是准确的,谅山怀远铜矿确实爆发了骚乱。 起因就是郑主实在无法容忍近万矿工占据要地,并且每年只上交区区一千两白银了。 因此郑军主帅,焕郡公阮廷桓已经得令率两千骑兵北上,现在统领这万余郑军的,是主帅阮廷桓的胞弟阮廷石。 阮廷石没有他兄长这么大的本事,且久在基层,深深知道下面是什么样子,由于粮草的缺乏,下面的民夫为了保命已经凝结成了团。 现在情况是郑军主力万余人押着四五万民夫,大体上还能保持着。 但不安和惊恐的情绪在四处蔓延,稍有逼迫很可能就要出大问题,情况并不比荣市城中的两三千贼寇好多少。 阮廷石的脸上满是焦躁,这么下去,万一荣市城的粮食能支撑到今冬,他就该崩溃了。 第36章 大大的炮舰海上来 拿到了陈光耀送回来的情报,莫子布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也实在没想到荣市城外已经打成这样子了。 四万多民夫,每日的吃食只有一斤半干菜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还要上工掘长壕以及夜间守夜。 在饥饿的威胁之下,陈光耀不止一次看见了人吃人的场景。 难怪历史上的老百姓这么恐惧服徭役,真是百夫去一夫还啊! “大家过来看,根据光耀提供的情报来看,荣市北、西、南三面各有一个郑军大营。 每营延绵数里,各有三千人左右,其中的精锐乃是从东京调来的东府军骑兵三千人。” 这个东京可不是后世的倭国东京,而是指河内。 昔日明成祖收复安南时,将河内城命名为东关,黎利赶走明军独立之后,改东关为东京。 “看来郑军确实没防着有人从海上来,东面都没建营。”李献文有些兴奋的说道: “我军自南而入,北面有荣市城可以作为阻挡,那么实际上我们要面对的,就是郑军南营的三千人,这就好打多了,直接横船陈炮轰之。” “那就即刻起兵吧,这海风我也是吹够了。”莫子布高声说道:“去准备三千斤米,咱说到做到。” 陈光耀这次任务能完成的这么好,直接原因就还是许了三千斤米,充分发动了郑军民夫为他所用,这点米,该给。 。。。。 荣市城中,仙游小海盗陈旭带着一帮族中兄弟正洋洋自得的坐着,上位的阮陀求则有些焦急的走来走去,实在难以下定决心。 “陀爷还犹豫什么,莫非是舍不得这城中财货,咱们现在命都快没了,还要这些死物做甚?” 陈旭稍有些不满的说道,这家伙也是个神人,他往外求救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会有人来救他们,因此根本就没跟阮陀求汇报。 等到陈光耀派人夜间入城之后,他才惊觉真有人来救,于是急匆匆赶来跟阮陀求汇报。 “唉,我非是舍得的些许金银,而是我不习舟船,若是在山林之间尚且称一声好汉,但到了海上,前途未卜啊!” 阮陀求还是很清楚的,跟着这些唐人一走,根基就失,以后恐怕很难再回故乡了。 “陀爷可要考虑清楚,此时不走,那就只能步大将军后尘了!” 陈旭眯着眼睛提醒道,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却是个刀口舔血的老江湖,深谙行走江湖的为人之道。 阮陀求走不走,他不在乎,但那八万两财货是很很重要的。 这可是他的投名状,必须要阮陀求交出来。 听到陈旭这么说,阮陀求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陈旭口中的大将军乃是他的父亲,自称东道保国安民大将军的阮有求,十几年前被擒到东京,结果被郑主给千刀万剐了。 “罢了,罢了,留得有用之身,才能再图将来。”阮陀求把牙一咬。 “我这就去将粮食全部起出,三军饱餐一顿,明日跟奸军拼了。” 嗯,郑主骂黄公质、阮有求等起义军为黠贼,起义军就骂郑家是挟天子的奸臣。 所谓拼了,也只是断舍离的一种高雅说法。 别人是为八万两银子来救他的,必然不可能把四千多阮军全部救走,能承诺带走近百腹心,已经是极大的面子。 所以剩下这些人就要舍弃,他们唯一的用处,就是主动出击吸引郑军的注意力。 。。。。 阮廷石今天起的有点早,昨夜喝了不少的酒,但还是很兴奋,因为心情好了很多。 刚刚传来消息,出身宦者的大将军黄五福,在沱江上游大破黄公质,切断了黄公质意图增援荣市中阮陀求的意图。 此时的郑军主力一直都因为要防备从沱江上游山萝,也就是后世奠边府一带南下的黄公质,因此围攻荣市的兵力是不足的。 现在黄公质被击破,黄五福的主力最迟一个月就能到达荣市。 这就表示阮廷石只要再守一个月,不但危机可以解除,还能混一个擒杀贼寇的战功,怎能不让他美滋滋呢。 正在此时,轰隆一声炮响,橘红色火光闪亮了天边,随后只听到无边无际的狂呼乱喊响起,未几,就见得侍卫连滚带爬的跑过来。 “安抚使大人,城中黠贼突然暴起,似倾尽全军出攻,恐将突围!” 阮廷石大笑,“贼若是不出,尚能固守些许时日,今绝望啼嚎孤注一掷,以步卒列于平地,欺我精甲铁骑不利乎? 擂鼓聚将,命西、南两营骑兵该奇速速起兵,与我围剿贼军!”尐説φ呅蛧 隆隆的战鼓声中,起义军吃饱喝足奋勇杀出,开始时,只杀的北面民夫、乡团和一兵狼奔豕突。 但战不过三刻钟,郑军西、北两面大营的千余骑兵赶到。 这些骑兵虽然少铁甲多皮甲,马儿也是矮矮的滇马种,但面对组织度很一般,基本没什么甲胄的步军,还是可以大发神威的。 火铳连闪,箭入雨下,郑主骑兵个个赵子龙附体,只杀的起义军鬼哭狼嚎,成片成片的倒下。 而在荣市城东面,阮陀求、陈旭等大开东门,东门外的民夫也得了米粮,事先让开了一条小道。 阮廷石看见已军得胜,想着不用黄五福到,他阮廷石就能大破贼军,顿时极为兴奋。 他甚至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进去假装小寐一会,等到诸将破贼完毕回来看见,是不是就能得一个阮安抚梦中破贼的典故而名留青史? 只可惜,他想的不错,但腿还没开始动,就见远处旭日初升的海面波光粼粼。 在这闪着的日光下,一面面巨大的船帆陡然出现,船队前后相连,不知道有多少艘。 “这是哪里来的舰队?自海阳来的吗?”周围将官都有些困惑,没听过朝廷又派水师来了啊! 突然,有人指着远处惊叫了起来,“南贼,是南贼来了!” 原来,莫子布让人在船头竖起了大大的广南阮氏的黄龙旗。 此时郑主称阮家为南贼,阮家则称郑主为北寇。 阮廷石本以为是大获成功,结果没想到是黄雀在后,顿时直接就破防了。 “黠贼原来勾结了南贼,快命急使到京师禀告。 挂红旗,燃狼烟,命南营急速回援。” 此时,出城突围的起义军被打的行将崩溃,眼见来了广南舰队,还真以为是陀爷阮陀求请来了援兵,他们哭嚎着向舰队的方向奔来。 莫子布满脸严酷毫不心软,“波恩舰长,我命令幸运号右面火炮摘掉炮衣,所有火铳手列阵,谨防溃兵冲击我舰。 传令兵向后面的红一舰发旗语,让他们做好警戒,不得让这里的安南人一个上船。” 莫子布深知,这种情况下的起义军就跟溺水之人一样,要是让他们抓到一个救命稻草,绝对会不要命的扑上来。 数千人涌来不加以处置的话,幸运号本来现在吃水就深,搞不好能被干搁浅。 而确如莫子布说预料,起义军看见有大船可以躲避郑主的骑兵,顿时眼睛都红了,无数人无视了已经揭开炮衣的火炮,哭嚎着就要跳入水中往船上扒! “开炮!”莫子布把手一挥,大声的下达了命令。 第37章 大炮开兮轰他娘 “轰,轰!” 幸运号上的右侧六门六磅露天甲板炮先后开火,橘红色火光送出了致命的弹丸,立刻就在蜂拥而来的起义军中间打出了一条血路。 一条满是残肢断臂的血路。 紧接着,后面红一舰上也有五门火炮开火了。ωww.xSZWω㈧.NēΤ 潮水般的起义军顿时被吓傻了,北郑骑兵可没这么恐怖的火力。 但这还不足以惊醒所有人,还是有人在往前面冲。 “火铳手,预备,给我打后面的,放!”莫子布再次下令。 两艘船上近百火铳手立刻点燃火绳或者扣动了扳机,噼里啪啦的响声中,那些还在哭嚎着往前挤的起义军顿时被打翻了一大片。 “都他妈把正面让开,分列左右挡住官军,谁敢下水,格杀勿论!”裴氏春站在莫子布身边,手持红色大旗怒吼了起来。 她身材雄壮,因为是女人声音极有穿透力,顿时就把前面的起义军给吼愣住了,其余放完枪的火铳手也跟着大喊了起来。 人群中,一个缠着头巾,在安南人中很少见的络腮胡大汉也跟着大喊了一声。 “溃兵冲阵可是大罪,想活命的就跟我来。” 有了人带头,乱糟糟的起义军在这恐怖的炮火威慑下,又开始一窝蜂的往两边散去。 当然,也有很多没听见的闹不清楚状况,还在往大船这跑,莫子布立刻毫不手软又是一阵枪打炮轰。 郑军尚未到,起义军已经在莫子布这血流成河了。 “龙头,东门已经开了,阿耀在招呼我们过去。”裴氏春这时指着荣市东门外对莫子布说道。 莫子布看着眼前终于开始散开的起义军,把牙一咬。 “用蜈蚣船去运人运物,幸运号、红一号、财宝号先不忙去,让咱们试试郑军的实力。” 虽然情势有点紧张,但莫子布眼馋啊! 能在包围中渡过九个月还能有一定组织度的士兵是什么,那就是百战老兵啊! 到了缅甸肯定是要跟贡榜王朝的军队陆战的,这些人用得着,他莫子布不要多了,选两三百最精锐的就行。 郑军统兵的掌军见‘南贼’大军前来,一时间也摸不清路数有点不敢上前。 但看到‘南贼’只是把大船打横,以为他们不敢上岸只想接人跑路,信心又有所恢复。 正在此时,阮廷石的军令到了,“安抚使有令,绝对不能让黠贼贼首阮陀求走脱。” 掌军咬了咬牙,“全部骑兵上,纵马践踏驱使黠贼败军往水中去,让他们去蚁附南贼大船,贼船必然会避走。” 号角声吹响,得到命令的郑军骑兵一千余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们也是打老了仗的,很自然的就避开了大船的正面,从左右两个方向凿击刚刚站稳脚跟的起义军。 一看郑军很有经验,莫子布立刻大声命令舰船由横变斜,不然就要打不到那些郑军骑兵。 看着起义军又开始骚动,莫子布马上命令再开几炮。 果然,大炮一响,下面的起义军立刻就想起方才的恐惧,无数人哭嚎着,一些步卒瘫痪在地,连手里的武器都握不稳了。 万分危急之中,方才那个大胡子越人又在人群中大吼了起来。 “阮家火炮犀利,远胜奸王骑兵,且我等杀官军甚多,已无活路,不如并力抵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莫子布当然是会说安南话的,他立刻指了指远方,“把那个大胡子给我记下,若是不死,当保他一场富贵。” 大胡子吼完,其余起义军都觉得有道理,与其被大炮打死,还不如反抗,至少骑兵远没大炮这么可怕。 郑军骑兵本来是来驱逐起义军去冲‘南贼’大船的,结果遇到了大胡子这么个怪胎和心狠手辣的莫子布。 起义军畏惧火炮,远胜畏惧郑军骑兵,结果奋力硬刚,竟然顶住了。 当三千多步卒不惧死亡奋力抵抗的时候,一千多骑兵还真冲不动。 虽然场面上看起来起义军死伤惨重,但郑军骑兵却被不断驱逐的往后退去。 郑军骑兵没注意到他们的在不断后退,但莫子布注意到了,他站在舰艏最高处看的清清楚楚。 等看到郑主骑兵不断来回奔驰用马刀劈砍,但是被越来越被往中间赶的时候,莫子布大吼一声: “开火,送这些骑兵去十八层地狱吧!” 莫大龙头太兴奋了,以至于竟然像后世打游戏一样,大喊大叫了起来。 他话音刚落,传令兵大喊的同时还挥动了手中的红旗,刹那间,幸运号、红一号上右边火炮甲板和露天甲板总计三十一门炮立刻开火了起来。 火药迸发带来的烟雾,升腾如同鬼蜮,巨大的后坐力使得幸运号都在蓝江上晃荡了起来。 但杀伤力更加巨大,郑军骑兵被挤到了中间,好多人避无可避。 一枚硕大的铁球呼啸而出,先是直接将第一匹马的马头削掉,紧接着就将第二匹马的胸腹洞穿,还顺带着将第二个战马骑士垂在两侧的双腿给带走。 余下的劲头,甚至还能把第三个掉落到地上的骑士直接击成了一片碎肉。 火炮刚歇,上百把火铳又在这升腾的烟雾中打响了,郑军骑兵再次栽倒了十余骑。 此时的安南,不管是北郑还是南阮,实际上都是没多少水师的,有也只有一些内河和近海的舰队,更别提大炮舰了。 历史上阮褔映和西山阮惠决战。 北面阮惠的水师,是由华人海盗陈添保、莫观扶等上南海海盗组成。 南边阮褔映的水师,是由何喜文指挥的暹罗到马六甲的下南海海盗,以及少量法国武装商船组成。 说是安南水师内战,实际上是上南海华人海盗,被下南海华人海盗给击败了。 所以,郑军骑兵的掌军和下面兵将,压根就没见识过一下能有三十一门六磅到八磅炮开火的恐怖画面。 只打了一轮,郑军骑兵就慌了,紧接着又挨了一轮火铳,等他们尚未反应过来,第二轮火炮再次开火。 这一下,郑军骑兵彻底崩溃,虽然这两轮火炮和一轮火铳最多也就打死打伤一二百人,但给郑军骑兵的心灵震爆,那就太强烈了。 莫子布在高处看到郑军骑兵慌忙退走,再往南看了看,却没见南营的郑军骑兵甚至步兵过来协同作战,一个想法在心间升起。 “传令鄚龙、李献文、魏长乐,各点两百兵出击,南营的郑军很可能主力已经在北边了。”莫子布大声吼完,对着身边的陈成山说道: “表哥,也请你率陈家所有红袄银刀兵出击。 裴大,你去找到那个大胡子,让他组织义军和我们一起出击。” 说完,鄚子布命裴氏春手持大旗相随,他要亲自再去见识下郑军的实力,如果可以,不妨就在荣市城外,让郑军栽个大跟头。 第38章 不想做饿死鬼,那就得拼命 咚咚咚咚! 锵锵锵锵! 充斥蓝江左右的鼓角声响起来了,李献文、黄忠仝、鄚龙、陈成山、袁开道等各率几十上百名士兵不等,开始乘坐蜈蚣船离开大船登岸。 昆仑山堂的士兵们还没有统一的制服,只在一面面红旗的指引下,吵吵闹闹的开始列阵。 他们并不害怕反而还很兴奋,毕竟都是干刀口舔血买卖的。 但也并不整齐,因为他还没经过严酷的训练,本质上也只是一群贼寇,不算是正规士兵。 郑军骑兵人仰马翻的退了下去,犀利的火炮轰击让阮廷石脸上都忍不住变了颜色。 不过他马上就看到了昆仑山堂的士兵那毫无军纪的模样,而且人数并不多,远观也就三五百人的样子。 顿时,这位北郑的义安省安抚使大人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起来。 他阴沉着脸,不甘心啊! 苦守了九个月,九个月泥水里打滚没回过一次家,如今眼看最多一个月就大功告成,结果在最后时刻鸡飞蛋打,如何能忍。 阮廷石急匆匆统计了一下伤亡,发现骑兵不过战死六七十,伤了三百来,伤者中一半还能坚持作战,信心立刻就回来了。 “彼辈火炮犀利,但大船于蓝江上行动不便,且将南贼引至前方再战!” 这边。 莫子布也命裴大前去,将方才那个号令义军行动的大胡子招到了船边。 “汝是何人,报上名来!” “小人武文勇,海阳人氏,见过将军。”这大胡子武文勇,把莫子布当成了广南国的统帅。 武文勇?莫子布嘀咕了几声,好像没听说过。 但看见他刚才在人群中甚有威望,又能临机变通,立刻点头大声说道:“赏武文勇二十贯北国金钱,擢为该奇。” 武文勇大喜,觉得自己终于赌对了,北国金钱实际上就是清朝的上等铜钱,二十贯在安南能当五十多贯用,更别提还有官身。 “末将叩谢官上大赏,愿为定王效命。” 不过这倒是莫子布孤陋寡闻了,这个武文勇别看今年才十七岁,但人并不简单。 历史上越南西山朝有七虎将的称谓,他们在阮惠的带领下,南打暹罗,北打我大清,闯出了偌大的名头。 阮惠在越南能与兴道王陈国峻齐名,能在全亚洲有点名声,陈光耀和武文勇两人,功劳是最大的。 而且这位也跟陈光耀一样,特别忠心耿耿。 历史上阮惠击败孙士毅之后,就向乾隆请降求封。乾隆则要求阮惠必须亲自去北京才肯原谅。 阮惠当然不干也不敢,于是派外甥范公治假扮自己,由武文勇护送北上。 要知道此时武文勇是西山朝第二号猛将,荣华富贵已经到手,不是忠心耿耿的话,是绝对不会冒着随时掉脑袋危险北上的。 滴滴答答的一阵喧闹,,莫子布听见远处郑军也奏响鼓乐,于是抬头看去。 只见郑军以步军为中军,骑兵为两翼,列阵缓缓向蓝江靠近过来,又仔细看了看,郑军有大量火铳,但是没见有大炮。 想来郑军的大炮应该是很少,不然的话也不可能掘长壕来围荣市了,直接轰开肯定更省事。 即便有,很可能也是移动不太方便的五千斤炮,缺少虎蹲炮、九节炮、子母大铳这种便捷的小炮。小說中文網 他们没炮,但莫子布有,他有四门六磅舰炮被取了下来,安装到了木制的炮架上。 虽然木制炮架肯定承受不住这个后坐力,但是却可以临时拆下来,挖坑再用装满了沙土碎石压实。 程序过于繁琐了一点,打欧洲诸列强的陆军可能要吃大亏,但用在安南问题还是不大。 “皮埃尔,带上你的炮队随我走!” 莫子布招呼着身后的一票欧洲人渣炮手,他算是精通法语的,所以这些人暂时也只能由他指挥。 郑军可能有三四百杆火铳,莫子布也有三四百杆,但他不准备用自己士兵的性命去与郑军排队射击,于是手一挥,大块加了鱼肉和腊肉的饭团被搬了上来。 荣市义军被困九个月,就昨晚吃了一顿饱饭,还是粗粮野菜近半,现在一看有精米饭和肉,哪还忍得住,当即就围了上来。 不过这饭不是给他们白吃的,是让他们去冲阵的。 “天道不好,奸王当道,左右是个死,不想做饿死鬼的来啊!” 莫大龙头还是很会煽动人的,当着一群狂吞口水的安南人就大喊了起来。 不做饿死鬼,这在后世听起来,似乎是有些搞笑,但在此时,却是一个残酷的奢望。 此时满清还好点,一家有十几亩地的自耕农,一年之中一半时间吃饱,逢年过节尝到一点精米白面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在打了快两百年内战的安南,大部分的农夫,人生中就没吃过几顿饱饭,更别提精米白面加肉吃个饱。 眼前这些平均年龄也就二十岁的所谓义军,更是如此。 “将军,且算我武文勇一个,杀奸王,吃饱饭!”武文勇又是很上道的第一个站了出来。 “大老爷算我阮阿三一个,我要吃五个饭团!” “大老爷算我一个,我不想做个不能投胎的饿死鬼。” 有了人带头,只沉默了一刹那,无数人都把手伸了出来。 接过饭团之后,就用黑乎乎的手狼吞虎咽了起来,好多人嘴里还发出了野兽护食的呜呜声。 莫子布有点小小的同情,但很快压下了这股情绪。 这就是个古代,这就是弱肉强食的时代,他莫子布能保证自己人吃饱,就算是神佛下凡了,别的可管不了那么多。 鼓乐声骤停,整个战场上只听得见吞咽声。 郑军停下了脚步,他们不再上前,看样子是畏惧火炮的威力。 莫子布冷笑一声,你不来,难道老子还会上去不成? “传令,让荣市撤离的人把动静弄大点,看谁沉不住气!” 阮廷石无语了,一双眼皮狂跳,荣市城中一阵喧闹,看来是在撤离,而且今天打了半天,只见到了贼首阮陀求的大旗,可没见阮陀求人。 “再前进百五十步,集中火铳猛打,骑兵散开一些。” 阮廷石咬了咬牙,他要是不主动上,对面真就把阮陀求给救走了。 阮廷石也不是不知道对面火炮的厉害,但是血战不敌被南贼把阮陀求救走,与眼睁睁看着南贼把阮陀求救走一枪不发,差别可是很大的。 郑军喊着口号,不断向前,两翼的骑兵散的非常开,随时准备穿凿过来。 此时的东亚火铳手,其实也是玩排队枪毙的。 这是由滑膛枪神鬼莫测弹道所决定的,那些能用鸟枪在几十步外命中树上鸟雀的,也是高手中的高手,比神射手难练多了,不具备普遍例子。 更重要的是,弓箭手练习,除了弓弦会一定程度受损以外,基本没有损失。 但火铳手练习,那可是要真金白银放枪的。 所以哪怕是在欧洲也一样,大多数练习时就练习装药、放弹丸、夯实、点火绳等动作,连实物一般都不给。 这种练习方法练出来的有个毛的准头,是以大家都只能玩排队枪毙,靠阵型和数量来弥补精度。 第39章 不是南北朝,而是辽与宋 不得不说,安南百姓的反抗精神还是很足的。 郑军优兵手持火铳列队向前,他们竟然狂呼乱喊给自己打气后,敢猛冲上去。 莫子布一直认为,被逼到绝境时,一个下层百姓不知道反抗,不敢反抗的文明,是没资格被称为文明的。 下层没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没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勇气,就不可能促使上层反省继而产生变革,推动社会进步乃至阶层变换。 比如中世纪的欧洲,比如某东方大国巴拉特,这都是不敢反抗的典型。 所以这么看的话,安南背着宗主国在南边自称小中华,搞万邦来朝,把汉人称为唐人、明人,他们自称汉人、华民,还是有点底蕴的。 “饱死鬼们,跟老子一起冲哦,下辈子再吃精米白面咯!” 武文勇嚎叫一声,手持大旗当先一步冲了出去。 “杀官军啊!” 身后穿着破烂衣服,满身泥土血迹的义军,面红耳赤的跟着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嚎叫声。 他们拿着破刀烂枪、鱼叉粪叉,哭嚎着发动了绝望冲锋。 ‘啪啪啪啪!’郑军火铳手被乌压压嚎叫着猛冲过来的义军给吓坏了,上百米就噼里啪啦的打响了手中的火铳。 而目前的火铳,除开极少量装填速度非常慢的线膛枪以外,基本都要到九十米,最好是六十米内才有杀伤力。 他们这一顿乱开枪,不但没打伤几个人,还让火铳升起的烟雾,阻挡了其他郑军士兵的视线。 然后,本来莫子布是让他们去当炮灰的,结果这些脏兮兮的义军直接一头撞进了郑军火铳手的阵型中,立刻开起了无双模式。 鱼叉与粪叉齐飞,残肢与断臂共舞,郑军火铳手被杀的鬼哭狼嚎,尸横遍野。 尼玛,这就是打了一百多年内战的精兵,说好的薛安都,说好的夏鲁奇呢,就这? 莫子布都看傻眼了。 阮廷石估计也是被自己火铳手的表现给吓傻了,眼看前军要崩溃,阮廷石赶紧命令已经准备冲锋凿穿南贼的右路骑兵回援。 可是,战场上已经打起来了啊! 骑兵都开始缓缓冲锋了,右路骑兵是接到了回援的命令。 但左路骑兵很悲剧的没有注意到鼓声和旗帜,派出的传令兵也昏了头,没看到左路骑兵的掌军在何处。 莫子布大喜,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他赶紧把列阵右边的火铳手全部调到了左面。 然后,郑军左路六百骑兵,一头撞上了装备两门六磅炮的四百名火铳手与少量长枪手。 骑兵在快速逼近,还散的很开,看起来有的打。 但很快,两门六磅炮就开火了,剧烈的爆炸声和飞奔的弹丸,很快就把郑军的冲击速度和阵型给吓的失去了协调。 几乎所有人和战马都选择了避开正面的冲击,他们本来是要先散开再猛冲中路的。 但畏惧火炮的轰击,使得他们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往两边跑去,形成了一个横着的八字形。 假如要是猛冲,他们还是能有一点优势的,昆仑山堂的火铳手都不是什么正规军,搞不好真有可能冲散,但他们先怂了,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历来南方就不擅长骑兵,更别提在安南这么热的地方,郑军骑兵所用马匹,还都是几百年前从云南来的滇马种。 这种马儿本就不以爆发力见长,郑军骑兵失去了集中猛冲的决心,散往两边之后,速度就更慢了。 同时越人的骑射本事,不说是骁勇无匹,那也是见者流泪了。 咳咳,郑军骑兵根本就不擅长骑射,他们的骑兵作战,大多是直接冲过来用马枪捅杀,用马刀劈砍的。 更何况,这里的郑军骑兵精锐已经被阮廷石的兄长阮廷桓给带走了,这里留下的只是二流货色 炒豆子般的火铳声响起,从两侧跑过的郑军骑兵,在并不整齐的火铳声中接二连三的摔下马来了。 两门六磅炮的炮兵在莫子布大声怒骂下,忙的跟仓鼠似的,腿都快跑出残影了,一炮打的比一炮快。 四轮火铳,三轮火炮,六百郑军骑兵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没命的狂奔而回,一口气跑出了老远,都没了整队的勇气。 而此时,有了右路骑兵的回援,郑军主力终于把猛冲过去了上前义军给击败了。 刚刚鼓起血勇的义军,瞬间从大砍大杀的追杀者,变成了哭嚎着往回跑的战败者。 这就是农民起义军,甚至是古代普通军队最常见的情况,顺风神佛也挡不住,稍微逆风又开始没命逃跑。 鄚龙抽出雁翎刀站到了最前面,莫子布把指挥权全部交给他了,毕竟自己现在就是个键盘侠的水准。 但得益于这具身体被逼着的十几年刻苦练习,莫子布的火铳练得相当可以。 此时,他手持一杆沃尔德里奇燧发枪,这是英国人在十八世纪初生产的燧发枪,打火率良好,射击精度相对较高。 “昆仑山堂的弟兄们,大丈夫在世,想干一番大事业,享荣华富贵,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刀枪中得来。 现在,像个男人一样跟老子上,老子在第一排,我这龙头死了,才轮得到你们死。 要是没有,你脱下裤子证明一下,老子马上放你走!” 莫子布大声吼叫了起来,引得一阵哄笑,紧张气氛被冲淡了不少。 他们所有人都看见莫子布确实是顶在第一排,想着龙头这么尊贵的大人物都不怕,我们怕个卵,一时间士气嗷嗷往上涨。 当然,身边亲卫不可能真的让莫子布上第一排,等士气起来之后,他就被一堆亲卫从第一排给挤开了。 而此时,也没多少人还在注意他,都被追着溃退义军的郑军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些回援的骑兵,他们刚杀的最起劲,现在追杀也是最快的。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他们把空着手亡命狂奔的义军,如同砍甘蔗一般砍倒了一地,却没看到远处的昆仑山堂士兵已经列阵完毕。 “都他妈把枪口横着不准放下来,谁敢放下来,老子一刀就砍了他的狗头,等会要听到老子的号令才可以射击!” 鄚龙也在大声叫骂,大小军官立刻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 郑军骑兵越来越近,溃退的义军不敢冲阵从两边逃命去了,鄚龙把手一挥,一个身穿红袄的陈家兵跑上前去,把手里的弓箭猛地射向前方。 “二百尺!”他大喝一声, 这根带着彩色尾羽的长箭标志着有效射程。清代一尺为三十五厘米,二百尺就是七十米左右。 “哐当!”一声锣响响起。 ‘哗啦啦’所有士兵把枪从横抱的姿态变成了瞄准姿态,虽然并不整齐,但还算听命令,没人敢乱做动作。 踢踏,踢踏,马蹄声阵阵,等到一般战马飚过两百尺后,鄚龙猛地把手里指挥刀超前一劈砍。 “放铳!” “轰!啪啪啪!” 雷鸣般的爆炸声响起,前面的轰是大多数人整齐放枪,后面是零星慢了一拍的家伙。 郑军骑兵如遭雷击,更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空气墙,数不清的骑士和战马在呼啸的铅弹冲击下倒地不起。 一轮,就是一轮三排枪而已,本来就不算精锐,还因为追杀挤成一团的郑军骑兵,立刻就被打蒙了。 没等第二轮开火,四五百骑丢下满地哀嚎的数十同袍,掉头就跑了。 “前进!”鄚龙又大喊了起来。 同时,前三排士兵赶紧枪口朝下抖动,清空里面的残渣。 等清空残渣以后咬开火药包,把火药倒入火门的药池,然后往枪管倒火药,然后再是铅弹,最后抽出枪口下方的通条把火药和铅弹夯实。 而此时,后三排的士兵已经排队上前了,他们穿过方才形成了烟雾,以一种无畏的姿态继续向前。 而对面,郑军火铳手刚刚从被乱刀砍杀中恢复过来,他们甚至连队形都没完全站整齐,昆仑山堂的火铳手就从烟雾中现身了。 一些最前面,脸上身上还带着血迹的郑军火铳手发出了惊恐的叫声转身就跑,这一下带动了前排上百人的集体惊叫,更多人开始往后溃退。 但随即寒光闪闪,郑军督战队上前来了,一顿大砍大杀把溃兵逼了回去,稳住了阵脚。 可是,等这些家伙重新回来站稳脚跟的,昆仑山堂的士兵已经逼近到了两百尺的位置了。 山堂士兵举起了枪,但郑军火铳手别说装填完毕了,有的手里甚至连火铳都没。 “轰!” 这一次,枪声无比整齐和密集,经过刚才的一轮之后,所有人都肾上腺大幅度分泌,变得冷静又残酷。 “轰!轰!”六排,每排一百人,六百火铳手连打两轮,一千二百枚铅弹呼啸着命中了挤成一团的郑军,大量郑军士兵被击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 “妈妈呀,妈妈呀!”一个穿着精良皮甲的郑军肉搏兵,在地上痛苦的扭动,来回翻滚着。 他的眼睛被一颗铅弹命中,白色的眼珠和眼液被从眼眶中挤了出来,眼珠完全破碎,鲜血顺着脸颊簌簌的往下流, 而在他旁边更惨,一个士兵被两发铅弹同时打中嘴巴,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的下巴几乎被完全击碎。 伤兵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发出怪异的惨叫,两只手如同痉挛的鸡爪一般,随着身体摆动在地上抓住一条条的血痕,但这仍然无法削减他哪怕一点点的痛苦。 至于被打中了腿在拼命蹦跶、挣扎,打中腹部扶着伤口发出惊恐叫声的到处都是。 这个时代火铳只要不命中要害不会马上死去,但正因这样,才显得特别残酷。 “杀光他们!” 烟雾未散开,莫子布手持厚背大刀,一跃而出。 在他身边,裴大兄手持大斧,裴氏春一手擎着红色大旗,跟着莫子布开始猛冲。 李献文、黄忠仝、李广才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光耀也拔出了武器,跟着莫子布一起狂冲。 烟雾与惨叫,使得大多数人在进入这个地狱般的战场后,立刻就会失去清醒的头脑和辨别方向的能力。 莫子布也一样,他提着大刀,仿佛进入了后世第一人称视角的残酷游戏之中。 一个郑军绝望的拿着火铳朝他吼叫,莫子布一个高跃,身体弹起半高,一刀猛劈了下去。 啪的一声,火铳枪托部分直接被砍碎了,莫子布刀势未完,轻轻一偏,厚背大刀就劈砍进了这个郑军的脖子。 郑军歪着头,脸上的泪水与脖子上的鲜血一同喷了出来。 他还没有死去,扭曲黧黑的面孔上似乎是想求饶又像是在咒骂,两只手则抓着锋利的大刀不放,似乎害怕莫子布抽走大刀,他就会死一样。 莫子布毫无怜惜之情,战场上就他要做好随时被杀的觉悟。 他当胸一蹬,双手一抽,大刀带着数根手指被一同抽了回来。 郑军顿时停止了哭泣,噗通一声跪下,用两只残破的手尽力捂着脖子,不一会,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而莫子布这边,又遇到另一个拿着刀的郑军,两刀相交,莫子布一刀就把对面的破刀给砍断了,随后对着他肚子狠狠的一扎。 ‘库叽!’就像扎进一个充满了水的口袋一样,随着血水一起喷涌出来的,还有让人窒息的恶臭。 莫子布握着刀把再用力一搅再抽出来,破口更大了。 “阿妈,阿妈呀!”郑军扔掉了断刀,痛苦惨叫着捂着肚子踉跄的开始漫无目走动。 然后哐当一声,他不知道被谁一锤给锤爆了脑袋,红的白的混着极度让人恶心的腥味,溅了莫子布一头一脸。 莫子布抬头一看,才看到一个舞动着一对骨朵的海盗,狂呼乱叫的从他身边飚过。 远处,陈光耀双刀舞动的好似光圈,敌人在他面前割草一样的倒下。 更远处,裴氏春将大红旗插在了地上,双手持一把大铁锤正在挥舞。 而在她身前,倒下了一圈企图来砍旗的郑军,看着约莫不得有二三十人之多。 “胜了,胜了,胜了!”忽然间山呼海啸的声音传来。 莫子布抬眼看去,郑军被打的丢盔卸甲,无数青黑色的背影正在没命奔逃,一面面旗帜正被扔掉在了地上。 这就赢了?我一千人不到,把一万郑军击败了? 莫子布一时间难以相信,但心里更是升起一股豪情,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脑浆,提着刀也开始狂呼乱叫的追。 轰隆隆,一阵脚步声响起,莫子布忍不住回头一看,原来那些方才如同丧家之犬的义军又跟着一起追了过来。 。。。。 半个时辰后,七八里外,营寨都丢了的郑军跑不动了。 阮廷石亲自手持佩剑斩杀乱兵,又汇聚了六千余人,但他还没来得及整队,莫子布又追到,双方再次来了一场毫无阵型的乱砍。 毫无悬念,郑军被杀数百,再次崩溃逃跑,昆仑山堂的士兵则继续追击,郑军伏尸数里,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一刻钟后,郑军被堵在了一条河边,这是蓝江的支流子河,水量不小且郑军还没船渡河。 河边,数千郑军正在绝望吼叫着。 莫子布大感不对劲,他飞速找到身边也杀疯了的亲卫,拼命敲起了铜锣,还命人跟他一起大喊‘止步’。 已经跑的气喘吁吁,追杀杀的手软脚也软的昆仑山堂士兵们从,狂热中苏醒了过来。 毕竟他们训练了一个多月,最多的训练就是令行禁止,他们虽然不知道龙头为何命令收兵,但大多还是遵循了命令。 而黑乎乎的义军们不管,他们飞奔过去,然后一头撞上了郑军,在绝望的反抗下,顿时又被杀了回来。 此时鄚龙、李献文等也追到了这里,莫子布把手一指。 “二哥,让你的人上去试试。” 李献文带着数百人故意大呼小叫的冲了过去,郑军又爆发出了绝望的呼喊,所有人猥集在一起,但并未被吓垮,显然没到总崩溃的境地。 鄚龙指着远处的子河上下游的烟尘说道:“龙头,穷寇勿追! 郑军骑兵也没过河,万一被郑军主帅招呼回来,恐怕就要拼命了,他们十倍于我啊!” 莫子布点了点头,“列阵,收兵,派人过去传话,让他们留下身上所有钱财,我放他们一条生路。” (刚发现出BUG了,所以老虎把本书的时间线调了一下,从1763调到1765了。 这章5000字,今天就一更,老虎下面要去码一点瀚海唐儿归的番外,已经拖了很久了。) 第40章 不能做侯景 战场上还能讲价钱? 当然能啦,明末的时候义军和官军可没少搞这招。 而且远去的郑军怎么说呢,确实是惨败了,但还有好几千人。 莫子布这边不算只能打顺风仗,正一个个喘的跟拉风箱一样的义军,郑军人数最少是莫子布的六七倍以上。 这些人现在没了生路,但偏偏还没有总崩溃,现在猛攻,或许能击垮他们,把他们赶进子河里面全部溺死。 但也有一定的风险,不提万一打不过,就是被嘣一颗牙,那也不划算啊! 自己就这么千把人的本钱,刚刚以一当十大破贼军对自己崇拜拉满,只要回去大大的放赏再训练一番,那就是精兵了。 当下,去缅甸抢法国炮兵才是最重要的,没必要在这里跟北郑主力死战。 不过多时,陈光耀带人回来了,不一会又带着几十匹战马过去,战马背上全是大大的箩筐。 “万胜,万胜!”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传来,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 当第一匹战马驮着满满两大筐金珠宝玉、银馃子、金背钱回来的时候,欢呼声更大了。 看来这义安省基本是完蛋了,不但义军在啥大户抢劫,北郑官军一样在大抢特抢,不然不会出现这么多平民百姓的首饰。 而莫子布的放郑军一马的决定,也是非常英明的。 此战,莫子布加上义军,虽一共杀死杀伤郑军三千余,但郑军有一万两三千人,主力并未彻底崩溃。 他们只是被九个月的围城给折磨的失去了抵抗意志,而没有使尽全力而已。 九个月中,攻防双方就在旷野的泥地里打滚,日复一日看不到结束,下面的民夫如同生活在地狱之中,这些郑军也好不了多少。 大部分人都在渴望着回到家乡,莫子布等没来的时候,郑军就因为思乡之情发生好几次骚乱了。 这次莫子布等来了,还打着广南阮家的大旗,使得郑军以为南北之战又将开打,莫子布等只是先锋,自然不愿意全力作战,只想着先退,避免被广南大军围歼。 但若是把他们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郑军也只能拼死一搏,所以现在放他们一条生路,对双方来说都是极为妥帖的解决办法。 至于为什么北郑南阮打了一百多年,到了现在军队一个比一个拉胯,完全没有魏晋南北朝、唐末五代那种武德。 因为,这两货的脑袋上还有一个皇阿玛。 1672年,第五代郑主西定王郑柞和第五代阮主阳郡公阮褔濒展开决战。 结果双方各赢几场,使出全部力气仍然不能击败对方,反而打的各自国内民不聊生。 眼看再打下去屁股底下的宝座都要丢了,于是两人几乎同时上书让我大清,让皇阿玛来评评理。 当时我大清正是麻哥当政,三藩未灭就有藩臣求上门,自然非常乐意,麻哥心里其实还有点担心郑家和阮家跟吴三桂混到一起去呢。 于是亲自出面,派出大臣前去安南调解,以大清皇帝的身份做保人,划分了北郑南阮的疆域,约定不再相攻。 有了麻哥的金口玉言,北郑南阮立刻就消停了,有大清作保,地位那是稳稳当当的。 于是这两货不但不打了,还把原本用于武备的金银,都挪到了王公大臣的奢靡消费中,双方手牵手的快乐腐化去也。 这...,了解到情况的莫子布恍然大悟,难怪他们打了一百多年都没出过薛安都、夏鲁奇这样的猛男。 感情这不是南北朝也不是唐末五代,而是带辽和我带宋啊! 澶渊之盟后大家一起摆烂,然后被女真金国一波送走。 甚至还不如辽与北宋,这两家还还剩了个西辽和南宋,郑阮两家则是被阮岳、阮惠兄弟的西山军彻底带走了。 历史上阮家的阮褔映绝地翻盘,那他妈完全是更南边的所有华人一起给他送上去的。 唉! 莫子布甚至在这刻心生了一个念头,两家腐化成这样了,不如别去缅甸,直接带着舰队一波打到顺化,把阮家给干了,再北上干了郑家! 但,片刻之后,莫子布就冷静下来了,北郑南阮还没彻底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郑家要等两年后第十代郑主郑森登位,这位爷一上位,外面逼迫黎朝傀儡皇帝杀了太子,更是亲自出手打杀黎氏忠臣,闹的天怒人怨。 内部则是废长立幼、废嫡立庶,彻底把郑家最后点香火给折腾没了。 阮家也还要经过几年张褔峦的瞎胡搞,才会天怒人怨,出现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的惨状。 敌人尚未完全崩溃,自己又是外人,这时候去恐怕会适得其反,把阮家的阶级矛盾搞成民族矛盾。 更何况从道义上来说,阮家确实有收留明香人的大恩,杀阮氏媛还可以说情有可原,但是直接去夺阮氏家业就说不过去了,恐怕要引起全部越人的反弹。 侯景再猛,没有陈霸先他也当不上南朝的皇帝。 看来,还是只有先把河仙和嘉定二合一,然后收拢潮佬的人心,最好是能娶郑信的女儿,夺舍却克里王朝才是最好的选择。 想明白了这些,莫子布在收到郑军交出了价值七千多两白银的买路钱之后,也终于做出了撤军的命令。 昆仑山堂的士兵兴高采烈的撤回荣市。 郑军连滚带爬的凫水渡过子河逃命去了。 。。。。 刚回到荣市附近,郑军南大营还剩了千余兵丁也过来交钱买命。 南大营原本有三千人,数百骑兵也相应的辅兵已经被拉到正面战场上去了,他们则是被阮廷石抛下的。 这次莫子布不再客气,只让这些郑军带了随身衣服,其余包括大部分的兵器、骡马和营帐以及最重要的财货与粮食都被扣下了。 不过多时,陈光耀前来禀告,郑军民夫数万被堵在了几个营寨中,他们当中有一部分已经跑了,但大部分人没跑掉。 这些郑军民夫来向陈光耀哀告,希望莫子布能放他们归乡。 不一会,城内义军有人来报,自称护国大将军的阮陀求,来请莫子布去相见。 莫子布冷哼一声,架子倒挺大,没再理这些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干。 第41章 希望之殇 莫子布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身前一个鲜血吐满了全身,脸上血色尽失,早已闭上双眼魂归天国的年轻人,名叫鄚正言,乃是他的堂孙子。 莫子布这一支人,祖父鄚玖极为高寿,又四十五岁才有了鄚天赐,而鄚天赐又是四十八岁才有了莫子布。 所以导致到莫子布这,辈分奇高无比,现在河仙活跃的跟他年纪差不多的鄚家小辈,基本都是他孙子辈的。 战死的鄚正言是鄚玖三弟这一支的后人。 是莫子布嫡亲堂兄鄚子征的孙子。 幼时还经常跟莫子布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掏鸟,入了军中都没好好说几句话,再见面就是天人相隔了。 听着远处的痛苦的呻吟声,莫子布强迫自己自己硬起心肠,将鄚正言睁大的双眼轻轻合上,随后走到了另一边。 这间屋子里面,全是重伤濒死或者已经战殁的士兵。 正在痛苦的低低呻吟者,是一个潮州魏家的儿郎,他的肚子被郑军骑兵的马枪刺中,肠子流了一地。 这情况在后世只要救治及时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在此时,就是无解的致命伤。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这位名叫魏阿狗的年轻人就开始高热不退,伤口红肿化脓,几度昏迷过去。 莫子布紧紧握住了他满是汗水又热烘烘的手。 魏阿狗看到莫子布过来,没等莫子布问,他就挣扎着,急切的说道: “龙头,我下南洋时,是阿嫲典当三亩田骨凑得路费,至今尚未还清,没了田骨,阿嫲老了就要挨饿了。” 人世间,唯有亲情最是动人。 莫子布握着魏阿狗的手,猛地点了点头,“你此战奋勇杀敌,毙杀敌军三人,赏赐和抚...应有十八两银子,刚好购买三亩田骨田皮都有的地。 我再补贴一点,让魏阿公命人到潮州买十亩地给你阿嫲,使她老人家三顿都有白粥喝。” 魏阿狗脸上露出了笑容不再言语,此时的潮州地狭人多,十亩地就是不小的产业了,三顿都能喝上白粥,日子要算是很不错的那种。 莫子布拍了拍他的手,往下一人走去,转身刚走几步,就听到一直在木板床边伺候的魏阿狗兄长,传来了惊叫和哭泣。 强忍着没有回头,莫子布继续向前走,躺在这里气若游丝的,是一个陈家的红袄银刀兵。 他被郑军火铳击中了脖子,估计是气管遭到了破坏,一直漏气吸不上气加上大出血,也快不行了。 “五表叔,阿荣我这辈子是回不去廉州了,翌日你于南洋称王,一定记得把我和老豆送回廉州,葬在东山寺边我家那十五亩地里。” 莫子布的外祖父陈上川昔年在大明时就有生员功名,陈家在雷州吴川县和临近的廉州合浦一带是大族,族中资产不少。 这位红袄银刀兵就是陈上川的亲族出身,所以按辈分还得叫莫子布一声表叔。 当年南下时,他们家在廉州东山寺附近有最上等的良田十五亩,几代人心心念念都忘不了。 莫子布俯下身,凑到阿荣的耳边轻声说道:“表叔不但要在南洋称王,以后还要像洪武大帝那样打回去。” “能行吗?”气若游丝的阿荣猛然一惊,脸上带着几分喜悦的表情,人甚至一下就坐了起来。 莫子布肯定的点了点头,“能行,肯定能行,到时候表叔把你们家的地都拿回来交给二郎他们。 还要给你风光大葬,按廉州知府的官位下葬。 宗祠里面,你的神位在本辈人排第一。” “那....,那挺...挺好!” 阿荣嘿嘿一笑,缓缓往后靠到了莫子布的肩膀上,只等喉咙中发出了漏气一样的声音,脸上都还带着笑意。 一路行来,这四面漏风的小帐篷中挤满了人,他们看着莫子布一个一个的走过去,把一个一个的人都安排好,每个人的籍贯、要求都记在了小本上。 伤兵轻伤者尽力给药,重伤残疾者愿意去河仙的就安排去河仙,不愿意去的就在会安每月领钱。 不管他是魏家的潮勇还是会安的明香人,亦或者是李献文的海盗都一视同仁。 黑压压的人群跟着莫子布,他们没有过多的说话,气氛哀伤而沉闷。仦說Ф忟網 他们也没有对莫子布大声赞扬,说什么龙头干得好,命卖给你了之类的。 但同时,他们在心里也是有一杆称的,什么样的人值得跟,他们心里有数。 莫子布也没有多少成就感,对他来说,这都是他这龙头该做的事。 他深知一支军队,只有把后勤保障做好了,所有的一切,不管是荣誉感还是精气神这些关乎战斗力的因素,才有可能提的上去。 临近傍晚,重伤者大量去世,昆仑山堂合计战殁、伤重而亡士兵二十七人,重伤能活者十人,数百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伤。 可见以一敌十,哪怕是有备而来,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莫子布为阵亡的士兵举行了一场小小的葬礼,所有人都就地火化,然后登记在册,随后便转变神态,大手一挥。 “好酒好菜,大鱼大肉给我使劲上!今日得胜,每人先记一功,赏银二两!” 军队嘛,有同袍阵亡是经常的事,对待这个问题,要庄重严肃,但又不能让悲伤的气氛过长时间持续。 乐,打胜了大乐特乐,尽情享受才是关键的,必须要营造出这样的气氛。 欢呼声骤然而起,顿时冲淡了这淡淡的哀伤气氛,悼念同袍之后,新的生活还将更加美好。 只不过,莫子布说是好酒好菜,但必然酒是很少的,他还特意命陈光耀带河仙兵去数里外警戒。 郑军虽然丧胆而走,但他们有骑兵,还是要防着一二。 菜大多也是咸鱼咸肉,唯一的新鲜肉,就是大量被打死打伤的战马、骡驴等,多盐多生姜大蒜香茅草,味道还是不错的。 至于莫子布,他进了荣市城。 阮陀求终于知道他这什么保国安民大将军,在莫子布这不怎么值钱了,于是亲自到荣市北门迎接。 而莫子布也早就没了几个时辰前冷笑阮陀求架子不小的冷漠,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身材瘦小的阮陀求双手。 “吾在顺化,就听得黄公爷与鯑爷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豪之后。” 阮陀求也大喜,连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鯑爷就是阮陀求的父亲阮有求,这家伙是海阳也就是后世海防附近的渔霸出身,江湖上的外号就叫鯑爷。 莫子布与阮陀求手拉着手走进了荣市城,随后便是简单的酒水宴席。 及至推杯换盏数轮之后,莫子布也不含糊,直接说道: “不瞒阮公,吾非广南之臣,今为大义而来,但注定不能久留,阮公将欲何往?” 第42章 什么?我是你爷爷 阮陀求听到莫子布这么说,顿时大喜过望。 他是知道莫子布来路的,就怕莫子布起了吞并他麾下这点兵马的念头,强行架着他上了这海上梁山,当即说道: “求,身陷重围,幸得五公子搭救,此恩天高海深,按说理当为五公子鞍前马后。 但祖母、母亲与弟弟妹妹尚在叔父黄公处,若得首肯,吾想返回蒙天岗。” 阮陀求不知道的是,莫子布其实也不想他跟着自己走。 因为莫子布麾下成分已经够复杂的了,要是再加个阮陀求,那真是三教九流都凑齐了,十分不利于管理。 他只想要几百精兵,而不想要阮陀求这样的义军领袖。 阮陀求说完,见莫子布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以为莫子布真有心把他带到海上,于是赶紧一拱手,再次说道: “在下还有一事禀报五公子,蒙天岗黄公不姓黄而是姓莫,实乃明宗大王四世孙。 若论起来,还是五公子之侄,在下视黄公为父,五公子实乃在下五叔爷也!” 啊? 莫子布都惊呆了! 阮陀求口中的明宗大王,应该是指莫朝最后一代大王莫明宗莫敬完。 按照辈分来说的话,假如黄公质是莫敬完的四世孙,那么他还真是莫子布的侄子。 这...,这好啊! 要是黄公质能比历史上多坚持几年,他莫子布入主安南,就多了一层法理了,那得赶紧了解一下。 阮陀求有点紧张,因为黄公质确实是莫登庸的子孙后代,但是他不是莫敬完的四世孙。 莫敬完当年丢失高平后,全家被满清安置到广州等地去了。 他是莫敬完堂弟的四世孙,虽然没出五服,但跟直系子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可此时的阮陀求大头连点直点的,坚称黄公质就是莫敬完的四世孙,并且说出了黄公质处有莫氏宗谱、金印等事。仦說Ф忟網 莫子布当然也不会去深究,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当即向北一拱手。 “原来黄公是我宗亲,二百年了,想不到他们还在坚持。 唉,想我莫氏两房人,一南一北为安南做了多少事。 我祖莫公在南,拓地万里。 北面太祖大王结束乱世,黎家天命已绝,本就该寿终正寝,怎料郑氏狗贼逆天而行,我看他覆灭之日当在不远。 这安南之地,当有我莫氏立足之地啊!” 这番话,在莫子布这边的李献文、鄚龙等人听来,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在阮陀求等人听来,却觉得万分有理。 莫子布看着一脸忐忑的阮陀求,“既然咱们是一家人,阿求你既然想会蒙天岗,我自然会应允。 城外民夫之中,你我一人一半吧,蒙天岗缺少丁壮,你把他们带回去,也是大功一件,我再赞助五万斤粮食,助你北上。” 蒙天岗就是后世奠边府,位在越南西北靠近老挝一带,山高林密确实最缺乏人口。 城外郑军民夫还有三万余,让阮陀求带去一万多人,可以大大增强黄公质的实力。 莫子布依稀记得,历史上黄公质只差几年就坚持到阮惠干烂郑氏了,结果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因为内外交困,气急攻心而死。 这个时空,若是黄公质能多坚持几年,那等到莫子布拿了阮惠的剧本再次北上的时候,将是大大的助力。 阮陀求没想到莫子布十七八岁的年纪,真能狠下心来当他这个三十几岁人的爷爷,连阿求都叫上了。 他有些拉不下来脸的同时又明白,按辈分来说莫子布确实是他爷爷辈的,当即只能弯腰下拜,口称谢过五叔爷。 莫子布则赶紧把阮陀求拉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求回到蒙天岗后,可以告诉我那侄儿,莫氏不单在北有人,在南亦有基业。 我看郑阮相争,战火延绵百五十年,士绅黎庶皆苦不堪言,天下间将有大变局,让他务必安心屯守,以待天下之变也!” 阮陀求似懂非懂,但还是高声回答道:“孙儿省的,回去之后当一一禀告。” “哈哈哈哈!”莫子布放声大笑起来,阮陀求这一声孙儿出口,莫子布立刻就掌握了荣市内外的所有人了。 。。。。 翌日,荣市城外哭声震天,阮陀求部还剩两千多人,莫子布有一千多人,直接就把荣市城外人心惶惶的民夫们给围了起来。 随后,两部人把这三万多民夫大概分了分,阮陀求拿去了一半,莫子布拿了一半。 而那震天的哭嚎声,就是被阮陀求带走的这一万五六千民夫和荣市城中剩余数千人发出来的。 对于这些民夫来说,自然是想离开荣市城这个地狱的,但他们也不想被抓到山高林密的蒙天岗去。 他们大多数人已经服劳役几个月了,侥幸未死下,心里牵挂的都是家乡的亲人。 自然也还知道,此去蒙天岗不提路上的苦难,只要被带走,恐怕此生就难以再见到亲人了。 但阮陀求可不会惯着这些民夫,义军怎么了,必要时刻他们马上就可以转化为贼军。 没有一个天纵之才的领袖,大多数义军作恶一点也不比官军少。 很显然,阮陀求并不是什么天纵之才的领袖,所以这些民夫马上就遭殃了。 阮陀求麾下士兵先是用棍子打,再不听的就直接拿刀捅。 而且不会一刀捅死,而是专门捅穿了肚子,然后把人扔到空地上,让所有人看着他痛苦哀嚎慢慢死去。 等到这些民夫老实一点之后,立刻就让每十人共同牵着一根草绳,十人中谁要是跑了,其余九人不赶紧制止并报告的话,马上就会被统统斩首。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把属于莫子布这边的民夫们吓得面如土色。 不管是曾经民夫中的黑社会头子还是普通的力夫,都完全失去了任何的一点点胆气。 他们虽然被昆仑山堂的士兵看押着不敢乱动,但却全部跪倒在地,不断地向莫子布磕头。 乌压压黑乎乎一片,他们的单薄破烂的衣裳在冷风中,仿佛秋日的树上的黄叶,风吹的稍微大一点,这些穷苦的农夫就忍不住一阵颤抖。 瑟瑟发抖混杂着叩首求饶的动作,犹如波浪一般摇摆起伏。 莫子布自然不会带这些民夫走,带走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他需要这些人的感恩。 “按乡里集中起来,最少百人一组,让他们自己推选有信得过的人出来。”莫子布对武世营等文官下达了命令。 一个时辰以后,数百个民夫首领被拉了出来。 这些民夫不知道莫子布要干什么,还以为要被全部杀头,好多人甚至都瘫软在了地上。 莫子布看着其中一个最苍老的,大声问道:“今年多大了?出来有些时日了吧,家中还有人吗?” 虽然莫子布的顺化口音安南话对这些北边安南人来说有些拗口,但沟通还是没多少问题的。 老苍头听到莫子布这么问,泪水顿做泉涌,“小人今年二十有六,离家时,内子已有身孕五个月。 母有足疾,父亲体弱,诸弟皆未长大,唯有两个大妹支撑家中。 前月得信,内子一尸两命,母亲日日啼哭已经哭瞎了眼睛,家中无男丁,二妹遂被社中强征为焕郡公修水渠不知所踪。 弟妹饥寒,日日啼嚎,小人全不知家尚在否,恳请大老爷可怜,发放小人归乡看一看吧!” 尼玛的! 莫子布饶是心肠挺硬的,对这些安南人也全无好感,但还是感觉心头,像是被猛击了一下一样。 什么样的鬼日子,能把一个二十六岁男人摧残的满头灰白发,弓腰驼背如同年近花甲。 而且这还是被乡民推举出来,观其言语,还像是读过书的。 北郑治下,百姓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大老爷也可怜可怜小人啊!小人两个兄长早已埋尸长壕中,爷娘年近花甲,只有我这一个养老送终之子了,我要是回不去,两老定然会被饿死!” “大老爷,我家三个子女,家中只有野草树皮煮粥,已经饿死一人,求大老爷放小人回乡,救他们一命啊!” “罢了,罢了!”莫子布仰天长叹,自然而然的流下了一串泪水,然后看着跪在地上的数百安南人和几十个昆仑山堂官兵说道: “我等也是苦命人出身,只因不臣贼虏而至南洋,今见尔等凄惨如此,怎能再加害,就放你们归乡吧。” 莫子布此话一出,跪着安南人首领先是一愣,随后狂喜的开始猛磕头。 莫子布随即又大声说道:“吾知道你们无米实难还乡,可吾这里米粮也不多。 但见尔等今日纯孝,不忍尔等冻饿而死,就每人给三斤干粮,回家奉养父母,带大儿女去吧!” “大老爷之恩,天高海深啊!”民夫首领们简直难以置信,不停叩首的同时还有人问道: “不知大老爷是哪里的神佛下凡,倘若可以知晓真名,愿建生祠,日夜焚香供奉。” 这时,就有人大声出来吼道:“尔等可要记好,此乃河仙莫家的世子爷! 拿出军粮救济尔等,不求回报,但愿尔等知晓这命,是怎么保住的。” 人形波浪起伏中,一万多北郑民夫欢呼声,声振屋瓦,不断有人下拜叩首,大叫‘世子爷公侯万代!’ 第43章 过度鸡娃要不得 海浪起伏,少许的北风吹拂下,舰队航行的非常快,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磨合之后,终于开始称得上配合无间了。 舰队行到河仙附近的时候,一艘隶属于嘉应州客家人的商船混进来舰队之中。 莫子布见到了他的父亲鄚天赐,还有被他这个弟弟许配给人的姐姐鄚灚。 六十五岁的鄚天赐身着朱红色大明一品总兵武官朝服,胸口绣着大大的雄狮补子。 虽然此时河仙已经尊阮氏为宗主几十年了,也接受了阮氏广南国的河仙镇总兵一职。 但在内部,仍然还是以大明官职行事。 其中陈上川在世时,他的高雷廉三镇总兵中,雷州总兵这个职位,在为儿子陈大定求娶鄚玖之女鄚适陈的时候,就交给了鄚家。 所以,鄚家就按照陈上川官服样式,制作了有雄狮补子的大明一品总兵官朝服等服饰。 而这也表明了鄚家与陈家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 陈上川的儿子陈大定娶了鄚玖的女儿。 鄚玖的儿子鄚天赐又娶了陈上川的女儿。 陈大定是鄚天赐的姐夫,鄚天赐同时又是陈大定的妹夫。 这也是莫子布能这么得到陈家支持的原因。 因为已经过世的陈家第二代领袖陈大定,既是莫子布的亲舅舅,又是莫子布的亲姑父。 双方的关系实在是太亲了。 莫子布有点尴尬,这具身体对于这父亲其实挺抗拒的,而他一个穿越者,自然也跟鄚天赐亲近不起来。 正想着怎么跟这父亲打招呼呢,鄚天赐背后突然转出一个身穿青色劲装的身影。 她来速极快,右手带着一种肌肉记忆的熟稔,准确的掐住了莫子布的耳朵,然后更加熟练的一扭。 “哎呀,哎呀呀,疼疼,疼。阿姊你收手啊!” 刹那间,一股来自灵魂的熟悉感,让莫子布突然对这一起都熟悉了起来。 小时候,他可是真没少挨姐姐鄚灚的欺负。 “还知道疼是吧,你哪来的胆子给我保媒,我需要你来给我保媒?” 鄚灚气得脸蛋通红,但虽然语气凶狠,还是很快就把掐莫子布耳朵的手给松开了。 不过没等莫子布说话,她又变得泫然欲滴,“我就知道,我这望门寡的身份让你丢脸了,想着要把我随随便便给赶出家门了是吧?” 莫子布摸着热乎乎,好像刚从卤水锅里捞出来的耳朵,有些疑惑的看向了鄚灚。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他这姐姐可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再仔细一看,果然,鄚灚小珍珠都往下掉了,眼睛却还在往他很有深意的使眼色。 没等莫子布明白,鄚天赐的声音先响起来了。 “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哭什么哭,你弟弟虽然顽劣,但还是心疼你的,一会那李献文我帮你仔细把关就是。” 呃,莫子布虽然是幼子,但其实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受宠。 唯有鄚灚,虽然她二十有一了,也不是鄚天赐最小的女儿,但鄚天赐就是最疼爱她。 鄚灚这么一哭,鄚天赐对于莫子布的气,竟然消了不少。 莫子布杀出顺化城,烧死了当朝权臣张褔峦的儿子,砍死了阮氏大王定王阮褔淳的姐姐,都变成了轻飘飘的顽劣。 “不嘛,女儿要自己看看,看看这个阿布这个弟弟是不是有良心。”鄚灚顺势还撒起了娇。 “好好好,都依你,但一会你可不许说话。”鄚天赐笑得胡子乱抖,哪还有半点河仙之主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女儿奴。 莫子布突然觉得有点不该把李献文介绍给鄚灚了,就莫天赐这女儿奴的样子,以后他稍微薄待一下李献文,这还不得被鄚灚把状告到九重天宫中去!小說中文網 “听说你当众宣布把自己改回姓莫了?”鄚天赐上一秒还一脸慈父笑,转过身来面对莫子布脸色就完全冷了下来。 莫子布赶紧拱手回答:“儿僭越了,但当时身处险境,需得以改回祖姓以明志,儿若是没有这番表示,其他人也不会相信儿说的不回河仙之语。” “还可以迫使李献文也改回本姓,暴露他是李闯之后的本来面目,断绝其后路是吧。” 鄚天赐冷哼了一声,脸色反而变好了些,继续说道: “倒还真是长进了,爹娘教你千万次你都不记于心,被外人坑一次,反倒还悟了。” 看到鄚天赐如此,莫子布就想起了这具身体以前,那真是面对父亲胆怯如鼠,背后却恨意难平。 想来一个中人之姿的儿子,被父亲逼着从小学习练武、习文、从政、经商等,学不好就是一顿棍棒教育该有多痛苦了。 这就像后世,一个人没有音乐细胞的孩子被父母逼着报了一堆的钢琴、小提琴班。 一个没有数学天赋的孩子,每周末两节奥数课,学不好就要挨骂甚至挨揍。 想想就觉得痛苦。 这种父子之间关系能好,那才真是有鬼。 但到了现在,莫子布穿越来之前也是个可以为人父母的年纪了,虽然无法苟同的鄚天赐的做法,但多少能理解一点了。 对于河仙和嘉定陈家来说,两家分则两害、合则两利。 而随着陈家的衰败和河仙的兴旺,原本准备鄚陈合一的陈大定之子、鄚天赐亲外甥陈大力,已经失去了整合鄚陈两家的民意基础。 唯有莫子布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鄚天赐必须要把他培养成一代雄主。 只有这样,才能让鄚陈两家所有人的服气,才能抵御住广南国不断的蚕食。 甚至改变河仙夹在暹罗、广南两大国之间毫无战略纵深和转圜的尴尬形势。 历史上河仙彻底衰败,就是鄚陈合一失败,河仙彻底失去了闪转腾挪的余地。 暹罗兵来,直接就能从西面打到河仙城。 阮惠南下,也是直接顶到河仙城外。 这种靠贸易立国的港口国,哪还经得住这样折腾。 即便没有鄚天赐快八十岁后昏头昏脑主动去进攻郑信,河仙也撑不下去了。 是以,莫子布双膝跪下,对着鄚天赐磕了一个头。 “儿以前多有叛逆之举,不能理解身上所肩负的担子,不能明白身体里鄚陈两家血脉之意义,是以顽劣叛逆。 但在顺化三年,儿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我们这些明香人是亡国之奴,是阮家可怜收留的流浪狗。 是以,本可以不杀人,儿却偏偏要杀了张福岳和阮氏媛! 因为只有堵住所有的退路,儿才有迎一切难题而上,为我们这些失去故国的遗民,再开一片太平天国之决心!” 鄚天赐听完,久久无语,但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仰天长啸。 “我儿长大了! 父亲,泰山大人,你们的愿望,所有大明遗民的期望,终于有了可以实现的微光。” 姐姐鄚灚也跟着泪流满面,她把莫子布从地上拉了起来,“阿弟你要努力哦,姊姊可不想在名字中间再加一个垫字。” 第44章 命运之轮,开始旋转了 所谓垫字,就是名字中间的那个字,这是安南人起名字的一个习惯。 此时的安南,名字大多都是三个字的,只有极少的例外,比如非常汉化的京族人和还没开始京族化的汉人。 垫字的作用有两个,一是用来区分男女。 男孩中间的那个垫字一般与父祖相同,如已经开始安南化的嘉定陈家,父亲叫陈大定,儿子叫陈大力。 这中间的大字,就是垫字,表示他们都是这个家族的男人, 而女孩的话,全安南大多加上一个氏。 比如裴氏春,她实际上叫裴春,中间的氏字,是表示她是女孩而不是男孩,用来标识性别的。 垫字的第二个作用,则是表示家族传承。 安南人的姓氏,高度集中在阮、李、陈、武等几个姓之中。 而这些姓氏中,比如姓阮的,大多来源乱七八糟,看着是都是同姓,但可能往上数十代、二十代都找不到一点亲缘关系。 所以为了区别,就必须要用到垫字。 比如广南阮氏的宗室,就在中间加上褔字为垫字,这么一来的话,只要别人听到阮褔某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是广南宗室了。 如果叫阮文某,阮绍某,那就跟广南王室没有丝毫关系了。 是以,用中国人的习惯去看安南人的名字,就会显得特别违和甚至有悖人伦,祖父、父亲、儿子甚至子子孙孙都一个辈分。 但实际上安南人名字都是单字,中间的是垫字。 莫灚说她不想在名字中间加上垫字,意思就很明显了。 莫子布当即拍着胸口打包票,“阿姊放心,祖父不臣东虏南下披荆斩棘,到了我们子孙手上,岂能弃华夏而为蛮夷。” 鄚天赐看着信心满满的莫子布,脸上神色变换,几度欲言又止中夹杂着一点点的羞愧,看起来好似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半晌,鄚天赐深吸一口气,“我儿既然知道利害,不如带着舰队跟为父回河仙去吧,你我父子携手,共同实现你祖父的遗志!” 鄚灚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莫子布也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鄚天赐。 现在鄚陈两家之中,陈家已经被挤兑的快在嘉定住不下去了。 部属中有大量原属于陈家的占婆、真腊和越人远离了陈家,陈家真正能控制的也就是七八万明香人。 而在河仙内部,派系更加复杂,有大量的汉人大族是支持本地化或者干脆叫安南化的。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证。 而且这条路很好走,现在于安南处于统治地位的京族中,几乎所有的大族,都是走这条先定居-再开发-最后消化土著之路,从而成功本地化的。 同时,鄚天赐已逝的正妻乃是广南阮氏的尊室,算起来还是如今广南大王定王阮褔淳的姑奶奶。 所以莫子布上面三个兄长,鄚子潢、鄚子淌、鄚子溶身上都带着阮家的血脉,是广南阮氏上下承认的继承人。 至少在目前看起来,他们的地位是稳如泰山的,除非嘉定的八千广南正营兵突然间不复存在。 明白的说,莫子布要是现在回去,最少要做三件事。 第一,用软硬两手说服河仙内部的汉人跟他一条心。 第二,北上干掉嘉定城的八千正营兵,以及阮氏广南国一百年间迁到这里的十余万心腹之民和他们的二三十万仆从民,还要面对广南国下一步的全力反扑。 第三,从亲舅舅陈大胜手中夺走嘉定陈家的控制权,同时还要让陈家人信服。 这三点,无论那一样都是非常困难的,更重要的是,这三条几乎全是要跟自己的亲近开打,没有完全和平解决的可能。 鄚家乡党、三个亲哥哥、疼爱他的亲舅舅。 莫子布摇了摇头,这些人,包括三个有阮氏血脉的亲哥哥,这些人都是可以慢慢争取,让他们支持自己的。 没必要,也不能现在就鲁莽的动手。 “至亲相残,大不祥,且有悖人伦,孩儿不愿取。”莫子布轻声说着,也在细细观察鄚天赐的神色。 待到悄悄看见鄚天赐听到莫子布这么说,有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之后,莫子布才接着说道: “且祖父、外祖何等英雄,儿不愿他们的遗愿需要粘上至亲的鲜血。 十年,十年之内,我莫子布一定会带着一支大军回河仙,让所有人都甘愿与我一起,建设我们自己的太平天国!” 莫子布本来想说五年的,但害怕让鄚天赐认为是在吹牛,所以才改成了十年。 随后,莫子布就把原本对魏日坤说的那一套,暨缅甸要大举进攻暹罗,北郑南阮即将内乱的判断给鄚天赐说了一遍。 到了这里,鄚天赐才真的对自己这个从小并不亲近,三年才见一面的儿子有了去全新的认识,他有些兴奋的拍了拍莫子布的肩膀。 “布儿,你分析的没错,就在月前,缅甸大军已经占领了车里土司之地,掠夺了大量的人口和粮食,据说还大败清军,杀数千人。 其自北边清迈、兰纳等地攻打暹罗的时机已经成熟,缅人确实就要南下了。” 鄚天赐说的这场战,历史上被称为第一次清缅战争。 这一次战争中,满清自云贵总督刘藻以下官员,为了不暴露缅甸已经蚕食满清国土数年的情况,对远在北京的乾隆大加隐瞒。 使得乾隆以为是清缅边界的土司闹事,而不是缅甸已经一统在侵吞云南土地。 在这种满清几乎没进行动员和警戒的情况下,缅军快攻快打,直接攻破车里土司署衙橄榄坝(西双版纳景洪附近),兵锋直抵思茅。 云贵总督刘藻急令绿营兵三千前去驱逐缅军,结果却导致率领绿营主力的参将何琼诏、游击明浩等将官战死,主力绿营六百名只有不到百人逃回,第一回合满清惨败。 “是从琅勃拉邦得到的消息吗?缅军行动竟然这么迅速!” 莫子布一下就兴奋了起来,命运之轮开始转动了。 缅甸贡榜王朝是东南半岛几百年来最猛的霸主。 满清占据中国有巨无霸般的体量,且还没到不能打的王朝末期。 他们在中南半岛的强强碰撞,将为这片已经开始变得适合人类生存的土地,带来莫大的机遇,特别是莫子布这样的穿越者。 鄚天赐点了点头,他们有雷州乡党在靠近车里土司的琅勃拉邦等后世老挝的国土上经商。 虽然这些乡党脑袋后面是有辫子的,但却是鄚家的近亲。 确切的说,是当年没跟鄚玖南走的雷州海康莫家人,还是值得信任的。 “要不要把这事通知暹罗的潮州人?”莫子布想了一下,赶紧问道。 鄚天赐冷哼一声,“你当他们不知道?这些潮佬的手比你想的还要长。 他们才不会管暹罗阿迦达王的死活,他们就是一群食腐的乌鸦,在等着暹罗王倒下,他们要吃个饱呢!” 说完,鄚天赐很认真、很严肃的看着莫子布,“我儿,你必须要记住,你想跟着潮佬也做一只食腐的乌鸦没问题,能吃到肉那是你的本事。 但你必须要记住,这些潮佬不会轻相信潮州以外的人。 就像我们这些粤西佬,也绝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潮佬一样。 你与他们打交道,千万不能把他们当成同胞乡党,不然被卖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莫子布有些不同意鄚天赐的建议,但也不是完全不同意。 南洋虽然大,但‘肥肉’很有限,如今欧洲人在这里吃不到多少肉,肉全在华人锅里,不以地域区分你争我夺才怪。 要解决这个问题,团结一切华人,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所以现今鄚天赐提醒他要防着点潮州人是没错的。 “孩儿明白!”莫子布飞快的点了点脑袋。 鄚天赐这才露出一丝笑意,“那你去把李献文叫来,让你阿姊看看你给他选的这位李闯王后人,是不是个良配。” wWW.xszWω㈧.йêt 第45章 这就是现实 李献文很是紧张,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怦怦跳的心脏安抚下去。 莫子布看着他一直不停在裤子上擦手心,颇觉得有些好笑。 “二哥你这年纪,怎么还跟十几岁的后生仔一样?” 李献文无语的看了莫子布一眼,你莫子布也不过十七八岁,哪来的资格说十几岁的人是后生仔。 而且,他这哪是单纯相亲,这是在抱大腿啊! 相亲相的好,他手下这几千人以后就有落脚地了。 要知道,除了跟着莫子布这几百千把人以外,李献文在大陆近海某岛上还有三四千家眷。 只等他相亲成功,就要派手下梁文英去近海把这些家眷接过来,免得天长日子被满清朝廷侦之逮捕。 李献文的外形还是很不错的,一米七二三的身高,在如今东西方普遍也就一米六五不到的情况下,显得非常高大。 相貌更是没得挑,一个常年刀口舔血的山贼海盗竟然长得十分白皙,以至于潜逃的时候只能故意用脏东西污脸,不然就太显眼了。 至少莫子布看鄚灚就很满意,那两小眼睛,跟探照灯一般就在李献文身上扫来扫去。 李献文是老江湖了,当然对这位站在鄚天赐身后,还不断仔细打量他的苗条侍卫身份一清二楚,言语谈吐间更显细腻与温柔。 鄚天赐此时也很满意,李献文也可以算是出自名门,还有自己的班底,足够做他女婿。 而且李献文这三四千汉人对于已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的明香人来说,还真要算一份不错的补充。 莫子布却想到了别的。 想来历史上李献文三下南洋寻求落脚点,没有人牵线搭桥,等他最后不得不落脚蛇岛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孩子都不小了。 而那个时空的莫子布和鄚灚,也死在了鄚天赐与郑信的大战中。 这场大战,是整个南洋华人损失最惨重的冲突,没有之一。 河仙鄚家拉上嘉定陈家,一共动员了近五万兵力,战舰数百艘。 郑信的潮州人也动员了三万多士兵,还雇佣了三千多人的葡萄牙、不列颠火枪队与炮队。 一场大战下来,输了的河仙鄚家,家国倾覆,彻底把以西贡为首的湄公河三角洲拱手让给了安南人。 胜利的郑信也是惨胜,且自此之后他只愿相信潮州乡党,其他华人则因为潮州人独霸暹罗不给其他人分好处,而纷纷离开。 莫子布这边在胡思乱想,那边鄚天赐已经跟李献文聊的非常投机。小說中文網 见到儿子这次确实非常靠谱,鄚天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莫子布。 莫子布接过来一看,书信封面用极为工整的楷体写着: ‘弟让,拜覆兄长总兵官鄚学士尊前’十几个大字。 莫子布的这个便宜父亲鄚天赐非常有文学天赋,也很喜欢吟诗作赋,曾召集一批文人弄出了河仙十景。 还亲自作诗咏叹,有‘一领蓑衣霜气迫,几声竹棹水光凝。飘零自笑江洋外,欲附鱼龙郤未能。’等还算朗朗上口的名句。 所以在南洋,要讨好鄚天赐的话,不是叫他鄚总镇,也不是像欧洲人那样叫他港口国国王,而是称为鄚学士。 缓缓打开书信,莫子布突然又发现了一个被后世遗忘的华人大豪,吴氏王国开国之主-吴让。 吴让,福建漳州人,因为南洋土著不好发音让,因而在南洋被称为吴阳。 吴让乾隆十五年,既公元1750年,以三十三岁的高龄才南下南洋求生,但很快就在马来半岛上的宋卡站住了脚跟。 1753年他娶了高头廊(今泰国博伦他府)华人大豪庄家的女子为妻,自此开始了突飞猛进。 十二年间,吴阳把原本只有一个几百人小镇的宋卡,治理得沃野千里。 他招募了超过三万漳州同乡到此扎根,使宋卡成为了马来半岛上一颗富裕的明珠。 历史上四年后的1769年,郑信统一暹罗后,南下收复洛坤等地,吴让趁机将宋卡、高头廊等地奉献给暹罗,得到了郑信的册封,吴氏王国自此建立。 1784年吴让去世,其子吴文辉继位。 比起吴让,吴文辉自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依托漳州乡党开始飞速发展。 巅峰时期统治了如今泰国的宋卡、高头廊、北大年,马来西亚的登嘉楼、吉打、玻璃、吉兰丹四州。 领土几乎涵盖了后世马来西亚在马来半岛上领土的一半,加入算上十九世纪时被称为吉隆坡之王的叶阿来,整个西马超过六成的领土,都是华人统治的。 吴氏王国最后共历八代国王,存在135年,于1904年被英国殖民者攻灭,后来又被日本人侵占。 吴氏子孙因为支援国内抗战等原因,被日寇屠杀,损失惨重,余者逃往曼谷。 后世子孙中还出了好几任泰国副总理,但已经完全暹罗化,连中文名字都没有了。 至于吴氏王国,二战结束后,英国人为了防止华人做大,将吴氏王国一分为二。 宋卡、高头廊和北大年还给了泰国,其余则并入了马来亚。 别看后世维基百科上那些什么马来苏丹的百科编的飞起,好像他们都是自远古以来都在统治当地,但实际上,这些苏丹大多是吴氏王国下的封臣。 这是在二战后,英美畏惧南洋华人投向新生的共和国,强行编纂历史,扶持土著苏丹上位的以夷治华政策而已。 莫子布细细看着这封吴让写给鄚天赐的信,眉头逐渐就皱了起来, “这潮州王家在想什么?自己屁股下的位置都没坐稳,就在觊觎同胞的家业了,他们就真的一点不顾同胞之谊?” 难怪吴让这个闽南漳州人不去寻语言大致相同,也属于闽南系的潮州人郑信,而写信远渡重洋来找鄚天赐的这个粤西人主持公道。 原来竟然是占据洛坤的王家唆使统治下的土著,不断骚扰如今还只有两三万人马的吴让。 吴让不堪忍受,打又打不起,只能写信给鄚天赐,希望他能出面做东,把王家的当家人请来讲和。 所谓讲和,实际上就是认输,只不过请了个有地位的大佬当和事佬,面子上好看点,损失也少受点。 莫子布只觉得有股邪火在心里冒! 这些潮佬,容不下其他广佬、粤西佬、客家人、琼海佬就算了,竟然连跟自己同属一个大圈子的闽南人也容不下。 真把暹罗全都看成他们潮州人的了是吧! 难怪历史上洛坤王家一派主力北上增援郑信,回头洛坤就爆发了土著内乱,洛坤城都没保住,还是几年后郑信帮他们打回来的。 就这眼界,能成什么事? 第46章 父与子,家与国 “父亲,此事该如何办?”莫子布拿着书信,心里带着些许火气问鄚天赐。 鄚天赐却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该如何办,而是你该如何办,或者说你想不想办。” 莫子布秒懂,同时又很无奈。 宋卡吴让和洛坤王家的冲突,说白了是大闽南系下面的漳州佬和潮州佬的冲突。 他鄚天赐一个粤西高佬,看热闹还来不及呢,自然不会去插手。 尼玛,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嘛,下来莫子布到这了,事情就有变化了。 “宋卡虽小,但有深水良港,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其向西面穿过低矮的銮山谷地,不过两百里就可以到大海另一侧。”鄚天赐低声说道。 莫子布点了点头,宋卡的位置虽然不像克拉地峡那么极端,但这一百公里出头的路并不难走,很容易就能到达缅甸这侧的印度洋。 “父亲的意思是说,儿这舰队要穿过马六甲并不容易?”莫子布问道。 鄚天赐点了点头,“当然不容易,柔佛苏丹那里还好说,咱们唐人多,派个人送两钱疏通一下就行了。 但巴达维亚的红毛鬼。贼心不死一直想侵占柔佛的谙厄利亚人。就没那么好应对了。 这南洋是咱华人的天下,但过了马六甲到天竺,就是他们这些西番人的地盘,他们不会轻易允许一支唐人的舰队出现在天竺海的。” “岳....啊!...伯父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伪装成一支到阿拉干王国的华夷武装商船队,用来减轻西番人的警惕性。” 李献文差点一个岳父就出口了,弄的鄚灚在鄚天赐身后一个大红脸。 “正是如此!”鄚天赐赞许的看了李献文一眼,随后看着莫子布说道: “前月有个富浪沙番僧名曰皮埃尔者,不顾禁令向百姓传教被我收监。 彼辈为出狱,向我进言可助我开通到法属天竺的商路,本不欲理睬,但想到你这,估计能用的上。 这番僧隶属于什么巴黎大教会,据说在西番人中甚有名声。 有了他的掩护,你们舰队就可以假装商队穿过马六甲,此外还可以在靠近天竺海的一侧建立秘密补给站。” 番僧?巴黎大教会。 莫子布细细想了一下,巴黎大教会应该是指法国传教(殖民)的先锋巴黎外方教会。 这所谓的皮埃尔传教士,不会是历史上帮助阮褔映复国的伯多禄吧。 这个传教狂热分子和爹瘾上头的老白皮,历史上好像确实一直在宗教环境相对宽松的河仙传教来着。 假如真是伯多禄的话,那将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忽悠对象。 而且,伯多禄隶属于巴黎外方教会,从头到脚完完全全属于法国人,而莫子布他们是要去解救被贡榜王朝俘虏的法国炮手,伯多禄肯定会支持的。 那么鄚天赐的为莫子布打造的计划,就是先利用吴让的需求,让莫子布带舰队去摆平洛坤王家对吴让的欺压。 然后利用吴让这个本地人,让舰队中大多数战士走峦山山脉到安达曼海这边等候。 主力舰队则伪装成华夷混合的商队,安全穿过马六甲海峡。 “若是这样的话,需得有实实在在的货物才行啊!”莫子布摸着下巴说道。 这连一边的莫灚都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出声说道:“自古以来,有十余艘战舰护卫的船队,哪有不带商船出行的! 阿弟你就安心吧,父亲都已经安排好了。 吴家在宋卡颇为缺粮,红毛鬼控制的巴达维亚、旧港、万丹等地也缺粮。 我们装了十五船粮食南下,定能使吴家和红毛鬼喜出望外,不再怀疑。 此外还有六船自广州来的瓷器、茶叶、猪鬃、大黄等,运到富浪沙人在天竺的地盘上销售。 回来的时候,你可以多带点象牙、珍珠、宝石、西番自鸣钟、橄榄油、西番烈酒与葡萄酒又能大赚一笔。 要是能买到富浪沙和谙厄利亚的燧石火铳与刀剑,那就更好了,绝对不愁销路。” 啊? 莫子布和李献文两人,同时尴尬的对望了一样。 这两一个是野心勃勃的未来战犯。一个是白莲教头子变身的海盗。 脑子里基本上就只有打打杀杀,完全就没有做生意的这根弦。 唯一懂做生意的魏日坤他就更不会说了,说出来无非就是魏家出全部资金,然后分上三瓜两枣。 而且他们这次是去抢贡榜王朝炮兵的,谁知道能不能成功呢,万一不成功,还不赔个精光,那损失就大了。 啊哈哈哈,莫子布干笑了几声,“阿姊教训的时。多谢老豆精心安排。” 李献文则更喜不自胜,现在鄚灚出动出来暴露,只能说明对他很满意呀。 “哎呀!”鄚灚好像现在才惊醒过来一样,赶紧捂着脸往船舱外跑去。 鄚天赐对着莫子布使了个眼色,“赶紧跟着去看看,船上风浪大,小心掉海里了。” 呃,鄚灚自小在船上长大,怎么也不会掉海里去,这明显是鄚天赐要跟李献文说些什么了。 果然,莫子布刚出去,鄚天赐就回到座位上大马金刀的坐着。 李献文赶紧从旁边的茶壶中倒了一碗茶,双膝跪在地上把茶碗高举,还可以用蹩脚的粤语喊道: “老豆请饮茶!” 鄚天赐没有接茶,而是看着李献文说道:“阿文,你是阿布的义兄,马上又要是他的姐夫,我看他对于潮佬、褔佬等没有那么多的戒心,反而有种同胞的亲切。 这是好事,他有此心,说不定真能把这些家伙团结到身边。 但也是坏事,搞不好就很容易被他们坑害,你要多多帮我看着点,必要时刻要为他严格把关。” 李献文听到这声姐夫和阿文,身体就像软了半截,赶紧忙不迭的答应。 鄚天赐接着说道:“海上波涛万丈,能不能平安完全看命,但到了阿拉干,危险还是可控的。 你替为父,多注意他的安全,一定要把阿布带回来,不然老夫这么多心血,就白费了。” 说完,鄚天赐接过李献文的茶碗,随后一饮而尽,又把李献文从地上拉了起来。 “父亲放心,献文绝对会把阿弟给您老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李献文大声的应诺着,同时心里也有些骇然,看来鄚天赐为了对抗广南国,确切的说是张褔峦的压力,一定付出了许多。 不然绝不会有现在这种极为在意莫子布生死的话语,因为要是莫子布死在了阿拉干,鄚天赐不但要损一子,现在的大量的投入,也都将打了水漂。 。。。。 望着远去的风范,鄚天赐与鄚灚同时站在回河仙的船头。 “阿爸你方才为什么不坚持让阿布回河仙呢?我看只要你态度坚决,他一定会答应的。”鄚灚低声问道。 鄚天赐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经历风浪,他就永远长不大,不能曝霜露斩荆棘,以实打实的战绩加身,他就永远不能让外人信服。 只有经历了此次蜕变,未来他才能扛得起更重的担子。” 说着,鄚天赐顿了一下,“一个英雄的父亲,河仙这份看似巨大的家业,有的时候不单单是财富,更是责任, 压得我鄚天赐两肩生疼啊! 吾已经六十有五了,阿布不快点成长,他怎么能接住这份家业呢! 你呢,阿灚,那李献文你就真的非常满意吗?” 鄚灚嘻嘻一笑,把着鄚天赐的胳膊撒娇道:“还行吧,家世、才干、相貌都挺合适的。 女儿一个望门寡还能要求多少,这已经是天作之合了。 再说只要能对阿布有帮助,能完成阿爷的意志,女儿什么都愿意,都舍得!” 第47章 冲突的火苗 洛坤,也称六昆,原始的土著是一群信仰上座部佛教的古马来人。 而马来人,实际上是个非常宽泛的概念。 在后世,很多属于南岛语系的东南亚土著都被归于了马来人的行列,但他们与后世马来西亚的马来人亲缘关系并不近。 而在此时的洛坤,正处于一个动荡又矛盾的时期。 最大的原因还是宗教,原本此地是信奉上座部佛教,也叫南传佛教的。 但随着近几百年来天方教在南洋的盛行,东南边的北大年、宋卡土著已经大多信了天方教,不可避免的,洛坤的土著,也受到了极大影响。 这两种宗教各有长短。 天方教的长处在于,他内部的凝聚力和战斗力,要强于佛教,毕竟是玩天启的一神教嘛,要是没有这两点优势,那就玩不下去了。 佛教的最大有点则在于他的一祖源多神佛的特点,在释迦摩尼之下,只要有人信,大可以添加很多带有本地特色的神佛。 比如闽粤华人喜欢信奉一些很具有本地特色的神明,大的比如妈祖娘娘,小的比如潮汕人的宝珠娘娘、珍珠娘娘等。 这些华人信仰到了暹罗之后,很好的与南传佛教进行了融合。 后世可以看到泰国有些佛寺中供奉了佛祖,但往往也可以供奉妈祖娘娘、珍珠娘娘等。 这就很适合华人对于宗教的观念了,所以后世可以看得到,华人在暹罗是能基本跟泰族人完全合一的,这其中佛教的影响,远比我们看到的大。 洛坤的情况,很复杂,这个地方对于暹罗来说,历朝历代都是时降时叛很不稳定的。 最近一次叛乱是几十年前,日本人山田长政为暹罗王收复洛坤后,就被封为洛坤城主。 但山田小鬼子很快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下来,洛坤人趁机把他赶跑恢复自立。 然后暹罗王很快就命令当时以包税制垄断暹罗王室和大明贸易的潮州人王来胡,前往镇压。 王来胡平定洛坤叛乱之后,就成了新一代的洛坤城主。 传续至今,王家已经在洛坤呆了六十多年了。 洛坤,昭孟(城主)署衙。 “父亲,阿里那些人今天又袭击了漳州佬的一个田庄,杀死了十余人,抢了上百石粮食。” 王春发听到长子王闰之的汇报,脸上浮现出的,不是高兴,而竟然是惊诧和郁闷。 “这些漳州佬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吴让机敏强悍非常人也吗?怎么如此不管用!” “听说吴让还命他从弟带了信给河仙鄚家,好像希望鄚家出面来调停。”王闰之继续说道。 “肤浅,咱都是说唐话(闽南语)的,找个粤西佬调解算什么回事,他吴让能听得懂粤语? 那河仙鄚天赐又是前朝遗民,更兼奸诈多变,他是不可能出面的。” “不如...父亲,我们还是把这事通报给披耶达吧,请他率大军南下杀光阿里那些人。”王闰之咬了咬牙。wWW.xszWω㈧.йêt “我总感觉咱们在养虎为患!” “糊涂!”王春发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你看看咱们父子头上留的是什么发?咱们家来暹罗太早了,现在暹罗是他们新人的天下,咱们旧人本就不受待见。 现在白象王大军来攻,听说已经破了清迈,披耶达在王城掌握禁军,动弹不得。 咱们这时候不能提供帮助不说,还反要去寻求帮助,等到翌日大功告成,别说再进一步,就是眼前的富贵也留不住。” 王春发指了指头上的断发,儿子王闰之也无语了。 王家下南洋确实太早了,他们祖宗永乐年间就已经暹罗-大明两头跑了,到了弘治年间就成了暹罗王宫里的红人,到了万历年间,更是包揽王室和大明贸易的特权。 而为了更好在暹罗扎根,王家在神州陆沉,剃发易服消息传来的时候,就果断选择了放弃束发,跟暹罗人一样留起了断发。 甚至早在大明还在的时候,王家很多人都已经断发了。 因为在热的让人爆炸的南洋,束发实在是太难受了。 好多人因为束发太热出汗太多,以至于头皮常年被汗水浸湿,而发生了头皮破损发脓。 其实哪怕在河仙鄚家,不是鄚天赐这种随时有条件洗头的上层,其余很多人都留起了短发,短到只能勉强在头顶扎一个小球样的发髻。 而清代下南洋的更夸张,大多只在后脑留着一根很小的辫子,接近于光头,真正能盘出一条油亮大辫子的,说声万中无一绝不夸张。 这是气候所决定了的。 但别人断发问题不大,王家断发问题就大了。 他们是暹罗的老潮州,在如今大下南洋的背景下,老潮州人不到清代新潮州人的十分之一。 可以说在暹罗,断发潮州人意味着是被边缘化的老潮州,留小辫子的才是核心新潮州。 而能跳出这个规律的,只有王氏父子口中的披耶达,也就是郑信。 他是潮州人共同的希望,自然可以列外。 “让他们去闹吧,只要不影响洛坤这边大局就是。”王春发叹了口气对儿子说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吴让这些漳州佬连阿里他们都对付不了,那他们就没资格在南洋立足。” 王闰之沉默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走去,不过王春发忽然又叫住了他,“你带点人,拿上刀枪,去警告阿里。 告诉他,他承诺的三千石粮食,三百丁壮必须要下月交齐,以后他想干什么,那我就不管了。 要是不交齐,我保证他现在吃下去的,都得吐出来。” 。。。。 洛坤东南,八十公里处。 一座小型天方寺已经基本建成。 而在它不远处,一座倒塌的上座部佛寺则明显有火烧的痕迹,无数土著正在搬运倒塌佛寺的砖石,用来铺到天方寺前的广场上。 齐亚德.阿里站在高处看着忙忙碌碌的族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如此炎热的天气中,他竟然裹着一件天方教风格的团花长袍,一点也不嫌热。 待到广场铺的差不多,昏礼的时候也到了,齐亚德.阿里在两名同样身穿长袍的阿訇陪伴下,走进了刚刚建好的天方寺。 随着昏礼三拜响起的,是庄严悠长的诵经声,如此三次之后,齐亚德.阿里站到了人群的中间,他高举双手做拥抱真主状。 “我的兄弟们,虔诚信仰着真主的兄弟们,今天是我们寺庙落成的好日子,我在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向我的兄弟姐妹们宣布。” 等到吊足了胃口,齐亚德.阿里才大声宣布,“那空是贪玛叻城的昭孟,已经让他的儿子率领三百名武士前来问罪了。 他们要来责问我们摧毁异教徒寺庙,建立阿里天方寺的罪过!” “这怎么是好消息呢,阿里我的兄弟,要不你还是快逃走吧!”一个身材颀长的土著担心的说道。 “哈哈哈,拉曼,我的兄弟,我不会逃跑,真主的勇士不会逃跑。”齐亚德.阿里大声笑了起来。 “那些秦尼人以为他们掌握了一切! 但他们只有三百人,虽然拥有犀利的火枪和精良的钢刀,但我们有五千人,不,是五千名英勇善战的勇士。” “可是我们的战士虽然英勇,但我们只有很少的火枪。”还是有人非常担心。 “是的,但是真主为他虔诚祷告的勇士赐下了祝福。” 齐亚德.阿里双手一拍,门口突然闯进来了十几个壮汉,他们抬着一箱箱长条形的箱子。 众人打开一开,里面全是细细包裹好的火枪。 “这里有两百把火枪,是尊贵的北大年苏丹巴哈杜尔殿下送来的。 只要我们击败了从那空是贪玛叻来的秦尼人,苏丹就会支持我们建立自己的苏丹国。 那时候,国土之中,将不再有异教徒的寺庙,一座也不会有!” “阿拉!”有人欢呼了起来。 “阿拉!阿拉!”不一会所有人都跟着欢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