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面》 1. 被困 林间,寒风猎猎。随着一声凄厉惨叫,暗红色的血液染透雪地,又在天寒地冻间凝固。 一剑封喉,躺在地上的男子已没了气息,他双目圆睁,僵硬后的脸部扭曲而狰狞。 风雪中,执剑而立的女子身形清瘦,年纪不大,出剑却无比狠厉。她的脸被面具遮了大半,看不清神情,只是嘴角透露出一丝波澜不惊。 最后一个麻烦解决得比楚叶预想中更快,本以为要用五招,最后只出了三招,她的剑术似乎又精进了。 楚叶收了长剑,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人,道:“暂时不会有人追过来了。”她想对方一定吓坏了,她们世家大族的小姐,怎看得了这样的场面。 白凝久久无声,她的确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随风拂面而来,令人作呕。 此时风雪更大了,白茫茫压了过来。 楚叶环顾四周,才意识到她们遇到了更大的麻烦,深山里逃亡一夜,如今在大雪天气下完全辨不清方向。 白凝呛了寒风,一阵猛烈咳嗽。 楚叶见这天气也赶不了路,倒不如先寻个地方避一避再作打算,白二小姐素来体弱,定经不起这般风吹。 “我们找个地方先躲一躲,这雪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 白凝点点头。 楚叶寻不到路,这儿叫连环山,没有大路只有小道,弯弯绕绕跟迷宫似的,就连常上山的猎户都容易迷路,须得沿途留下标记。可大雪过后,眼下路都被封了,更别说什么下山标记。 走了段路,她们寻到了一处石洞,算是幸运,石洞里边还存了些干燥的稻草和柴火,大概是猎户们上山的暂居之地。 楚叶架起木柴堆,用随身携带的火石生了火,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小小的山洞里升起一股暖意。 俩人围坐在火堆边,都没说话。楚叶盯着跃动的火苗儿,偶尔也偷瞧白凝一眼。吓坏了吧。 被刺客掳走,差点丢了性命,又亲眼目睹鲜血淋漓的杀人画面,一天之间经历这么多,换谁都要被吓坏。 楚叶用小树枝扒拉着火堆,让火苗燃得更旺,她也不言语,她只是一名护卫,要做的就是保护好需要保护的人,仅此而已。 拿钱办事,不要和雇主有太多交情,会少很多麻烦,阿姊和大哥常这样告诉她。 白凝身子回暖了许多,她目光落在面前女孩的脸庞,火光映衬下,面具显得不那么阴冷。 作为一名出色的护卫,楚叶天生警惕,自然察觉到了白凝在盯着自己。她装作不知,仍垂着脸,她只擅长保护人,不擅长与人交道。 “你流血了。”白凝盯着楚叶手背,温声说。 “嗯?”楚叶回神,发现自己手背上沾了血迹,她立即辩解,“不是我的血,是不小心沾到的。他们那些人才伤不了我。” 重点是后半句,楚叶言语里隐隐透露出骄傲。 三两句的交谈有些缓和方才血腥沉重的气氛,白凝拿出一条巾帕递了过去。 楚叶愣了愣,白色巾帕上的刺绣精致,她没好意思接,“会弄脏。” 白凝微微莞尔,“没关系。” 楚叶看了一眼她的笑,很快又低头,这时手心已经被塞进了巾帕,她只好拿起,擦去了手上的血迹。 “你叫什么名字?”白凝开始跟戴面具的人搭话。 “楚叶。” “楚叶……”白凝望着她,嘴里轻轻重复了一遍。 楚叶无意与她撞上目光,她生得漂亮,肤色苍白,身似春风拂柳,难怪京州里的人都说,白府的二小姐是位“病西施”。 “真好听。” 楚叶头一回被人这么温柔夸着,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她扭头瞥瞥洞外,喃道:“等雪停了,我们就下山。” 白凝:“嗯。” 天色渐渐暗了,可风雪没有停下来的兆头。 楚叶锁了锁眉心,天黑探路绝对不是明智之选,看来今晚要在山洞过夜了。 “今日走不了了。”楚叶默默拾了些干草,拢做一块儿,对白凝道:“将就睡一下吧,明日再下山。” 白凝看了看那片只够一个人睡的角落,“你歇息吧,我不想睡。”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楚叶以为她是害怕,“你睡一晚,明日才有气力赶路。” 发生这么多事,白凝以为自己会毫无睡意,但身心俱疲之下,借着篝火带来的热气,她还是靠着石壁沉睡了过去。 楚叶守在一旁,听着风声,一夜未眠。 情况很糟糕,因为晚间下起了暴雪。她只在西州看到过这样的暴风雪,一下便是许多天,倘若这样,就麻烦了。 楚叶只能期待暴雪快些过去。 然而事与愿违。 这场暴雪持续下着,愈来愈烈,她们藏匿山洞里,寸步难行。 …… 已是第三日了。 尽管楚叶很不想承认,但她们的确是被困了。 石洞里的柴火快不够用,可山里却一日比一日冷。刺骨的寒意让空气更惨淡寂寥。 楚叶在思忖如何是好,她们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唇变得干涸,脸色也憔悴。再困下去,很难支撑得住。 “我们是不是下不了山了?”白凝开口问道。 楚叶很清楚下不了山意味着什么,她倔强抿了抿唇,“能的,再等一等,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这话说得没底。她自小在西州的雪原长大,这样恶劣的天气,是不会有人上山的,即便大哥想带人过来找,路被封了,上山寻人也难。 大雪依然无休止地下着,天地间失去了其他色彩,只有茫茫的白,像是会把人无声吞噬,不留一点痕迹。 洞内,不算旺盛的火苗已抵御不了暴戾的严寒。 极度寒冷会让人大脑迟钝,而偶尔闪过脑海的念头就宛如天气一样悲凉。 楚叶有些走神。 如果这样下去,她们会饿死,或是冻死……自己是不是再也回不去西州了?再也见不到阿姊他们了? 她救过许多人,也经历过许多险境,但从未这般无力不安过。 白凝咳嗽起来,扰破沉寂。 因为咳嗽声,楚叶思绪被拉回现实,她瞧见白凝愈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想了想,解下了自己的外衣,“你穿上,夜里会更冷。” 白凝看着她单薄的身躯,“你不冷么?” “我是在西州长大的,不怕冷。”楚叶面不改色回答。 白凝并不打算接受这份好意,摇头拒绝。 又是一阵咳嗽。 楚叶急了,“我收了钱的。” 白凝不太理解这句突兀的回答,蹙眉看她。 楚叶认真强调:“收了很多钱,所以我定要保护好你。” 白凝又咳了下,被这句“收了很多钱”逗笑了,只是这时候的笑,实在是苦中作乐。 自己被冻死,她也不能冻死,这是原则。楚叶不由分说将衣服披在白凝身上,替她裹紧。 “你会扛不住。” “我扛得住。”楚叶闷闷回答,永远不服输的模样。 又入夜了,风凛冽。等待让时间变漫长,洞口外的黑夜深邃无边,给人永远都不会天明的错觉。 好像感受不到身体的温热,楚叶抱了抱手臂,缩起身子。 白凝虽阖着眼,但并未睡着,因为寒冷,因为未知,这一方洞穴就是所有天地,或许,就永远困在这了,和一个素未相识的女子。 她睁了睁眼,望见楚叶蜷缩的侧影,分明在不停颤抖。 “过来。”白凝声音也冷得发颤。 楚叶闻声看向白凝。 “快把衣服穿上。” “我不冷。”楚叶咬咬牙。 白凝无奈,她虚弱说:“你既收了钱,是不是便要听我的?” 楚叶:“可是……” 白凝只是问:“是不是?” 楚叶思索了下,如实回答:“是。” “那你过来。” 楚叶朝她靠近。 白凝挪了挪身子,在狭小的一隅再挤出一点空间,垫了干草的地方稍微暖和些。 楚叶犹豫。 白凝不再说什么,直接牵住她的手,用尽气力拽过她。 楚叶也在干草上坐下,两个人靠近贴在一块儿的确要好过些,大雪天山间的小兽就是这般取暖的——她止住了这个想法,用小兽来形容温柔漂亮的白二小姐,太不合适了。 白凝知道她不肯再穿上衣服,于是便将外袍裹在她们身上,以不像命令的口吻命令着:“我冷,你再过来些。” 寒夜会放大零星的温暖,带着清香的温软包裹住自己,楚叶身体都僵了。这……她也不擅长。 两人就这么压在干草堆上,依偎在不算温暖的角落。和风雪对抗,和时间对抗,和自己对抗。 在严寒的折磨下,几乎要失去对时间的感知能力,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叶蹭到白凝的手,如寒冰,她又瞧了瞧白凝脸庞,害怕什么,于是直接环过她的腰,将人抱在自己怀里。尽管,不擅长。 白凝这时也抱住她。 什么都顾不上了,出于对生存和热的本能渴望,她们缠着对方身体越抱越紧,将温热气息锁在她们的身体之间。 “好些吗?”白凝问。 “嗯。”楚叶仍旧有些局促,可又担心白凝的身体,努力将她抱得紧紧的,尽可能地去暖着她。 在糟糕到极致的处境里,这个拥抱莫名带来了些许踏实感。 “西州的冬天有这么冷吗?”白凝颤着嗓音,继续问她。 “有,西州的冬天特别冷,但那儿的雪原很漂亮,看不到尽头的漂亮。”一说起故乡,楚叶声音都不一样了。 她们紧拥在一起,偶尔说几句话,让夜晚不那么难捱。 安静半晌,白凝平静说道:“如果明日雪还不停,你独自下山去,不必管我。”如果没有自己的拖累,以楚叶的身手,下山应该不成问题。 “不可能。”楚叶一口回绝,她信誓旦旦,“我会带你活着回到白府,这是我的任务。” 白凝瞧她这般尽心的模样,无话可言。就没见过这么耿直的人,连死都不怕么? 楚叶目光也落在她近在咫尺的面颊,以前总是远远的,还从未这么近地看她——怎会有女子生得如此好看,是跟西州女子不一样的好看,眉眼如画,鼻唇精巧,温柔得似水。 白凝细声问:“面具不能摘?”这几日,她从未见她摘下面具。 “不能。”楚叶习惯性回答,又接着解释道,“我脸上有疤,生得丑陋,会吓到人。” 白凝默了一阵,她盯着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又有几分闪躲。她告诉楚叶:“我不怕。” 楚叶抿起唇。 白凝见她不愿,便不再多说什么。 楚叶松了口气,很少能碰到这么善解人意的雇主。 相拥在一起,身子逐渐暖了许多,也许今晚能熬过去了。 连日没有休息,楚叶有些撑不住,此刻被人抱着,难得感觉到舒服,竟眯眼小睡了过去。 “楚叶。”白凝叫她。 楚叶却垂头靠在了她肩侧。 白凝摸到她手心还是暖热的,才放心让她困着。守了自己两夜没合眼,自然累了。 白凝便由她靠在自己肩上。稍久,她听到怀里的人轻哼着什么。 “嗯……”楚叶皱着眉头,双眼紧闭,“……阿姊,我害怕……我怕……” 白凝依稀听到她在说“害怕”,这样的女子,竟然会恐惧? 楚叶迷迷糊糊,她一个劲往白凝怀里钻去,抱着,像抱救命稻草。 白凝实在难以置信,此刻窝在自己怀里乖巧撒娇的人,是前几日那位连杀人都不眨眼的狠厉少女。 “我怕——”楚叶一遍遍软软呢喃,与此同时,身体在轻颤。 白凝犹疑着,缓缓抬起手,试着揉了揉她脑袋,然后在她耳畔轻语安抚:“不怕。”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1. 被困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 面具 楚叶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冰寒彻骨的白和剑刃嗜血的红交替着,暴烈地吞噬她,掀起沉寂在心底的恐惧。 她胆大,却常做噩梦,这件事只有阿姊知道。 所以陷入梦魇时,嘴里总会念着“阿姊阿姊”,阿姊便会不厌其烦地陪她、安慰她。 其实她跟阿姊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她本是西州雪原上的弃婴,被楚氏兄妹捡了回去,才能活到现在。阿姊和大哥都待她很好,教她识字习武,如家人一般。 白凝轻轻拍着楚叶的背,对她说“不怕”,她逐渐温顺柔软,似乎不再战栗了,安静睡了过去。 楚叶再睁开眼,天已亮了,而白凝依在她身上。 她们抱着睡了一晚上。 楚叶怔怔的,垂眸偷瞧了一眼,虽然她发髻乱了,稍显狼狈,却也掩不住清丽脱俗的容颜。 对好看的女子,她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白凝慵懒睁眼,映入眼帘的照旧是冷冰冰的面具,尔后是面具下方一张好看的唇。 楚叶立即躲了躲脸,这么抱着对视,就挺让人难为情的。 果真一醒来,又变回了冷酷的模样。或许冷酷中,还含了几分羞?白凝不由自主想象着面具下的表情。 醒来后又是等待。 白凝想到昨晚楚叶瑟缩的模样,其实是害怕的吧,说到底,她终究是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女孩。 石洞里有些残余的小树枝和石子,白凝瞥见,伸手摆弄起来。 楚叶瞧了觉得有趣,堂堂大小姐,也会玩这种小孩儿玩的把戏么?大概实在是无聊透顶了。 白凝摆弄了一会儿,对着树枝和石子若有所思,片刻,她对楚叶说道:“卦象上说,大吉,我们能出去。” “卦象?”楚叶不可思议,“你还会算卦?” 白凝点头,道:“我自幼体弱,曾经有个算命先生说我与佛道有缘,礼佛修道会多积些阳气,于身有益。后来我就拜了一位道姑作师父,师父通晓占卜之术,我曾跟她学过一段时日。” 楚叶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白凝又道:“师父还说过,会有一位戴面具的女子救我性命,是我命里的贵人。” 楚叶盯着她,仍是沉默。 白凝想想也是,怎么会有人被这种话忽悠过去? 她垂垂眼,不再言语。 “这么灵验?”楚叶眼底闪过一抹亮色,“那我们一定能出去了。” 白凝抬头,也不可思议地瞧着面前的人,她对上楚叶单纯的眼神,恍然不知如何回答了。只是点点头。 一阵长久的安静后—— “风雪好像小了。”楚叶跑去洞口,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她如释重负,回首同白凝道,“我出去找些吃的,你在洞里别出来。” “楚叶。”白凝担心。 “你放心,我不走远,很快回来。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白凝:“小心点。” 楚叶“嗯”了声,顶着风雪走出山洞。在冰天雪地里寻找食物是件难事,但她从小在雪原长大,自然比寻常人要有经验。 楚叶在山洞附近绕了两圈,寻到了一些可以果腹的野果,不幸中的万幸,她们不用饿死在这了。 摘了些野果正往回走,楚叶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这荒无人烟的雪山,除了白凝还有谁。 楚叶心间一紧,当即运气,身轻似燕般往石洞疾而去,一道黑色身影在林间疾驰穿梭。 太过焦急,一道带刺的枝丫迎面而来,她灵敏躲闪,却还是刺到了额角。 积了雪的草木窸窸窣窣,似有人影。不多时,白凝便看见楚叶护在了自己面前。 “怎么了?”楚叶警惕。 “好像有人。” 楚叶依稀也听到草丛里的声音,她手握剑柄,用脚点起地上被积雪压垮的一根枯枝,顺势朝草丛里踢去,动作干脆利落。 一道白色身影倏地窜了出来,又很快没入林间,在雪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虚惊一场。 “不用怕,是狐狸,狡猾得狠但不伤人。”楚叶说着,“我刚刚采了些果子,有东西吃了。” 白凝没接她的话,而是盯着她的额角看,鲜红的液体顺着额头往下流着,流入了面具。“你受伤了。” 楚叶这才想起自己被树枝刮伤的事,她不以为意,“不碍事。” 进了石洞,楚叶先把果子在火堆旁烤了烤,然后才递给白凝。 一口咬下去,温热的汁液在嘴里弥漫开,两人都露出了久违的笑,果子的味道本是涩的,可吃在嘴里却又甘甜无比。 白凝还在意着楚叶额头上的伤,血都染到了面具下,她却还不摘下。白凝坐到她身畔,“还在流血。把面具摘了,擦擦血。” 楚叶愣住,来京州以后,她从未在外人面前摘过面具,面具是阿姊帮她做的,大哥也总是说,不要轻易摘下面具,否则会惹上许多麻烦。 她不太明白,摘了面具怎么就会惹上许多麻烦?但她素来听兄姐的话。 见楚叶发愣,白凝伸手探去她耳后,准备帮她摘下面具。 楚叶下意识戒备,飞快扣住了白凝的手腕,不过没用力。 “我生得丑陋……”楚叶急忙又搬出这句话。 “我不怕。”白凝盯着她眼睛,仍旧这么回答。 楚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白凝的温声细语下,她竟然松开了白凝的手腕,任由对方轻轻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慢慢褪下,好一张“丑陋”的脸,妩媚精致,眉眼间却又带着一股特别的倔强英气。 是张让人一眼忘不掉的脸。 楚叶始终埋着头,不知道怎么面对白凝,无所适从。她以为白凝会吃惊,会质问,可没有—— 白凝看着她低垂的漂亮眉眼,只是拿着帕子帮她贴心擦掉血迹。 楚叶纳闷,白二小姐淡定得,像就看穿了自己在说谎一般。白凝不说什么,那她也不说什么,装傻便好。 过了会儿。 白凝方才开口问:“疼吗?” “我不怕疼。比起剑伤,这点不算什么。”楚叶说。 “你受过剑伤?” “那是自然,我身上有好几处呢。”成日里刀光剑影,哪会不受伤。楚氏一族以护卫为营生,楚叶也不例外,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见识鲜血横流的场面。 擦干净血迹后,楚叶终究没忍住问了声:“伤口大吗?” “不是不怕疼?” “我是……”楚叶欲言又止,难为情说出口。她虽总把自己生得丑陋挂在嘴边,私心却是爱美的,身上有伤就算了,脸上可不能有。 “不会留疤的。”白凝朝她淡笑说,“就算留疤了,我府上有白玉膏,可以祛疤,不留痕迹。” 楚叶讶异,她怎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难不成,占卜之术……还有读心的能力? 擦拭干净面具,楚叶又戴上,还是戴上面具更自在。 这几日下来,洞里的柴火已经烧完了,最后一丁点儿火苗也灭了。 没了火取暖,楚叶更担心白凝虚弱的身子,她小声问:“冷吗?” 白凝抱着膝盖,点头。 “那,我抱你?”楚叶别扭着,主动说。 白凝扭头看看肩侧的人,“好。” 得了允许,楚叶又在干草堆上抱住了白凝,用力搂在怀,这一次她们少了拘谨,都要比昨夜默契。 她们这么捱到下午,雪终于停了。 “雪停了,我们可以下山了。”楚叶欣喜。 白凝这会儿却昏沉,她本来就身子虚,这些天折腾下来,她当下几乎连说话都没力气。 “你不能睡,我们现在就下山。”楚叶托住她的脸,唤醒她。 “嗯。”白凝强打起精神。 山里依旧寻不到路,但楚叶还是决定下山。这是唯一的希望。白凝的身体再也拖不下去了,万一又下起暴雪,就彻底完了。 积雪很厚,举步维艰,她们行进得很慢。 才出洞口不远,白凝压根跟不上楚叶的步伐,呛进肺里的冷空气让她喘不过气。 楚叶就放慢步伐,牵住她的手,慢慢挪着步子走。 白凝看着漫无边际的雪林,她走不出去的,即便楚叶固执拽着她,她也不可能走出去。 “我走不了。” 楚叶停下脚步,这时候全凭一丝信念硬撑,“不用走多远,只要碰到人家就好了,就有救了。你必须跟我一起走,你不一起,我到时候跟谁去讨白玉膏,我脸上留疤了怎么办?” 白凝费力挣开楚叶的手。 “不行。”楚叶就是不松手,她力气比白凝大。 “你走,听到没?” “一起走。”楚叶坚持。 “你听闻过吧。”白凝脸上毫无血色,开始喘着气,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就算你今日救我出去,也不过多活个一年半载,有何意义?” 楚叶听闻过,京州城里的人都传言,白府的二小姐才貌双绝,只可惜是个短命的病秧子,活不长久。 “一年半载就一年半载,少一天都不行。反正我会保护好你。”楚叶很倔,怎么都不让步。她回过身,拉着白凝伏在她背上,背她起身,“我背你,你算过卦,我们能活着出去。” 白凝鼻子酸了酸,又不忍心对楚叶说一句“我骗你的”,“我算的卦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出去。楚叶,你放我下来,你自己走。” 楚叶咬了咬牙,“随便,我不信卦。” 重重地抬起腿,再重重地陷进雪地里,一步一步,走了许久,却没走多远。 白凝很轻,换做平时楚叶必不费劲,只是现在她身体虚脱得厉害。 “放我下来。” “我不。” …… 不知又走了多远,楚叶恍惚双目一黑,直直往前栽了一跤,两人一齐摔倒在了雪地里。 楚叶努力动着手指,想支撑起身,可身体像被什么封印了一般,好像在变……僵硬。 “楚叶。” “楚叶……” 楚叶觉得耳畔虚弱的叫唤越来越轻,零星的希望也被磨灭了,她没办法带白凝下山了。 她想说句“对不起”,可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微微翕动着嘴唇。 冷。 好冷。 大雪在把她一寸寸掩埋,她是不是注定要被风雪掩埋?十八年前,她侥幸逃过一劫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叶也不知自己是否还活着。 怎么感觉到了暖热? 或许还没死。 小时候她听雪原里的老者说过,人要被冻死时会出现幻觉,会感觉到热,甚至会脱掉自己的衣裳…… 楚叶觉得自己的衣裳在一点点褪下。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2. 面具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3. 记忆 幽暗,凌乱一地的衣衫,严寒中隐约传来温热。 身与身的纠缠。 一片混沌—— 楚叶先是睫毛颤了颤,捕捉到一抹意识,这抹意识蔓延开,让她感觉到了呼吸的存在,身体似冰雪消融一般,在徐徐复苏。 意识唤醒了她。 楚叶睁开眼,是陌生的房间,床榻柔软。她吃力地坐起身,揉了揉脑袋,记忆仿佛被抽空了一段,她一时茫茫然。 在榻上呆坐了片刻过后,逃亡,雪林,暴雪,石洞,被困……这些零散的片段才在楚叶脑海中拼凑完整。 还活着?楚叶低头打量,身上换上了不属于自己的干净衣裳。 她只记得自己背着白凝摔倒在了雪地,那一刻便失去了意识,后来发生了什么全然想不起来。 这是哪?那白凝呢?她还活着吗?楚叶脑子里乱得很,她正欲下床,这时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有人进来。 是个年轻女孩,丫鬟模样的打扮。“你终于醒了!” 看对方带着善意,楚叶放轻了戒备,问她:“这是哪?” “这是白府呀。”小丫头眨眨眼,“你从山上下来都昏迷五天了,可算是醒了。” 楚叶这会儿脑子不太够用,听了丫鬟的话,她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自己应该是被白府的人救下山了。 “那白……你家小姐呢?”楚叶想到了白凝,不由得担心,“她安好吗?” 小丫头告诉她:“我家小姐无碍,多亏了楚姑娘拼死相护,我家小姐才能安然回来。” 楚叶长长舒了口气,安然便好。 楚叶又同小丫鬟打听了些事,小丫鬟一一回道。 她这才知晓,原来那日摔倒时她磕到了石头,昏迷过去,好在后来大哥和白府的人及时寻到了她和白凝,她们才得以脱困回来。 从那次营救走散以后,大哥就一直在找她,没有放弃。 “楚姑娘,你安心待在府内好好养伤,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唤我便是,我叫小桃。” “谢谢。” 小桃又问她可有什么想吃的,她并无胃口,便说随意。 等丫鬟小桃离开,楚叶在屋子里走了圈,自己的那套衣裳已经清洗干净,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而衣服上还放了条手帕。 楚叶拿起手帕,上面不见血迹,也清洗得干净。这是白凝帮她擦血的那条帕子,当时白凝顺手扔在了石洞里,是她偷偷捡了起来。 从营救到被困,再到现在,跟做梦似的。 好在她们都保住了性命。 楚叶攥着手帕,心想,要去看看白二小姐么?毕竟,她们也算同生共死过。白二小姐跟其他雇主还是不一样…… 可转念一想,自己就是个拿钱办事的护卫,任务结束也就没交集了,有什么理由去打扰人家大小姐,多不合适。 楚叶盯着手帕上的刺绣,犹犹豫豫。 忽闻门外有脚步声,接着又响起了几下敲门声。 想必是小桃来了,楚叶走了几步,顺手把门拉开。 门一开,屋外的冷风灌了进来,夹着淡淡好闻的清香。 清冷漂亮的一张脸突然自己出现在面前,楚叶瞧着面前的人,有些不合时宜地呆了半晌。 她发髻梳得精致,妆容淡雅,不再是那日憔悴的落魄千金,像是画里走出的窈窕美人。 “你才醒,不要到处走动,要好好待在床上养伤。”说着,白凝走进屋子,将门关上,怕体虚的人吹了冷风又着寒。 她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看人时的眼神也是。楚叶突然不知说什么,她素来只觉得自己不善言辞而已,到了白凝面前,她嫌自己嘴笨。 见楚叶只是看着自己,却不说话,白凝声音放得更轻了,“头还晕?” 楚叶摇摇头,突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人家的手帕。她心虚想藏起来,可很不巧,白凝也注意到了这条手帕。 四目相对,两人都默了。 楚叶不动声色,心里却要难为情死了,偷偷藏着人家扔掉不要的手帕,会被当做怪人吧? “我是觉得这手帕好看,扔了怪可惜的,就……”楚叶硬着头皮解释,只是解释完以后,似乎显得更奇怪了。白凝又没问为什么,她干嘛要急着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凝沉默过后,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若是你喜欢,我再送你几条?” “不用了,这条就可以。”楚叶回道。 白凝又笑了一笑,“嗯。” 楚叶腹诽自己多想了,白二小姐知书达理,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子,才不会觉得自己奇怪。 不多时,小桃送了吃食过来。 白凝没有离开,就在屋子里陪她,楚叶想着白二小姐人可真好,完全没有世族小姐的架子。 楚叶吃了些东西,面具下的脸色看不太清,但唇色红润了许多。 “大夫说你头部受了伤,要静养一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先好好养身子。” “不用麻烦了。”深宅大院,楚叶怕自己无聊住不惯,再说她素来不愿麻烦别人。 “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怎叫麻烦?”白凝道,“你这在这每日大夫问诊开药都方便,也有人照顾,伤会好得更快。” 是不是住在这,白二小姐就会每天来陪自己?楚叶忽然冒出个自己觉得莫名其妙的想法。 “楚姑娘,你就安心住下吧,别拂了我家小姐的一番好意。”丫鬟也说道。 “那,麻烦了。”楚叶看了白凝一眼,声音低低的。 “快把药喝了。”白凝催促她。 楚叶闻着那药味便苦,但她性子要强,不肯在人前泄气示弱,便云淡风轻地端起青瓷碗,想一口闷掉。结果才喝了一口,她眉心立即拧做一块儿,装不下去,这药着实苦得厉害。 白凝忍了忍笑,“苦?” 按楚叶平时的性子,会直接搁下碗说“不喝了”。可她又听到白凝哄小孩似的温声说:“趁热喝了,凉了更苦。” 她还是憋气喝了。 白凝转头给了丫鬟一个眼神,丫鬟便拿出一小包蜜饯出来。 楚叶迫不及待含了一颗蜜饯果到嘴里,甜味裹住了苦味,这才舒服。 她吃着蜜饯,就是纳闷,白二小姐怎么总能看透她的心思? - 楚叶在白府暂住了下来。 大哥来探望过她一次,也让她在这安心养伤,毕竟出去了,他们可找不到像白府里这样的神医大夫。 白凝也会来看她,督促她喝药,再送给她一包甜到掉牙的蜜饯果。虽甜到掉牙,但她还是爱吃。 白二小姐待她这么好,是因为她们有过生死之交吧?而且像她这么尽职出色的护卫,简直万里挑一。楚叶一边津津有味吃着蜜饯,一边骄傲, 或许是因为头部受过伤,楚叶近日变得嗜睡许多,而且睡时更多梦了,脑子里还时常闪现出一些画面,似梦又似真实发生过。 “楚叶……” 有人抱着她,在耳畔念她的名字。 逼仄的石洞,草堆上的干草扎着赤.裸的皮肤。 一片片的漆黑。 漆黑中偶尔闪过明亮的画面:两副不着寸.缕的身体,抱在一起,在草堆里纠缠。 是女人,松散凌乱的长发缠在一起,是两个女人。 气息滑过对方皮肤,用脸颊、用嘴唇疯了般在彼此身上贴蹭着,掌心不停抚动,游过身子每一寸。 楚叶恍恍惚惚,从床上惊坐起身,屋子里微弱的烛火摇曳,一点点朦胧的黄。 她此时身上烫得厉害,耳根子都烫了,她怎么会梦到这种……羞人的画面。 一定是把脑子摔坏了。 白二小姐说得没错,她必须乖乖喝药,好好静养,否则会留后遗症的。 一直到天明,楚叶都没睡着,还是难以置信,自己脑子里怎么会想着那些羞耻的画面,别人都道女子十几岁的年纪便会情窦初开,她可是连情窦初开都未曾有过。 来探望时,白凝发现楚叶比平日无精打采,尽管面具遮了她半张脸。“昨夜没睡好?” 楚叶在走神。 “怎么了?”白凝碰了碰她的手,轻声叫她。 她们手碰上的一瞬间,楚叶脑海里的那些画面仿佛有了触感,更加真实了,她失魂落魄地回答:“嗯,昨晚没太睡着。” “可是头又疼了?”白凝问。 “没。” “那你躺着好好歇息,我不搅扰你了。” 白凝说罢便起身离开了,楚叶也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歇息,一定是没休息好,脑子里的幻象才会越来越多。只要她养好神,就正常了。 又两日过去,果然好了许多。 楚叶重重松了口气,她推开窗户,屋外还飘着雪。京州今年的冬天下了多好场雪,有时给她一种回到西州的错觉。 京州才比不上西州,京州城是个无聊的地方,她又想,等治好了阿姊的眼疾,他们就可以回雪原了。 幽幽雪景,忽而传来了琴音。 楚叶听声辨位的本领很强,而这琴音也是她熟悉的。 大概是过于烦闷,楚叶离了屋子,沿着长廊寻声而去。果然是从白二小姐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楚叶并不懂音律,只觉得好听,并且安抚人心。 不知不觉她便走到了书房外,又觉敲门进去冒昧不妥。就这么左右为难,在外边站了好一会儿。 “楚姑娘,你怎么不进屋?在外边站着不冷么?”暖画手里捧着个暖炉,正从外边走过来。 楚叶眼熟暖画,是白凝的贴身丫鬟。被暖画这么一说,她尴尬至极,一定让屋子里的人听见了。 果不其然。 书房里的琴声停了,白凝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看向发丝还沾着几片雪花的楚叶,“怎么不进来?” “不了,我在房间里待久了,想随便走走。”楚叶蹩脚解释。 白凝细眉一挑,悠悠说:“嗯,就刚好走到了我的院子?” “啊?”楚叶反应了一下,才煞有其事说,“嗯,刚好。” 白凝瞧着她,不禁莞尔。“既然闷,听我弹琴吗?我这两天正好写了新的曲子。” “好。”楚叶脱口而出,应答得飞快。白凝谱的曲子在京州城里很有名气,她时常能在市井酒肆间听闻大家谈论白府的二小姐,才貌无双。 这般,养伤的沉闷日子里,楚叶终于有了些消遣,她喜欢看白凝弹琴,曲子弹得好听,二小姐低眉轻捻琴弦的模样,也好看。 只是烦恼的是,她好像一靠近白凝,脑子里就又莫名闪过女人和女人相拥交缠的画面。 楚叶觉得自己不可理喻,脑子里忍不住想那些事儿也就算了,怎么还总把和自己交缠的那个女子……想作白二小姐。 一曲弹罢。 白凝抬头,发现某人又在走神,她起身,“过来让我看看。” “嗯?”楚叶不明就里。 白凝已经走近,盯着她的额头看,检查了一下,道:“伤口好了,还有些淡疤。拿白玉膏擦一擦,过几日就会消了。” 楚叶这些天云里雾里的,都忘了讨白玉膏祛疤这回事。她摸了摸自己额头,“嗯。” 白凝转身去取了白玉膏,尔后在楚叶身畔坐下。 楚叶见她是要帮自己,“我自己来。” 白凝笑她:“你又看不到,怎么自己擦。” 楚叶觉得还挺有道理,便依她说的。 白凝又看着她的脸,道:“把面具摘下,不会有人进来。”她弹琴时,通常都不让人打扰,旁人都知道这点。 反正在她面前也露过脸了,楚叶听了白凝的话,乖乖摘下面具。她发现除了兄姐,她就属最听白二小姐的话了,主要是二小姐说话总是轻柔,让人不忍心拒绝。 摘下面具,楚叶朝白凝抬了抬脸,方便让她擦药。 白凝每每见她乖巧下来的模样就想笑,一点也看不到出剑时的狠劲儿。她用指尖点着白色药膏,小心翼翼在楚叶额头的伤疤处涂开。 楚叶忽而意识到,只是擦额头,干嘛要自己摘面具? 不过摘都摘了,也不必多说什么。 面对着面,她们的目光难免徘徊在彼此脸庞,再时不时碰撞交合。而且是极近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楚叶又开始出神。 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触碰…… 望着白凝眉眼,楚叶一时人傻了,她突然意识到那些画面并不是幻象,而是支离破碎的记忆,此刻她和白凝亲密靠近时,这些记忆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幕幕浮现脑海。 石洞里,白凝解开了她的衣裳,一件件褪去,也解开自己的衣裳。抱她,用身体帮她取暖。 她抱着白凝,渴望热,而白凝也用微弱的气息,用唇不断拂过她脖颈脸颊嘴角,拼劲全力用最后的一丝热护住她。 记忆不断冲击着楚叶,朦胧,但又完整。 她记得她像小兽一样往白凝怀里钻,疯狂汲取温热,甚至,她扯掉了白凝身上最后那件肚兜,同她紧紧相拥……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3. 记忆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4. 怕羞 楚叶眼神躲闪。 白凝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怎么?” 正想着那些画面,这时又听到白凝的声音,楚叶双颊当即发烫起来,她支支吾吾:“ 我,我那日摔倒以后,你把我带进了石洞?” 白凝已帮她擦好了药,听得楚叶突然这么问,口吻又局促,怕是都想起来了…… 她稍顿之后,垂下眸轻应了声:“嗯。” 那日她连拖带拽,抱着楚叶又回到了洞内,她都难以想象,当时竟会有那样的力气,可能上天冥冥注定,她们命不该绝。 得到白凝的肯定,楚叶大脑“轰”了一下,再次确认了那些画面都是真实的。她不知怎么,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儿脸唰一下便红了个透,耳尖都热得要冒火星子。 而接下来的事,她自然不好继续跟白凝确认。 白凝见楚叶面红耳赤,笃定她忆起了,而那些场景也浮现在她脑中。当时她们都褪下衣裳时,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为了求生,可当下再想起那情形…… 白凝神情还算冷静,但冷静之余,她素来缺乏血色的面颊,还是不可控制地浮起了一缕殷红。 她们面对面,沉默间一齐红了脸,显然想到了同一件事。 楚叶着急忙慌拿起一旁的面具,又戴上,欲盖弥彰般想掩饰什么。 对比之下,白凝显得镇定许多。 “我先回房了。”楚叶戴好面具以后,冒冒失失站起身,“那个,我有点发晕。” “发晕?”白凝望着她。 “嗯!我走了!”楚叶立即转身脚步匆匆,好像跟白凝同处一个空间,都会透不过气。她发誓从小到大,自己从未有过这么慌张的时刻。 门被带上,屋子里又只剩一人。 白凝站了一会儿,坐到案前想继续抚琴,但心不够静,她低头胡乱弹了几个不成调的音,便停了下来,指尖搭在微颤的琴弦上,感觉自己心口跳得莫名的快。 在她的印象中,楚叶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冷厉,原像是见惯了世间的风雨浮沉,什么都不会畏惧的女子。 可这样的女子…… 白凝抬头看向门口,想到方才楚叶慌张溜走的模样,不禁笑意嫣然,这位楚姑娘,怎会比自己还怕羞? - 楚叶一路向客房疾走而去,结果因为分神,和人在拐角处撞个正着。 “不好意思。” 撞上的正是小桃,小桃打量着楚叶,小声惊呼:“楚姑娘,你喝醉了吗?脸怎么这般红?” 带了面具都能看出在脸红?楚叶哑然,只想躲进屋子里不见任何人。她搪塞小桃,“我不大舒服,要休息一下。” 小桃懵懵懂懂点头。 回屋后,楚叶摘下面具洗了把冷水脸,凉水压住滚烫,舒服不少。她拿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恢复着冷静。 她们都是女子,看了也就看了,抱了也就抱了,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况且她们脱掉衣衫互相取暖,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对,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这样一想,楚叶鼓起腮帮子舒了口气,好多了。 到了晚间,照旧有人给她送来汤药,还有一小包蜜饯果,只是白凝没有过来看她。其实她们心照不宣后,见面是挺尴尬的吧? 夜晚楚叶在塌上翻来覆去,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明天跟白凝辞别,离开白府。再说她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便在府上一直打扰下去。 翌日上午,楚叶照常去了白凝的书房。 白凝正在作画,听到暖画说“楚姑娘来了”,还意外了一把,昨日羞成那般,她还以为楚叶会躲着自己好几日。 楚叶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带着贴身佩剑,恢复了往日的装扮。见了白凝,她还是不敢直视对方眼睛,没办法自然。 “你来了。”白凝落落大方跟她打招呼,已经习惯了楚叶每日过来听她弹琴。 “我今日是来辞别的。”楚叶却说,“这段时日多有打扰。” 白凝眼底略微暗了暗,原是要走。 她不接话,楚叶僵站着,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留下慢慢养伤,不必急着走。”白凝莞尔。 “不用担心,我的伤已经好了。”楚叶解释说道,“我从小就习武,身体恢复得快,这段时间多谢二小姐的关心照顾。” 白凝缄默好一阵,尔后她不紧不慢问:“跟我待在一块儿,每日听我弹琴,很闷吧?” “没有,不闷!”楚叶连连否认。她想了想,还是认真对白凝说,“我喜欢听你弹琴。” 白凝没想到向来不善言辞的楚叶,会这么回答自己。 楚叶没告诉白凝,其实前段时间的营救,并不是她第一次见白凝。早在三年前,她初来京州时,她便偷偷认识了白二小姐。 她和兄姐原本一直在西州生活,后来阿姊在任务中眼睛受了伤,几近失明,他们无奈才来京州求医。 天子脚下,人才济济,名医众多,只有来京州才有机会治好阿姊的眼睛。 初来京州时,楚叶郁郁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讨厌这儿,虽然京州繁华热闹,高楼林立,但她却觉得无聊透顶,这儿处处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哪有在雪原上纵马奔腾的恣意畅快。 若要说京州唯一让她欣慰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儿达官显贵颇多,出手颇为阔绰。她时常想,等赚够了银两,治好阿姊的眼睛,就能回西州了。 楚叶是偶然听到白凝的琴音的。 玲珑坊是京城里最有名的琴坊,路过时经常能听到阵阵琴声。她无聊时,便藏坐在坊外的那颗粗壮的古树上,听琴声解闷打发时间。后来听得多了,她发现弹琴最好听的,并不是玲珑坊的坊主,而是白府的二小姐。 白凝并不常来玲珑坊,一个月三两次的样子,有固定的时日。 楚叶便专挑白凝会来的日子,坐在树上听琴,这琴声让她心静,让她不那么郁闷浮躁。 这么一听,便是三年。 她总是高高坐在树枝上,悠闲悬着腿,繁茂的枝叶会挡住她的身影,她却能眺望阁楼。尽管距离很远,她还是能感觉到,弹琴的白二小姐是个大美人。城里的人也都这么议论。 楚叶原以为她和白凝的“认识”会仅限于此,然而前段时间大哥接了一个营救的任务,要救的人正是白凝。 …… “喜欢听我弹琴,那你怎么急着离开?”白凝反问她。 楚叶迟疑,这话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离开?她心间生出一点欢喜,可,也不能一直在人家府上白吃白喝吧。 “已经打扰够久了……” 白凝打断她的话:“你还是要留下来。” 楚叶:“……留下来?” “顺王府的余党没有尽数落网,我父亲担心他们还会对我不利,我也……害怕。你还是得留下来贴身保护我。”白凝说着,这番话是她临时起意,却也不无道理,尔后她跟父亲说一声便是。 前几个月京中动荡,顺王府叛乱,白凝的父亲白玉忠是平定叛乱的重要功臣,顺王府的人自然对白家恨之入骨。前段时间白凝被劫,也是因此而起。 楚叶听到白凝说害怕,什么都没考虑,立即点头:“好。” 白凝朝她微微一笑。 楚叶面具下的脸,也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那以后,她还是可以面对面地看二小姐弹琴…… - 比起保护那些出入官场的达官贵人,保护白凝无疑是件轻松的差事,对楚叶而言更是如此。 白凝不常走动,她只需守在房间,还能听到外人听不到的曲儿,而且白二小姐温润有礼,不像其他雇主,见她是年轻女子,有时还会想轻薄于她。 楚叶开始和白凝形影不离,白凝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就连晚上睡觉,她都是睡在白凝闺房外的小房间,方便照应。 成日待在一起,她有机会和白凝熟络起来了。 白凝生性温和,又贴心,相处起来很舒服。楚叶听她弹琴时,偶尔也会和她讲一讲西州的事。 楚叶平日话虽不多,但一提到故乡,就会津津乐道,说西州的雪原有多漂亮,马儿有多矫健,雪地里的兔子有多可爱狡猾。 “你会骑马吗?” 白凝摇头说不会。 “如果你去西州,我教你骑马,带你去逛雪原……”楚叶兴致勃勃说着说着,声音小了。 “怎么不说了?” 楚叶笑笑。白凝怎么会去西州?她没机会教她骑马的,宛如痴人说梦话。 白凝其实很爱听楚叶跟她讲外面的世界,楚叶留下以后,一贯沉闷寂静的书房多了生气。她不让其他人进书房,但楚叶是例外。 说起西州时,白凝常常会看到楚叶嘴角勾起笑,很干净动人的笑。 虽然总是在厮杀,但她发觉楚叶并不阴鸷,恰恰相反,楚叶是个无拘无束的雪原女子,有着她最羡慕的朝气,楚叶心思也简单,若盯着她看久了,还会羞涩脸红。 楚叶已经极力克制在白凝面前脸红。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怕羞的人,以往被登徒子调戏,她便直接拔剑相见,她岂会脸红? 可到了白凝面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一定是因为在山洞里的那一晚,毕竟她从未与人有过那般的肌肤之亲。 什么肌肤之亲?那是迫于无奈。 面对白凝时,楚叶不止一次警告自己,总脸红心跳想着二小姐衣衫半解的模样,那自己和流氓有何区别? 楚叶再看看白凝,相处起来就要比自己坦然多了。 - 夜里又下了一场雪。 楚叶耳尖,听到了积雪压断松枝的声音。今夜如往日般安宁,她合上眼准备入睡时,听到了一声“楚叶”。声音不大,她分外敏感。 楚叶立即翻身下床,只穿着中衣,拿起剑往白凝屋内走去。 屋子里留了一盏烛火,白纱帐里映着人影,她在床上坐起了身,依稀看着长发如瀑,身形单薄,似柔弱无骨。 楚叶走上前,探手轻轻撩开纱帐,瞧见白凝唇色苍白,惊魂甫定。想是做噩梦了。 白凝的确是做噩梦了,梦到了那日被掳走的情形,她下意识叫了“楚叶”的名字——结果楚叶立马就出现在了面前。她抬头望望楚叶,一见着她,心霎时就安定了。 白凝轻吸了吸气。 “做噩梦了?”楚叶小声问。 “嗯,又梦到那些人了。”白凝缓了缓后,虚弱朝床畔的人笑,“没事,你去休息吧。” 楚叶立在原地没动,“你睡,我守着你。” “不用,只是暂时受了惊,现在好了。” 楚叶照旧不为所动,她怕站着影响白凝睡觉,便走去边上的八仙桌旁坐下,守着。 白凝没辙,又知道楚叶的脾气。她在床上躺下,扭头瞧着楚叶,隔着朦朦胧胧的纱帐。 楚叶依稀能看到白凝没合眼,她隔着纱帐看她,后知后觉自己嘴笨,人家刚刚都说做噩梦了,自己却连安慰的话语都不知道说一句。 躺下不久,白凝又在床上支起身,她拨开纱帐,柔声对楚叶说:“你上床来。” 大冬天的候一晚上,身子定要吃不消。 楚叶怔了怔,“不……用。” 白凝仍望着她,换了说法:“我害怕,你过来陪我。” 二小姐这么淡定的人说害怕,那一定是害怕到极致了,楚叶分析着,她咬咬唇,答应了。 在白凝的注视下,楚叶别扭上了床,她想自己,肯定又脸红了。 白凝挪了挪身子,给楚叶让出地方。 楚叶躺了过去,被子里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清香和体温,她没来由地不知所措。 两个人各自安静躺下。 白凝问:“睡觉也戴着面具?” 楚叶:“习惯了。” “嗯。”白凝应了声,没多问其他。 她们并肩躺着,没隔开太远,楚叶这会儿毫无睡意,她们这样睡在一块儿,像极了在石洞里的情形。 被褥下,楚叶手动了动,却无意蹭过了白凝指尖,微凉。这一碰,她不知道心虚什么,很快移开。 极轻极轻的触碰,像蜻蜓点水,碰起涟漪。白凝忽略不了,那日又浮现眼前,两个人体温相融,本能的、忘情的拥抱。 她本是个心如止水的人,平日里写各式各样的曲子,喜怒哀乐都有,可她内心依然像潭死水。 也许她骨子里是渴望波澜的,以至于她总忍不住想着和楚叶互相脱下衣衫的情形,她明知那时是没有任何含义的,可还是会勾起微妙的念头。 那些画面偶尔一闪而过,也能让心跳快着。 她久居死气沉沉的深宅,守着数不清的规矩,这样的心跳于她而言都是难得。 她下意识希望楚叶陪在她身边。因为太乏味孤独了么? 两人阖着眼,但都没睡着。 “楚叶。” 深夜里她温柔叫了一声,楚叶听着,心跳快了快。她扭头看看白凝,问:“还害怕么?” 白凝也转过头,凝视她,顺着她的话:“嗯。” “没事的,我在。”楚叶这次及时说出了安抚的话。 枕畔的这句轻声细语太打动人。白凝目光楚楚,朝楚叶贴近几分,看着她的眸子低声询问:“我能抱着你吗?”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4. 怕羞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5. 眷恋 抱着…… 楚叶没想到白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都怀疑自己还在睡梦中。她对上白凝的目光,哑然无声。 她怕自己胡思乱想,这段时间都暗暗跟白凝保持着距离,谨慎小心注意分寸。 白凝见她面露难色,“是我冒昧了。” 她定是害怕极了,才这样。楚叶蹙了蹙眉心,温温吞吞道:“倘若抱着我会好一点……” 说着,她翻过身面对着白凝,主动挪了过去,“你抱着。” 她小时候被噩梦吓醒时,总是喜欢往阿姊怀里钻,的确会好很多。 白凝看楚叶主动迎上来,却一副别扭为难的模样,于是浅笑回道:“不必勉强。” 说罢,她仰卧着,自顾自闭上眼。 楚叶盯着白凝安然合上的眉眼,刹那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伸手揽了揽,将身侧的人极轻地搂住。 白凝睁开眼时,两人已面对面相拥。 她们相识不算久,这拥抱却熟悉而特别,毕竟在最危难的时刻,她们就是这样一起熬过。 让人心安踏实。 “这样,可以吗?”楚叶问得笨拙。 白凝抿起唇笑,是不是有朝气的人连身体都更暖和?温热好似窜进了心间,再缓缓蔓延。 “嗯。”白凝手臂勾上她的腰,动作熟练。她们先前在石洞里抱过太多回。 楚叶腰肢略微一紧。 这样抱了一会儿。 白凝眼神扫过戴着面具的脸庞,不禁道:“我们同为女子……你羞什么?” 楚叶想反驳说“没有”,可她知道自己不善伪装,索性不答。 瞧着楚叶的反应,白凝嘴角的笑瞬时变深了。 “……”楚叶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看不出来总是温文尔雅的白二小姐,还有这等喜好。 楚叶正被弄得无措。 白凝极轻地跟她说了声:“歇息吧。” “嗯。”楚叶没把怀里的人抱太紧,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好安神。 翌日暖画照常来服侍白凝洗漱,结果推门而入时,发现床上的纱帘还垂着。往日这时候,二小姐早该起来了。 暖画轻轻走近,发现白凝和楚叶正同枕而眠,小丫头呆了呆,楚姑娘虽是贴身护卫,可这也太贴身了吧? 楚叶听到有脚步声立即惊醒,是暖画。 暖画笑得眉眼弯弯,她知道白凝向来少眠,便悄声跟楚叶说:“小姐难得这样,让她多睡会儿。” 楚叶见白凝睡得沉,没敢动,继续让她抱着。她又偷碰了碰白凝的手,一晚上总算捂热了。 转眼春节将至。府内挂起了大红灯笼,年味渐浓。 白凝在谱新的曲子。 楚叶总是听她弹弹停停,写了许多张曲谱,又扔在一旁当做废纸,好像很不满意。 “十几日没出府了,闷吗?”白凝觉得以楚叶的性子,每日陪自己弹琴,早该闷了。 都小半月了。楚叶口是心非了一把:“……不闷。” “你不会撒谎。”白凝抬眸望着她,一语道破。 “你能看穿我在想什么?”楚叶想到白凝说过她会占卜之术,怪玄的。倘若白凝真能算到她心里想了些什么,那岂不是…… 楚叶忽而心虚起来。 “你想出去透透气吗?正月前后城里有灯会,很是热闹。”白凝说,“我们去逛逛。” “你想出府?” “嗯。” 白凝说想出府,楚叶自然没意见,她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保护好她。 “那明晚便出去。”白凝想了想,“不带他其他人,就我们。” 楚叶换了个更合适的说法:“你想偷偷出去?” “反正你会保护好我,不是吗?” 楚叶被问到了,这话也问题。她颇有自信地回答:“那是自然,我会保护好你。” - 京州城的夜市灯会楚叶是见过的,以往只觉得吵闹,并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听到白凝要带她去逛,又期待起来。 第二日,楚叶找了套新的便服。白凝以身体疲倦打发了丫鬟仆人,让她们晚间不要进屋打扰,等入夜了,俩人悄悄从后门出去。 出了府宅,楚叶的心一下敞开了似的,京州城虽无聊,但城里的空气还是比深宅里要自在。 天黑之后,街上灯火通明,夜市里有各种各样的小摊,摊主卖力叫喝,行人欢快游走,闪烁着的昏黄里,都是烟火气息。 白凝是第一次这样出府,脱下了绫罗绸缎,换上了粗布衣衫,不用藏在轿子里,只能掀开小小一角,偷瞧外边的光景。 她要看不过来外边的人和风景,她笑问楚叶:“热闹吗?” “嗯!”楚叶没见过白凝笑这么开心的模样,直直盯着。 “京州城也有好玩的玩意儿,我带你去看。”白凝说着,脚步快了起来。 楚叶忙追上去,笑了笑,白凝素日的娴静温婉,只是高墙之下,无奈被规训出来的吧。 “楚叶,来看看这个。” 白凝似乎对什么都好奇。 她走在人群里很显眼,楚叶也察觉到了,身边的人总是向她们投来目光。二小姐是位实打实的标致美人,很难不引人注目。 可她们偷跑出来的,引人注意不是件好事。 看到一家卖面具的小摊,楚叶停下脚步。白凝也颇有兴致,在摊前挑挑选选。 “我要这个。” 楚叶一看,白凝挑的面具和自己的相似,能遮住半张脸。戴上面具也好。 白凝拿起面具,不太会弄。她问楚叶:“这个要怎么戴?” 楚叶瞧见,于是从她手中拿过面具,贴近白凝身前。 她们身高相仿,正好脸庞靠近着脸庞。 楚叶细心帮她戴着面具,动作很轻柔。只是不知道,手指刮过白凝暖热的耳根时,自己局促什么。 指尖擦过耳后,轻轻蹭过耳垂,白凝耳朵被碰着,这些在闹市里不值一提的小动作,她感觉清晰。 “好了。”楚叶垂下手。 “嗯。” 两个人都戴上了面具,好奇看她们的人也不少,但无人知晓她们的身份,倒也自在。 春节将至,家家户户都出来采购东西,故而街上的人比平日都多。 人一拥挤,楚叶担心白凝会被人撞着,就各种护在白凝身前,又怕二人走散,便拉住白凝的衣角。 白凝瞧楚叶一眼。 楚叶本来不明白什么含义,下一刻,一只微凉的手牵住了她手心。她胆儿大了起来,放心将白凝牵紧在自己身畔。 白凝拽了楚叶一把,继续往前。 她们手牵着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楚叶来京州城三年,头一回感觉到京州里的这些热闹是和自己有关的。 京州似乎没她想象中那么无聊。 桥畔一家小馆聚集了许多人,吵吵闹闹的,在谈论什么。 “那玉簪确实是件珍品。” “老板,你开个价,多少钱我都买了。”一男子拍拍折扇,口气很大。 那老板捻着胡须,摇头晃脑,“不卖不卖,多少价也不卖。若是联上我这十二句诗,我自慷慨赠予。” “散了罢散了罢,这死老头看我们热闹呢。要我们联诗,却怎么写也不满意……” 楚叶原本没兴趣挤人多的地方,这会儿倒听好奇了,她问白凝:“到底是什么宝贝?” “你想要?” 楚叶笑着摇摇头,就算是个宝贝,自己又不会写诗。 白凝一笑,牵着她走入人群。那玉簪确实做工精细,是上品。她再看那十二句诗,都只有上句,下句空着。 “姑娘要试试吗?”小老头见两位戴面具的女子走近。 “试试。”白凝说罢,执笔不紧不慢蘸着墨汁,若有所思,等笔尖落在纸上时,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佳句,佳句啊。”有人附和。 楚叶只知道白凝琴弹得好听,却不想字也这般漂亮。 楚叶对诗一知半解,只觉得白凝俯身笔走龙蛇的模样,要比那些酸溜溜的男子潇洒恣意百倍。转念她又不平,这世间总是对女子不公,再有才华,也只能被困在四四方方的深宅大院。等到了出嫁的年纪,再从这方笼子送去另一方笼子。 相比之下,西州虽被说是野蛮之地,但破规矩要比京州少上许多,女子不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可以骑马驰骋。 楚叶庆幸自己是在林间雪原上长大的“野孩子”,纵然有很多贫苦无奈,却至少自由。 白凝一口气联了十二句诗,围观的人无不惊叹。 “如何?”白凝问那老头。 “着实文采斐然,在下甘拜下风,心服口服。”老爷子是个守信的,当即命小厮将簪花奉上。 得了想要之物,白凝离开。 走在桥上,楚叶忍不住对白凝道:“姑娘好厉害,他们都比不过你。” 白凝将手中装着玉簪的匣子递了过去,“这个送给你。” 楚叶没有接,太贵重了。 “拿着。” “不用。” “我是想着你戴会好看,才去联诗的。”白凝解释道。 是特意为了自己?楚叶无话可说了,她瞧着白凝,心想,你戴会更好看吧? 远处传来烟花绽开的声响。 两人一齐回头,她们站在桥上,正好将夜空中的斑斓收入眼底。 波光粼粼的水面也倒映着烟火,天水一色,美得虚幻。 楚叶眼底也亮了,因为闪耀的火花,也因为她偷瞧了一眼白凝的侧脸。天空还飘着小雪,落在她们发梢,烟花,烛火,忽明忽暗的夜色,她从未见过下得这么温暖的雪。 白凝拿起簪花,抬手插在她发髻。“好看。” 楚叶看到她在笑,笑起来比诗句里写的更美。她晃神,京州城,她好像有所眷恋了。 白凝见时辰已晚,叹了叹,“该回去了。” 楚叶也怅然若失。 今夜的出行一切都顺利,除了在回府的路上,她们遇到了几个喝了酒的登徒子,穿得人模狗样,一看便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她们被拦住去路。 楚叶不想生事,牵着白凝绕开。 “上哪去啊?怎还戴着面具,快把面具摘了,让小爷看看。”一个男子说道。 那油光满面的男人想要伸手来摘面具,楚叶直接用剑柄将他不规矩的手挡开。她语气冰冷:“走开,别怪我不客气。” 楚叶忍着怒气,没有拔剑,大哥跟她说过,京城里官宦子弟众多,虽看不惯,但也没必要惹一身骚。 “唷,脾气还不小嘛,”另一个男人说道,“戴面具的不是丑八怪,就是大美人,我看二位的身段不像是丑八怪,就让我们看看,到底有多美。” “再美能美得过白府的二小姐?”高个男子发出一声嗤笑,他喝了酒,醉醺醺的口吻,“要说美,那还是白二小姐美。” “怎么,宋兄是想做白大人的乘龙快婿?白小姐是貌美,可一个活不过三五日的病秧子,有什么用,只怕娶了她,也享不到福啊。” 这二人明显是喝醉了,否则也不敢在这满嘴荤话地议论白府。 “刘兄就是不解风情,你想想,要是能和白二小姐有个三五日的鱼水之欢,那也是艳福不浅……” “闭嘴!”这下楚叶彻底恼了。 白凝拉拉她的衣袖,“不必理会这些猪狗。” 楚叶这回没有听白凝的,她长剑出鞘,只一眨眼的功夫,雪白锋利的剑刃便抵在那人颈间。她面具下的目光凌厉,口吻阴狠至极:“再说一句,我杀了你。” 对方显然被楚叶的阴冷唬住了,但还是嘴硬着:“你敢吗?” 楚叶冷笑,嘴里不紧不慢说着:“你看我敢不敢。”与此同时,剑刃也在那人颈间不紧不慢磨着,她很擅长把握力度,慢慢割着伤口,让血渗了出来。 对方直接吓得湿了□□,另一人直接跪倒在地,一个劲磕头喊着“女侠饶命”。 “滚。”楚叶冷厉哼道。 那两人飞奔而去,嘴里还叫唤着“疯子疯子”。 她们回到府中,一整晚都没被发现溜出去的事,隐瞒得很好。 晚间洗漱完,楚叶自觉去了白凝的房间,白凝晚上睡不安稳,时不时叫她名字,她索性就每夜陪着她睡。 很晚了,但白凝还没睡着。 楚叶在在她身侧躺下,“今晚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白凝笑了,晚间威胁人的时候那么凶,怎么到了自己面前,像只乖顺无害的兔子。 白凝摇头否认。 楚叶扁扁嘴,想到那个两个登徒子的话,心里就是不畅快。不只是因为污言秽语,他们说白凝活不久,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会活不久…… 上天总是不公平的,就像阿姊那么好的人,会瞎了眼睛。她越想越郁郁不欢。 “有心事?” 楚叶看看她,将她抱住。第一回,白凝没让她抱,她却主动抱了。 白凝:“怎么了?” 楚叶尴尬,手又松了松,支吾着问:“今晚不要我抱了吗?” 白凝低头一笑,闭眼吸了吸气,“要。” 听到这一声楚叶立即换了更舒服的姿势抱住她。白凝也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她们好像……开始抱得特别紧,身子贴着身子。 白凝掌心抚在她后腰,有些凸起,“这是剑伤。”她依稀还记得,楚叶身上的伤疤在哪些位置。 “嗯,这是十二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受伤。留的第一道疤。” 白凝顺着疤痕摸索,一长条。 隔着薄薄的衣衫,楚叶能感觉到指尖的存在,还有呼吸拂过自己肩颈。同为女子,羞什么?这些天她记着白凝的话,可白凝这么抱她,她还是会脸红心跳。 楚叶决定说些话转移注意力:“白玉膏能去旧疤吗?” “每日都擦,半个月就能去。” 楚叶敏感了下,突然意识到这个话还不如不说。她抿上嘴,不再吭声。 白凝看看她,“我去拿药。” “还是算了……”楚叶想说反正都是在身子隐蔽处,平时衣衫遮着,留了疤也无碍。 白凝并不嫌麻烦,“等我一会儿。” 楚叶坐在床上,不一会儿见白凝拿了膏药过来。 白凝也在床畔坐下,手里拿着小罐药瓶。 面面相觑。 楚叶心里乱糟糟的,身上的那些疤虽然自己擦药不方便……但总不能让白凝帮她吧。她伸手想去接药。 白凝缓了缓,望着她说得平静:“你将衣衫解开,我帮你擦。”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5. 眷恋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6. 委屈 楚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总能被白二小姐说出的话惊到。可偏偏白凝说得大方自然。 白凝见状,含着笑,偏头看向别处。 楚叶知道她是怕自己难为情,贴心避开了目光。同为女子,互相擦个药也很正常,自己倘若忸怩,倒显得心虚。 这么想了想,楚叶解开了腰间的衣带,再褪了衣裳,随手搁置在边上。 “好了。”楚叶在榻上趴好以后,闷闷说了声。 白凝这才回头,楚叶身上只穿了条贴身的肚兜,披散的长发拨开在一旁,露出白皙的肩颈和后背,窄窄的细腰看着柔软精瘦,再往下的地方被被褥半遮住,像挺而翘的小峰。 楚叶闷声趴在床上,低着头,心里跟敲鼓似的,她没去看白凝,可就像能感受到白凝的视线一般,裸露的后背在升温发烫。 白凝短暂发了发怔,很快又回神。疤痕在雪白的后背上,尤为显眼,这条疤痕很长,从脊骨到腰间。 她将白色药膏涂抹上楚叶后背。 楚叶原以为涂上药膏以后会不那么烫,但显然不是。当白凝细腻的手掌贴上她后背、来回抚过时,她觉得更热了,热得心跳都快了。 白凝擦得太轻柔了,让她走神,甚至产生爱抚的错觉。 好似有蚂蚁在心间爬,楚叶将头埋得更低,庆幸自己脸上戴着面具,勉强能掩饰些什么。 白凝擦着药,她自然察觉到了楚叶浑身在发烫,连药膏都化得快了,掌心顺着脊背往稍稍凹陷的腰间抚去,她呼吸明显稍重了些。 温热游走到腰间时,楚叶腰身忽而跟着轻颤了颤,不由自主的一下。 白凝注意到了楚叶身体的反应,她垂垂眸,顿了顿,柔声问床上的人:“我手太凉了吗?” 楚叶为自己的反应感到难堪,硬着头皮回答:“没有。” 白凝于是继续在她腰间揉着,将药抹开。 三两下的揉按,楚叶手心攥住被单的同时,悄悄咬住了下唇。她没办法正视自己,为什么,想发出声音? 白凝手心第一时间感觉到小腰的收缩,瞬间紧绷了起来。她去看楚叶的脸,藏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到烫红的耳朵。 等白凝的手从自己后背移开后,楚叶才松开下唇,“好了吗?” 背上的疤都上了一遍药。白凝问:“还有其他处吗?” “没有了!”楚叶下意识脱口而出,其他处,可是在胸口和腿上——那么私·密的位置,要是白凝碰,她真的会疯掉。 “不是说有好几处?” “其他处……其他处我可以自己擦。”楚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更私密的地方,她也不需要白凝帮她擦了。 “嗯。”白凝又转过身去。 趁白凝目光躲开,楚叶坐起身,飞快穿好了衣衫。 白凝听着衣衫摩挲的声音,垂垂头,嘴角抿了抿笑。 - 听府里的人说,贼人余党已经找到线索了,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斩草除根。 白凝的新曲子似乎有眉目了,弹得一遍比一遍好听。 楚叶听得更认真沉迷,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白凝身上。等顺王府的余党落网,她就要离开白府了,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和白凝这样相处了。 她又会回到以前那样烦闷无趣的生活。转念想,她和白二小姐的相识,本就是意外罢了。 白凝一抬头,便发现楚叶正盯着自己出神,她指尖离弦,琴声戛然而止。 “怎么不弹了?” “有些疺。” 琴声停下以后,书房里安静,这时外边传来了吵闹声: “把人交出来!” “就是你们白府的人!我都问过了!” “快把人交出来!只要交出伤我们少爷的人,我们就不闹了!” …… 向来宁静的白府忽然一团乱,白凝正想叫丫鬟来询问情况,暖画正巧跑来了书房敲门。 白凝走了出去,问在闹何事。 “突然来了几个无赖,硬是说我们白府伤了他们刘府的人,让我们把伤人者交出来,正闹事儿。说是……”暖画看了一眼楚叶,吞吞吐吐道,“说是一个戴面具的女子伤的。” 楚叶和白凝相视一望,心里便明了,定是前几日被教训了的那两个纨绔上门来找麻烦。 一提戴面具的女子,大家都能想到是二小姐的贴身女护卫。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找了过来,让楚叶走一趟。 “我的人谁敢带走?”白凝语气柔而不弱,不怒自威。 “二小姐,您别为难小的们,刘府那边闹事,让我们给个说法。就让楚姑娘走一趟,要是有什么误会,也好当面解开。” “去就去。”楚叶不会遇事躲起来的性子,她看看白凝,“没事。” “有我在,没人敢为难你。” 楚叶笑:“嗯。” 楚叶离开以后,白凝提起裙子,匆匆跑过庭院。 “小姐你去哪!”暖画在后面追,几乎要追不上,“哎,小姐你跑慢点。” 楚叶过去后,发现大哥楚护也在,楚护最近在忙着帮忙调查余党,偶尔也会来白府走动。 楚叶看向那行人,一眼就认出来当中两位是前日拦路的登徒子。 “对,就是这个小妮子,那天差点要了我的命。”姓刘的见了楚叶又想起那晚的情形,还后怕,便躲在小厮后边骂骂咧咧。 “你们白府别欺人太甚。”其他几个混混起哄嚷嚷。 “跟白府无关。”楚叶淡淡开口。 “跟白府无关更好,来人,直接把人给我绑走。带回去好好教训一下。” “住手。”楚护向前一步,“想带人走也要有个理由,我家小妹从不随意伤人。”他了解楚叶的脾气,楚叶是比一般女子要傲气倔强,但来京州以后已经处处收敛,若非忍无可忍,绝无可能拔剑伤人。 “我哪知道她犯的什么病,那日好好的,就是喝了酒不小心冲撞了她一下,她倒好,直接拔剑架在我脖子上,若非我逃得快,差点要了我的命。我现在脖子还疼呢。” “叶儿,怎么回事?”楚护回头问楚叶。 “那日晚上,他们想要轻薄于我,我才拔剑自保。” “只有这些?”楚护觉得事出反常。 “只有这些。”楚叶没把和白凝一起的事说出来,大户人家家规森严,要是白凝偷溜出去被发现了,恐要受罚。 楚护若有所思,转身笑说:“恐是刘公子那日喝醉了酒,多说了几句,我家小妹又性子刚烈,所以才闹了不愉快,都是误会。” 楚叶听出来楚护是在打圆场,准备息事宁人,她默不作声,忍着。 “误会?把我脖子上都割出血了,说是误会。我不管,今儿我就是要把人带走。你们去打听打听,我们刘府是好惹的吗?就算白大人过来,也要给我几分面子。” 刘家仗着在朝廷里有几门亲戚,成日在京州城内横行霸道。楚护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这事闹到白大人那,没准就要直接把楚叶交给刘府了,毕竟他们在白府,只是护卫。 正僵持。 “嚷什么嚷,嚷什么嚷。” 吵闹被打断,是白府的大管家走了过来。 “王管家你来得正好,给我评评理,这事你要是主持不了公道,那我就只能去打扰白大人了。就跟你们讨一个下人,我不信白大人不给我这个面子。”姓刘的不依不饶。 “我家老爷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让我给刘公子带几句话。” 楚叶只见管家在那姓刘的耳畔说了几句,姓刘的脸色就变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便领着他那班人灰溜溜走了。 楚护诧异,白大人怎么会亲自出面帮他们解决问题。 楚叶也愣了片刻,然后想到,一定是白凝去求情了。她一定是将那晚的事全盘托出了,那她会不会被罚? “叶儿。” 楚叶抬头看看楚护,一脸无奈,知道又要被说教了。 兄妹俩走在庭院的雪地里。“你跟哥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不都说了。”楚叶不太想说话,敷衍回答。 “你撒谎,那些人冒犯你几句,你怎会动手?” 楚叶沉默,楚护说得没错,她来京州以后很收敛脾气了,平日里被人冒犯为难,都是常有的事,她往往是躲开眼不见为净,尽量少惹是非,从未出现过拔剑伤人的情况。 可那天晚上,她就是忍不了,忍不了白凝被诋毁。甚至她说她想杀了那人,都是出自真心话。 “我忍不了。”楚叶简单对楚护甩出四个字,愤懑不快。 “叶儿,以后再也不可意气用事。京州不比西州,这儿水深得很,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惹得起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不怕他们明着来,就怕暗里算计。在这儿,杀人是可以不见血的……” 听着楚护的长篇大论,楚叶耳朵都起茧了,这番话都能倒背如流。她不停点着头,“知道啦——” 楚护笑问:“是不是又想回西州了?” 楚叶看着地面的雪,她倒是有好一段时间没想过回西州了。 别了楚护,楚叶悻悻往回走,她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的闷。她嫉恶如仇,偏偏在京州要处处委曲求全。在西州的时候她可受不了委屈。 所以她讨厌京州城。从来到这儿的第一天起,就盼着离开。 低头走了一段路,楚叶恍然停下脚步,她瞥见了熟悉的衣袂。她缓缓抬头,看见白凝撑了一把油纸伞,站在风雪里,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白凝撑着伞,帮她遮住风雪。 “没有。”伞下,楚叶望着她,“你去帮我求情了?” “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我怎能不管你?” 楚叶心里暖了暖,又担心:“那偷偷出府的事……” “没关系的。” “你会受罚吗?” 白凝说得轻松:“我爹爹舍不得罚我,顶多关我几天‘思过’。” 楚叶这才放心,浅浅松了口气,心里念了句“那就好”。 白凝见她一路走来都埋着头,闷闷不乐,“刚刚受委屈了?” 被白凝一关心,楚叶是觉得委屈,特别委屈。她看了看白凝,想说什么,又一言不发。 她可以杀人不眨眼,但有时候挺孩子气的。不大藏得住情绪。 “别不开心。” 楚叶勉强弯了弯嘴角,“嗯。” 还是无精打采的,白凝帮她掸了掸发梢落下的雪花,又说:“叶儿,我教你弹琴好不好?”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6. 委屈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7. 阁楼 叶儿。 因为这一声,楚叶迎上白凝的目光,静了静。 只有兄姐才会唤她的小名。 每每自己不开心时,兄姐就会“叶儿叶儿”叫着。但白凝这么叫她,和兄姐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声音很轻很柔,娓娓,有着京州女子才有的婉转好听,看人的眼神也似水做的。楚叶瞧着她,什么烦闷都要忘却了。 “我能这么叫你吗?” 楚叶眨了眨眼,也极轻地应她:“能。” “我们回去,我教你弹琴。” “嗯。”楚叶心间雀跃。 走了一小段路,楚叶也伸手握住伞柄,然后将纸伞从白凝手中接了过来,帮她撑着。 白凝扭头看她,无奈道:“我身子倒也没这么虚弱。” 楚叶不管,“还是我来。” 细雪纷纷,她们共撑着同一把纸伞,走过落满积雪的小石子路,一起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楚叶撑着伞,一路寡言,想着心思。 她方才是在哄自己么?她没必要对自己这么好的。她好像,心里在意着自己…… 楚叶想了许多,偶尔用低垂的余光瞥瞥白凝裙摆,又想到白凝刚刚叫她的那声,莫名冒出一丝甜意,忍不住暗自开心。 “小姐。” 她们刚走回院子,便瞧见暖画脚步匆忙迎了过来,“小姐,你可回来了,夫人来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见。”白凝颔首,转而又同楚叶道,“你先去书房,外边冷。” 正如楚叶猜想的那般,白凝怕她被人带走,跑去白大人那说出了实情,偷溜出府的事儿自然也瞒不住。 “偷偷出府,这下小姐定要被责罚了。”暖画面带忧色,她们下人自然也躲不过,但她心里最担心的还是白凝,“万一老爷夫人要责罚,小姐的身子怎么扛得住?” “责罚?”楚叶紧张起来。 “按照家规,要抽鞭子的。”暖画皱着眉头,“只盼着夫人能心软一点了。” 楚叶听了,想去找白凝,白凝的身子肯定承受不住。 “哎,楚姑娘!”暖画急急拉住了她,“你不要去,会越弄越乱。老爷夫人知道小姐身体弱,应该不会下狠手的。” 楚叶干着急,又束手无策。她讨厌这种做不了主的感觉。 楚叶在屋外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白凝出来,她原地徘徊着步子,心里焦躁。 “楚姑娘你别等了。”暖画跟她说,“小姐被带走了,要去西边的阁楼面壁几天。” “那她有没有受伤?” “我也不太清楚。”暖画晃了晃脑。 楚叶问具体在哪。 暖画紧闭着嘴不肯说,她怕小姐不安心思过,又被责罚。 白府的府邸很大,楼宇众多,也不是自己处处都能去的。等天色暗了下来,楚叶才悄悄出去打探。 藏匿追踪是她的强项,最后跟着两个送饭的丫鬟婆子,她找到了白凝被关的阁楼。 只是门被锁上了,她只能从二楼翻窗而入。 屋内烛火摇晃。 白凝隐约听到窗户被推开的声响,她手中的毛笔顿了顿,还没来得及担心,她便看清来人是楚叶。 “别怕,是我。”楚叶压低了声音,怕被外边的人听见。 白凝原本暗沉的眼眸亮了亮,她起身走向楚叶,“你怎么找到的?” “自然难不倒我。” 白凝笑,又听了听屋外的动静,无人发现,这才安心。 “他们罚你了吗?”楚叶追问着,“你受伤没?” “没有。” 楚叶眼尖,一眼发现了白凝手腕处的伤痕,她冒冒失失拉过白凝的手,再轻轻推着衣袖往上,露出了一截手臂。 是被鞭子抽过的痕迹,在纤细雪白的小臂上,这道淤伤显得格外触目。 楚叶盯着,心里有种很奇怪的难受。大伤她见得多了,这伤明明不算重。她小声问白凝:“疼不疼?” 白凝笑着,淡然摇头。 “还有哪受了伤?” “没有了,就挨了这一鞭。” 楚叶不信:“真的?” 白凝:“真的。” 楚叶视线在她身上扫过,还是怀疑,肯定是怕自己担心才会这么说。她焦急嚷嚷:“你不要骗我。” 白凝看她总是沉着,白日刘府来人要带走她,她都不为所动。今晚上,却急得不行。 “怎样你才肯信?”白凝觉得她这模样有趣,又幽幽道,“难不成,你要看我的身子?” “……”楚叶有口难言。 “只挨了这一鞭,不过倒是要面壁思过好几日。” 楚叶低头又看了一眼白凝手腕上的伤,自责喃喃:“那晚我不应该带你出去的。” “是我让你带我出去的。”白凝纠正她的说法。 “不是,我可以拦着你……是我自己也想去外边解闷儿。” 白凝又笑,没见过这般耿直的人,“可是,那天我玩得很开心。” “嗯?” 白凝说得认真:“跟你在一块儿,我很开心。” 楚叶稍显木讷,脸上一贯清冷的面具,此刻显得柔和不少。 白凝想了想,“你若不放心我,就在这陪我一起面壁几日,可好?” “多少日我都陪你。” - 这几日说是面壁思过,却着实是清闲自在的日子,虽然出不了阁楼,但也无人打扰,更不用遵守府内那些无聊繁琐的破规矩。 白凝在屋子角落找出来一尾藏了灰的古琴,音色是差了点,倒也能弹。 楚叶原以为白凝说教自己抚琴,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白凝真耐心教起了她。 楚叶不笨,很快就学会了识谱,但真要捻弦的时候,指尖就开始不听使唤了,好一阵手忙脚乱,琴音也是一个调一个调往外面蹦。 但白凝从不嫌她,只会更耐心地教她。 楚叶很久没有过这种自在的感觉了,像回到了西州一样快乐,她有时悄悄看到白凝的笑时,甚至会觉得,比在西州时还要快乐。 “我先弹一遍,你看着。” 楚叶只顾看着她微微翕动的红唇,全然没记住她说的什么。 白凝弹琴时,垂着脸眉眼含笑的模样很美。楚叶想,会有多少人会为这样的女子心动? 白凝刻意弹得很慢,等她弹完一小段,想问楚叶学会没有,却发现身侧的人正盯着她的脸看。 “你不看琴,盯着我作什么?”白凝也盯着她,悄声问。 怕被外人发现,她们说话的嗓音放得很轻,几乎面贴面的咫尺距离,也用不着说得大声。 楚叶答不上来,犯错似的低下脑袋,心跳极快,故作镇定地练琴。 白凝静静听她弹,倘若不总是分神,她还能进步得更快。 在阁楼里的日子过得很快。 楚叶有点乐不思蜀,白凝教她弹琴,她教白凝剪窗花,各种憨态可掬的小动物,她告诉白凝,到了春节,西州家家户户都贴这个。 白凝问她是不是闷了,想回去了? 她说不是。她第一次对人说着,不想回西州。 到了晚上,她们照旧相拥而眠。阁楼里不够暖和,睡觉时白凝会下意识往她身畔贴,楚叶又有了抱她的理由。 她喜欢白凝抱她,也喜欢抱着白凝。 几日下来,楚叶能弹些简单的曲子,有模有样。白凝若是夸她一句,她能暗戳戳高兴大半天。 京州的雪停了,在回暖,难得出起了太阳。 日暮时分,黄澄澄的余晖落在纸糊的窗户上,柔软温暖。 楚叶正练着白凝新教她的曲子,感觉肩膀有人靠过来,她倏然停下,转头看,白凝倚在她身上睡了过去。大概是昨夜没休息好吧。 楚叶想叫醒白凝,但贴近看着她脸庞时,停下了。她也没再弹琴,就乖乖让白凝靠在她身上。 暖光从窗外透了过来,楚叶再看一眼白凝,感觉这一幕,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又怕这么睡着会着凉,楚叶摸了摸白凝手背,果然透着凉意。 “二小姐。”楚叶想唤醒她。 白凝不为所动。 楚叶见她睡得熟,都不忍心吵醒她,于是转过身,拉过白凝的手臂绕过自己脖颈,试着将她抱起。 白凝体弱,身子又清瘦,楚叶将她打横抱起来都不太吃力。 到了床畔,楚叶弯腰将白凝轻轻放在床上,她仍闭着双眼,竟没有醒来,到底是有多倦? 楚叶正欲松开抱着白凝的手,不想白凝勾在她脖颈的手臂徐徐往下,熟稔地搂住了她的腰。 被白凝抱过的这一下,楚叶往白凝身上贴了过去。 二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在床上搂着彼此。 这个角度可以很仔细地看清对方面容,楚叶细细看她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唇。 她们这些日子的相处,简直像极了婚后眷侣。 盯着白凝的薄唇许久,楚叶心虚移开目光,分明可以马上拉开距离,可她还是趁白凝睡着时,卑鄙又贪婪地看她脸庞。 她不想承认,守在白凝身边的这一个多月,她对白凝的胡思乱想丝毫没有减少。 楚叶伏在白凝身上,感受着身下传来的轻柔呼吸。她忍不住探过指尖,想碰一碰对方,但指尖刚碰到发丝又立即缩了回去。 可她又贪恋这份温热,就想这么抱着她,闻她身上的香气,不愿松开手。 这时白凝睁开了眼,眼神里带着刚清醒的慵懒,她仰卧着,无声打量着面前的人。 白凝像是习惯了被她抱着。 然而楚叶不知该怎样呼吸了,她试图为自己解释什么。 白凝先开口,哑声问她:“你怎么总是盯着我看?”嗓音也带着刚睡醒的懒意。 “我喜欢看你弹琴。”楚叶尽可能说得自然,但自然不了,眼下她们互相抱着腰,胸口贴着胸口,说着这般亲昵的话,如何自然? 白凝继续同她低语:“可我不弹琴时,你也盯着我看。” 楚叶面具下的脸瞬间烧得厉害。 白凝抬起手。 楚叶耳根传来微微凉意,是白凝在轻揉弄着她的耳朵,但这份凉意缓解不了灼烫,反而勾起更多的面红耳赤。忽而一松,她的面具被解开了。 白凝缓缓摘下楚叶的面具,一整张脸都收入她眼帘。 楚叶心间大乱。 白凝紧紧盯着不再遮掩的漂亮脸蛋,极度温柔地询问:“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戴面具,好不好?” 尽管心里乱,但一听白凝这么说,楚叶还是言听计从般,“嗯。” 白凝扬了扬唇边。 笑得浅浅的,恰到好处,楚叶凝视着她睡醒后略染红晕的双颊,只觉心跳乱撞—— 对视着。 她想将脸再压低一点,想凑上去,吻她微张的唇瓣。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7. 阁楼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8. 燥热 面具被摘下,搁在床上。 亲密相拥下,楚叶垂眸扫过白凝唇瓣,被自己呼之欲出的冲动惊到了……白凝对她这么好,她怎能冒出这样不规矩的念头? 摘下面具以后的楚叶愈加无所适从。 白凝仍望着她脸庞,指尖抚上,尔后笑了,慢悠悠说:“你杀人都不眨眼,倒是容易脸红。” 楚叶心里燥热,白凝摸着她的脸温声细语,这触碰宛如火上浇油。她只能装得冷静,装作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她们这样,只是女子之间最纯粹的亲近。 “天色还尚早,你现在睡晚上又要醒来。”楚叶说道。 “嗯。”白凝朝她哼了哼,半垂的眼神又软又懒的。 楚叶心跳又快了快,她猜白凝定是睡迷糊了,怎么还同自己撒娇? “我不睡,你陪我躺会儿。”白凝又低声道。 “好。”楚叶发觉自己越来越拒绝不了白凝的要求。 在阁楼的这段时日,没人能管得着她们,每日只有她们俩相处,清净又自在。 转眼就是面壁的最后一天。 楚叶醒来时,已是日光明亮。她的腰肢照旧被人揽着,两个人依偎的被窝里一团暖意。 白凝仍在睡梦里。 没有丫鬟仆人的准点敲门,白凝难得有机会懒散起来,睡眠好的时候便赖在床上多睡会儿。 楚叶发现白凝似乎有点依赖抱着自己睡觉,她自然不会吵醒白凝,总是默默陪着。 今天就要离开阁楼,楚叶在心里算着日子,她都不太想出阁楼了。 在这儿,白凝身边只有她、眼里也只有她。这种感觉让她莫名开心。 楚叶稍稍转头,瞧见白凝脸庞后,停留的时间不知不觉又有些久。只有白凝睡着的时候,她才敢“明目张胆”多看几眼。 盯了许久,楚叶小心翼翼拨开她脸旁那几缕凌乱的发丝,也不知怎么,她得寸进尺将手心覆上了白凝脸颊,轻抚了抚。 她知道这样不太合适,可忍不住。人果然不知道满足,手指碰了脸颊以后,又想去碰碰鼻子,嘴唇…… 白凝动了动。 楚叶心虚收回手。 白凝靠在她身侧,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她依然闭着眼,喃喃问:“我好看吗?” 楚叶整个人都僵住,“你……醒了?” 白凝没回答她,也没睁开眼,只是笑了笑。 这抹笑带着甜意,楚叶偷瞥着,心间恍然又生出一丝苦涩。她想到以后,二小姐一定会这样抱着她喜欢的人,温柔笑得更甜…… 认识白凝以后,她脑子里怎么总是冒出奇奇怪怪的感觉。 出了阁楼,楚叶又戴上了面具。 小桃给她送了一封信来,是大哥楚护写给她是。 楚叶读着信,嘴角当即绽开了笑。 白凝鲜少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便问:“什么信让你这么高兴?” “我大哥写来的,信中说,阿姊的眼疾有好转了。”楚叶开心说着,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白凝听楚叶说过,她来京州就是为了陪阿姊治好眼疾,等阿姊的眼睛好了,她就可以离开这,回西州了。 她顿了顿,同楚叶笑说:“你阿姊人好,必定会吉人天相。” “嗯。”楚叶点头。 白凝又看着楚叶,好半会儿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这么久没回去,想必你阿姊也惦记你了,你去看看她吧。” 自从保护白凝以来,寸步不离,她的确好久没去看阿姊了。楚叶想了想,同白凝道了声谢。 楚叶走后,白凝盯着门口若有所思,又低垂下头。 “小姐可是舍不得楚姑娘走?”暖画机灵,最会察言观色。 白凝轻瞥一眼:“就你多嘴。” 暖画笑嘻嘻闭上嘴,又是每晚同枕而眠,又是教弹琴,她就没见过小姐与谁这般投缘,若楚叶要回西州,可不是舍不得? - 阿姊住在京州城外的一处小宅,是他们来京州以后的落脚之处,虽然一切从简,但他们兄妹三在一块儿,也算温馨。 还没走进院子,楚叶远远叫了一声“阿姊”。 屋内的人闻声,推门走了出来。 女子手里执着一根竹杖,生得眉目清秀,一双眸子尤为漂亮,只可惜黯淡无光。 楚兰虽双目失明,但借着竹杖探路,倒也能独自行动。她嗓音清亮,“叶儿,回来了。” “嗯。”楚叶摘下面具,站到楚兰面前。 楚兰探手在她脸庞上细细摸索一阵,笑道:“没瘦,看来白二小姐真没亏待你。” “二小姐待我很好。” “哥跟我说了。” 楚叶上前搀住她的手,“阿姊,我们进屋说,外边冷。” 进屋后,楚叶问起楚兰眼睛的情况。楚兰是在四年前的一次打斗中伤了眼睛,起先只是视线模糊,后来彻底失明。来京州治疗这么久一直不见好转,前些日子才终于有了起色。 “还是看不见,但能感受到一点光亮。”楚兰平静说着,并没有太多欣喜。 “二小姐说你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楚叶喝了口热茶,“白二小姐会占卜,她说的话很灵验。” 楚兰莞尔,“你这么喜欢白二小姐?” 楚叶捧着茶杯,顿住,“……哪有。” 楚兰笑而不语,一提起“二小姐”声调都变了,再说,楚叶可不会轻易跟别人提自己的家事。 “倘若我眼睛好了,我定要去看看这位白二小姐到底有多貌美,是不是比我们叶儿还好看。” “又拿我取笑。”楚叶兴致勃勃道,“她生得好看,弹琴也好听。阿姊,你一定会喜欢她的,等你眼睛好了,我带你去看她弹琴。” “好好好。”楚兰应着。 楚叶和楚兰聊了会儿,楚护也回来了。难得兄妹三人凑齐,晚上烧了几个菜,喝酒聊天。 “哥,顺王府的余党抓住了吗?”楚叶惦记着这件事。 “还没,不过快了。”楚护看看楚叶,“成天在白府保护二小姐,待闷了?” 楚叶没吭声,抓到了余党,白凝也就不需要保护了,她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兰儿的眼睛也快好起来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西州了。” 回西州,回去以后,她们就更不可能见面了吧。楚叶走了神。 “叶儿,开心吗?” 楚叶盯着杯里的酒,没做声。 “叶儿?”楚护又叫了声。 楚叶抬抬头,“嗯”了下。 楚兰察觉到不对,问她:“叶儿,你怎么回事?” “什么?”楚叶不明所以。 “以前不是总嚷嚷着要回西州吗?”楚兰笑她,可今日过来,楚叶却只字未提。“不想回西州了?” “我当然想回西州……”楚叶欲言又止。 还是楚兰心思细腻,听出来楚叶还有话没说出口,但当着楚护的面,她没有多说什么。 许久没见,楚叶晚上在这边留宿,难得陪陪阿姊。 城外的小宅比城内宁静多了,呼呼的风声并不喧嚣,听着舒服。 夜深了,楚叶盯着房梁,有些睡不着。可能是习惯每晚闻着白凝身上的香气入睡,今晚没人抱着她,好像少了什么。 “叶儿。” “嗯?”楚叶看看身畔的楚兰,也还没睡。 “你在京州,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楚兰这时才问她。 楚叶顿了下,“才没有。” “如果不是有了心上人,那你怎么会舍不得离开京州?” 楚叶默然,她还在反思为什么阿姊提到“心上人”时,她脑子里立马想到的,是白凝。 没听到楚叶回答,楚兰轻声笑了笑:“我们叶儿也情窦初开了。” 楚叶没急着反驳,她问:“阿姊,情窦初开是什么样的?” “就是心里突然有了惦记的人。”楚兰回答。 “我也惦记你和大哥。” “不一样。”说起这些,楚兰暗淡的目光稍微有了抹亮色,她不紧不慢说着,“惦记心上人的时候,感觉是甜的,酸的,苦的,涩的……” 楚叶安静望着楚兰侧脸,良久,她才笑问:“阿姊,你有心上人吗?” 楚兰也笑,但没回答。 楚叶没追问,她想阿姊是有心上人的,否则在西州的时候,那么多人上门提亲,阿姊却谁都不肯答应。 可阿姊为什么没和那人在一起呢? 就算惦记,也不一定能在一起吧。 楚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好像做了很多梦,但一觉醒来又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白凝叫她“叶儿”。 翌日用完早饭,楚叶匆匆走了。 “还说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楚兰自顾自念了一句。 “你说叶儿?”楚护听了,笑了一嗓子,“她成日要寸步不离守着白二小姐,哪有时间碰着喜欢的人。再说,叶儿和你一样,谁都看不上。” 白二小姐? 楚兰神情微妙。 - 一个人烦闷无聊,白凝新作了幅画,正润色,忽而听到书房外有脚步声,她立即抬起头,露出抹笑。 敲门声刚响起。 “进来。”白凝对屋外的人说。 楚叶推门而入,她望向书桌前的白凝,“你怎知道是我?” 说不清,就是知道。白凝小声催促:“还不把门关上。” 楚叶关了门,对上白凝看着她的目光后,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那天白凝跟她说了,她就记住了。 “阿姊好吗?” “眼睛还是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光了,大夫说只要能感觉到光亮,好起来也快。” “这就好。” 楚叶走近,发现白凝在作画,“你在画什么?” “没什么,随便画几笔解闷。”见楚叶走过来,白凝想要收起画纸。 “我看看。” “还没画好。”白凝继续收画。 楚叶稀奇,怎么觉得二小姐在心虚什么?她再向前一步,要去看,“还没画好你收起来干嘛?” 白凝拿过画纸就不让。 她们这些日朝夕相处,早就熟络。在白凝面前,楚叶身上的孩子气也上来了,她偏好奇,抓住白凝的手,偏要去看。 白凝笑着回头看她,“不要闹。” 楚叶凑上前,没看到画,鼻尖却和白凝鼻尖蹭了蹭,贴在一起,她此刻还握着白凝的手,她想白凝在一定能感觉到她的手心有多烫。 “怎么这么早过来?”白凝面对面柔声问,没甩开楚叶的手,就让她握着。 楚叶找着提前过来的理由:“阿姊做了些糕点,让我带你给尝尝。” 想到进来时楚叶两手空空,白凝直勾勾盯着她问:“糕点呢?” 楚叶快被白凝盯得难为情,“我忘拿了。” 白凝笑意温柔,还笑了好一阵。 楚叶也抿唇笑,她好像体会到阿姊说“酸的甜的苦的涩的”,可又心甘情愿陷入其中。 桌上的画掉落在地。 楚叶眼疾手快,在白凝前头拾了起来。 她摊开画卷看着,倏然,像被定住了一般,白凝画的是自己,在玲珑坊外的那棵古树下,她摘下面具的画面。 楚叶望向白凝,“你早就见过我了……” 难怪先前在山洞,她第一次在白凝面前摘下面具时,白凝那么平静,毫不意外。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8. 燥热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9. 喜欢 白凝没否认,初见楚叶的情形,她至今仍记忆犹新。 那是个沉闷无聊的午后,令人昏昏欲睡,她站在琴坊的阁楼上,闲来临窗远眺,原本昏沉的心思却被一位戴面具的女子吸引了去—— 女子佩着长剑,身姿飒爽,站在那棵苍老遒劲的古树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她脸上沾了血,一身戾气,但低头摘下面具的瞬间,却露出一张隽秀清纯的小脸。 那时起,白凝便记住了面具下的那张脸。她偶尔出府时,坐在小轿里撩开帘子,也能在琴坊外的街头看见这位戴面具的女子。 她只是不知道她叫楚叶。 街上也有着关于楚叶的闲言碎语,说这女子总是戴着面具,是因为生得奇丑无比,又性格粗暴,恐是全京州都没有男子敢娶。 白凝听了,会觉得好笑。要知道面具下那张脸,甚是娇俏。 后来她被贼人掳走,那日千钧一发之际,楚叶救她于危急,她瞧见楚叶的第一眼,便认了出来。 …… “你怎么不告诉我?”楚叶手里她想起之前还装模作样地白凝说,自己脸上有疤,白凝只是静静看她,却不说破什么,定是在心里取笑。 想到这些,楚叶当着白凝的面,闷声不吭皱起了眉头。 哪里生性粗暴?白凝想,外界的传言果真不能信。既单纯又动不动脸红,这样可爱的女子怎么会没人想娶?多的是人…… 喜欢还来不及。 楚叶瞧见白凝嘴角微微弯起了弧度,“你还笑。” 白凝只好敛了敛笑意,她反问楚叶:“那你呢?” 楚叶不解:“我?” “你也没告诉我,你总是来琴坊偷听我弹琴。” 偷听弹琴,一直藏着的秘密突然被戳破,楚叶张唇却又说不上话。 白凝偏偏头看她,等她回答。 “我是觉得玲珑坊的琴声好听,我在西州从未听过这样的琴声,才常去听。”楚叶解释道。 白凝想了片刻,问:“所以你只是喜欢…听我弹琴?” “喜欢”二字让楚叶敏感,喜欢的,当然不只是她的琴声……楚叶懊悔,昨晚她应该再问问阿姊,倘若情窦初开了,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白二小姐是她能喜欢的吗?她是世族小姐,而自己只是平民百姓,更别说,她们还都是女子。 楚叶一笑而过,好奇:“你是如何发现的?”她在树上偷听时小心谨慎,怎么会被发现。 白凝轻飘飘回:“我猜的。”她没撞见过楚叶偷听她弹琴,但直觉如此。 楚叶:“……” 人家随便一唬,就把她的话全套了出来,白二小姐表面上温柔随和,可实际上,真像只狡猾的狐狸。 其实不难猜到。白凝不常出府,每每出府就是去玲珑坊找姚三姑娘切磋琴艺。但她发觉每次去琴坊回来的路上,似乎总能碰上楚叶,要说是巧合,未免牵强了些。 “喜欢吗?” “嗯?” “这幅画。”白凝见楚叶一直拿着画。 楚叶迟疑,如实承认:“喜欢。” “等我润色好了,再送给你。” “真的?”楚叶开心了。 “一幅画而已。”白凝从她手里拿过画卷,又在书桌上展开,她拿起笔搁上的毛笔,沾了墨汁继续在宣纸上细细描绘,时不时还抬头打量一下楚叶脸庞。 面对着面画,补了细节,纸上的人儿更栩栩如生了。 楚叶喜欢看白凝提笔写诗作画的模样,可以看得目不转睛。她以前说不上为什么,昨夜和阿姊聊了以后,似乎有些明白了,这就是倾心于人的感觉么? “嗯……咳,咳。”画着画着,白凝又犯了咳嗽,手中的毛笔掉落,墨汁溅在地上,她伸手捂着心口,咳得胸腔绞痛。 楚叶忙上前,“怎么了?” 白凝脸色泛白,她刚站起身,便双目晕眩。 楚叶及时抱住了她,低头看,白凝在她怀里晕厥了过去。她慌忙抱起白凝走出书房,去寻大夫。 大夫过来悬丝诊了脉,又开了两贴药方,跟丫鬟们简单交代了几句。 “大夫,要多久才能醒?” “这个,二小姐估计是前段日子受了寒,当下正气虚,休息一下,元气恢复些自然就醒了。” “定是前几天在阁楼面壁,伤了身子。”暖画见楚叶担忧,安慰道:“楚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们小姐身体从小就弱,这种情况以前也是有的,没办法,只能吃药慢慢养。” 楚叶心神不宁,白凝病弱,她早就耳闻过。若按照传闻的说法,白二小姐活不过二十二岁…… 白凝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却一直待字闺中,也是因为这个吧。城里那些人总是嚼舌根说,一个没几年活头的病秧子,即便才貌双绝,也没人愿意娶回家。 床上传来两声轻咳。 “叶儿……” 楚叶听到白凝的呢喃,忙不迭走了过去,在床畔坐下,“我在。” 白凝缓过劲,这才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楚叶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抓住了楚叶的手。 楚叶:“好些了么?” “嗯。”白凝强打起精神,但依然虚弱。 楚叶想多问些什么,可又不忍心问出口。只坐在她身边陪着。 到了夜里,白凝咳得更厉害。她这晚没让楚叶跟自己同榻,怕把伤寒传给楚叶。 楚叶睡在外间,听到白凝一阵阵的咳嗽声,压根睡不着。她思忖再三,到了子时,她还是推开了白凝的房门。 “怎还不睡?”白凝知道进来的是楚叶。 “睡不着,”楚叶走过去,“我陪你。” 白凝清咳一声,说得吃力:“不用,你出去。” 楚叶默不作声。 白凝原以为楚叶会出去,却不想,她看见楚叶直接走入帐中,也不问她允许,径直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畔。 她是雇主,不听雇主的话是不合规矩的,楚叶知道,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她在被窝里牵过白凝泛凉的手,帮她暖着,像往日一样。 “冷吗?”楚叶问她。 白凝猜到她要做什么,于是说:“不冷。” 尽管如此,楚叶还是挪过身子,想伸手揽过她抱着。 白凝没让她碰,“不许抱我。” 楚叶停下,默默看着她。 跟受了委屈似的,白凝无奈跟她说:“等我风寒好了,再让你抱。” 什么叫……再让你抱?楚叶一愣一愣的,总觉这话奇怪。她明白白凝是担心自己也染上风寒。“我身体好,不怕风寒。” 说罢,她直接将人搂了过来。 被温暖牢牢裹住,白凝没辙,她面对着楚叶,皱眉道:“说了不许,快松开我。” 楚叶难得不听她的话,就抱着,还抱得更紧了些。 白凝想笑,“无赖。” “无赖就无赖。”楚叶理直气壮。她也觉得自己挺无赖的,抱白凝的时候,一直藏有私心。 瞧着赖皮的某人,白凝笑出了声,与此同时,她还是圈住了楚叶的腰身。是依恋的滋味,及时出现在寒冷中的温暖,总让人念念不忘。 抱上以后,她们好一阵沉默。 似各有心事。 “等你阿姊的眼睛好了,你就要回西州了?”白凝眸子半垂着,没有睡意。 她语气平静,但楚叶还是听出了不舍,其实她也希望自己可以陪她吧?她说过,跟自己在一块儿的时候,是开心的。 这个简单明确的问题,楚叶竟迟迟没有回答。 白凝也没等她回答,说起其他:“你为何总要戴着面具?” 又谈起面具的事。 楚叶没跟别人提过这些。 “三年前来京州的时候,大哥和阿姊让我戴的,他们说戴了面具可以少些麻烦。”楚叶说着笑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戴了面具,怎么就能少麻烦了。” 白凝靠在她肩侧,倒是像会意到了什么,淡笑起来。 楚叶看见她在笑:“笑什么?” 白凝抬眸看向楚叶,淡声告诉她:“许是因为你生得貌美,又单纯好哄,你兄姐怕别人见了你的模样,喜欢得紧,会起心思骗了你去。” 楚叶知是白凝在打趣自己,但还是要强,“我才不好哄,谁要是敢骗我,我拔剑杀了他!” 以最纯真的口吻说着最狠辣的话。 白凝望着她清澈漂亮的眼睛,忽而轻声反问:“倘若是我骗你呢?” 楚叶被问住,缄默。 “你也要杀了我吗?”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9. 喜欢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吻腰 楚叶心怦怦跳,又觉是自己本就怀有非分之想,才对人家随口说道的话分外敏感。 “你骗我什么?”她有板有眼问白凝。 白凝低眸一笑,心底无奈。听得楚叶这般较真,她道:“我那日跟你说我会占卜之术,是骗你的。” 楚叶对此事深信不疑,她解释一下比较好。 楚叶不语,她没有那么多八面玲珑的心思,很多时候别人跟她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对白凝的话更是没有半分怀疑。 她是率直的性子,从来不喜欢被人绕着弯哄骗。尽管能想到,那时白凝骗她是为了宽慰她。 沉默片刻后。 “我看着很好骗?”楚叶嘟哝一声,有些不服气的意思。 白凝语塞,见她扁起嘴闷闷的,问:“生我气了?” 这轻柔好听的一声钻进耳朵,楚叶心里的那点不畅快散得一干二净。就好像,被她骗也心甘情愿。 楚叶避开回答。“很晚了,你快睡,大夫说你要多修养。” 白凝抱抱她:“嗯。” 等枕畔的人合上了眼,楚叶依然没有睡意,想到白凝画她的那幅画,有些开心,再想到白凝的身体,又担心。 心里突然间填满了心事。 晚间楚叶梦到白凝还在咳嗽,咳着咳着,鲜红的血从喉间涌了上来,溅在被褥,溅在她素白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楚叶惊醒。 屋子里蒙蒙亮,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白凝,虚惊一场,幸好是梦。 但白凝的情况不太好,她双目闭着,眉头紧锁,脸色异常惨白,唇变得干涸,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二小姐。”楚叶轻声叫她。可完全叫不醒,白凝只是颤着身子,直冒冷汗。 楚叶立即翻身下床,去叫暖画请大夫过来。 …… 白凝病重昏迷了。 她身边自然有许多人忙前忙后照顾,楚叶没有机会靠近,只能远远望着。 楚叶听到白夫人在埋怨丈夫:“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女儿?凝儿从山上被救下来就病了一场,还未痊愈,你又让她去阁楼思过,她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这天白府请了很多大夫,进进出出,问诊的问诊,抓药的抓药,慌乱忙碌。 楚叶候在长廊外,就这么从天光到黑夜,星星月亮都出来了,她整整站了天,也没听到白凝醒来的消息。 空气宁静得让人烦躁。 楚叶时不时看向白凝的房间,想进去陪她,可又轮不到自己去陪。她突然强烈感觉到,就算她私下和白凝再亲密,可她们终究是两路人。 直到夜深。 楚叶远远听到房里传来一声“小姐醒了”,她吁了口气,攥着衣角的手才松开。 白凝睁开眼时,身边候了许多人,她看了一圈,问暖画:“楚叶呢?” 楚叶看到人渐渐散了,暖画一路小跑来找她,“楚姑娘,小姐想见你。” “嗯。”楚叶表面平淡应了声,心底却欣喜得要命。 屋子里有着一股药香味。 白凝躺在床上,额角冒着虚汗,脸色憔悴,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 楚叶本想说两句关心的话语,但喉咙发涩,说不上话。 白凝朝她笑了笑,“我睡了很久?” 连笑容都是苍白无力的,楚叶抿抿嘴,“嗯。”见白凝现在的模样,她不仅喉咙涩,眼睛也涩了起来。 暖画送了燕窝粥和汤药过来,“小姐,你先喝点粥,再把药喝了。” 白凝摇摇头,她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 暖画为难。 “要喝的,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楚叶急了,对暖画道,“我来吧。” “也好,那麻烦楚姑娘,一定要让小姐吃点东西。”暖画知道,白凝和楚叶关系要好,楚叶劝她,比自己管用。 “嗯,我知道。” 暖画离开,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楚叶才不再拘谨,她在床畔坐下,搂着白凝起身。白凝双臂勾住她脖颈,被半搂半抱着,才坐起来。 楚叶让她身子倚着自己,将头靠在自己肩上。她近距离看着白凝惨白的脸庞,没说话,盯了许久。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这叫没事?又来哄自己。楚叶不问她要不要喝粥,自作主张地拿起碗勺,舀了一小粥,小心翼翼吹凉了,再送到白凝唇边。 她不怎么会照顾人,从小都是兄姐疼爱她,后来楚兰双目失明,也不让她照顾,阿姊总是要强说,自己一个人能行。 白凝没有胃口,可瞧楚叶巴巴看着自己,等自己吃,还是张开唇,抿了一口。 她吃得吃劲,一次只能吃一小口。楚叶便耐着性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尽管动作笨拙,却温柔贴心。 白凝只吃了几口,她问楚叶:“你等了我一整天?” 楚叶默然。 果真如此,白凝又问:“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我不饿。”楚叶继续给她喂粥喝,“你先喝了粥,再把药喝了。” 白凝不再张唇,“你若不吃,我也不吃。” 楚叶听了,直接把白凝不吃这勺粥送进了自己嘴里。 “好了,我吃了。” 白凝忍不住笑。 楚叶想再给她喂,看了看手里的勺,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欠妥,她收回手说:“我去另外盛一碗。” 白凝叫住她,“不用。” “我吃过了……”楚叶说一半安静,她瞧见白凝张唇,主动吃了自己的这一勺粥,丝毫不介意。 “你也吃。”白凝说着。 “嗯。”楚叶自己又喝了口,唇碰到白凝嘴唇碰过的地方,掀起异样的感觉,好像有着肌肤之亲似的,温热的粥却灼烫着唇。 喂白凝喝了粥,再服了汤药,楚叶才放心些,白凝靠在她身上,又小睡了过去,她有气无力,病殃殃的,好像再经不起半点风吹。 你救我出去,我也不过多活个一年半载。 楚叶突然想到白凝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多活一年半载。 越想,楚叶鼻子越酸,她低头去看白凝,只剩一年半载的时间了么? 她想抱着白凝躺下睡,轻微的动静弄醒了白凝。白凝直直望着她眼眸,红通通的。 “怎么哭了?” “没。”楚叶别开脸,企图为自己狡辩。西州民风剽悍,总是瞧不起爱哭的人,她纵然想哭的时候,也能忍住眼泪。 “怕我醒不过来?” 楚叶看向她:“你不许这么说!” 白凝瞧见她眸子更红了,她朝她笑,伸手摸摸她脸颊,指尖擦过她泛红湿润的眼尾。 这温温柔柔的触碰,让楚叶眼角彻底湿了。 白凝见她竟然哭了,心间也酸涩,她宽慰着楚叶,“我没事,好好养几日,便会好起来了。” 楚叶红着眼眶:“你总是骗我。” “你……”白凝看她这般,张了张薄唇,“舍不得我?” 楚叶沉默。 “等你回了西州,我们,我们也是见不到面了。”白凝落寞笑说。 “不一样。”即使她们会分开,见不到面的日子,她也希望白凝能好好的,楚叶心头涌上酸楚,眼泪径直掉了出来,她原以为自己不会落泪的。 “我真的没事。”白凝连连跟她解释,“我跟你说自己只能活一年半载,是哄你的,我那时不想拖累你。” 楚叶愣住,“可外面的人都说你……” “外界传言,不可尽信。”那些传言白凝比谁都清楚,别人只是消遣调侃,大概只有楚叶,会这么真情实感地为她伤心难过。她贴近楚叶脸旁,帮她细细擦着眼泪,鼻酸笑了笑,“傻瓜,你怎么什么都信?我虽病弱,倒也不至于短命。” 外面所传是假的么?楚叶半信半疑。 “这又要提起顺王府。”白凝想了想,还是同楚叶解释,“十六岁那年顺王府的人来府上提亲,我父亲知道顺王这人私存谋逆之心,不愿与他为伍,又怕明面上拒绝惹祸上身,便以我天生病弱为由,推辞了。后来,这事儿就在京州成里传开了,变成了各种说法。” 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楚叶皱起眉:“你莫要骗我……” “不骗你。”白凝无奈笑,“叶儿,我以后都不骗你。” 有白凝这一句,楚叶这才信了。她探着脸,让白凝替她擦干眼泪,乖巧开心。 “定是那人娶不到你,才到处传言诋毁你。”楚叶愤愤说道。 “未尝是件坏事。”白凝笑得从容,她仍抚着楚叶脸颊,“我也不想嫁给那些臭男人。” 楚叶想想,白凝说的话甚是有理,她也想象不到,有什么样的男子能配得上白凝。 “眼睛都哭红了。” 楚叶别扭转过头,白凝的这一声心疼,又可以让她甜上许久了。 第二日,来照料白凝的人变多了。白凝却都打发了出去,还跟暖画说,自己想静养,不让任何人打扰。她只留了楚叶在身边。 暖画一一应了,她心里也纳闷,为何小姐总是只要楚叶陪着,每晚还睡在一块儿,弄得不像护卫,倒是像小情人一样。 不过这大胆的话,她自然不敢说出来,也只是心里想想。 单独跟白凝在一块儿的时候,楚叶又恢复了无拘无束的模样,她不用戴面具,也可以同白凝…亲近。 白凝在床上躺着修养了两日,气色渐渐好了起来。 楚叶还是一口一口地喂药给她喝,悉心照顾。 白凝在床上躺久了闷,便想起来把前几日没画好的那幅画完成。 楚叶半分也不许,“你要好好歇着。作画又要费神,不可以。” “那我也不能成日在床上躺着吧?”白凝苦笑,她看见今日又是晴朗,有阳光洒进屋子。 “叶儿,”白凝温声叫她,“我想晒晒太阳。” 楚叶被叫得心痒痒的,她望着床上躺着的白凝,不施粉黛长发松垂的模样,没有平时外人面前冷清,多了妩媚动人。不知怎么,她瞧着这幕都要脸红了。 白凝裹了外裳,想要下床。 “我抱你去。”楚叶说着弯下腰。 白凝没拒绝,楚叶靠近时,她主动伸臂圈住了楚叶脖颈,抱稳着。 楚叶将她从床上抱起,两人脸庞近了近。楚叶略微心猿意马,她身上的药香也好闻。 往窗户旁的椅子走去,楚叶走得有些慢,故意,想多抱会儿。她注定是要和白凝分别的,所以她分外珍惜这一点点的亲近暧昧。 楚叶搂着白凝在椅子上坐下,温暖的阳光铺在她们身上,映得眼眸亮亮的。 楚叶还没直起腰。 “你保护其他女子的时候,也这么贴心么?”白凝不禁问她。 楚叶看她,“不是。” 白凝心跳着,追问:“那为何对我如此?” 为何,为何…… 楚叶脑子里早就有了答案,她稍顿,“我的命是你救的。” 白凝微微一笑,“我的命也是你救的,你不用因为这个对我好。” 楚叶“嗯”了声,她想起兄姐时常告诫她的,切不可对自己的雇主动感情,他们一介平民,是不会跟这些显贵有结果的。她想兄姐一定猜不到,她非但动了感情,还是对一位女子。 她们安静晒着太阳,白凝又靠在了她的肩上。 她悄悄看白凝,希望时间再过得慢一点,阳光再暖一点。 然而这世间总是事与愿违。 楚叶晚上又收到了大哥的来信,楚护说顺王府的余党已经抓住了,还告诉她,明日要去执行下一个任务。 怎么来得这么快。 白凝听到余党落网的事,也沉默了良久。楚叶自然是会走的…… 晚上洗漱过后,楚叶照旧上了白凝的床榻。 白凝淡笑问她:“你明日就要走了?” 楚叶如鲠在喉,点头。 她们在床上躺下,一言不发,但对视一眼过后的拥抱默契。 楚叶抱紧怀里的人,心跳比任何一次都快,又怅然若失。 白凝又抚过她后背,记起,“都好些日子没擦药了,我再帮你擦擦。” 楚叶眷恋抱着她,“好。” 面对面在床上坐着,白凝拿了白玉膏,盯着她。 楚叶难为情,往日自己解开衣衫的时候,白凝总是会目光回避一下的。 白凝瞧着她笑了笑,但还是没有扭过脸。 楚叶不再忸怩,当着白凝的面,低头褪下了自己的中衣,直脱到只剩一条肚兜。她烫红着脸,乖巧在床上趴下。 白凝探过指尖,触上白皙的背,她察觉到楚叶身子轻微动了下,她指尖也动了动。 “疤淡了些。”白凝在那条长长的疤痕上抚着,眼神跟随游动,从后背到那节瘦腰。 楚叶被碰得难耐,似乎比任何一次都要敏感,她闭上眼,悄悄深吸了吸气。 “这道疤是怎么伤的?”白凝问。 说些话能转移注意力,楚叶又好些了,她只说过这疤是自己十二岁时伤的,却没说细节。她稍稍回过头,看着白凝,开始赘述起来。 她告诉白凝自己是怎样被兄姐从雪原里捡了回去,又是怎样成为一名护卫。 她说了第一道疤是如何来的,第一次昏迷在血泊里的时候又是如何的害怕。她从不跟别人坦白自己会害怕,连在兄姐面前都不曾承认。 那年她才十二岁,她第一次杀人,也第一次受伤,那些画面变成了梦魇一般的存在,她到如今还常常梦到。 白凝听着她的故事,手指还抚在她的伤疤上,“那时候疼吗?” “疼,疼得要命。但我不敢在阿姊他们面前说疼,我怕他们担心。”这么说不符楚叶的性子,但她望着白凝,就这么说了,她想白凝一定会心疼她,然后哄她。 白凝心头一热,她俯下身,贴在楚叶后背的疤痕上亲了亲。 楚叶霎时浑身泛麻,白凝的发丝落在她背上,温热的吻也是。她没想到白凝会这样哄…… 白凝顺着长长的疤痕一路往下,一点一点亲着,带着安抚的味道,也带了其他。 楚叶后背紧绷起来,大脑茫茫然了,她手心攥住被褥,呼吸混乱了,又不敢发出太重的声音。 吻到腰间的时候,白凝气息也重了,她按着楚叶的腰,在她带着疤痕的腰侧,反复落下细细亲吻。 楚叶终是没控制住重重的呼吸,轻叹着气,原本紧绷的身子,也转而变得酥软。 “嗯——”她喉间溢出一丝极轻的叹息,白凝每贴在她后腰亲吻一下,她的腰便忍不住颤着抽动。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吻腰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暂别 楚叶颤着腰,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可白凝还在吻着她的腰,她生出一股强烈而难耐的,冲动。 “二小姐——” 楚叶哼叫,她往日说话时的口吻总带着冷情的味道,即便在脸红的时候,依然如此。可此刻她叫白凝的这一声,却带着难以克制的婉转柔情。 白凝心头烫了烫,她探身去看楚叶脸庞,果然早已是羞红一片。 楚叶不知自己怎么翻过身的,白凝就贴近在她身畔。她瞥见白凝双颊同样泛了红,身上过于宽松的衣衫凌乱,顺着手臂滑了下去,肩头半露。 微明的烛光透过纱帐,在她们之间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暧昧。 楚叶望着身上的人,觉得大脑混沌,喉咙干涩。 她们这样,算什么? 她努力想着兄姐告诫她的话,不可以动情。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多看白凝一眼都会“犯错”,可是,她却仍然紧紧盯着她,片刻都不想移开目光。 白凝并不回避楚叶的目光,相反,她爱看楚叶这般盯着她,甚至忍不住耍些心思,让楚叶盯着她。她又摸了摸楚叶肩上的一道旧疤——从肩蔓延到颈。 极危险的一道伤。 “这道疤呢,是怎么来的?” “这一道,”楚叶心不在焉回答,看着她柔情似水的眉眼,看着她柔软精致的薄唇,“是三年前伤的,那一次,我差点就死了……” 白凝一边听,一边用指腹摩挲着粗粝的痕迹,她低下头,唇便落在她的肩上,再一点点蔓延到颈间。 楚叶扭过脸咬咬唇,手心将被褥攥得发皱。白凝温热的脸贴在了她的颈窝里,散发着清香温暖。 这算什么…… 楚叶隐忍,然而滚烫的肌肤相贴下,抽走了最后一丝理智,她闭上眼,转过头去蹭着白凝发丝,唇不经意擦着她耳畔。 白凝忽而没了气力一般伏在她身上,深深吸气。 楚叶不再想这算什么,她手臂轻颤着,笨拙搂住了白凝的腰,只想两个人抱得更紧。 纵使这个拥抱是一场短暂而危险的梦,她也想抓住一会儿。 “叶儿。”白凝叫她。 叫得如此暧昧、温柔。 “嗯。”楚叶应着,抱紧她。二小姐也是喜欢自己的,她高兴,可似乎,又不仅仅是高兴。 夜深,一方纱帐内,仿佛暂时隔绝了万事纷扰。 只有她们。 她们拥抱在一起,轻轻贴蹭,能感觉到心口的小峰互相抵着,而那之下,她们的心跳都快。情不自禁叹出的每一缕凌乱呼吸,默契,都暴露着对彼此并不“清白”的念头。 记忆回溯到她们在石洞里求生的情形。她们也是这么抱着彼此,本能眷恋纠缠。 白凝安静靠在她肩上,微合着眼,唇边扬起。 楚叶贪婪嗅着她发丝和耳后的香气。她才发现,人原来不止是在寒冷时才会渴求温热,心失控发烫的时候,也会一样渴望。 白凝转过头看她,帮她温柔理着头发,看清她红透的双颊后,笑了一笑。 楚叶跟着她笑。 白凝指尖碰了碰她微微弯起的嘴角,眼神掠过这烫红的唇。 楚叶心乱着发怔,想勾住她脖颈,就这么肆无忌惮去吻她,可还是迟疑没靠近,只是红着脸。 白凝又笑了笑,怕羞得很。她玩着楚叶的头发,小声问:“你此番去青州,几日才回来?” 楚叶看着白凝的笑容傻傻愣了会儿,才想起回答:“十天半月的样子。” 昨日她的新任务,是和楚护前去青州,再护送一人回京。 “那你……”白凝望着她眼眸,柔声问,“还会来见我吗?” 楚叶盯着她,“嗯。” 白凝莞尔。 - 翌日天气阴沉沉的。 楚叶一大早便要启程,她醒来时白凝还贴着她熟睡,她昨晚喝了药,才如此安眠。 楚叶没忍心惊醒她,发呆看了她许久,轻手轻脚下了床。 没有太阳的缘故,今日的风也有些冷。 楚叶准备出府时,和楚护碰上了面。楚护见她怏怏的模样一反往常,打趣她,“要出府了怎么反倒不高兴?” 楚叶勉强一笑。 “青州好玩的玩意儿很多,哥到时候给你买。”楚护兴致勃勃说着。 兄妹俩往外走着。 楚叶用余光又打量了这座府邸,黯淡转身。 “叶儿。” 身后有人在大声喊她。 楚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猛然回头,是白凝朝她跑了过来,暖画还在后面着急追着。 她这般,又违了名门闺秀该有的“风范”,楚叶又开心,又担心她受罚。 “风这么大,你出来干嘛?”楚叶紧张。 “为何不叫醒我?”因为一路跑过来的,白凝说话时还有些喘不上气。 楚叶低低头。 “我有东西送你。”白凝将手中的包袱递与她。 是一把古琴。 “这儿还有两本琴谱,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到时候来琴坊找我。”白凝一一跟她交代,“上次答应送你的画,等你回来,我再给你。” 楚叶点头。 “还有,”白凝冲她笑,“要好好照顾自己。” 楚叶望着她,越看越不舍,“你要好好养身子,不要再受寒了。” “我知道。” 简单寒暄了几句,白凝还是被丫鬟婆子们拉走了。楚叶这头也被楚护催着要走。 他们这次的雇主是青州名妓青柳娘子,护送她来京。听闻这位青柳娘子生性孤傲,以往得罪过不少显贵,所以才雇了护卫贴身保护。 雪停以后,更方便赶路了。去青州的时日比楚叶想象中更短。 从青州接了青柳,他们还有三五日就能抵达京州城了。 楚叶骑着马,望着离京州越来越近的路,不由得分神。 楚护双腿一夹,马儿往前赶了赶,他追上楚叶。 “叶儿。” 楚叶扭头看他。 “你跟我说,到底是哪家的纨绔?”楚护愤愤问她。 楚叶不解:“什么?”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那日离开京州以后,你就心不在焉。我想知道,是哪家的有钱公子哥把你魂都勾走了?”楚护紧紧皱眉,原听楚兰说楚叶有心上人了,他还不信。 楚叶也皱眉:“没有。” “什么没有,你还骗我。”这些天楚护看在眼里,楚叶总是看着一支玉簪发呆,一看就是惦记着谁,再说玉簪是值钱玩意儿,一般人可送不起。 “是不是白家的公子哥?”楚护只能这么猜,毕竟楚叶前段时间一直都住在白府。 楚叶被说得烦:“不信就算了,懒得跟你说。” “哎……”楚护干着急。 回京州的路上,楚叶又被楚护逮着说了好几次。 “叶儿,我是怎么告诉你的,那些有钱公子哥最会甜言蜜语,他们的话绝不可信。” “叶儿,你是不是摘面具了?” “你信哥的话,不要再跟那个人有交集,他能动感情,你不能。” “就算他对你是真心,他将来也绝不可能娶你,他们高门大户的规矩多着呢,看不上我们这样的。” “你不要嫌我烦,大哥只是担心你,怕你吃亏受伤。要知道,我们跟那些人就是两路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有结果的。” 两路人,楚叶暗自苦恼,她知道她跟白凝是两路人。 楚叶也清楚,为什么楚护会这么担心她。她曾经听楚兰说过,楚护年轻时,也跟一位侯门千金有过一段情,两人约好了私定终身,可最终,楚护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心爱的女子,被八抬大轿抬进别人的深宅。 楚护常说,门当户对,是多努力都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 青柳娘子来到京州这件事,在京州城小小轰动了一把,大家又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一路护送青柳回来,但楚叶并不了解其人。关于青柳的一些事,不知真真假假,她大多是从外界的闲言碎语得知。 他们说青柳虽出身烟柳之地,却清高自傲,即便腰缠万贯也未必能近她,她愿接待的,只有合她眼缘之人。还有传闻说,这青柳的癖好也特别,偏爱年轻漂亮的女子,连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绝色。 青柳上街很高调,从不遮遮掩掩,自然,醉红楼请她来唱曲,也是为了撑场面。 “青柳娘子来了。” 青柳初来京州,就在街头引起行人围观议论,好奇这姑娘究竟是何模样,才能把那么多的富家子弟迷得七荤八素。 白凝正弹着琴,思绪被外头的喧嚣声打乱。接着,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她抬头看去—— 推开门的是一红衣女子,生得妩媚风流,眼尾轻微上扬,眉目间含了些似有似无的轻佻。 “外边何事?”白凝问姚三。 “就是那位青柳娘子喽,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我方才趴窗户上瞅了一眼,不过姿色平平,还没你我好看。”姚三扔了颗甜果子到嘴里,玩世不恭地笑说。 姚三以为白凝对这些杂事不会感兴趣,却听到白凝问: “青柳到京州了?” 姚三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位对万事都清心寡欲的大小姐,“不会吧,连你也好奇她?” 白凝不语,她想的是,楚叶回来了。她知道楚叶的任务是去青州接青柳。 “白二小姐,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我还想弹你新谱的曲儿呢。” “我明日还来。”白凝说。 “真的?”姚三开心,她是个琴痴,来京州后开了这间琴坊,也是因此和白凝相识。 白凝以编曲为由,翌日又来了玲珑坊,不过待了一整天,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楚叶刚回京州,一定忙得脱不开身。她这么想。 白凝去玲珑坊去得有些勤,连姚三都诧异,自己这琴坊有这么好吗? 不知不觉京州都入春了,绵绵下着春雨,枯柳条也在春雨中抽了嫩绿的芽儿,很快,京州就会迎来姹紫嫣红。 白凝走神挑着琴弦,耳朵却总是在留意屋外有没有脚步声。 她忽而停了下弹奏。 有人来了。 好像是熟悉的脚步声。 门被吱呀推开的瞬间,白凝满脸笑颜望过去,喊了喊:“叶儿。” 姚三姑娘人愣在原地,被白凝冲自己的这一笑给弄晕了。 白凝笑意又散了去。 叶儿? 姚三想到白凝这段时日频繁来琴坊,又总是往门口看,明白了什么。 “你来我这,是在等人?”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暂别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风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儿,能让我们二小姐这么惦记?”姚三逗趣道。 白凝面不改色,同她淡语:“休得胡言。” 姚三也是名门出身,但却是个不羁的性子,家道中落以后她并没有随意寻个人嫁了,而是自己开了家琴坊。 “我怎胡言了?你每日望着门口,等那人都快等得望穿秋水了吧?”姚三想什么便说什么,她诧异,“我只道你平时清心寡欲,现在看来,也原非如此。” 白凝不言语,但姚三对她说这些话,她并不恼。她是敬佩姚三姑娘的,刚烈自立的女子从来值得敬佩。 “叶儿?那人叫叶儿。”姚三还在好奇,听着像是个丫头片子,不像是情郎的名字,“你倒跟我说说,是什么样的人,万一他哪天来找,我也好告诉你。” 白凝听着,沉默间眼神黯淡下来,怅然。这么长时日,她不来见自己,想必是不想来…… 见白凝不肯多言,姚三也知趣不再多问,世家小姐总是身不由己,要守的规矩太多太多。倘若她没有家道中落、只剩她一人,她也不会有如今这般自在。 “听说青柳下午会在醉红楼唱曲儿,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看?” 青柳,白凝眉尾一挑,楚叶应该还是在保护青柳吧。 姚三意识到自己又“出言不逊”了,白凝怎么会跟她出入那些风花雪月的场合。 白凝抬头问:“你倒是对那位青柳姑娘好奇?” “好奇?我对她那种女人才不好奇。”姚三嗤笑,“我就是这两天闲得慌,想出去凑凑热闹。” 白凝又低头摸了摸琴弦,“我同你一起去。” 什么? 姚三不可思议:“你当真?” 白凝看她:“嗯。” 姚三兴奋起来,一个人去还担心没趣,但带着向来温婉守礼的白二小姐一起,就有意思了。她当即叫了丫鬟过来,吩咐她出去置办两套男装,方便行事。 - 午阳当空。 站在窗户旁,楚叶刚好能看见玲珑坊的那棵古树。 回京州以后,楚护给她安排各种各样的事务,又让她每时每刻守着青柳娘子。她知道楚护是害怕她去找白凝,还处处盯着她。 不过,只要她想,她还是可以想办法溜走。 但回来以后,她依然没去见白凝,因为她也纠结了,就像楚护说的,她跟白二小姐真的能够互相喜欢吗? “哎,我说你能不能说几句话?”卧在榻上的女子身段妖娆,懒洋洋说着,“楚护也真是的,明知没人陪我说话我就会闷死,还安排你这么一个人保护我。” 楚叶随青柳埋怨,不为所动,她的任务就是保护要保护的人,其他的事一概不做。 青柳叹了叹气,百无聊赖,她起身,扭着腰走到窗边,玩味盯着楚叶的侧脸。“把面具摘了,让姐姐看看。” “我从不摘。”楚叶惜字如金地回答。 “楚护长得还挺英俊,你是她妹妹,想必也是个小美人。你摘了面具,若我觉得好看,就多给你一倍佣金,可好?”青柳说着,便欲伸手去摘楚叶的面具。 楚叶却敏捷躲开,不好惹的模样。她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不管青柳怎么说,都是一副随意冷淡的姿态。 “年纪不大脾气还挺大。”青柳没动怒,反而觉得有意思,她笑着,“天天闷闷不乐的,你就这么想你那位情郎?” 她依稀听这兄妹俩谈过这事。 楚叶转过头,闷闷看窗外。 “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好想的,你不如看看姐姐。”青柳偏凑到楚叶面前,越寡言就越想逗,“姐姐长得这么好看,不比你那心上人好?” 听到这句,楚叶盯着青柳,一说到白凝她便较真了,立即冷冷反驳:“她比你好看。” 青柳一愣,有意思了。她玩味地笑,大胆猜测:“你的心上人,莫不是个女子?” 楚叶内心还是惊讶青柳能一语道破,但她不露声色。 “要不要姐姐授予教你一些法子,把心上人套得牢牢的。要想心上人对你念念不忘,那你就得……”青柳这时贴到她耳畔放轻声音说着,但口吻却愈发孟浪,“让她舒服得□□。女子和女子的床笫之事我也是极擅长的,我们现在去床上,姐姐手把手教你,好不好?” 楚叶:“……” 真是任务做多了,什么雇主都能碰上。 盯着楚叶的反应,青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填满了整间屋子。 楚叶继续面无表情:“……” 再忍一段时间就好了。 “姑娘,您该换衣服,准备下午的场了。”这时,有丫鬟过来提醒。 “知道了。”青柳语气冷淡下来。 楚叶如释重负,耳根子总算可以清净一会儿了。 离下午开场还有一个半时辰,但青柳要浓妆艳抹,总会弄上好一阵。 青柳去了里间换衣服,楚叶闲闷,看到窗边的琴案上有几本琴谱,便拿起最上边的一册,信手翻看。 可里面的内容并不是曲谱。 楚叶翻了几页,觉得不对劲,尽是写的风月之事,直白露骨,又配了画,一眼看得她臊。 她恍然反应过来,原来青柳每日看认真钻研的“琴谱”,竟然是这等东西…… 不过想想青柳其人,也不足为怪。 楚叶忙搁下书。 下午,还没等到青柳登台唱曲的时间,醉红楼里的客人便多了起来,清一色的男子,身穿绫罗绸缎。若非有钱人,也不能来这样的场所消遣。 楚叶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十分低调隐蔽的角落,却能将台下的看客观察得一清二楚。 人越来越多。 “快点儿,我可是花高价定了最前排的位置!”姚三携着白凝,穿过行人。 白凝见她这么着急的模样,看起来比周围的男人还对青柳有兴致。 楚叶轻倚栏杆,沉闷之际,余光却在人群中扫到了熟悉的脸皮,她的心当即提起。尽管白凝换了男装,她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怎么会来…… 而和白凝同行的人,楚叶也认得,是玲珑坊的姚三姑娘。 青柳亮相了,酒楼里的气氛沸腾起来。楚叶在这一片吵闹声中,心不在焉,她低下了头。 “也不过如此嘛,真是可惜了我的银子。”姚三坐在最前排,盯着台上手抱琵琶的女子,嘴里碎碎念叨。 白凝无暇同姚三说话,自落座时,目光便在青柳周围打量了一圈又一圈。难道…… 楚叶已经离开了吗? 青柳抱着琵琶开始弹唱,唱的她们青州小调,吴侬软语,情意绵绵,千娇百媚笑起时的模样,看得台下的人骨头发酥。 白凝又寻了一圈,抬眸时,终于发现了熟悉的面具。 楚叶好一会儿都没朝白凝的方向看去,心一下就不静了,被什么反复勾着。她忍不住再望去时,发现白凝正盯着她,不知道已经盯了多久。 对视上,楚叶没办法装作没看见,她攥了攥衣角。 白凝也失魂落魄,楚叶一直都在京州,但却不愿再来找她。她又在心里确认了这点。 青柳的弹唱还在继续,但两人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也不知道青柳唱到了第几支曲。 众人对青柳的才艺赞许有加,掌声呼声不断。 姚三在下边摆出不屑的笑,不管青柳弹成什么样、唱成什么样,这群男人都会捧场。他们欣赏的,才不是女人多有才华,而是女人胸有多大、腰有多细。 “这位公子,是有什么不满吗?”青柳妩媚而高傲的眉眼垂了垂,落在姚三身上。 姚三粗了粗嗓子:“人人都说姑娘绝色,琵琶弹得无人能比,我看平平。”她故意挑着刺,就是看不惯像青柳这般娇纵放荡的女子。 这话一说,台下唏嘘一片。 白凝也在桌下拉了拉姚三的衣袖,让她不要生事。 姚三收敛,她淡定喝着酒,不再说话。毕竟是带着白凝偷跑出来的,不好高调。 可台上的青柳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她挑挑眉,“这位公子若是有不满,那去我房内,我们单独切磋切磋,如何?” 姚三差点一口酒喷出去。 “我瞧公子身娇体弱,是不是不敢啊?”青柳讥笑她,话里有话。 台下一片哄笑声,又有一片羡慕。 “切磋就切磋!”姚三甩了酒杯,暴躁拍桌。 “哎。”白凝想叫住姚三。 “反正都是女人,她还能吃了我?你等着我。”姚三低声跟白凝说了几句,昂首挺胸朝青柳走去。 白凝拉不住姚三,姚三素来就是急性子,跟本受不得人激。 青柳一退场,酒楼里的人也散了大半。 白凝安静在原地等着,不仅是在等姚三…… 这头姚三跟着青柳上了楼,卧房门一关,她问青柳:“你想怎么切磋?” 青柳瞧了她一眼,风情万种笑了笑,解着自己的衣带。 姚三哪见过这种场面,“你……干嘛?”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青柳走到姚三面前,手按在她肩头,“来我的闺房,我们孤男寡女,你说切磋什么?当然是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到底有多绝色。” 姚三懵了。 青柳直笑,她眼神垂了垂,手心也顺着姚三的肩头往下,然后,在某一处揉了揉。她佯装惊讶:“哦,现在是孤女寡女了。” “你……”姚三头一回被人气得面红耳赤。 “妹妹,”青柳笑容狡黠,慢慢靠近她,“挺着这么大的胸脯,装男人可不像。” 这个放□□人!姚三更火冒三丈,说就说,干嘛要边说边揉。 …… 楼下,白凝还在等着。 忽然一道身影落下,她抬头看,不是姚三,也不是楚叶。 “这位兄台怎么面生?可否一起喝一杯,认识认识。”陌生男子打量着,“都说这儿青柳娘子生得好看,我看兄台唇红齿白,姿色不比她差。” 白凝偏过头,不予理会。 “你怎还跟小娘子一样害羞啊?”那人还想搭讪。 楚叶飞速下了楼,怒气冲冲,厉声对那人喝道:“不许碰她!” 男子傻了眼,看看楚叶又看看白凝,不太明白,京州城这又是兴了哪出? 赶走了男人。 许久不见,楚叶看着白凝,心脏跳得很快,却哑然。 白凝站在她跟前,也久久不语。 她一定在生自己的气。楚叶几乎没见过白凝像这样,完全不笑的模样。生气是应该的,她明明答应了要去找她的,却一直躲着没有。 “为什么不来琴坊?”白凝问她,嗓音还是温柔。 楚叶尚未回答什么。 有人冒冒失失从楼下奔了下来。 “要死要死,快走了快走了。”姚三慌张跑下了楼,抓起白凝的袖子,顶着一张滚烫发热的脸,拉着她便要往外走。 白凝又回头看了眼楚叶,然后跟上姚三的步伐。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风月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琴谱 楚叶保护青柳的任务提前结束了。青柳嫌她闷,说她这人了无生趣,不愿留她在身边。 楚叶倒是求之不得,这下彻底清净了。 傍晚时分,她回到城外小宅。斜阳暖暖落在院子里,楚兰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楚兰眼睛又好了许多,能朦朦胧胧看到人影了,大夫说只要按时服药,不消半年就会彻底痊愈。 楚护则一遍遍念叨,等楚兰的眼睛再好些,他们就可以回雪原了。 楚叶没什么心思吃饭,低头看,楚兰已经夹了许多菜在她碗中。 “叶儿,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楚护脸色有些冷,他苦口婆心,“你要知道,西州才是我们的家。” 楚叶低头吃着米饭,“嗯。” 楚兰纵然看不清,也能察觉到气氛不对。 晚饭过后,楚叶又拿了古琴出来,翻开琴谱,坐在凉亭下弹着。阿姊在院子里栽了花,阵阵幽香,很是好闻。 楚兰见楚叶忽然练起琴来,还觉得纳闷,她时常坐在一旁听楚叶弹。“这是白二小姐教你弹的?” “嗯。”楚叶不算熟练地捻着琴弦,“这把琴也是她送我的。” 没有白凝手把手教她,她弹得不好,就算对着琴谱,也断断续续不成调。不过在阿姊面前,不必在意这些。 楚兰笑了笑,“她待你很上心。你一定又想她了吧?” 楚叶停了下来,低下头的时候有些鼻酸,尤其是脑海浮现出她们亲密相拥的画面。 听闻琴声戛然而止。楚兰问:“怎么不弹了?” “我……”楚叶挤出笑,“弹得不好听,怕阿姊笑话。” 楚兰笑,借着模糊的视线,揉了揉她的脑袋。 楚叶很想问楚兰:如果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怎么办? 她反复翻着手边琴谱,这谱子是白凝亲笔写的。 她走着神,又想着那日和白凝碰面的情形,白凝直直问她,为何不去琴坊。 想着白凝看她的神情…… 她让二小姐难过了…… 她心里好难受。 “叶儿。”楚兰低声叫她。 楚叶很想把心事说出口,但又不知道该怎样对楚兰开口。 楚兰拉过她的手,静静跟她说:“想做的事情倘若不及时去做,是会后悔的。” “阿姊……”楚叶觉得,楚兰像是看破了自己的心事。 楚兰却没多说什么,她岂会不明白楚叶心里在烦恼何事,楚叶每晚睡梦中呢喃着的,都是二小姐。 “夜里会凉,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楚兰交待完,便起身回屋去了,留楚叶一个人坐着。 楚叶没再弹琴,她抬头,望见漆黑无边的天空,闪着明亮的星。 次日微风晴朗。 楚叶背了一尾古琴,翻身上马。马蹄笃笃踏过小径,穿梭林间,拂面的清风带着阳光的味道。 她下意识加快着速度,往京州城的方向骑去。 但很快,身后又响起另一阵马蹄声响。 “叶儿,你去哪?” 楚叶回头看,是楚护追了上来,她并没有放慢速度。 “你停下!”楚护又喊了一声,无济于事,他扯了扯缰绳,飞快拐进另一条小道。 楚叶还是在前边岔口处被楚护拦下了,马儿受了惊,长吁一声,高高抬起前蹄急急刹住。 “你着急去哪?”楚护质问。 “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她。”楚叶没有撒谎,她对楚护直言不讳,“我放不下她,我就是喜欢她。” “你……”楚护也猜到了,他叹了叹气,“你忘了我跟你说的?” “哥,我不想后悔。”楚叶相信,就算楚护总是把埋怨挂在嘴边,但肯定不曾后悔与那人相遇相知。 楚护知道自己拦不住了,他苦笑:“你就那么喜欢白二小姐?” 楚叶有一丝惊讶:“你知道了?” “你成日抱着这把琴,心里在惦记谁,我会不知道?”楚护扭过脸,不再看她。 楚叶清楚这是默许的意思,她策马继续向前。 …… “姑娘,有人来访。” 听到丫鬟通报,姚三放下手中的琴谱,随口问:“谁?” “青柳娘子的侍女。” 听到“青柳”二字,姚三浑身一激灵,什么情况?她起身往外走去。 “姚三姑娘,我家姑娘听闻您好抚琴,想邀请您去醉红楼小叙。” 姚三装傻:“我和你家姑娘素不相识,何谈小叙?” 侍女笑,“上次姑娘匆匆离开,我家姑娘说没能与您切磋,深表遗憾。还望姑娘这次赏个薄面。” 切磋……姚三脸都要绿了,“她怎么找到我的?” “我家姑娘想寻人,是小菜一碟。” “你跟她说,我没兴趣。”姚三冷下脸,她才不屑与青柳这类人相交。 “我家姑娘说了,这是只是切磋琴艺。她还说,您若是听了她弹琴,您的琴技一定会小有进步。” “什么?”姚三冷笑,“她的意思是,她的琴技要比我好?” “这个,奴婢只是转述,要么您跟我们姑娘当面再聊?” 姚三气上了头,“你回去回话,我下午就去,我倒要跟她比比。” 打发了青柳派来的侍女,姚三正喝着清茶败火,丫鬟通报又有人来访。 楚叶还是第一次来玲珑坊,以往总是在外边远远望着,琴坊布置得讲究,清雅不俗。 姚三见着一位戴面具的女子出现在面前,神神秘秘。 “姚姑娘,白二小姐在吗?” 姚三打量着眼前的人,知道白凝在她这弹琴的有不少,偶尔也有人来慕名拜访。 “你找她何事?” “我有看不懂的琴谱,想来同她请教。”楚叶说着,心里冒出期待而又不安的感觉,白凝就在里间吗? “什么琴谱,可否给我看看?” 楚叶听姚三这么问,便把琴谱递了过去。 姚三接过琴谱愣了愣,当即扁嘴,委屈喃喃:“天杀的,这本琴谱我求了她半年,她都不肯送我,她居然送给你?!” 楚叶:“……” 姚三又在楚叶身上打量了一番,“是她让你来这找她的?” 楚叶:“嗯。” 姚三突然两眼放光,不可思议:“你是叶儿。”原来白二小姐心心念念的人,是位女子。 不过,爱上女子又如何?姚三并不觉得违了什么,她向来不在意世俗眼光。 这么亲昵的称呼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嘴里说出来,怪别扭。楚叶想了想,“她跟你说过我?” “何止,”姚三语气缓了缓,拿着手里的琴谱对楚叶说,“你知道她为什么送你这本琴谱吗?” 楚叶并未想过。 “这支曲子太难了,我都弹不来,她偏偏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来找她。她一直在等你。” 一直在等。楚叶心被刺了一下,她焦急:“她现在在吗?” 姚三摇头,“不在。” 楚叶被泼了盆冷水,“那我明日再来,倘若她来了,还烦请姑娘帮我转告一声。” “不必了。你明日也不必来,她已经好些时日没来我这边了。” 听姚三这么说,楚叶失落,也是,白凝等她已经等得够久了。 姚三又说:“你若想见她,直接去白府更快。” “可她不想见我了。”楚叶难过着,低声道,她把白凝气成那样,白凝一定失望透顶了。 姚三笑了,她和白凝相识多年,从未见过白凝这番模样,像终于动了凡心的仙子。 “她不会不想见你。”姚三本着成人之美的原则,轻声笑说,“只要见了面,她定舍不得生你气。”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琴谱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交心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着,案上的茶又凉了。 暖画推开门,送了一壶热茶过来。 白凝回神,伸手不小心拂倒了茶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浸湿了手边的书。 “小姐,你没烫着吧?”暖画见状,慌忙上前收拾着。 白凝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淡淡回答:“没。” “小姐,大夫说你大病初愈要好好休息。可你成日这么心事重重的,怎么能养好身子?”暖画看不下去,劝了几句。白凝这段日子总是郁郁寡欢,现在,连琴坊也不去了。 “知道了。”白凝笑了笑,只是笑容依旧掩不住眉宇间的阴郁。 暖画绞了绞手里的帕子,眼神转了转,小心翼翼地对白凝道:“小姐若是想见楚叶姑娘,差人寻她来便是,何必……” 白凝听她提到楚叶,抬头看了她一眼。 暖画立即闭上嘴,不再多说。可前段时间白凝频繁去琴坊,分明就是想见楚叶,她心里清楚得很。 “我今日要写新的曲子,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白凝说罢起身,往书房走去。 “嗯。”暖画埋低头,似乎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一个人待在书房,白凝没什么头绪,反而这房间里处处能勾起记忆,每每她谱曲时,楚叶就安静坐在她身边,楚叶总是偷看她,其实她心间一清二楚。 桌上还放着楚叶的那幅画。 这幅画早在楚叶去青州的那一天,她就润色好了,她想等楚叶回来找她,她便当面送给她。 白凝目光又落在画上,盯着出了神——想那日晚上,她们抱在一起说着最亲密的话语。 “你还会来见我吗?” “嗯。” 她是可以差人去找楚叶,可楚叶不想见她,又有何意义? 再说,每日守着那位青柳姑娘,怕是不会闷吧?她听闻青柳不仅会讨男子欢心,对女子同样如此…… 越发心烦意乱。 白凝将桌上的画卷了起来,搁在一旁。不再去想。 “小姐……” 白凝听到暖画在门外叫了声,她蹙眉,低声道:“说了不要来打搅我。” 要是一般的事也不来打扰了,暖画笑着说:“楚姑娘来了。” 白凝眼睫一颤,抬眸望向门口,她掐了掐手心握着的画卷,没说话。 暖画又说:“她在府外等着,想见小姐。” 白凝仍默不作声。 暖画一直在外等着,还以为白凝会迫不及待答应,结果迟迟都没等到屋内人的回答。她担心小姐又晕倒,于是自作主张推开了门。 “小姐?” 白凝想了想后,低头抚着琴弦,静然道:“你跟她说,我大病初愈,没有精力教她弹琴。” “小姐……”暖画不明白了,分明心心念念人家,如今可以见面了,怎又不愿见面? “还不快去。” 暖画只得应了。 楚叶在门外等候了多时,忐忐忑忑,她看到暖画走了过来,却没曾想到暖画会对她说:“楚姑娘,你请回吧。” “她不愿见我?” 暖画只好把白凝交待的话说了一遍。 “我不是来让她教我弹琴,我就是……”楚叶顿了顿,“想见她。” 暖画不好违了白凝的吩咐,“小姐她今天心情不好,说什么人都不想见。” 楚叶沉默,定是还在生自己气……怎么办? 暖画将楚叶拉到一旁,悄悄跟她说:“小姐正生闷气呢,我从未见她这样,姑娘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楚叶却倔强,“我今日就想见她。我可以等。” “这……”暖画着实为难了。 回去时,暖画听到书房里传来了琴声,是白凝在弹曲儿。 白凝问折回来的暖画:“人走了吗?” 暖画回禀:“方才已经同楚姑娘说了,说小姐今日任何人都不见,让她回去,可是……” “什么?” “她说她今日就想见小姐,还在等着,不肯离开。” 琴声戛然停止。白凝指尖被琴弦弹了一下,微微泛麻。 “小姐,让楚姑娘进来吧?” 白凝浅浅吸了口气,偏过头,幽幽道:“她等上一会儿,自然就走了。” 暖画欲言又止,心想,人家真要走了,你又要日日惦记。她以前倒是没发现,小姐这般口是心非。 白凝今日实在没有抚琴的兴致,她让暖画帮忙磨墨,抄了几页经书,想静静心。 可不管用。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有雨滴落在屋檐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这小雨下了好一会儿,天色更暗,滴答声也更大了,空气里混杂着春雨洗刷泥土的味道。 白凝执笔的手停了下来,心思全被外面的雨声勾走。 暖画试探着,佯装自言自语嘀咕了着:“外边下雨了,还挺大的,不知道楚姑娘现在回去没。” 白凝写不下去字,估计是起风了,院子里的芭蕉叶被风雨吹得哗哗作响。 暖画还想说什么。 白凝搁下笔,终是开口了:“去拿把伞来。” 暖画:“我这就去!” - 楚叶在府外等了一下午,还是没有等到回应。 莫不是不想再见自己了?她懊悔,转念又告诉自己不会,白凝只是在生气,等消气了,就会理自己了。 雨越下越大,楚叶将古琴极为珍视地抱在怀里,她站在房檐下躲雨,可飘来的风雨还是打湿了衣襟。 一下雨,夜晚总来得更快。灯笼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微弱照亮一隅。 楚叶在原地继续等,只是固执地想和她见面。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被雨声所遮掩,但楚叶还是听到了,听到了绣花鞋踩过青石板路,焦急而仓促。 笨重的大门被推开。 隔着雨丝,楚叶看见白凝提裙撑伞走了过来,一身素雅,是最简单不过的打扮。可只这一眼,勾着她横冲直撞的心跳,她傻傻盯着面前的人,紧抿的唇终于露出一丝发涩的笑。 白凝看见她冷色的面具上映着微红的灯火,忽闪忽闪,“……进来。” “嗯!”楚叶开心笑着,迫不及待走到白凝身边,靠近,毫不收敛又极度贪婪地望着她眉眼。 等了一下午,她早该把想说的话都酝酿好的,然而一见着面,却大脑空空荡荡似的,说不出半个字。 白凝看了她几眼,也没言语,转过身往回走。 楚叶跟上她,寸步不离,照旧从她手中接过伞。两人的手,极轻地碰在一起。 白凝垂下手,就让楚叶撑着伞。 她们这一路走得安静,楚叶望着白凝侧脸看,但白凝并不理会她。 京州虽回温了,但冷雨落在身上,还是激起凉意。楚叶害怕白凝着凉,一个劲地把伞往她那边遮。 白凝裙摆还是被打湿了,还溅了许多泥点子。见白凝淋了雨,暖画着急忙前忙后,又是烧热水,又是煮姜汤,才大病一场刚好,又这样遭罪。 进了屋子,两人面对着面相顾无言,除去上次匆匆一别,她们太久没见了,心绪又都复杂。 楚叶想开口说话,但屋子里其他人太多。 “小姐,你快去沐浴,赶紧将湿衣服换下,可别着了凉。”暖画手忙脚乱催着。 楚叶身上湿了更多,显得狼狈。 白凝低声同她说:“先把湿衣服换了。” 楚叶开心点头,只要白凝愿意跟她多说一句话,她都心生欢喜。 洗了澡,楚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原本束起的头发也长长垂在了腰后。她又走到了白凝的房间,轻敲了敲门,再推开。 丫鬟们在屋子里生了暖炉,将空气烘得暖暖的。 白凝正喝着姜汤,也是一头青丝如瀑垂着,更显温柔。 “楚姑娘,你也喝一碗姜汤吧,暖暖身子。” 楚叶在白凝身畔坐下,接过暖画送来的姜汤,道了声谢。她抿着汤,目光却总是往白凝身上看着,若以往她还算克制,那当下实属肆无忌惮。 白凝自然留意到了,她喝完最后一口姜汤,又抿了口清茶漱口,然后朝暖画使了使眼神。 暖画即刻会意,俏皮笑了笑,也和身边其他小丫鬟们使了使眼色,不一会儿,她们收拾好东西,就都退下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楚叶当着白凝的面,摘下了面具。自从白凝那日说过以后,她总是在第一时间便这么做。 熟悉又想念的眉眼又落入眼帘,白凝只短暂看了两眼,她垂眸,忽闪眼睫,“你不好好守着青柳,来找我作什么?” 她语气淡淡的,好像没有一丝波澜。 楚叶从没见过这样冷淡的白凝,忙回答:“任务结束了,我不用保护她了。” “嗯。”白凝继续淡声说着,“我听闻她不仅琵琶弹得好,古琴也弹得极好。琴谱如若你有不明白之处,直接去问她便是,也不必来找我了。” 不必来找我…… 楚叶急了。 白凝又轻笑一声:“青柳姑娘不是最爱貌美的女子么?你若让她教你,她定然乐意,我想,她会比我教得更好。” “我只要你教我。”楚叶心酸,满心还想着白凝那句“不必来找我”。 白凝眼神动了动,她别过脸,“等雨小了,你就回去吧。” “我不走。”楚叶什么都不顾了,死皮赖脸说着,“我想留下来。” 白凝无可奈何,又想笑,她温声回道:“也好,那你今晚睡客房吧,暖画会带你去。” 睡客房……楚叶紧皱眉心,还是不肯理自己。“我知道你很生我气,我可以慢慢等,等到你消气,等你肯理我为止。” “我错了。”楚叶凑到白凝面前,蹩脚哄着,“要我怎样,你才会好些?” 她惹白凝伤心了,她愿意受气,受多久的气都可以,可她不愿意看到白凝难过。 哄人楚叶着实不擅长,眼见着白凝生自己闷气,她只能干着急。 白凝摇头,“你不想来见我,便可以不来。你没做错什么,不必向我认错。” “我没有。”楚叶都要急红了眼眶,她杀人时都没这样慌乱过,又说得委屈,“我想见你,每日都想……” 白凝对视上她眼眸,依旧清澈,又带着些无措焦急的恳切。 “那为何不来见我?我在等你。”白凝再开口,终究是没办法再凹出冷淡姿态,望着楚叶的眼神也温柔起来。 “我心里有点乱。我不知道……”楚叶咬了咬唇。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喜欢你。”楚叶望着白凝双眸,还是红了眼眶。 当然,她决定来见白凝的那一刻,就有了答案。 楚叶一贯高傲目中无人,即便笑起来也是,可今晚说的每一句话,都跟尘埃一样卑微。 白凝听得心疼。 “如果你还是生气的话,”楚叶说了许多,但句句认真,“不要生太久,好不好?” 白凝颤着笑了笑,没见过这么哄人的。她轻咳了咳,呛得胸口又有些生疼。 楚叶轻轻搂住她肩膀,及时帮她在心口揉着,就像以前。她低头看看白凝,脸色又不太好,她便在白凝耳边说:“我抱你去床上。” 白凝抬眸凝视她,默许着,由着楚叶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 上了床,白凝轻轻陷入被褥里。 楚叶俯身,没舍得松开手,赖上了就这么趁机抱着。往日她总要羞得回避目光,但此刻不是,她直直看着白凝的脸。 分开的时候,每日都在想她。 这般面贴面的对视,疏解着思念。白凝同样如此,她被盯得心头直发烫,从今晚见面开始,楚叶就这么盯着她看,眼底的爱意露骨又放肆。 白凝指尖在她后颈轻抚,慢慢碰到她耳根,有一搭没一搭揉着。她悄声问:“青柳有没有摘你的面具?” 终于理自己了。 “她想摘,我没让。”楚叶规规矩矩回答,但眼神又着实不规矩,她眸光扫着白凝眉眼、嘴唇,嗓音有一丝极轻的颤抖: “我只许你碰我。” 嚣张而真挚的情话。 白凝抚着她脸颊,想到今晚她笨拙的模样,笑了笑,“傻瓜,一点也不会哄人。” 被她说是傻瓜,楚叶只觉得甜到心坎。 “那你教我,”楚叶又较真说着,“要我怎么哄你才好……” 抱着,又对视片刻。 “要我教你?” “嗯。”楚叶点头,她就是,想做一切能让白凝开心的事。 白凝眼神游移着,纤细的指尖摸到她唇瓣,轻轻揉弄,让自己呼出的滚热气息,也落在她唇间。 楚叶看着她此刻含了水似的眸子,头脑发热了,一点一点笨拙吻着她的指尖,她不由自主轻哼着气,慢慢吻到指·根。 “叶儿。” 白凝双颊开始升温。 楚叶微张着唇,不知道为何,白凝总能轻而易举逗得她口干舌燥。 “嗯——” 好在这次口干舌燥时,白凝搂过了她脖颈,吻住了她的唇。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交心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药浴 柔软吻住柔软,变温热。 楚叶这一霎几乎忘却呼吸,她安静垂下眸。 白凝又含着楚叶嘴角吻了一下,方才缓缓移开唇。但她没拉开距离,双臂依然勾紧着楚叶脖颈,看着她,两人鼻尖还碰在一块儿。 楚叶睁了睁眼,悄声望着白凝,只觉胸口像要有东西跳出来,唇间还是烫的,带着她独有的香气。 她们互蹭着鼻尖,在狭小的空间里暧昧对视,气息不由自主快着。 缓了缓。 白凝悄声问她:“学会了吗?” 学会…… 楚叶闷声,怎能将这些事,说得这般正经?转瞬,她心思又落到白凝柔软的唇上——只吻这么轻轻一下,压根缓解不了口干舌燥,反倒更躁。 白凝也留意到楚叶正看着她嘴唇,她牵过楚叶的手,让她的指尖摩挲自己唇瓣。 楚叶用指腹揉着白凝下唇,细细描着形状,对上白凝此时朦胧的眼神,她莫名涩红了脸。 白凝抿嘴,朝她笑。 楚叶被这温柔含情的笑勾得死死的,她将手指移开,然后迫不及待地,埋头去吻她。 白凝心跳着迎过唇,配合着楚叶焦急拙笨的亲吻,带着酥意的温暖窜进了心房,蔓延,蔓延。 楚叶点点亲着她嘴角和唇瓣,将自己的呼吸送进她唇间,就像白凝方才“教”她的那样。 她说不上缘由,为什么碰着嘴唇会如此奇妙,好喜欢。她们明明不着寸.缕地相拥过,可当下这么吻着唇时,又是另一番脸红心跳,甚至来得更烈。 “叶儿。” “嗯。”楚叶怕自己压着她,于是抱着白凝翻了一圈,让白凝伏在自己身上。翻身时她们仍紧贴彼此,亲吻不舍停下。 她们互相吮.吸唇瓣,一起尝着从未尝过的甘甜。 正忘情—— 屋外传来声音:“小姐,今日的药还没喝。” 暖画敲着门,照旧按时来送汤药。 听到敲门声,两人方停下。楚叶从迷迷糊糊中“清醒”,忽然羞了,没眼看白凝了,她躲开脸。 白凝趴在她肩上,直笑。她对屋外的暖画道:“今日我不想喝,撤了吧。” 楚叶担心她身子,跟她说:“不行,要喝的。” 白凝听了,望着她忙不迭答应:“好~我喝。” 楚叶满意笑了,又想到什么,笑得更甜。 “笑什么?” “我今日去玲珑坊,姚三姑娘跟我说,我们见了面,你定舍不得生我气。”楚叶发现姚三姑娘说得没错,果真是这样,她原以为白凝会好几天不理自己。 白凝佯装冷淡,“谁说我舍不得?你今晚去客房睡。” 楚叶巴巴盯着她,“你就是舍不得。” 白凝无奈,尔后捏捏她脸颊,“知道我舍不得,还躲着不见我。” 楚叶不动声色抱紧她,认错似的:“再也不会了。” 晚间楚叶监督白凝喝了养身的汤药,才抱着她睡觉。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怀里,这晚她们都睡得很好,无梦安眠。 白凝醒得比往日晚,睁眼时望见枕畔是空的,她的心瞬间也空落落的,“叶儿……” 她在床上坐起身,四下看,“叶儿。” 楚叶先起来了,听到白凝的声音,她快步走到床畔,在白凝身边坐下,“怎么了?” 白凝看清她的脸,“我以为你又走了。” 楚叶低低头,“一直在呢。” “这几日你哪都不许去,只能在我身边陪我。”白凝难得言语里带着任性。 “嗯,我哪都不去。我陪你养病,把身体养好。”楚叶倒觉得这样的二小姐可爱。 白凝蹙眉,却问:“等我身子养好了,你就走,是吗?” “不是。”楚叶摇头,她认真说,“我会陪着你,你想要我陪你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白凝:“不要骗我?” 楚叶不语,只是笑着凑过唇,在白凝唇上吻了一吻。 只要是白凝教她的,她总是学得特别快。 - 以养病为由,白凝说要去竹庄住段时日。 白夫人是个疼女儿的,竹庄是她前几年置办的一座宅子,清幽僻静,为的就是方便白凝养病。 楚叶听白凝说了这件事以后,“为什么要去竹庄?你是怕我闷吗?跟你在一块儿,我不会闷。” 楚叶不会说俏皮话,字字属实。 白凝一笑,“去了竹庄,就没人打扰我们了。你不想去?” “想去。”无人打扰,只有她们两个人,楚叶如何不想。 白府的竹庄她曾经经过,也在城郊,离他们的小宅不算远。楚叶眸子亮了,“我带你去见阿姊,好不好?” 白凝见楚叶乐开花了,也笑,“好。” 这次去竹庄,白凝只带了几个贴身的丫鬟仆人,比起在白府,已是自由。 远离市井后,一路修竹茂密,绿意盎然。 楚叶承认京州城也有顺眼的地方,西州就没有这般漂亮的竹林。 下午,楚叶牵了匹马儿过来,竹庄去阿姊住的小宅只有几里路程,很快就能到。 暖画听到白凝要跟着楚叶出去,自然担心。 “她会保护好我的。” “那是自然。”楚叶牵着马,胸有成竹地回答。 暖画固然担心,又觉得小姐难得这么开心,等出嫁了,可就不能如此了。她没再劝阻,只唠叨着,让白凝穿厚一些衣裳。 楚叶扶着白凝上马。 白凝吃力坐上马背,马儿原地踏了踏步子,摇摇欲坠得让她不安,她慌忙看向楚叶,“叶儿。” 楚叶也上了马,从背后抱住她。正好在她耳畔说着:“我抱着你,不会摔倒的。” 白凝立马心安了,她回头看了眼楚叶,笑着柔声命令:“再抱紧点。” “嗯。”楚叶应着,若不是旁边还有其他人在,她又想吻她了。 马蹄声笃笃,两人同乘一骑,穿过幽静的竹林。初春已至,林间不知名的花儿都开了,鸟儿也叽叽喳喳活泼叫着。 白凝闭上眼,让清风拂面,此刻没有高墙,空气都是最肆意的。她微微扬起了唇边,恍然也感受到了楚叶身上的那股自在。 楚叶偷看白凝的脸,也跟着露出笑。白凝跟她在一起时总笑得更开心,这让她得意。 马儿继续往前跑着,带着她们穿梭林间,像能甩掉所有的庸扰。 楚叶贪婪抱着怀里的人,或许是眼下一切都美好得宛如梦境,又让她有种抓不住的飘飘然。 她又告诉自己,她想骑着马带白凝去看雪原,如今也算实现了一半愿望。能够这样,已经很好了,她应该懂得满足…… 楚叶带白凝回到小宅时,楚兰在院子里坐着,手边削了许多篾条。春日新长的竹子韧而软,适合编织一些小玩意儿。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楚兰一听便知道是楚叶骑马回来了,她眼睛失明以后,耳朵变得异常灵敏,她又听了一会儿,发觉楚叶还带了其他人回来。 楚叶抱着白凝下马,拉着她往院子里走去,兴冲冲地对楚兰道:“阿姊,你猜我带谁来了?” 楚兰站起了身,“带了白二小姐回来?” 楚叶笑,“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容易,你只有提起二小姐的时候,才这么开心。”楚兰直言不讳。 白凝瞧了瞧楚叶。 楚叶局促,“我……哪有。” “阿姊,我常听楚叶提起你,今日眼睛好些了吗?”白凝同楚兰问候着。 “好些了,谢谢二小姐关心。”楚兰看不清白凝的模样,但一听她说话,定是温润如玉的美人儿。 “阿姊,还有糕点吗?” “有,在屋子里。”楚兰说着,想进屋去拿。 “我去。”楚叶抢在了前头,她看看白凝,“我家阿姊做的糕点很好吃,上次你没吃到。” 楚兰被当面夸得不好意思,“这丫头也不知道害臊。” 楚叶进屋去了。 白凝倒是羡慕姐妹俩之间的氛围,楚兰虽然不是楚叶的亲姐姐,但看得出来,楚兰很疼爱楚叶。 “阿姊,你坐。”白凝扶着楚兰坐下。 楚兰颔首微笑。“之前在雪山上,多亏了二小姐救了叶儿一命,我们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她也救了我的命。” “嗯,可能这就是你们的缘分吧。”楚兰叹了叹,又道,“我听叶儿说,你待她极好。她一回来,就总是念叨你的好。” 白凝悄声笑起来,“应该的。” 楚兰默然片刻,“怎会是应该的?你是书香名门的大小姐,她就是个出身乡野的小丫头,你原不必对她这么好的。” “不……”白凝一笑,“我同叶儿合得来,自然要待她好。至于那些世俗偏见,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楚兰舒心笑,“二小姐不愧是京州城鼎鼎有名的才女,说得有理。” 这时楚叶也出来了,见楚兰和白凝聊得投机,“你们在聊什么?” “跟你的二小姐唠些家常。”楚兰笑说。 白凝听了,微妙。 “阿姊……”楚叶知道楚兰肯定又添油加醋说了些事,她转而和白凝说,“你吃糕点,每种口味都不一样,都尝尝。” 白凝一看,“这么多我怎么吃得下?” “那你每样只吃一半,剩下的我吃。”楚叶说。 “你……”白凝瞥她一眼,还当着楚兰的面。 楚叶稀奇,难得看见二小姐会羞。 听着两人的说笑声,楚兰在一旁安静,笑着,又眼神黯然。 “阿姊,你也吃。” “我不吃,你们吃。”楚兰只端起茶杯喝茶。 楚叶见她又在拿竹片编东西,笑问:“阿姊,你是不是想孟竹姐了?” 孟竹,听到这个名字,楚兰指尖不小心被刺了下,她不以为意,始终没回答楚叶的问题。 …… 到傍晚时分,陪楚兰吃过晚饭,楚叶才和白凝回竹庄。回到庄上时,天已经黑了。 奔波了解一天,白凝疲倦,回到房间,依在楚叶身上昏昏欲睡。 “洗漱歇息吧?”楚叶后悔今天就忙带白凝去见阿姊,又让她骑马,累了一天,她身子肯定吃不消了。 白凝懒着,不想动。 不一会儿,暖画过来了,“小姐,药浴已经准备好了,你泡一泡身子,能解解疺。” “嗯。” 暖画走了以后。 楚叶见她累着了,小声道:“实在没力气的话,我抱你去。” 白凝稍愣,朝她慵懒笑笑,“好。” 暖画瞧见楚叶抱着白凝进了浴房,便猜知道今晚不用自己忙活了,她看着楚叶和白凝相处的模样,莫名觉得羞,俩人成日这样“厮守”,哪能让人不多想。 盆里已放好了热水,蒸腾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 楚叶将白凝放下,“我先出去了。我就在外面等着,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白凝却说:“你同我一起。” 楚叶哑了哑。 “我没力气自己洗。”白凝轻轻呼着气,“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身子,羞什么?” 为您提供 清汤涮香菜 的《遮面》最快更新 药浴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占有 白凝让屋外守着的暖画退下了。 浴房里,她们脱了衣裳,只剩贴身一层的里衣,薄薄的,勾勒出身体的轮廓。 虽说更亲密的接触都有过,但楚叶还是下意识闪避着开了目光,没好意思往白凝身上看。 白凝每每瞧楚叶充满反差的纯涩模样,便想笑。她先泡进了浴桶,然后对楚叶轻声道:“你也进来。” 楚叶跟着她跨入水中,小心翼翼坐下。 这浴桶宽敞,两个人坐进来都绰绰有余。水面上蒸腾起热气,让她们之间雾蒙蒙一片。 白凝素来体虚,所以有定期泡药浴的习惯,能驱寒,解乏也是极好的。水偏烫,才下水泡了一会儿,她身上皮肤便泛起一层红润。 被热水这么一激,显得更柔若无骨了,楚叶怕她坐不稳,于是主动往白凝身边靠了靠,好让她依着自己。 白凝已然被热水泡得身子泛软,楚叶一过来,她便往楚叶靠过去。 “还好吧?”楚叶小声问,见识到她有多体弱了,也难怪要自己陪她一起。她忙不迭在水中搂住白凝的腰,好抱稳她。 在发烫的热水中被楚叶一碰腰,白凝垂垂眼,更虚软地往楚叶怀里贴去。 楚叶越发心猿意马。她们本就“衣不蔽体”,此刻身上薄薄的肚兜浸透了水,更和不存在一般。就是,黏糊糊得有点难受。 “叶儿。” “嗯?”楚叶这一声哼得些许不自然,她隔着朦胧的水雾去看白凝,她们离得近,热气氤氲下,也能看清彼此脸庞。 白凝低声笑问:“舒服吗?” “舒服。”楚叶回道。热水澡本就让放松惬意,只是,那些安神的药材并没有起到静心的作用。她看到白凝柔媚如水的模样,身上开始烫得厉害,并且她知道,这不是因为热水浴。 “那以后我们都一起。” 都一起……楚叶感觉更热了。 白凝贴近看她,“不愿意?” “没有。”楚叶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嗓音变得干哑。 白凝瞧她脸颊更红了,觉得可爱,她笑着抬起手,理了理楚叶鬓角的碎发,再用掌心抚上她潮湿发热的脸庞。 楚叶见白凝想摸自己脸颊,便用脸颊往她掌心蹭,一贯嚣张的她,在喜欢的人面前显得极乖巧。 屋子里静极了。 只有她们。 她们安静,但又暧昧露骨地对视……情不自禁地越贴越近,去吻对方的唇。 楚叶还像昨日那样,笨笨用自己的唇去蹭着白凝唇瓣,细细亲着。一碰上她的唇,她心口又如擂鼓般跳得厉害。 白凝闭眼反复尝着唇上的温热。她想,也只有楚叶勾着她的心跳了,并且轻而易举。 两人互相眷恋吻着,在水中越抱越紧,不断撩拨着彼此的呼吸声,让热空气越发滚.烫。 已经亲了好多遍了,楚叶都觉得自己缠住白凝吻得太久,于是克制着,难为情松开自己的唇。 白凝却问她:“怎么了?” 是还没吻够的意思么?楚叶看了白凝一眼,没回答,又急急吻了过去。只有她们时,她根本控制不住,就想抱着她亲她嘴唇。 白凝笑着回吻,她再说话时已微喘着气:“离开白府以后,你想我吗?” “想……”楚叶又有些心酸委屈,她亲着白凝嘴角,叹着:“我每日都想你。” 白凝又揉了揉她的脸,再贴过自己的红唇,用亲吻安抚。 楚叶闭上眼,搂住白凝的手臂用了用力。 她们同时张唇的时候,有柔软游进自己唇间。恍然,楚叶微睁了睁眼,一时羞得紧。白凝一面吻,一面用舌尖逗着她舌尖。 “二小姐——” 楚叶傻傻的,她不知道还能这么吻。羞归羞,又喜欢得紧。 白凝就近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还叫我二小姐。” 楚叶想了想,叫她:“……阿凝。”她在梦里,就是这么叫白凝的。 白凝笑:“嗯。” 楚叶心头和抹了蜜一般,她又含上白凝的唇,浅浅亲了两下,然后忍不住学着白凝方才那样,将自己的软舌也往她口中送去。 她学得极快、极好。 白凝唇被死死抵着,再没有了说话机会。 “嗯。”潮湿黏腻的深吻,温柔而急促。渐渐,唇舌间的甜蜜深深蔓延,弄得头脑发昏。 轻抚、触碰。 在一片水雾濛濛间,吸进鼻腔的热气,令人失控。 楚叶再度忘却了,她这次又是怎样扯掉白凝身上的肚兜。 等回了些神,湿透亵衣亵裤早就被扔在了地上,而她们仍旧紧紧抱在一起,你来我往吻着彼此唇舌。 …… 虽然白凝吩咐了今日不要候着,但暖画还是担心,热水泡久了,她怕白凝受不住,会昏迷过去。 犹豫再三。 暖画焦急,还是决定去问问。 她走到浴房外:“小姐,你还没泡好吗?” 却无人回答。 白凝自然无暇回答,泡在热水里,她同楚叶正攀肩搂腰,一齐吻得身子发颤。 “小姐?”暖画隐隐听到有喘气的声音,这下更急了,“小姐你还好吧?!” 白凝回应不过来楚叶一遍遍的深吻了,她的确发晕得厉害。她无力松开楚叶的唇,仰起头,水珠和汗珠一起顺着白皙的脖颈往下流,心口剧烈起伏。 楚叶抵着她额头,不敢继续亲了,让白凝缓着气。可又心痒,便去亲她脸颊。 “我没事。”白凝仰头让楚叶亲着脖颈,费尽力气回应了暖画一声,“你不许进来。” “小姐……” “退下。”白凝迷迷糊糊,她掐了掐楚叶的肩,“有楚姑娘陪着,你不用担心。” 暖画眼睑跳了跳,察觉到白凝的声音比平时不一样,怎会?似有似无的喘息听得她羞红了脸,可又哪敢多嘴说什么,应了一声后,忙离开了。 楚叶迟迟才冷静下来,她怕水凉了,“擦干了我们回房间。”她搂着白凝起身,一从水中站起来,看清彼此,楚叶耳根子红透。 白凝也羞赧,她靠楚叶肩上,“你抱我回床上。” 楚叶:“嗯。” 泡完药浴,她们身上都暖烘烘的,楚叶回想着那情形还发烫。回到卧房,她们只松松垮垮裹了条简单的白衫。 白凝懒懒躺在榻上,盯着楚叶脸蛋看。她发现楚叶还戴着自己送她的玉簪,她一时兴起,伸手将这支束发的玉簪拔下。 楚叶一头青丝便全部散了下来。 白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模样的楚叶,在外面杀人不眨眼,到了帐中,却是十足的娇俏美人。她也拔了自己的发簪,同楚叶一样,无拘无束地散开长发。 楚叶被惊艳得挪不开眼,她也从未见过白凝完全散开青丝的模样。她呆呆的,用指尖去碰白凝的眉眼,鼻梁,还有嘴唇。 她早就想这么碰了,在许多个抱着白凝入睡的夜晚。 白凝笑,将自己的脸庞贴更近,让她看。 楚叶搂过她。 白凝这时宽松的衣衫滑过肩背,半掩半露。 楚叶瞧着心动,可又不敢把白凝抱太紧,她怕自己——会彻底忍不住。 对视片刻。 白凝半垂眸悄声问她:“还要我教么?” 楚叶脸上红晕更明显了,因为她听懂了白凝话里的含义——今夜她们除了最后的占有,该有的亲密,她们之间都有了。 可自己真的能这么做吗? 楚叶望着白凝脸庞,犹豫。 其实她心底是认同楚护的话的,她和白凝尽管互相倾心,但她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结果…… 这样的日子,她有一日是一日罢了。 楚叶想着,嘴角抿了抿笑,没说话,只是腻腻歪歪去亲她。 白凝轻笑,让她吻。 楚叶吻得又甜又涩,能够这么吻她抱她,已经很满足了。她也从来没奢望自己能拥有更多。 她们又亲了许久。 白凝翻了翻身,身上的白衫彻底滑落在一旁,她也扯开了楚叶身上的白衫,再拉过楚叶的手臂,抱在自己光洁的腰上。 楚叶却僵住,“阿凝。” 不敢继续靠近了。 白凝抚着楚叶的长发,笑得眉眼温柔,她亲了亲她额头。依稀能猜到楚叶在犹豫什么。 “叶儿。” “嗯?”楚叶听她叫自己叫得越甜,心里就越酸。 “我也同你一样。” “什么?” “我这辈子,只许你碰我。” 是可以奢望的吗?楚叶咬咬唇,她决定回来找白凝,并不是觉得她们可以长相厮守。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有朝一日,白凝会和其他世家小姐一样,守着森严的规矩,不得不与一位门当户对的男子成婚。 楚叶想问她说的可当真,又想起白凝承诺过的——白凝说过,她再也不会骗叶儿。 白凝认真看着她眼睛,“傻瓜,明白了吗?” 楚叶心间滚烫,她收紧白凝的腰,无声堵上她的唇,掌心从她腰间慢慢往.滑去。 “阿凝。”楚叶轻声唤她,方才在浴房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曾经翻看过的那本“琴谱”,女子与女子..的画面。 她忍得好难受。 亲密 白衫垂在塌边,滑落地上。 楚叶抱着白凝,胡乱吻她的唇,脖颈,再到纤瘦漂亮的腰背。她固然纯情怕羞,但骨子里也有着西州女子特有的肆意热情。 一旦被点燃,宛如燎原。 白凝由着楚叶的急躁,只觉每一次亲吻和指尖落下时,都像被灼烫了一下,禁不住颤腰。 楚叶对她小心温柔,又藏不住热忱。吻她时满脑子只想着,她们之间的距离更近,再更近。要她属于自己。 白凝因为急促的呼吸嗓音轻微发抖:“叶儿。” “嗯?”楚叶去看白凝的脸,发现她一向病白的脸庞染起从未有过的绯红,眼神柔和涣散,这模样美得不可方物。 她有些得意,低笑哼道:“阿凝,你羞了。” 白凝无奈咬她肩膀。 楚叶亲着她微汗的额角,羞涩直笑。 白凝也帮她擦擦汗,再吻住她嘴角的笑。 楚叶立即张唇,深深把本就属于她的味道送进她嘴里,这亲吻仿佛更甘甜了。 才吻了几下,楚叶哼哼声,离开白凝的唇。她低头看,白凝在朝她笑,素来温婉的笑颜中带了几分狡猾的味道。 “阿凝。”楚叶情不自禁叫她名字。 白凝望着她烫红的脸,目不转睛,如欣赏一般。 楚叶害羞闭了闭眼,将脸躲到白凝颈窝里,吸着香气。原来,原来是这种滋味。 她想到白凝弹琴时的模样,她没见过那般修长灵巧的手指,或轻或重,或快或慢地揉捻着琴弦,从二小姐手里弹出来的曲子,总是曼妙动人。 白凝侧身,偏要盯着楚叶的脸庞看。 楚叶想挡住自己的脸。 白凝靠近她,沙哑笑:“我的叶儿也羞了?” 听白凝说“我的叶儿”,楚叶当即就不好了,她好像对白凝的只言片语都没有抵抗力。 白凝笑得轻咳了几下。 见白凝气虚得厉害,又额角布满细汗,楚叶捧着她的脸,支支吾吾嘟哝:“不要。” 白凝笑容也发虚,却还继续温柔亲她。 楚叶拿她没辙,只好主动摇着自己的腰肢。 初春的夜里,气温升得滚热。烛火摇曳,逐渐绵软的浅叹低吟交织在一起,纱帐中两道紧拥的朦胧身影也摇曳着。 白凝叫了很多声“叶儿”,慢慢的,便是一声比一声弱。最后她枕着枕头,彻底陷入了被褥之中,一身薄汗。 楚叶最爱白凝这么叫她,她俯身吻住白凝,只片刻,又搂过她的腰。 白凝仰着脖颈,她这会儿已是晕晕沉沉,连睁眼去看楚叶的力气都没了。她微张了张唇,“叶儿。” 楚叶还意乱:“怎么了?” 白凝有气无力地说:“让我休息下,好不好?我今天太累了。” 楚叶埋头,被白凝这么一说,又羞又懊悔。好像头脑一热,没轻没重了。 白凝疲惫笑,懒懒抱过她,再亲亲她眉心。 楚叶规规矩矩将白凝抱紧,她们此刻身上都是汗,黏乎得不行。她在低头看看白凝,白凝竟然转眼就昏睡了过去。 “阿凝。” 白凝搂着她浅浅“嗯”了声。 楚叶没忍心没叫醒她。她轻手轻脚下床,捡起地上的衣衫穿上,然后让丫鬟准备些热水,硬着头皮说白凝夜里出了很多汗,需要擦身。 白凝昏昏沉沉,连楚叶帮她洗澡时也是,不管楚叶怎么帮她擦着,她就是抱着楚叶的脖颈,靠在她肩上睡。 清洗干净以后,楚叶抱白凝回床上躺着,理了理她发丝,望着她过分白皙的脸庞,心疼了。她今天奔波了一天,还骑了马,晚上又被自己来来回回……定是受不住了。自己应该克制的—— 躺下不久,白凝虚软叫了叫她:“叶儿。” 楚叶知道她是喜欢自己抱着她睡,于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她小心圈进怀里。 白凝被温热包裹后,果真宁神沉睡了过去。 - 第二日,白凝快到中午还没睡醒,楚叶又想到上回白凝昏迷的情形,着急了,正纠结着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白凝拉住了她的手。 醒来了。 楚叶坐在床畔,摸摸她脸颊,“终于醒了。” 白凝一笑,拽了拽她,将她又拽上了床,让楚叶陪她一起懒床。 楚叶抱住她,“你今日都睡到午间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白凝顿了顿,又压低着声音同她道,“很舒服。” 楚叶:“……” 哪里是问那个舒不舒服。 白凝笑不停,又见她担心,解释着:“就是昨夜太累了,有些乏,才睡得久了。” 提起昨夜,楚叶闪过不自然的神情,抿唇不语。 白凝幼稚捏捏她脸颊。 楚叶甜丝丝的,立马笑起来,她发现二小姐刚睡醒的时候,可真爱撒娇。 尽管白凝说了不碍事,但楚叶还是抱着她去洗漱的,连午饭和药膳,都是喂给她吃,不让她自己动手。 楚叶暂时没有接到新任务,每日哪也不去,只在竹庄陪着白凝,同她形影不离。 天气好的时候,她开始教白凝骑马,二小姐聪明,学得很快;若天气不好,她们就坐在凉亭里弹琴,那本琴谱,白凝手把手地教她弹。 当然,更多无人打扰的时刻,她们流连床笫,上瘾一般□□人之间最亲密的事。有时候天还未黑,她们便衣裳凌乱了一地。 直至汗水淋漓。 白凝被压抑得太久了,如若不是遇上楚叶,或许她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份压抑了。 楚叶也喜欢跟她做这些,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水乳交融,有着谁也分不开她们的感觉。 来京州以后,她才发现很多东西是自己想抓住却又抓不住的,所以有机会握在手心的时候,便想奋不顾身珍惜。 她们总是能厮磨许久许久的时间。 白凝爱问她西州的事,似乎向往。 楚叶跟白凝讲了很多她在西州的生活,津津乐道,在西州可以有多快乐自在。 不过说着说着,她们的声音又要小了,最后只剩深吻时的嘤咛,以及彼此碰撞带来的欢畅低喃。 白凝过后总要昏睡一小段时间,楚叶便抱她去泡个热水澡,缓解乏累。 就这么不知不觉,十数日过得飞快。 清晨醒来时楚叶发现白凝还抱着自己,半敞着的衣衫完全遮不住胸口上的痕迹,那些吻痕深深浅浅叠在一起,好些时日了,就没消过。 楚叶轻轻帮她理好衣衫,每天醒来第一眼,都是白凝睡在身侧,她开始习惯这份真实,不再像梦境了。 她甚至觉得,她可以带白凝回西州,她可以带白凝离开这个不开心的地方。 但楚叶犹豫了好几次,都没勇气问出口。即便白凝在京州再不开心,但让她丢下京州城的一切跟自己走,是不是太自私了? 下午,楚叶收到了楚兰传来的书信,信上让她回去,说有事相商。 “有任务了吗?” “不是。阿姊让我回去一趟,说有事商议。”楚叶想了想,阿姊眼睛慢慢好起来了,莫不是商议回西州的事。 白凝也想到了这点。 两人不约而同静了静。 楚叶拉过她的手,“你等我,我忙完就回来。” 白凝点点头。 “如果我回来得晚,你晚上要按时吃汤药。”楚叶担心白凝不按时吃药,本来身子就虚了。这些日子,她们又有些没节制。 白凝:“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 “嗯。”白凝瞧着她走到门口,又像想起了什么,朝自己折了回来,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白凝问。 楚叶无声凑近,飞快在她嘴角亲了一下,这才满意转身离开。 白凝盯着门口的背影直至消失,低头笑了好一阵。 变数 楚叶急忙赶了回去,楚护和楚兰都在等她。 “要商议何事?” 得知楚叶这段时间一直和白凝住在一起,楚护脸色铁青。他看看楚叶,冷然道:“有个紧急任务,需要你我走一趟。” 楚叶:“什么任务,去哪?你在信中怎么不说?” 楚护道:“你跟我去便是。” “那什么时候出发,要去多久?”楚叶一连问了许多问题。 “叶儿,你以前从不会问这么多。”楚护看得出来,楚叶的心已然被勾走了,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形。他回答她:“三五日或许更久些,我们眼下就出发。” “现在就走?”楚叶皱眉,想了想,“那你等我一下。”要出任务,她必须先去跟白凝道别,否则白凝定要担心。 “没时间了叶儿,必须赶紧走。”楚护催道。 楚叶难得见楚护这般着急,定是重要的事,便不再说什么。她扭头对楚兰道:“阿姊,倘若二小姐来找我,你跟她说一下,等我一忙完,就马上去见她。” 楚兰笑笑,“好,阿姊知道了,你放心。” 楚护默然攥了攥拳,欲言又止,见楚叶这模样,又感到心疼。糟糕的情况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他们策马奔腾,路赶得很急。 楚叶扬着马鞭,追着楚护。楚护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她只道是他还在因为白凝的事,跟自己怄气。 可越走楚叶觉得越不对劲,“哥,到底是何事?我们要去何处?” “不远,去了你便知道。” “那这番要去多久,我们何时能回来?”楚叶固执问着这个问题。 楚护回头望她,“你就这么离不开白二小姐?” 楚叶不语,的确被说中了,一想到要离开白凝好些时日,今日又都没来得及去见她道别……这还没走远,她心里就惦记了。至少要见一面的。 路上他们歇脚喝了点水,又继续赶路。一直到了处别院,他们才停下。 楚护带她进了一处房屋。 楚叶纳闷,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楚护沉着嗓音,“叶儿。” “你有话对我说……”楚叶说着,扶了扶额头,感觉到头晕目眩。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握住剑柄,晕晕乎乎说,“不好,我们被人算计了。” 楚护却说:“叶儿,对不起。” 楚叶见楚护好好的,又这么说,当即反应过来是楚护在她的水里下了药。她的命是楚护捡来的,从小到大,楚护都是处处保护她,她也从来都是无条件地信任楚护。 “你给我吃了什么药?”楚叶无力问,而眼前的人已经重影叠叠。 “净神丹。” 楚叶脸色一变,这不是普通的迷药,净神丹能封住人的经脉,若没有解药,人要昏迷许久才能清醒,所以又被叫做“假死药”。她慌神,“你为何给我吃这个?” “你必须在这待一段时日,哪也不要去。” “为什么?” “你听我的话便是,我不会害你。” “你是不想我去见她。”楚叶想不到其他理由。 楚护沉默须臾,无奈道:“叶儿,你忘了她吧。别再想她了。” 果然是因为这个。楚叶咬牙,她瞪着楚护,生平第一次对他恼怒:“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凭什么不让我去见她?!” 楚护不语,偏过头不忍心去看她。 “你凭什么?!”楚叶用着最后的力气朝楚护吼着,可声音依旧泛软。 “我是为你好。你去见她又有何用?”楚护神情如死灰般,“叶儿,你就算现在跟她在一起,也没几日了。” 楚叶不明白楚护话里的意思,“你说什么?” “我打听到消息,尚书府的人很快就会去白府提亲,再过些时日,白二小姐就会嫁给别人。”楚护还是如实告诉了她,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死心。 楚叶哑了哑,“你骗我……” “我说的句句属实。你若不信,那便等着看。” 楚叶大脑在变混沌,楚护的话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似的,可她又听得真切。她喃喃:“不可能,不可能。就算如此,她也不会答应的。” 楚护见她这模样,似曾相识,一如当初的自己。 “她答应过我的,”楚叶摇摇欲坠,她撑着桌沿固定住自己的身子,字字坚定,“她这辈子只会和我在一起。”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这事根本由不得她做主,你还不明白吗?”楚护说着,悲怆笑了笑,“什么承诺,什么一辈子,到最后都抵不过一句‘无可奈何’。” 听楚护这么说,楚叶心绞痛得厉害,她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点希望,又被无情击碎。但她仍旧固执摇头,“她不一样!她说过不骗我,就一定不会骗我。” “叶儿,你不要这么固执……”楚护上前扶住她,“长痛不如短痛,什么都不要想,都会过去的。” 楚叶犟着,使劲甩开他的手,“我要去找她。” “你不可以去。”楚护严声反驳。他能料到楚叶的性子,楚叶一定会不顾一切去闹事,可闹了又能怎样,他们奈何不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只会惹得自己遍体鳞伤。“你就在这好好待着,哪也不许去。” “不!我现在要去找她,你给我解药,我现在去找她。”楚叶苦苦哀求,红了眼眶,“哥,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必须去见她。” 往昔听到楚叶这么说话,楚护定要心软,但这次没有,他反问:“你去见她又能做些什么?” 楚叶声音已经越来越虚:“我要带她走,我要带她回西州。” 楚护木木望着她,“你别傻了……” 楚叶一昏,再也站不住脚,她身子往下坠又被人捞了起来。再然后,她感觉自己丝毫动弹不得,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小: “叶儿,你就好好待在这。等你醒来,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楚叶眯缝着眼,拼命去抓楚护的袖口,但抓了个空。她还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默默从面具下流了下来。 彻底被黑暗吞没。 油灯里的火苗闪烁,驱散黑暗。 白凝坐在桌旁,望着火苗发呆,桌上布满了饭菜,丝毫未动。 “小姐,你先吃点东西。楚姑娘这么久没回家,想是要在家吃晚饭的,您就别等了。” 白凝知道暖画说得有理,可又着实没胃口。 “小姐,你要是不吃东西,”暖画试探着,又道,“楚姑娘回来了又要心疼你了。” 白凝看了眼暖画,默默拿起边上的竹筷,慢条斯理吃起来。 暖画偷笑,果然还是这招管用。 晚饭过后,白凝还在等着,却迟迟不见楚叶归来。她望了望窗外,黢黑一片。 暖画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了药浴,来叫白凝沐浴。她见白凝心神不宁,定是还在等楚叶,“这么晚了,楚姑娘今晚应该不来了吧?” 白凝纳闷,难道是有事耽搁,否则夜晚楚叶定会回来陪自己的。 “小姐,”暖画又叫了她一声,“准备沐浴休息吧。” 白凝回神:“嗯。” 暖画看楚叶今日不在,就想服侍白凝沐浴。 白凝自然拒绝了,只让暖画在外边候着就好。她这些日子夜夜同楚叶厮磨,弄得浑身都是欢愉的痕迹,不便让人看见。 热水舒缓着头脑,白凝一个人倒不习惯起来,她闭了闭眼,脑海不禁浮现前日两人一起沐浴的画面——还来不及去床上,她们便在热水中温存亲热起来,弄得热水漫了一地。 白凝想得脸烧烫,如果不是真真实实发生了,她难以想象自己会有那般激情热切的时候。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了无生趣地活下去。 夜已深了。 白凝没泡太久,她从衣桁上取了巾帕,慢慢擦干身上的水珠。 她想楚叶今晚确是不回来了,只是不回来也不同自己说一声,等明日见了面,定饶不了她。 可等到第二日,楚叶还是没回来。也没有消息。 白凝心中不安,便让暖画差人去楚家小宅问问情况。 过了半个时辰,那人带了消息回来。 “楚姑娘的姐姐说,楚姑娘有任务外出了,走得急就没来同小姐道别。楚姑娘还让她阿姊转告,说等她忙完了,就马上来见小姐。”暖画将情况对白凝复述了一遍。 白凝舒了口气,原来如此。想是有事走得急,没有时间来找自己。 “她去哪了,什么任务,何时回来?” “具体不太清楚,楚姑娘姐姐说,可能三五日就回来了。” 白凝微微点头。 “小姐,不过一日不见,你至于惦记成这样吗?”暖画看她从昨天就闷闷不乐到现在,忍不住嘀咕一句。她是白凝的贴身大丫鬟,白凝和楚叶的关系,她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女子和女子,她本不能理解,可她能感觉到楚叶对白凝的真心实意,不说别的,他人道白凝是个短命病秧子,都避之不及,只有楚姑娘在不知实情的时候,也对白凝形影不离。 “又胡言乱语。”白凝说她。 暖画俏皮笑笑,她见着白凝性格一日比一日明朗,自然为她高兴,可难免也担忧,两个人现在感情越浓,倘若将来要分开…… 三五日,又三五日。 楚叶仍是没有消息。 白凝坐不住了,楚叶不至于忙到一封书信都不给她送,再联想到那些打打杀杀,她提心吊胆。 “暖画。” “小姐,什么事?” “你给我备马车,我要去一趟楚家。” 一听到白凝要亲自去,暖画便道:“小姐你若担心,差人去打听就好了。” “我不放心,我要亲自去一趟。”白凝隐隐感觉不妙,为什么楚叶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就走了,走了以后又杳无音讯,甚至连楚兰都说不上所以然。这一切都太过反常。她催暖画,“还不快去。” 暖画见白凝态度坚决,只得从命。 楚叶功夫那么好,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白凝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让自己尽量不要胡想,可心始终安定不了。 暖画去了许久都没回来。 白凝焦急,往屋外走去,才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门外脚步匆忙,暖画边走边喊着:“小姐——” 白凝一把拉开门,满怀憧憬:“她回来了?” 暖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夫人命你回去。” 白凝沉下脸,“你就说,我的伤还未养好,还要在这边多待些日子。” “小姐……”暖画看着她,迟迟不语。 白凝看出来她有话没说完,问:“府中出了何事?” “她们说尚书府的人,”暖画眼底忧心忡忡,“来府上提亲了。” - 楚叶清醒时,屋子里明亮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头昏得厉害,茫然环顾一周,封闭的房间,记忆迟了几分才涌进她脑海——她被楚护下了净神丹,关了起来。 那自己昏睡多久了?楚叶撑着虚脱的身子,翻身下床,直接跌倒在地,她吃劲爬起来,往门口走去。 楚护为了防止她逃走,门窗都被钉死了。 “混蛋。”楚叶低低骂了声。她攥起拳头往门板上用力砸着,对外边大喊着,“放我出去!” “快放我出去!” 她一遍遍用力拍着门,直至手掌都青红一片,也无人过来。 楚叶此刻清醒想起楚护走前对她说的话: “你就算跟她在一起,也没几日了。” “再过些时日,白二小姐就要嫁给别人了……” “等你醒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楚叶咬住干涸的唇,不可能,她知道白凝一定不会和别人成亲的,白凝只会跟她在一起,才不会嫁给别人。 想着,楚叶越发用力地拍打着门框,发狂似的叫着喊着: “楚护!” “你放我出去!” “我要去找她!” 她破口大骂,怒吼着,喉咙嘶哑:“姓楚的,混蛋,王八羔子!你放我出去!” 但无用,没有人应。 这么久了,阿凝嫁给别人了么?楚叶眼底噙泪,鼻子酸得生疼,她指尖掐着门框,手不停抖着,开始用自己的身体去撞门。 发疯一般反复撞着,像不知道疼痛一样。 这时墙上一面小窗开了,终于有人过来。 “姑娘,你就别撞了,这门被钉得死死的,你撞不开的。我给你送了些饭食过来,你就在这好生待着。” 楚叶飞奔走去,慌忙问外头那人:“我昏了多久?” “不多不少,整十日了。” 十日…… 比她想象中要短些,还来得及。 如果楚护说的是真的,那白凝一定在等她。她必须立马去见白凝,否则…… 相见 “姑娘,你就吃点东西吧。” “你放我出去,我求求你了。”楚叶走到小窗旁,慌乱而无助,对那看守的小厮恳求道,“我必须离开这。” 看守的年轻男子面露难色,不再说话。 “你去告诉楚护,他不放我出去,我便不吃东西,让他饿死我好了。”楚叶嗓音沙哑。 小厮只是叹息了一声,离开了。 无论好说歹说都不理会自己,楚叶脸色苍白,倚着门板跌坐在地。估计是净神丹的药效还没散,再加上她方才的亢奋,现在浑身都使不上力。 明知道白凝快要嫁给别人了,自己却只能在这软软瘫着,她盯着封闭的门窗,眼中噙着的泪水肆意流了出来。 楚叶不知自己何时又昏了过去。 漫无边际的黑暗,她一直走一直走,眼前又出现了醒目的大红,她跑去了白府,却眼睁睁看白凝一身嫁衣,在一片欢闹声中上了花轿。这喧闹的红色比黑暗还让她透不过气。 楚叶惊醒时,已是翌日清晨,她仍倚在门边。 嗓子干得不行,她奋力站起身,倒了杯茶水喝。清凉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舒服了许多。 她又咬牙吃了些东西,好让自己恢复气力。 今日意识清醒不少。 她从怀里拿出白凝送她的手帕,攥得紧紧的,想到白凝答应过她的。楚护太小看她们了…… 白凝一定会等她的,她相信白凝会等她。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办法出去。 楚叶又在屋子里转了圈,再次确认了无法破门窗而出,她想出去就只有一个办法——让外面的人开门。 午时,那人又来送饭了。 楚叶跟他搭话,问:“他当真要把我一直关在这?” “那位大人说,等到了时日,他自会放你出去的。你只需要好生待在这就行了。” “原来如此。”楚叶冷笑着,“我知道让你放走我,会连累你。我在这不走了,但要劳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对方畏畏缩缩问。 “等那人来了,还请你替我跟他转达一句话,就说我……下辈子也会恨他。” 看守的小厮云里雾里,觉得这女子的笑阴冷瘆人。他不敢多说什么,埋着头转身离开了。 楚叶记得对方来送饭的点,天色将暗时,她砸碎了桌上的茶杯,再拿起瓷片,慢慢刺进自己的血肉里,一点点割破…… 果不其然,脚步声按时响起了。 看守小厮推开小窗,瞥见屋子里的一幕,霎时吓得一身冷汗,暗色的房间里,鲜红的血正顺着人的手腕往下滴,而伏倒在桌上的人,一动也不动。 “姑……姑娘,你别吓我。”小厮语无伦次,哪见过这场面,“姑娘,你还好吧?” 里面的人不应声,血还在滴。 小厮想到白日楚叶交代的话,一下恍然大悟,这下坏了!他只是想着帮人看守,未曾想弄出人命,这如何是好。 “你别想不开啊。” 楚叶听着门外的慌乱,仍旧一动不动,静待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门被推开,有人缓慢靠近她—— “姑娘,你还活着吧?”小厮倒吸着凉气,颤抖着手想去探探鼻息。 就在这一瞬间,楚叶反手扣住了他手腕,迅雷不及掩耳,再一掌拍在对方脖颈。 小厮应声倒下。 楚叶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现在虽虚,但对付一个不懂功夫的,还是绰绰有余。她点了自己手臂上的止血穴,再用手帕简单包扎住被割伤的手臂。 走出房间,她在这座破旧的宅院里找了一圈,万幸找到了一匹马儿。果然楚护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他定以为自己逃不出那方房间。 楚叶翻身上马,只这一个动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顺着小径,穿过山林,离京州城还有很远。她身体虚弱,骑得很慢,又焦急得额角布满冷汗。 很快入夜了。 好在今晚有月光。 她凭着记忆,勉强寻到了折返的路。 - “叶儿,叶儿。” 听到白凝的叫喊,暖画忙掌灯走了过去,“小姐,你又做噩梦了?” 白凝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汗涔涔的,她又梦到楚叶倒在了血泊里,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 她感觉强烈,“叶儿一定是出事了。” “小姐,你别吓唬自己了。”暖画帮她擦着汗,“楚姑娘功夫那么好,不会有事的,她可能只是在忙。” 白凝失魂落魄,眼下尚书府来白府提亲的事,京州城已是人尽皆知。楚叶却迟迟不来找她,一定是出了意外。 “明日再让人去楚家问问,小姐,你要注意身子。”暖画看白凝的面容越来越憔悴。 翌日天未亮,白凝便起了,她坐在房中继续等着楚叶等消息,都十数日了,楚叶为何还不来见她? 她等了良久。 “凝儿。” 白凝一抬头,才发现是白夫人过来了,“娘。” 白夫人走到她身畔,心疼道:“怎么近些天脸色又差了?有没有好好吃药?” “没事,可能是昨夜吹了点风,着凉了。” “嗯。”白夫人叹了叹气,静坐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尚书府又来人了。” 白凝睫毛颤了颤,问:“没打发过去吗?”她指的是以往那套说辞。 “他们说刘尚书的三公子是对你的才华青睐有加,不在乎其他。”白夫人拉过女儿的手,“凝儿,你也早到了出嫁的年纪,他明知你病弱也愿娶你,我看诚意也是有的,你别犟了,听娘的话,好不好?也免得让府中为难。” “诚意?”白凝嗤笑一声,“他们不过是不在意我的死活罢了。他们看中的又不是我,而是爹爹的权势。” 白夫人立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压低嗓音,“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再往上参一本,可就有说法了。” “你忍心看女儿变得他们争名夺利的工具吗?” 白夫人缄默了,又无奈:“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我只想嫁给我喜欢的人,嫁给会在乎我的人。别逼我好吗?” “凝儿,娘知道这很委屈。可自古女人从来就是如此,纵然有百般无奈,也要忍着,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娘……”白凝胸口又绞痛起来,咳得说不上话。她苦笑,“你看我这模样,或许还没嫁过去,人就没了。” 白夫人大惊,红了眼眶,“你这傻孩子,休胡言乱语。”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先让白凝休息。 到下午,前去楚家的人带回了消息。 然而—— 白凝听了暖画说的,神色惨淡,“你说他们已经搬走了?” 暖画点头,“千真万确,他们说,楚姑娘和她兄姐都不在,宅子已经空了。” 白凝久久说不上话,走了?不会,楚叶不会扔下她的。 “小姐。”暖画害怕极了,“你没事吧?” 白凝依然不语,只怔怔的。 “尚书府来提亲的事,全城都知道了,即便楚姑娘心里有你,她也……无可奈何的。”暖画悲观说道,“小姐,您就想开点吧。” “她一定是出事了。”白凝低声喃喃,清泪霎时涌出眼眶,无声顺着脸颊滑落。 十数日没有楚叶的消息,楚兰也开始担忧,她觉得楚护近来行事怪异,还突然搬了家。 “叶儿人呢?她怎么还没回来?” 楚护收拾着屋子,“她现在有事在身,等过段时间,我再去接她过来。” “她去做什么任务了?”楚兰不依不饶问。 楚护答不上来。 每次一问起着,楚护便说不出所以然,楚兰直觉另有隐情。“你把叶儿弄哪去了?!” “我把她关起来了。” “什么?”楚兰诧异。 “尚书府的人已经去白府提亲了。”楚护直言,“我必须把她关起来,否则她一定沉不住气。” “你说白二小姐……” “没错,她心心念念的白二小姐,就要嫁给别人了。” 楚兰握紧着手中的竹杖,她不可思议:“你怎么能把她关起来?” “不把她关起来,然后由着她去自讨苦吃吗?” “可你有什么权利帮她做决定。”楚兰声音颤抖着,“你这时候把她关起来,你要她恨你一辈子吗?!” “她恨我便恨我,我是为了她好。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楚护振振有词,越说越情绪激动,“她说她要带白二小姐离开,去西州,这怎么可能?她真傻。我是为了她好,我要保护好她,我不能让她像我一样……” 疯了。 楚兰没等他说完,恼怒之下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让他冷静。“她把你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楚护被扇沉默。 楚兰吸了吸气,“叶儿不像你,叶儿比你勇敢。” …… 天气持续回暖,院子里的花开得姹紫嫣红,但这些亮色掩盖不了压抑沉重的气氛。 白凝没等到关于楚叶的消息,只听到了尚书府的步步紧逼。 她久违地拿出了古琴,可指尖一摸到琴弦,又是和楚叶的那些画面。她出不了府,只能一遍遍地想着,叶儿,你是不要我了,还是没办法来找我? 泪水潸然,滴落衣襟。 暖画揪心,只见白凝每日都无声落泪,却又一句话都不说。 外头忽然间吵闹。 白凝无动于衷,好像什么事都不再能勾起她的注意。 暖画跑出去看,想让那些丫鬟安静。 结果那丫鬟是来通报的。 暖画没来得及敲门,冒冒失失把门推开,她红着眼睛,激动笑说:“小姐,你快去,楚姑娘来了。” 白凝胸口倏尔剧烈跳动着,她猛然起身,不顾一切地往外跑去,走过无数遍的长廊仿佛变得没有尽头。 楚叶闯进白府时,浑身挂着泥土和血,几乎奄奄一息。 “叶儿。”白凝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已泪如泉涌。她提起裙裾,朝楚叶疾步奔去,风吹乱一丝不苟的发髻。 楚叶听到白凝在叫自己,撑着,再往前走些。 白凝及时抱住欲坠的她,深深抱紧。浑身都是血,她不知道楚叶发生了什么,她摸着楚叶的脸蛋,泣不成声:“叶儿。” 楚叶也止不住眼泪,她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抱紧白凝,翕动着枯涸的嘴唇,在她耳边轻轻说:“阿凝,我带你走,你不要嫁给别人。” 深吻 见到白凝以后,楚叶再也撑不住了,她身子一软,失去知觉。 白凝用尽全力抱稳楚叶,素白淡雅的襦裙染上暗红的血迹,她颤抖摸着楚叶憔悴苍白的脸颊,顿感天旋地转。她朝暖画歇斯底里喊着:“叫大夫,叫大夫来。” 暖画回神,脚步慌忙。 大夫诊断后,摇头说情况糟糕,病人本就气虚至极,又连日劳顿,还受了严重的外伤,必须要长时间修养,切不可再伤神。 “叶儿……” 白凝瞧着楚叶奄奄一息的模样,心如刀绞。她就知道楚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没能来找自己。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暖画看白凝帮楚叶擦着脸颊上的污迹,便对白凝说道:“小姐,还是我来吧。” “不用。”白凝只是盯着楚叶苍白的脸,“你先出去吧,把门关上,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如果有人来,就说我今日身子欠佳,已经歇息了。” “嗯。”暖画知道,此刻白凝眼中已经容不得别人了。 等暖画走了,白凝将楚叶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褪了。 她浑身都是淤青和伤口,多不胜数,还渗着血,看着骇人。 白凝泪水朦胧了双眼,她用温热的湿手帕小心翼翼帮楚叶清洁身体,擦干净那些血污。 “阿凝……” 楚叶喃喃了几声。 白凝忙握住她的手,俯身抚了抚她脸颊,柔声应她:“我在。” 楚叶又安静了,紧闭双眼微微皱眉。 白凝在她眉心吻了吻,安抚着,楚叶好像感觉到了她的安抚,眉心慢慢舒展开。 虽说是昏迷了,但白凝上药的时候,楚叶还是吃疼哼了几声,疼得直冒冷汗。 白凝给楚叶上好药,再为她换上干净衣裳,这些她一个人弄了很久,也累得自己额角冒汗。 楚叶又叫了声“阿凝”,然后紧紧拽住白凝的手。 白凝索性脱了自己的外衫,在她身畔躺下,极度小心地,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是熟悉令人心安的气息,楚叶顾不上伤口的疼痛,迷迷糊糊中,眷恋抱紧白凝。 “叶儿,你别乱动,我抱着你。”白凝害怕楚叶弄到伤口,在她耳畔轻声哄着。 楚叶果然乖了,就安静窝在她怀里。 白凝低头望着她脸颊,再亲亲她的唇,心就一直酸疼着。 一整夜白凝都没睡着,她如何睡得着? 到第二日,楚叶又在昏迷中发热,身上烫得厉害。大夫开了两贴药,暖画命小丫鬟煎好,趁热送了过来。 “叶儿,醒来把药喝了。” 楚叶只是皱眉喃喃。 “小姐,这如何是好?” 白凝端过汤药,自己先抿了口含在嘴里,再低头楚叶唇边送去。 “小姐……” 白凝轻轻贴上她的唇。楚叶这时也开始翕动着唇,微张着,让温热的液体滑进嘴里。 见有效,白凝什么也顾不上,就这么一口一口将药喂到楚叶嘴里。 暖画看白凝这模样,一时感动得眼眸泛红。小姐这是,把整颗心都掏出去了吧。 喝完药不久,楚叶的烧终于退了,唇色也红润不少。 白凝又人叫大夫过来把脉,听大夫说已经渡过了危险,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小姐,你也点东西吧。”暖画劝着,要这样下去,她怕楚叶还没好起来,白凝就先倒下了。“你不吃东西,哪有精力照顾楚姑娘。” - 楚叶醒来是在第二日的傍晚。 “阿凝,你要等我。” “你不要嫁给别人。” “你跟我走好不好?” 楚叶迷糊说了许多话,然后恍然睁开了眼,她看见白凝坐在床畔,正望着她抚着她头发。 屋子里的光线暖洋洋的,很美。 像梦。 “叶儿,你终于醒了。”白凝欣喜,眼角挂着泪。 “阿凝,我是在做梦吗?”楚叶微睁着眼眸,望着白凝,“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白凝含泪笑着,她拉起楚叶的手摸上自己脸颊,“不是,我在。” 手心暖暖的,楚叶盯着白凝,直至意识逐渐明晰。她吃力摸着白凝的脸庞,是真实的。 她回来了,她终于见到阿凝了。 楚叶咬牙从床上坐起身,更近距离地看着白凝眼眸,她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白凝哪见得了楚叶这样哭,楚叶应该是最不会哭的女子才是。她帮楚叶擦着眼泪,“叶儿……” 楚叶抱紧她,不顾一切地抱紧。 白凝也抱住她单薄的身子。 这个拥抱里有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楚叶嗓音带着啜泣。 “怎么会,我一直都在。”白凝百般温柔安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楚叶等不及回答白凝的问题,而是问:“尚书府的人来跟你提亲了?” “嗯。”白凝又摸摸她的头,笑,“傻瓜,我不会答应的。” “可是……”楚叶欲言又止。 白凝没有丝毫犹疑,“我已心有所属,怎会嫁给别人?” 心有所属。楚叶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她就知道,她的阿凝不会骗她。可她又担忧,“那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白凝轻松笑,“没有,你不要多想,你现在就好好待在我身边养伤,知道吗?”她没跟楚叶说更多,楚叶现在需要养神。 楚叶乖巧点头,仍把白凝抱得死死的,“阿凝,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她没想到那次分开,竟然差点就再也见不上面。 “嗯,再也不分开。”白凝捧过她的脸,“你还没告诉我,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楚叶咬咬唇,气愤又委屈,“我们分开那日,我哥就告诉了我你要被提亲的事,可他却下药把我关了起来。阿凝,我很着急,但我没办法来找你……” 楚叶跟白凝一一说了——从如何被关,再到如何想方设法逃离。她来京州的路走得坎坷,她连夜骑马赶路,却因为体力透支从马背上滚落山崖,等赶到京州城时,已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她尽可能说得简单,她怕白凝担心。 但瞒不过白凝,白凝一见她身上的伤,就知道分开的这些日子,楚叶吃了多少苦。她听楚叶虚弱说着,眼泪失禁。 “你别哭。”楚叶又着急,去帮她擦泪,“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好好的,哪有这样的好好的?差点就醒不过来了。白凝揉着她头发,心底撕扯般疼。 “我就是怕我来晚了,你会嫁给别人。”楚叶吸了吸鼻子,阿凝嫁给别人,她只想一想,都会难过得透不过气。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白凝眼神坚定,“我不是说过,这辈子我只要你。” “嗯……”楚叶含泪而笑,她们会长相厮守,没有人能拆散她们。 楚叶只坐了一会儿便虚软下来。白凝搂着她的腰将她放回床上。 “阿凝。”楚叶却软软抱着她不肯松开,直直盯着白凝的脸看,就想一直这么抱着她。 白凝笑着,“我哪也不去,每日都陪着我的叶儿。” 我的叶儿。 楚叶搂着她的腰,傻傻笑。她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眼眸垂了垂,小憩了过去。 到第三日,楚叶精神终于好转起来,能自己在床上坐起身,也不再动不动昏睡。 白凝照顾她,亲力亲为,不让任何人打扰她们。 “来,把药喝了。” 楚叶听话张开唇,慢慢喝着白凝喂过来的汤药。她可以自己喝,可是,她就想要白凝时刻都在她眼前。 “苦吗?”白凝见她喝得眉头直拧,笑问。 “嗯。” “你喝得慢,就更苦了。” “可是这么苦,怎喝得快。”楚叶跟白凝讨价还价。 “你好好喝药,身子才能好得快。等你身体好了,就带我离开。”白凝也是听着楚叶的呢喃才知到,其实楚叶,是心心念念想带她去西州的。 楚叶忘了喝药,她虽很想带白凝走,可又觉得是奢望,眼下听白凝亲口对她说……她呆呆看白凝,“你想同我一起走?” 白凝看着她,“你不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楚叶忙不迭回答,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接过白凝手中的药碗,一口气便将药喝了个干净。 “慢点。”白凝直笑,她探过手帮楚叶擦擦嘴角。 楚叶下意识地,凑近。 白凝发现没准备解苦的,便柔声问:“要吃蜜饯吗?我去……嗯……” 楚叶顺势吻住了她的唇,将熟悉而温柔的气息吞入自己唇间。 白凝无暇再说话,她闭眼吻着楚叶的唇,手中的空药碗滚落在地。 似水的亲吻,她们互相吻着唇瓣,极短地对视一眼,心间不约而同泛起酸涩—— 唇只分开片刻,楚叶又迫不及待堵过去,细细深吻。 白凝攀上楚叶脖颈,往她身上抵着,同她双唇紧凑在一起,两人的软舌如游蛇般不知倦地互相勾缠安抚,只想把对方的呼吸尝得更深更透。 “嗯——” 苦涩的味道席卷舌尖和口腔,不知道因为方才的汤药,还是她们此刻无声滑落的泪水。种种滋味混在一起,像绵绵春雨一样化在她们正湿濡缠绵的唇舌之间。 所有的酸楚,思念,不安,迷茫,好像又都能在亲吻中化解。眷恋不想停下。 “小……”暖画从屏风后走了过来,刚想叫白凝,结果却偷撞见这幕——两人坐在床畔,正相拥吻得动情,双唇缠得难舍难分。 暖画被这一幕惹得面红耳赤,她捂了捂眼又忍不住露了一丝指缝,结果看到两人一齐吻着滚在了塌上,还互相扯着衣衫……她这才慌张转身离开,并且拉好了门,和屋外的小丫鬟们吩咐了一圈,说小姐不许任何人进去。 计划 楚叶抱着白凝的腰摔倒在床上,刺骨的疼痛让她松了松唇,但很快,她又继续吻住怀里的人。 白凝伏在她身上,想问楚叶疼不疼,可一张唇便又被缠上,她说不上话,只顾深深回应。 你来我往,用力吮吸着唇舌,忘情宣泄的热吻灼烫。 “呃——”伤口绽开了,楚叶含着白凝的上唇,猝不及防哼了哼。 白凝忙停下,她恢复冷静,发现楚叶额头鼻尖上已都是冷汗,脸色也泛白,只有唇被吮吻得红润。 楚叶急促喘着气。 “疼?”白凝低声问。除了外伤,楚叶内伤也不轻,大夫一再强调说要格外注意。可她们这样……太过焦躁。 楚叶无力笑着,逞强摇头。 “疼得冷汗都出来了,还笑。” 楚叶看看白凝的唇,强忍着疼痛,还想去吻她。 却被白凝躲过。 “不许乱动了,仔细伤口又裂开。”白凝低声道。她不敢再折腾,小心翼翼从楚叶身上挪走。 楚叶却不想拉开距离,主动往白凝怀里蹭去,没什么力气,只是软趴趴地抱她。 白凝心疼,她揉着楚叶的头发,低声细语:“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 楚叶迷糊道:“我是习武之人,很快就会恢复的。” 白凝捏捏她的鼻梁,“嗯。” 这饱含爱意的小动作让楚叶乐开花,使不上劲做其他,她便直勾勾盯着白凝看,反正看不够。 白凝笑,还靠近几分让她看得仔细。 被白凝抱着,楚叶又昏昏欲睡,她喝的汤药里边有大量安神的草药,很是助眠。 白凝就看着她入睡。 “阿凝。”楚叶每日睡梦中都喃喃着她的名字。 白凝搂了搂她。 楚叶靠在白凝肩头,碎碎呓语:“你什么时候……跟我走?我带你走…我们回西州…好不好?” 又在念叨了。白凝伸手慢慢理着楚叶发丝,悄声对她道:“很快,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就走。” 楚叶半睡半醒:“你不要哄我……”哼着哼着,她安静了。 等楚叶入睡以后,白凝才轻手轻脚拉开楚叶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准备下床。 尽管白凝的动作极轻,但楚叶还是及时睁开了眼。 “要去哪?”楚叶牵住白凝的手,黏糊糊地问。 白凝回头看她,笑说:“今日要去寺庙祈福,我可能晚一点才回来。” “祈福?” 白凝回她:“嗯。” 楚叶懒然眨眨眼,又追问:“那要多晚?” 白凝贴近看着楚叶,捧着她的脸柔声哄道:“不会很晚的,你要是乏,就先歇息。我该出发了。” 楚叶听了,却还紧紧牵着她的手,不想松开。 白凝看楚叶这副撒娇无赖的模样,可爱极了,她俯身在楚叶脸颊上吻一下,“听话。” 楚叶也就近亲一口她嘴角,这才放开手。 一直到晚上,楚叶都是一个人待在房间,小丫鬟准点给她送了饭菜和中药来,但却说不清白凝什么时候回来。 晚间喝了药,楚叶照旧犯困,但一睡着又会惊醒。 她眼睛一直跳着,跳得她烦躁不安,她开始担心白凝,怎么还没回来? 真是去寺庙祈福了吗? 还有尚书府的提亲,真能轻而易举推掉吗? 楚叶总觉得,白凝有事瞒着自己,事情应该没有白凝所说那样简单。 天彻底黑了。 楚叶强打着精神,倚靠在床头等白凝回来,为什么自己偏偏这个节骨眼受重伤?现在的她压根没有能力护住白凝。 白凝回来时已是夜深。 “小姐,你还能走吧?”暖画搀着白凝,鼻子红通通的,说话时声音还带着哭腔。 “不许哭。”白凝说她,又道,“今天的事也不许告诉叶儿,知道吗?” 暖画点着头,嘀咕:“楚姑娘要是知道,不知道要多心疼小姐。” “她现在身体极差,你不得跟她多说什么。” “嗯。” …… 屋子里依旧灯火通明。 楚叶等得太久,没撑住倚在床边睡了过去。 “怎么不躺下睡?” 耳畔一传来熟悉的声音,楚叶当即睁开眼眸,是白凝回来了,她一声不吭地将眼前的人抱住,尔后才问:“怎么才回来?” “不是让你早点歇息?” 楚叶看着她:“你不在,我睡不着。” 白凝直笑她:“越来越黏了。” 楚叶难为情,她看清白凝的脸颊,“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有吗?”白凝低低头,帮她理着衣衫,云淡风轻道:“许是今日吹了些风,无碍。” 楚叶这时拉过她发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帮她捂着。 白凝让楚叶帮她暖着手。 “叶儿。” “嗯?” “我已同我母亲说了,过两日等你能走了,我们还是去竹庄住。我陪你好好养伤。” “真的?”楚叶面露喜色。她太想念竹庄了,院子里她和白凝一起种下的花儿,一定都开满了。 白凝笑眼望着她,“开心吗?” “开心!” 楚叶身体恢复得还算快,到第五日,已经能下床走动,但想要骑马是不可能的。 她们坐马车前往竹庄。 马车走得不快,但还是摇摇晃晃。白凝怕楚叶难受,就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以往总是楚叶照顾她,现在倒是反了过来。 楚叶黏在白凝身侧,再悄无声息地去牵她的手,指尖挤入她的指缝间,让两人十指交缠紧扣。 白凝无声笑,也将她的手扣紧。 她们细长的手指在一起互相缠绕,分外缠绵。 楚叶有种踏实的感觉,她可以这样牵着白凝,去看西州的雪。 习习的风吹开帘子,楚叶往窗外看,马车经过熟悉的竹林,她眸色沉了沉,想起楚兰和楚护了。 为什么? 她不明白,兄姐为何要那样对自己? 在绝望的时候,让自己更绝望。 楚叶又想到那日被欺骗,难过得紧。她分明那么信任兄姐,把他们当她的家人,可是…… 她气恼,又难受。 “怎么了?”白凝瞧见楚叶微皱起眉头,“可是伤又疼了?” 楚叶抬起头看了看白凝,她默默拦腰将白凝抱住,委屈巴巴的,闭上眼窝进白凝怀里,索取温暖和安抚。 白凝轻抚她腰背,猜到她是想起楚兰了,“想阿姊了吗?” 楚叶倔强摇头,“我再也不想见阿姊了,我最信任的人就是她,我没想到她也会骗我。” 虽楚叶这般说着,但白凝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难过,“我想你阿姊可能也不知情,我先前差人去问过她好几次,她也在焦急没有你的消息。” 楚叶听到白凝的解释,恍然。 “叶儿。” “嗯。” 白凝垂眸对她笑,“无论如何,都有我在你身边。” 楚叶心间涌起的暖热让她想哭,白凝太温柔了,而且阿凝对她说过的话,都一定会做到。 “阿凝,你是怎么说服他们退亲的?”楚叶纳闷,这个节骨眼,白府竟然肯放白凝出府。 “想知道?” 楚叶点头。 “我跟我母亲说,倘若逼我嫁与别人,我便削发为尼,遁入空门落个清净。他们总不能去佛门之地要人。”白凝释然笑,“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楚叶听了脸色一变,急得涨红了脸,“不可以!你要是去当尼姑了,那我怎么办?” 白凝笑抚着她脸庞,细细凝视,“我现在当然舍不得去当尼姑。” 楚叶带着不顾一切率性:“你要是去当尼姑,我就同你一起,反正不管怎样,我都要和你在一块儿。” 白凝顿了顿,她望着楚叶,脸颊忽而染了一丝微红,她凑在楚叶耳畔,暧昧打趣:“佛门清净地,四大皆空无欲无求,怕是容不得我们这样的。” 楚叶听懂了白凝话里的意思,只怕是一起当了尼姑…… 想到她们榻上缠绵、鱼水之欢的画面,楚叶呼吸快了快,双颊也烧起来。她们在一块儿的时候,的确和无欲无求,没有分毫干系。 白凝笑她:“想什么?这么脸红?” “白凝!”楚叶羞恼得直呼她名字,许是她们太久没碰了,这会儿只是想一想心里都燥得厉害。可偏偏她伤重,大夫反复交待要静心修养。 白凝卖了卖关子:“只是……” 楚叶见白凝有话要说不说,“只是什么?” “眼下京州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知道我拒绝了尚书府的提亲,一心想遁入空门。以后,怕是没人再敢娶我了。”白凝娓娓跟她解释。 原是如此,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借着尚书府的来势汹汹,正好惹得京州人尽皆知。 楚叶望着白凝眉眼,笑得灿烂动人,她扣紧白凝的手心,以极大胆的口吻道:“他们不敢,我敢。” 白凝心动了动,盯着她眼眸,问:“你敢什么?” 楚叶抱紧她,再开口时又羞了羞:“阿凝,我娶你,可好?” 旖旎 楚叶觉得自己放肆又大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同白凝成婚,但当下就这么一股脑问了出来,并且认真。 白凝望着楚叶,绽开笑意。她也从未对凤冠霞帔如此憧憬。叶儿若是换上嫁衣,定是极美。 瞧白凝只是笑,却不回答自己,楚叶较劲起来,抱着她小声追问:“你愿不愿意?” 白凝柔声笑答:“自然愿意。” 楚叶心间雀跃,她瞥一瞥白凝近在眼前的唇瓣,又情不自禁凑近,忍不住想去亲她。 没来得及吻她嘴角,这时外头传来暖画的声音: “小姐,前边就快到了。” 听到声音,楚叶即刻收敛,恢复了“规矩”模样。 白凝低低头,不禁直笑。 到了竹庄,她们才刚下马车,就嗅到竹叶清香中夹杂着淡淡花香,甚是好闻。 行至庭院。 院子里种的花儿果然都开了。 楚叶刚能下床,一步一步行动得缓慢,她环顾着满是花香的小院,喜欢得紧,心想着回到西州,她也要在西州盖一方这样的小院——真正属于她们自己的地方。她这几年在京州挣了不少银两,倒是有用处了。 “慢点。”白凝步伐也缓,处处提醒楚叶。 楚叶较劲,偏要走快些,想证明自己伤无大碍。 急得暖画在她们身边忙喊:“小姐……慢点。” 白凝这次出府一切从简,贴身的丫鬟只带了暖画。 回到熟悉的房间,眼下屋子里沐着阳光,又一切安然静好。 “先休息一下。”白凝陪着楚叶坐到床榻,想让她先歇息。 “阿凝……”楚叶拉着她的手,软声叫她。 白凝贴近问:“什么?” 楚叶趁她贴过来说话时,做了在马车里就心痒想做的事——她贴上白凝唇边,一点一点啄吻着。 白凝含笑,有意将红唇徘徊在她面前,好任她亲。再相见以后,楚叶变得黏人腻歪了许多。 她们蹭着鼻尖,耳鬓厮磨着,熟悉的拥抱和亲吻,让许多甜蜜记忆涌上楚叶心头,同时又泛酸。 她们这一别虽然才十数日,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恍若度日如年。 白凝亦觉如此,她伸手仔细摸着楚叶脸蛋,这段日子她想过无数次糟糕的情况—— 楚叶经不住白凝这么看自己,她又迫不及待吻住白凝红唇,再搂过白凝的腰抱上。 一出府,她肆无忌惮起来。 白凝张唇默契配合,她托住楚叶的后脑,也将软舌更深地抵入她唇中。 楚叶得到回应,吻得很急,用力吮吻她送入自己口腔的柔软,手在她细腰上或轻或重地按揉。 现在她们出了府,她不必再克制,可以尽管肆意。她也知道,白凝会包容她的一切肆意。 “嗯。”白凝面色渐渐迷上绯红,她掌心掐住楚叶后颈,只是已吻得浑身绵软,使不上劲。 楚叶不曾分开她们的双唇,只是这么一味深深缠在一起。一碰上,她身上那股热情劲儿自然流露了出来,不同于京州女子的含蓄婉约,西州女子要“烈”上许多,宣泄感情时也如此。 白凝捏了捏楚叶脖颈,知是不能继续下去了,可又忍不住闭眼流连。 吻得情浓,楚叶将白凝堵在床角,一面深吻,一面解着她腰带,像她们以往那般。 白凝目光朦胧,含糊叫她,“叶儿。” “嗯?” 白凝按住楚叶的手,唇间挤出一声:“不许。”想到楚叶身上的伤,她及时阻止,才好些就这么不安分。 楚叶停了停,抵住她额头,任何时候在白凝面前都“乖巧”。 白凝低喘了会儿气,小声数落她:“才好些,规矩点。” 这个时候被叫住,楚叶睁着双大眼睛盯着白凝看,委屈了。 无奈对视片刻。 “等你休养好了,我们再……”白凝缓了缓,吻过楚叶耳廓,低语哄着她:“加倍补偿。” 加倍补偿。 楚叶听得臊红了脸,可就是喜欢这般。原来太喜欢一个人,会变得如此没羞没臊,全然不能自己控制。 白凝又笑:“我弹些静心的曲子给你听。” 楚叶:“……” - 楚叶再见到楚兰,是来竹庄的第二日。 楚兰执竹杖骑着马儿来到竹庄时,她正同白凝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浇花。 笃笃的马蹄声扰破清净。 “小姐,有客人来访。”暖画走来通报。 “客人?”白凝疑虑。 “是楚姑娘的姐姐。” 听到是楚兰找过来,楚叶愣了愣神,莫不是阿姊知道自己和白凝的事,也被大哥说服了,一起来劝自己回去…… 不久,楚兰走进了庭院。 “叶儿。” 楚叶望过去,楚兰一个人拄着拐杖,在陌生地方明显行动不便,她于心不忍,忙上前扶住楚兰。 “叶儿,你没事吧?”楚兰知道身边的人是楚叶,欣喜握住楚叶的手。 楚叶往她身后看了看,楚兰竟是只身找来的。“你一个人过来的?” 楚兰还在焦急担心地追问:“你伤得重不重?” “不碍事。”楚叶淡淡一句带过。 楚兰低了低头,发生了那些事,不知该如何面对楚叶。 “是楚护让你来的吗?”楚叶见楚兰犹豫,咬牙问着。 楚兰摇头,眼眶红润,“我见不着你,我担心你。叶儿,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大哥他没脸来见你了。” 楚叶难过沉默。 “阿姊,去屋子里坐下说罢。”白凝也上去扶住楚兰。 进了屋,她们在桌前坐下。楚兰说了来龙去脉。 那日她得知楚护将楚叶下药关了起来,便让她楚护带她去找楚叶。可到了那处旧别院,却发现屋子里关着的是那位看守小厮,楚叶已经逃了。 他们又一连打听了好几日的消息,得知楚叶重伤骑着马往白府而去,后又被白府救了,住在白府养伤,处境还算安然。 这才放心。 楚兰猜白凝出府,多半是和楚叶回到竹庄,于是寻了来。 听楚兰说完种种,楚叶仍旧沉默着。 “叶儿,我也不知道,他竟会下药将你关起来。”楚兰自责难堪,“如若我知道,我定不会让你回来。” “阿姊……”楚叶轻声,“这不怪你。” “你大哥也是一时糊涂,他想到了他自己,他也怕你受伤……”楚兰说不下去,即便初心再好,可伤害了就是伤害了。她叹叹气,最后只有一句,“他对不住你。” 楚叶缄默后,平静问楚兰:“阿姊来找我,也是想劝我回去吗?我不会离开她的,你不必劝我什么。” 白凝在桌下悄悄握住楚叶的手。 楚兰倒是欣然露出笑,“我就说,我们叶儿最勇敢了。你跟二小姐在一块儿,我就放心了。” 白府拒绝尚书府的提亲闹得沸沸扬扬,楚兰也早已耳闻。这世道艰难,可也会有人无畏冲破桎梏。 楚叶一心以为楚兰是来带自己走的,却没想到楚兰会这么说。 “阿姊,我会照顾好叶儿的。”白凝温声同楚兰道。 “我知道,你疼叶儿。”楚兰面露微笑,“你们要好好地在一起。” “阿姊……”楚叶眼睛热了热。 “叶儿果真长大了,有心上人了。”楚兰含着笑,摸摸楚叶的头,感叹打趣。 得知楚叶当下安好,楚兰放下心,便骑马回去了。 又休养了几日。 楚叶见天气好,闷久了便想出去透透气。 白凝看破了她的心思:“想出去走走吗?” “嗯!” 白凝想想,“也好。姚三家的春茶估计好了,我带你去玲珑坊尝尝。” 因为白凝的缘故,楚叶对玲珑坊也别有好感,姚三姑娘还帮过她的忙。“好。” 暖画在一旁有话要说:“小姐,你要出去吗?” “就出去一会儿,去玲珑坊透透气。” “小姐,你仔细身子。” “好了,知道了。”白凝笑着吩咐,“快去备马车。” 玲珑坊也是春意盎然。 她们的马车直接从后院进,门口候着的丫鬟楚叶觉得眼熟,她反应过来,青柳的侍女怎么会在这? “请问姚三姑娘在吗?我们小姐特来拜访。”暖画上前礼貌询问。 侍女脸色微红,回答:“哦…可能有点忙,您这边稍候。” 楚叶看见侍女脚步匆忙,跑进内院去了。 内院里的春意正浓。虽说还是清晨,但此伏彼起的低吟声比深夜还来得旖旎火热。 侍女虽然贴身跟了青柳多年,但从未曾听过这么大的动静。如此的,欢畅淋漓。 她敲门,叫:“姑娘。”可是闺房里边的动静太大,把她的声音都掩盖了过去。 是青柳的声音:“妹妹,姐姐厉害吗?” “死女人,谁是你妹妹?”姚三在喘气骂着。 “当然,当然你是我的好妹妹啊。”青柳也上气不接下气,嗓音发出撩人的轻颤。 “闭嘴。”姚三继续骂,“有姐姐,这么、这么睡妹妹的吗?” 禽兽,流氓,姚三圈住青柳的脖颈,忘情吻她的同时不忘在心里叫骂。 “有啊,你不就是吗?我看妹妹对我喜欢得紧呢?”青柳直笑,喉间发出的声音越发高调,“呃,你不是每日都想姐姐,想缠着姐姐吗?” 小叙 白凝和楚叶在外等了好一阵,姚三才姗姗来迟,她身后还跟了位青衣女子,摇曳的身姿婀娜,眉眼间尽是媚态。 是那位鼎鼎有名的青柳娘子。 白凝目光扫过姚三略带潮红的面庞,顿觉几分微妙,而姚三脖颈上那些斑斑驳驳的痕迹,更是暧昧。她前些日子听闻姚三从醉红楼挖走了青柳,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今日一见,越发诧异。 这姚三,怎会和青柳 ……到了一起? 不过白凝向来遇事不动声色,眼下也如此,见着了姚三,只是起身微笑同她打打招呼。 “你倒是来了,我还准备去竹庄拜访呢。”姚三硬着头皮同白凝笑说,她浑身不自在,青柳这个死女人,偏偏弄得她满脖子的吻痕,定是让人都看着了。 白凝道:“今儿天气好,就想来你这坐坐,顺便尝尝春茶。” “那是,最好的茶定然要留给二小姐来品鉴。”姚三注意到白凝身边的楚叶,今日没戴面具,竟是好一张貌美的脸蛋——难怪能把白二小姐拐了去。 楚叶也对姚三莞尔,因为是来见白凝的好友,她便没戴面具。 姚三吩咐丫鬟去准备茶点。 “唷,这位就是白二小姐。”青柳细眉一挑,露骨的眼神直直在白凝身上打量,“果然是生得美若天仙呢。” 姚三听了,狠狠瞪了青柳一眼。她们之间都到这种地步了,这个死女人的浪荡性子就不能收收?! 楚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青柳了,再碰面,还是老样子。青柳打量白凝时的模样让她不舒服,很不舒服! 她下意识上前半步,护在了白凝跟前。 白凝仍然淡笑,礼貌回了声:“谬赞。” “这大家小姐对气质就是不一样,如此温柔可人,让我都怜爱得很。”青柳说着,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楚叶,“也难怪这位小美人,每日都对二小姐相思入骨,念念不忘呢。” 楚叶:“……” 姚三咬牙攥拳,当着客人的面,暂且忍耐,过后再一并算账。 白凝沉默低头时,笑意深了些。 “摘了面具,倒比我想象中更好看。”青柳的注意力又被楚叶吸引了去,京州城真是个好地方,各式各样的美人都有。她走到楚叶跟前,细细审视,她嗓音温柔下来,“小美人,琴谱现在学得怎么样了?要姐姐继续教你吗?” 继续教?白凝瞥了楚叶一眼。 楚叶原不想搭理青柳,可听到青柳说这么暧昧不明的话,她冷声反驳:“你何时教我了?” 青柳直笑,“怎么,怕你的白二小姐吃醋啊?” 楚叶不想再理会,她转头看看白凝,白凝依然淡定,脸上还是带着极为有修养的浅笑,让人捉摸不透。 “人家有人手把手教,用得着你。”忍了许久的姚三呛着青柳。 青柳继续贴近楚叶,“小美人,这么久不见,也不对姐姐热情点,姐姐可想念你呢。” 楚叶扭过脸,凹出不熟的模样。 “青柳!”姚三这时候再也忍不住,气鼓鼓吼着,“你当我是死的!” 青柳见装模作样的姚三终于炸开锅,笑得花枝乱颤,她云淡风轻地,“就开个玩笑,你急什么?” 姚三语塞。 楚叶也察觉到了姚三和青柳的关系不简单,她瞧见姚三和青柳脖颈上有着相同的痕迹,若是以往她定然不明白,可跟白凝在一起以后,她很清楚,那是怎么弄出来的。 “你们这是……”白凝见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姚三也有被治的一天,稀奇。 “我们跟你们一样。”姚三并不遮掩,承认得坦荡,“在一起了。” 听到“在一起”三个字,青柳望了望姚三,有些不可思议的意思。 这什么反应?姚三对她嚷嚷:“怎么?你不想认账啊?” 青柳莞尔,倒没说什么。 楚叶和白凝相视一眼,都懂了。 这时丫鬟布好了茶点。 姚三这会儿被青柳都气得太阳穴发胀,正好喝杯茶,稳定一下情绪。 白凝提起青瓷茶壶,温杯,洗茶,冲茶,泡茶的手法优雅漂亮。楚叶也顾不上妥不妥,只是盯着白凝看。 “尝尝。”白凝分了茶汤到楚叶面前的茶杯中。 “嗯。”楚叶望着白凝开心笑。虽然白凝总是温婉有礼,但白凝对她会不一样,白凝对她会更温柔贴心,带着她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爱意。 所以青柳撩拨白凝时,她只是觉得不舒服,倒没什么醋意。白凝不会理会别人的,白凝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几盏清茶,适合闲聊小叙。 “你们是如何相识的?”白凝问起姚三。 “这个说来……”青柳准备解释。 姚三怕青柳什么话都往外说,于是抢在青柳前边,“我听闻她私藏了绝版的琴谱,就去同她切磋了几回琴艺,一来二去,就相识了。” 青柳的琴谱?楚叶抿了口茶,想到她翻看过的那些“琴谱”。 “是。”青柳顺着姚三点话,笑容狡黠,“起初姚妹妹她每日醉红楼找我研习琴谱,我俩便相熟了。我们日夜切磋得投缘,她觉得我琴技好,便就缠着我不放,甚是黏人。” 姚三纠正:“谁缠着你不放?!是你先每日送贴求着我去找你。” 日夜切磋……楚叶偏生听懂了,茶水猝不及防呛了下嗓子,“咳——” 白凝不明所以,揉着她的背,笑她:“小心点。” “嗯。”楚叶呛红了脸。 “楚姑娘需要吗?”青柳看向楚叶,“我送你几本,若有不明白之处,你问你的二小姐,二小姐冰雪聪明,定然学得极快。” 白凝倒是好奇,便问青柳:“是何琴谱?” 楚叶和姚三都不约而同直皱眉。 青柳倒是大方:“二小姐既然想要,我改日命人送去府上便是。” 姚三实在听不下去,若让青柳一直说,依青柳的性子总能往那些事上带,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骚话。于是她岔开话题,同白凝道:“你倒是打了好算盘,拒绝了尚书府的婚事,现在满城都知道二小姐无欲无求,一心遁入空门,倒没人敢再来提亲了。” 白凝笑而不语。 “那以后呢,你们是什么打算?”姚三关心。 楚叶没有回答,而是满怀期待地看看白凝。 她们多年好友,白凝并不隐瞒什么,她如实告诉姚三,“我们会去西州。” 楚叶笑。 远走,姚三没想到白凝看着这般循规蹈矩,心却豁达。她也是名门出身,理解白凝的心境,“也好。你留在京州留在白府,虽享尽荣华富贵,但也是枷锁束缚。” 白凝点头,在荣华和自由之间选择,她没什么好纠结的。 “西州?”青柳念着,“听闻西州倒是个好地方。” 楚叶抬抬眸,真难得,这是青柳唯一一句让她觉得顺耳的话。 “你想去么?”姚三问青柳。 “想去啊。”青柳忽然正色感叹了一声,她挺想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到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她是艳名远扬的青柳娘子。 姚三痴痴看她,没见过她这么正经的模样。 姚三喜欢热闹,留着白凝和楚叶多待了些时间,一直到下午,两人才离开玲珑坊。 回去时,正值日暮。 黄昏柔柔洒在竹林之间,静谧温暖。 “累吗?”白凝担心今天出去太久,楚叶会吃不消。 “不累,我已经好多了。”楚叶觉得白凝太过紧张自己,“之前我还受过更重的伤,阿姊都以为我活不过来了……” 楚叶说一半变安静,意识到这样说白凝该更担心了。她笑,“我没事的。” 白凝:“嗯。” 到了竹庄,楚叶先下了马车。 白凝下马车时,腿软了软,往下摔去。 楚叶反应快,及时将白凝抱在了怀里,她看身体吃不消的人是白凝才对。 “小姐,膝盖还没好吗?”暖画见状,上前担心。 “膝盖?”楚叶意识到不对劲,她低头看了看,紧张问白凝,“膝盖怎么了?” “一点点不舒服。”白凝笑笑,“没有干系的。” 暖画见白凝这么说,也不敢多嘴了。 楚叶发现白凝这些天,腿明显不舒服,白凝走路很慢,她还以为白凝是为了迁就受了伤的自己。 晚间白凝又该药浴。 楚叶担心她的腿,便缠着她说:“我同你一起。” 白凝自从楚叶重伤以后,就不许楚叶陪她一起,怕两个人会控制不住……她听楚叶今夜又这般,“不是说了,等你好些我们再……现在不许想。” 楚叶委屈,“我没有。” 白凝捏捏她的脸,“乖。” 楚叶:“……” 等白凝去了浴房,楚叶拦住准备衣物的暖画,“二小姐的膝盖怎么了?她是不是受伤了?” 暖画顿住,为难。 楚叶皱眉,“你告诉我。” 暖画扁扁嘴,“小姐不让我同姑娘说。” 楚叶着急,追问着。 暖画也心疼白凝,“那日小姐为了求夫人答应退亲的事,在院子里跪了整天,她原本腿就不好,又伤了膝盖,到现在还没痊愈。夫人也是心疼小姐腿受不住,才答应的。” 原是瞒了自己,楚叶就知道没白凝说的那么顺利。 白凝正解着中衣,听到有脚步声,以为是暖画,便说:“将衣服放好,你出去罢,不用守着我。” 脚步声却还在靠近。 白凝转身回头,送衣服过来的不是暖画,而是楚叶。 楚叶神情却低迷严肃,她走到白凝跟前,“让我看看。” 白凝无奈笑,“看什么?” 楚叶拉着她去一旁坐下,然后蹲下身,推着她的裤边往上,她双腿瓷白,显得双膝上的乌紫分外触目惊心。 她抬头看白凝,“为何不告诉我?说过不骗我的……” 白凝猜是暖画告诉了楚叶,她拉住楚叶的手,“已经好多了,不那么疼了。” 楚叶却皱眉看着她。 “我不是有意要瞒你,这次是特殊情况。”白凝以为她是生气自己撒谎,“再也不会了。” 楚叶缄默,听到白凝反过来哄自己,她反而更不是滋味,她压根不会生白凝的气,她只是心疼,又怨自己无能为力。她伤成这样,连保护白凝的能力都没有。 白凝拉楚叶起身,继续哄着,“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不是气这个……”楚叶低低头,较真对她说,“我可以受伤,你不可以。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白凝动容,又笑她傻:“你也不可以受伤,我会心疼。” 楚叶稍愣,觉得白凝说得有道理。 白凝看她可爱,忍不住亲亲她脸颊,柔声道:“出去了,我要洗澡。” 楚叶并不离开,她看了看白凝,低语:“我跟你一起。” 白凝默了默,平时总是自己拉着她,这还是第一次听楚叶主动提出,毕竟楚叶怕羞得很。 楚叶不等白凝说什么,厚着脸皮,也解开自己的衣裳。 白凝瞧在眼里,默许了。 楚叶暗自偷笑,其实只要在白凝面前赖皮点,她总是会迁就自己的。 “你跟青柳关系很好?” 楚叶看向白凝,怔了下,“没有。” 白凝浅浅笑着,漫不经心说道:“你保护我的时候,也没听你嘴甜叫我姐姐。” 甜蜜 “我没有那么叫她。”楚叶为自己辩驳。今日碰着青柳,青柳对她一股亲热劲儿,也难怪白凝有所误会。 白凝看了她片刻,只淡声应了下:“嗯。”然后独自往屏风后走去。 楚叶站在原地,总觉得气氛别扭。 不会像青柳说的那般,惹得白凝吃醋了吧? 楚叶抬头,瞧见半透的屏风后,白凝正褪着身上的衣衫,尔后纤瘦柔软的身子泡进了热水里。 她回神跟了上去。 白凝道:“傻站着干嘛?” 楚叶低了低头,当着白凝的面解着衣衫,悄无声息间红了耳根。她总做不到像白凝那般冷静,连一起沐浴这种事也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白凝望了望楚叶,她身上的疤又多了些。楚叶皮肤生得白,身段纤细漂亮,这些疤痕落在她身上着实违和。 见楚叶摘下自己的肚兜以后,白凝瞧了一眼,感觉胸口闷起股热气,她垂下脸。 楚叶在热水中坐下,稍挪了挪,有意贴着白凝身侧。她扭头看白凝,问:“腿疼吗?我帮你揉一揉。” 白凝还没回话,有手心已经在水中抚上了她膝盖。 楚叶小心翼翼帮她揉着。 白凝也偏过头,看了楚叶须臾,不紧不慢问:“你守着她的时候,她也教你弹琴?”她今日听青柳是这么说的。 楚叶手心顿了顿,原来她还在想着青柳的事。 “没有。”楚叶拧着眉心,“她就是我的雇主,我只负责保护她,其他什么都没有。” 白凝眼神转了转,继而道:“那她害怕的时候,你要抱她吗?” “我怎会抱她?!”听到白凝这么问,楚叶急了,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白凝见她着急,“逗你的。” 楚叶语塞,沉默了一会儿。 她又怕白凝还因为青柳不开心,于是在水中搂过白凝,无声将她抱住,面对面看着她,小声说:“你不高兴就告诉我。” 白凝见某人这蹩脚哄人的样子想笑。她承认,今日见青柳对楚叶亲热的情形,是有些不是滋味。 楚叶若有所思,想了想后,轻声对白凝道:“别不高兴了,姐姐——” 白凝长她两岁,她叫白凝姐姐,好像也是情理之中。 白凝稍怔,渐渐,眼底含起一丝笑意。她小声讶异:“谁教你这么撒娇的?” 她们不着寸缕抱在一起,这么叫,楚叶也觉得怪臊,可她又感觉白凝是喜欢的。她搂在白凝腰间的手揉了揉,索性低着嗓子又叫一声:“姐姐。” 叫得这般甜腻,白凝彻底掩不住笑意,她睫毛颤了颤,眼神也柔了下来。她就近托过楚叶脸颊,一垂眼,吻在了她唇边。 楚叶稍一张唇,便迎上了白凝落在她嘴角的亲吻,温润轻柔。 这便是嘴甜的奖励么…… 楚叶嘴角露笑,慢慢吮吸着白凝送过来的红唇,也回吻得温柔,心间涌起一股浓浓的甜蜜。 许久,白凝才恋恋不舍松开唇,手心还抚着楚叶脸颊。 亲吻后的对视也甜。 楚叶抿抿嘴,还陷在刚刚的甘甜里,又想到白凝竟然会因为青柳的那几句话而耿耿于怀,她一时忍不住笑起来。 白凝声音极轻:“有何好笑的?” 楚叶支支吾吾回答:“我没想到……” 白凝:“嗯?” “你也会小肚鸡肠。”楚叶原以为白凝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未曾想,一贯淡然的二小姐也这样容易吃醋。 “你嫌我小肚鸡肠?” “不是……” 白凝指尖扬起热水,洒在楚叶脸上,作为惩罚。 楚叶没防备,眯了眯眼。 隔着朦朦胧胧的水雾,她模糊瞧见白凝怔笑得肩头轻颤。 楚叶孩子气起来,也往白凝脸上扬了扬水。 “叶儿!”白凝闭了闭眼继续笑着。 这么幼稚一闹,她们脸上都狼狈挂满了水珠,晶莹,顺着脸颊往下淌。楚叶看得入神,白凝待人再好,可在别人面前就不会这么笑……她心跳着贴上前,去吻她。 白凝微睁开眼,来不及说话,唇便被温热裹住。 她们蜻蜓点水似的,吻得克制。可水中的身体,却在拥抱间忍不住贴紧,逐渐不留一丝缝隙。 白凝抵着楚叶额头,呼吸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啄吻下变凌乱。 楚叶眼神里也像含了水,尤其是她们此刻心口前的柔软正暧昧厮磨。 她们在一起虽不算久,但有过太多次,这时候对视一眼,便明了彼此的感觉。更别说,再见面以后,她们都没有碰过—— 白凝揉揉楚叶的脸,沙哑道:“你先出去。” 楚叶盯着她脸颊,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她反而将白凝搂得更紧,“我的伤不疼了,已经好多了。” 白凝声音更软了:“不要逞强……” 楚叶半分都克制不住,她在水中抵住白凝的身子,紧紧堵上白凝的唇。 白凝终究抵不住,也搂紧楚叶,同她细吻起来。 楚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情窦初开后,都会是这样,有耗不尽的热情。她想,至少白凝是同她一样的,否则也不会总是压着她的唇,能吻多深便吻多深。 湿.热的深吻一直蔓延到了床榻。 白凝拥着楚叶在塌上躺下时,仍细细吻着她唇舌。 楚叶动了动。 “不许乱动,”白凝蹭着她鼻尖,轻轻柔柔笑,“今日听姐姐的。” 楚叶要羞死了,她勾住白凝的细腰,想继续亲她。 白凝会意,俯身吻她唇瓣。 今夜和她们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不再带着那份不顾一切的焦躁,毕竟,她们还有厮守一生的以后。 什么都是抓得住的。 这感觉太好了。 “嗯。”唇舌交缠间,两人的低喃也交缠着。她们笑着,在塌上吻得又甜又腻歪,几乎将甜蜜缠绵尝到了极致。 白凝低头,指尖抚着楚叶身上新添的疤痕。 楚叶心口的起伏加快,她抱着白凝问:“疤又多了,是不是更丑了?” “没有。”白凝亲她额头,“不管怎样,我的叶儿最美。” “你总是会哄我开心。”楚叶说。 “那,这么哄你喜欢吗?”白凝忽而哑声问。 楚叶咬唇,难为情笑,绷紧的腰肢徐徐虚软下来,她迷迷糊糊喊:“阿凝。” 白凝细指游动,她伏在楚叶耳畔,气息也急促起来:“怎么不叫我姐姐了?” 楚叶将滚烫的脸埋进白凝颈窝,喉咙里的声音又被浑身颤栗吞噬。 白凝嫣然,“叶儿怎么这么容易羞?” 楚叶不愿答话,仍旧埋头抱紧着白凝。她不顾白凝的命令,翻身将白凝抵进被褥里。 白凝紧张她的伤:“慢点。” 楚叶什么都顾不上,已是一头热。 互相攀紧着身子,辗转在被褥里,掀起失控似的滚烫。 楚叶摸着白凝光洁的腰背,这样相拥,让她想到她们当初在石洞里不着寸缕拥抱时的情形。 好像从那时起,她们就注定分不开了。 她忆起和白凝相识后的种种: “我能抱着你吗?” “我们同为女子,羞什么?” “衣衫褪了,我帮你擦药。” “叶儿,我教你弹琴好不好?” …… 楚叶思绪被白凝的亲吻打断,她迎上白凝的唇,她边吻边嘀咕:“你这样才做不了尼姑。” 白凝从下巴吻到她嘴角,看着她眼眸,哑然问:“我怎样?” “你比狐狸还狡猾。”楚叶细声回答,才意识到,表面温文尔雅的白二小姐其实一直在一步一步地诱着自己。 诱自己,对她情难自禁。 白凝倏尔笑,轻轻反问:“可你也对狐狸动心思了,不是吗?” 楚叶无法反驳,她急躁咬了咬白凝的下唇,下一刻,便让白凝说不上话。 白凝轻颤,猝不及防哼了声。 太久没有,这夜她们都轻而易举的,酣畅淋漓了一次又一次。 白凝本就耗了大半的气力,楚叶偏偏还不依不饶,眼下只能身姿柔软地任由楚叶抱着。 她迷离望着楚叶涩红的双颊,羞涩中又带着最真挚的热忱,好喜欢。 楚叶见白凝情迷,于是咬唇贴紧白凝腰腹,也越发放肆。或许是青柳曾教过她,让心上人舒服,她便会对自己念念不忘——每每这时,她便分外尽心尽力。 “姐姐,舒服吗?”楚叶亦忘乎所以了,厚着脸皮问。 白凝一热,掐着楚叶的后颈已语不成调:“慢点。” 帐外的烛火快燃到底,她们才停下,楚叶从后背圈着白凝,都已浑身薄汗,筋疲力竭了。 白凝翻过身,面对面同她抱上。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楚叶懒洋洋地说:“等回到西州,我们也盖一间像竹庄这样的院子,多种些花草,冬天看雪,春天就可以赏花。” 白凝没有力气多说话了,笑着,软声应:“嗯。” “我们骑马去看日出,西州的日出日落可漂亮了,一年四季是不一样的好看。” 白凝:“好~” “有了院子,我们再养只兔子,雪原上的兔子机灵可爱,有灰色的也有白色的,我们养一只胖溜溜的。”楚叶兴致勃勃,说个不停。 白凝捏捏她脸颊,“都依你。” 楚叶还想说什么,见她乏累,安静下来。 白凝却望着她,慵懒追问:“还有呢?” “还有……”楚叶知道白凝在等自己说什么了,她笑容甜涩,“我们成亲。” 远走 回去西州的那天,比楚叶预想中来得更快。 不久,楚兰便同她提起回西州的事。楚兰说,她早已厌倦在京州的生活,她想回到熟悉的地方,再慢慢养眼睛。 就这样,初夏时节,她们踏上了回西州的路途。 青柳和姚三也与她们一起。 那日听青柳也想去西州,姚三便动了心思。连青柳也诧异,姚三就这么爽快变卖了自己在京州城的产业,愿意同她远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姚三说自己已经如此,若是青柳敢负她,她必然会将青柳碎尸万段。 楚叶听到她们的谈话直想笑,姚三和青柳虽然在一块儿总是剑拔弩张,但事实上,这俩人恩爱得很。 同行的还有暖画。 白凝没有强求暖画继续服侍自己,并允诺给她一笔钱,她可以继续留在京州城,赎身或是继续呆在白府,都由她自己决定。 但暖画却直摇头,她恳求白凝带她一起离开,还说离开以后,清贫也好吃苦也罢,至少将来不会被困于深宅之中。 白凝理解她的这份无奈,欣然同意了,只是离开京州以后,她让暖画不要再称呼她为“小姐”。 她们已都是自由之身。 离开时,白凝给家里留了一封书信。自然,白夫人看到书信时,她已经告别了牢笼,与楚叶远走高飞了。 如她计划中那样,白府并没有深究,很快,有关白二小姐的一切就会在京州城里淡下去。她想,爹爹和娘亲也是舍不得将自己作为一枚棋子,卷入争名夺利的洪流,嫁与那些并不在意自己生死的名门望族。 一路走走停停,她们一行人两个月后才抵达西州。 绿意盎然的草原,繁茂无际。 西州的夏天凉爽,不似京州那般沉闷炎热。这风吹得肆意自在,再望一眼碧蓝无垠的天空,好像能拂去所有烦恼。 到了西州,白凝和姚三她们开始张罗重开玲珑坊。 京州城的书画琴音正是这儿所稀缺的,白凝觉得,在西州的生意未必要比京州难做,倒是个生财的好法子。 楚叶又对白凝刮目相看,白凝太聪敏了,只在宅院之中做个知书达理的小姐未免太过屈才。她释怀,明显感觉到白凝来西州后,变得开心了,她带着白凝远走是正确的。 楚护如愿开了一家武馆,这也是她去京州前跟楚兰和楚叶的约定。等他们兄妹攒够了钱,就回西州过安定平淡的日子。 楚叶想过安定的日子,早就厌烦了那些打打杀杀,如此,白凝也不用总担心她受伤。 因为先前的事,楚叶跟楚护冷战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他们回西州的路上——那晚大家一起给楚叶过生日,楚护喝了许多酒,一个劲地苦苦认错,楚叶才愿意搭理他。 …… 一个月下来,玲珑坊张罗得有模有样。 傍晚时分,楚叶刚走进后院,便听到琴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她一听便知是白凝在写新的曲子。 她敲了敲门。 “进来。” 楚叶走进房间时,白凝没有抬头,继续挑弄着指间的琴弦。 楚叶扁扁嘴,沉默。 好一会儿,白凝听到楚叶不吱声,才抬头看着她笑,她伸手拉过楚叶,将人拽到自己身畔坐着,“你帮我听听新曲子。” 楚叶望着她,还是安静。 “怎么了?”白凝柔声问。 楚叶缓了缓,对她嘀咕说:“你好久没理我了。”她知道白凝现在很忙,不比在京州的时候,但她还是把心里话说出口了,还说得委屈。 见楚叶委屈巴巴的模样,白凝嗓音更温柔了:“有吗?” 楚叶耿直回道:“有。” 白凝笑了笑,问:“你这是在跟我生气?” 楚叶看到白凝这么对自己笑,哪还有情绪,但她不语,装也要装一下。她朝白凝煞有其事点头,“嗯。”但没忍住笑。 白凝望着她,这时直接吻住了她嘴角的笑。 楚叶立马甜丝丝的,被吻得笑容更深,她闭眼熟练缠住熟悉的唇舌,再揽过白凝的腰,让她们身体贴紧。 吻过后,白凝笑着又在她唇边啄吻了好几下,蹭着她鼻尖问:“这样好了吗?” 她总是百般迁就自己,楚叶养成了得寸进尺的习惯,“不够。” 白凝在她腰上揉了揉,又哄她:“那今晚上好好陪你。” 楚叶听得心酥酥麻麻,压唇想吻过去。 到底不是在她们自己的房间,白凝躲了躲,小声提醒她:“别又被姚三她们看到。” 楚叶脸一红,想到那日的情形—— 那时她们刚回西州不久,好不容易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她将白凝压在地毯上两人正吻得忘情,氛围火热,结果被姚三和青柳撞个正着。 后来姚三和青柳每次见她们,都目光微妙。 楚叶及时收敛,对白凝说:“等你忙完,我们回家吃饭。” 她们自己的小院修建好还需时间,在这之前,楚叶带着白凝暂住在她先前和兄姐一起居住的老宅。 二人回到楚宅的时候,天色只剩微微亮。院子里点着几盏烛灯,传来饭菜的香气,甚是温馨。 “阿姊,我们回来了。” “回来啦。”楚兰总是笑盈盈的,“准备吃饭吧。” 楚叶听楚护说,楚兰又拒绝了一门亲事。她想阿姊应该还在惦记她的心上人吧,她现在能体会到楚兰的心情,一旦心被某个人彻底占据,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楚叶猜不到楚兰心里的那个人是谁,楚兰也从来不提及此事。她试探着问过几回,楚兰都有意回避。 “阿姊,你多吃些。”楚叶替楚兰夹着菜。 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楚叶闻声望去,忽明忽暗的夜色里有人闯了过来——是一道深色的身影,那人带着斗笠遮住了脸,只能从身形看出是位女子。 对方走进了院子,她腰间配了剑,还带着杀气。 怕是仇家,楚叶和楚护当即起了戒心,拿起手边的武器防备。 只有看不见的楚兰,一瞬间和失了魂一样,手中瓷碗掉落在地,热汤洒在手上也顾不上擦。 她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深衣女子这时摘下了竹编的斗笠。 楚叶护在白凝身前,透过昏暗,她想去看清那人的脸,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脸庞,“……孟竹姐?” 听到熟悉的名字,楚兰躲开了脸,低着。 “是我。”孟竹淡声回答着楚叶,凌厉的目光却定格在楚兰身上,楚兰垂着脸,她看不到她的眼睛。 “好久不见。”楚叶寒暄着,她拉了拉楚兰的衣袖,“阿姊,是孟竹姐回来了。” “嗯。”楚兰轻声应,没有太大的反应。 楚叶纳闷,按理说楚兰应该是最高兴的人才对。 她年少时,就常遇见楚兰和孟竹在一块儿比试功夫,她们总是打斗得激烈,恨不得你死我活,以至她一度认为楚兰和孟竹是水火不容的关系。直到有一天,楚兰出任务受伤了,孟竹跟疯了一样抱着楚兰到处求医,她才知道,这俩人其实是惺惺相惜。 “是孟竹姐来了。”楚叶怕楚兰没听清,又对她小声说一遍。 楚兰脸色苍白,好在漆黑的夜色掩饰着这份苍白。 楚护见是熟人,便收了剑,大大咧咧同孟竹打招呼,“孟姑娘,好久没见面了,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 孟竹没有拒绝,颔首应了。她在桌旁坐下,同楚兰面对着面,依稀能看到楚兰的眼睛,她也没同楚兰打招呼,就这么僵直坐着。 楚叶回屋添了副碗筷来,觉得桌上的氛围更怪了,原本最惺惺相惜的俩人,怎么今日一见面,倒像是形同陌路。 这种尴尬的氛围保持了很长一阵。 楚兰和孟竹谁也没对谁说什么。 楚叶给孟竹斟了杯酒。 孟竹端起酒杯欲喝,想想又放下,杯里的酒震了震。 楚兰也感觉到了这一丝震动,震得自己手指发麻。 “你什么时候看不见的?”孟竹盯着对面的人,沉声问。 楚兰缄默。 楚护干笑了笑,“她没告诉你吗?四年前的事了。” 孟竹显然不想听楚护来回答,她只是紧紧盯着楚兰,等楚兰回答。 半晌。 “挺久了。”楚兰轻飘飘开口。她想拿起酒杯喝酒,压住局促不安,可今日却一反往常,她尽量镇定地在黑暗中努力摸索,却怎么也摸不到那杯酒。 孟竹看到她茫然狼狈的指尖以及空洞无神的眼眸,默然低下了头,不再去看。此后,她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没坐太久,孟竹便离开了。 楚兰则怔怔坐在院子里,好像忘却了时间,就一直在月光下坐着。 “阿姊,回屋吧,天已经黑了。”楚叶没见过这样的楚兰,她想一定是今晚又提起双目失明的事,阿姊伤心难过了。 “你休息吧,我再坐会儿。”楚兰微笑说。 白凝看在眼里,拉了拉楚叶的衣袖,让她别再打扰楚兰。 回到房间。 白凝小声问楚叶:“阿姊的心上人,就是孟竹姑娘吗?” 听白凝这么说,楚叶愣了愣,她解释道:“不会的,阿姊和孟竹姐是很要好的朋友。” 白凝无奈瞧着楚叶,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楚叶原本还不太相信白凝的猜测,直到孟竹开始每日都来楚宅…… 心结 那晚过后,孟竹便时常来老宅。 楚叶知道孟竹是想跟楚兰见面,孟竹并不是西州人,她当初是因为楚兰,才留在了西州。 可孟竹每次来老宅,却不同楚兰说话,甚至都不多看楚兰两眼,只是在院子里待上一会儿,很快又离开。 一连三月过去,孟竹都是如此。 而自见了孟竹以后,楚兰就变得心事重重,不爱笑了,连勉强的笑都挤不出来。 楚叶不知道楚兰和孟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担心阿姊忧心忡忡的状态,怕阿姊的眼睛又恶化。 “阿姊,你和孟竹姐到底怎么了?”某个傍晚,楚叶主动问起楚兰。 楚兰始终紧抿着唇,只言片语都不愿说。 白凝安慰楚叶,说楚兰和孟竹之间的心结,只能由她们自己解开,她干着急也没用。 楚叶觉得白凝说得对,现在看来,楚兰的心结无疑就是孟竹,而孟竹一反常态的举动,看起来……好像打算和楚兰纠缠到底。 西州入秋了。 一入秋,很快便会下雪。 清晨,楚兰醒得很早,她呆坐在房内,孟竹的出现扰乱了她的生活,让她魂不守舍,可偏偏孟竹隔三差五便要来上一遭。 院子里又有脚步声。 楚兰眼睫颤了颤,心想定又是孟竹。可当房门被推开时,她察觉一道剑气袭来—— 尽管双目失明,但她听声辨位的本领极强,她迅速翻身,挽起一旁的竹杖,以迅雷之势抵住了对方的剑招。 只这一招,楚兰便知道来人正是孟竹,她太熟悉孟竹身上的气息了,尽管她们已经四年没见。 或许曾经抵死缠绵过的味道,这一生都不会忘…… 楚兰想收回竹杖,可孟竹仍朝她刺过一剑,她出自本能闪躲开来,用竹杖一一拆着她的剑招。 可她双目失明,又使得竹杖,自然不是孟竹的对手。 这么有来有回,斗了十几个回合,直至楚兰手中的竹杖被利刃劈断,她们才停下。 “你想做什么?”楚兰问,她握着半截竹杖的手垂下,还能感觉到孟竹的剑气,在离自己脖颈极近的地方。 孟竹望着她,冷冷开口:“终于肯同我说话了?” 楚兰僵站着。 孟竹又问:“你当初一走了之,是因为眼睛吗?” “不是。”楚兰否认着,“我是在那之后才受的伤。” “你撒谎。”孟竹反驳,她不信有这么巧的事,楚兰失明和离开,刚好发生在同一年。 楚兰胸口微微颤着,但她口吻平静,“我没有撒谎。” 孟竹升起一股复杂的怒气,她抬起剑,“为什么?” 楚兰感觉到剑尖抵在了自己的下巴,她的脸被迫抬起,她此刻看不到孟竹脸上的神情,但能想象。 “我给你留过字条了。” 阔别四年,孟竹再细细盯着这张熟悉的脸庞,她眼眶泛红,执剑的手也在抖。当初楚兰就那么消失了,只给她留了张字条,字条上说她们不会有结果的。 仅此而已。 “那算什么?”孟竹冷笑,“楚兰,先招惹我的人是你,然后一声不吭把我甩了的人也是你,我孟竹是可以轻易被人玩弄的吗?” 楚兰咬咬牙,“你想怎样?” “我当然要杀了你!”孟竹口吻变狠厉,“当初可是你许诺我的,这辈子只会和我在一起,如今是你食言在先。我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还是熟悉的语气,这位孟竹姑娘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楚兰鼻酸笑了笑,她扬起脖颈,“那你杀了我吧。” 孟竹用剑尖抵在她颈间,稍稍用力,便有血珠从雪白的皮肤上渗出来,她手腕僵住。 楚兰丝毫不躲。 下一刻,剑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的命。”孟竹笑道,“从今天开始,我要你寸步不离跟着我,照顾我,弥补你亏欠我的,直到我原谅你为止。” 楚兰怔怔许久,她颤抖着唇边,“你已看到了,我现在就是个无用的瞎子,我照顾不了你,你不如一剑刺死我,来得更爽快。” “楚兰!”孟竹恼怒,她恨恨掐住楚兰的脖颈,“你就会拿捏我!以前是,现在也是!” 听到屋外传来吵闹声时,楚叶抱着白凝还在睡梦中,她被扰醒,是从楚兰房间发出的声音。 她飞快拾起床畔凌乱的衣衫,着急出去看,白凝不知何事,也换好衣裳,跟了出去…… 楚兰咬唇,掐在她脖颈上的手在慢慢用力,她并不反抗,她知道孟竹此刻就近在咫尺,但她看不见孟竹的脸,一丝一毫都看不见,这种感觉让她绝望窒息,压抑了许久的眼泪无声夺眶而出。 “你以为你瞎了我就不要你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孟竹红着眼眸,声音也开始忍不住发抖,“我找了你四年,我找去了京州,可你为什么要躲我?我只是想见你。” 楚兰听到孟竹在哭,她想象不了孟竹哭起来的模样,她从来没见过孟竹哭,眼下也看不到,她只感觉到钻心疼痛,煎熬得让她喘不过气。“我……” 掐在颈间的手松了开,楚兰大口喘着气,但转瞬,唇被死死堵住。 紧接着是滚烫蔓延,她换不上气,吸入口腔的每一缕呼吸,都是陌生而熟悉的滋味。 孟竹啃咬着她的唇,吻得急促,没给楚兰说话的机会。 唇舌间蔓延着炽热,楚兰渐渐天旋地转的,她喘着,“竹儿……” 孟竹心间一热,她抱紧眼前的人,“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当初是你不要的我,现在难道还要我来追你?楚兰,你别太过分。” 楚兰听着她贴在自己耳畔的轻声细语,不想松开。 她们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她看不见了,一切都变了,可有些东西似乎依然没变。 “竹儿,”楚兰又叫了声,她崩溃着,伸手去摸孟竹的脸,带着啜泣的声音饱含思念,“我看不见你了……” 孟竹握住楚兰的手,瞧着楚兰双目空灵的模样,泪水潸然。她再落下唇时,发泄情绪的啃咬变成了温柔吮吸。 温润,苦涩。 楚兰闭上眼,挣不掉,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最念念不忘的气息宛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黑暗又放大着这一切——这是她最渴望的安抚。 她摸索到孟竹脖颈,情不自禁抱紧她,张唇贪婪回吻着,唇舌恋恋相依,主动索取。 苦等许久拥抱和回应让孟竹失控,五味杂陈,良久,她捧住楚兰的脸,低声说:“那你还听得到我,碰得到我……你既胆大招惹了我,这辈子就别想甩掉我。” 楚叶和白凝原本在门外透过窗户瞧着,她瞧见孟竹掐着楚兰脖颈时还吓一跳,想冲进去,结果又看见阿姊和孟竹吻在了一起…… 她们这样。 着实不好被人打扰。 楚叶扭头看一眼白凝,偷笑,她想阿姊的心结终于可以解开了。 白凝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悄悄拉她走开。 终章 不知不觉,秋风染黄了树叶,再簌簌吹落一地。 晨阳初升,空气里明显添了凉意。 楚叶看见白凝站在屋檐下,眺望着远处,似在出神。她走近,懒洋洋地从背后抱住了白凝,贴紧。 白凝忽而一暖,未曾回头就知道楚叶还没睡醒,否则也不会在屋外便黏着自己。也不怕被楚兰他们看见。 楚叶将下巴撑在白凝肩上,“怎么起这么早?” 白凝回首,看着她柔声笑说:“是你贪睡。” “昨儿跟阿姊她们逛了一天,有些累。”楚叶说。 一回到西州,楚叶就像是回归了山林的鸟儿,不见了在京州时的沉闷。白凝知道,这样的楚叶才是真实的,她伸手抚抚她的脸蛋,“那回屋再多睡会儿。” 楚叶不动,就抱着白凝。她摸到白凝的手,担心说:“入秋了,你别吹风,小心着凉。” “我身子已经好多了。”白凝笑说。或许是心境变了,来西州以后,她身体竟然养好了许多,加上楚叶也处处贴心。 楚叶想想,倒是如此。想到刚开始的时候,她们夜里只要稍稍纵情,白凝身子便会疲软得发昏,可现在,倒是变成白凝勾着她不依不饶了。 “阿凝,你想京州了吗?”楚叶又问,她见白凝方才在出神。 白凝摇头,她转过身,面对面看着楚叶,“我在想什么时候会下雪,到时候画一幅西州的雪景图。” 原来如此,楚叶释然,她就怕白凝不开心,“很快就会下雪了。” “嗯。”白凝望着她双眸,“叶儿,我喜欢这儿。” 楚叶笑起来,白凝真的太“狡猾”了,一眼就能看破自己的心思。她手臂在白凝腰上圈了圈,将人黏糊糊抱紧。 白凝笑她:“怎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是我的妻子,有何干系?”楚叶直言不讳,又说得甜蜜。曾经她在玲珑坊外偷看白凝那么久,如何也想不到,她能和白凝成婚。 白凝笑而不语,让她赖皮抱着。 她们的小宅院几乎都布置好了,很快,就能搬进去。 有人走进院子,楚叶方才松开白凝,她们一齐望去,是楚兰和孟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僵持几个月,楚兰与孟竹最终还是和好了。 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桌旁,孟竹舂着治眼疾的药草,楚兰就在一旁守着,她失明的双眸依旧空灵,可唇边的笑却动人。 孟竹小心翼翼地替楚兰敷药,在她双眼上蒙上纱布。 这药楚兰每过几日便要敷上一次,她以前从不让别人碰她的眼睛,总要自己亲力亲为,但孟竹是例外——她只肯让孟竹碰她的眼睛。 楚兰开始很积极地治疗眼疾,只要多感受到一丝光亮,便欣喜不已。她不再像先前那般,如死灰般平静。 楚叶看在眼里,虽然这些年楚兰总是波澜不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这四年中的每一天,她都在思念孟竹吧。 终是苦尽甘来,她为阿姊开心。只要彼此牵挂着,定是舍不得分开的。 - 玲珑坊又在西州开张了。 姚三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白凝则有更多的时间静心谱曲。暖画留在了玲珑坊,她人机灵,什么都学得快,很快就能帮上忙。 青柳的琵琶成了玲珑坊的招牌,不过她不再露面,只在帘后演奏。这是青柳自己的意思,她其实乐意别人来听她弹奏,只是厌恶别人眼中只有她的脸蛋和身段。 姚三懂得青柳的心思,这个轻佻的死女人,其实清高得要命。 什么都重新开始,一切顺利。 顺利的还有她们的婚事。 婚期将至。婚服的布料是青柳拉着她们去挑的,而嫁衣则是姚三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楚叶看到姚三缝制的嫁衣时,着实惊了一把。或许是姚三姑娘平日看着太大大咧咧,很难想象她的刺绣功夫如此了得。 白凝告诉楚叶,姚三原是世家大族的小姐,后家道中落,才自己在京州做起生意来。她的本名也不叫姚三,只是不喜原来的名字,才自己为自己改了名。 性情中人,楚叶越发喜欢姚三了,她又觉得西州真是个好地方,连一贯轻浮的青柳都变得可爱了。 她们的小宅比不得京州的竹庄宽敞,只有一个院子,几间房屋,但一一布置得温馨,院子里栽了不少花草,来年春天一定会开得烂漫。 成亲前一天,青柳的侍女来了。听侍女说是来送琴谱的,楚叶慌忙抢在白凝面前接过,然后道了声谢。 回到屋子,白凝好奇,“让我看看。” 楚叶攥着手里厚厚的书本,想到琴谱里的那些荤话以及露骨的插图,哪好意思,便说:“没什么,改日再看吧,你这些天都在写曲子,都没好好休息。” 白凝拗不过,又见她神神秘秘。 午后,等白凝小憩了,楚叶才偷偷打开青柳送来的包裹,一翻开所谓的琴谱,果然是那些东西,都是没眼看的内容。 楚叶一脸凛然地合上本子,心想着要不要还回去,只是片刻,她又悄悄翻了翻。 白凝只眯了一会儿,见楚叶坐在窗边也不休息,她下床走过去。 楚叶听到白凝醒了,立即把手里的“琴谱”合起来,她回头看白凝,双颊微红。 白凝瞥了一眼楚叶手里按着的书册,看个书怎么偷偷摸摸的,“在看琴谱?” “嗯……” “是何琴谱看得这么入迷?我弹给你听罢。”白凝说着,弯腰去拿楚叶手中的册子。 楚叶终究是没藏住,被白凝拿了过去。 白凝翻开第一页,稍顿,又继续往后边翻着,瞬间便明了了。她就这么又翻了好几页,画得精细,还都是女子与女子—— 楚叶脑袋嗡嗡发麻,没去看白凝的脸,“我就是随便翻翻。” 白凝静静合上书,颇为镇定地:“嗯。” “青柳那压根就没有正经东西。”楚叶嘀咕。 白凝瞧她面红耳赤的模样,又“嗯”了一声,然后没忍住笑了笑,她将书再塞回到楚叶手中,“给你。” 楚叶稀里糊涂地接过,转念意识到,又塞给自己作何?她觉着书烫手,抬头望见白凝在笑,更难堪了。 “不许笑。” 白凝垂眼,笑得更厉害了。 …… 成婚这天下了雪。 大红灯笼在屋檐下轻摇,一片欢笑声中,飞舞的雪花落在她们的嫁衣上,清新点缀着热烈的红,一幕幕唯美浪漫得宛如画卷。 这场雪和京州灯会时的那场,下得一样的美。 宅院里热闹了一整天。 一直到夜色降临,两人被推进婚房,才清净下来。 她们今晚被青柳她们拉着喝了不少酒。白凝本就不胜酒力,再加上西州的酒又烈,她多喝了几杯,已是面颊泛红一身酒气。 楚叶搂着白凝在床畔坐下,盯着她红妆精致的脸庞,帮她揉额头。 白凝也笑着望她,“叶儿。” 楚叶红唇扬着,笑靥如画,折腾了一天,她们才有机会这么细细看对方。 白凝拦腰将她抱过,轻声细语中带着醉意,“今日好美。” “阿凝也是。”楚叶心神荡漾,她还是第一次见白凝喝醉,看不见淡雅清冷,微红的眼尾更是妩媚诱人。 白凝凑到她唇边,哑声问:“喜欢吗?” 楚叶已经无暇答话,她笑着摘下白凝发髻上的金钗,顺势轻吻着她的唇。 白凝含笑,也点点啄着她嘴角。 唇一碰上,就舍不得分开了。蜻蜓点水的触碰渐渐化作缱绻绵密的深吻,混着酒香,让人轻易地意乱沉醉。 楚叶俯身将白凝压在床榻上,她盘起的发髻也被白凝解开,青丝散落一背,也落在白凝脸旁。 白凝醉红着眼看她,修长的手指插入她发丝之中,摩挲揉弄着,轻声笑问:“昨日的琴谱,可学会了?” 楚叶稍愣,“你又打趣我。” 白凝温柔直笑,转瞬眼神柔了柔。她手心抚到楚叶腰腹,贴唇亲亲她耳廓,再含住她耳垂细细吮着。 楚叶哼了两声,她偏转头,叹气寻到白凝的唇吻住,软舌撬开她唇齿,或急或缓地深深席卷。 白凝颤声道:“我们今夜都试一遍,好不好?” “嗯——” 红烛,盖头,婚服,喜被,屋子里鲜亮炽热的红色,让爱意化作最直白的浓烈——是会铭记一辈子的浓情蜜意。 - 没多久,西州的雪季便到了。 每每这时候,风雪会下得极大,一段时间人们甚至都不出了门,只能在家待着。 楚叶原本最烦闷这段时间,但现在不了。 她们在屋子里生上炉火,隔绝外边的风雪,暖暖煮上一壶茶,在属于她们自己的小宅里懒散消磨时光。 楚叶还如愿养了一只小宠,是只浑身雪白的兔子,缩在一起像只雪球。她索性就叫它雪球。 雪球很乖,是她带白凝去看日出时在山上碰到的,小兔子腿受了伤,她和白凝便将小不点带回去治疗。现在雪球不但腿伤好了,还吃得圆滚滚的。 闲下来时,楚叶照旧缠着白凝弹琴给自己听。她抱着雪球,依偎在白凝身边听她弹曲儿,这比烤着炉火还要暖人。 碰到特别喜欢的曲子,楚叶会让白凝教她弹。 白凝教她弹琴时分外温柔,不管多少次,她都心动,像那时在白府时一样心动。好像有些事,完全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你练琴总是不专心,以前就是。”白凝回头看她,“总看我干嘛?” 楚叶揉着雪球的脑袋,笑着答了句:“因为你好看。” 白凝也笑,“油嘴滑舌,定是跟姚三青柳她们学的。” 楚叶是没少撞见那两位亲热打情骂俏,但她不会油嘴滑舌,只会说事实。她同白凝较劲:“本来就是这样。” 白凝指尖掠过琴弦,同她玩笑说:“每日都见着,总会看腻的。” “才不会!”楚叶不假思索回答,想了想,她反问,“阿凝,你会看腻我吗?” 白凝侧身,抚了抚楚叶头发,“我想看到我们一起白头。” 楚叶弯起唇边,在她近在咫尺的眼眸里,好像看到了她们遥远的以后。 (正文完) 番外 几近日暮。 姚三坐在琴案前,几乎发愣了一下午,偶尔听到响动,便朝门口望去。 进来的是丫鬟环儿,“姑娘……” 姚三直起身子,问她:“青柳的侍女来了?” “没。可以用晚饭了。” 姚三托起腮,摇摇头,“没胃口。” 环儿见姚三都一连几日都魂不守舍了,便斗胆说:“姑娘若是想见青柳娘子,何不去一趟醉红楼?听说晚间有她的场子呢。” “谁想见她?!”姚三烦闷说了句。 环儿不敢再多说,但心里还是不服气,分明就被自己说中了。前儿个青柳每日命人来送请帖,姚三开开心心的,这几日青柳没送了,她郁闷的情绪都写脸上了。 姚三的确郁闷,搞不懂那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明明前些日子巴巴让人来求自己去听曲,还各种……撩拨自己。 去想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风流女子干嘛?姚三忽而嗤笑一下,自己都对自己不屑。 虽然姚三说没胃口,但环儿还是送了饭菜过来,怕姑娘饿坏了肠胃。 姚三拾起筷子心不在焉吃了几口,又放下。她瞥瞥窗外幽深的夜色,想了想,搁下筷子起身。 或许是这晚太过无趣,她去了趟醉红楼。 醉红楼里聚集了不少男子,姚三一见这架势,就知道晚间定有青柳弹唱的场子。 她这回直接着女装过来的,在男人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嘿,稀奇,女人也来凑热闹?” 姚三脾气冲,“女人怎么就不能来凑热闹?”说罢,她又财大气粗地,要了前排最显眼的位置。 “嚯,还是个有钱妞儿。”那男子猥琐笑着,“莫非姑娘也想一亲芳泽?” 姚三恶心,不去看那人,省得污了自己的眼。 这时青柳抱着琵琶走到了台前,她扭着细腰,浓妆明艳,一亮相就惹得众人嘈杂惊叹。 青柳敷衍淡笑着,望向台下时,低垂的目光恍然顿住。她红唇扬了起来,笑容变深了,越发娇媚动人。 姚三浑身不自在,望见青柳朝她抛过来的得意笑容,她后悔来这儿了。 青柳这一笑,将台下的男子迷得七荤八素,一个个痴笑得要找不着北了,青柳还没开始弹唱,他们便迫不及待掏着赏钱。 台下唯有姚三面无表情。心想自己脑子是出了什么毛病,才会和一群臭男人聚在一起听曲儿。 青柳笑着捻起琵琶弦,一开嗓,缠绵婉转的声线让全场寂静。 姚三的注意也被她轻柔似水的唱腔勾过去,她一听青柳软着嗓子说话,心间就莫名酥痒,尤其是,青柳贴在她耳畔说时。 青柳悠悠唱着曲儿,时常垂眸扫过台下,嘴角勾着漂亮的笑。 不知为何,姚三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台下坐了许多人,但她知道青柳这是在冲自己笑,因为私下见面时,青柳就是这么对她笑。就连青柳此刻唱着动情的曲儿,也像是只给她一个人听。 姚三原想着听完一支曲就走,结果一不留神听到了第五支。她再度和青柳对视上时,甚至不想将目光从青柳身上移开,她承认,青柳是她见过的最会魅惑最风情万种的女人。 低头喝了口茶,姚三还是决定离开,今晚的曲子听得她心乱。 青柳瞧见姚三起身离开,她一面唱着,一面对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才走出醉红楼,姚三被叫住:“姚姑娘留步。”她回身看,是青柳的侍女。 “我家姑娘再唱一支曲儿就结束了,想邀姚姑娘去楼上坐坐。” 姚三本想推脱了扭头就走,结果双腿跟杵在了原地似的,一动不动。迟疑须臾,她跟着侍女去了阁楼。 一进房间,姚三便闻到了扑鼻的香气。她不禁腹诽,这个死女人,连房间里的香气都这么多花样。 姚三坐了一会儿,侍女送来一桌子的茶点,“姚姑娘您请稍等,等我们姑娘沐浴好了就过来。” 沐浴?姚三想说什么,侍女已经退下了。 又过了好一阵,卧房的门才被推开。 姚三看去,青柳这时候已经卸了浓妆,身上过于风尘艳丽的衣裳也换下了,青丝慵懒披着,只用一只木簪简单挽了个髻。 青柳袅娜走到她跟前,低声说着:“才三日不见,就等不及来见姐姐了?” 姚三这才收敛目光,“你少自作多情。” 青柳嫣然笑,她弯了弯腰,偏抬起姚三的下巴,让对方与自己对视,“那你今晚来我这作何?” “我……” 青柳打量着她眉眼。 瞥见她宽松衣衫下若隐若现的深沟……姚三红了红脸,她挡开青柳的手,煞有其事地说:“上回那支曲子你没弹完,我想听完整的。” 青柳直笑,“我今日心情好,便弹与你听。” “……”姚三如释重负,十分合适得当的理由。 青柳拿起琵琶,就靠在塌边,垂眸弹了起来。 已入夜,屋子里的烛火暧昧,琵琶弹出的小调也婉转勾人。 姚三瞧她坐在塌上,衣衫半解的模样,一时竟忘了听曲。 素净但不乏妩媚,她不着粉黛时,原是这样的。姚三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青柳身上,久得有些不自然。 她不想承认,可她又的的确确被青柳吸引着。其实她第一次看青柳唱曲时就被吸引了…… 青柳抬眸,果不其然,逮着了姚三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她稍稍分神,琵琶弦断了一根,划伤了指尖。 曲调戛然而止。 姚三走到塌边坐下,“没事吧。” 这是在紧张自己?青柳稀奇,她抬手看了看,指尖冒着血,她盯着姚三,轻声说:“流血了。” 姚三瞧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拂面而过,心间又酥痒了起来。或许是她们离得太近,又或是房间里的熏香太浓,浓得人意乱情迷,她才会稀里糊涂地……将青柳的指尖含进自己嘴里。 青柳心颤了颤,是极其陌生的颤抖,然后情不自禁地,另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脸颊。 姚三稍抬眼,便看见青柳正紧盯着自己,还用掌心抚着自己脸庞。她头脑发麻,自己怎能配合着青柳调-情?她松了松唇,想让自己恢复理智。 “都看了我一晚上,还没看够?”青柳托过她脸颊,没让她拉开距离,轻佻笑道,“你今晚要么别走了?我可以让你看个够。” 姚三攥了攥手心。 青柳贴上她鼻尖,继续诱着,温声细语中带了几分挑衅:“你想跟姐姐上床,是不是?” 姚三才缓过一点儿的理智又被吞噬,每每见面青柳便对她这般,唬得自己心痒。她又乱又恼,同样对青柳挑衅回去:“你也只会嘴上说说罢了。” 总摆出一副放荡的姿态,以“迎合”外人对她的评价。她看穿了,青柳便是这样的人。 青柳神色微变,她搂过姚三的腰,又摆出玩世不恭的媚态:“那你今晚敢留下来吗?” “为何不敢?”姚三也抱住她,抱得更紧。 青柳诧异,她原以为这位纯情的姚姑娘会吓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她们就这么抱紧彼此,心口贴着心口,两人心跳都快了。 鼻尖互相蹭着,较劲似的谁也不先松开,气氛也逐渐变了味——在某个极短极短的瞬间,她们忘却了身份和其他,红唇自然而然吻在了一起。 青柳只浅浅吻了两下,回过神,忍着心动分开了。 姚三却成了不依不饶的那个,她继续强吻住青柳的唇,像那日青柳轻薄她那般,掌心抚上柔软。 番外 姚三吻得笨拙莽撞,这温热柔软的触感莫名使人沉迷,以至她久久都没停下,只顾在青柳唇上一个劲亲着,蛮不讲理。 青柳微微蹙眉,姚三的手还在不规矩,她半推半就着,最后还是迎上了对方雨点似的吻,她搂紧身前的人,红唇从抵触变作主动。 一被青柳回吻着,姚三直接软软伏倒在了她怀中,原来,嘴唇碰着嘴唇可以这般舒服。 青柳揉抚她细腰的同时,加深着亲吻,游动的软舌百般挑逗,挑起火烧般的热切。 姚三已全然处于劣势,论这些,她怎会是青柳的对手?她攥紧着青柳衣衫领口的手心微汗,眼下已被吻得喘不过气,直哼着:“嗯。” 听到姚三忍不住发出动了情的低吟,青柳松了松唇,去看她的脸。 姚三瞥见她们深深缠绕后,唇舌之间的细丝缓缓断开,脸和心都好一阵烧烫。 青柳笑看着她,哑声问:“第一次亲?” 姚三羞恼。 青柳继续笑,“舒不舒服,还要吗?” 姚三盯着她宛如狐媚的笑,这会儿头脑才清醒过来,她什么都没说,羞着挣开青柳的怀抱,然后冒冒失失地闯出了房间。 青柳望向空荡荡的门口,唇边的余温还尚存,人却已经走了。 先同自己亲热的是她,结果仓皇逃走的也是她,这位姚三姑娘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青柳抿了抿唇,她起身走到桌旁倒了杯茶水喝,又恢复了百无聊赖的状态。今晚她挺意外的,她各种招惹调戏姚三,只是觉得有意思,解解闷而已,却未曾想到,姚三会这么大胆…… 想到姚三方才局促羞涩的模样,她又禁不住笑,姚姑娘怕是再也不敢来见她了吧? 这天姚三回去以后,弄得一整夜没睡,她也信誓旦旦地想着,以后再也不会去见青柳了。 然而,过了不久,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又去了醉红楼—— 恰逢青柳正在练琴,她抬头一见站在阳光处的姚三,面容清丽,眉眼清澈。她稍愣了愣,尔后轻浮笑说:“我又没差人去送请帖,姚姑娘怎么来了?” 姚三扬了扬下巴,凹出一副高傲姿态,“等学会了你那本琴谱,我就不来了。” 青柳看着她,笑而不语。 姚三:“……” 青柳朝她勾勾手,“你坐过来。” 姚三总觉她的笑不怀好意,尤其是有了那晚的亲热过后。虽说那晚,是自己先逾矩的。 “你怕我啊?”青柳笑她。 姚三经不得激,佯作云淡风轻在青柳身畔坐下。 青柳弹得一手好琵琶,琴艺同样也可圈可点。 姚三是个琴痴,可今日这么贴坐在青柳身畔,闻着青柳身上的味道,全然听不进琴音,脑子里只想着那夜她们的亲吻,她时不时用余光瞥瞥青柳。 青柳边弹边娓娓说着,“你既然是琴痴,该不会不知道,我这琴谱就是在街上淘的,处处都有的买。”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被戳破,姚三语塞,若论琴谱,她直接去问白凝便好了,犯不着来青柳这…… 青柳也停下弹奏,凑近姚三问:“所以,是想姐姐了?” 姚三目光扫过她唇瓣,心又扑通扑通,“才不是……” 青柳静默凝视她,倏尔笑起来。 姚三被近在咫尺的这抹笑蛊惑到了,又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犯错,她别过脸,心里一团乱的,准备起身离开。 青柳及时牵住了她的手,不让走。 姚三回过神时,青柳已贴在了她唇边,温柔吻了吻她嘴角。她霎时定住,目光也定格在青柳眉眼之间。 青柳垂垂眼,凑在她唇间,细细吻着,与此同时将人慢慢搂到怀里。 双唇吻在一起,姚三感觉自己没有推开的力气,或者说是不想推开,她任由青柳将她抱过去,也任由青柳吻她,几下过后,她也牢牢抱上青柳的腰肢,张唇与她缠绵吮吸起来。 不同于前几日的莽撞,这次她品尝得细腻,被青柳引诱着,一寸一寸地深吻过去。唇舌甜腻纠缠着,掀起绵软而酥麻的愉悦。 姚三往后仰了仰,被青柳按到在地,唇一分开令人空落落的,她迫不及待勾住青柳脖颈,将人托到自己面前,张唇继续去吻她。 青柳低声笑,“就这么喜欢?” 姚三羞涩化作其他,更用力地去吮住她的软舌。她甫一翻身,反将青柳按住,窗外的阳光落了进来,洒在她们身上,她觉得这时候的青柳格外动人。 她手心抚上青柳脸颊,然后点点啄吻她的唇。 软唇轻轻触碰着,青柳却有透不过气的感觉,心跳太快了,怎会如此?她历经了这么多,怎还会因为一个亲吻而心跳加快? “一点也不会。”青柳在她唇边若即若离,“我教你。” 姚三想说什么反驳,但已无暇,只顾应着青柳落下的吻,吻得她晕头转向……这个死女人,太会亲了。 温润的阳光下,她们越吻越深,恣意热烈,笑吻着忘却了其他。 或许是这个带着阳光味道的缠绵深吻太过甘甜诱人,姚三开始跟青柳不清不楚,也是从这时候开始。 姚三依旧隔三差五去醉红楼,有时是青柳送了请帖,有时是她自己过去。但只要一见面,从来都弹不了半支曲子,她们便开始拥抱,各种没完没了的黏腻亲吻。 但她们只是亲吻,从不做更亲热的事。 姚三不知道她们这样算什么,青柳从没说过,她也没问过。 就好像掉进了一团不知名的泥淖,觉得不安危险,可又不由自主地往下陷。 这天姚三一走进阁楼里,便闻到了浓浓的酒气,侍女说青柳今天喝了不少酒,正在休息。 姚三走进里屋,只见青柳躺在塌上,一条纤细的手臂顺着床沿垂下,整个人都慵懒迷糊。 “你今日是喝了多少酒?” 青柳见是姚三来了,抬起手一把将人拽上了床。 姚三跌坐在床上,青柳这模样,定是让那些臭男人给灌醉的。她心里不是滋味,想安抚摸摸她的脸,又觉着不太合适,便犹犹豫豫的。 “来,陪姐姐躺会儿。” 姚三怔着。 青柳醉了酒,比平日更胡搅蛮缠,她直接拉着姚三在她身畔躺下,不由分说地舒服抱住。 “都是酒味,你别抱我。”姚三嘴上嫌弃着,可当青柳眯着眼直往她怀里钻时,她又乖乖安静了。 “我还不知道你叫名字。”青柳醉醺醺地,问她。 “我就叫姚三啊。” 青柳表示不信,“你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么?”她口吻里带着自嘲又自轻的味道。 姚三愣了愣神,“我原叫姚温淑,取一生温良贤淑的意思,我不喜欢,就自己改了。” “温良贤淑确实跟你不搭边。”青柳听了笑,又念叨,“既然要改,也不改个好听的名字。” “好听不好听有什么要紧的。”姚三不服,“重要是自己能为自己做主,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青柳默了默,睁开眼望着她,觉得这位姚姑娘越发可爱了。 “你难受吗?”姚三盯着她脸庞,泛起一丝心疼。 “习惯了。”青柳若无其事地笑。 心疼的滋味膨胀,姚三还是没忍住摸上她脸蛋,安抚着,再替她揉揉额头。“那你睡吧,我抱着你。” 被暖暖抱着,青柳直直凝视着她,忽而心间有些乱。 “很难受么……嗯。”姚三才张开嘴,话就被堵了回去,青柳忽然吻住了她,带着不可抵挡的热忱。 姚三也熟练缠上她,酒香蔓延了她们的口腔。 唇舌缠绕着,青柳软软躺在塌上,鼻间溢出的低吟声不断。 姚三吻得更深,她从未听青柳发出这般的声音,像深深动情了。但她没吻太久,克制着松开,怕青柳更不舒服。 青柳贴上她的脸,意犹未尽着,“怎么了?” 尽管心动不已,但姚三还是忍着了,“不舒服就好好休息。” 青柳莞尔,笑着再含住她的唇,又百般去亲。 姚三没有了心思,咬了咬她嘴角,“你规矩点。” 青柳顿了顿,转而妩媚笑说:“为何要规矩?你总是来找我,不就是图新鲜刺激吗?” 姚三抿唇不语,冷冷推开她。 霎时弄得气氛尴尬。 青柳目光流转,唇间挤出一句,“难不成,妹妹喜欢上我了?” 姚三紧蹙着眉,只言片语都说不上,她瞪了瞪青柳,眼眶有些红,接着咬牙从床上起身,怒气冲冲地跑了。 青柳牵了牵她衣袖,但袖摆从手心抽走,她抓了个空。这一落空,她酒也醒了大半,留下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番外 姚三气了,恼了,那天过后再也没去过醉红楼,偏生她郁闷的时候又着了凉,还卧病了两日,一整个诸事不顺。 好不容易风寒好些了,她脑袋一清醒,想到那天青柳对她说的话,又气得牙痒痒。 何至于这般气恼呢?姚三转念想着,其实青柳说得也在理,她们之间本就不清不白的,什么关系都算不上。 就像她生气跑了,青柳也不会来表示什么。她在青柳眼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消遣罢了。 没有自己,青柳也会同其他人亲热调情…… 姚三越想越气,胸口闷得慌,她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毫无胃口。她素日洒脱惯了,从没被人这么扰乱过心绪,青柳,怕不是她命里要渡的劫。 “姑娘。” 小丫头环儿敲门进来了。 姚三问她:“何事?” “青柳……” 姚三一听到青柳的名字,眼底亮了亮,“她差人来送请帖了。”她心间的闷气散了些,但立即又被另一股气给堵上了,寻思着,那个死女人又来招惹自己作什么,莫不是又寂寞了…… “不是。” 自己是那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可笑!姚三气冲冲地回答:“你跟她的侍女说,我姚三不会再去醉红楼了,让青柳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再见她!” 环儿见姚三咬牙切齿,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她犹豫为难了一会儿,“那姑娘的意思,是不见青柳姑娘,让她直接回去吗?” 姚三愣住,“什么?” “是青柳姑娘亲自来了,她在外边候着。”环儿这才解释。 姚三:“……” 环儿绞着手里的帕子,弱弱问:“姑娘您是见,还是不见?” 姚三飞快走到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脸蛋,怎的憔悴成这样?她催着环儿,“快去拿我的胭脂和口红来,让她等一下。” 环儿:“……” 姚三对着镜子拾掇了一阵,但还是遮不住病容。一见面,青柳就看出了她身体不适。 倒是青柳,一如既往的明艳妖娆,气色不知道有多好。 姚三盯了她两眼,冷声道:“你来干嘛?” “你说呢?”青柳不急不缓地,走到她面前,直白地说,“自然是来看你。” 姚三皱眉,这个老狐狸,到底是几个意思? “前日在街上看到这把古琴,做工样式都很别致,想来你会喜欢,今日来送与你。”青柳道。 “你……”姚三欲言又止,不明白青柳怎能像个没事人一样,今日又来给自己送琴。她看着青柳送来的琴,是自己心仪的款式,而琴面上还精心雕了柳枝,别致漂亮。 “这上边的柳枝是我刻上去的,作个纪念。” 姚三抱着琴瞥了青柳一眼,腹诽,我又没问你…… 青柳打量着她脸庞,柔声问:“身子不适?” 姚三原是想着,见了青柳一定不给她好脸色看,要狠狠刻薄她伤她一番才泄气。但未曾想到,身上满身的刺就这么被青柳的一通轻声细语给压了回去,愣是没发上脾气。 “我们姑娘染了风寒,这几日没胃口,药也不好好喝。”环儿禁不住多嘴两句。 “让你多嘴。”姚三嘀咕。 “粥都凉了,奴婢去让厨房另外煮些。”环儿想找个借口开溜。 “不用了,我没胃口。” “我来吧,你试试我的厨艺。”青柳说。 姚三不可思议。 环儿大惊,“姑娘是客人,怎好劳烦姑娘亲自下厨。” 青柳却说:“不必拘谨这些。” 去了厨房,姚三也着实吃惊,青柳竟然有模有样地煲起粥来。 青柳看穿了姚三的惊讶,低着头莞尔,“你以为我只会弹琵琶唱小曲吗?我什么都做过,做过粗使丫鬟,也当过厨娘。” 她说得云淡风轻,带着饱含历经沧桑后的释然。 姚三看她笑,又隐隐感到心痛,一个女子沦落烟柳之地,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当初她家道中落,若不是有几门亲戚好心接济,她自己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去。 青柳的厨艺很好,姚三闻着飘来的香气便知。 “尝尝味道。” 姚三愣神望着青柳,今日这突然送上门的“体贴”,又让她无措了。她憋得难受,既然见了面,她直接问青柳:“我们之间算什么?” 青柳想了想,“你若不介意,算朋友?” 朋友?姚三没好气地笑了,虽然青柳总是一口一个姐姐妹妹,但谁家的姐姐妹妹会在一起……亲嘴。 “怕姐姐毒死你啊?”青柳说笑,她舀了勺粥,细细吹凉了几下,喂到姚三唇边,“试试好不好喝。” 姚三不吃,小声问她:“你到底什么意思?” “还气着?”青柳看着她眉眼,“我这不是赔罪来了吗?你喝了粥,再把药喝了,方能好得快。” 这温柔起来的模样更诱惑了,姚三承认被青柳这么哄着时,心里挺爽的,也喜欢得紧。但想到她们不明不白的关系,她实在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体贴。 青柳将粥喂进她嘴里。 姚三又不争气了,让青柳喂着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吃了小半碗。 青柳拿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手指不小心碰到她嘴唇,但很快收回了手。 姚三发现青柳会同自己说□□露骨的话,也会抱着自己缠绵亲吻,但唯独不会同自己对视良久,就像不想暴露什么,抑或说,不想承认什么。 “青柳……” 青柳看看她。 “我直说了吧,我是喜欢你。”姚三直言不讳。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尽管她当初真情实感讨厌过青柳,但现在喜欢就是喜欢,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柳笑容淡了淡,化作沉默。 “所以你也给我个话,你对我算怎么回事?”姚三高傲抬起头,她从来不缺乏面对现实的勇气,“你若对我也有喜欢,那我们就别弯弯绕绕;你若只想跟我消遣,那以后我们便两不相见。” 青柳被姚三大胆而真挚的措辞惊到了,可自己这般身不由己的人,有何资格谈喜欢? 她沉默了好一阵,才道:“我出身烟柳之地,你跟我在一块儿,不怕玷污你的清白吗?” “清白?”姚三不屑嗤笑,“我的清白岂是外人说三道四能决定的?” 青柳未见过像她这般刚烈的女子,可以丝毫不顾世俗目光。 “你只告诉我,你三番五次招惹我,到底是不是喜欢我?”姚三固执问道,她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有这点。 青柳缄默片刻,终是在姚三追问的目光下承认了,极轻的一声:“是。”她可以信手拈来地与任何人调情,她原以为她不会对任何人心动…… 终于说开了,姚三霎时舒畅,她紧接着问:“那你想离开吗?”她看得出来,青柳是打心底厌恶那些曲意逢迎的。 “离开……”青柳苦笑了笑,摇着头,从被家人卖了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自由,若能自己做主,她早就远离是非了。她又朝姚三一笑,淡声说,“姚三,我们终不是一路人。” 姚三最不缺的就是韧劲,“我可以带你离开。” 这句话,青柳也曾听别人对自己说过。赎身需要太多的银两,她摸摸姚三的脸颊,又笑得风情万种:“不必如此。” 姚三又能理解青柳的反应,青柳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只言片语。但她信誓旦旦:“我姚三说到便会做到。” 青柳没再说什么,她相信姚三的喜欢是真的,可她不希望姚三意气用事,这世上很多事都是现实而无奈的,无可厚非。 不过姚三不一样,她言出必行,果真不惜花重金将青柳从醉红楼“挖”走了。 飞出牢笼的那一刻,阳光正好。青柳深深呼吸着空气,头一回感觉到这些花香脂粉的味道是清新的。 姚三带青柳回了玲珑坊。 “谢谢。”青柳对姚三说着,言辞恳切。 姚三看着她,也打心底开心。 青柳嫣然笑笑,“我欠下的银两你记好了……” “不急。”姚三打断她的话,“正好我的玲珑坊缺帮手,你就留下来帮我,慢慢还,来日方长。” “好一个来日方长。”青柳凑近她,暧昧低语,“原来在这等着姐姐呢?” 姚三回头,恰好与她碰到鼻尖,一眼深深的对视漾开甜蜜。她也放轻声音,嘴上嫌弃着,“又不正经。” 青柳搂住她的腰,“我看妹妹挺喜欢姐姐不正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