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曲》 1. 初见 史说元佑十三年的起落,是在一个雪夜。 元佑十三年,朝堂内忧外患,皇帝体弱一病不起,旧党势力蠢蠢欲动,西夏军时隔五年再度举兵来犯,一时间,朝堂竟找不出可以领军的将领。 谁知前方来报,西夏军的几次进军,竟然都被击退,皇帝派人前去查探,其结果却匪夷所思,令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据探边关环役战区,已经有将领在组织领兵作战,且粮草充足,兵力亦是精锐。 病重的皇帝担心是有人趁乱做局,一方面命令探子留在前线观察,若那位将领有不轨之心,就将那位将领就地斩杀;另一方面,即刻挑选朝堂心腹领军制敌。 朝堂上,因着皇帝的病情,人人忙着在党争中自保,一众朝臣相互推诿。 最后还是沈侍郎站出来,请奏称自己曾前往环役战区,对西夏军军情熟悉,自请前往参与作战。 朝堂上的大臣都万分不解,像沈侍郎这般惊才绝艳、前途无量之人,怎么就总想着往边关跑。 五年前环役战区的那场意外,难道沈侍郎还没有吃够苦头吗? 沈席舟在众人的注视下,眸光闪了闪。 边关、粮草,倒是让他想起来某位好久不见的故人。 朝堂上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边关。 与京城的气候不同,刚至秋末,环役战区已然大雪纷飞。 寒青色的天空中,偶尔飞着几只寒鸦,身影掩盖在鹅毛般的大雪中,只能听见其苍凉孤独的凄叫。 冰天雪地、储粮告急、兵将思乡却无法归家,环役战区的战事倒是愈加急迫。 大雪覆盖的兵帐里,一众将领正襟危坐,余光却都悄悄看向座首的孟军师。 座上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却好似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气质,自始都是一副不紧不慢、运筹帷幄的样子。 边防的将士五年一换,今年不知为何,朝堂迟迟没有派遣将领,边关人心涣散,西夏军的突然来袭着实让大家措手不及。 孟军师便是此时出现。 起初暂行领兵之职的范副将军对她还有提防之心,但眼见孟军师带来了缺少的粮草,并且对边关军情了如指掌,提供了数个切实可行的好计谋,便对她大有改观。 也多亏了孟军师,全军接连打了好几个胜仗,军心团结,统领范副将更是尊称她为座上之宾。 可眼下朝堂欲来查探前线战局,以目前的党争局势来看,只怕会是对孟茵堂不利。 众人担忧的对象,孟茵堂本人,倒是不怎么担忧。 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传送军粮,弥补五年前的遗憾。 既然朝堂心有疑虑,派人前来,那她提前几日避开探子收拾离开倒也无妨。 她将这几日连夜赶制的地形图、堪舆图交给范将军。 收到前几日京城的消息,范将军早已猜到她要离开,但并肩作战这么些天,多少有了些似有似无的联系,范将军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他出言挽留道:“或许朝堂没有加害之意,若是今日孟军师留下,待日后战争结束、论功行赏,封个小官也未尝不可。” 孟茵堂看出他的无奈与惋惜,出言宽慰: “范将军也无须不舍,我本来不是什么圣贤伟人,也没有多么忠于朝堂。此行前来,只是为了多年前的一个约定。” “如今粮草送达,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现在环役这里军心聚拢,范将军拿着这些堪舆图,打退西夏军不是问题。” 帐外的天阴沉得垂在地面上,仿佛触手可及。 呼啸的北风吹着,偶尔沿着帐篷的门帘吹进一些,直吹的蜡烛晃动,摇摇曳曳,光影在雪夜里交替变换。 如此紧张的战局,在光影的映照流转下,细碎的光斑铺在地上,让孟茵堂想起来五年前同行的故人。 她忽然就想起了尘封在记忆中的元祐八年,五年前的河西。 扬州城外,刚过了年,还是早春,河道上的浮冰稍稍解冻,等待了一个冬天的渔民和货船便已然迫不及待的下水起航。 河道边柳枝已经抽了新芽,货船上的人熙熙攘攘,正在搬货。才过年关,要运输的货物还有许多。 远处有人搬东西时不小心将箱子掉进河里,沉甸甸的木箱进河,惊起一群水中的鸭子。 孟茵堂乘坐的客船混迹在这些货船小艇中,却也不显得十分突兀。 一旁的阿影见孟茵堂一直神色恹恹,犹豫片刻,还是谨慎出言道: “姑娘也不必十分忧心,虽说老爷是被贬谪,好歹依据我朝传统,文人免于一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孟茵堂闻言,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懒懒的倚在窗框边上,波光粼粼的河面映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阿影,若是单纯因为父亲,我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阿影煮茶的手一顿,颇有些不解的回头看向孟茵堂。 “你猜猜看,父亲入朝做官二载,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新科进士,一直做到如今的正七品户部郎中,是何缘故?” 阿影顺着孟茵堂的话思索:“小姐的意思是,老爷这两年在京城傍上了别的权贵?” “八九不离十,但是应当还有些什么。” 阿影看着小姐,一时间心里有些难过。 要说老爷去京城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家中的下人没有什么猜测那是不可能的,且不只是家中,扬州城内都是议论纷纷。 大家都说老爷去京城后忘记发妻,找了别的人家去做赘婿。不然为什么在京城当了官却不把夫人小姐一同接去京城。 她一直小心着不让这些流言蜚语流入小姐耳中,如今看来,小姐只怕是早有猜测。 孟茵堂作为阿影和扬州城百姓同情的对象,眼下却是烦躁的不行。 要说她那个贪图权贵的爹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那是几乎没有的。此次进京,她对外是说父亲被贬永州,前来送行。 这倒是也占了一大部分原因,但是更多的,则是为了扬州十二月震动朝野内外的运河贪污案。 不说这个案子牵扯的主事为旧党主要官员杨大人。 光是这个案子发生后不出一月,在即将过年的时候,朝中众多旧党大臣就被贬黜这件事就非常令人生疑。 虽说高太后刚还政于皇帝,但是皇帝这么急地起用新人,贬谪高太后党羽,背后不可能没有一丝其他的势力推动。 毕竟一年前孟茵堂接到的情报中,皇帝还是一个四下无援,被束之高阁的傀儡。 而上述的新旧党派之争,对孟家的生意影响极大。 自从父亲两年前进京后,家中再无父亲的音讯,为防止家产旁落族人,孟茵堂接手了家中产业。 但在高太后执政时期,宰相司马氏大幅度打压南人,虽然朝堂没有明面上的旨意,可南方本就距离北方遥远,此时生意要扩大至北方,更属不易。 孟茵堂此行,就是要探探新政实施的可能性,趁此时机将家中生意扩至京城。 想到这里,她略探出头去看向窗外,恰好看见一艘颇为精致的画舫停在船外,船上两位公子正在品茶。 其中一位正对着她的神采奕奕,五官深邃。 那位少年对上孟茵堂的视线,举杯遥相祝,对她粲然一笑。 孟茵堂也冲着他笑笑,啪的一声关了窗户。 画舫上。 章汝台看着沈席舟举杯的一系列动作,疑惑道:“沈兄,你给谁祝酒呢,还是以茶代酒。” 章汝台凑到窗户前往外瞥,被沈席舟揪住衣领拎了回来。 “我是为了咱们的正事,今日到舒城,我们须得将一切都打点好,明日切记万无一失。” 章汝台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刚刚明明就看见沈兄朝一位貌美的小娘子举了杯。 肯定是沈兄被人家关窗相拒心中不忿,才刻意转移话题的。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1. 初见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 绑架 孟茵堂正思索着经商的事情,前方忽然有船猛地撞击了一下,紧跟着有吵闹声传来。 有人带着一口浓重的京城口音正在外面叫嚷。孟茵堂在扬州城长大听不太懂,大概意思好像是在抱怨北上的路又被堵住。 孟茵堂抬头看向阿影,阿影煮茶汤的手也被晃得一抖,文火熬制的茶汤四溢,溅了阿影一身。 她浅绿色的布衣上立刻晕开一片深色。 阿影顾不上打理,扭头朝船头的船夫喊去:“王大哥,前面什么情况,这船走的好好的,怎的停了?” 船那头传来了船夫浑厚的声音:“北上的冰块还未解封,前面的货船一并卡在此处,过不了了。” “我看着这天色也不早了,小娘子们还是快些在近处寻个落脚的地方吧。” 周围的船上有人听见他说的话,开始抱怨起来。 孟茵堂便吩咐阿影:“那就让船靠岸停下吧,我们也歇息歇息。” 说着,她顺手递给阿影一件袍子披在衣服外侧遮掩污渍。 因冰未解封堵住的船只不少,且多数船只上的货物不好拆卸,渡口熙熙攘攘。等船好不容易靠岸,已经接近黄昏。 她们选了一家靠江的酒楼歇脚,一路上舟车劳顿,两人洗漱一番后直接歇下。 正是因为睡得早,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未亮之时,孟茵堂便醒了过来。 小榻上阿影的位置空空如也,孟茵堂心中疑惑,这么早,阿影在舒城又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这丫头又上哪里去了。 自她行商以来,她随身服侍的这些丫鬟们便都不大讲究那些框框条条的,像这样早起不见再是正常不过,孟茵堂便没太计较。 然而等到晌午时分,阿影还不见人影的时候,孟茵堂心中便有了些许焦急。 于是当门口小厮正来送午餐,她便出言问道:“今晨我房里的丫头出去时,不知客栈可否有人看见她去哪里了?” 小厮闻言一顿,隐藏在盘子下面的手攥紧一些: “清晨似乎是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小丫头从前门出去了,好像是往河道边去了,应当就是姑娘所说的丫鬟了,不过好像一直未归。” 说完后,他上前将手中的盘子放在屋子正中央的圆桌上。舒城地处偏僻,客栈普遍没有烧地龙,都是烧炉子。 小厮看着烧了一夜的炉灶里的炭火不足,顺手添了一些簸箕里的炭进去。 孟茵堂听到他的话,半晌没有吱声。 房中炉火烧的旺,窗户紧闭,有一种寒冬腊月才有的厚重安全之感,小厮却觉得身上冷汗涔涔。 他的脚刚向后挪了一步,打算就这样先退出房门时,桌前的少女又出声了。 “既是如此,这午饭是谁安排你来送的。” 小厮悄悄退出的脚一顿:“这……这自然是我们客栈的安排了。” 孟茵堂嗤笑一声:“怎么,贵店有兴趣劫我侍女,却没有这个胆量道出实情吗?” 她面上装的气势十足,内心却没有底。 但昨天阿影安排客房时,接待的管事明明白白的说客栈不安排饭食,需要她们自行解决。 阿影彼时兴高采烈地转过来对她说:“小姐,那我们明早就可以尝尝这里的特色风味了。” 那么此时小厮说的话就有瑕疵。 有瑕疵,就有突破口。 小厮局促的站在原地,结结巴巴的道:“我们……我们客栈怎会作出劫掠之事……”然后不等孟茵堂有什么反应,立刻退下了。 孟茵堂更觉得其中有问题,但一时间又没有什么头绪。 好好的出一趟远门,随身服侍的侍女却不见了,孟茵堂心中很是焦灼,几乎是坐立不安。 阿影是从小陪她长大的贴身侍女。待父亲入京,她接管家中生意之后,就有意培养阿影接手一些家中的生意。 阿影于她,不仅是侍女,更是友人。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缓缓叩着桌子,心中思绪纷杂。 房中的炉火似是烧的太旺了,热气翻涌从地上升腾至上空,让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思绪也无法完整的连接在一起。 不对……自小厮进来后,这房中的炉火就有了些问题。 孟茵堂发现这一点,踉踉跄跄的走到窗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窗户打开。 春天料峭的冷风吹进房间,带来了一丝清凉。 孟茵堂猛吸几口清新的空气,神智恢复了一点后,便抓紧朝屋外走去。 紧闭的木门门口,三位侍卫正在无所事事地摇骰子玩,顺便等着屋内传来动静后进去找人。 一炷香时间过去…… 见还没有动静,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试探着问道:“这次任务下的迷药药效是一炷香吧。” 江卫作为他们三人中的首领,最终作出决定: “江午进去探查情况,我们二人守在门口,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还中了迷药,能有什么问题?” 江午收到任务就要去踹门,脚刚伸到木门口,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着烟杏色衣裙,步伐不稳的姑娘推门走出。三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惊讶的情绪。 这迷药药效极强,屋内环境密闭,按说都能迷倒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为何此时这位孟小姐还能独自走出。 孟茵堂抬头,极力保持头脑的清醒:“怎么,还等着我晕了把我抬出去呢?别废那么多劲儿了,要去哪里直接带路吧。” 只是阿影此时不知道被带至何处,她心中略有担忧。 自运河开通后,舒城一向是运河路上的重要一环。 客运、货运,南来北往的客人汇聚在此,为一向贫瘠荒凉的小城带来了一丝活力与生机。 其中也不乏有眼光,消息通达的商人,在运河还未建成之际,就在这运河边上盘下几块地,预备建成酒楼以供客人歇息。 更有人借此为舒城的祝祷节大肆宣传,称舒城的祝祷节万分灵验,自此,舒城的商事更加繁荣,在南方水运路上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祥云楼便是这样兴旺起来的。 当然,祥云楼兴旺的不只是它的地段,还因为祥云楼的说书一绝。 别处的说书都是杜撰或讲些前朝故事,祥云楼的故事却是本朝的一些秘辛传说。 至于为什么还没有被查封,可能是因为舒城太偏僻,作为一个纤夫走卒的休憩地,官府没有投入过多的精力。 祥云楼不仅说书一绝,还有带有一个三层高的小楼以供客人住宿。 也是因为楼高,祥云楼的大堂上方看起来幽深神秘,配上说书故事更显气氛。 楼下则是三三两两的茶桌围绕着中间说书人的小台子,不至于太叫人压抑。 此刻祥云楼的大堂中,随着听众不断地叫好声,说书先生的兴致越发高昂,他一拍桌上的响木: “既然大家伙儿兴致这么足,那么小老儿就再为大家讲一段新旧党派之争的故事。” “话说高太后把持朝政之时,重用旧党,贬损了不少新党的支持者,变法一再被搁置,皇帝对此积怨一久。” “于是高太后一逝世,就将旧党之人尽数流放贬谪。” “还有人说,去岁十二月的运河贪污案,其实杨简杨大人一向清廉公正,根本没有贪污那些银两,杨大人,只不过是皇帝拔除旧党势力,在朝堂站稳脚跟的第一步呢。” “杨简杨大人,大家都知道,那可是我们江南鼎鼎有名的扬州知府,自从政以来有什么错处,还不是被拿出来当了靶子。” 说书先生假意拿出帕子擦擦莫须有的泪水,台下众人更是议论纷纷:“没想到人家这朝堂害起人来,比咱们百姓有意思多了。” 说书先生见大家逐渐偏移话题,再一拍桌子: “待到皇帝把控江南财政后,新党以财政为主的变法就能自江南实施,皇帝的变法就能进一步推动……” 众人听的入神,门口突然进来了两位少年,一位身后负剑,神色凌厉;一位身着青衣,身侧别一剑,长身玉立,剑眉入鬓,眼眸明亮有神。 二人一看就大有来头。 那负剑少年抽出身后的剑,拔出后插入面前的青石板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轻嗤一声: “高太后在世时,新党的单子一列就是六十人,六十位肱骨之臣就因为这一场党政之争被下令再也不得入朝。” “章谆章大人,范适范大人被流放至永州已然五载,没想到皇帝别的没学到,这狠毒的手段倒学了个十成十。” 一言下去,满座哗然。 这人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在这里编排皇上的不是。 旁边那位少年,沈席舟,青袍下的手拉了他一把,小声道:“别忘了正事。” 章汝台这才不忿的转头,掠过仍然被他大胆发言惊到的众人,拔出剑跟着沈席舟上了楼。 台下听书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一个懂行的武行大哥对他旁边的人说:“刚刚那位公子拔出的剑,怕不是传闻中的流星剑吧。” 另外一位也懂些兵器,他老神神在的摇摇头:“另一把才厉害呢,按我来看,那把估计是承影剑。” 旁边一圈人听见,赶忙围上去听他介绍。 说书先生回过神,又一拍响木,来接着讲起那些新鲜的故事,只是对刚刚所谈的党争再未提起。 那个武行大哥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桌子:“承影剑,那不是沈家的传家之宝吗?那少年是沈家人!” 散开的众人又围上去:“沈家人?你说的可是九年前被害流放的沈家人?” “正是。只是不知道那少年究竟是沈家什么人,竟然拿着承影剑。” 说书先生被冷落至一旁,想插话插不进去,于是搬来一个小凳子也坐在大哥面前听他讲承影剑的流传故事。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2. 绑架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3. 骗局 沈席舟、章汝台对这祥云楼十分熟悉,不靠小厮指引,一路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房门口是四五个侍卫,沈席舟从包裹里取出令牌,对方拿过仔细探查一番,点头示意,道:“人已经在里面了。” 沈席舟忙着进去,没有注意到侍卫几个略微抽动的嘴角。 推开门,房内并不是他们料想的被绑架后瑟瑟发抖的少女,靠着窗边坐着一个秀雅绝俗、皓齿朱唇的姑娘。 沈席舟想起刚刚几位侍卫的眼神,知道绑架一事出了些意外。 但总之人已经送到,他也没有细想。 孟茵堂自若的坐在靠窗的桌前慢慢品茶,见有人前来,还是两个举止贵气,涵养十足的公子。 再一看,其中一人还有些眼熟,正是昨日在画舫上给她举杯的那位公子。 此事显然早有预谋。 她猜测这二人便是绑架阿影背后真正的主谋了,仿照着昨日举杯敬道: “好茶!公子待客真是周到至极。” 沈席舟听到她阴阳怪气的嘲讽,只当没有听到,他走到窗前,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也不算太好的茶,舒城偏僻,只能寻到一些陈年的普洱。” 对面的小姑娘没有吭声,沈席舟惦记着接下来要谈的合作,笑了一下,又开口道: “请孟姑娘来,是有要事相商,手段有不当之处,还望孟姑娘海涵。” 见对面的人还是未有反应,沈席舟长叹一口气,缓步走至窗前,试图开启话题: “姑娘以为,此次运河凌汛是为何故?” 孟茵堂听到这话,终于将目光从茶上抬起:“天灾而已,别无他故。” 她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自思索:以往运河凌汛,要到阜城以北,此次舒城气温并不低,还出现凌汛,是不太正常。 想到这里,她略一昂头,示意沈席舟继续说下去。 “按说以往凌汛,皆是天灾,此次不同,则为人祸。” “皇帝要扶植新党大臣,打击旧党,光一个杨大人不够,这批江南来的丝绸布帛,大都是朝堂提前安排的有问题的次品,目的就是江宁制造局。” 孟茵堂听着他缓缓阐述,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批货品,是你们要劫的。” 沈席舟认真地看着她:“不错,皇帝执迷于与高太后较劲。” “可这党争发展至今,不仅无异于朝政,更是成为历代君王为政的牺牲品。若是我们劫走这批货品,就可以保下一个制造局了。” 孟茵堂笑笑:“所以呢,你们是旧党的人了,你们和我父亲认识,他让你们前来找我?” 孟茵堂的父亲一去京城,抛家弃子,与她向来不睦。 她此言是在试探沈席舟所言是否可信。若是对方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那就是有问题了。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手中的普洱,说的话却与她所想不一:“孟姑娘多虑了,并非如此,我们只是想与扬州孟家合作。” 孟茵堂自从接手家产后,逐渐变得敏感谨慎起来。在她看来,眼前的两位公子可疑之处颇多。 其一,在这祥云楼有自己的侍卫且进出自如,显然并非闲人。 其二,要说这二位是新党人士,他们却帮着旧党做事,要说他们是旧党,皇帝的打压政策却好似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其三,他们看似知道自己与父亲不睦,也知道扬州孟家,那对自己调查显然颇深。可是自己对他们能有什么帮助呢? 沈席舟却好似看出她的疑虑,拿出一页准备好的纸张。 “此次全盘计划早已准备完毕,只是截下这批货后,还需有别的布帛补上。” “江南的布帛生意,扬州孟家做的最大,我们就是想与孟家签订好这契约,孟家向京城权贵补货。” 对方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显然觉得她不会拒绝这上门的买卖。 孟茵堂放下手中的茶盏:“契约倒是可以签,价格按照扬州城的利润提三成。” 孟茵堂原本觉得对方对她提出的价格会露出迟疑的神情,没想到对方紧绷的身体倒是轻松下来:“价格好说,三成就三成。” 孟茵堂对对方的身份更加好奇:“既然都要合作了,公子对我的消息看起来了解的很是全面,我却对公子知之甚少,不知公子……” 沈席舟笑笑:“我们二位都是京城庆云书院的,我姓沈,名席舟。我旁边这位是章汝台。” 坐在一侧的章汝台站起来抱了抱拳,露出两颗虎牙:“孟姑娘,幸会了。” 三方互报了姓名。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饭点,沈席舟于是提议去祥云楼对面的王氏酒楼吃饭。 只是孟茵堂心中担忧自清晨起就没见到的阿影,开口询问:“沈公子,早前你为了绑我来这里带走了我的侍女,只是不知她眼下在何处呢?” 沈席舟被戳中绑架的事情,尴尬的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啊,适才忘记了,你的那位侍女已经被送回房中了。” 孟茵堂顺带婉言相拒:“既然如此,早上我的丫鬟受了惊,我需前去看看。我们来日方长,改日再聚吧” 章汝台也是第一次干绑架这件事,心中十分不适应。 听见孟茵堂此刻婉拒,他一把把沈席舟搂过去:“既然如此,沈兄,我们就一同前往吧,听说这舒城……” 孟茵堂见他们二人出门,她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想到被绑架的阿影,急忙出门上楼。 她出门的时候,楼下的说书人又开始讲些所谓的朝堂秘辛,“最近啊,章谆章大人再度称相了,可惜范大人早已死于永州……” 孟茵堂听了个大概,暗暗感叹,所以说这朝廷诡谲莫测,还是少沾染的好。 孟茵堂两步并作三步跑上楼,楼上房门从外面被拴住。 她打开门的时候,阿影起先警惕地看着门口,后来发现是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阿影自从清晨出门给小姐买早点被人绑走又被送回来,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 此时被锁在房门内,看到小姐平安无事,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孟茵堂给阿影看了沈席舟与她新签的协议,她们二人细细规划了孟家之后的布帛生意,并分别向京城与扬州的掌柜送了信以了解眼下的朝政情形。 阿影铺好床铺,点燃熏香,伺候着孟茵堂卸下头上带了一整天的钗环。 她有些不解地问:“小姐,那两位公子身份不明,又出手绑架我们,小姐为何还要与他们合作?” 孟茵堂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没有出声。 只是她潜意识里觉得,画舫里那个明朗张扬的小公子,不像是会骗人的人罢了。 况且,孟茵堂需要在风向改变之前,提前为孟家的生意做些打算。 第二日清晨,阿影刚刚起身,天外还将亮未亮。她入室正要点灯,只见桌边一个黑影依靠在桌边,再定睛一看,不是她们小姐是谁? “小姐,怎么起的这般早?昨儿不是说今日不急着赶路,要迟些起身吗?” 孟茵堂没适应突然点亮的烛火,被刺的闭了闭眼,阿影这才注意到她眼睑下的乌青:“小姐,您这是一夜未睡?” 孟茵堂缓缓点了点头:“我总觉得昨日那两位公子不太对劲。” “他们不是将一半的钱款已经给清了吗?若是有不对的地方,传信给扬州的李掌柜一声,让先不要交付便是。” 孟茵堂听着阿影絮絮叨叨的话,突然想到什么:“对!就是钱款,你快去把他们昨日送来的钱票拿出来。” 自昨日的会面结束后,孟茵堂一直觉得哪里隐隐有些不对劲。 这二位公子给钱给的太过于爽快,却对货物的品相,种类皆没有规定,看着不像是做生意的样子,倒像是急于拿到她亲笔签字的契约。 直到阿影提到钱款时,她才猛然醒悟。 看着眼前阿影翻出的钱票,她一向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些波澜:“他们这钱票,是皇帝变法后已被废止的纸币!” 一旁的阿影也呆住了:“小姐,那怎么办,要不我紧急回信让李掌柜不要供应布匹。” 孟茵堂想了想,点点头:“他们应当是以为他们的暗卫行事要远快于我们,殊不知昨日我们孟家的暗线早已布好。” “你速去布局,若他们二人前往孟家的布庄,一律不要供货。” 孟茵堂昨日的疑虑又浮上脑中,所以他们二人家中财产并不富裕,那是为何一定要截下这批货船呢? 莫不是这二人家中真是旧党,家底被抄,两位少年却还妄图救下一位同派的大人。 接手孟家的生意不到两年,第一次独立行事却出了大差错,孟茵堂心中懊恼不已。 连带着沈席舟在她心中的印象分扣了又扣。 她想了想,叫下正准备下去的阿影: “传信让京城的布庄也做好供货的准备,若此处的货船迟迟无法进京,去岁积压下来的布匹说不准就要有着落了。” 阿影应好,快速退下去准备。 孟茵堂闭了闭眼,若真是被他们二人欺骗,她捏了捏拳,等到二人在京城没有布匹交差走投无路之时,看他们二人如何是好。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3. 骗局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4. 误会 自那日的风波之后,孟茵堂带着阿影继续前往京城。 被有意堵住的水路显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开通,她们就在舒城买了两匹快马。若沈席舟与章汝台所言非虚,那京城的财政将会有大的动荡了。 早点赶到京城,若是京城真的缺布匹之类的江南货物,那她提前走陆路调一些过来,也算沈席舟他们提供了一些有用的情报了。 快马疾驰,竟比原定的计划还早了两日到达京城。 孟家在京城的生意虽然并未做大,好歹有一处歇脚的院子。 孟茵堂此前来过几次京城都是在这里驻脚,每年来住时她都会给院子栽种几棵桃树梨树桂树。 现下院子早已一改买下时的颓废之风,变得各个季节都花团锦簇,连购买的价格都翻了好几番。 再加上院子本就是靠山而建,颇有田园之乐。 主仆二人在马上看着京城这几年的变化,大概是朝堂之上的动荡也影响到了民间,满京城蔓延着萧肃的气息。 孟茵堂想起那日说书先生所言,叹到:“朝政不稳,终归是殃及百姓啊。” 一旁的阿影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像是怕有人听见她这一番话。 孟茵堂笑着看了她一眼:“困境中的忙于自保,顺境中的忙于欢喜,哪有人在意我说的话。” 她望了望日头,道:“我们应该快要到大牢了,不如先去送别父亲,然后再去安顿吧。” 眼下父亲应当不欲见她这个女儿,这件琐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孟涪在大牢里已经待了将近三个月。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根据狱卒送来的餐食计算着天数,想着哪一日就有人接他出去。 这几个月正是寒冬,大牢里面却没什么冬衣。 牢狱里的食物也是孟涪以前从未吃过的发馊的、光是闻一闻就异常让人恶心的吃食。 也正是因此,除了最开始家中的继女送来过一些馒头之类的东西和点心,此后两个多月,孟涪都没有再吃过一顿好饭。 饥寒交迫,大牢的地上还有许多的蛇虫鼠蚁,每一项都能让孟涪崩溃。 这种苦他以前在扬州没遇过,来了京城就更没有遇到过了。 直到这时,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党争之难,也才第一次有了离开扬州的后悔。 待到日子一日一日过去,听到周边关押的人被放出,他终于等不住,询问狱卒:“他们被放出,是什么缘故?” 狱卒不耐烦道:“大赦天下。”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完了,他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这些天心中一直苦苦紧绷的那根弦骤然一断。 皇帝大赦天下却仍然不愿意放他出去,看来是厌恶极了他们这些旧党。 孟涪苦笑一声,若是当时不选择攀附尚书右仆射韩元之,与韩元之的庶女韩凌结亲,眼下的党争好歹不会波及他一个七品小官。 他枯坐在牢房一侧,眼底却再也没有最开始的期盼。 不知过了多少日,他终于听见了一阵不属于狱卒的脚步声。 落在他眼前的,是一双碧色绣花的布鞋。孟涪期冀地抬头,却撞进一双冷漠的眸子。 “棠……棠儿?” 孟涪声音轻的不能再轻:“真的是你,为父已经两载没有见过你了,没想到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眼前的少女也轻笑起来:“是啊,已经两载了。” 孟涪的眼眶湿润起来:“棠儿啊,父亲来京城做官,没有将你接来京中,父亲一直很自责啊。” 孟茵堂静静的看着孟涪诉苦,两年不见,孟涪的演技倒是精进了不少。 然后,待到孟涪哭诉的差不多了,她才出言打断,语气学着孟涪,轻飘飘的样子:“是啊,父亲眼下就要去永州了,此后,我们二人怕是更难一聚了。” 孟涪大力抹去眼泪的手一顿:“棠儿,你这是何意。” 孟茵堂还是那副轻轻浅浅的模样,也许是正戳中了他内心自责、愧疚、无法示人的一部分,看的他反而来了气;“父亲被关入大牢,你就是这样的反应?” 孟茵堂蹲下来盯着地面:“哦,还有点觉得丢人,不过反正京城中没有人知道我是父亲的女儿,这样的反应也就不值一提了,是吧?” 她抬头盯着孟涪,仿佛在等待他的认可,就像小时候每每做完功课,等待父亲的赞许一般。 不及孟涪发火,孟茵堂站起来:“父亲也不必在这里表演什么父女情深文人气节了,此行路漫漫,各自珍重吧。” 她走的急,没有听见孟涪的那句:“各自珍重?棠儿,我怕是不能珍重了,但望孟家一切安好,使我无愧于祖宗才是啊。” 他的话落在地上,无人应答。 见完孟涪,孟茵堂心中迟迟未平。 孟涪此人吧,倒还算得上一个称职的文人,不知为何,偏爱走些投机取巧的路径,走到最后,把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她不想让这样的情绪影响自己太久,扭头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楼宏秀斋,打算带阿影吃些好吃的来换换心情。 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体质,在这里竟然又遇见了熟人。 她看着酒楼里面的沈章二人,感到一阵无语。 片刻之后,她落座在包厢内,望着对面二人:“说说吧,我们无冤无仇,二位公子缘何用这钱骗我?”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发难,章汝台倒是气的拍着桌子:“枉我们废了那么多心思,好容易找到了合适的布帛供应商,又信得过孟小姐,没想到却是个黑心的商家。” “这头收了我们的钱,那头又安顿好了掌柜的不许给我们供货。这下好了,估计我们二人的大名,早已被扬州……啊,不不不,是江南的商家转而相告了。” “这下要再找到合适的布帛供货商可就难了。朝中的大人安排好的凌汛,恐怕也是打了水漂了。” 孟茵堂听着他这一番强盗般的理论,没急着答复,先给自己倒着喝了好几杯水来压压心中的火气。 一旁的阿影见状,知道小姐这回是真的动了大气。 她从怀中拿出那几张作假的钱票,非常帅气利落的拍在桌子上,想给小姐也找回些面子。 果然,孟茵堂见到阿影示威的小动作,心中气消了一些。 她把桌子上的票向沈章二人那边一推,示意他们仔细看看。 深色的木头桌子上,几张泛黄的纸票无比显眼。 对面二人低头凑过去仔细看看,然后对视一眼,沈席舟抬头,不确定的试探道:“孟姑娘这是,嫌我们给的钱少后悔合作了?” 孟茵堂感觉自己刚消了一点的气又一下子堵了回来,一直堵到了嗓子眼。 “二位公子既是诚心合作,又为何要戏耍于我,给我这新朝早已废弃的旧币。” 沈席舟这才恍然大悟,对她解释道:“我们刚从南边荒僻之地回来不久,这些纸票是先前还未改制之前攒下的,实在不知如今竟已废止了。” 他为难的看了一眼孟茵堂:“既如此,我们眼下的存储可能拿不出约定好的钱款了,这合约,可能真是要作废了。” 孟茵堂看着对面一脸真挚的沈席舟和还处于震惊状态的章汝台,叹气扶额。 她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自己这心软的毛病。 但是孟茵堂知道他们二人不是故意欺骗,她心中的天平又再次有些倾向沈席舟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出来口:“北方或许是查的严了,南方却还没有。” “我在南方还是有旧币换新币的渠道,既如此,我们之间的合约也不必废止了,就是需要重新调货,可能要比原先约定的再晚五六日才能到货了。” 真挚道歉的和一脸震惊的两位一听这话,全部换上了兴奋的神情:“如此,又要麻烦孟姑娘了。” 想了想,沈席舟又补上一句:“若是姑娘在京城遇上什么问题,可去尚书府报我的姓名,我们二人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4. 误会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5. 风云 出了酒楼,惠风和畅,京城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阿影刚刚雇好的马车前早已有等待的小厮,见她出来,熟练的将小凳放下,阿影扶她上了马车。 车内小塌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显然是用油布常年擦拭过的,把手处泛着亮光。 这些年的朝堂更迭,影响的不仅是朝政,也影响到了财政。北方的经济迅速萧条,一直以北方为中心的经济体系,已经显出大幅度南移之势。 孟家的家产在南方还未显得鹤立鸡群,在这里倒是享受到了做富翁的感觉。 这种有钱的感觉一直延续到了宅院上。 孟茵堂在南方见的宅院多是小桥流水,造景婉约的亭台楼阁。相较之下,京城里的宅院虽然少了几分雅致,却多了些沉淀下来的底蕴。 只可惜商仕有别,孟家乃是从商之家,无法在最靠近皇城的繁华之处购置家产,只能买在临近郊外的地方。 前几年,孟家前来采买的管家耗尽心力,想方设法在一处靠近雁泉山的地方安排了一处房产,虽是偏僻,好歹远离闹市区,胜在地方幽静,风景独好。 雁泉山是京城权贵们颇为喜爱之地,此处温泉水质上佳,雁泉寺的算卦又极准,实在是休憩的宝地。 孟茵堂对这处宅子也十分满意,这宅子虽僻静,离京城倒也不算太远。 她掀开马车帘,阿影扶她下车。在此照顾宅子的张妈妈已经早早的恭候在此地,她忙着迎上来,身后的侍女也一分不乱的跟在她身后,簇拥孟茵堂朝府中走去。 郊外的宅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大。 眼前的宅子,虽说也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三进三出的宅院,但后院极大,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湖。 孟茵堂跟着转了一圈,最后回到自己的晚棠院。这也是前几年这处宅子安顿好的时候她自己取的名。 不同于其他少女的闺房,晚棠院有一个孟茵堂自己安置的小书房,此刻,她就坐在自己的书房中,仔细盘算这此次扩展生意的事情。 和沈席舟的协议,说不上谁得利更多,眼前的生意倒是小事,待到京城的贵族用惯了孟家的布,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届时,她掐准时机出面,在京城开几个铺子,就不愁销路的问题了。 只是…… 她捏着手中的笔,陷入沉思。 今年新党得势,又恰逢西夏边境处争执不断,听闻还有加强的趋势,也不知这战争是否会起。 这个问题成为了第二日朝堂争执不断的议题。 尚书省左仆射门下侍郎章谆上书,称“吾乃泱泱大国,退缩忍让一时乃计谋,若退缩忍让一世,倒叫人看尽了笑话。” 户部左曹侍郎刘安世乃旧党人士,自高太后去世,朝堂旧党尽数被清后,他未免显得孤立无援。 他坚决出言反对,认为财政紧缩,征战只会造成劳民伤财,两败俱伤的局面,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 然后兵部尚书张广燮拿出了前线某位将军的布防图以及攻城策略,声称该计策乃是前线多年心血累计而成,实用性极强。年迈的尚书一力作保,说该战必胜不败。 刘安世站在朝堂正中,拿出包含扬州知府杨简在内的数名知府的联名手书,声泪俱下:“朝堂无银,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战争对百姓有益无害啊。” 皇帝刚刚掌权不久,虽对此局面毫无经验,但其被高太后压制数年,心中积怨已久。他看着座下黑压压一片大臣争执,忽然一笑。 众人虽然在争执,但也时刻密切关注皇帝的神色,他这一笑,底下争执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朕虽即位九载,却始终没有执政,在这朝堂上也无什么话语权。” 此言一出,众大臣急忙跪下,众人皆是瑟瑟发抖,头顶直冒冷汗地叩拜:“陛下息怒。” “此次议题,是让众爱卿探讨,本没有什么对错,尔等也不必如此紧张。” 他话锋一转,右手攥着的三羊开泰手件叩了叩龙椅,“然,朕刚刚掌权不久,刘侍郎就拿出这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手书,这可寒了朕的心啊。” 年轻的帝王看向刘安世,他高高在上地坐着,眼眸低垂,脸上神色难辨:“是不是啊,刘侍郎。” 底下众人这才明白,探讨是假,排除异己才是今日的主旨。 刘侍郎脸色惨败,满脸都写着不甘。但早在高太后,甚至更早,在前几位帝王不断贬谪异己,夺权之时,他的结局都已注定。 不安的时代之下,没有赢家。 皇帝将刘侍郎贬去了安州做知府,比起岭南等地,甚至还算个好地方。 眼下站在朝堂上的众人,哪一位不是在历次的变革之中被贬至岭南再回归的,甚至如今的副丞相章谆,就是本朝第一位被贬去岭南的人。 在蔡确的车盖亭诗案后,章谆与蔡确前往岭南,如今已有八年的时光。 这八年,章谆在岭南大幅度促进民族间的情谊,不断改革岭南的政治、经济与文化发展。 因此,如今就算是前往岭南,那也与当年的情形大不相同。 成王败寇,兵家常事罢了。 如今这样一个全是新党的朝堂,是否出战显然不是一个值得争执的问题。退朝后,皇帝便宣了几位心腹大臣商议战争的细节问题。 退朝之后,除去被留下的章谆、张广燮等人,其余的大臣都沿着宫门的墙裙缓缓向宫门口走去。 太阳光从墙头射入,落在地上被筛成斑驳的暗影,洒落在在场每一位人的额前。 一位同样位于户部,在刘安世手下任职的大臣小声对他的好友说:“如今刘大人被贬,户部群龙无首,怕是有一阵不能清闲了。” 这话被一旁另一位大臣听见,他回头笑道:“张大人这是已经在想着升官发财了!” 他这话本没有什么深意,但一经说出,周遭的人脸色都变了几变。 新帝被太后压抑得久,如今刚刚掌权不久,年纪又轻,完全不懂平衡之术,眼下这二人应当是要受到惩戒了。 果然,几人还未出宫廷的大门,就有陛下的口谕下来,命二人回家自省三日。 到了午膳时分,屋外的大雨渐歇,屋檐上残存的积水顺着瓦片滴落,不断地敲击着庭院内的青翠欲滴的芭蕉叶。 孟茵堂正坐在窗前整理账本,她看看屋外的天色,叫上屋内正在收拾行李的阿影:“阿影,外面雨停了,不如我们先去看看京城里的铺面吧。” 距上次来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去年年关因为党争的问题母亲拦着没有进京,这次刚好来京城看看。 张妈妈做事很是利索,刚吩咐下去,就准备好了要用的马车等物。 进京途中,道路两侧尽是茂密的枝叶,越向京城,枝叶越是疏散。 没过多久,马车就驶向了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孟茵堂记得自己家里在此处有不止一处铺面。 由于这次主要是经营布匹生意,阿影就带着她先去了那家布行。 布行的老板去年刚换过,还没见过孟茵堂。 早上孟茵堂看账本之时,去岁由于有竞争对手恶意打压排挤,布行生意大幅缩水,如今光从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缩水的痕迹。 孟茵堂向阿影使了个眼色,阿影会意,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老板,我们小姐想裁剪一些时新的布料来做一些夏衫,不知道有什么推荐的布料呢。” 屋里客人不少,从拐角里走出一个正在翻看账本查账的中年男子,他上下一看阿影的穿着,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不知贵客想要什么样的衣料呢?” 阿影随意瞟了一眼:“怎么感觉你们这里的客人没有隔壁的多啊?” 贾掌柜听了连忙摆手:“这可没有,我刚刚还在查账本呢,我们家店里卖出的货,不要说是和隔壁比,就是和京城随便一家拉出来比,那也是只多不少,质量那就更不用说了。” 隐藏在客人之间的孟茵堂此时出现在贾掌柜面前:“既然如此,贾掌柜寄来扬州的账本,为什么写着亏损如此之多呢?”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5. 风云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6. 开端 贾掌柜前几日就收到了江南掌家的孟姑娘要来京城的消息,现下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应当就是孟茵堂了,他彻底慌了神。 自从两年前孟涪来京城后,布行的生意一直处于名为实为的状态,表面上账簿上布行的生意不景气,实际上都用作了孟涪晋官加爵的筹码。 因此,年前孟涪遭难之后,他便一直担心孟家的人前来查账。 贾掌柜还没来得及细想对策,孟茵堂就已经拿起一侧他正在翻看的账本,与自己手中的比对起来。 不得不说,这位贾掌柜还是挺会做账的,两本阴阳账簿加在一起,最后的总额竟然可以抹平,看来的确是有些算账的本事。 孟茵堂拿着手中的两本账簿掂了掂,贾掌柜还在看她的脸色,她每动一下,贾掌柜的眼神就跟着变化一下。 孟茵堂看着这样一个把谈名求利,贪生怕死写在脸上的人,突然就没有了捉弄他的兴趣。 她转过身将账簿放在阿影手中:“之前那些钱,暗中我一直在派人盯着,确实是送到了父亲手中没错,既然都是孟家的钱,那我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贾掌柜听出她话里的转机,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接着,孟茵堂的下一句话又给他当头一棒:“不过,既然你对父亲如此忠心,这次父亲前往岭南,刚好缺一个照料的管事,不如就你去陪他吧。” 说完,孟茵堂就干脆利落地出了门。 孟家长期不来京城巡查,发生像贾管事这样的问题再常见不过,也没什么值得揪心的地方。 店门口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果然,不管是在哪里,都逃不过被别人讨论、看热闹的处境。 孟茵堂取出身边早已备好的帷帽带上,与阿影从屋檐旁的小路溜走。 结果就在她们已经要离开围观群众之时,迎面走来不知哪家的小姐,指着她就来了一句:“这不是孟家新上京的孟大小姐吗?” 这句话使得前面还在看热闹的群众迅速找到了新的吃瓜方向,眼看着又要朝这边聚拢过来。 那个叫出她身份的小姑娘朝她做了一个鬼脸,迅速地跑开了。 孟茵堂心中气得不轻,被阿影拉着先去了人少一点的安全角落。 刚下过雨,地上潮湿的青石板散发出淡淡的泥土气息。 孟茵堂却没有了继续查帐的心情。 她吩咐阿影:“告诉剩下几家掌柜的,最迟两日内送来账本,送得最迟的罚。” 孟茵堂想了想,又补充道:“顺带找人提点提点,咱们都是早有暗中记录的,若是还有人不长记性记私账,下场只能和贾掌柜一样了。” 她一连说了这么多,阿影都应下。 接着,阿影突然想起什么,从香囊中取出一张小纸条:“小姐,这是刚刚趁乱有人塞给我的,不知写了什么东西。” 孟茵堂本来以为既然是那些好事之徒塞来的,无非又是骂她不孝不义之类的纸条罢了,没想到打开,里面是沈席舟递送的小纸条。 约她今夜在她的宅子见面,称有重要的事告知。 落夜后,夜雨又不知不觉地下起来。 孟茵堂在书房等了一会,想着沈席舟今夜怕是不会再来了,就吩咐阿影,早早洗漱沐浴。 沐浴过后,她坐在卧房窗前的小塌上慢慢绞干头发。 卧房里没点几盏灯,小塌上倒是有一盏蜡烛,燃烧的烛芯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越发显出夜晚的静谧。 沈席舟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在孟茵堂震惊的目光下,他颇为娴熟地从小窗翻进,落座在孟茵堂对面。 沈席舟略一看孟茵堂的穿着:“你不会以为我今晚不来了吧。” 说好的合作伙伴,孟茵堂不好意思承认下来,就摇头强装镇定:“当然没有。” 沈席舟本也不甚在意这些,略一寒暄就切入正题:“有一些朝堂的动向需要让你也了解一下。” 接着,他将今晨朝堂发生的事挑重要的给孟茵堂讲了一遍。 沈席舟说完这些,斜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孟茵堂。 孟茵堂给他倒上一杯茶:“朝堂上的人,都这么能吵吗?” 沈席舟没有预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想想自己看到的朝堂: “好像还真是,所有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真正为这个国家考虑的,好似又几乎没有。诶,你这是什么茶,还挺不错的,口感绵长,有一种江南初春,水面化开的感觉。” 孟茵堂:…… 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 “所以你今日来寻我,就是为了讲这件事吗?” 沈席舟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似的:“朝堂上的人只顾党争,我却不愿如此。我此次前来,是想问问你,若真是有战争,以孟家的财力,能否为朝堂供给粮草?” 孟茵堂被他大胆的想法惊住了:“供应粮草?!且不说朝廷会不会用我的粮草,短时间要想凑出来那么多粮草,那也是异想天开,”她越想越觉得可怕, “万一皇帝也觉得我是早有预谋,那可是分分钟掉脑袋的事情。” 沈席舟靠在椅子上看着她:“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主要是粮草不足,强行征战,战败不说,国力不支,百姓不满,最后会导致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那也不会殃及我们,”孟茵堂说着,想到什么,狐疑道:“什么不是什么问题,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沈席舟笑笑,把话题带过:“所以粮草之事……” 孟茵堂见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这个话题,只好敷衍道:“这粮草之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若是眼前的储备不足,就得考虑现制,而若是现制,最好是在征战之地的上游之处或是附近,可以大大节约路程上的费用……” 沈席舟等不及她说完,拍板道:“那就前去看看,征战之事已经在商议中了,此事若是真能成,那你定可以从中谋获不少。” 孟茵堂再次被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震惊:“现在前去,你是要我将整个孟家都搭进去?” 面前一身素衣,但却朝气十足的少年没在说什么,直接问她:“那你去是不去?”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是笃定她必会前去。 好吧,他还真是将她的想法完全拿捏住了。 孟涪虽不是一个好父亲,却着实是一个出色的文人。在他还未考中进士的那些年,他每每教导孟茵堂,忠君报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虽然后面他自己逐渐忘记本心,却深深影响着孟茵堂的做事为人。 孟茵堂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的念头却越发坚定起来。 “我也前去。”孟茵堂如是说。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6. 开端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7. 姑母 孟茵堂与沈席舟两人定下前往环役战区的策略后,就开始着手准备。 孟茵堂忙着提前联系好相应的工人、工匠以及制粮流程的准备。战场上的军粮,重要的是速度快,因此必须尽可能的缩短一切不必须的流程。 虽然孟家的产业涉及广泛,但是对于军粮,一向是朝堂所垄断的,别说是孟家,就没有哪家涉及过。 眼见着出发的时间近在眼前,孟茵堂只能四处走动着,向户部探听探听往年的做法。 所幸沈席舟没有把事情全部堆在她一人身上,为她引见了几位官员。 这可是往后生意打开的关键,孟茵堂一下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希望。 不过不知道沈席舟这几天在忙些什么,忙起来连人影也见不到。 此次前去环役的任务,是由皇帝亲自派发给沈席舟的密令。 事实上,新帝刚刚夺权没有多久,他希望能够从头开始培养属于自己的心腹,那几位老臣就显得过于老谋深算,像沈席舟、章汝台这样的年轻臣子则是最好。 且沈席舟的父亲不久前病逝于岭南,想来沈席舟与新朝的关系只会更加紧密。 同样地,沈席舟也需要新帝的提携与照料。家门人丁稀少,光耀门楣,撑起一个家族的使命像一座大山一样沉甸甸地压着他,使得他彻夜不得安眠。 这是一项他必须完成好的任务。 下了一整夜的小雨,第二日却是一个大晴天。 春天的太阳遥远地挂在天边,将孟茵堂的衣服裁处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这几天除了需要准备打点出发的事宜,孟茵堂还需要拜访几位京中的长辈,这也是早在扬州的时候母亲就吩咐过的。 孟家祖上就在扬州,京城的亲戚不多,只有孟茵堂的一位姑母早几年远嫁京城。 那位姑父好似如今被外放至不知哪个小地方,姑母嫌累没跟着去,如今独自在京。 此外还有一位姨母入了宫,先帝驾崩后,被遣送至宫外的一座小寺庙去修行,过几日也得代母亲去探望探望。 孟茵堂几日前进京的时候就向姑母的府上递了拜帖,只是如今也还没收到回帖,不知道究竟是一个什么状况。 想到这里,孟茵堂将候在外面的阿影叫进来:“你带几个人,再去姑母那里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今日也还没送来拜帖。” 阿影一溜烟地跑去打探情况,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她坐在桌前,猛灌了一口茶: “小姐,那姑奶奶根本不是没收到咱们的帖子,而是早在老爷入赘韩家的时候,就与我们划清了界限,如今一心一意与韩家打交道呢。” 这与孟茵堂料想的差不多,本来这位姑母也不是必须得探望,但族中里长去年查族谱的时候,发现这位姑奶奶悄悄帮着孟涪把名字划去了。 本身在族里除名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甚至会影响到孟涪的仕途以及孟茵堂的婚嫁,且要经过族长、里长的同意才可。 孟茵堂的母亲与族人好一顿求情,里长才勉强同意先叫这位姑母回去问问话。 孟茵堂笑笑,起身从角落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阿影:“把这个拿去给她看看,告诉她若是再执迷不悟,我们可就要报官了。”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7. 姑母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8. 苏家 这头阿影拿着孟茵堂早已写好的信封去找孟茵堂的姑母,孟茵堂便继续忙着着手准备军粮之事。 她心中一直记着那天在布行门口让她陷为众矢之的的小姑娘,没想到她还没主动去查,那位小姑娘就主动找上了门。 门口的小厮来报,说苏家小姐苏琦宣来拜访时,孟茵堂正在桌前算账。 她写字的手一抖,看着这一页毁了的纸张,干脆放下笔。 京城的苏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苏家是文人世家,旧时与章家交好,但自从党争开始后,苏家与章家政见不同,自然渐渐远离。 不过两家情谊却并未因此土崩瓦解,不久前苏大人被贬谪,还是章大人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但是怎么看都与孟茵堂没有关系就是了。 陈妈妈新派来帮着打理日常的侍女时墨正在一旁磨墨,看孟茵堂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就小声提醒道:“听闻苏家与韩家一向交好,苏小姐此时过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孟茵堂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替她那个异父异母的妹妹打抱不平来了。 她没有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令小厮去传唤苏琦宣,她则在时墨的陪同下,穿过书房前的长廊,前往小客厅见客。 孟茵堂刚刚坐稳,苏琦宣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她似乎对自己有许多不满,一进门就开始指责:“孟茵堂,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缘故,韩姐姐她们家现在很难过。” 孟茵堂挑了挑眉,引诱着她继续说下去:“她们家落难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苏琦宣果然一下就落进了圈套:“当然与你有关系,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家生意做了假账,孟伯父才会被查吗?” 孟茵堂这才明白过来,这只不过是苏琦宣的父母保护她,才向她如此解释罢了,目的就是让她远离党争之变。 不过她就没有这么好心了。 孟茵堂立刻堆砌起一个虚假的笑容:“若韩家出事真是因为商事,那苏家是为了什么?” 苏琦宣本身也还算聪明,只是父母刻意隐瞒,让她没时间也没有心思去独立思考这件事。 如今被孟茵堂点出来,她立刻想起来这一系列事的不对劲之处。 孟茵堂适时加上一句:“还有刘家、杨家……这么多人出了事,不会只是因为他们运气不好吧。” 苏琦宣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结结巴巴地问道:“那……这是什么缘故。” 孟茵堂小小地为自己报了仇,这才慢悠悠地回答:“自然是因为新政引发的党争。” 苏琦宣心中不愿意相信,但是又不得不信孟茵堂说的话。但是她心思单纯,看此刻孟茵堂还愿意告诉她真相,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苏家的本家虽然已经出了事,苏琦宣她们家却因为过于弱小还没有来得及被打压。 苏琦宣本质上还是一个未经什么风波的大小姐,她无比信任地看着孟茵堂:“那我们家怎么样才能被保下来呢?”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8. 苏家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9. 诗会 孟茵堂当然不想插手苏家的这类小事,她刚想出言拒绝,苏琦宣就拿话堵住了孟茵堂: “你先别忙着拒绝我,我知道你虽然刚来京城不久,但是在扬州势力很大,若说我们家流放至扬州,我想你能救下来的概率还是很高的吧!” 她没等孟茵堂拒绝,从怀里拿出一个信笺:“这是今年京城诗会的邀请函,我眼下是要去避避风头,没法儿过去,这个就送给你了。” 孟茵堂趁着她拿东西的间隙,插话道:“苏姑娘,这不是怎么救的问题,是救不救的问题,我不想救一个素不相识的苏家,所以还请回吧!” 苏琦宣显然没料到她会拒绝,大为震惊。 门口候着的阿影听到动静,带进来几个小厮,苏琦宣一看这架势,连忙唤着侍女自己走了出去。 其实苏琦宣也没什么坏心思,只不过常年养在深闺中,对世事没有什么准确的判断罢了。 只不过眼下党争局势愈演愈烈,孟茵堂又要和沈席舟合作,因此不想也不能帮助苏琦宣。 苏琦宣出门的时候打开了屋门,门外传来雨后的草木清香。 孟茵堂想了想,又叫阿影:“刚刚苏琦宣提到的诗会是什么,很重要吗?” 陈妈妈刚好这时候端进茶点来,她笑眯眯地解释道:“姑娘刚来,可能不太清楚,京城的文人雅士每年有一个以诗会友的雅会。” “这雅会,本来是司马大人和范大人创建的,参加的一向都是些本朝有名的文人。但自从车盖亭之案发生之后,参加的人就大大减少。” “本来按理来说,苏姑娘是拿不到这个信笺的,但或许因为今年党争又有变化,这才叫她拿上了这个邀请函。” 孟茵堂若有所思,本朝重文轻武,因此在朝中任职的官员大多都是文人,这样看来,或许参加这个集会,有助于她了解最新的朝政形势。 孟茵堂想到这里,到屋内书房里拿出纸笔,快速写好了一封短信。 她将信交给阿影:“你去将这封信送给沈公子,看看能不能帮我们拿回来一张邀请函。” 沈席舟那边的速度果然很快,到了晚上,阿影就带着回信回到了孟府。 沈席舟给她的回信很简单,他说这集会的邀请他倒是只有一张,但是可以带着她一同前去。 除此以外,他还带回来一句话。 “对了,沈公子还说,前往环役的物品他差不多都准备好了,若是姑娘这边也收拾好了,最好近期内快些出发。” 阿影说到这里,好奇地问孟茵堂:“小姐,我们时间这么赶吗,为何不准备地更充分一些呢?” 孟茵堂正挑着灯在看书,听到这里,她抬起头:“也许是战争局势又变得紧张了吧。” “总而言之,我们先前去环役看看情况,若我们真的胜任不了这个情况,倒是要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然若是贻误了战机,那可真的是罪过了。” 孟茵堂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战争到底什么情况了……”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9. 诗会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0. 变故 第二日是一个久违的好天气。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飘过,像一大块透明的琉璃。 偶尔飞过几只燕子,打破琉璃上的平静与安宁。 这样的好天气里,京城一年一度的诗会准时举办。 昨儿已经商量好的缘故,沈席舟没有专门绕道孟府来接孟茵堂,而是在孟茵堂入京的隘口等着她。 今日许多官员要来的缘故,沈席舟今日穿的十分正式,他一身云缎锦袍,坐在马车上随意地翻看一本书。 孟茵堂过去简单地与他碰了头,沈席舟今日约她先来这里会面,应当是有什么事相商。 果然,沈席舟从马车内的小几上取出一个锦囊:“今日的诗会,与我相熟的几个学士是出题的考官,若是你今日要引得大家注意以为孟家铺路,那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孟茵堂偷偷撇撇嘴,这不就是作弊吗。 这件事她昨日也仔细思索了一下,若是在诗会上太过引人注意,只怕是会被人查出与孟涪的关系。 届时不要说什么打开市场,不被孟涪牵连都算好的了。 所以这次诗会,重在观察,而不能与诸多的官员及其家眷交往过于密切。 但她表面上没有显出什么,反而好言谢过沈席舟。 随后两人就在隘口分别,两辆马车继续一前一后地向诗会驶去。 到了诗会的酒楼处,门口的守卫验过邀请函后,就让孟茵堂带着阿影进去了。 进入后,有侍女领着她们一路向上,最后抵达五楼。 孟茵堂昨天经过陈妈妈的提点,大概知道,这诗会以层高为贵,一共八楼,除去出题的学士与朝中的大臣,五层已经算是非常尊贵的座位了。 孟茵堂曾经在书上了解过一些古时的诗会,大概有行酒令等仪式,且行酒令必有监酒官,若是酒令有误,监酒官当场判决斩杀。 到了近些年,通过不断的新政改革,这才有了一定的改善。 从这个角度看,新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刚落座没有多久,孟茵堂就听八楼的小厮大声地传话:“诸位落座,元佑八年的诗会正式开始。” 然后传来几声锣鼓的敲击声,代表诗会的开始。 楼上有考官开始抽考题,有小厮大声念出考题:“今年的诗,以万象更新为题,其余诗体韵脚一切不限,一炷香内,请各位作答。” 孟茵堂本来也没想着要回答,就坐在自己的厢房内,向屋外随意看看。 不过按照这个考题来看,今年的党争之势只怕是更加严峻了,恐怕是受了之前几次诗案的影响。 孟茵堂已经预料到这次诗会不会出什么精妙的诗句了。 每个厢房内都会点上的香很快燃尽,随后寂静的酒楼响起了各位小厮去收诗句的声音。 孟茵堂提前差使了阿影知会了小厮,也就没有人前来敲厢房。 在八楼评审之时,是观赏歌舞的时间。 楼下大厅里已经有舞姬陆续排开,楼上的年轻学子们纷纷凑上前去观看。 不知道是不是评审遇到了什么难处,舞蹈持续的时间比较久。 孟茵堂缩在包厢里等着诗会的结果,忽然有小厮神色紧张地递过来一张纸条。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10. 变故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1. 直面党争 纸条是沈席舟递送过来的,上面写着:“此次诗会恐怕又是牵扯到了党争的问题。” “有一位年轻的举人写的诗中出现了‘朝野东向立,山青漾早春。日暮忽已晚,勿效董骥温。’的诗句。” 孟茵堂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董骥温是古时候的一位丞相,在位不到一年,因频繁发动战争,民不聊生,最终导致了朝代的灭亡。 旧党还在位时,就颇为喜欢将董骥温作为典型来抨击旧党不因时制宜,只是一味主战,不考虑实际民生。 此外,这位举子诗句中的“立”“早”二字,很难说不是为了隐晦地规劝新党的重要官员章大人。 或许这位举子本意只是为了规劝,让自己的主张被朝廷中的大臣看到。 但是如今的时间过于敏感,这篇诗文要是传出,只怕不仅仅是削官的问题,严重的话,甚至又会有人被流放。 传话的小厮应当是沈席舟那边的人,孟茵堂示意他靠近些,压低了声音问他:“楼上目前是在处理这件事?” 小厮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阿影早在小厮进来的时候,就体贴地关上了房门,但此时楼下的叫好声还是不断地传来。 众人只知眼前的享乐,殊不知楼上一件颇为严重的诗案再度发生。 孟茵堂斟酌了一番,又凑过去问候在一旁的小厮:“那事情发生之时,还有没有旁人被牵连。” 小厮压低声音回她:“我家公子说,眼下这位举子并没有入朝做官,只是还在考试阶段而已。” “虽说本朝惯例不杀文官,但他还不算文官,楼上诸位大人可以操作的地方就太多了。” 如此看来,楼上这位举子可以说是进入了死局。 孟茵堂余光看见小厮不断搓着袖子,猜想到那小厮应该是急着回去复命,孟茵堂就向他摆摆手:“那你先回去吧,顺便给沈公子说一声,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小厮原本向门口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过头来低声补充一句:“孟小姐,公子还让我给您传一句话,楼上被抓的这位举子您也认识。” 楼上的人是苏琦宣。 孟茵堂推测应当是她不愿看到家父家兄皆会被流放的局面发生,遂自己只身来到诗会,想着只要战争这件事解决了,旧党还能有一席之地。 孟茵堂的眉头蹙了蹙,心中终于有了些起伏。 虽说苏琦宣一直在闺中长大,平常只需要吟诗作画,没有太接触过朝政。 但是她有这个胆量写下这样的诗,也不知该说她勇气可嘉还是说她目光狭隘。 孟茵堂刚准备起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想等等看苏琦宣的结局。 倒不是她冷血不愿意救苏琦宣,只是眼下孟茵堂在京城也需立足,贸然救苏琦宣,只怕也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件事应当是有些棘手,因为楼上许久都没有出什么结果。 按照诗会以往的惯例,诗文上交后楼下表演两至三支歌舞,就会公布最终成绩,然而楼下众人一连观看了四五支舞蹈,楼上却没有半点消息。 在楼下欣赏歌舞的人终于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纷纷上楼打探情况。 不过七层通向八层的楼梯口,有几位侍卫看守,一时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也同时在另外一种方向上面反证了,确实出事了。 参与答题的人都被扣在酒楼,前来接送的马夫小厮侍女堵在酒楼门口,将街道也堵得严实。 孟茵堂在心中叹了口气,如今这消息终于还是会放大,看来苏琦宣所犯之错,不能被大事化小了。 果不其然,又等了片刻,她听到楼上传来动静,一身男子打扮的苏琦宣在满道举子的注视下被押送了出去。 路过孟茵堂厢房的门口楼梯时,她看见了坐在桌前的孟茵堂。 只不过这次苏琦宣没有上前要孟茵堂救下她与苏家,而是向孟茵堂略一颔首。 她骄傲地昂首挺胸向前走去,仿佛自己方才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随即跟着侍卫下了楼。 不过也确实惊天动地。 孟茵堂看着手中的新送来的纸条。 半炷香前,沈席舟已经将结果递给了她:“苏家全族流放宣州,苏琦宣押入大牢,在京城中游行示众,以儆效尤。” 孟茵堂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看到这样一个为了家族命运不肯放弃挣扎的小姑娘,就这样被折辱,她心中到底还是久久不能平息。 杯中的茶叶已经放凉,几片叶子浮在水面上许久后,终于缓缓地落下。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11. 直面党争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2. 临行 诗会结束、酒楼中的风波被解决后,沈席舟派方才的那位小厮送孟茵堂回到郊外的孟宅。 孟茵堂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下楼向门外走去。 她在楼下掀起马车帘向楼上望去时,八楼的窗户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沈席舟的身影。 应当是朝廷中的重臣还在讨论些什么细节。 恰逢沈席舟的目光也正向下注视,他看见孟茵堂在楼下,原本神情严肃的脸突然笑了一下。 他冲着孟茵堂说了一句什么话。 八楼的距离太过于遥远,孟茵堂其实听不出来他说了什么,但是她隐隐约约通过口型猜到了。 沈席舟对她说的是:“等我过去。” 沈席舟不会无缘无故找她,应当是又有什么关于出发的事情。 为着他这一句“等我”,孟茵堂与阿影在找了酒楼下的一个角落处,又多等了好一会儿。 酒楼的墙角拐弯处有一个别具一格的小院子,用的是灰色的砖瓦,院子里面种满了紫藤树。 有几枝紫藤花颤巍巍地从墙上探出,浓浓淡淡的阳光撒满了整个巷道。 天空中的太阳不断西移,马车上,阿影坐在孟茵堂对面,百无聊赖地扯着衣角。 她忍不住问道:“小姐,沈公子真是让您等他吗?” 孟茵堂仔细想想刚才沈席舟的嘴型,又不太确定起来。 阿影顺势劝她道:“不如我们今日就先回去吧,若是沈公子有事,方才派小厮过来的时候,为何不一并说了?” 孟茵堂刚想顺着阿影给的台阶下去,蓦一抬头,马车外,沈席舟正独自一人站在巷道的路口处,西移的阳光淡淡洒下,在他身上留下一身紫藤花的光斑。 她的嘴角弯了起来:“我就说他说的是是‘等我过去’吧!” 阿影意识到什么,顺着她的目光向巷道口看去,也发现了不知何时赶来的沈席舟。 沈席舟主要是来和孟茵堂确认前往环役战区的事。 前几日孟茵堂忙着准备粮草之时,沈席舟也没闲着,他一方面详尽地调查了战区的战局如何,一边还多找了几位一同前去的同伴。 据沈席舟所说,此去环役,他们几人不能太过于招摇的行事,因此需要多找几位同伴,伪装为游历山河。 如此才能尽量避免旧党的阻击与追杀。 他一共找了两位同伴。 其中就有孟茵堂此前就已认识的章汝台。 “还有一位……”沈席舟说到这里却忽然卡住,他倚在马车的车厢一旁,手中的折扇晃来晃去,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孟茵堂心中大概有了些数。 估计这位同行的是哪位与她有些牵扯的人物。 这京城中她认识的人也不多,年龄相仿且能够与他们几人一同出发的更是寥寥无几。 她在脑海中搜索一番,试探着开口问道:“不会是苏琦宣吧?” 沈席舟本来还在斟酌着如何开口,听到她的猜测反而松了口气。 若是孟茵堂本身期待值如此低的话,那自己的人选估计她也不会有特别大的反应。 沈席舟摇摇手中的扇子,故弄玄虚地摇头:“虽然不是苏琦宣,但是此人与你多少也有些关系。” “此人正是韩家韩元之大人长女韩凌的女儿韩钦如。” 巷道口的阿影隐约听到“韩元之”几个字,颇有些担心地回头望过来。 虽然自从孟涪上京之后,孟家已经基本与孟涪断了关系,但是此时听见孟涪的消息,难保小姐不会想起那些令人伤心的往事。 孟涪抛妻弃子,入赘京城之事做的着实难看,小姐知道沈公子已经知道她的这些往事,多少也会有些难堪。 孟茵堂听到这个名字果然一愣。 沈席舟之前多少听过一些孟涪之事,有些担心孟茵堂会有什么情绪,影响此次出行,连忙解释道: “眼下韩家被流放,韩钦如独自一人留在京城,着实不妥。然我与章汝台都必须前往环役,也因此只能带上她了。” “若是韩钦如独自一人留在京城,说不定最终会和苏琦宣一样,我们几人都很担忧。” “不过韩钦如对前往环役的路很熟悉,带着她反而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孟茵堂也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 原本她对孟涪以及韩家都没有什么情绪了,可是前几日苏琦宣的出现又让孟涪之事被摆在了明面上。 家中家丑被反复提及,让她觉得很是难堪。 但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件事与韩钦如没有什么关系,与沈席舟更没有什么关系。 沈席舟还在等着她的回答,他表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孟茵堂却看出他反复地摇着扇子,是因为心中紧张不已。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 本身只是一个合作罢了,在乎那么多事做什么呢? 想好这些,她抬头敲敲窗框,对沈席舟说:“同行之人这些细节你们决定就好,反正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决定好了知会我一声,我们尽快出发。” 沈席舟的眼睛明亮了一瞬,刚好被孟茵堂看见。 这种明亮的感觉让她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巷道浮动着暗暗的花香,被风送到京城的各个地方。 而此时的韩钦如正在与章汝台争执。 自从被抄家流放后,韩钦如就离开了韩家原先的祖宅,搬到了京城中另一处小宅院里面去。 祖父与母亲都被流放后,家中也只剩下了她与自己的乳母、贴身侍女。 京城中本来也有些熟人,但短短几个月,竟只有苏琦宣、沈席舟与章汝台登门探望过。 韩钦如心中也不怪他们。 实在是她身份尴尬,新党之人虽有与韩家相熟或者怜悯她的,却都不敢有什么同她亲近的举动。 韩钦如本以为自己也会被流放至祖父、母亲所在之地——岭南,没想到章家却说服皇帝保下了她。 眼下沈席舟、章汝台还要带她前去环役,以防止皇帝或者新党有什么举动。 章家原本也是好心襄助,但韩钦如却不想自己在家族面临如此危机之时独自做了逃兵。 “章汝台,我们几人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流放,幼时我们千里迢迢,从京城到岭南,这样的波折我经历的太多了。” “可是,我受得了这样的波折,却受不了独自留在京城,眼睁睁看着相熟的好友、亲族都一个个离开。” 韩钦如几个月以来一直压抑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章汝台在一旁看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韩钦如说得对,他们几人虽然从小一同长大,但是眼下的局势,他身为新党的获胜者,实在是没有什么立场去安慰她。 因为党争导致的家破人亡这种事在他人生短暂的十八年里发生过无数次,在他自己身上发生过,他也见许多人经历过。 但每次发生,章汝台心中还是十分难过。 一旁从小服侍韩钦如的乳母看着韩钦如情绪逐渐失控,赶忙上前搂住韩钦如,两人一同痛哭起来。 “诶哟我的小姐……我们韩家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沈席舟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面。 章汝台干站在一旁,却不知道如何插手。 他看见沈席舟过来,就像看见救星一般,抓紧围上去:“沈兄,你终于来了,孟姑娘那边已经搞定了?” 沈席舟淡定地点点头。 章汝台投过去一个羡慕的眼神。 沈席舟不用他讲,大概能知道眼下的情形,章汝台用口型给他比了一个:“她还是想去岭南。” 那头还在痛哭的韩钦如早已用余光看见沈席舟走进来,此时看见章汝台的口型,满心的委屈难过又转为气愤: “章汝台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去岭南了?” 章汝台不敢说话再刺激到她,悄悄在一旁拉了拉沈席舟的袖子。 沈席舟上前一步:“你既然不是不想去岭南,为何不与我们同去环役呢?” 他说着,忽然意识到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孟茵堂?” 一旁的乳母听见这个名字,又开始激动起来:“我命苦的小姐呦……” 沈席舟连忙止住这个话题,转头问韩钦如:“若只是单纯去环役,你去不去?” 韩钦如这下倒是没有再犹豫,她点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去。我只当这是散心一趟罢了。” 沈席舟与章汝台这才松了口气:“你就当只是单纯去环役罢了,如果到时候出现什么危险,我们会提前安排送你回来的。” 韩钦如还想说什么,但是自己已经提前应了下来,此时也不好拒绝,只好点点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沈席舟面色凝重:“明日。” 边关的战局越发严重了。 雪上加霜的是,边关恰逢五年一遇的换防,原本熟悉了边关地形的将军被换走,反而换来了一位对大漠、环役都不了解的秦将军。 粮草不足、将士经验不足,边关当真是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处境。 因此出发的时间被提前到了明日。 这也是为什么沈席舟必须在今日提前告知孟茵堂与韩钦如同行之事,只是为了两人在同行路上少起争执罢了。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12. 临行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3. 出发 孟茵堂觉得,沈席舟此人,虽然想一出是一出的,安排事情好歹还算妥帖。 孟茵堂总觉得他和自己一样,自小无人管教,无拘无束,否则他为何行事如此自由且随意。 此次前行,还有章汝台以及章汝台的表妹韩钦如一同前往。 孟茵堂隐约猜到是为了掩人耳目,因此答应地痛快,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事急从权,他们已经在京城耽搁了几天,接下来的行程自然是越快越好,于是朝堂上的征兵告示还没来得及出,几人就踏上了前往前线的征途。 孟茵堂从扬州进京出发之时还是早春三月,进京途上耽搁了些时日,在京城又准备了几日,眼下已然是暮春五月。 环役战区位于京城西北部,气候炎热干旱,虽然说是暮春,四人已然体会到了夏日的炎热。 为了路上能够更快的前进,沈席舟特意选择了几匹好马,好在孟茵堂四处行商,早已习惯骑马出行,此时也不觉得很累。 倒是韩钦如,孟茵堂回头看了这位小娘子一眼,按说这种京城的小娘子是不会经常骑马走长途的。 打马球这类活动,与真正颠簸骑马毕竟是两码事,可韩钦如一路上竟然没有掉队,骑术相当了得。 韩钦如察觉到她的视线,纵马走至她身侧:“孟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偷看别人被正主看见,孟茵堂尴尬笑笑:“没什么,越往西走,这日头越来越毒,看看你还能不能跟上。” 前面的章汝台听见这话,回头介绍道: “你不知道她,她父亲从小不太管束她,因此她和京城你看见的女儿家不太一样,她是从小跟着我和沈兄出京四处游历的。” 他这话里带了调侃的意图,惹得韩钦如追上去打他,但毕竟是在马上,韩钦如怎么也够不着他,气的大喊:“章汝台你快给我停下。” 他们两人显然是熟稔至极,两人一路追打着前去。 退避在一边,以防被他们打到的沈席舟这才慢悠悠的溜达出来,从他马上的包裹里拿出什么东西,迟疑了一瞬,还是给她递过来: “孟姑娘若是怕晒,就带一个帷帽吧,北边日头毒,我们几个在北方都是呆惯了的,倒是孟姑娘,可能不太适应这边的气候。” 孟茵堂接过他手里的帷帽,颇有些意外的看着沈席舟。 他转过身去给她指:“这里离京城不远,但却是一处峡谷地形,左侧是苦水河,右侧是鹰嘴峰,易守难攻,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孟茵堂意外道:“那此处怎么无人驻守。” 沈席舟垂下眼眸:“如今朝堂更迭频繁,谁也不知道明日是谁得胜。” “很多朝臣虽然被流放,但仍然要庇护自己的家人,其家人大多就藏在右侧的鹰嘴峰上,那里有一处隐秘的山洞。追兵默认不会来此的。” 他这话说的平静,孟茵堂也就没有注意到,他暗中攥紧了缰绳的双手。 她望向右侧的鹰嘴峰,山体高耸如云,崖壁陡峭,密林丛生,心中想:若是真有人被藏在这里一连几日,倒是十分痛苦的。 也不知道沈席舟在哪里寻的千里马,一路疾驰却不显劳累。到了晚上,他们已经到了罗家村。 这个村子人烟稀少,漫天黄沙,章汝台奇怪道:“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罗家村还十分繁华呢,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已经如此荒芜了。” 韩钦如斜睨了他一眼:“什么才过了多久,已经整整九年了好不好,这几年气候不调,这里变化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沿着村口一点点往里面走,村子里面更显荒芜,有些原先是田地的地方,沟壑纵横,看着像是干涸了许久。 一个老人坐在一处破旧的房门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摸着旁边卧下的大狗,那狗也瘦的皮包骨头。 走到村子深处,终于看到人,章汝台一激动,就冲上前去:“阿翁,这村子里面怎么没什么人啊。” 那阿翁虽然年迈,说话倒还清晰,他招呼四人进屋坐下歇息。 看到有人来罗家村,阿翁也异常激动。 此处已经好久没有人烟,阿翁也已经好久没有与人说过话。 阿翁看章汝台坐着听得认真,就给他们讲述了一个故事。 时间不长,还在几年前的时候,罗家村也曾富庶过一段时间。北方的村子多种些麦子等作物,靠天吃饭,收成不均。 而罗家村则以采矿为生,因此生活十分富足。 可是两年前,村人赖以为生的罗家河出现了问题。 在外交付矿石的罗文拉着牛车,兴高采烈的回乡,车上还有他刚称好的猪肉。 此次交矿,他谈了一个好价格,估计家里人这个冬天不用再辛苦的去做工就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回到村口,家中的孩子却没有如往日一般在村口迎接,他心中有些疑惑,却也只以为是家中没收到自己的信。 那也无妨,罗文看了眼车中的东西,很快,他就可以将带给孩子们的礼物亲自给他们了。 没想到,等他踏入家门,迎接他的,却是家里人冷冰冰的尸体。 “村中的人从未想过罗家河会出现问题,所以,只要是在村子中的人,都中了毒。这毒也蹊跷,不知道是投了多少,毒性竟然如此之强。” 罗文想起往事,干涸的眼眶里又流出眼泪。 “我就不离开这里,我渴了就接点雨水,饿了就摘些果子,我要留在这里,看看到底是谁,害了我们罗家村。” 罗文的眼泪掉在地上,一旁年迈的老狗将头扭过去,舔掉地上的泪水。 夜幕降临,罗文带着他们几个住进村里的祠堂。 “这里没住过死人,也干净些,你们几个年轻人就在这里凑合一晚吧。” 罗文扫视了一圈眼前的几个年轻人,看出他们眼底的迟疑: “我们这里虽然落败了,倒是没什么危险,不会有什么人来劫掠你们的,放心住吧,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沈席舟倒是熟稔的走进祠堂深处的一间房子,拿出些干枯的稻草。章汝台和韩钦如也熟练的接过,铺在地上。 孟茵堂心中更加疑惑:他们几个九年前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对这里如此熟悉? 果然任何时候话都不要说的太满,到了半夜,老翁一语成谶,有人前来突袭。 夜里,干枯的布满尘土气味的院落里,忽然混进一缕令人生疑的血腥味。 “孟姐姐,孟姐姐,快醒醒。” 孟茵堂向来觉浅,此时被韩钦如一推搡,瞬间清醒了过来。罗家村贫穷,罗家村的祠堂也分外空荡,只有一座高大的佛像立在堂下。 韩钦如拉着她趴下,二人一起向佛像后移去。 刚刚躲下没有一会儿,一阵纷乱的脚步传来,一群蒙面人踏步走进这间屋子。 孟茵堂躲在佛像后,大气不敢出。外面好一会没有动静,四周安静的好像一切都是错觉。 孟茵堂觉得自己的一呼一吸都被放大了无数倍,一时间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就在她脚麻地仿若毫无知觉的时候,外面又有人说话了,声音粗哑低沉:“当初那几个孩子是来了这里?” 另一道声音答道:“是。” 本就隔着一座高大的佛像,对方又有意压低声音,孟茵堂听的隐隐约约,并不真切。 第一个说话的人再次开口:“当初章谆沈子扬他们要保下几个孩子,司马大人一时心软,放了几个孩子一条生路,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没想到短短九年,就有消息传来,声称当年几个孩子走时,还带走了我朝的布防图,贸易图等众多的图纸,就是想以此作为威胁,作为自己回朝的武器。”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民间竟然又有另外一种传言传出,说当年几人还携带了大量的藏宝图,几人沿路在这里遇到危险,藏宝图被丢下,就留在这间祠堂。” 说罢,有刀剑出鞘的声音传来:“诸位兄弟都是受过章大人恩惠的人,我们必要将这批宝物寻出才是。” 孟茵堂听见“章大人”几个字,她虽不知沈席舟几人是何身份,但改朝换代对他们毫无影响,与章大人等新党一定关系匪浅,于是用眼神示意韩钦如,是否要出去。 韩钦如明显也听见了外面几人的话,她腿一动,正准备起身,就感到一阵风声传来,不知何处打击来的小石子击中她的穴位,使她无法动弹。 孟茵堂、韩钦如被突如其来的暗器打中,二人都不敢再起身,待在原地静观其变。 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听声音,应当是走动了一圈,只是此时天昏地暗,孟茵堂与韩钦如又是藏在佛像的凹槽之处,没有被发现。 四处一时静谧无声,待到那人查探一圈,才又响起外面几人的说话声,只是这次刻意压低了声音: “此处应当是没有新党的走狗,那布防图、贸易路线图对我们是没什么用的,当务之急还是去贬谪岭南的这条路上寻藏宝图,若其中的宝物真是富可敌国,那也能解释章大人当年被抄家为何没有查出分文了。” 旁边几人低声应是,随后外面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应当是他们几人离开了。 寂静的村庄再度恢复寂静。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13. 出发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4. 分头行事 孟茵堂与韩钦如二人长了记性,不敢再轻举妄动。 孟茵堂这才意识到,刚刚这几人口中声称与章大人熟识,竟然是在诈她们二人。 还好沈章二人就在木梁上时刻注意着她们二人的动向,否则韩钦如刚刚冲出去,就将成为惊弓之鸟。 二人缩在佛像之后,眼前的石壁突然染上一点晕黄的烛光,然后渐渐放大,晕开一整片墙面。 沈席舟从屋顶上方的木梁上跳下来,落在二人身前。他把手中的火烛向下移了一点,孟茵堂这才睁开被烛火晃到的眼睛。 在长久的黑暗中,再度看见沈席舟的一身白衣,孟茵堂居然觉得十分亲切。 旁边的韩钦如也从惊吓中恢复过来,问道:“你们刚刚一直在木梁上方?” 沈席舟还未来得及回答,章汝台也从上面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 “看来刚刚几人是冲着藏宝图去的,此事事关重大,我们此刻是立即改道岭南,还是仍然前去环役战区。” 韩钦如不满章汝台打断自己的话,听了他的问题,嗤笑道: “改道岭南?那几张藏宝图在什么地方,会不会被人发现,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孟茵堂心念一动,不知他们几人所说的藏宝图是什么,但旧党之人在紧密寻找,想来十分重要。 一旁的沈席舟注意到她的神色,知道孟茵堂应当注意到了“藏宝图”这几个字。 不能让孟茵堂知道太多,他立刻给章汝台使了一个眼神。 章汝台还欲与她争辩些什么,沈席舟一个眼神过去,他意识到什么,也退在一边不再多说。 孟茵堂将他们这些互动尽收眼底,心中已有自己的论断。 她抬头望向烛光晕染的人影: “既然几位还有要事相商,此次供给粮草,本也是我们这些从商之人的事,那公子就无须陪同前往了。我们几人的前行就此作罢,大家各朝目标,分道扬镳吧。” 她一路所见所闻,显然几人讨论的藏宝图事关重大。 且三人在新朝中占据不少的位置,章汝台更是可能与尚书省左仆射门下侍郎章大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经过她父亲的背叛,孟茵堂现下对这些文邹邹的文人唯恐避之不及,几人想要同行,态度又不够坦荡,还不如分道扬镳来的畅快。 她本以为几人既然不想同行,自是应当答应,没想到面前的三人听后,都连连摇头。 韩钦如:“孟姐姐,如今这时局动荡,我们怎么可以放任你一介女流独自前往战区呢,你前去筹粮,就是在为我们帮忙啊。” 沈席舟虽是一脸凝重,但也摇头: “孟姑娘,我知道你如今怕是对我们几人的身份有诸多猜疑,但是不论如何,如今时局动荡,少知道一些总是好的。毕竟,谁知道明天又是谁当政,谁得势呢?” 表面上几人都这样说,但是大家心中都明白,谁也不信任孟茵堂独自一人行动。 孟茵堂看着一脸严肃的沈席舟,心情复杂。 尽管发现此行的诸多疑点,但她知道沈席舟眼下在新朝的处境不容乐观,她只装作几人真是为了她好,在一旁没有吱声。 可是这藏宝图着实重要,还是需要派人前去查看。几人商议一番,决定让章汝台与韩钦如前往。 据沈席舟介绍,他们几人对此地非常熟悉,自是不用担忧。 但孟茵堂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毕竟刚刚祠堂中进来的几人看起来武功和谋略极为出众。 章汝台和韩钦如在她看来太过于年幼,实在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沈席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向后退了两步,佛像后面的狭窄空地终于被放大了一些。 “你别看他们二人这样。但武功并不差的,若是不信,可以让他们二人与你展示一番。” 天气闷热,在短短的暗道里待了许久,孟茵堂也跟着沈席舟溜出去。 其实几人刚共行不久,他们不坦诚,她倒也没有特别担心章汝台与韩钦如的安危,只是表达一番质疑罢了。 她摆摆手:“无须如此,我自是信任二位。” 她的态度潇洒,只是沈席舟注意到她用的敬称,明白她终究还是在介意几人一路的隐瞒,眼神黯了黯。 原本想表演一番的章汝台也从佛像后走出来,一拍沈席舟的肩膀:“那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出发,前往岭南如何?” 沈席舟取出随身携带的地图:“他们几人刚刚应当是已经出发了,不过我们知道东西在哪里,就占了优势。” 他在靠近岭南的地方圈出一小块地,抬头对二人说道: “此处,父亲的同僚王大人在此任知州,你们可以顺着水路前往此地,在此处歇脚。” “岭南虽偏远,但是着实不算大,他们在岭南找不到东西,必定前往此处寻找,等到他们查到此地,那就请王大人布个局,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不太放心,章汝台虽然跟着他办事许多年,但终究还是没有处理过此等重要之事:“你们也知道,藏宝图不算重点,这几个人才是重要的,他们既然知道藏宝图,保不齐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章汝台连忙点头:“我都知道的,沈兄你就放心吧!” 韩钦如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佛像后传来:“你知道什么呀你,刚刚那几个人的样子你记住了吗,到了那边怎么认人?” 章汝台又连忙摇头:“是哦,沈兄,我尚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沈席舟无奈的看他一眼,盘腿坐下,拍拍原地愣神的孟茵堂:“纸。” 孟茵堂正在想事情,猛然被一拍,顺手递过去一张帕子:“这个可以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转头看过去,三个人都拿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孟茵堂无辜笑笑:“没随身带着纸。” 章汝台殷勤的从自己的包袱里摸索着,什么也没摸出来,就摸出半块馒头。 几个人摸摸索索凑了半天,竟然连一张写字的纸也没有。 沈席舟就顺手拿了一支木棍,在地上比划着。孟茵堂接过他刚刚手里拿着的灯,凑近了给他照亮。 不远处的章汝台拍拍韩钦如:“你看沈兄与孟姑娘,年纪不大,已然有一种垂垂晚已、年事已高的感觉了。” 韩钦如又瞪他:“垂垂晚矣是这么用的吗?” 孟茵堂不知道沈席舟的书画是师从哪门哪派,但这绘画功底着实了得,就薄薄一层泥土,一小根树枝,居然画的惟妙惟肖。 他指着地上画的两人,示意韩钦如与章汝台向前凑近看: “这二人应当是他们几人中的头目,须得万分小心,切记不可自行行事,一切都得先告知王大人再作行动。” 忙完这些,夜已过半,几人再度返回睡觉时,孟茵堂再也没有了睡意。 除去先前的那些怀疑,她又有了一些新的疑问。 此次朝廷征集粮草一事事关重大,既然沈席舟几人代表了新朝的势力,那背后的势力就不会小。 但是很明显,他们几人出行,既没有带暗卫,也没有带心腹。如此重大的征集粮草一事,就这么放心的交给她一介女子,此事背后一定有诈。 虽然此前负责家中的商事,从商也多靠当机立断的抓住时机,才能做大做强。但毕竟此次做的太过于果决,孟茵堂此时才觉得行事过于鲁莽。 只是现在眼前的几人还未露出什么破绽,就先一同前往,且行且看日后如何决策。 此外,入夏后,京城此前的衣料生意就能做起来了,只是不知阿影一人在京中能否能支撑。 孟茵堂脑海中思绪纷杂,越想越乱,半宿没有阖眼。 等她终于酝酿出一些睡意,就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听到韩钦如推动她的声音:“孟姐姐,我们该出发了!” 几日前她们出发之时,韩钦如和孟茵堂相处还有些别扭。 韩钦如是觉得自己的继父是孟茵堂的父亲,总有一种对不起孟茵堂,抢了她父亲的愧疚感。 孟茵堂则是觉得自己的父亲祸害自己家不够,还跑去韩家祸害,也对韩钦如颇为愧疚。 但经历了一个晚上的惊险瞬间,危机的情况之下,两人的关系竟然拉近了一些。 反正此时韩钦如与孟茵堂相处感觉自在了许多。 孟茵堂困得睁不开眼,但一想到心中沉甸甸压着的事情,就立刻又精神起来,强迫着自己起身。 虽是在荒村,眼前的大小姐韩钦如竟然不知道从何处寻出一身衣衫,换了一件黄色的衣衫,整个人看上去又明朗活泼了不少。 沈席舟正在安顿她:“你这次前去,还有一事我不太放心……” 韩钦如没等他说完,朝孟茵堂那边看了一眼,慌忙打断道:“我父亲的事情我自己知道,此行就算遇到也只装不识,自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孟茵堂知道他们不想让自己知道太多父亲的事情以免徒增伤心之情,就没有太在意。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14. 分头行事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5. 决裂 几人简单用了膳,其实也就是带来的一些干粮。 但章汝台非要坚持“用膳”二字。 韩钦如转头向孟茵堂介绍道:“这是他们章家一直的坚持。” “章伯父说不论身处贫贱富贵,士大夫的文人气节要有,还要体现在这些小事上。” 这几天韩钦如与孟茵堂两人没怎么说过话。 韩钦如说完话之后,都觉得有些别扭,孟茵堂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这些气节情怀眼下的孟茵堂还并不能十分理解,章汝台等人的举止言谈又唤起了她对于父亲的些许回忆。 由于父亲的缘故,她一向对这些文邹邹形式主义的文人没什么好感,总觉得都是些两面三刀,人面兽心之辈。 她面上不显,笑着称赞了两句。 孟茵堂觉得经商两载,自己的表面功夫也算做的炉火纯青了。 至少章汝台与韩钦如都没听出或者看出她的什么异样。 结果她身旁坐着的沈席舟转过头对她说:“不真心的话就不用说了。” 突然被沈席舟拆穿内心的想法,孟茵堂有些不服气和尴尬。 刚好她吃得差不多了,就随意“哦”了一声,径直穿过三人朝门外走去。 沈席舟还是端坐在屋内,孟茵堂回头一望,真不明白沈席舟是怎么做到这么能拆台的。 祠堂外还是与昨日无异,大片大片空旷,布满沙尘的土地上,留有一些凌乱的马蹄印。 看来就是昨晚那些人留下的痕迹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孟茵堂一下就听出是沈席舟的脚步声。 他们几人中,章汝台的脚步带着习武之人的稳健、韩钦如的脚步轻快活泼,而沈席舟的步伐则带着一种夏日独有的爽朗之气。 孟茵堂本来不想与他说话,斟酌片刻,还是开口提醒: “那些人昨夜刚走不久,所走之路又接近一致,此刻出发,碰上的概率极大。” 沈席舟正将手中的令牌交给后面出来的章汝台,听到孟茵堂的话,不假思索的说: “无妨,章汝台也会些武功,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孟茵堂余光看见了沈席舟那块令牌,将沈席舟的话还给他: “骗人的话就不必提,沈公子几人身份高贵,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侍卫接应。” “沈公子一路隐瞒这么多事,我都要怀疑这生意合作算不算得真了。” 孟茵堂怼完沈席舟就有些后悔了,他们几人本就不太相熟,告诫沈席舟这样的事,实在有些越界了。 孟茵堂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顺带偷偷瞥了一眼沈席舟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沈席舟没有什么被堵住话头的不开心,而是怔怔地看着她。 沈席舟听到孟茵堂的话,疑心孟茵堂已然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沈席舟几人此行确实带了几个暗卫,是章谆早早吩咐过的,以防战争突发之时流寇不断,他们几人无法安全脱身。 孟茵堂也的确不是他们收集粮草的第一选择。 只是他们几人身份显眼,为以防他人盯梢,在前路上做个引子而已。 真正的粮草早已沿着水路运进,此刻前线的粮仓里怕是已经堆积了第一份到达的粮草了。 只是这些沈席舟没有告知其他几人,因此对于孟茵堂,他心中一直万分愧疚。 只得不停的劝说自己,粮草之事乃是为国大计,此后再对孟茵堂行赔偿也不迟。 没想到孟茵堂如此警觉,刚出发一天就已经发现这么多异常。 这样下去,不知后面还会有什么问题。 好在朝堂的粮草已经陆续运出,他与孟茵堂也不必赶路太急。 待得粮草押送到位时,就与孟茵堂直接回京,倒是能减少很多战争的风险。 此时孟茵堂的话他自是没法接,干脆闭嘴。 章汝台一扬马鞭:“我们就先行一步了,粮草之事事关重大,你们多多费心。” 孟茵堂看着他们,郑重应下:“此事事关国情,我自会尽力。” 他们二人都没注意到一旁的沈席舟听到“粮草”二字之后,复杂的表情。 待得他们南去的身影渐渐隐却后,沈席舟与孟茵堂这才继续西行。 两人一人满腹疑虑,一人满心愧疚,又没有了章汝台与韩钦如在中间作调和。 一个上午过去,除了必要的指路等交谈,两人竟是再无任何沟通。 若说昨天傍晚罗家村还离京城不算太远,那此时他们离京城就已有了一定的距离。 气候越发干燥,晌午时分的日光晃得孟茵堂头昏眼花。 好在此处虽然干燥,河流稀少,但是城镇却星罗棋布,此时他们前面就出现了一座称得上繁华的城镇。 这座城池孟茵堂经商时也听过,此处多是异域之人做生意,很多勋贵之家为了彰显身份,会派人来此地采买。 递交了通关文书后,两人下马牵着马在城中,打算先吃点东西饱腹。 这两天吃的尽是干粮一类,如今来到城镇,自是要美餐一顿。 找了一家客人还算多,环境看着也不错的店,二人坐下点餐。 沈席舟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自己默默喝起来。 孟茵堂看沈席舟一整个上午都没怎么说话,开口问道: “沈公子今日怎么不怎么说话,是在担心章公子他们吗?” 沈席舟不知道为什么被呛住,猛灌了自己几口水:“这倒没有,岭南他们路熟,知道怎么走?” “你们真的是章……” 孟茵堂本想试探下沈席舟的反应。 结果她话还没有说完,沈席舟赶忙从椅子上起身,冲上来捂住她的嘴:“我不是说了这件事不要在外提起吗?” 沈席舟起身的动静不小,不少食客都伸着脖子往这里看。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向孟茵堂解释: “此事当真事关重大,新旧党交替,如今新党势力尚未扶持的起来,旧党力量又未完全消退。” “各处明里暗里盯梢的人都不少,旧党之人认得我们几人的也不少,因此……反正此事错综复杂,还是小心为上。” 沈席舟忙着解释,但说到一半,自觉说错了话,赶紧打住,可还是被孟茵堂揪住了问题。 “认得你们几人的不少?既然认得的不少,为何不能提。” “且若人家盯梢的都认识你我们此行筹粮岂不是过于突兀,给了人家可乘之机?” 孟茵堂越说越感到不对,若是这样来讲,沈席舟几人岂不是将自己当作了靶子,而暗地里早有别的安排? 京城离环役战区若是快马加急也要十日左右才能到,而若是去环役之地附近的宣州集粮,则要更久的时日。 宣州土质疏松,多以沙土为主,其中掺有沙石,种粮十分不易。 且当地常年饥荒,储量又不足,人力也跟不上,因此无论是收粮还是制粮,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和气力。 当时她一口应下,是因为孟家的产业也涉及到了宣州,孟家的瓜果一向是由孟家供应的,孟家在当地也有简单作坊。 因此对于别人来说为难的事情,对她来说反而是易如反掌。 孟茵堂以为沈席舟要让她集粮是因为调查到了此处,因此信任她,才带她前来。 没想到对方竟然早已另作打算,只是将她当成了最外面伪装的一环。 此行环役战区,危险不提,光是家里的产业,就耽搁了不少。 若是这笔单子能成,自是可以大赚一笔,但若是不成,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对于孟家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对孟茵堂也是。 她从扬州一路进京,先是送别了假仁假义,抛妻弃子的父亲,又是遇见了这样一位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伪君子,心中自然不忿。 当初在舒城运河上惊鸿一瞥,终究是一个错误的开端罢了。 这几日沈席舟对她疏淡且客气的情绪孟茵堂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她一直觉得只是几人相处不熟。 没想到沈席舟这样对她,竟然是因为早早就在算计她。 孟茵堂想起当时的初遇,只怕是在画舫上,沈席舟就早已认出了身为孟家掌家之人的她。 随后设局,使得她一步步步入局中而不自知。 想到这里,孟茵堂心中又觉得格外委屈,于是在周围食客探究的眼神里,她抛下沈席舟,就向外走去。 心情虽然不好,外面的天气却是很不错。 作为贸易路上重要的补给站,这座小镇人流如织,客人往来不绝。 初夏的热气还不算太盛,有一种前来采风的感觉。 孟茵堂走的着急,身上很快出了一层薄汗。 观察片刻,她走进一家远在城边看着不太起眼的小客栈,此时她尚不想面对沈席舟。 这处客栈看着隐蔽,估计沈席舟不会寻来。 她心中抉择片刻,决定及时止损,回京城好好地完成自己的布料生意,也还不算亏本。 至于朝廷的买卖,以后还是远离为上。 孟茵堂唤客栈的小厮为她送来了一些纸笔,分别给河西的掌柜与京城的阿影。 此时最重要的便是及时止损。 孟茵堂不禁想起上次布帛被骗之事,心中颇为感慨。 要是当时就认出沈席舟是这样的伪君子,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与沈席舟的合作之事。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15. 决裂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6. 魏家 在客栈休憩了一个晚上之后,孟茵堂开始认真思索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诚如沈席舟所说,孟家的威望、声名根本不足以让朝堂相信并且采用孟家的粮草作为朝堂的军粮。 但是之前联系好的边关劳力早已准备就位,骤然抛弃着实损失巨大。 孟茵堂翻来覆去也没想出什么新鲜的点子,于是打算出门透透气。 楼下客栈里的客人比昨天多上不少,再往街上看去,游人如织,络绎不绝。 客栈的老板娘昨天自她入住时就记住了这个看着就身份贵重的小娘子,看着她出门来,热络地上前打招呼。 “小娘子这是要出门游玩去呀!” 孟茵堂看着外面热闹的街景,疑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在街上走动?” 老板娘有心让孟茵堂再多住几日,就放下手头上正在忙活的事情,认真解答: “今儿啊,是咱们镇上的祝祷节。” “每年五月初五,城中的人都会向山河百川之源祝祷,以求风调雨顺那!” 老板娘阅人无数,一看孟茵堂脸上的神色,就知道孟茵堂对这个节日已经有了兴趣。 孟茵堂想到什么,问道:“我们家那边也有这祝祷节,却是在三月初三,不知这二者有什么相关?” 老板娘一拍手:“那小娘子怕不是东边的人。一直听说东边的祝祷节以为求雨,所以都是在春天的。” 孟茵堂今日原本没什么兴致,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色,又有点心动。 最终,在老板娘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她还是决定外出看看。 在客栈枯坐一天,此时已经临近傍晚。 不过西北的落日向来慢些,此时天边遥远处,太阳依旧悬着。 这又和扬州的风俗有些不同了。 扬州的节日,一向是傍晚最为热闹,放河灯、逛街市,总感觉夜幕下的节日才更有感觉些。 想到这里,孟茵堂忽然有些想念自己的娘亲与族中的姐妹了。 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前方密集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的声音。 孟茵堂小心地从侧面挤过去一看,一位大娘正倒在地上,前面是一辆看着华贵的马车。 一看就是仗势欺人的马车撞人或者大娘碰瓷。 许久没有凑过热闹的孟茵堂兴致勃勃地躲在一角看了起来。 那大娘倒在地上放声大哭:“我苦命的女儿哟,怎么就碰上这么样的人家,你们这些忘八羔子啊……” 孟茵堂看着情节超出了自己预知的范畴,听的更加认真。 旁边一位大哥在给别人悄悄解释: “这老妇的女儿原本是镇上少见的才貌俱佳的女子,谁知有一天这小娘子昏了头,非要与来边关镇守的一位小士兵私奔。” “这大娘那可就不干了,养的好好的闺女,非要与人私奔,搁谁谁受的了。” “后来前两年的时候,这大娘就将她这女儿卖给了这镇上的大户人家。” 旁边有人不是本地人,不解道:“你们这地方还有大户人家那?” 大哥白了他一眼:“怎么没有,听说这户人家可是孟家的掌柜……” 孟茵堂突然听到孟家几个字,蒙了一下。 她便挤过几个人,也挤到大哥身边:“您说的孟家是哪个孟家啊?” 大哥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颇为自得:“这孟家,可是江南做生意的那个孟家。” 前面马车边来了几个侍卫,架着大娘就要让她离开。 大娘索性扒在地上嚎哭起来:“我的闺女啊,这些天杀的,怎么就这么狠啊……” 大哥继续给大家介绍道:“结果卖了没几年,那女儿今日饮药自尽了。” “那大户人家当时给了这大娘不少钱财,如今正找大娘还呢。” 孟茵堂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对那大户人家还有些不解。 按理来说,孟家在此处的生意应当主要在河西镇由魏掌柜负责,这里冒出的掌柜又是哪号人物? 前面侍卫已经将大娘抗走,孟茵堂有心想跟上去看看,却没有什么办法。 她四处看了看,看到街边有一个药房,心里有了主意。 半个时辰后,孟茵堂作为小女使,跟着魏家请来的大夫陈思弗走进了魏家。 大哥有句话还真没说错,这魏家宅院极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柱,风景绝佳。 身旁的大夫咳嗽几声,孟茵堂这才回过神,将头小心翼翼地低下去。 魏家请大夫,是为了给那位故去的小妾做一个诊断,看看究竟死于何故。 本身来说,魏家死一个小妾不算什么。 魏家本就家大业大,在此地几乎只手遮天,随便遮遮掩掩也就过去了。 但今日那大娘在街上将事情闹大,此事就不得不禀报县丞秉公处理。 魏家的管家递给大夫一个眼神,撩开门帘请他们进去。 孟茵堂作为一个家中殷实的小娘子,还从未见过已死之人,一时间有些受不住,就跑出房间。 躲过门口的几位侍女,孟茵堂就立刻向方才看见的前院跑去。 对她来说,此时的小妾并不重要,查清楚孟家管家之事才重要。 即便孟家的管家再家境殷实,但在此地的管家一定不会如此豪奢。 且本来应该在河西镇的魏家出现在此地,也让人觉得诧异。 孟茵堂记忆力绝佳,绕过几个垂花门,穿过两个长廊,就到了方才见过的前院。 魏家的护院极多,前院更是被护卫堵得密不透风。 孟茵堂没想着自己可以偷偷溜进去,她大摇大摆地走到侍卫面前,递出一块沈席舟先前给的令牌: “去通报你们老爷,京城沈家来此地办案,前来拜访。” 侍卫用奇怪的眼神瞄了她一眼,进去通报。 过了好一会,那侍卫出来唤她:“小娘子这边请。” 孟茵堂跟着侍卫走进房内,正堂上端坐着一人,面容和蔼,眼神却有些锐利,一把山羊胡须倒是很漂亮。 孟茵堂面不改色,径直走进道:“魏老爷,小女乃京城沈家派来的人,特来拜访您。” 那老爷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往旁边看了一眼:“哦,那沈公子,看来你们是相识了。” 孟茵堂顺着他的视线向一旁一瞄,顿时心如死灰。 旁边侧位上坐的,正是沈家人本尊沈席舟。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16. 魏家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7. 查案 孟茵堂没想到在自家掌柜的府邸也能遇见沈席舟。 眼见自己伪装沈家人的事儿要败露,她侧头避过魏老爷的目光,向沈席舟疯狂眨了眨眼睛。 沈席舟就像没看见一样:“小娘子眼睛这是怎么了?” 说着,还贴心地递上去一块帕子。 堂上的魏老爷听出些端倪,疑惑道:“你们二位,这是不认识吗?” 孟茵堂表面维持着一个僵硬的笑,大脑却转的飞快。 她恨恨地看了一眼沈席舟,既然沈席舟拆穿了她,那他自己也别想好过。 沈席舟感到一丝不对劲,还没来得及阻止,孟茵堂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禀老爷,我乃沈公子族中派来的女使。” “我家老太太本来为我家公子说了一门极好的亲事,都已经到了下聘的时机,没想到公子私下里养的外室竟然找上了门。” 孟茵堂察觉到魏老爷态度松懈下来,编的更加得心应手。 “公子这门亲事自然是黄了,老太太也动了怒气,这才叫我来唤公子回去。” 她挑衅地看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沈席舟:“公子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 魏老爷警惕的眼神逐渐放松下来。 他甚至还打趣地看了一眼沈席舟,借以彰显自己与沈席舟关系的亲近。 “席舟啊,如今咱们所遇之事也是相近了。依我说,这些小门小户出生的女子,就是缺了些眼力见儿。” 孟茵堂这才突然想到,这魏老爷也正被小妾之事困扰着。 堂上魏老爷还在说着:“我方才与你说的那个小妾也是如此,好端端的自尽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平白糟蹋了我当时给的礼。” 孟茵堂心中厌恶极了魏老爷说话的嘴脸,却只好强压下去,笑脸相应: “正是如此呢,所以……” 沈席舟却骤然打断了她的话:“魏老爷这话,我却不能苟同。” 魏老爷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他们这小地方,难得见几次京城里来的厉害人物。 因此沈席舟一出现,他就早已盯上,且好不容易请来府里做客。 他本想着沈席舟家中为新党的重要人物,要是能给他牵些生意的线,那自然是不得了的。 谁知他明示暗示都说尽了话,沈公子就像听不懂一样,把话全部都绕了过去。 这下自己好意迎合他开的话头,又被他撇了过去。 虽然只是一个掌柜,但自从来到西北之后,魏老爷一直享受着一家独大做土霸王的快乐,已经很少受到这种憋屈了。 魏老爷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拍,登时就要发作。 孟茵堂心中正紧张着,小心翼翼往门边退了两步。 还好这时,门口进来一位护卫禀告:“老爷,那大夫查出了结果。” 魏老爷斜睨了沈席舟一眼:“沈公子就请看看,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子能有多刁钻。” 他向护卫挥挥手,护卫领命将大夫带了进来。 那大夫向魏老爷行了礼,魏老爷不耐烦地说:“别整这些虚的,你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这位大夫是为年轻大夫,不久前游历至此,对当地的民情不太熟悉。 因此他也没多想,直接说道: “那位娘子是被毒药毒死的。” 一言既出,满堂登时安静了下来。 孟茵堂此时无比后悔跟着大夫进来这里,要是真的牵扯到人家家里什么秘事,今日能不能从这里出去都两说。 大夫继续说道: “那娘子唇色青紫,双耳后各有两个极小的出血点,全身体温极低。 这种毒,我以前曾在江南游历时见过,应当是三弗丸。 此毒平日里服用,是无害于身体的,甚至对改善肤质极为有效,是以很多娘子平日里都会使用。 但是,这种药一旦与麻药同饮,那登时将会变为功性极强的毒药,不到一炷香内,就会致死。” 魏老爷本想向沈席舟证明这小妾自尽给他带来的麻烦,眼见事情已经要收不住场,急忙令护卫进来: “你们几人,速去查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这麻药是谁给连小娘的。” 说着又向沈席舟勉强笑了笑。 说到底,这事发生在魏府里,他到底也脱不了干系。 按照本朝律法,若是他自己将这事压下去,神不知鬼不觉,自然无人查清。 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告发,到了里长与县丞那里,估计此事不太好收场。 沈席舟看清他的意思,不屑地撇了撇嘴。 孟茵堂这一路上已经有些了解沈席舟的性格,生怕他再说出去什么,出口堵住他的话: “魏老爷,这既然您府上出了些事,我们还是就不继续坐下去了。” 没等魏老爷来得及反应,她就带着沈席舟与那名大夫出了门。 门外天空已经黑了下去,人潮依旧涌动。 孟茵堂心知时间只怕是已经不早了。 又怕魏老爷反应过来,继续来寻他们几个。 沈席舟和陈思弗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还跟着城中的百姓继续逛起了街市。 陈思弗就是今日上门的大夫。 当时孟茵堂一心要进入魏府探查,就去找了魏府前来请的大夫。 陈思弗恰好也是扬州人士,孟茵堂与他寒暄一会儿,借口自己认识那名小妾,成功跟着进了魏府的大门。 孟茵堂无奈道:“你们二人能不能正经一点,说不准什么时候魏老爷反应过来,就出来找咱们的麻烦了。” 沈席舟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我带着暗卫,又是朝廷重臣,这魏老爷不敢对我怎样的。” 陈思弗也尴尬一笑:“我明日就要走了,我也不在意。” 孟茵堂:…… 对面两位心态如此只好,让她一时间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不知这魏老爷究竟是不是她孟家的掌柜。 若真的是的话,以这位老爷的人品来看,孟家在此地的生意迟早会出大问题。 今日之事几人都看得明白,这小妾之事与魏老爷脱不了干系。 魏老爷当时听见陈思弗指出毒药后僵硬的面孔是藏不住的。 退一步讲,即使他不是实际操纵者,但对于是谁害的连娘子,他心中一定有数。 孟茵堂还在思索,前面两位已经在街道上逛了起来。 她看着沈席舟的背影,又想起沈席舟欺骗她之事。 今天忙了一天,竟然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而且今日在魏府,沈席舟不仅没有帮助她这位一路同行的伙伴,反而打算拆穿她。 沈席舟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背后一束灼热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 他缓缓回头,果然看见孟茵堂正在怒目相对。 陈思弗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疑惑道:“沈兄,孟姑娘看着似乎被魏老爷气的不轻呢。” 沈席舟扯扯嘴角:“是啊” 沈席舟内心其实也很愧疚。 这件差事是皇帝亲自交给他这位都指挥使的。 皇帝当时推心置腹地对他道:“沈卿啊,自从朕登基以后,朕这龙椅就一直没有坐稳过。 这次祖母终于下了台,这是朕翻身的好机会。 你一定要帮帮朕,这次的战事绝对不能搞砸。” 然后皇帝就向他详细介绍了这次战事朝廷的决策。 他们打算让沈席舟与章汝台带着孟家做引子,再从运河偷运粮草,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沈席舟听到欺骗的对象是孟茵堂,犹豫道:“陛下,此事我与章汝台前去就好,孟家那边,就不用带了吧。” 皇帝的狭长凤眼中带着墨色,令人捉摸不透:“沈卿这是不愿? 此等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有什么理由令沈卿在这里推三阻四呢?” 沈席舟虽然之前经历的变故挫折历练不少,但在皇帝的逼迫之下,只好应下此事。 此后一路与孟茵堂同行,他心中一直愧疚不已,却不知如何开口。 结果最终就被孟茵堂发现了端倪。 此时面对孟茵堂,他一时也不知应当如何补偿。 一旁的陈思弗看着孟茵堂被魏老爷气的不轻,顿时觉得她是一个有情有义,担心朋友的好人。 他又觉得沈兄背上的剑也是一把好剑,四舍五入沈兄也是一位好人。 就提议道:“今日正好碰上了这里的祝祷节,我们几人还是不要瞎担心魏老爷的事情了。 方才我已经报过官了,我们直接去酒楼吧!” 孟茵堂被他说的话呛住,咳了几声:“你……你报官了?” 陈思弗无辜地点点头:“是啊,像魏老爷这种恶人,自然是要报官来进行惩处的。” 孟茵堂:“若是你没报官,我们再查几次,说不定魏老爷还能被判一个什么罪名。 眼下既然你报了官,恐怕他是要无罪脱逃了。” 陈思弗大骇:“怎么会呢?” 孟茵堂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是找个酒楼慢慢说吧。” 几人找了一个沿河的酒楼,今日城中节日的缘故,水中放了不少河灯。 斑斑点点的光斑倒映在水中,浮光波动,美不胜收。 陈思弗等着孟茵堂给他一个解释,急急忙忙点完菜,就看向孟茵堂。 孟茵堂这才向他解释: “眼下这个案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魏老爷做的。 三弗丸、麻药都是再常见不过的药材了,还不是他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一直没说话的沈席舟却突然插话道:“这可不一定,要想最终定罪在魏老爷的身上,也不是没有办法。”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17. 查案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卜卦 孟茵堂被驳了回去,心中不爽:“那你倒是说说,如何定罪?” 沈席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听说这魏老爷是扬州孟家出来的管事,这三弗丸又恰好是扬州产的毒药。 且这三弗丸价格异常昂贵,也不知这毒药在此处常见不常见呢?” 陈思弗一拍沈席舟的肩膀:“沈兄你傻啊,既然这三弗丸价高又稀缺,此地当然是不常见了。” 他说着,突然明白了沈席舟的意思: “沈兄你是说,只要我们证明这三弗丸的来历,就能证明了?” 沈席舟点点头:“不错,那位连娘子心中抑郁已久,听闻平日里几近不出门,更没有获取毒药的途径。 只要我们能够证明这毒药的来历,就能证明这魏老爷与连娘子之死脱不了干系。” 陈思弗听着沈席舟说他的思路,又想起些什么:“可是沈兄,你要如何证明扬州的三弗丸的来历呢?” 沈席舟顺着他的话接道:“是啊,孟老板,我们如何去证明呢?” 孟茵堂本不想参与进自家掌柜的案件中,引起魏老爷的注意,此刻却被沈席舟点了出来。 她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好顺着说道:“知道了,我会去查一查他在扬州的账本的。” 沈席舟嘴角的弧度更大,他一举杯:“那这下大夫、命官、掌柜都齐全了,提前祝我们查案顺利吧!” 孟茵堂现在只要看见沈席舟举杯,都觉得准没好事,刻意转过视线投向窗外。 陈思弗见她不举杯,问道:“孟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孟茵堂不想这几天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知道,连忙转移话题: “我看着外面的祝祷节还没结束呢,不如我们出去再逛逛。好不容易碰上了,也别错过了。” 沈席舟、陈思弗这才注意到窗外河边的河灯已经连成一大片光晕,将整个河道晕染出一道明亮的光带。 倒是有点像传说中银河的样子。 三人刚好吃的差不多了,就朝着门外走去。 沈席舟看出孟茵堂的小心思,面上依旧笑着,心中却愈加愧疚。 他想,京城中提前准备好的布匹的生意是时候准备起来了。 虽说不能完全弥补他造成的损失,好歹能表达一些他心中的歉意。 因着酒楼就在河边的缘故,几人刚步出酒楼,就有人围上来向他们兜售河灯。 孟茵堂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年岁尚小的小姑娘,回头冲沈席舟他们说: “就买这家吧!” 小姑娘剩下的河灯不多了,孟茵堂就将剩下的五盏尽数买走了。 她给陈思弗分了一盏,想了想,还是给沈席舟也塞了一盏。 孟茵堂在心中将剩下的两盏河灯,一盏分给了家里的亲人,还有一盏却还没想好。 她给自己的那盏河灯上写下:所得皆所愿,所愿尽无边。 给家人的河灯上写着:岁岁无虞,年年安健。 还没想好另外一盏写给谁,她闲来无事,偷偷瞄了一眼旁边两人的河灯。 陈思弗写的倒是很符合他的身份,河灯上几个大字:惟愿世间众生安康。 孟茵堂当时去医馆寻到医馆中这唯一一位认真做事的大夫时,就觉得这大夫是一个执着且极有医德之人。 想来陈思弗之前在扬州必然是师从大家,才有如此风范。 而沈席舟的河灯,孟茵堂往过去凑了凑,还是没有看清他写了什么。 沈席舟注意到她的动作,转头谨慎道:“你该不会想看我写了什么东西吧。” 孟茵堂被拆穿,心虚道:“我才没有呢,我是想问问你,这河灯也放了,你想不想让我给你算一卦。” 沈席舟这几日被孟茵堂防来防去,终于见孟茵堂对他态度有了好转,急忙应道: “你还会算卦呢!”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质疑孟茵堂的意思,一时间有些懊悔。 好在孟茵堂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笑道: “那是当然了。” 她从地上找了五颗小石子,递给沈席舟:“你将这些石子放在手心,晃三下之后抛至地上。” 沈席舟心中半信半疑,却还是照做。 他将石子放在手心,缓缓晃了三下。 最后一下晃得力气有些大,石子从他手中脱手出去,被散的到处都是。 孟茵堂的卦数只是曾经听过一些皮毛,深奥的也不会看。 她随意地瞥了一眼地面,思索再三,决定给面前这位骗自己的公子上一课。 孟茵堂故作高深地晃晃脑袋: “你这卦可是情卦啊。” 陈思弗听见“情卦”二字,也急忙凑上来听热闹: “什么情卦,是沈兄的感情吗。” 孟茵堂点点头:“不错,正是他的感情走向。 你看这卦,五石散落,占据离位,沈公子这感情怕是会受阻。” 沈席舟半信半疑:“怎么个受阻法?” 孟茵堂一拍手:“这你就问对了,沈公子五年之后将会遇见自己未来喜爱的女子。” 陈思弗还没来得及起哄,孟茵堂就来了一个大转折: “但是你们注定会分散两地,天各一方。沈公子这爱情的道路,只怕是曲折无比啊。” 沈席舟多少也学过一些卦数,最开始听到她说离位时就明白孟茵堂是在捉弄自己。 他觉得孟茵堂这一卦实在是好笑,故意装出紧张的样子: “那我这还有机会破解吗?” 孟茵堂摇摇头:“这可是命中定数,强行破解,只会损害自身。” 沈席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孟茵堂终于露出这几天来第一个舒展的笑容,他心下居然松了一口气。 旁边不知情的陈思弗看着他们二人算卦,觉得孟茵堂非常高深,连忙凑上去: “孟姑娘,你也给我算一卦吧。” 孟茵堂此时不好拒绝,只好让他拿着石子再晃一遍。 五颗石子落下,砸在正中央。 孟茵堂忽然想起曾经在寺院中卜卦时自己摇出的命数。 当时寺院里的僧人解读说:“姑娘这一卦五石一体,直奔乾位。 一般将这五石摇至此格局者,亲缘线要浅薄一些。” “孟姑娘,孟姑娘……” 孟茵堂回过神,眼前陈思弗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孟姑娘,我这一卦很难算出来吗?” 孟茵堂回过神来:“倒也没有。” 她试探着问陈思弗:“陈公子的家中,是不是曾经出过什么变故啊。” 陈思弗奇怪道:“没有啊,莫非我这一卦事关我的家人?” 孟茵堂摆摆手:“不是不是,只是这一卦算出来陈公子家中非常美满,我心下好奇,故有此问。” 陈思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家中确实是一直十分和谐。” 沈席舟将那几颗石子的方位看得分明,他深深看了一眼孟茵堂,没再说话。 几人在河边耽误了些时辰,算完卦抬头一看,街边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人还在街道上逛着。 陈思弗心里还惦记着魏老爷的事情,嘱咐孟茵堂与沈席舟: “你们二人一定不要忘记了这件事,我的尸检报告已经交给县丞了,现下就等你们二人的消息了。” 他们二人应下,与陈思弗告别。 陈思弗在医馆住,送别陈思弗后,孟茵堂与沈席舟对视一眼: “沈公子就不必送我了,我昨日已经找好了客栈,今日还是住在那里。” 沈席舟却没有转头的意思:“恰好,我今日看那客栈不错,就也定了那里。夜深人静,你一人走不安全,我们还是同行吧。” 孟茵堂没接话。 沈席舟有心解释清楚骗她的事情: “孟茵堂,这件事我当真知错了。但是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应当还是会这么做的。” 孟茵堂听到这句话,转头怒视:“你这是什么意思,骗了我不够,还要反反复复在我面前提多久。 我本来都要自己忘记这件事了,你又为什么一直在我面前出现。” 沈席舟长叹一口气:“我与章汝台几人,本就是从党争里长大的孩子。 见惯了父辈、祖辈的争执,我们都下定决心,一定不让党争影响了百姓。 可是如今章汝台的祖父章谆大人上了位,竟是又想压下旧党。他所有气力全部放在这件事上,丝毫不管朝政要务 我们几人不愿这些事影响到朝堂,只好用自己的办法赢下这场战事。” 孟茵堂与他缓缓向前走着,问他:“你当真觉得,你们可以做到这些事吗?” 沈席舟听出孟茵堂话里质问的语气,连忙继续解释:“之前骗你,实在是不得已,当真是对不住了。” 他不好说出皇帝的敕令,只能重复不断地道歉。 皇帝交给他这件事,说明他有机会借此上位。 若是他真的成为朝中重臣掌握实权,就能改变如今朝中的局面了。 孟茵堂转头看着他,目光澄澈干净:“我不是说你骗我之事。 可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让我抓住了把柄,那你怎么做好一个权臣,又怎么改变如今的朝政?” 沈席舟被她这几句话刺到,又觉得孟茵堂说的有些道理,有些丧气。 孟茵堂忽然一笑,打破他的情绪: “好了,谁让你遇到的是我这么聪明的小娘子呢? 还好我识破了你们的局,不然我们孟家可是要大大亏损了。” 沈席舟看着月色下的孟茵堂,心跳忽然加快了许多。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卜卦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祝祷节 孟茵堂没注意到沈席舟此时的反应。 方才将想对沈席舟说的话说开后,这几天积郁在她心里的情绪终于得以舒缓。 这些天一直猜想沈席舟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到底是不是在骗她,想得她心里非常烦躁。 事情说出口,总算不用再猜来猜去了。 心情好了之后,再看周遭的祝祷节,孟茵堂觉得祝祷节都顺眼了许多。 她想起方才没看见的那一盏河灯,好奇道:“刚刚你那盏河灯上写了什么啊,陈思弗一直挡着,我想看也没看见。” 她不提还好,一提陈思弗,沈席舟倒是想起来这一茬: “你与那大夫是怎么认识的,怎么会和他一起出现在魏宅。” 孟茵堂不解:“我想进魏宅看看那魏老爷是怎么回事,就去找陈大夫帮我一起进去,怎么了吗?” 沈席舟摇摇头:“或许是我想多了,总觉得他有些眼熟,感觉在哪里见到过。” 孟茵堂恍然大悟:“那也不奇怪,陈大夫经常在各地巡游义诊,你或许是在京城见过他。” 沈席舟心中还是觉得这个陈思弗的身份有些奇怪,但是又想不出是哪里奇怪,只好作罢。 城内的钟鼓楼此时开始敲钟,悠长的钟声回荡在整个小镇内,街上还在游玩的百姓听到声音,才都惊觉时间已晚。 旁边一个猜灯谜的摊主也要收摊了,看沈席舟与孟茵堂穿着打扮皆不俗,想趁着关门前最后再做一笔生意。 他叫沈席舟与孟茵堂:“公子、小娘子,今天祝祷节,不如在咱这儿猜个灯谜再回去吧!” 孟茵堂听见还有灯谜可以猜,兴致勃勃地跑过去。 沈席舟也慢慢跟上。 孟茵堂看摊铺上没剩几个奖品了,就问老板:“你们这都要收摊了,估计也没什么彩头了吧。” 老板眼见生意能成,眼珠一转,朝孟茵堂笑道:“瞧您说的,咱们这里还能让您失了彩头吗? 您瞧见那边那座桥了没有,那边那个桥上,有我们今天的头等大奖,也就是祝祷节的烟花。 我这儿还剩下四五个灯谜,一共收您一两银子好了,只要您全部猜出来,就可以去桥上放烟花了。” 孟茵堂这才来了点兴致。 翻开灯谜,都是以前在扬州过元宵时猜烂了的灯谜,等她将灯谜全部猜出来的时候,老板还没收拾好自己收摊的东西。 见她赢走了最后一个大奖,老板也没生气,给他们指明了路,就打道回府了。 孟茵堂得意地朝沈席舟笑:“看到没有,就凭我的实力,若是我们来得早,包下这个摊子不是问题。” 沈席舟本来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看着孟茵堂难得如此开心,顺着说道: “时间也不早了,那我们快去桥上看一眼吧!” 今天是祝祷节,城内的宵禁时间要晚一些,但是此刻也快要到宵禁的时间了。 那个老板指的桥看着近,走起来还是有些距离。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总算走近了河边。 桥上放礼花的地方站着几位官兵,看见他们来,一个带刀侍卫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他应当是喝了不少酒,浑身散发着酒气:“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沈席舟就将刚刚摊主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另一位还算清醒的侍卫听到这话,忍不住笑道:“你们二位被那位老板骗了。 这原是他的惯用伎俩,遇到有人来没有彩头了,就推说最后一个大奖是烟花。 不只是你们,刚刚已经来了几波人了。 但是这礼花是我们每年祝祷节惯例燃放的,是在宵禁之前由我们官兵点亮的。” 孟茵堂:…… 没想到自己这种久经沙场的生意人居然被同行骗了。 放烟花的官兵为了安全,请他们二人站远一些。 沈席舟回头看了看,远处位置好一点的地方都站满了同样被骗之人。 他索性走远两步,从芦苇丛里拉出一叶小舟。 孟茵堂惊喜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小舟的。” 沈席舟示意她小点声,孟茵堂回头一看,果然不远处有人注意到了这里。 她乖乖点点头,跟着沈席舟来到船上。 城内宵禁的钟声敲响,烟花燃放。 璀璨的、炫目的、异彩纷呈的烟花一朵朵在河道上空绽放,天空与河面互为倒影,呈现出一种清凌凌的美感。 孟茵堂却没注意看烟花。 船边恰好飘过来几盏河灯,正是他们方才放的那几盏。 孟茵堂辨认出自己的和陈思弗的几盏灯,然后是沈席舟的灯。 趁沈席舟没注意,她悄悄凑过去看河灯上的内容。 出乎意料地,河灯上没写什么建功立业、身居高位亦或是家财万贯、身体安康之类的常见愿望,而是写着: 日后功成弗居,看临风万里,听破阵一曲,不过而已。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飘着孟茵堂的第三盏灯,上面写着: 愿沈公子少些心事,多些真心,也多些真心待他之人。 看完烟花,放烟花的士兵职责来了个大转变,直接变成巡查的官兵。 孟茵堂看着眼前的士兵,陪笑道:“官爷,刚才不是您叫我们看完烟花再走吗?” 那大哥正了正神色:“方才我是放烟花的,自然让你看烟花,现在我是巡查的,自然是来抓你了。” 孟茵堂:…… 就挺突然的。 她还想与大哥掰扯掰扯,沈席舟直接拉着她的手就冲了出去,临走还不忘给船上留了些银钱。 沈席舟搂住孟茵堂的腰,孟茵堂一慌:“你这是要干嘛?” 沈席舟朝她一笑:“抓紧了!” 说着纵深一跃,带她飞到了屋顶之上。 趁着那边的官兵还没追查过来,带着她几个越步,来到镇上最高的高楼——摘星楼之上。 站稳了之后,孟茵堂又忍不住开始抱怨:“方才那几个侍卫也太过分了,那些个看烟花的人,估计要被抓了……” 沈席舟扭头看着她:“孟老板没想明白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抓人进去多骗些放出的钱吗。没想到这镇上铺子老板连带着官兵,还在这诈骗上搞什么产业一条龙。” 她刚想随意向后一靠,突然发现自己身下是九层高的高塔。 孟茵堂吓了一跳,朝着沈席舟说:“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去客栈。” 沈席舟无奈地朝她摊了摊手。 他一个字也没说,孟茵堂却明白过来,此时已经宵禁,恐怕客栈的老板也不会让他们进去的。 没准将他们举报到官兵那里,直接给产业一条龙来个收尾。 孟茵堂悻悻地坐在摘星楼的坐塌上,望向沈席舟:“这下可怎么办?得罪了一城的人,我们还怎么到这里待。” 沈席舟又露出他惯常的那种运筹帷幄的笑:“谁说我们还要在这个镇子待下去了。” 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这摘星楼原本是镇上祭祖的楼,后来不知怎的,改成了魏家专属的藏书阁。 魏家人也不怎么看书,无非就是做做样子,这第九层就更没有人来过了。 不过魏家财大气粗,这里的装潢倒是很不错。 一个黄花梨木的小几,周围的坐塌也是堆满了绫罗绸缎。 虽然不适合晚上休息,平常读书的时候应当很舒服。 沈席舟目光扫视了一圈,也在坐塌上坐下来: “孟姑娘,你会下棋吗?” 孟茵堂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犹豫片刻,点点头:“略会一些。” 沈席舟就随便把一罐棋子往她那边一推:“那下会棋吧。” 孟茵堂没想到他说的解决办法就是在摘星楼上下棋打发时间,但确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接过棋子。 沈席舟看出她的不情愿,起身在摘星楼寻找一圈,拿来一盏小灯: “这盏灯点在这里,外面应当看不见。孟姑娘就当是点灯续昼,附庸风雅罢。” 孟茵堂撇了撇嘴,还是拿着棋子下起来。 都说棋风见人品,沈席舟人看着刁钻,棋风却板板正正。 孟茵堂想到今天在船上看见的沈席舟的河灯,心念一动,又觉得沈席舟实在是有点可怜。 一个纯臣,却生错了时代,着实有些令人惋惜。 这个小镇天黑的晚,亮的也晚。 第二日夜色还浓的像墨色一般时,就有人开始敲锣打鼓,走街串巷的小商贩也开始走动了。 孟茵堂与沈席舟虽然都有些乏,但知道是时候该走了。 沈席舟带着孟茵堂从摘星楼一跃而下,趁着人不多,落在一个僻静的小巷。 孟茵堂不知道他们此时是要去哪里,叫住沈席舟:“我们此刻是去哪里啊?” “这镇上我们不能久待了,今天魏老爷的事必须速战速决。 此刻县衙应当已经开门了,我们现在就去县衙,将此事解决了。” 他想起什么,回头问孟茵堂:“你负责的魏老爷买药的证据,送到了吗?” 孟茵堂无语:“昨天才交待给我的,今日怎么可能送得到。” 沈席舟略一思索:“来不及了,必须今天就去告。我怀疑昨晚的局是魏老爷布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放弃查这件事。” “可是我的证据还没到,这可怎么办?”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祝祷节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疫病 两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先去找陈思弗避避难。 陈思弗那药铺就在镇子中心繁华之地,他们二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躲开了巡逻士兵的探查。 好在陈思弗那家药店是自己开的,倒是没什么外人来查。 沈席舟将昨夜刺客的事情挑重点同他讲了一遍,陈思弗大惊:“那你们二人现在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刚刚没有人跟过来吧?” 孟茵堂:…… 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主要是魏老爷那边那条线,现在暂时没办法查下去了。魏老爷这是逼着咱们退出这个案子。” 沈席舟适时打断他,讲出现在面临的困境。 陈思弗这才明白他们过来的用意:“你们这是……让我自己查?” 沈席舟点点头:“正是,我们不便久留,或许明日戒严松懈了就要走了。” 陈思弗满口应了下来:“沈兄,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沈席舟这才放心下来,和孟茵堂一身伪装又转了出去。 他们二人寻了镇边一个偏僻的小店住下,等着第二天天一亮就行动。 没想到第二日起来时,出了意外。 孟茵堂出门欲找老板结账时,发现老板不知为何不在此处。客栈中客人也没有一点声响。 她于是往柜台上扔了一些碎银子,用手将它们放的隐蔽了一些。 出了客栈,街道上也静悄悄的,就好像,整座小镇一夜之间被搬空了一般。 孟茵堂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片刻,又开始害怕起来。 诺大的小镇空无一人,就好像自己进入了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面一样可怕。 孟茵堂极力保持冷静,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回昨天的客栈去寻沈席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此时发生的怪象,也不知道此时的异常是否与他相关,总之想要快速离开这里,还是沈席舟的身份比较好用。 吱呀—— 客栈的大门紧闭,老旧的木门上布满了破旧的痕迹,推开时的声响也彰显着木门的年代久远。 孟茵堂设想过很多进入时会看到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镇上莫名失踪的大部分人都出现在客栈里面,看着像是都生了什么病,脸色苍白,甚至还有躺倒在地上的人。几个医馆里的大夫穿插其中,在为大家巡诊。 明明客栈里这么多人,人影嘈杂纷繁,孟茵堂却一眼看到沈席舟的身影,在这么多人当中异常显眼。他也跟着那些医师,时不时帮着递送药材,照顾那些病人。 孟茵堂在门口默默注视了一阵,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旁边有几个病人似乎是好了一些,正在大声的谈论此次的大规模生病。孟茵堂仔细听了一会儿。 奇怪的是,这次的病不像是因为瘟疫,大家几乎都是同一个时间,也就是昨日染上了病,而且目前也没出现什么传染或者加重的危险,大家的症状基本都体现在行动迟缓,大脑晕眩之上。 这也是孟茵堂感到奇怪的地方。 且如此之多的人出现该症状,她却并没有什么反应,着实十分古怪。 昨日孟茵堂向京城阿影送了信,估计过不多时她就会派孟家的护卫前来接应,等到京城诸事解决的差不多,她就回扬州去,继续从前平淡的日子。 可惜经此一遭,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回去了。 像是感应到她的想法一般,孟茵堂余光忽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衣角,离她越来越近。 然后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开口,语气不同于以往的轻松,而是异常严肃:“孟茵堂,昨日到现在,你有没有喝过此地之水。” 虽然不知沈席舟为何问这个问题,但她立刻意识到与病情有关,于是仔细回忆一番后,她确定的说:“没有。” 沈席舟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在她边上坐下。 边上的病人看着刚刚为自己治疗的大夫来了,还是朝这个陌生的小姑娘走来,都自觉向边上移去。 “如你所见,这里的水出现了一些问题,凡是喝过此地之水的人,都出现了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的症状,虽不至于立即毙命,但也会影响一定的健康状况。” 沈席舟向孟茵堂指了指前面大批量的病人:“本来我们怀疑是疫病,但经过陈大夫的诊疗,他发现此地之水出现了问题,且这种毒治疗周期长,虽不致命,但也不好医治。” “所以,既然孟姑娘已然识破我们的计划,又恰逢此地出事,不如就赶紧返程吧。” 沈席舟扯下自己的玉佩:“当初骗你,是计划中交给我的一部分,我没有办法拒绝,也无法告知于你,是我的不是。 你拿着这块玉佩,我将侍卫调几个给你,保证你能平安到达京城。京城孟家的生意我也会插手,保证你此行必有所获。” 他一连串说出这么多话,生怕孟茵堂心中怒火还未消除,拒绝他的相助;又担忧孟茵堂留在此地发生意外,那他心中必然愧疚不已。 孟茵堂好容易能插上话,她接过沈席舟的玉佩,那玉佩呈墨绿色,通体晶莹毫无缺陷,雕工出彩,是一块上等的蝙蝠灵芝玉佩,显然是能代表沈席舟身份的重要物件。 她一扯嘴角:“沈公子先前还布了那么大一张网来骗我,如今又说要相助于我,我可不信。” 孟茵堂原本长相清冷精致,如今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周围好几个偷偷竖起耳朵偷听的病人都看不下去,议论沈席舟看着还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没想到竟然是一个骗子。 沈席舟还没来得及说话,孟茵堂止住他:“沈公子如今也别说什么要送我回去的话了,我怕是短日里回不去了。” 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昨日我找人回孟家报信,结果孟家不但没人前来,反而派信鸽给我传来了这个消息。眼下,只怕不仅我走不了,公子走不了,只怕,” 她环顾四周,刻意压低声音,“这个镇子上的人,谁也走不了了。” 孟茵堂的话不是作假,虽然她生气沈席舟骗了她,语句中含了吓唬他的意思,但大体的情况却没有撒谎。 她的信送至最近的孟家商行,当地的掌柜送信于她,称西夏太后亲自率兵前来,且做了充足的准备。 她似乎知道环役战区储备充足,因此绕道环役战区,径直前往他们此时所在的安几镇。 环役战区的主帅,也就是定下浅攻之计的秦将军,全力准备粮草物资,忽视了侦察工作,等到他发现西夏军的意图时,其军队几乎已经要绕过环役战区,前往下一个隘口。 按说此时发现也还不算太晚,只要秦将军准备充足得当,直接从隘口东段包抄,西夏军就可以被堵在隘口之内,定无还手之力。 只可惜这秦将军虽然作战时间已久,却刚从南方调来此处没多久,水战经验丰富,陆战经验不足,一下慌了神。等到他将部署计划完毕,西夏军的先锋已经冲破了环役战区的东口。 因士兵主要集结在前线,东段士兵严重不足,秦将军于是又将好不容易到位的东段士兵调往更前方追击先锋,东段士兵的缺口打开,直接被西夏军里应外合击破。 秦将军害怕被责罚,打算继续增补士兵向东推进,于是等到西夏军即将到达安几镇,事情终于无法隐瞒时,这才上报至朝廷。 朝廷的军粮、军力都已经分布给了前线,骤然压力给到后方,朝廷只能再秘密向附近的商行征粮,从近处调集士兵。 而孟茵堂因之前与沈席舟的计划,早已提早准备了一小批粮食,孟家的掌柜就顺带将这个消息传递过来。 只是,安几镇是一个小镇,西边是高大的山脉,其余三边都是平原,此时全部被西夏军包围,全部的百姓估计一时半会儿无法出去了。 孟茵堂将大致情况讲述给了沈席舟,感叹道:“西夏距这里也有些距离,西夏军孤军深入,怕是撑不了多久,却还在硬撑罢了。” 沈席舟仔细想了想孟茵堂的话,脸色忽然大变:“不好!” 说着,就拉着孟茵堂出门说话。 “西夏军这不是孤军深入,你想想,此时,若是秦将军移兵东线,西夏太后又拿下此地,那岂不是其后续军队与先锋军队形成包抄之势,足以包抄此地。” 孟茵堂顺着他的话略一思索:“这你能想到,朝廷怕是早已经想到了,为何还要不紧不慢的调粮,而不是出兵增援呢?” 沈席舟脸色凝重:“安几镇怕是已经被他们放弃了。” 他张了张口,看着孟茵堂一无所知的脸,却忽然不太想告诉她朝廷关于军事计划的另一重打算。 安几镇西边的雪山高挺连绵,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孟茵堂没理解他所说的话,安慰他说:“既然朝廷在此处征集军粮,应当是会派兵前来的,届时我们就有救了。眼前局势虽然错综,好歹不算死局。” “来不及了。”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疫病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谋划 朝廷派一个不熟悉战局的将军守在前线,并不是抱着不想打胜仗的想法,而是朝廷内的大臣早有打算, 环役战区的上一任将军在边地苦守多年,深知西夏军的骑兵强大极难制胜,于是发明了毒攻的办法。 弥散于空中的毒药极难控制,容易让自己的士兵受难,将军便在上奏的折子中指出,可以在水中下毒。 镇子的水源来自高原冰川融雪,且没有下游,是再好不过的下毒之地。若是诱敌深入,西夏军行至此处,只要驻扎,天干地燥,必然需要饮水,届时西夏军作战力大幅度下降,孤军深入,就是朝廷出兵的大好时机。 孟茵堂听着沈席舟将朝廷的计谋全盘托出,只觉得身处寒冬雪地,浑身冷的发抖。 她抱着一丝希望,出言反驳:“可是朝廷还没有放弃河西镇,朝廷下的毒药都不是致命的,因此,只要朝廷想救,此地的百姓还是可以被救出去的。” 然而这一丝希望很快被打破:“救出去?三面被围,一面环山,从哪里出去?且朝廷不出兵此地,直接将百姓救出,谁知道会不会引起西夏军的猜忌,继而影响整个作战计划?” 孟茵堂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沈席舟,你以前可不会这样想的,你学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她愤愤的看着沈席舟,被她这样一番指责,沈席舟倒也没怎么生气,只是在此情此景下,更加显出他的冷酷无情。 整个镇子空空荡荡,身后的客栈里,全部的百姓还不知道,他们,连同整个镇子都变成了朝廷的诱饵,以换得国家的平稳安康。 孟茵堂又想到什么,出言问道:“所以你明明喝了水,却并没有中毒,是因为你全部知道,你提前备了解药。” “你提前将章汝台韩钦如调走,是为了防止他们也被困至此地,而是选择带着你选择的牺牲品来到这里,那你给自己选择的后路呢?” 她站的时间久了,又大动肝火,只觉得眼前发黑,头一阵一阵的晕。 沈席舟想伸手扶一下她,又将手缩回去。 他一掀衣摆坐下,拍拍旁边的地方,对孟茵堂说:“孟茵堂,你不如坐下来慢慢说。” 孟茵堂在心中又冷笑一声,人设崩了之后连孟姑娘也不叫了,直接直呼其名,显得他们俩关系很亲近似的。 沈席舟看着孟茵堂刻意坐在与他相隔很远的地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孟姑娘,你知道章谆章大人吗?” 孟茵堂没有搭话,但答案显而易见,沈席舟于是没有等她的答案,自顾自的说下去:“你或许知道章大人,但你必然不会了解他。很巧的是,我是一个很了解他的人,而且或许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孟茵堂听到这里,她本来觉得是否另有隐情,才留下听听,没想到沈席舟一直扯东扯西,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罢了。 她不想再看沈席舟,起身就要走。 “章大人,是一个执行力很强,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做的决定,没有人可以动摇的。也因此,他得罪了很多人,其亲属手下也因为他受了不少苦。” 身后沈席舟的声音突然大了一些,孟茵堂驻足转头,只是没看着沈席舟,而是看着地面:“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可不是每一个都要杀人屠村的。” 孟茵堂的声音带着哽咽,尽管与镇子上的人素不相识,但涉及生死,心中难免不好受。 “是啊,可别人没有做到章谆的位置而已。” 孟茵堂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倒是想起民间流传的章谆的一则故事来。 那时章谆还是少年时期,党争也还没有演变至如今的场面。有一次,章谆与其好友苏肆前往一处悬崖游览,眼前突然出现一座独木桥。 悬崖陡峭,深不见底,苏肆退避其后,没有上前。而章谆径直走上独木桥,面不改色的走了一个来回,还在悬崖峭壁上留下自提的一首诗: 沙洲潜载沙洲客,万鼓声传万古秋。 也好像是自那时起,章谆名声大躁,此后考学进官场,一路顺遂,直至新党失势被贬岭南。 听说当时苏大人评价章谆乃奇人也,日后必有所得。 也许站在章谆的立场上,他并没有什么问题,舍小为大,只是政客的基本操作而已,久处朝廷如沈席舟者,或许都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只是她过不了心中的道德礼义而已。 等她回过神,沈席舟出现在她面前,递上一张帕子,正是当时她借给沈席舟用以画像的那一张,没想到他还留着。 “章大人的故事以后再讲给你听,我既然知道此次朝廷的计划还带你来这里,那正如你所说,此处还不是死局,好歹不能让你折在这里。” “你是否还记得咱们此前去的罗家村?” 孟茵堂仔细回想了一番,罗家村里的老人当时说两年前村子里集体中毒,导致全村覆灭之事。 她点点头:“记得。” “不错,这件事就与此次的水中毒之事相关。当时朝廷本想浅试一下药效,不想毒药被遗留在了罗家村附近的矿山上,罗家村所有人都以采矿为生,自然中毒不浅。” 孟茵堂抬头看他:“你是说,朝廷此次的毒药是改良版的,不会同之前一样毙命。” “正是如此。经我前几次的探查,镇子后的冰山看似是死路,但有村民常年开采雪莲等药材,因此山上开了一条小路,我们只要 不引起西夏人的注意,假装镇内有人,同他们耗着就可以。届时西夏人必然饮用水源,秦将军的援军也会前来,此地之围可解。” 孟茵堂恍然大悟:“所以此次你要亲自前来,就是为了转移百姓离开。” 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孟茵堂看着沈席舟也顺眼了不少。原以为眼前之人是一个唯利是图之人,没想到他的做派行事风格都迥然于朝廷。 孟茵堂直觉眼前的人不适合朝廷,若是前朝时期风平浪静还好,如今党争愈发严峻,仍然待在朝廷只会让他不断自耗,心力交瘁。 既然两人话已说开,沈席舟就留下孟茵堂在此地,自己只身去见县丞与县尉。镇子的水质碱水偏重,县官几乎不怎么喝,而是单独取冰川上的纯净水源,故而此次县丞几人都没有中毒。 等到计划初定,马县丞笑着将沈席舟送出县衙之时已是华灯初上,孟茵堂就等在县丞外的柳树下,人影绰绰。 马县丞拍拍沈席舟的肩膀,调笑道:“怎么,沈公子出门在外,还带着如此美貌的侍女等候啊!” 沈席舟却正了正色:“不是侍女。” 马县丞在地方上一向做主惯了,即使沈席舟来自京城,骤然反驳他也让他有些不适,他摸摸鼻子上的薄汗:“不是侍女,孤男寡女共行这么久,伤风败俗。啊,不过马上就要分开了吧。” 沈席舟没再搭理他,转而对县尉拱手拜别:“军事之事,还要劳烦高县尉多多费心了。” 高太尉沉默寡言,见状,也是拱手作揖:“何谈费心,还是多谢沈公子才是。” 马县丞见自己被忽视了个彻底,摆摆手:“快些去吧,沈公子还有的忙呢。” 不知何处在奏玉笛,杨柳依依,月色如水,填满了这个空旷的、沉默的小镇夜晚。 沈席舟与孟茵堂相伴而行,孟茵堂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要说事成了吧,你也没什么开心的神色,要说事败了,你也没什么失落之色。如此喜怒不限于色,看来是我想错了,你就是天生来做官的。” 沈席舟抓住她话中的漏洞:“这么说,你原本觉得我不适合做官?” 孟茵堂语气轻快:“本来就是啊,当官的可没有你这么容易心软。那些真正关心百姓之人的官吏,没几个可以长久的。我爹以前就教我,要做奸臣,不能做纯臣,才能活的长久。”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不过好像也不可信,他学着做奸臣,还不是落得如今的下场。” 沈席舟接过她的话:“是啊,所以结果的好坏,不能以寿命长短,帝王决策而论,这些都是自己不能决定之事,不如选择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孟茵堂笑出声,“沈席舟,你还有这样的梦想呢,不过像我这样的小人物,估计不大可能了,你努努力百世流芳吧。” 窄窄的道路,旁边的一扇门忽然打开,一个大娘正往外泼水,沈席舟手疾眼快,一把将孟茵堂捞过来。 这一天对沈席舟的评价变换的太快,不知怎么的,就从剑拔弩张变成如今可以心平气和,宁静的像好友一样聊天,再到现在,孟茵堂忽然觉得心跳的速度极快,她将视线投在地上,努力不让自己眼里的情绪被沈席舟察觉。 她急着遮掩自己的失态,就没有注意到,沈席舟眼中一闪而过的颤动与复杂。只是真如孟茵堂所言,他极擅遮掩自己的情绪,所以当两人站定时,谁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谋划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西夏军在原地按兵不动,果然是在等后续的部队跟进,留给了镇子大量的准备时间。 自那日隐约发现自己的心意后,孟茵堂反而躲起了沈席舟,一方面是知道这份感情注定不会有什么结局,另一方面,好强的性格让她不愿在沈席舟面前显出什么短处。 再加上沈席舟忙着与县尉制定用兵布局之术,忙的脚不沾地,两人就一连几日未见。 不过虽然沈席舟不让她参与军事谋略,孟茵堂还是给自己找了看顾病人的活来,一忙起来,果然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了。 不过这也让她迅速与陈大夫熟络起来。很巧的是,陈大夫也是扬州人士,几年前才搬来此地,两人每天闲暇时分一同谈起扬州的风土人情,勾起了不少孟茵堂的思乡之情。 她对陈大夫说,待此地事了,她就先回扬州看看,再去京城处理生意。 陈思弗点头表示赞同:“眼下来看,扬州确然是比其他的地方平和些,过不了多久,更多之人迁往扬州,孟姑娘怕是又要大赚一笔了。” 他的这番话给原本已经对自己的生意天赋感到质疑的孟茵堂重新燃起了希冀,她暗下决心,日后还是应当把心思更多的放在生意为上。 那日附近的掌柜送递消息时,顺带附上了近日来孟家的生意简况,是阿影送来让她批示的,于是孟茵堂一时将战争抛在了脑后,一心一意忙起生意的事情来。 也或许是沈席舟的计谋之深令她非常放心,加之忙着生意,军事之事她虽有心关心,却没有前去过问。 一直到五六日之后,县衙的军事准备终于告一段落。 这些天,县衙内一直派人暗中疏通后山的秘密通道,并且在沿途藏匿了不少的必需物资,保证所有人都可以成功转移。 马县丞派人一家一户的通知百姓转移之事,此处百姓本就不多,这些天前来行商的商贩都已经离开此地,因此这项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身处靠近环役战区的地方,当地的百姓显然都早已习惯了外敌入侵,因此虽然有人内心不舍,还是知晓此事利害,都十分顺从。 于是一切准备就绪,两日后的深夜,待秦将军的援兵抵达后,所有人一同转移,引诱西夏军入城,待西夏军在城中饮下毒水,秦将军将一举击破,与后续的军队汇合,将全部西夏军一网打尽。 所有人在焦急与不安中度过了两日。 孟茵堂心知此次离开河西镇,她与沈席舟怕是再不会见面,即使相见,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沈席舟虽然不得已骗了她,但对孟家生意确然造成了伤害,且沈席舟本人,怕是也不想再见到她了。 她每每想到这里,心中总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但沈席舟这些天仿佛在躲着她一样,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孟茵堂索性不去寻她。就让一切终结在子镇县衙的那个夏夜,也勉强算一种结局了。 两日后,大家在士兵的带领下,沿河而上,绕道后山,预备离开。 镇子里白日炎热,夜晚没有了毒辣的日光,加之后山乃有名的冰川,十分寒冷。孟茵堂颤颤巍巍的跟着部队前进,心头却总萦绕着不好的预感。 她定了定神,继续跟上前头的陈思弗,安慰自己,待从此处出去,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孟茵堂走的口干舌燥,前面有老人和孩子地方也开始骚动起来,队伍逐渐不复最初的秩序井然。 还好过了不一会,就走到了第一个补给点。 此处是一个隐蔽的洞穴,马县丞带人进来点燃几个火把,取出早已存下的水桶与干粮,分配给大家:“诸位乡亲们,大家也知此处凶险,我们在此停留半炷香的时间,大家抓紧补充体力。” 为了防止被发现,洞穴里的光影影绰绰,并不真切,孟茵堂却无端忆及罗家村那夜的烛火,明亮温暖。 想到这里,孟茵堂突然意识到,此行她始终没有看到沈席舟。 也不知道沈席舟到哪里去了。 远处,马县丞几人在小声商议些什么,模模糊糊,孟茵堂小心避过眼前正在休息的几人,凑到他们边上。 马县丞正在吩咐旁边护送的士兵:“传消息进去,若是沈公子那边出了什么不测,就把整个消息压下去,记住,沈公子压根没来过河西镇,我们没见过他。” 有士兵领命离开,马县丞转过身招呼百姓:“大家,眼前军情紧迫,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大家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孟茵堂就算心中再有不解,也还是觉得眼下离开才是最优解,于是拿上刚刚没来得及吃的干粮,跟着继续赶路。 走了没几步,她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我看你脸色发白,脚步虚浮,是走不动了还是寒气过盛?” 来的人是陈思弗。 她勉强笑了笑,偏过头小声说:“突然想到一个难解的故事,有些费解。” 陈思弗跟上来与她并排一同走,有些夸张的问:“赶路匆忙,你竟还有心思想什么故事?” 道路两边护送的士兵拿佩刀捣了捣陈思弗:“队列之中,烦请陈大夫不要大声讲话,以免引来敌人,害了大家。” 这一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几个大哥甚至怒目而视,转过头看是谁扰乱了纪律,陈思弗只好又乖乖的走回去。 等到到了下一个补给点,就离离开此处不远了,此时天色大亮。西北的天空一向亮的迟些,孟茵堂猜测城内战事恐怕已起。 只是这里的雪山绵延千里,哪怕他们选的路径最短,也很难听到城内的动静。 陈思弗按捺了一路,早已迫不及待,拿着干粮来到孟茵堂旁边:“你刚刚说的故事是什么啊,说出来我帮你也想想。” 孟茵堂也很想听听旁人的想法,斟酌着开口:“就是,如果你有一个关系还勉强可以的朋友,你现下知道他可能处境危险,你会怎么做?” 陈思弗认真的想了想,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这没有什么条件嘛,她处境危险,你能帮他吗?若是可以的话,还是会帮一把的吧,或许这样你们关系从今以后就会变得更好了呢?” 孟茵堂欲给他解释的更详细一些:“可是没准帮不到他呢?而且难道你只会喜欢为你卖命为你奉献之人?” 陈思弗挠挠头:“倒也不是,只是若是比起来,我肯定更喜欢对我好的人吧?” 陈思弗看着眼前的人脸色发白,眼神空洞,担忧的问道:“孟姑娘,你还好吧?” 孟茵堂自嘲的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若是像我这样的自私自利、冷心冷肺之人,怕是也不会有人真心将我视为好友了。” 恰好此时队伍准备出发,她这一句剖白隐匿在雪山上的风声中,散落无痕。 这次行进队伍走的路程异常的远,雪山四处都是冰封雪原,很难看见太阳的方位。等到下坡的角度越来越大,路边的土层逐渐显 露出来时,一行人总算看见了山下接应的人马。 孟茵堂一眼就认出来打头的人穿的是沈家侍卫的衣服。 那侍卫迎上来,冲县丞行礼:“公子命我在此处接应县丞与百姓,我已备好了供各位临时休憩的宅子,距离此处不远,大家随我一起前去吧。” 马县丞听到还要走着前去宅子,不满的皱了皱眉,待到看见宅子面积不大,且需要他与百姓共住一室之时,心中更加不快。 他转头看到沈家侍卫居然在沈家的宅子给孟茵堂准备了一间单独的房间时,出言嘲讽:“没想到,孟姑娘的排场居然比朝廷命官都要大,孟姑娘能住的地方,本县丞却住不得,这是什么道理?” 不远的地方,孟茵堂在与沈家的管事商议什么,百姓们也忙着安置,一时间竟然没人理会他的话。 马县丞想着与沈家管事争上一争,没想到没人理他,一时有点恼怒成羞。 他正欲发飙,忽然看见沈管事转头吩咐了什么,接着几个下人为孟茵堂牵来一匹马,孟茵堂上马疾驰而去,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他走上前去问沈家管事:“那个姑娘刚刚是干什么去了,她走了,她的房子是不是就归我了?” 沈家管事瞥他一眼:“我家公子来了信件,说是要死守镇子,留在后方做后援。 马县丞从山上下来,第一时间怎么不禀告官府这件事,而是在纠结一个小小的院子?” 马县丞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管家冷冷看他一眼,这才踱步离去。马县丞再不敢提换屋舍之事。 这一是马县丞最后一次见到孟茵堂,这一年,是史书上的元佑八年。高太后于元佑秋薨逝,新党在朝堂上彻底站稳了脚跟,而环役战区的消息不知为何被压了下去,这场本应载入史书的战争,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离开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重逢 原本与范将…… 原本与范将军说好第二天返程,到了夜间,孟茵堂就吩咐阿影收拾包袱,预备回乡。 阿影这几年独自负责京城的生意,成长了许多。听了孟茵堂的话,她却没动:“小姐不是说明日离开吗?如今入了冬,边境又是战事频发,我们夜间离开,怕是不安全。” 孟茵堂走到衣柜前,开始取衣服,边取边说:“朝廷如此怕武将专权,如今怕是早已派了人来盯梢,范将军差人来说,那盯梢的已经被他派人迷晕,我们眼下不走,明□□廷新派来的将军来,估计更走不了了。” 阿影一听这话,赶忙帮着孟茵堂装东西,两人此行本就是轻装上阵,也没带什么东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收拾妥当。 阿影熄了烛火,掀开帐帘,不知何时雪又下了起来,像一场旷日持久的梦境。 孟茵堂跟着阿影走出帐篷,两人顶着漫天的霜雪向城外走去。夜里没什么人,新鲜的、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两行歪歪扭扭的脚印。 城门口的守卫是早已被安顿好的,看到孟茵堂过来,领着她们去附近的小门。这些驻城的守卫是真心感激孟茵堂的粮草,他向孟茵堂抱拳行礼,孟茵堂扶住他,也向他回了一个将士间的礼。 然后转头向更深的夜色行去。 孟茵堂提前看过地图,今日只要走到附近不远的上水村,就算暂时避开了探子的视线,如今雪下的正大,还是先落脚休息,谨慎为上。 然而,透过眼前不甚清晰的月光,她看到眼前有一个人影,正在跌跌撞撞向这边走来。 清冽的雪的气息与腥气的土壤气息中,夹杂了一丝血腥气。 如今边境战局错综,朝廷关系复杂,主仆两人都不欲理会,阿影扶着孟茵堂,两人均蒙着面,打算趁着大雪从一旁绕过去。 谁知两方交错之际,孟茵堂在那一瞬间看清了对方的面孔,任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沈席舟居然会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与她相遇。 显得好像每次遇见她,她总是在当逃兵似的。 沈席舟步履蹒跚,踉踉跄跄,结合方才的血腥气,孟茵堂推测是他受了伤。又向前走了几步,她终于没忍住,回头望过去。 沈席舟仿佛猜到了她会回头,正站在原地望着她。 簌簌大雪漫天而下,四下无人,寂静无声,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五年时间没见,沈席舟仿佛变得成熟了许多,五年前的那个满是朝气、渴望拯救朝廷、拯救党争的那个少年仿佛一下子成熟不少,沉淀的光阴里,又仿佛一切都没什么改变。 阿影五年前没有跟着孟茵堂前往镇子,对镇子里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看到眼前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扶着孟茵堂的手悄悄捏了捏,然后用眼神向孟茵堂提问。 不远处的城门忽然传来了动静,似乎是守卫发现了什么异常,有两人举着火把正前来探查。 沈席舟心念一动,开口询问:“你是从城里逃出来的?” 孟茵堂听到对方的假设提问,竟然觉得有些委屈,看来五年前的往事还是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隔阂。 她看着火光越来越近,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是啊,有人在追杀我呢,眼下我要先逃命了,你要是来路光明,就过去,要是也犯了什么事,就和我一起跑吧!” 说完,孟茵堂拉着阿影转身打算继续前行,谁料沈席舟不假思索的拉住她的衣袖:“那就一起吧。” 寒风刺骨,雪地积雪厚重,几人走到半夜,才看到前方出现成片的屋舍,再走进一看,上水村到了。 范将军早安排了房舍,孟茵堂领着二人进入。 屋子虽不大,好在柴火充足,可以避寒。 阿影进里屋收拾床铺,孟茵堂与沈席舟一同坐着尴尬,刚想进去帮帮阿影,就听见沈席舟所坐之处传来一声巨响。 孟茵堂与阿影一起将沈席舟扶到床上,安置下来之后,才想起来沈席舟的伤势,一路上沈席舟没有提及,孟茵堂也就可以忽视了,现下仔细一看,沈席舟整个后背有一长一短两个较深的伤口,还有无数的刮伤。 索性看起来都不是致命伤。 只是出血量看起来过大,必须先拿什么东西来止血才行。 阿影四下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什么伤药。沈席舟身上看起来也没带什么药。孟茵堂伸手取下右手上红色的珠串,打开绳结,取下一个珠子。 此次为了回程更加便利,她提前将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已经归置好,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阿影去外间打来一盆水,将药放在水中化开,再敷到身上。如此反复多次,直至沈席舟的伤口不再出血。 阿影看着床边昏昏欲睡的孟茵堂,小姐自从五年前回京后,睡眠一直不太好,后来又派她前往京城,身边也一直没什么可用之人。 此次来环役战区,为了绘制堪舆图,更是好几夜没有阖眼。 阿影忍不住开口:“小姐,此处我来看着就好,您先去休息片刻吧,明天需要赶的路程还很多呢。” 孟茵堂这一路一直提心吊胆,此时终于放松片刻,神智也有些迷迷糊糊的,她也知道自己这种状态无法照顾病人,就听阿影的话,起身去了另一间房子。 也不知为何,这一夜她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一会儿梦见五年前的镇子,沈席舟最后留下的身影,一会儿梦见沈席舟的棺椁抬进京城,一会儿又梦见沈席舟望向她冰冷的眼神。 一夜至天明。 做了一整夜的噩梦,孟茵堂第二日起的很早,没想到她推开房门之时,沈席舟已经坐在正厅,他凝视着手中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茵堂忽然发现了重遇沈席舟以来他最大的变化——他变得让她更加看不懂了。 这个发现让她无端有些恍惚。 好在这种沉静的气氛没有持续很久,沈席舟注意到动静,放下茶杯,对她说出遇到后的第三句话:“你不过来坐吗?” 见她没有动静,沈席舟似乎意识到什么,妥协似的说:“我倒是想站起来与你说话,只是如今的身体,怕是无法过去了,还是你过来吧。” 他这话留给孟茵堂一个话题的切入口,孟茵堂于是坐过去,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这身的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孟茵堂眸光颤动:“是因为我?” 她心中紧张不已,既怕他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又怕他说出否定的答案。 “五年前镇子里,西夏军入侵,我们共同商议抗敌之策,随后我断后你探路,保下一城百姓,我这一身伤,是为了城中百姓,你说为了你,此言何意?” 孟茵堂急忙道:“你不可能不知道,五年前……” 沈席舟却出言打断她:“五年前,我为了镇子里的百姓抗敌,身中数箭,此后身体大不如前,此事朝廷人尽皆知。” 孟茵堂知道他想打断什么。 镇子的那场战役,她安全从后山撤出后,确实曾经返回过镇子。 沈席舟此刻出言打断,无非不想让她牵扯进这件事而已,孟茵堂只好没话找话:“你这次来环役,是为了边关战事吧。” “是。” “那你昨夜……为何不直接去城内?” 阿影从雪地里推门进入,簌簌风声透进,打破了一些屋内的氛围。 沈席舟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不必担心,我不是为你前来的,我此行暴露行踪,被细作偷袭。不过 不确定细作是出自军中还是出自西夏,因此暂时还不能前去城内,需暂住上水村。” 孟茵堂心下松了一口气,但是看到沈席舟如今的样子,又生出一些岁月如梭的感慨。 沈席舟需要在上水村暂住,但孟茵堂和阿影却急需回京城。 他们三人起得早,窗外天色蒙蒙亮,孟茵堂出门前想叮嘱沈席舟几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她们走后,沈席舟在桌前的小几上发现了一小封信笺,上面详细记述了范将军及其麾下的将领背景,近几日的战况。 落款是阿音。 阿音,沈席舟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唇角挂上一丝浅笑。 好久不见。 离开上水村之后的景色,逐渐变成孟茵堂熟悉的样子,竟正到达了她五年前来过的镇子。 刚刚告别沈席舟,就来到镇子,这巧合未免太过巧了一些。 前面马车突然停下,阿影下车去看。 过了不久,她回头来报,说是前面的路被大雪封住了,这几天已经堵了不少马车,西北想要进京的人眼下都过不去。 闻此,孟茵堂下车去看,果然,前面山上积攒已久的几块冰正堵在路中间,天寒地冻,开路的工匠也一筹莫展,正在拿锤子敲打,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 她在心底笑了笑,此路能堵住别人,却堵不住她。 她刚巧知道前往镇子的另一条密道。 五年前走过的密道,如今被大雪遮盖住一层,辨识度极低。孟茵堂凭借自己走过三次的经验,准确的找到了进入的密口。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重逢 原本与范将……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战事 冰山上正…… 冰山上正下着大雪,更是寒冷。山谷里回荡着萧瑟的北风,凄厉诡异。阿影就被吓到,哆哆嗦嗦的跟在孟茵堂身后。 孟茵堂回忆着这条路,对身后的阿影说:“没事,大概到晌午时分,我们就可以到中途的落脚点了。” 前方的灌丛中忽然传来什么动静,阿影大叫一声就往路边跑。孟茵堂小心翼翼地走近看了一眼,一只雪地兔跳出来,把她也吓了一跳。 她回头招呼阿影:“没事,只是一只兔子。” 阿影在不远处的路边正朝她拼命招手。她不明所以,正想跟上去看,却突然发现,阿影的蓝色衣袍后,露出一席墨黑的衣角。 有人埋伏。 但阿影此时还没出事,要么对方目的是她,要么对方需要留下活口,她与阿影倒是没什么危险。 而此时埋伏她们的,估计只有朝堂细作了。 短短一时间,孟茵堂脑海里已然浮现出无数的假设,但表面上还是步履不停的向着阿影走去,边走便问:“阿影,你在那边怎么了?” 阿影显然不能回答,只是还在拼命招手。 孟茵堂担心阿影有什么危险,且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待走至离阿影还有五十步左右时,停下步伐。 她扬声对黑衣人说:“既然阁下是冲我来的,绑我的侍女作甚。” 阿影看到孟茵堂过来,本来还在摆动的手停下,惊愕的看着孟茵堂。从她的身后走出一个身着黑袍的少年。 这人孟茵堂很熟悉,正是五年前有过短暂会面的章汝台。 章汝台瞥了她一眼,似乎没有很意外的表情。孟茵堂就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冲着她来的。 她轻笑一声:“你和沈席舟还真是,一个放我,一个又要抓我,到底是要怎么样呢?” 章汝台估计没料到她已经见了沈席舟,沈席舟还放了她,顿了一下。 随即他反应过来:“沈兄是知道我在此埋伏,这才放过你了吧。朝堂上的事我们都已知晓,在前方参与战事的人估计就是你了。” “那不知我参与这场战事,所犯何罪呢?” 章汝台被她的话问住,又静下来。 孟茵堂了然一笑,阿影趁着这个机会跑回她的身后。 “章汝台,我这次来不为什么,眼下也要回去了,你们大老远的赶来不问战事,抓我干什么?” 前几日朝堂接到的战报明明确确地说了,前线必定有人是顶替了大将军的位置,等级秩序不尊,原本就是大忌。 章汝台想起这点,张口就来:“你此次带着粮草来,军令在哪里,调令在哪里?这些都没有,就已经是触犯了律法。 别和我说你不懂律法,你知道的,若是犯了这些,就已经是大忌了。就算我们不管,那皇帝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孟茵堂冷眼看着这位当年爽朗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他了。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章汝台,你有没有觉得,你越来越像你的祖父了?” 对面的章汝台果然一滞,过了好半晌才重新开口:“我的祖父,自然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多谢孟姑娘的夸奖了。” 结果他一抬眼,孟茵堂已经带着阿影跑出去了好几步。 合着人家就是来忽悠他的。白浪费自己那么多伤感的情感。 雪天地滑,夜黑风高,因此孟茵堂没跑出几步,就被章汝台截住。 他借着调查的名义,将孟茵堂带回了河西镇。 河西镇周围被雪包围着,里面军帐皆是火烛明亮,看不出来是个战场,反而像是一个温暖的小村庄。 孟茵堂与章汝台又沿着她来时的轨迹,穿过城门口守卫震惊的表情,来到了范副将与沈席舟面前。 哦,不对,现在是朝廷特封的沈将军了。 沈席舟面上波澜不惊,倒是范副将,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他朝着孟茵堂挤眉弄眼的:怎么回事,不是逃出去了吗?! 孟茵堂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复杂混乱的关系,索性不解释,就在一边干站着。 军帐里的烛火给她的身影描出一层毛茸茸的剪影,显得她看着有些不真实。 不知道为什么,沈席舟竟然没有继续下去她逃脱的话题,而是转身走向军帐中心的大地图前。 这里孟茵堂记得清楚,原本是一大块地毯,用作将士们偶尔战胜娱乐的地方,如今已经放上了一个河西镇的立体地图。 如此看来,沈席舟倒真是有点像来这里指挥作战的。 就是不知道做什么非要把她也牵扯进来。 一谈到军事,帐里的几人都严肃起来。章汝台专门去帐门口守着,以防有人偷听。 如今西夏军再度来犯,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而且较之五年前,他们明显更加熟悉河西附近的地形。至少这几次进攻,都不见有任何犹豫。 范副将没觉得形势有那么严重,想着说几句缓和一下气氛,出言道:“这……咱们远处有雪山阻挡,西夏军越过了雪山,还有一大片沼泽地;越过了沼泽地是河西镇前面开阔的草地,再往后就是城墙。 若是他们真的偷袭,那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沈席舟严肃地盯着他:“怎么不可能,如果他们绕后突袭呢?如果他们使诈呢?如果范副将连战场上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的话还请回去吧。 这里是战场,你是将军,你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有可能让无数的将士丢掉性命!” 他顺便瞥了一眼孟茵堂,她正低着头看屋子中央新安置的地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席舟突然轻咳一声,刻意拔高语气:“若是前几个月你们都是这么作战的话,那……” 他这话没说完,就被看地图的孟茵堂打断了:“你先别忙着说之前的事,西夏军两日前刚刚来犯,算着日子,明天就会再来一次了。 他们进攻一直很规律,两天一次,也不纠缠,刺探一下就走。 所以现在重要的,应该是看看怎么制定这计划。” 其实按照西夏前几次的作战规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西夏军是在踩地形与试探将士们的实力,等到摸清规律之后,立刻就会有大幅度的敌人来袭。 孟茵堂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这几次战事都专门指派一些守城的侍卫上前线,一直没有暴露真正的实力。 沈席舟听着她的话,一直沉思着,等到她说完,沈席舟若有所思地总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兵力还没有暴露出来?” “嗯。” “那明日我不应该上前线了?” “嗯。” 沈席舟声音缓下来:“士兵上前线,怎么可能没有将军?” 孟茵堂从地图上抬起眸子,她的眼神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带着光亮:“我带士兵上前线。” 沈席舟和门口的章汝台听到这句话,齐刷刷抬起头。 范副将不明情况,插嘴道:“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之前都是我们几位兵长与军师轮流上战场的,她对这里很熟。” 沈席舟与章汝台自然是对战场不熟悉的那一部分,所以也就没什么反驳的余地。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时间已经很晚。这一晚孟茵堂先是逃出又被抓回来,耗尽了绝大部分的心力,有些疲惫。 想到明日还要上战场,她抬着沉重的步伐就往帐外走去。 沈席舟和范副将还在说着话,视线却定定地定在孟茵堂的背影上。 孟茵堂出军帐的时候,章汝台跟了上去。 “孟茵堂,你为什么要去战场上,战场上刀剑无眼……” 孟茵堂急着去休息,打断他的话:“说到战场这事吧,我比你专业得多,你要是不服气,多去和士兵练练,赶明儿也让你上上。” 章汝台忽然就有些恍惚,轻声呢喃:“孟茵堂,我是不是不该带你回来。这里的事好像与你没什么干系……” 孟茵堂:……当然是不应该。 她没把这话说出来,一招手,旁边的阿影扶着她往回走。 她走时留下一句话,让章汝台脸刷的一下就白了:“章汝台,你去绑我,是为了朝堂大计还是为了满足你心里那点好奇心,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不过,”孟茵堂一回头,“你的沈兄知不知道,你这样拿他做筏子呢?” 章汝台心里那点想法被她一下子点破,心里有些崩溃。 自从五年前回到京城后,沈兄就萎靡不振,整日借酒消愁,问他有什么事也不说出来。 而与沈兄同行的孟茵堂也不见了踪影,这其中的关窍自然是一想就通。 此次沈兄与他前来这里的路上,沈席舟是专门嘱咐过他的,这次他们来的任务是杀敌,万万不可把刀口对向自己人。 那他今日去截住孟茵堂,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他正在思索着,肩膀上忽然被重重一拍。 是范副将。 范副将与沈席舟从帐里出来,看章汝台在原地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 正是雪天,他肩膀上已经落下来一层厚厚的雪。 被乍然一拍,章汝台心中一惊,转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为您提供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战事 冰山上正……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异常 范副将没注意…… 为您提供大神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异常 范副将没注意…… 免费阅读.[] 第26章 京城 帐中气氛正冷凝…… 为您提供大神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第26章 京城   帐中气氛正冷凝…… 免费阅读.[] 第27章 选择 王将军与沈席舟…… 为您提供大神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第27章 选择   王将军与沈席舟…… 免费阅读.[] 第28章 韩钦若 范副将执意不…… 为您提供大神 征棹 的《临风曲》最快更新 第28章 韩钦若   范副将执意不…… 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