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谁让他做谋士的?》 第一章:穿越乱世,曹营立足(求推荐票) 193年春,在顿丘大破黑山军于毒部、在内黄大破黑山军眭固和正在东郡骚扰的匈奴于扶罗,平定东郡。至此,苦无地盘的曹操终于得东郡一地立足,开启了中原争霸的生涯。 此时,东郡曹营西南校刀营帐中,一名头戴发箍,面容严肃的年轻人坐于床榻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空处。 【姓名:张韩】 【体】 【武力:80】 【智力:67】 【统率:69】 …… 【技】 【马术:渐入佳境】 【基础枪术:融会贯通】 【基础刀术:融会贯通】 …… 【心】 【无】 “武力已经足够了,浴血厮杀太过危险,我该去寻求文治的提升,同时增长智慧存世,再求与‘心’相关的能力。”张韩在营帐内坐于蒲团上,在案牍前看着自己的面板,思考接下来的道路。 乱世厮杀终究不好保命,想要跻身士族行列,已经不可能了。 张韩在多年前穿越到这乱世,得到【立功系统】,每一次立功都能得到三种奖励供给选择,就像技能树一样打造一样,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因生在兖州附近,选择了投身曹营。 一个月前,随军攻破黑山于毒部,平定叛乱有功,武力增长到了八十,已经具备了一个先锋勇将的基本气力和军中经历。 到此,张韩认为已经足够超过常人了,要把目光放在“身体康健”和“文治能力”上。 学天命可看清自己,长学识能够看清局势,去做文学掾、军师门客、主记,都能得到学习增长,每天立一点小功绩,是一条不错的路。 而且张韩大致了解接下来要发生的许多大事件,故而立功比生死搏杀要更简单、安全些。 乱世出路千万条,条条都需活下去,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恰好现在战事暂时停歇,东郡许多内政事务、地方官吏也需停下脚步来揽住流民,治理民生要务,曹操下令广招文士谋臣,得到不少响应。 张韩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懂得识字、能成文,写了一封策论交上去。 在当下这状况,能交上去就已经算成功了。 张韩站起身来向帐外走去,准备到校场练枪术、骑术。毕竟武力虽然高,可那是基础的武技和气力以及体魄的综合。和“武艺”并没有关系,最多能让他更具身体上的天赋,所以还是要自己去练习技艺才能发挥出武力“80”的效果,甚至超过。 所以一直以来在没有战事时,除却巡守等职责外,自我锻炼就成为了张韩最感兴趣的事。 不过刚出门,迎面就遇到了一个八字山羊胡的灰袍儒生,脸颊到鼻尖都有酒糟红,走路时也不遵寻常儒家的儒雅缓步,而是大步疾行,直向张韩而来。 “祭酒。” 张韩当即抱拳躬身,在一旁等待。 不多时,眼前视线被阴影盖住,并且就停在了身前。 “张韩,字伯常,是吧?” 眼前的这位,是曹营目前的祭酒,也就是首席军师,戏志才。 自曹操离开讨董联盟后,从颍川出来跟随于麾下,从一名普通的文士坐到了祭酒之位,深得曹操信任和倚重。 “是我。” “你呈递上来的策论我已经观阅过了,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特意来问问你。” 张韩抬起头来,和面容瘦削的戏志才陡然对视,眼神交汇的一瞬间,戏志才凝目深视片刻,不等张韩回答立刻问道:“此次与黑山于毒部作战,你杀敌勇猛,名字就在功劳簿上,按照军功应该可提为偏将,为何要转而为文士呢?” 当然,他军功在身肯定也还是要嘉奖的,不过这一次招贤才的公文却明言要招揽谋士、幕僚、门客等,那么,张韩显然是冲着这些职务来的。 “在下想多学一些兵法、计略、军略等,有所学才可进取,在下心中也有良策,也能献计。而且,与黑山于毒部一战,我的部曲牺牲惨重,死伤过大……已不能成军。” “嗯,原来如此。”戏志才思索片刻,微微点头,“你有上进心。那就跟着我吧,到我帐下来先从门客做起。” 这些校吏、军侯大多是自己的友人、同乡,又或者是数战之内不断缔结的跟随关系。 他的部曲已经死光了,那就只能并入其他将军的管辖,或许这张韩更愿意进而为谋。 戏志才根本无需担心他的忠诚问题,战场上命都舍了,又怎会有异心。 “多谢祭酒。”张韩当即拱手,脸上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成功了,踏出了第一步。 来自军营的所谓策论,未经层层筛选很难到曹操的面前,甚至别的宗亲将军也不一定能看到,也许还会被寒门、士子背景的人嗤之以鼻,不过写出来,呈上去就是成功。 别的人不看,但这位戏祭酒极大可能会看,因为他在位谋政,不会令任何一篇策论蒙尘,这是他的职责。 戏忠,字志才,颍川人士,非是寒门而是没落的儒生,出山之前邋遢度日,懒得理事,大有“此世不足以令我费心”的模样。 自出山后,却又一改常态任何事不敢怠慢,无论大小都亲力亲为,在军中早已传遍,是以上至宗亲下至普通的军吏,都对戏志才十分敬重。 最重要的是,戏志才是出自贫寒,起于微末;和盘根错节的士族决然不同,他值得曹操再扶持启用,与其理念相合。 有的人说戏志才是为了功名利禄,也有的人说他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 张韩通过旁人的言谈以及自己的观察,大致能窥见戏志才之心,他想试才学。 试试到底如不如德行察举下的所谓士族推举之人,至于结局,要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后再去考虑。 评价,是留给他人的,不应该自我评价。 我,张伯常。厮杀搏命已经倦怠了,现在想做个谋士,和他们一起平定乱世。 不但万全于乱世,也求闻达于天下。 “善!既你有心求学,平日我自当以长相授、以诚相待,足下可先从文学掾抄录诸事开始,需尽心尽职,切莫怠惰。” “唯,多谢祭酒。” …… 一日巡守、调任后,张韩正交接准备去往戏志才的帐下担任门客,他从曹氏一年左右,历经许多战事,也有亲属为卫,挑选四名一同随行,其余留在原营,不耽搁军营本身建制。 此时和于毒一战的功劳簿也呈送至曹操桌案前。 啪。 曹操轻轻将书简扔在了桌上,顾左右大笑道:“这功劳赏赐下去也是各自引的子弟兵得赏。” “功劳簿上,将只属于东郡内招募的兵、吏、校封赏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有几个人较为出色,可升为偏将带兵,其中一人名叫张韩,字伯常,河北人士流亡至兖州。” “去年募兵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我了,多次战场厮杀都有建树,异常勇猛。” 曹操眼前一亮,轻抚胡须抬眼角向说话的曹仁,眼中精光一闪,面露微笑:“各部有如此勇将,向来是自行擢升,子孝,你这是何意?” “嘿嘿,主公,”威武雄壮的曹仁肩膀一抖,讪笑起来:“赏罚分明,方能在军中立威,张韩之勇不在我之下,至于带兵也颇有威信,这等人才出自我军中,又立下功绩,当然该由主公提拔至身边。” “就是,他离去之后,部曲自会空缺些许,主公能否拨付些许钱粮……我好再去招募兵马。” 闻言,帐中文武无不为之一静,尽皆发愣愕然,有些熟悉此幕之人更是逐渐眉开眼笑。 少倾,曹操忽然放声大笑,边笑边摇头感慨:“呵呵哈哈哈……子孝,你是想用这张伯常,来换募兵的兵粮钱财、犒赏军资吗!?” “好,我准了。” 曹操笑了几声,表情认真起来,同时赞许的看了一眼曹仁,他这般要钱,属于老话所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而且这钱要得聪明,值得给。 …… 将军走后,军帐空缺了下来,一名面色严肃,身直如松的儒雅谋臣,到曹操身前拱手,道:“明公,子孝将军此举,令诸将不能多言,可多予军资粮草,以资壮大。” “子孝将军麾下先锋、部将多勇猛,军纪严明,作战舍生忘死,堪称骨干精锐,此战后,百姓均有耳闻。在下建议,将钱财大多拨付于他,以招揽壮士乡勇,严阵。” “不错,文若深知我心,”曹操抬头来看面前人一眼,笑意不减。 眼前这位举止优雅、俊朗严肃的儒生,便是名满天下的荀氏八龙之后荀彧,离袁绍而走,奔投于曹,是为雪中送炭也。 其能无双,腹中有经国之才,东郡十余县无论地形、所产、所得、人才等无不装于其心,而他的背后,又是整个荀氏,意义何其重大。 其品亦无双,恪尽职守,不落口实,任何事都知礼明仁,受人敬仰敬佩,不苟言笑认真务实。 最重要的是,合心意。 “知己何处寻。” “和文若长谈多了,别的人又岂能令我惊叹,你就是独属于我的‘子房’。”曹操自然的说道,闻言下方的荀彧微微低首,却没有如何波动,只是拱手时攥紧了些。 若说将治理东郡这块地看做寻常夫妻持家,荀彧便是那位正妻贤内助,除却军略军权之外,能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就交给你了,”曹操微笑道,“文若明悉当下局势,跟随我的宗亲之中,唯子孝、元让最为值得拖赖,概因二人严明、以身作则,方可令人信服。” “除此之外,文若再去告知志才,择日空闲后领张伯常到校场,我想仔细看看他的本领,”曹操嘴角上扬,对荀彧笑了几声,“实不相瞒,张韩之勇我早早就注意到了,正打算问子孝要此人。” 荀彧面色一愣,轻松而笑:“这么说来,子孝将军和明公算是心有灵犀。” “所以才说他要钱要得聪明嘛,哈哈……” …… 军帐外。 曹仁行走于前,身后有部将紧步跟随,在旁不解的问道:“司马为何要将张韩提携上去?如此我们所部岂不是少了一员虎将?” “张韩的部下所剩无几了,他作战勇猛,为上司所关注是迟早的事,”曹仁转头平视,面色板正,神情语气都较为认真,“与其藏于帐下,不如敞开推举上去,若能得主公所用,也是我部所出。” “不如用来换些兵粮资助,当众说出,坦然于面,可以让其余将军也哑口无言,便于主公决断,省去了各自安抚之事。” “学到了……”那部将大为惊讶,但很快想明白个中缘由,对曹仁投去敬佩的目光,“可是,之后谁来冲锋陷阵呢?” 曹仁沉默了片刻。 “我来。” “数次之后,军中将校便会自告奋勇。” 为将者,身先士卒方可得肝胆相照。 …… 东郡,鄄城。 祭酒宅院之中。 戏志才坐于正堂主位,形态狂放,毫无儒家仪表,一只脚曲起在侧,另一只脚则是横曲于身前,左肘靠在案上,右手持酒觥大口饮酒,以至面色微醺,双眼迷离。 不过却始终盯着一份军报。 而在他左首下方,张韩正以古书法,誊抄许多公务记录至竹简,便于卷宗封存,这是他的职责,先从誊抄公务处理的过程、事志开始,同时了解各项公务以及官吏的处理方式。 戏志才赠予他一本今学派的书籍,令其明如今官场之礼。 期间张韩认真专注,时常废寝忘食。 好在戏志才也经常喝得废寝忘食。 所以两人行事步调,反而出奇的一致。 饿了便吃,困了席地而睡,因为公务总是处理不完。 【你誊抄公文三日,共四十三卷,功绩务实】 【过往功绩积攒足够,获得奖励“武力+1”】 【武力:81】 “哎?!”张韩听到这个提示,茫然的放下手中笔,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喃喃道:“怎么又是加武力……” “不应该是智力吗?我都转行了!” 张韩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啪。 几乎是同时,戏志才也放下了军报,将手中酒壶顿在案上。 抬起头来缓缓看向张韩。 目光凝重的道:“伯常,你是行伍中人,来看一看这份军报。” 第二章:君子论迹不论心 “军报?”张韩起身前去,戏志才将军报反过来令他得观,上面简短的介绍了青州、徐州贼寇作乱的动向。 简单几句话,就已将态势表明。 降虏校尉公孙瓒率步骑共两万,迎击青州黄巾并大破之,于贼渡河时暴起伏兵,斩数万人、虏七万人口,得车甲财物辎重无数。 “青州贼,徐州贼人数众多,比黑山贼只多不少,大汉蒙难至此,贼众挟百姓而走不予安宁,聚众为军是取乱之道,他们如果北上不可立足,肯定要南下……” 张韩直接了当道出心中想法。 “不错,”戏志才赞许的点了点头,行伍中出来的识字者,思维所想要比兵卒长远。 大势会逼得黄巾贼南下,到时候徐州、兖州都会遭重,徐州本有贼兵作乱,尚且未曾平定,一旦联合定如蝗虫过境,席卷人口、辎重、钱财后,裹挟南下又入兖州。 那时候,刚刚平稳下来的兖州还未壮大,又会立刻陷入乱战之中。 “此时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都会紧守本土,坐视不理。” “而唯有济北相鲍信,会立刻迎击贼寇,如此我东郡兵马,应需做好准备。” 戏志才这一番话,说得自信满满,言语之中全为论断不曾猜测,不过神情却很是认真。 张韩回想了片刻,依稀记得原本史上的情况,和他所言大差不差,所以也好奇的问道:“祭酒是怎么敢笃定的呢?” “依照了解来论断,而一旦论断有决就心志坚定,以此加设深思,才能有所得。” 戏志才捻须而言,他既然将张韩收为门客,自然愿意随时解惑,说到这,又细化的解释道:“陈留太守张邈享有八厨之名,厨者为急公好义者也,实则乃是向士族学派等资助大量钱财而得的名声,其势极壮,讨董时主公亦为其麾下。 张超是他的胞弟、刘岱则曾杀害东郡太守桥瑁,本想让王肱领东郡太守,现在却得鲍信推举主公。以此算来,刘与二张这三人都是表面逢迎实则暗中欲夺东郡之人。” 既是动了心思提携,那自然不光是解惑这么简单,戏志才也打算将如今的态势给张韩说得更明白些。 主要是张韩当初写上来的策论,虽然都是概略,没有详细的条令来施行,大致的方向却和戏志才的方略不谋而合。皆是定东郡而取兖州,认为兖州诸豪杰为羸弱,可以取而代之,再背靠黄河横扫东西。 所谓东西,也就是豫、徐两州,如此方可得到中原腹地三州之地,得豫州文汇之源与徐州粮仓之所。 故而戏志才独独紧急来寻张韩。 “嗯,学到了,”张韩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坐时将案牍上的军报又深深看了几眼,暗中探寻戏志才大胆论断的思路。 “呵呵,刚破黑山,又来青州贼,一刻也难有停歇日。” 说完这话戏志才撑着上身站起来,目光迷离到两眼都快睁不开,随意捆缚了散乱的头发后,踉跄向前走去,同时又嘱咐道:“伯常,你在此不要动,我去见主公。” 砰,走得几步实在是疲累,坐在了门槛上喃喃道:“太晚了,不如明日再去……” “罢了,伯常你帮我走一趟如何?将这些事告知荀文若,他的宅邸就在我处不远。明日一早他就立刻会请见主公。” 他面色疲惫,但双眸却有异色,且似乎淡笑着。 让他去见一见荀文若也好,伯常求学刻苦,定能有所得,也好以此告知我已让他做了文学掾。 “唯。” 张韩起身来,将戏志才扶到了坐塌上休息,他已经喝得太多,本身就有醉意,再加上深夜犯困,终日查阅军务情报,更添疲惫,这时候沾榻就睡去。 那也只好跑一趟了。 这军报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不多时,张韩立身站在荀彧府邸前等候,已遣宿卫进府院去通报。 院落内,刚放下各县的薄籍,将所录的金钱又校数遍,心中有数后才肯休息,且洗脚时仍在思考此时。 刚准备出院门倒水,就看见宿卫匆匆进院门抱拳:“先生,有一人在外求见,自称是祭酒帐下文学掾张韩。” “张韩?”荀彧陡然站直来发愣,“他不是校吏吗?此次军功已至少要提为校尉了。” 明公还等着看他本事呢,若非是最近忙碌,不得其时,恐怕早就去校场请他来见了。 居然,到志才那里做了文学掾属?不去领兵厮杀,反而抄录从事?弃武功而从文治? “请去正堂。”荀彧收起疑惑的心思,差宿卫去请来,他有换上袍服快速到正堂门口等待,不多时便看到一名年轻后生随宿卫而来,脚步扎实、体魄精悍,两眼精光十足,头戴黑色发带,将长发捆于一发髻。 这份精神,怎么看也是一名小将吧?若是着银袍银甲,手持长枪身骑白马,岂不更合适? 待走近之后,荀彧才点头请入正堂。 “伯常来此,可是有军情告知?” “先生,祭酒让我来告知青州贼寇兵败于公孙瓒,依论断或会南下,且消息传来时,战事结束已有十五日,恐怕早早就动身了。”张韩刚进正堂,立刻开门见山的说道。 荀彧驻足思考了片刻,然后面色一松,道:“想来不会,青州贼新败,不敢继续北上自然要南下,可人患寡而心有忧,若聚则胆气恶,聚贼仍需一两月,我估计应当会在春耕之后南下。” “不必着急,”荀彧抬了一只手向张韩压了压,“他是想让你来见我一面,顺便与我深谈一番。” 张韩愣了愣,这么神奇吗? 只言片语就能准确判断彼此心意,你们两位的感情不一般呐。这样的话,那就是考校咯? 荀彧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而且学识渊博,颇有智慧。如是他考校肯定想让我尽说心中才学,尽力而为。 “我和他是老友,所以较为了解其性情。” 荀彧淡笑着走回了案牍后坐下,让张韩又坐在自己身前,两人对立跪坐时,又施礼相请,问道:“伯常在顿丘、内黄两战都有建树,为何想转为谋士?你尽可说实话,畅所欲言。” “可以说真话是吧?”张韩试探性的问道。 “嗯嗯,实话实说,不必隐瞒,”荀彧微笑道,他对军功不要,以此转为文治这事,颇为好奇,想要看看张韩的心性。 也好和明公交差。 “心中有策论又不知如何进言,需师长、前辈引荐,”张韩诚恳的拱手回答。 “原来如此,”荀彧点点头,现下这世代,的确无人引荐很难将策论送于明公身前,即便明公有唯才是举的心思。 “伯常可是看重主公曾说过的唯才是举?此举你觉得如何?” 张韩思考片刻,道:“因为无名士所用,袁氏理念为‘非海内名士’不可入,其余雄主大多如此,无形中就拒绝许多怀才无名之人,明公这般做,便能让这些无处可去的贤才,有枝可依。” “嗯,”荀彧本以为,张韩会和其他人一样,夸赞几句心胸宽广,容人之度,却没想到他的眼光如此直接清奇。 这年轻后生,倒是有意思。想来能通透的看到许多常人不可见之处,是个聪慧之人。 不错,我喜欢。看来有些话可以与他深聊下去。 荀彧笑道:“是以,此法并不可沿用多年,或只适用当下。未经士人礼度教导、德行察举,如若只有才学而心思不正,日后人愈多之后多为权贵,难免心思浮动,为灾也。” “会这样吗?”张韩呆愣住,想了想还是说真话,毕竟眼前这位地位首屈一指的军师,不喜心思诡谲之人,他考校的就是真才实学!以及口才辩驳! 祭酒说过,为谋者,口才极其重要!若是空有想法而无法出口辩论,日后堂议进言也会极难! 我尽力试试,若荀先生这一关都过不了,如何能与曹老板高谈阔论。 “即便无今学、古学各派的教导,士子游方所学都是儒道,儒学还有庙堂学和山野学之分吗?山野学的一定不懂礼度,没有德行;庙堂学的就知书达理、忠君体国?若真是这样,学生何苦浴血厮杀来换二三军功呢?现在应该是忠孝仁义的治世啊。” “应当是,先唯才是举,辅以德行为监察,用重典相约束,让心有妄念者囿于刑罚、监察而不敢为,直至不愿为才对。” “啧,”荀彧听完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适的感觉油然而生,但强行平复了下去,稳住了脸上的微笑。 “伯常,可若是有心者,迟早因权势之诱为祸,如何能重用?”荀彧还是抛出了一个问题,心不正者自为隐患,如此重罚也只是压而非是罚。 张韩眨了眨眼,道:“君子论迹不论心,在心无君子。若是在职位期间以官员行迹为准,公正廉明便好,难道还要管他心里如何想吗?” “先生,您面对美人时,有没有过心猿意马的时候……那学生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好色?” 荀彧:“……” “闭嘴!不,不是……那个,伯常,你先回去吧,军情我已知道了。”荀彧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变得和往常一样严肃板正。 “啊?”张韩当即愣住,委屈道:“不是您让我畅所欲言的吗?先生怎么动怒了……” “我没有啊,”荀彧的脸上又露出微笑,“怎么可能动怒呢?我没有。” …… “你回来了。” 祭酒府邸。 戏志才已经睡了一觉醒来,靠在榻上和张韩打了个招呼。 稍稍清醒的他问起了这一趟去见荀彧的过程。 听完后开始疯狂憋笑。 然后翻了个身背对张韩,笑得抽搐起来。 过了许久才坐起身来,回到案牍前十分认真的看向张韩,平静的道:“不必在意,文若虚怀若谷,不会记恨在心,他甚至还会立刻去见主公,将今夜之事告知。” “好一句君子论迹不论心,简直就是在说我。”戏志才傲然仰首,大为畅快! 并没有。 张韩心想,但又不好拆穿。 “来吧,今夜畅谈,我必不会像文若那般易于动怒!”戏志才兴趣极浓,眉飞色舞,“就当做青州贼与徐州贼有五十万众!若是他们进入兖州做乱,你且猜猜,态势将会如何?” 张韩叹了口气,道:“民已失所,唯有随波逐流,否则单落于荒地定会饿死路边,所以不止五十万,恐有百万之众。” “那就当他百万!” 戏志才捻着“倒山”的胡须,深深思索:“百万之众何等浩大,宛若蝗虫过境,即便多是无器流民居多,也当以坚守为住,令贼呈颓势,这些贼人靠劫掠为食,没有根基,不可能长久得存。” “是以,聚贼为取乱之道,聚义则可安定人心,坚守待颓,以此驱逐令其不可入境,便可拒之境外。” “但是——” 戏志才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兖州境内并不团结,各自割据暗有联盟,终究不会一同平定此灾。 河堤再坚,如有缺,不抵洪也。 这时候,张韩忽然开口道:“若是百万贼可降,岂不能得百万人口?” 戏志才愕然的看着他:“你胆气心胸这么大?你可知我们兵马才多少?要如何敌得过百万众?” “我们,打了这波贼寇,就有兵源了!”张韩眨了眨眼说道,而且曹公一定想要!他的眼界和他人绝然不同! 这百万贼,对他来说极其重要,这是进言立功的好机会,当从此下手!且历史上本就如此,若是没记错的话……这百万青徐来的贼寇,可是青州兵的兵源! 而青州兵之中世代交替入营的那些精锐,则是赫赫有名的——虎豹骑! “没兵怎么打?!”戏志才嘴角抽搐了一下。 “打了就有兵了!”张韩双眼亮起,且信心满满。 “没兵拿什么打?!” “分割击破,袭扰为主,打赢就有兵源!” “你出去,我要睡了。”戏志才忽然双眼失去了神采,指着大门让客气和善的笑道。 “诶?您不是说——” “出去!” 小嘴叭叭的! …… 与此同时,衙署府邸,曹操在偏院设案,请见了荀彧。 听得荀彧禀报和张韩交谈之事后,手转着酒碗,轻声低笑了起来:“哼哼……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君子。” “妙语……他甚至借此机会夸赞于我,我就是君子,仁义之君。” 第三章:这就是,你的本领? “明公所言极是,”荀彧嘴角抽搐,不知怎么说。 可能是在夸赞您吧,但这番话却很有见解,只是与我的理念不算吻合而已。 “此军情,是志才命张韩来报,其实也已猜测了如今态势,兖、徐相较于冀、幽自然羸弱,青州贼在公孙瓒手下吃了亏,应当会南下。” “还请明公早早决断。” 荀彧拱手而言,态度还是较为诚恳,甚至还给张韩说了几句好话。 他本身性情为君子,不会因为动怒而记恨,甚至细想之后,觉得这些话告知明公反而深合他意,他应该会高兴。 果然很高兴。 “我早知会如此,兖州之中,各太守尽皆固守,把持人口。” “我能在东郡立足,除却桥瑁旧部支持,还有鲍公举荐、甚至有袁绍遥遥相表。” “呵呵,”曹操起身,背手走出来,神情也较为淡然,叹道:“其余之人,除却张孟卓或许会为我后援,也就各自割据了。” “兖州太守,各自都差不多,在差不多的时候,倒不会有什么动乱,一旦有一人起势,其余差不多的人就会联合在一起,将他先行打倒。” “青徐黄巾,若是进入兖州之后,意味着混乱,也意味着人丁,而且是击溃之后可以随意安置的人丁。” “嗯,先与鲍相商议此事,我们可以一同除贼平乱。” 荀彧当即了然,有所开悟的笑了起来,拱手道:“明白了,若是有两方联合可起势,就不怕那些差不多了。”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尽快让张韩来见我。” 曹操认真的说道。 “唯。” 荀彧拱手而下,转身离去,刚走几步又被曹操叫住。 “等等文若,”曹操走上前来,面露思索之色,沉声道:“不必去请他,明日我去见他。” “呃,谨诺。”荀彧神色一滞,心里有点酸苦。 难道说,明公将张韩当做名士谋臣,欲相请之来尊重对待?! 他,他是一名武将!明公竟如此礼贤下士!?我才是诚心相待请来的谋士儒生。 又跟随曹操走了几步,荀彧脚步再从一顿。 我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不能多想,君子天地可包容,何况只是人情世故、亲疏关系……不该这般想。 君子论迹不论心,心里偶尔想一想没事。 没事没事,不必挂怀。 …… 第二日。 辰时刚到,于祭酒宅邸,戏志才特意将前院划给了张韩用于练武。 张韩每日几乎都要遍习武艺,戏志才也不愿他忘却行伍的本事,毕竟张韩是浴血杀出来的战功。 院落内,张韩长枪飞舞如灵蛇出洞,脚步身法、双臂有力,每一枪都能精准的扎在草人上。 “呼!” 一枪刺出,扎穿草人脖颈,一点即透,再猛抽而回,持枪中段呈守势,进退有度身形不动如山。张韩体魄健硕,双臂有力,且矫健敏捷,比寻常将士身形快上极多。 “好武艺,”一道微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吸引了张韩的注意。 收枪站立之后,张韩抬眼望去,见得两人站在院门台阶上,荀彧他自是认识。 而荀彧旁边的人,张韩也见过数次,个头普通,但身姿挺拔、气势如雄狮一般,着明黄色衣袍,蓝玉束带在腰,腹部微显富态,头戴发髻、面色严肃堂正,双眸微虚略有精光,嘴角却在含笑。 有藏心高深之感,又隐隐可觉威压在身。 这就是,当前立足于东郡的雄主,曹孟德。 “伯常,久闻其名,而今方才得见,怠慢了。”曹操毫无架子走下台阶来,连双手都自然摆动,一路审视到张韩身前,上下打量许久,仿佛发现璞玉一般的舒适。 “志才可醒?” “还没,祭酒昨夜忧思军情,应当还没醒转,”张韩倒是没说喝酒的事,不过曹操显然很是了解,笑而不语将此话揭过去。 “好,那便让我再看看你的本领。”曹操微笑而视,心中期待。 曹仁知晓留不住的悍将,竟主动推举上来换取军资军粮,除却枪术身姿之外,定还有别的本领。 或许此次见完,便可得一员虎将带在身旁。 “本领?明公欲考校,在下自当尽力施展,以图重用!” 应当是荀先生去进言时又说了些什么,故而曹老板亲自来考校,而因为喜欢人才,所以又礼贤下士亲自来见。 倒是一件好事,正好可以以此进言,若可采纳则能立功,立功之后就增加文治的各项能力,此等能力强大之后,可以明理、智慧、洞悉大势而进退有度。 “好,好啊,”曹操顿时眉开眼笑,大为满意,“你倒是实在。” “明公请!” 张韩在前方先行,一路往偏院走,顺带让宿卫准备吃食果子。 到偏院,也有一片园子,曹操才放下心来:还以为他要带我坐榻而谈,没想到这里也有空地,许是再舞一段刀剑,身手是否精湛熟稔,一看便知。 “明公请上座。” 张韩微笑相请。 曹操:…… 还真是要坐塌而谈吗? “我是说给我展现一下你的本领。” “在下明白!是以胸中所谋今日必定全数倾诉于明公,还请明公指点。” “我……”我不是来指点的,我意思是你骁勇善战、武艺高超的本领! 罢了,也无妨。 曹操深吸一口气,走入偏院亭下的主位上,而张韩则是在其身侧也坐下。 不多时随行的将军宿卫远离,荀彧也早早告辞去任上,张韩才在心中谨慎的想好了腹稿,拱手开口道:“明公,在下所言策论,是为平定青徐贼所计。” “此前得军情所报,青州贼已南下奔逃,和徐州贼汇合,裹挟百姓过境,北去因惧怕泰山众、公孙瓒、袁绍,故而南下入兖州。 此是兖州之危,却是明公之机也。 兖州之地势力离散均衡,唯有济北鲍相用兵宛如坚壁,明公可联合鲍信,坚守不出,待青徐羸弱反攻则易如反掌。” “不过,兖州牧刘岱素来高傲,喜功而好大!自以为不弱于公孙瓒,或有进击之意,但在下认为,应当主要是为了击溃青州贼,得取人丁。” “人丁何其重也,刘岱定会想要,若他坚持出战则北地归于鲍信所统,应做好准备支援迎敌,如此可于危难之中救万民于水火,更得民心,且不出风头,乃是令刺史刘岱先行。” 说到这,曹操抬了抬手,咋舌道:“啧,满嘴大势策略,你得是要当军师啊?” “明公不是考校这些吗?” 曹操想了想他方才所言,再与自己计略加以印证,接着点头正色道:“是,伯常,接着说吧。”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武艺上佳的年轻小将,恐怕的确也看懂当下大势了。 第四章:来!宝枪配文臣! “明公,青州贼自北而南下,所往第一地,恐怕就是济北国。” “济北!”曹操微笑着,语气却重了许多,“鲍信的确屯军在济北,他用兵捍勇、进退有度,也许在此就能得胜。” 张韩当即摇头,眉头紧皱道:“在下觉得兖州济北与东郡一样,新招兵马未曾上过战场,都是乡勇操训,而青州贼虽大败,却是生死搏杀过数战乃至十数战,浴血搏杀而出,新丁如何能敌也。” “唯有令其势头颓败,方可力敌,贼兵虽众,却兵眷混杂,彼此相随,拖累极广,等待敌军想攻不得,想战不得的时候,必定萌生退意,如此出精兵便可击溃。” “嗯,不错,以逸待劳。” 曹操做了论断,一语将张韩要说的方略全数总结,不过他脸上却并没有太过轻松的脸色,点头道:“接着说下去。” “先败,可令青州贼掉以轻心,自大以深入;而后便可设下伏兵,不断袭扰,将他们困于兖州境内,再逐个分化击破。” “现下,主公应当准备兵马,先行沿行军路途,从顿丘将兵马迁移至寿张,随时可支援鲍相。” 张韩也是经过顿丘、内黄大战的兵校,这一条行军路线,就在一个月之前仍旧还能通行,是以较为轻便熟悉、车马易行。 安排兵马先行到寿张埋伏并无过错,或许相较于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更好的选择,这么说来,张韩真的懂“地利”之便,乃是战事交锋得胜极其重要的一环。 “你的意思,是令我不与刺史行军,坐看其成败?” 曹操的脸色沉了下来,伸手在案牍上敲打。 “不是坐视不顾,”张韩当即拱手,道:“而是刺史刘岱,绝不会让明公出兵同剿,兖州士人也定不想看到此景,故而应当居后设防,以备其乱。” “万一刘岱赢了呢?”曹操冷不丁的说道,他刘岱可是世代官宦,家族门庭壮大,门生遍地,还有一弟刘繇正在扬州为刺史。 一门双刺史,好歹是大人物,并无战胜之可能。 “若如此,他定然也会损失惨重。若无良好策论,不可安置归降的青州贼,怎能得降民归附?” “兖州士族除贼之心盛矣,不愿与之共存,而青州贼所恨,反而主要是名门大族。” “明公虽名门,不过却非是以所谓海内名士著称,乃是公正严明、克己奉公而著称,诸如节俭家风、五色棍、推庙宇之事,难道不是当世奇人吗?” “若能痛击贼人而使之归降,便可再进一步安定人心,如此可得青州贼众数十万,甚至更多!这些,就是实实在在的兵源、生力!” 张韩神色认真严肃,双手执礼而下,言语掷地有声,此论不光将当前极有可能发生的局势阐明,并且还隐隐道出了曹操眼下的痛点。 人心所向! 陈留、济北、济南、任城等诸多大郡,各自都有名士之族的官吏治理,自不会归心于曹操这个外来人。 他在百姓心中的名望,甚至还没有当年率先矫三公之诏,奉命讨伐董贼的东郡前太守桥瑁高,战黑山得胜之后,以其军威可立足于此,但要收取民心,不光是黑山而已。 此次青州贼来,便是最好的时机! 青徐贼寇,定会下兖州,徐州诸人之中,狼子野心之辈可不少,譬如陈氏、阚氏、陶谦,丹阳众……都巴不得将祸水引入兖州,待乱后趁机可取地盘而治,壮大自身。 是以,军报消息,曹操早早就已经得到了,并且也做出了类似的判断。 但,居中位坐观成败,而后出兵定坤之势,怎能出自他口? 今日张韩所言,倒是与许多宗亲所想一致,曹操心想。 虽然他满嘴策论计略!一嘴辩驳之语、甚至挺胸的模样还有辩才之感!可他的确很能打,完全可以任用,嘿嘿。 “哼。” 曹操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却深深地看了一眼张韩后,起身离去。 但没过多久,东郡郡丞夏侯惇,便派遣部将韩浩到来,将张韩请入了郡丞府,为太守府中文学掾,归于曹操麾下。 没到中午,张韩就收拾去上任了。 只是,上任后,夏侯惇麾下部将韩浩将军亲自过来,给了张韩一把精锻的亮银长枪,枪头浇筑虎头铜雕。 “伯常,此乃是太守所赠,宝枪配儒者。” 张韩:“???” …… 祭酒府邸。 戏志才宿醉醒来,昨夜一醉后,又深夜等待张韩,把他驱走后又许久睡不着觉,今日好不容易沉沉睡了一整日,感觉过了一年。 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榻边,暖意袭来正是疏懒之时,惬意无比,再听了宿卫来报。 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张韩调任走了?!” “凭什么?!谁他娘调走的!此人可是我发掘的!” 宿卫尴尬一愣:“今日太守来过,说是深谈问策,随后就将他请至府中,归于郡丞夏侯惇麾下。” 戏志才:“……” “祭酒,要不去和太守说说……”宿卫抬头偷看了一眼。 “既是主公看重,那就不必了,说明我眼光并不差,此人果真有本事,哼哼。”戏志才笑了几声,倒头又睡下。 十八日之后。 曹操多次与诸多文武商议之下,确定不再等前方军报,先行动兵前往寿张囤军,将麾下精锐骑兵大部分调往。 他举家资所得骑兵不过九百余数,且在与黑山军大战时又缴获千余马匹,其中能训的战马只有数百。 多日操训后,勉强能有一千二百骑,视为精锐。 辅以六千步卒,又有前后护军前往,运送粮食先行,大军朝着寿张出发,将东郡之中,鄄城、濮阳一带交由夏侯惇管辖、荀彧辅佐,又差陈宫去往张邈处,安其心,交托后方。 大军刚起之前,曹操满脑子都还是那日张韩演练枪术的场景,以及多次冲锋陷阵,悍勇杀敌的场景。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给他配一匹白马,一身银袍银甲,外加一杆亮银长枪,在大军之前冲锋陷阵才对。 黑山军时,多为乡亲子弟兵,刚上战场没有浴血经历,如今战事得胜之后余下的将领、兵士都是宝贝,中坚力量。 他若是老老实实收取军功,做个外姓将军,未尝不可。 偏偏…… 想到这,曹操就看到张韩着青色儒袍,头戴发髻纵马在不远处,一副欣喜模样和戏志才正小声说着些什么。 不多时戏志才大声言语,好似在责怪一样。 他们聊什么呢? 啧,这无论怎么看,都该是一员英姿勃发的勇将嘛。 曹操策马向前,凑近他们两人,隐约听到了戏志才责怪的声音。 “我向来只是假想来敌,今日才知原来是你小子以此直接进言!青徐虽有贼,但仍有太行可入,若钻入山中不冒头劫掠,此次不是浪费军资吗?!” “做事不考量万全,便急于冒进贪功!真是狂妄自大!还趁我睡着,勾——向主公进言!” 你多鸡毛啊!? 曹操在后听得轻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远处有战马狂奔而至,身着济北鲍信军的护心布甲…… “济北来人?” 曹操双眉一皱,略有思量。 第五章:明公,这可是你恩朋义友,得加钱!(求收藏,求推荐票) “主公,济北来信。” 曹操宿卫统领曹纯接过书信后立刻送来,并且给那名骑兵送上水和干粮,让他在一旁休息。 书信看完后,曹操面色凝重。 四周文武尽皆等待,令兵士疾行而来送信,说明事态较为严重。 “无事,继续行军,尽快到达寿张。”曹操压住了脸上的表情,平淡的看向曹纯,命他去前军安定军心,按照之前的路线行军,只是要日夜兼程。 将军们得令散去,各自催军前行,随军的军师戏志才看出来事态并没有那么简单,故而和张韩始终在车驾两侧。 过了一会儿,等曹操重新坐上车驾,车马又动起来的时候,戏志才才问道:“主公,可是济北已有战事?” “嗯,不错,”曹操点头,又不经意的看了张韩一眼,勉强笑道:“多亏了伯常早早进言,军情来得缓慢,青州贼早已席卷徐州,且已经劫掠大量财物、裹挟无数人丁后,又妄图攻向兖州。” “而鲍相书信告知,刘岱与郑遂欲迎敌于境内,痛击黄巾,已经做了动员。鲍相本打算劝其固守,待青徐黄巾疲惫,进退不得时再出动,结果商议之后并不纳其言。” 说到这,曹操更加欣赏张韩,毕竟鲍信所言战法,和当时张韩为自己献上的军略一样,同时和自己心中所想也一样。 不过并没有结果,只能继续行军前往寿张驻军,再派出探哨前往。 “正好,”戏志才面色一喜,“如此一来,省去了至少三日。” 说罢,戏志才向张韩讪笑道:“伯常,方才我声厉了些,你所料不差,青徐果然向任城而来……” “祭酒过誉了,是祭酒教导学生,一旦心中笃定,就该顺此而设想,方才不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有道理。”戏志才和曹操相视一滞,哑然失笑,曹操道:“这人还挺谦虚,行。” “继续行军,伯常为我省去数日,功劳我记下了,若是此次可以平定贼乱,我定然论功擢升。” “这次行军,你就在我身边,我们随时可以商议,如何?”曹操伸出手拍了拍张韩的肩膀,笑得很是诚恳。 此次出行的兵马,可谓气势汹汹,信心满满,因为这些是曹操目前的精锐,而没有新兵在列。 之前曹操本打算以新招募、征召的乡勇先行,消耗一番青徐黄巾的锐气,再让自己的精锐兵马冲锋,不过后来几次商议后,直接打消了念头。 既已决心等青徐贼来,从寿张出奇兵,则定要在青徐大战疲惫之后,直接精锐齐出,毕其功于一役,击散青徐贼的信心,再逐个击破。 随着寿张来的这一封军报,反而先行占据了先机,前后也仅仅只是省去三日左右的催军整备的时间。 不过个中差异,却不只是这三日。 “所谓兵贵神速,并非完全以行军速度为准,若能料敌先机,抢占先机,何尝不是神速?” …… 一日夜后。 任城。 青徐来的贼军乌泱一片,喊杀震天,他们在野外攻破了郑遂的军队,阵中斩杀郑遂,又追杀刘岱,将兖州军打得四散而奔逃。 此时正如潮水一般,自境外滚入兖州之中,四处劫掠、裹挟百姓。 整个兖州北部都处于战乱之中,致以百姓人人惊惧,各地官吏弃官而走,士族多隐居于山林,圈地自卫,祈求乡里豪士相助。 而今放眼望去,在外路途、山林皆是贼寇、流民,除此之外,便是饿死躯体随意抛之于野,灾疫四起。 青徐贼很快在数日之内,就进入了济北境内,经过大战之后他们虽然损失惨重,但连续斩杀郑遂、追杀刘岱数日后,士气已经达到了顶峰。 在六日之后,刘岱兵败身死的消息也传了开来,青徐黄巾的气势达到了最大,这个时候根本不管死伤几何,只顾肆意劫掠,且已经认为兖州只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济北,鲍信军所在。 鲍信身材精瘦、高挑,胡须为嘴唇四周络腮胡,下巴处修剪得整洁,双眸有精光,面色给人一种坚毅感。 他身穿墨绿色武袍,前胸后背有铁壁护甲,左手放于腰侧剑柄上,右手背于身后大步前行,向外迎接曹操派来的骑兵。 那骑兵刚刚下马,鲍信就笑道:“兄弟快来,青徐贼不日便会攻入济北,孟德可有对策?” “鲍相!”那骑兵嘴唇发白,吞润喉咙后,方才艰难继续道:“在下独自前行而来,路上耽搁几日,算上今日是第七天。” “主公命兵马日夜前行,应当已在三日前到达寿张,现下必能在各处伏兵。” “寿张!” 鲍信脸色一喜,双眸仿佛亮起,悬起忧心顿时落实,一瞬间连呼吸都顺畅了,“孟德带来多少人?” “回禀鲍相,一千二百精骑,六千四百精锐子弟兵,几乎是主公全数家底,对外号称三万大军。” 这骑兵来时已经明确得到宗亲将军曹纯告知,可以将真正行军之数,和驻军部署告知鲍信,当然,他只是宿卫营里的亲兵,如何设计、布局,他自然无法了解完全。 鲍信一听这话,更是惊讶,当即双手拍掌,呼道:“孟德竟能早早知晓战局所在!料到青徐贼定会入兖州!” “真是,神了!” 鲍信心下大喜,甚至在心绪紧绷这么多日后忽而得到放松,竟然鼻头有些酸楚。 毕竟忽然知道自己背后,多了六千余精锐、一千多精骑的支援,不再是孤军奋战。 太好了,太好了…… 当初举荐孟德入兖州,今日便可得此助力,这是我的福报。 “鲍相,主公说了,您可先行据守抵挡青徐贼,令他们锐气消磨,军心不振,待疲惫时,向寿张撤防!与此同时可将百姓先行南迁安置。” “让我抵挡撤军……”鲍信思索了片刻,便立刻坚定点头,“好计策,兄弟,你回去禀报孟德,济北可守十日,我会沿途派遣残兵、老兵护送百姓南迁。” “之后,就全仰赖孟德了。” “保境安民,舍生忘死也!”宿卫抱拳躬身,慷慨豪言。 …… 连续十日,济北兵马悍不畏死高筑城墙,倚靠卢县、蛇丘、肥城三座城池死守不出,不断消耗青徐贼的兵力与耐心,同时加以不断挑衅、劝降等事。 将局势僵持了下来。 如此,一连十三日,青徐黄巾贼人数极多而拖家带口,劫掠所来的粮食早就已快吃完了,毕竟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又不能不分,一旦不分粮食,不顾死活自己就会产生哗变。 现在也只是靠着各个首领的威信压制住不满罢了,是以才能让人暂时跟随。 故而现在根本停不了脚步,需要继续交战来削减人丁,同时也维持住各个首领麾下的贼寇。 “卢县城也已经快要攻破了,只需再艰辛冲锋一次,否则进退两难。” “不错,必须再攻,都别泄气!定要再攻一次,此次一定可以攻下!” “各位!没有退路了!” “杀进城里,再攻破营寨关口,能再劫掠一番!” 多位将领引导之下,黄巾再次冲锋攻打卢县、蛇丘两城,以及之间的各种营寨,企图冲破这一条封锁线。 不过在攻打半日之后,他们出奇的发现,在此时鲍信的兵马终于退了,撤离了两城,一路向南而逃,撤退的时候更是较为散乱,且携带的车马较多。 而这些贼寇进城之后,发现却没有多少东西留下,辎重、粮草空空如也,民众百姓也早就迁移,只留下了一座空城。 这让贼寇们大呼上当,唯有再深追,才能得到粮草辎重,不至于一无所获! “再追!追上去。” “不错!如同追杀刘岱一样,堂堂刺史也不堪一击,何况只是一地太守!” “再追吧,停下来在这城里也没有吃食,等春耕已经不太可能了。” 青徐贼不得已,唯有再追! 鲍信已经用这十几日的坚守厮杀,在这些青徐贼的鼻子上挂了一个钩子,已然属于牵着走的地步! 这一追,就直接追到了寿张之北,眼看就要追上鲍信,即将将他逼入绝路的时候,忽然两侧小道出现了大量军备精良的骑兵! 且埋伏了进退有度的精锐步卒!杀入了青徐贼寇大军之中,一瞬间将场面打得一面倒,喊杀震天,让青徐贼胆战心惊,深知中计! 可他们毕竟身经百战,即便是知晓损伤会十分惨重,但也没有完全崩溃,他们明白一旦兵马崩溃就是一场血腥屠杀。 所以不少体魄精悍、仍旧勇武之人,直接奔向在战阵前列之中的鲍信。 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又生了变故,几股战力涌向鲍信,而鲍信身旁本就没有多少人了。 四周战场混乱,若是没能护住,必然身陷囹圄。 此时,曹操在山丘之上远观战场变化,这一战是早早计划,不过真正打起来却没想到这青徐贼竟然这般捍勇,果然若派新丁,必然不敌。 “鲍相,乃是我恩人义友,决不可让他出事!”曹操眼神深邃,好似转瞬间思索良多,但说完之后左右一看,却发现连宿卫营统帅曹纯都已经参战,只剩下了最后数十人。 而身边,无非数个谋臣罢了。 戏志才、许懿、寿张令、张韩。 “哎!张韩!伯常!可否为我救鲍相出来!?” 张韩眉头一皱,一时麻了,“明公,我厮杀过多,旧伤未愈,且疏于武艺——” “若能救出来,你可为我帐下功曹!” “那可是明公恩朋义友!主簿如何?”张韩满脸为难。 若是能为主簿!立功定然能有大量的文治、玄学的神级奖励! 一整个期待住了。 “好!”曹操满脸嫌弃的看着张韩。 主簿、功曹都在帐下,计较这些无用之名! 第六章:不会冲锋陷阵的主簿不是好谋臣 张韩立长枪在手,身后有人送上了铠甲与头盔,穿戴整齐之后,他一夹马背,率先杀下坡去,直往鲍信所在。 在张韩身后,有曹操亲卫五十名跟随,这些都是出自曹氏和夏侯氏的子弟,自小习武,也身经百战,都是悍勇之人。 滚滚马蹄声中,张韩先行杀入敌军阵中,长枪左右轮舞,一片片寒光洒下,杀开了一条道路,蹿入人群之中,仿佛眼中有一条精准的路线,可最短时间绕到鲍信所在。 “拦住那骑兵!” 远处青徐贼早早就注意到了张韩这支骑兵,虽说不多,但却是来势汹汹,故而马上就有两股兵马迎面奔来。 不过张韩显然早有准备,再以双腿夹紧马背,怒喝一声后,拉动缰绳向其中一股骑马者少的贼寇冲去,带身后五十骑滚滚跨过,挥枪挡开冲来的长矛,然后再贴近用刀斩杀。 马速较快,加上张韩力大,一刀下去几人应声倒地,还滚落了几颗头颅,这时候,身前身后的人才明白这骑首是何等大力。 于是惧怕之心顿起,不敢再阻拦,而那些被绕开的骑寇,又只能拐弯来追,速度自然慢了些,被张韩身后的人分去处理。 “好在是这些贼寇既无弓弩,又无精锐兵器,可以这般冲杀。” 张韩心想。 不多时,他已看到了重重围困之中的鲍信,这位济北相身边的宿卫不过只剩下十数人,其余都已经被乱军冲散。 张韩大喝一声,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而后双腿夹住战马,同时左手猛提缰绳,战马前蹄扬起悬空,而张韩竟然也在马背上立了起来,这一刻连在山丘上看着的曹操都觉得心跳不已。 “站起来了?!” “将军救我!!”鲍信回头乍看之下,见人如此神勇,又是自曹军阵营之中杀出,自然而然的大声呼救。 正巧,张韩这站起来的片刻,双手持枪猛刺,巨力前冲将两人成串挑飞,然后冲到了鲍信身前,此时在远处的骑兵马上纵马冲来,将战马让与鲍信,而后再与宿卫杀往前方抵挡贼寇。 彼此之间并无机会说话,只是瞥了张韩一眼,但眼神里也有交托之意。 电光火石之间,张韩再一扫长枪挡住了不少刺来的兵刃,自己手臂上中了几下,除却吃痛之外并无大碍,而其战马则是已经多处挂彩,张韩大致看了一眼,感觉这一趟要丢一匹老马了。 趁着此时周遭士兵拼命,张韩与所来仅剩三十余骑,又转头护送他沿来时路冲回去。 而眼看鲍信被破出重围救走,贼寇首领也不好再深追,若是再追等这些伏兵一旦合围,那就真的走不掉了。 于是在厮杀之中,将鲍信所剩无几的亲兵全部围杀,集结于一起转身回冲而去。 这些贼寇人数众多,原本被伏兵打了个措手不及,战场被分割之后如同割草一样被斩杀,但退逃的时候,却是突破一个又一个重围,逐渐从小股变为大堆,最后又变成乌央一片的贼兵,还是很难追杀。 等张韩救了鲍信到曹操身旁时,战局基本上一面倒,接下来便是曹仁亲自率军追杀,以精锐得胜之师,杀败逃之贼,如此就无关乎敌众,只看能最大限度斩杀多少。 两人自战马上下来,张韩还好,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凸石上,鲍信则是近乎脱力的倒了下去。 他几乎要被黄巾贼子阵杀,好在最后喘不过气来的包围圈被凿开了一个口子,想到这,鲍信才面色轻松的回头来看向张韩,抱拳道:“多谢小兄弟,若非是你冲破敌军重围,几乎要命丧于此。” 曹操笑道:“允诚命大,不会被区区贼寇所杀。” “孟德说笑了,你我都低估了这群黄巾贼的实力了,”鲍信脸上浮现深深地后怕,“贼寇为农户出身,乌合之众……刺史、任城相麾下文武,大多如此认为,以精锐迎击,反被斩杀破阵。” “我小心翼翼,不敢轻慢,将之看作董贼飞熊军,也只能依据城池之便,固守十三日,乃至此时你大军埋伏,也差点身死,多亏你身边这位武艺高超的宿卫将军相救。” “将猛亦有力竭时,而且青徐贼十分精明,真正领头者始终在后观望,令新得小兵先行,以死伤削减粮草开支,如此他们根本不怕死亡。” “如此可怕的一支贼众,想要收服仍需从长计议。” 鲍信深深思量,在青州时之所以公孙瓒可击溃贼众,恐怕原因并非是强弱之分过于明显所故,或许是公孙瓒麾下猛将多,兵马多。 也可能是那时的青州贼并没有如此浩大。 又或许是在青州新败之后,他们吸取了不少教训,无形之中懂得了战略,但总之绝不是那么简单。 胜败之数,极其复杂,那怕一丝战场变化也可能引发局面崩塌,此前刘岱和郑遂掉以轻心,可谓自大轻视,方才付出代价。 “鲍相,救你的也不仅仅是我,那位将战马让与你的,功劳最大。” 张韩叹了口气,在旁淡淡的说道,如若不是那匹战马,只能让鲍信共骑,那速度可就更慢了,甚至不一定骑得上去。 那种飞身救人,一捞上马扬长而去的戏码,张韩自问他现在的本事还做不到。 鲍信回望过去,发现战场一角,自己那些亲卫已经全部被斩杀当场,正有不少兵士在收归尸体,并且整理兵甲兵器。 一时心中怅然若失,悲从中来。 不过也只是片刻,鲍信缓慢起身来向张韩拱手鞠躬,行一大礼,郑重道:“还是多谢小将军相救。” “学生并非将军,”张韩平静微笑着回礼。 曹操伸手介绍道:“这是我府中主簿,张韩,字伯常。” “主簿?” 鲍信一愣,面色微微抽搐了片刻,而后耿直而笑,道:“也对,吕布当年也是主簿。” 张韩:“……” 我和他不一样,我必不可能认义父。 戏志才在马上轻捻胡须,微微颔首,一切都明了了,怪不得主公非要把张韩带在身边,美其名曰令他多看多学。 闹了半天,原来主簿是这么用的? 不会冲锋陷阵的主簿不是好谋臣。 那你回去做个武将不好吗?有才学的武将,日后有可能为名将啊。 直到此刻,戏志才都不认为张韩能够成为“名臣”,因为气质不一样,他没有那种气质。 又不儒雅、也不豪放,甚至还不猥琐。 他们几人交谈时,此时张韩脑子里还是如约响起了系统的提示声。 【你率军冲杀,救人有功,获得武力+1,魅力+1】 【当前武力:82】 【魅力:73】 “啧,又是武力,还有魅力……” 张韩暗暗失落。 不过魅力挺好的,如果能成为大汉魅魔,估计惦记自己的敌人就会少一分,也不错。 第七章:乱世平贼、固安人心者,称英雄! 张韩感觉自己的筋肉又紧实了许多,且目力也随之变好,别看只加了小小的“1”,总数越高时,每一次提升的幅度就越大。 当然,也越难能可贵。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等到接近一百二的时候,或许就是超凡脱俗的境地。 “伯常,你刚才是如何能在战马上立起来的?”曹操好奇的问道。 单看骑兵如今的脚镫子,多是用皮和布所制,兵马在上想要双脚用力,多有不便,若非是马术精湛,很难做到在战马扬起前蹄时,还如此有力的站起来。 除非张韩真的实在熟稔,或者双腿十分有力能夹住战马。 夹住马背而起身,并非是不可能,譬如楚霸王项羽,在他那个年代甚至还没有马镫,他却能做到平稳于马背,以大腿稳固身体。 不过没有马镫的时候往往每次大战下来,大腿磨损都会非常严重。 “熟能生巧,”张韩微笑着说道。 他曾经自己鼓捣打了一副马镫,不过暂时不准备推广,用旧布又包裹起来,肉眼看去很难看出分别,除非上马试骑。 毕竟以现阶段的锻器水平,如果推广不出几年或许都能用上。 曹老板虽能起于乱世,但现在他可掌控不住,一旦有一次战败,就藏不住了。 张韩作战本就勇猛,有此物在战马上又比一般骑兵稳固、矫捷,这算是他善战的秘密。 他这般解释,也算合理。 曹操不知信还是不信,反正点头称赞了几句,揭了过去。 而后带人先回寿张营地,请鲍信入帐商议,了解如今兖州北地的状况,并且为他设下小宴压惊,毕竟差点身死在战场上。 顺带等曹仁等将军回来,鲍信也在等他的一位部将从另一条路引军来汇合。 说是小宴,其实还是干粮和酒水,连肉块都切不出多少,唯有小块的肉糜。 几人吃饱了饭菜,饮酒谈论,聊起了如今的态势,对鲍信,曹操口中的情感偏偏要重几分。 “孟德,此次来救援,设奇兵于寿张,料敌先机而急行军,令为兄敬佩,当初我早知你用兵不凡,有大家风范。若袁本初能言听计从,何至于董贼祸乱。” 学兵法的人有很多,但能深入理解的极少,理解且可纯熟运用、运筹帷幄而深明其“道”者,寥寥可数。 鲍信早年在何进麾下,一同谋事极多,和曹操自是很早就认识,那时候满雒阳的士人都说要和曹操保持界限,其出身腌臜。 唯有袁绍不会如此,依旧和曹操来往,并且较为亲密。 后曹操不断有名望崛起、功绩加身,这种情况缓解了许多,但那些所谓世族友人并不会交心,只是表面客气。 直至后来,鲍信觉得曹操做事果决,格局较大,多谋而善断,与之结交逐深。那时就料定,曹孟德非常人,定大有可为。 而后的讨董联盟,更是交情至生死,才有了后来主迎曹操进兖州,今日曹军设伏来救,便可印证当年眼光。 两人之间的这份情谊,已经错综复杂,不止“同盟”了,而鲍信心中更是敬佩。 若非是有此大胆料定,果断出兵,且奇计伏兵,不可能这般容易。 曹操倒是轻松,抬碗和鲍信又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后道:“涛弟、卫公,曾在卞水救我性命,如今我再救下允诚,无非是天理循环。” “嗬,”鲍信喉咙里短促的发出受噎的声音,曹操提及的两人,鲍韬、卫兹。 尽皆战死在徐荣的手下。 死于讨董时追逐天子途中的卞水之战,那一战也将曹操所聚兵力、援助全部打散,因此不得不在逃亡后,回亲族、友人集聚之地寻求再起之资。 想到两人,他心中越发怀念。 “呵,”鲍信苦笑了两声,场面也为之一静。 过了一会儿,曹操放下酒碗,轻声道:“如果是孟卓、刘岱身陷囹圄,我或许会悲痛,但不会涉险来救,允诚与之不同也。” 说完,他将手放在了鲍信的手背上,用力一握,双眸微虚上身探过去,轻言道:“允诚,雒阳中我友人极少,袁绍且都不算,而你则算我恩师、密友。” “袁绍都不算?他可是世族之中,独与你最亲近之人。” “嗯~”曹操笑着摇头,“并非如此,世族不与阉宦同流,故而雒阳大多人不喜操也,若与操为友,则视为轻贱自堕,因操出身不算清白;袁绍虽为世族之后,然他与操为密友,人们却会夸赞他不拘小节,心胸豁达。别的人绝无此赞誉。” “哈——”鲍信笑着愣住,接着更放声而笑,“哈哈哈!他袁本初的名望,的确能让人标准大为降低。” “这就是地位所致,”曹操再次目光沉凝,深视鲍信道:“那时我就在想,这世族的风雅之流,恐怕只能靠袁绍领我进去了,而如今几经沉浮后我终于又觉得,这风雅之流我终究是不愿进去了。” “袁绍非明主,欲立刘虞为伪帝,率先崩离大汉,世族竟也有不少人夸赞他胆气豪迈,敢为人先,不受董贼所挟故而支持赞誉。这不是与‘同操为友’一样的道理吗?” “如果有一日我也能有此地位,也自会有人夸赞曹孟德自小聪慧故称‘阿瞒’,志存高远故称豪杰,心怀天下而成英豪,自是英豪又何问出处?” “说得好,”鲍信双眸一亮,当即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饮尽。喝完之后,又面露沉思,反手抓住了曹操的手腕,凑近道:“英雄为何?乱世平贼、固安人心者。” “孟德平贼已初见功绩,固安可有计略?!如若能安定人心,有令人追随影从的气度,我鲍信竭尽全力也当推举孟德为主,提领兖州诸郡!” 他是懂的。 鲍信太懂曹操这些话里可不光是叙旧而已,豪言壮语之中早已见其野望。 兖州,他想要兖州! 而且不是巧取豪夺,这就是想告诉自己,他曹孟德是比刘岱、张邈、郑遂、边让等人,更适合兖州的英雄! 平贼之功,定心之策!若都能达成,名望所至又何须担忧!? 现下真正的难题就在于,击退的这些青徐贼,是驱赶还是收归!他们裹挟的流民又有多少,这些人丁一旦到手,又如何安置。 要知道,安置不了引起哗变,反受其乱;安置之后厚此薄彼,本地的百姓又如何安抚?此两方若有一方不得民心,都难长久。 曹操轻笑道:“我虽暂无计略,可能揽在野之才,总能得人心归附。” “嗯……愿闻其详。”鲍信拱手,面色认真的请教,他知道曹操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要与他交心而谈,商谈此后兖州之政了。 第八章:唯才是举,尽展才华(求追读) “孟德,如何能得在野之才?” “我当初羡慕袁绍这等人,只需振臂一呼便可得海内名士响应,直到现在,袁氏之门都还是名士云集,许多人想进其麾下,也挤不进去。” 鲍信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起来,这话听来,若说孟德不酸袁绍的家世当然是不可能的,袁本初去年、今年在冀州安身,虽有许多人跟随,有名士出谋划策,但也打了几场轰烈的漂亮仗,于逆境之中声名大噪,再加上他的家世,所以有了挤破门槛都要归附于其麾下的光景。 这是大部分人认为,袁绍是那位能够问鼎乱世终局的人,这是他已经展现出来的潜力,而且他的身名光耀、家族门生故吏遍天下,只会更加强盛。 曹操顿了顿,又沉声道:“袁绍,就好似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堂,登堂入室者便是德才兼备的名师高士,廊庑之中所立者也为名族之后,但仍旧还有不少人,被拒之门外。” “而他袁绍,不过是大汉士人的一道缩影,但凡士人为官吏,所任用之人无不以德行、名望为重,以出身为准。” “是以,那些拒之门外者,难道就无才了吗?平定乱世以清雅之士并无不可,但只以清雅德操为主,不顾才能却也本末倒置,我认为,结束乱世的关键应该在才。” 曹操上身坐得挺直了些,面色严肃堂正,目光如炬一般平视远处,沉声道:“我曹孟德,愿拆掉所谓‘殿堂’、‘门楣’,以才能为主,得以推举,唯才是举。” “如此,方式包容吞吐天地之志,至于德行当施以监察、应用重典来规范即可。所以,到我处来虽无殿堂之高贵,但有天地辽阔可尽情施展才华!” “唯才是举……” 鲍信在思索之后,逐渐点头。 不得不说,此法不光是能够让曹操麾下聚集人才,同时也能增长对抗境内士人。 这是孟德最能立足的方式,求贤唯才,足以抗衡,加上此次刘岱身死、郑遂战死,百姓正是人心离散的时候,他可以安定寒门、士民以及百姓之心。 也可以得更多乡勇追随,因而易于招募兵马。退一步说,若能击溃之后,得青徐贼寇为俘,这些人全部征为兵士,孟德麾下兵马也会大增。 “孟德所言极是,”鲍信微微感慨,却还是叹了口气,道:“不过,话虽如此,但击溃青徐贼,安定其裹挟流民,又岂是容易之事。” “我既占济北、任城等地,与东郡遥相互援,以孟德为尊,推举为刺史先行平贼,相信短时间内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张邈、边让等人无力平定青徐贼寇,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你我。” 鲍信和曹操合心就在于此,在商谈之中不需要曹操说得太过直白,只需一点就明白他所求。 同时还能看清当下局势,远望之后态势。 他说完这句话后,曹操的脸色才真正轻松下来,成了。 如此,这一趟设奇兵于寿张才是真正的“大获全胜”,不只是战事得胜,人心也将向曹而倾斜,曹操展颜而笑,“先稳定局势,之后如何安置流民、复建城池,等人才归聚,定能想出办法。” “二位明公,关于内治之法,学生有话想说。” 这时候,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张韩忽然开口,让两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看了过来。 见他拱手而下,面色如常,不像是吹牛,曹操暗中咋舌。 啧,你又知道。 若真能说出些建树来,倒是意外之喜,曹操伸手向张韩一指,对鲍信嬉笑道:“你看,这就是唯才是举的例子。” “呵呵呵,”鲍信饶有兴致的看着张韩,此时戏志才也凑了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曹操拍了拍身旁的蒲团,示意张韩坐于身侧,同时语气缓而轻松的道:“说吧,有何计策?” 张韩依言坐下,言简意赅的说出了两个字——军屯。 “而且是,集中管辖的军屯。” “嗯,说得不错。”两人相继点头,唯有如此可以让青徐这些贼寇有所安存,并且能与本地的百姓待遇区分开来。 拓地垦荒,是百姓的重要生存方式,一为保障民生、二为军队储备粮食,若要实兴屯田制度,只要划分好税收、开垦区域、人手任用等,便能达到稳固的结果。 曹操和鲍信都明白,时下的确需要靠兴田土,来收归人心了,兖州士族也定不会拒绝。 不过如何屯、屯在何处,却需要细细商议。 张韩接着道:“青州、徐州相继生贼,起源在于当地之政已崩塌,丧失了令百姓信服的权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失了人心。” “人心离散,民失其粮,为求保命挺而为贼,其实他们本质还是农民出身,所携作战的兵刃大多还是以农具所改。” “是以,明公不必继续和贼寇追杀鏖战,此战之后他们军心全无,当以袭扰为主,待其精疲力尽,无粮可食的时候,再出言劝降,定能有所获。” “毕竟,贼寇进退维谷,已被困于兖州,退有泰山府君,进有明公大军,若是继续厮杀反而会让他们铤而走险,而不攻不追,只是日夜袭扰,待敌疲乏则能摧毁其心志,一旦他们求降,便可任意拿捏。” “那时,收归为屯民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张韩深知,屯民可不算百姓,那是收归于曹操麾下随意迁徙的民众,若是选入军屯之中,就要跟随军队四处迁移,为军队耕种粮食,同时自己也能饱腹。一般将领、太守极少管屯民的死活。 但眼下对于他们来说,做屯民虽然苦涩低贱,总比为贼丢了全家性命的好。 “而且,日后在屯田之策上,给予这些屯民一点希望,譬如数年之后可令一批苦劳甚多者定居于某县,并且可以租田享收成之果、予以成家婚配等,皆可让屯民有一线希望。” “他们若是能有田,有家,有这一线希望,就有了固安之地,定会拜服明公之政。” 张韩说完,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曹操拍案道:“伯常一言,令我茅塞顿开,以往多思之事也不必在纠结。” “袭扰之计甚好,以精锐骑兵率步卒紧追不舍,仿佛游斗逐鹿,将他们扰至疲惫,拖垮其身心,再数战逼降。” 曹操抓住了张韩的手臂,满眼都是精光,脸上不断浮现惊喜之色,当初将张韩留在身边,不过是想要个武艺高超之人暗中护卫,仿佛君子藏剑于身侧。 现在看来,张韩居然还有治理民生的才能,这可真是捡到宝了! “至于军屯安置之计!等击溃贼寇之后,操定向先生,彻夜请教!洗耳恭听!” 曹操第一次,神情诚恳的对张韩拱手颔首,礼恭备至,诚意十足。 “明公,”张韩扶起曹操,脸色期待的道:“事不宜迟,当尽快下令!” 屯田大计!安置百万民!此等大事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就等你把这百万人打回来了。 张韩想道。 第九章:如果不靠脑子,那就靠脸皮 “屯田,种子、农具、耕牛如何来?划分在何处地域,你心中都已有数了吗?”从主帐出来,戏志才满心疑虑的问道。 他没想到,张韩腹中竟已有如此谋略,当初他还在自己帐下为文学掾时,未曾显山露水,只是学习自居,听取为主。 那时候若是多多与他商讨就好了。 “没有啊,”张韩咧嘴一笑。 “先赢下这一仗,具体屯田事宜再思考便是,但贼寇归降之后肯定愿意做屯民,只要政令安置得好,不出兵变不就好了。” “也有道理,”戏志才白了张韩一眼,眼下当务之急的确是先行将青徐贼寇平定。 只是想不到,这张韩说话如此直接,就不忧愁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人自有妙计”的意思。 啧,烦死了。 他本来是我的门客。 …… 曹操深知计策适宜,下令所部以袭扰为主,追逐青徐贼。 以张韩所言,“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战法,以精锐骑兵、脚程极快的轻甲步卒搭配行军。 于是数千兵马,加上鲍信的五千精锐,追逐青徐贼,也不死战,也不冒进。 期间进退有度,保持贼寇不失而且也不入险地,一连十几日,比拼的就是耐性。 可青徐贼一旦有掉队的小股人马,就会被骑兵立刻冲上来围捕逼降。 数日以来此消彼长,贼寇的粮食早就难以为继了。 在此刻,曹操抓准战机亲自率军而出,和鲍信带兵昼夜会战,压垮了青徐黄巾的最后一口气,终于在三月底,开始了招降。 当第一批贼寇归降时,其余他部的首领就会慌乱,毕竟首降的人宛如创举,而后跟随者所受的恩惠就未必能先前的人那么好。 到得四月初,这些青徐贼开始争先恐后的投降,携民过境而来,祈求归降于曹军。 不断收降的曹操和鲍信在合计之后发现,这些贼众加上流民百姓,竟然超过了八十万之数,而且还在增多。 最后达到了百万。 百万人丁归降,其中有三十万是贼寇的降卒,若说他们罪大恶极,大部分却又只是无家可归,盲从求活;若说无罪,又斩杀了任城相与刺史,好歹是一个二千石,一个八百石。 刺史这八百石还非是那么简单,早年刺史只有监察权,不过到后来刺史大多也是自太守之中选出,也有兵权在握,府兵制流传百年,早早让各地拥有用兵自立的潜力,所以自然也是重要人物。 曹操和鲍信,觉得更加头疼。 不过头疼归头疼,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若是这时候说人太多了不想受降,或许名声受损只是小事,接连产生异心、进而兵变才是大事。 曹操在当年起家的时候,可是遭受过丹阳兵兵变的,差一点就死在创业初期的路上了,等同于集资的时候被人抢劫。那种滋味不好受是一回事,隐患随时会爆发的算计,才是大事。 但凡曹操、袁绍这样的人物,很不喜欢被人背后算计,所以想事情时就会复杂一些,不愿被人猜透心思。 四月,春耕农忙的最后一月光景。 已是春雨绵绵的时候,曹操下了命令将张韩提为主簿,并且赏了十金以褒奖,又给他十人宿卫的挑选名额,随行左右。 在鄄城赐了一座宅邸,用以安置家眷,不过现在的张韩并没有家眷,故而暂且只有婢女和家仆为他管着。 时至此刻,他才真正将张韩当做一名真正的谋士来礼待,与其余亲自请其出山的谋臣相同。 鄄城张府,新挂的牌子悬在门上,进院就是宽敞大气,通铺石板的院落,张韩此时就在院中蹲伏于门槛上,看一些戏志才送来的地志和不知名谋士所写的策论。 同时脑海中可浮现系统奖励记录的面板。 【献策有功,平定贼寇百万,统率+3,武力+1】 【统率:72】 【武力:83】 武力代表了气力和基础武艺,而统率则是兵法的悟性、领兵的才情和各项行军带兵的基础能力。 怎么都和文治不沾边。 智力提升能够让他读书学文更加容易,那内政则是专精于内治一项,现在张韩更想要这些。 单纯武力的话,力终有穷时,还是智力好,不然遇到的事情一旦和穿越便利所给的“先知”无关,需要真正处理勾心斗角的时候,说不定会行差踏错。 我明明是以谋臣身份献策,得到的却还是【武力】,不过无所谓了,内政是实实在在的文治要务,如果能将屯田事宜做好,肯定可以不断提升。 “我可不想再回去浴血厮杀了。” “想想都危险,”张韩之前一年能活下来,主要是没遇到正规军,一直都是跟随曹军在刷黄巾余孽,这些贼寇虽众,但易垮,而且没有名将统率,没有名士出谋。 这时曹操已经走进了院门,门外的两名宿卫甚至都来不及通报,他就已经大跨步进来,风尘仆仆。 曹操是刚从军营回来,之前收降残余贼众的事情差不多了,又亲自率军到山里去扫荡贼寇,从出兵寿张到结束收尾,他都是亲自坐镇军中。 现在回到鄄城,第一时间来找张韩,期待着此前张韩所说过的屯田之策。 曹操身旁,有儒雅文士跟随,是不苟言笑的荀彧,在东城门接了曹操之后,又随他一路前来见张韩。 此时再相见,他也开始正色张韩,主要是曹操明言张韩这里有屯田安置之法,可以解决当下之难。 不过荀彧只是笑而不语,心中所想是可能张韩还不知道青徐归降来的不光是贼寇,还有流民,足足百万。 如果知道他还敢夸下海口,那才值得敬佩。 但出于礼貌,还是打算来听一听。 正堂落座,张韩家中还没有茶水,只能上了点酒菜,几人立刻就商讨起了如今状况。 “伯常畅所欲言,若有计策不必藏于心中,若有难言之处,可问询我与文若,今日就要定策。” “今日?”张韩眉头一扬,他没想到这般雷厉风行。 “今日。” 曹操喝了一口酒,而后满脸认真,洗耳恭听。 他想听听从张韩的嘴里说出来的屯田,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没有,那明日再回去和荀彧深谈,如果还是不妥,那就去求张邈支援粮草军资来安置流民。 反正此时局势初定,要么靠脑子解决,要么就靠脸皮。 总之一定要安定下来,彻底在兖州站稳脚跟,方才能有争雄之姿。 第十章:以田土开定人心,得固安 “屯田,本就是兵民结合,将无主之民收归,垦种荒地之制,以此来供给军粮、给养,从这方面看,这些所谓无主之民地位就不高。” “若是要典农官招募,就必须要以丰厚的奖俸,所以当年以免除兵役、徭役为奖,方可募得屯田客。” “这样的制度,在现在手中有百万流民的时候,就不必特设奖励了,”张韩开门见山的说出了他心中想法。 “因他们不光是无主之民,而且是扰乱兖州治安的罪民,归降非所愿,若无明公将之击溃收降,现在这些人完全会曝尸荒野。” 荀彧听到这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几下,但却忍住并没有开口。 曹操则是意味深长的思索起来,但闻言却面有喜色。 他听懂了张韩的弦外之意,若是说得难听点,这百万归降来的贼寇流民,可以不当人口,当牲口。 连特设的奖励都不用了,但却不是抓他们去服兵役,或者流放戍边,而是开垦荒土,种植农田。 这还不是惠民吗?这本身就是恩赐! 毕竟可以吃饱饭啊。 “不特设,便是和当地百姓地位有所划分,”张韩认真的搓着手,他的语速较为缓慢,因为自觉不善口才辩驳,所以每句话都是尽可能想好,才说出口。 “这样一来,屯民地位降低,却比降卒的下场要好,一部分人就会暂时安心劳作,听从军队安置。” “妇孺、老人、小孩等,以手工为主,编织草鞋、草席、蚕桑为业,分置于别处,让家人各司其职。” “原本的三十万降兵,不说遣散,以精选为名,从其中挑选出精锐来,入营操练,其余均做军屯储备。” “设置细化农官,以每年记录屯田功绩,并察其言行。勤恳、刻苦之人,每年因功可分田、赏金银钱币,或是令其成家定居为民。” “这样一来,屯民上可有希望,下可求温饱,每日劳作可充实其心,闲时有处可去不必迷茫,自然会安定。嗯……他们甚至会感恩戴德,因为明公让这些流离失所的青州贼活了下来。” “这是大致的想法。” 同时,有家之人分开劳作,可以让熟识的人各住一方,彼此之间相互挂念羁绊,每年农闲的时候,再让他们见面居住,以解思念之情。此举可令治安安稳。 话说到这,曹操和荀彧同时陷入了沉默。 从张韩的话里,他们听到了一些与常人所言不同之处。 此计不光屯田解决温饱,最重要的是通过劳累让屯民无暇多思,而有闲暇时候又会思念家人,或者思念休憩不会多生事端。 上设立分田与民,给予他们希望。 下则以温饱为界,让降民有活路。 而且对于贼寇军三十万卒,也不说遣散,而是精选。 选上则为精锐,选不上就只能为屯田客,对于他们来说极其重要,对于曹操来说和遣散也并无分别。 这一番话,又让曹操再一次觉得欣赏。 虽然他很想如荀彧一样,共情天下百姓的存亡,去思考这样做会不会对不起这些迁徙劳累的屯民,以最大的惠政来安抚民心。 可是,曹操共情失败了。 听完张韩的话后,他甚至感觉到一丝兴奋,以往在心中埋藏的设想跃然而生,就好似被知音者勾出来的音符,听到合拍的曲子,自然想要高歌豪迈一首诗。 这策论的道理他当然懂。 可如此详细的分划门类,一一设条的思考,却是头一次。 故而觉得张韩这个人有点奇怪。 他出发点似乎很高,不像是将自己看作“小吏”、也不是“将军”、更加不是忧国忧民的“贤人”,因为这些人心中总要装着百姓吧。 如此在献计的时候,不管怎么想都要标榜一下百姓疾苦,都是为了他们好。 青州贼众想活命,如果贯彻以屯民之政,不光可以吃饱活下去,而且还有机会成家立业、选锐成军,那就是立功! 立功之后,就是青史留名。 这是应该告诉降卒的话。 不过张韩毫无遮掩,他说的都是掌控的本质,同时为曹操谋划更长远的所得。 “伯常,此计你说得如此露骨,难道不曾考虑过屯民辛苦、日益暴晒,迁徙而死等灾患吗?” 曹操不是共情,也非是心软,相反他怜悯之心并没有泛滥,反而目光越发的冷静,现在他只是好奇张韩的心里罢了。 张韩向两人拱手,道:“想过,但觉得死伤不可免,政令是好的,给了他们希望,只是暗中削减了他们的自我选择的意志,不过这意志又不是没给过他们,他们拿去做什么了?” 造反。 不,造反不算值得抨击的地方,要抨击的是他们不光造反,还大失败了。 “从青州兵败后,又裹挟流民南下徐州,聚百万众再次败于兖州,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不是没得选择,而是现在已经在承担选择之后的后果了。” “明公,”张韩拱手道:“在下心中自然是有百姓的,政令尽力施行,收归粮草后,自然而然可以让更多人吃饱饭,开垦荒土变为良田之后,也足以种下更多人心。” “匪为无土之民,如果分田行土,就是开定人心,自然不必随时将心怀黎民百姓的话挂在嘴边。” “屯田,屯的是人心。” 曹操双眸一亮,顿时坐起身来,双手排开又相叠在身前,微微一拜而下,对张韩笑道:“伯常之言,真是令我茅塞顿开。” “明公……” 荀彧在旁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他支持这一道政令,因为是目前最可行之政,但一点不喜欢张韩的想法。 其实可以稍微粉饰一下的,以心念大汉子民为由,来进言此策,哪怕流露一丝丝的怜悯、激动也好。 不过,君子不强压于人,知其则敬而远之罢了。 这个张伯常,很不简单。 他本人没有那么共情,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又情感充沛。 譬如屯田,定人心之固,所以得青州众追随,这一点,荀彧毫无异议。 荀彧诧异的同时,也明白张韩可以不需典雅礼仪来粉饰气度,这在别的主公那里可绝对要遭到抨击,但在曹操这里不会。 …… “屯田,屯的是人心。” 戏志才在军帐得知了张韩的这句话,酒瘾一下就上来。便是觉得要痛饮几杯才对得住这句话的豪情。 “好个人心,那就行屯田策,募境内谋士,先以东郡、济北、任城等地为主,等有所成就之后,再推广至各郡。” “得令,”戏志才起身看向来告知的宿卫,“我这就去传令。” 戏志才起身出帐,分派令骑告知诸将,派遣将军到主帐商议,以自己部曲去领降民,划分地域。 在这个过程中,将军们从一开始心存疑惑,到后来亲眼见证了青州流民的感恩戴德,自发请求分配开垦地域,也逐渐放下心来。 不过在分好垦荒的地区之后,又有了一些新的问题…… “开垦若是光凭人力,耗损巨大且容易灭毁流民心气,在下认为还需再补全政令,以寻万全之法。” 第二十一次堂议,戏志才将各地军屯送来的要务当堂抛出,令文武得以商讨。 第十一章:主公,你最近肿胀吗? “屯田之计,看似合理之法,其实难以推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农具、耕牛。” “百姓、豪族的耕牛不可直接发放,而我们战利缴获的那些农具、耕牛,难道要全数归还给屯民吗?在下认为此法需诸位商议,主公决断。” 戏志才拱手而下,回了自己的左首位置上跪坐而下。 荀彧、夏侯惇在场,现下夏侯惇为东郡郡丞,内政政绩深得民心,能力比军政出众,故而也是主议人之一。 不过,军屯之事让好不容易平稳富足起来的东郡,变得拮据紧张,而且屯民垦荒多少引起了境内动荡。 在嫉恶如仇的夏侯惇看来这些贼兵不该收归,应当分而为隶,用以做苦劳,可以用此来偿还动乱兖州之罪。 所以他不喜张韩。 此计量柔弱,尽管功绩深远但在此时当下还不知要劳损多少人,同时损境内百姓民心。 “不如暂缓此策,”夏侯惇双眸低垂,轻声而言,“东郡平稳,以保本民、安境方为上,且现在不如将这些降卒收归,集结为兵再引去平豫州兵乱,豫州贼依旧极多,袁术本就平定艰难,不如以平贼为民,送入战场。” “不可,”曹仁当即摇头,“元让此言可解现下人丁之难,以人命换功绩,倒是不用苦劳了我东郡子民,可这样一来,也丧失了青州众的民望。” “二位不必争论,”戏志才笑了笑,看向自己这一侧的末位,提高了音量道:“我看,谁提的策论,谁来解决便是。伯常,这些细枝末节的麻烦,你可有想法?” “有的。” 张韩干脆利落的立身而起,他早已习惯了现在的开会氛围。 当前属于创业初期,宗亲和曹氏核心的谋臣都在东郡境内,很好聚于一堂。 成就一番大事业,其实和不断开会离不开关系,因为要总结、查验、改正每一条大政令下细小的条令。 但凡团体,一向是如此,要分配任务、总结经验,甚至还要互相指责。 而且张韩在头几次就发现,无论是帐议、堂议还是围炉而话,都离不开面红耳赤的争斗,甚至会动手。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庆幸自己在谋士队伍里,真正是站对了,因为和谋臣们争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对方往往会忌惮于张韩精壮挺拔的身躯,以及独领骑兵冲千军救鲍的事迹。 从而退让半步,憋气摇头。 俗称打不过。 目前来看,张韩是帐议谋臣队伍之中最能打的,同时就算偶尔被赶去对面武将队伍,他也是里面最能说的。 这种奇妙的优势,让张韩在第十五六次堂议的时候,已然如鱼得水。到了这第二十一次,心里更是没有半点波澜。 他站起身来对夏侯惇、曹仁相继投去笑容,道:“耕牛,我有一法前几日曾私下和祭酒说过,采用计牛入谷的方式,把耕牛租借出去。” “若是豪族、百姓家中的耕牛,也可以一部分粮食为凭,如此各有所得。” “至于如何细化的计,要看算下来能有多少耕牛,同时垦荒多少亩。此事荀先生应当清楚。” “种子各地民户和商贾都有,倒是不必担心短缺,至于农具……容我再想想。” 张韩拱手而下,退回了位置上,这时候他提出的计牛入谷一策,已经让许多人开始商议、点头交好。 唯独戏志才注意到,张韩暗暗平静,面色不带波澜,仿佛很是悠然自得。 那一句再想想,不像是没有办法,而是有些想法,只不过还没打算现在说出来罢了。 不过,现下张韩说出的策略,也已经足够引起商讨,曹操在主位上听了各家所言后,心中也逐渐有了分寸。 “此法甚好,以耕牛租借,不光东郡所有耕牛可以派用,本地的农户、商贾也能多一份收成。” “除此之外,张邈、张超、边让等名流,也不可横加阻拦,既如此,元让与子孝分派人手保障治安;文若清点耕牛,分派于各处屯民;志才发骑令告知各地官吏,施行此政令,同时再发告示,征辟善于屯田内治之才。” “唯!” 众人得令之后,堂议散去。 张韩和戏志才同行而下,走得几步到前院即将到达街道上的时候,戏志才面色平静的开口道:“伯常对农具之难,其实心中也有数了吧?” “何出此言?”张韩表情意外的看着他。 “看你说的时候面色平静,不似在思索,所以想来应当是有所依仗,”戏志才盯着张韩道。 “屯田政令不断推行之后,仍然还会遇到更多问题,留一手挺好的。” “留一手。” 张韩苦笑摇头,叹道:“其实也不是有所保留,只是心中有一些对农具改进的设想,正在招募工匠实施改良,想将二人一牛,改为一人一牛,如此一来,一些农具用于修复,另一些则可重造、改造,可以慢慢推广。” “原来如此。” 你居然还懂得改良农具,也就是说对造器之道也有一些心得。 戏志才没说什么,只是感慨张韩来了之后,立功的步伐真的是步步为营,走得很稳,他竟然还知道藏一手。 等日后真能改良出来又是一个惊喜。 而他现在把话跟我敞开了说,我甚至还不能到处宣扬,还得装作不知道。 “伯常厉害。” 戏志才无奈,撇了撇嘴之后先行离去,坐上了车驾往军营而去。 张韩刚走了没几步,忽而又转身朝衙署而进,一路疾行直奔曹操所在正堂,大步行进堂内,“主公。” “嗯?”曹操正在和荀彧凑近商议某事,忽听见张韩的声音马上抬头,一脸的疑惑:“怎么忽又回来了?” “主公,先生……学生想起一件事,最近主公有没有那种动心共情时,心念如今乱世百姓之苦,有诗兴大发的那种内心肿胀?” 曹操眨巴眨眼。 你欺人太甚,还肿胀。 我给你两巴掌把你脸肿胀一下。 “没有。” 曹操没好气的干脆道。 “那您最近酝酿一下,能否写几首诗文歌赋,咱们屯田之法要目的为二,一为揽住青徐百万众民心,二为稳固兖州百姓、寒门;三——” “住嘴,”曹操顿时轻喝,咋舌道:“我与文若皆是心怀天下之士,高洁向汉之贤!怎能在他面前说这些!” 荀彧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略有感动,明公心中仍有仁义在,亦有苍生也。 “你等会再聊。”曹操瞪了张韩一眼,又向荀彧笑道:“文若,查清耕牛,分于诸地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还有兖州境内深谙民政之才,也要尽心招揽,你且先去忙。” 荀彧:“……” 第十二章:我的谋士团,风气有点歪 荀彧深深地看了张韩一眼,他当然明白曹操不是心善仁义如刘虞那样的人,而恰恰相反,曹操乃是雄主,信奉霸道之术。 应当乃是乱世枭雄。 不过自己从投奔来到现在,曹公一直是以礼相待,礼恭备至,所谈无不是仁义为主,为民为先。 荀彧明白这不是曹操有意示好、刻意表现,这是一种尊重。 他在尊重荀氏的百年清誉,这也是两个人彼此之间的默契。 这种默契的边界感,让荀彧始终觉得很舒适,至少比在袁绍处舒适。 袁本初在去年欲不认长安天子,而改拥护刘虞,此举已寒了很多人的心,其中就有荀彧。 现在不一样了。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谋士! 他还企图撕下明公的边界感,很坏。 可他所行之策,却又有利于民,至少能让青徐来的流民存活。 啧,很烦。 …… “说吧,”曹操着远处消失的背影,过来和张韩道:“伯常,方才声厉,对不住,咱们接着聊。” 张韩愣了愣,点头依言与曹操对坐于案牍两侧,“主公,以悲诗抒发怜悯,以屯田策为百姓计,这样一来可营造一位仁义雄主,自然得人爱戴。” “这些悲诗当然是写给寒门士子、普通士民、山野隐士传颂的,他们与光鲜华丽的豪门士族不同,不会看不上你,反而会更加崇敬于你,会因为主公出身并不算高,所以亲近他们。” “呵呵呵,言之有理,”曹操面色尴尬微笑着,主要张韩这一番话,又戳中了他的心思。 有些诗文他早就想写,所谓肿胀也一直在心间,这种倾诉的渴望随时能够喷涌而出。 只可惜,曹操一直不愿写。 因为写出来,士人若是得见一定又会哄堂大笑,并再侮辱一番,偶尔有一些亲善曹操的人会劝诫几句,但仍然会流露出不耻的眼神。 这些眼神,自在雒阳记事以来已经看过太多了,他何止是出身不算高,张韩这话已然是很委婉了。 因为他是宦官之后,所以从出生起就一直被士族看不起,甚至被看作阉宦遗丑,士人多不会与之往来。 同时因为是宦官之后,又要被寒门鄙视,认为他家中殷实巨富,从来不懂什么疾苦,又何来真正的心怀天地。 是以曹操在十数年内始终处于来自于上层和下层的夹击鄙视链里,痛并快乐着。 让他现在来吟一段诗赋表达苦天下黎民之心,想想还有点小羞耻。 主要是现在的曹操共情已经没那么深了,经过了多年戎马以及与士族斗争,特别是在经历了讨董联盟,看见诸侯蹁跹不进只顾争地盘之后,对于疾苦的悲悯就少了,但争雄的坚定多了。 但曹操现在疑惑的就是张韩这人也不怎么共情,为什么呢?难道他童年也有被夹击鄙视的阴影吗? “伯常,你可曾为黎民苍生而心中感怀?或者是悲伤于如今山河破碎?” “嗯——”张韩仔细去思考这番话,然后摇头道:“在下每每想到乱世离散之祸,就只想凭借所会的本领平息战乱,内富百姓,但却不会随之悲怆低落。毕竟境内富足强盛,不光是他们可以活得好,我们会更好。” “其实我也是这样。”曹操深吸一口气,自顾自的微笑起来。 张韩接着道:“至于迁徙会死人、屯田会死人、赋税会死人……这些种种说法太过笼统,因为当下做什么都会死人,因担心劳损、死人而不去推行影响深远的政令,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说得好。” 曹操当即点头称赞,张韩这番话立意更深,眼下这世道,做什么都会死人,唯有结束乱世后方能缓解。 而安民心是为了得兵源,得兵源是为了平乱世。唯有自己强盛,方才能保得平安,若护境之吏瞻前顾后可不叫仁义,那叫平庸弱小。 “好哇,心性上佳……我的确有些诗作。”曹操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被人这么要诗作来看。 他带着张韩到后邸府院,同时也已经背了几句当初发自肺腑所作。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曹操声音沙哑低沉,却也有不少情感包含其中。 张韩听来大概知道是蒿里行的后几句,不过应该还没有成诗完整。 除此之外,还有类似苦寒行的诗句,大多有感而发,朗朗上口,赋曲则能成歌。 “这些就差不多了。” 张韩觉得蒿里行这几句就很不错,后几句可以写出青徐贼南进兖州时的状况,大地疮痍路有饿殍,遍野皆是死人荒骨,到处都有疾病而传。 虽然未曾写完,不过以曹老板的造诣,完善成赋肯定不成问题。 片段可作童谣、整篇传于士子,别管士族讥讽不疾风,此诗文能令百姓共情,便是好事。 “嗯,我将诗赋完善,再传扬出去吧。”曹操深深地看了张翰一眼,心中忽然浮现一种奇妙的感觉。 麾下谋臣里本有个酒鬼,现在来了个无情无感,善弄人心之人,而后若是再来好色的、贪财的…… 才学尚且不提,这谋臣的缺点是要将“酒色财气”都占全? 好消息是微寒出身的谋士聚集很多。 坏消息是,都有点毒…… 应该不会再来带毒的了。 下一个肯定和文若一样,是一位谦谦君子。 曹操淡笑着想。 …… 四月。 东郡、济北开始流传了曹操的诗作,名为《蒿里行》,此诗赋曹操早就写好,有感自当时讨董后,所见生民寥寥,路途白骨的场景,不过一直未曾传扬。 经屯田政令下发前,将此试作发于境内,自东郡传向各乡,令孩童、山野识字之人传颂。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若非是有感而发,何来这等才情?” “兖州未逢明主久矣,凭借仁心不可平乱,这位曹公有扶助寒门、平民士子之心,有招揽天下贤才之志,他若是征辟我不该拒绝。” “自刘刺史殁后,本已想归田隐居,却不料听闻这等大志!凡动情真性者,无不是有大志在心之人,这是平定乱世之志,平贼有武略、内治有仁心,且有任用唯才之举,辅以重典之决!这样的人,是我的主公啊!” 回到东阿隐居的盛名之士程昱听闻后,在家中暗暗感慨,只等曹操的征辟。 第十三章:唯才是举,是这个意思?(求推荐票) 友人大多不明白他的想法,因为张邈、张超乃至是袁术、袁绍都曾送来过邀请。 早在刘岱身死兵败的时候,麾下谋臣官吏也就散去,程昱自然回乡隐居,不愿再出山来。 但无论是袁术、张邈,程昱都没有表示过追随的意愿,皆是客客气气的送走,所带的礼物也都退还。 今日在小筑相聚,听闻了程昱的话都略显惊讶。 “仲德有军略,腹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在刘刺史麾下未能得以施展,若说想要施展才学,追随袁冀州、后将军都可,为何独独看中曹操。” “曹操如今虽主唯才是举利好寒门、平民,但在勋贵与士族、豪门眼中依旧还是出身脏污,令人不耻。” 程昱头发包于头顶,胡须稀疏飘飞,有仙风之感,双眸微眯,朗声笑道:“呵,乱世出雄主,若能平定此世,士与平族岂不也是乾坤倒转?再者说,时值百姓遭乱时,家户离散流离失所,士族还在谈论天下局势,阉宦遗丑却在杀敌平乱,痛击贼寇!且有收服于下,内治富民之心!如何不算雄主。” “他这些诗文,未必都是出自真心,又或者盗用他人之才,他一个殷富官家的人,自小在银钱衣袍中长大,怎么能有如此深刻的体悟呢?”友人又笑着说道,而且盯着程昱看,好似期待他作何反应。 许是一起相聊时斗嘴习惯了,程昱很少对这些话有所反应,往日友人等聊及官途的事,他都只是笑而不语,不曾多言。 今日却不同,他居然一改常态,且站出来与友人驳辩,这一下激起了炉边这些贤才友人的兴致,非要辩驳出个结果来。 “哈哈,”程昱高声而笑,眼中精芒不断,快速道:“若是如此则显其手段!若是自己写的则是显其才情!君不得见此诗文一出,境内屯民何等激愤,本地百姓亦是动情,不再思逃迁,耕牛、农具均可互借,岂不是繁荣之景?!” “尔等不知我心!!” 程昱大手一挥,又摇头而笑。 旁人相互笑了笑,乐呵呵的道:“仲德这是……心有念及,怎么看他都是对的,着了魔了。” “哈哈哈……” 整个小筑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 军屯推行之后,曹操在张韩的力荐下,不光以诗文表心,且多次放下军务与屯民一同开荒垦土,还亲自试用农具。 张韩将原本的犁通过改良,做成了曲辕,灵活可动,着力点更低,易于和耕牛配合,省力了许多,如此一来一人即可使用。 于是在连续数日劳作后,曹操的腰背拉伤,在衙署躺着静养。 但效果极好,增长了曹操的民望不说,还让屯民感恩戴德,当地的百姓也自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张邈还亲自写了书信来,要将陈留让与曹操屯田,同时其军听从调遣。 这在某个层面上,其实已经算说明要暗中承认了曹操的州牧身份。 衙署之内,曹操躺于榻上,听荀彧汇禀各地的垦荒之事,形势一片大好,并且陈留郡已经率先推广。 “唉,”曹操叹了口气,荀彧也停了下来,面有不解的看了过去。 “明公为何叹息?” 曹操咬着牙道:“局势进展太好了,本想找个理由把张伯常揍一顿。” 荀彧无奈的苦笑起来:“伯常的策略,眼下看来可算丰功,特别是明公亲自屯田垦荒传开后,收归民心信任一事上更是事半功倍。” 曹操揉了揉腰,艰难的坐起来在坐塌上,面色却已经带上了笑意。 的确,收获极其丰厚,不光顺利推行了屯民政令,安置下了百万青徐来的降民,还收获了大量的民望。 甚至农具改良、新田开垦等,跟民望比起来都不算什么,来自百姓口中的赞誉最让曹操心情开怀。 因为这些就代表了实绩。 “张邈最近频频示好,尊奉我为州牧,我想将一部分军营安置到陈留去。” 曹操坐起身后,深思熟虑之下,将想法如实告知,同时脸上还有不少担忧之色。 毕竟张邈虽然和他是发小,彼此知根知底,关系要好到可以将家眷妻小尽皆托付对方,可张孟卓终究是陈留太守,曾经独霸一方的诸侯之一。 争夺兖州之位,他本来很有机会的。 可一来这青徐黄巾没有进入陈留附近,而是自北南下,离刘岱、鲍信、曹操所在较近。 二来,张邈为人较为保守,曾拒绝拥戴袁绍立刘虞为帝,所以被袁绍憎恶,从河北来的书信里,袁绍曾多次让曹操杀了张邈泄愤。 是以两人之间总归是有些嫌隙了。 张孟卓并不是甘于将自己一生经营交托外来者的人,而且他亲和兖州名士边让,暗中结交名士,士族官吏多闻其名,这时候忽然投诚曹操,虽理由尽皆完善,但曹操还是有些奇异。 “明公……此事或许不可,若是要安扎兵马去陈留推行屯田政令,可将流民分一批到陈留境内,挑数个富足的大县行屯令,等有所收成分给张邈即可。” “有他在,官吏便好安排,若是和张邈联合,如同与鲍相联合一样,治下的人才自当会足备。” “但是,如果派兵前去的话,就会惹来张邈等人不满,且会被士人大为宣扬,甚至以此抨击。” 荀彧心中大致能猜测到曹操的想法,担心兖州南部陈留、广陵两郡有异,可是现在也依靠张邈在兖州治下的士族友脉和门生故吏。 这是得失参半的事情,如何抉择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所谓的隐患肯定不如现下的稳固。 一旦民心稳固了,接下来就会迎来了各业的繁盛。到时候再缓缓收归陈留也并非难事,毕竟人心所向会让士人投鼠忌器。 “哼哼……”曹操轻松的笑了笑,对荀彧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文若洞察秋毫,令操不得不敬佩你的才学、悟性。” “不过,此事却不能这么看,数月之后一熟收成,许会兴战,我兖州本来就危如累卵,此次屯田已经是铤而走险,要绷住才行,不能有任何差池。” “至于各地方官吏,我说过了,唯才是举。” 曹操的眼神里,忽然出现了一丝荀彧很少见的坚决狠辣与厉芒。 这个时候,荀彧一瞬间恍然大悟,此前很多认知都在顷刻间翻转。 他凑近了曹操,试探性的问道:“明公的意思是……唯才是举,明公说是才,他才是才。” 这就像……士族察举德行,士人说有德,方才是德一样? 所以,这些唯才是举推上来的人,出身寒门、白丁不假,一定会对这位兖州牧唯命是从。 “我明白了,明公尽且放心。”荀彧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微微有些震撼,不过正因如此,他反而觉得曹操复杂的一面所隐藏的能力,更加出众。 此举势必要收下除士族之外的人才。 天下士族自命清高、自命不凡,可在野隐居、怀才不遇的寒门与白丁也不在少数,至少是大汉分庭抗礼的态势。 …… 从衙署出来,荀彧回了一趟自己的府邸,再返回时将一份名录拿了过来,一大卷在手中攥着,脚步匆匆二来。 不巧,刚好碰到了张韩。 “诶?荀先生,手中拿着什么?” “军情而已。”荀彧很自然的收进了衣袖之中,脸色略有僵硬。 张韩一眼就看了出来,露出狐疑的笑:“不对,这么大一卷军情,一般都在祭酒手中。” “先生这是……有别的事吧?” 第十四章:明明是我先来的! “没有,”荀彧坚决的藏好了手中的书卷,不与张韩多聊,两人一同进入了衙署正院。 走了一会儿,荀彧问道:“伯常已经是十几日没有到衙署来见明公了,怎么今日来了?” “听祭酒说,张邈归附的书信到了,陈留和东郡即将联军,尊主公为州牧,如此兖州内的乱局几乎已有定论,所以我就来了。” 张韩微笑了片刻,接着道:“大好局势,主公总不能再揍我了吧?” “先生您知道的,他打我我又不能还手。” 荀彧:“……” 两人走进正堂,曹操已经坐起身来查阅汇秉的表卷,不住的微笑点头,甚至伸手在浓密的下巴胡须上攥着,咧嘴无声而笑。 听到宿卫通报之后,笑容马上就消失了。 “张伯常!” 曹操咬着牙抬头起来,盯着张韩看,“你还真有招啊!” “好个身先士卒,率部屯田!好个赋诗于民,归定民心!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主公谬赞了,在下也是忽而尝试罢了,”张韩拱手而下,一副触了霉头的模样,当即就想溜号。 这句话后,功绩已然是定下。 所以系统面板内,也更新了张韩的奖励。 【垦种屯田有功,获得武力+2】 【安定百万人丁,设可奖田土的屯田制度,功德无量,获得“横练”】 【武力:85】 【横练:初入门庭】 “这。” 张韩满心的欢喜一瞬间空了一下。 不对吧?! 无形之中,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各处的筋骨仿佛在被拉扯,肌肉紧绷而且力量蕴藏在体内,深厚如山如海。 怎么又是武力? 其余的属性,都是靠着平日里的积累,增长了些许,远没有系统奖励来得快,乱世保命的武力张韩一直觉得【80】就差不多了,现在还在增长! 而且,为武将的时候涨武力,现在都已经是谋士了,不是应该来点相关的属性增幅吗?涨智力呀! 智力关乎了洞察、学习能力、思维方式、甚至是玄乎的悟性与心学,对日后官场立足、观察天下形势肯定大有裨益,而且高了还能智多近妖,俯仰间寻求天地之机。 没有智力就算了,还多了加在【技】里的【横练】。 这个【横练】更加可怕。 张韩曾记得在唐末的传奇人物之中,有一人名叫【一人成军李存孝】,便是一身横练的筋骨。 流传有“十八骑取长安”、“手持七百斤毕燕挝”、“车裂时倒拉五马”等传说,其中倒拉五马是筋骨里自发的气力,横练到极致也不过如此。 再这样下去,画风就不对了…… 张韩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幅画面:在万军相对的官渡平原上,曹军和袁军对峙许久,两方先锋出阵挑战,己方名将尽皆落败于颜良之手,曹军帐下数位地位极高的军师皆是束手无策。 这时候,曹操忽然看向自己。 而旁边的宿卫也适时的大喊:“张军师正在更衣!” 啧。 “伯常,你这是怎么了?”回过神来,张韩视线内曹操的眉头微皱,关切的看着自己。 这孩子,不就是厉声而言吗?不至于被吓成这样吧? 曹操心想。 他此次功绩不菲,不光将青徐贼安定于兖州之内,还让张邈、张超等太守不得不因民心民望而归附治下。 至少得到了表面的团结,至于今后如何,那都是未曾浮出水面的隐患,可现下的确已经前行了一大步。 堪称居功至伟。 本只是打算吓他一番,没想到他不禁吓。 想到这曹操和善的笑了起来,揽过张韩的肩膀道:“伯常,方才是戏言于你,此次你的功劳我定会记住,待日后委以重任,让你有真正大展拳脚的机会。” “多谢主公。”张韩微微点头,思索了半天,心也逐渐开始发狠了。 加吧,我继续文治之功,有本事给我把【武力】加到一百二去,我倒要看看还能不能一直往上! “此次来,还有些人要举荐!”张韩忽然提起了精神,让曹操更加欢喜,连忙拉着他的手向里走,“来,尽君所言。” 张伯常,原来很喜欢被夸赞!立功! 他想要功名传于天下! 曹操感受到张韩前后的心性变化,太明显了,一说委以重任、大展拳脚,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想要闻达,我就能给他闻达!甚至能留下为后世铭记的青史事迹!在而今这乱世里大展拳脚! 此等人才,可控!以恩情亲和,日后必定是过命的交情。 “在下曾派人去寻找乡里贤才,发现有数人可以推举,鲁阳县居住有一人,名毛玠;东阿县居住有一人,名程昱;陈留有高氏,主公可趁张邈愿意合军时,先行驻军陈留,在推行屯田令的同时,拉拢当地名士,高氏之中闻有家风严厉、颇有武学所传者。” “此三处,当为首选,主公可立刻征辟前两人,最好亲自请见。” “嗯……毛玠,程昱,”曹操背着手来回踱步,反复思索此二人的名字,程昱他很是清楚,当初在刘岱麾下曾任到郡丞职,自是有才学,但在刘岱兵败之后就回去了。 毛玠,倒也是有所耳闻。 自进入兖州以来,但凡有识之士来拜访,都会相互有所举荐,应当也是有才能者。 张韩应该是循他人所给的线索,找到了这两人居住的地方,这的确也是功绩。 他没来见我的这段时日,居然也没闲着,这又是一件功绩。 我之前却还在心中怪罪于他令我苦劳腰损,当真是我的不对了。 “伯常,”曹操想了一会,看向张韩露出和善的微笑,伸出手拉住了张韩,在他手背上拍打着,轻声道:“你为我麾下重臣,我尚且还没有亲自请见你出山,去请见他人,我心中如何不愧疚?” “我赠你一座府宅,而后让你在军营之中,任意挑选十名精兵为宿卫,再赠你百金、百匹布,以及纸张笔墨,你的战马上一次在救鲍信时负伤而退,我再赠你一匹宝马,一定要收下,如何?” “多谢主公。”张韩点头受下,这些所谓赏赐也都是该拿的,倒是无所谓。 “嗯,”曹操点头看向荀彧,也同时和善的笑道:“文若,方才说去取什么书简,可有取来?” “没,没有。”荀彧呆滞之下深深地看了张韩几眼,深吸一口气,把手在袖中藏得更深了。 被他先说了!明明是我先来的…… 曹操愣了愣,疑惑道:“那为何文若让我在这等着,有要事要告知于我,且说得决心万定。” 好像做出了什么违背祖宗的决定一样。 第十五章:两把宝剑,仁与霸 “在下……”荀彧思索了很久,几次想开口如实说,但一抬头看见张韩关切的眼神,就有一股火冒起来,又不怎么想开口。 迟疑了很久,又才下定决心叹道:“在下听闻明公之法,思索许久,方才做了一个决定。” 果然,他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在下,决定为明公推举荀氏门生、颍川谋臣,将荀氏所藏粮食、人丁以及仓谷以援军,以为明公定兖州之计。” 荀彧言辞恳切,这个决定他已经在心中思索许久,一直到今日才真正说出来。 而他也明白,在心中思量多少次都无所谓,可一旦开口说出来那就绝对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曹操听闻之后,久久不能平静,一时神色动容,心绪定然因此感动,不过他向来深藏惯了,很少露出这等心迹。 荀氏之钱粮十分足备,储于仓中多年,每年所资的田土收成至少可有万石,数年所藏何等殷实,再加上几代人为官为吏、行走商贾等攒下来的家产,所资绝不比自己家族变卖的家产少。 而荀彧自从于河北到来之后,曹操从来没有提及此事,不愿刺痛荀彧纯真向汉、展露才学以挽狂澜之心,落下一个强逼贤臣的名声。 没想到,今日他却主动提及。 “文若,既如此,鄄城我就交给你了。” 曹操缓步而来,紧紧地握住了荀彧的手。 这种舍身成事的壮心,当然值得托付。 “明公请放心,”荀彧后退半步,双手合拢至广袖之中,鞠躬而下,“在下原本以为,以仁义惠民为主,可安万民,今日听闻明公唯才是举之言,才恍然明白格局所在。” 他神色略显激动,“袁氏、杨氏等,有天下士人追随,然过去百年汉室逐渐衰微,至今入仕门庭依旧堵塞,已经证明此法断然行不通!而大量有志之士在野无门!” “大汉危难之际,明公既能以唯才是举招揽贤才,必可聚贤众于麾下!而后士人相继影从跟随,如此得聚人心!” “此时,彧不能再有迟疑,令明公大计有所滞停。” 士族虽然不会站于曹操身后,可这些寒门、白丁出身的士子,定然会求途若渴,蜂拥而至。 是以谁人有才,有何等才能,可以都是曹公说了算,入兖州官途的路,可以掌控在他手中,荀氏所有之才,如果引荐而入,也有才德,以后肯定会成为勋贵。 若是不引荐的话,这些人日后再想归附也很难,只能与荀氏也分道扬镳。 与其陷入这等状况,不如将他们引入曹氏麾下,颍川士人众多,是几十年乃至百年清誉之地,不必冀州清河、荆州襄阳、江佐之地差上多少。 有多少才郎都能大有所为,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埋没,或者无处可去。 荀彧深知,曹操这么做,几乎可以改变现在的用人形式,曹氏从今往后不会再倚靠士族为官吏。 不光是张邈控制不住地方官吏,他荀氏最大的功绩也没了。 “哈哈哈,”曹操欣慰的大笑起来,顺势走了过来,双手也搭在荀彧的肩上,“文若,有你这番话,胜过十万雄兵。” “不光兖州交托于你,今年的钱粮、人才任用,我也都会依你之言,各地官吏的任用,最好是由你管辖,如此也能因材施用。” 曹操欣慰的扫视荀彧和张韩,不知为何,总感觉现在麾下文武越发强盛,肩上的担子轻多了。 至少比起当年只靠家族帮扶创业,要好得多,万步道路难,而今无非是脚步越发稳固罢了。 荀彧深感触动,双手拱起而下,朗声道:“多谢明公。” “诶~”曹操凑到近前来,一直缓缓凑近了荀彧的身前,压低声音缓缓道:“君,若有朝一日能唤我一声主公,该当多好。” 荀彧啊,心还是太恋汉室了。 当然,也可能不是汉室,是囿于清誉,是自己的底线自尊,不会踏出来。 …… 四月底,曹操将东郡、济北两地的屯田事宜安置好之后,得到了不计其数的良田。 随处可见童子放牧、更牛食草的场景,田土间的布衣百姓,或是热火朝天、汗流浃背,或是脚步匆匆、忙碌赶往田地。 东郡境内一派欣欣向荣。 曹操花费了十日,率军前往陈留安营扎寨,推行屯田军制。 而他本人则是去往陈留途中先后拜访了居住于鲁阳县的毛玠,以及隐居在东阿县程昱。 和毛玠聊完之后,曹操对于兖州当前的局势更有把握,对治民政策已有了新的见识和想法,一番问询察见之后,征辟为治中,辅行军屯治军之策。 而和程昱聊完之后,曹操知晓此人乃是军政全才,于是请为行军司马,随行一同去陈留。 行军途中,曹操的车驾之内,难得的叫上了张韩同乘,在车内聊起了陈留的些许事宜。 本身行军就颇为无趣,因路途遥远,这些时间与其浪费,不如用来商议远近大事。 再加上张韩立功很多,举荐的两位人才一见深谈之后又极合曹操的心意,也有亲近之意。 “呵呵,伯常啊……”曹操拿出一份地图摊开在案牍上,“今次入陈留,你进言附近地图需详细刻画,我已派遣斥候去做此事。” “各处伏兵要处、茂林、河流与山川等,都尽皆在此,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也尽可告诉我。” “伯常所言,我定是言听计从。” 曹操笑得颇为轻松,看向张韩满眼都是喜爱,本以为他只是一员冲锋陷阵的勇将,没想到竟有如此内治之大才! 有点天降之人的味道了。 张韩坐在另一侧,靠在车壁上,眉头紧锁着细细思考,“此来陈留,应当趁此时机,取地利,贤才,以及郡内辎重。” “还有一事,从进入陈留开始,千万不可待民以薄,因以主公当年雄心壮志,涤清污浊,以法典为准,立赏罚分明之威,行仁德惠民之事,特别是日后军中有劫掠百姓者,以重罚约束。” 张韩心里很清楚,曹操是那种能一边写着缅怀逝者的诗文,一边屠城为己的狠心人。 属奸雄、枭雄一列,但他心里还存“征西志”的时候,是有一缕英雄气的。 如果能够有足够的粮草储备,有钱粮支援,可以广攒本钱,缓缓扩张。 那就能够避免那些屠城劫掠的事发生,甚至可以攻城后以开粮来安抚,这就会走向另一种枭雄的路子。 知而不行者,是常人。 不知而行者,是贤人。 知行合一者,就可以称之为心向圣贤之人,而走完一生都能有意识的知行合一,心向仁善之道,不以艰难避让,以利己取恶者,就可以称之为圣贤了。 此路很难,是以圣贤之路才是修行。 曹操是霸主,同样需要修圣贤之路,要尝试一下仁义的甘甜,受万民敬仰爱戴的滋味。 此时,曹操沉默了许久,他在军中没有约束过这一条军令,故而曹仁、曹洪这些宗亲,每每大战得胜都会劫掠。 但成军到现在,都是劫掠董贼治下的西凉贼,虽然这些贼的资产也是劫掠自百姓,但终究可以充做军粮军资。 现在张韩的这番话,显然深谙军中破城之后的规矩,普通士族之人不会明确深究这些事,而军中出身的人知道但不会提及。 “伯常,你这话……是为了你心中的仁义吗?” 他此刻才忽然感受到,眼前这位年轻人,竟也是心怀天下者。 “不是啊,”张韩眨了眨眼笑道:“主公若是能做到仁义,百姓只会更加追随,这样日后行政令岂非是如臂使指,尽得拥戴?您有两把剑,其一青釭、其一倚天。何不看作雄主之道?一把叫做仁、一把叫做霸!” “另一把叫什么?”曹操满脸震撼呆滞,无意识的问道。 “霸!” “嗯,”曹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张韩:“……” 卧槽?为何忽然感觉心里很不得劲?! 你连女儿都没付出!你凭什么!? 第十六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伯常所言,令我深有感触。”曹操长叹了一口气,眼光忽而悠远起来。 仿佛是心中有所触动,加之现在周围并无他人,路途遥远,曹操开始和张韩吐露了些许心迹。 聊起了这些年所见所想,从袁绍用计引虎驱狼开始,到后来讨董时看见诸侯彼此相争。 最后,聊到了一个叫做刘玄德的人。 引起了张韩的兴趣。 他奇怪的发现,这时候的曹老板,竟然非常欣赏刘备,而且最初联盟初起时,曹操到豫州老家,刘备自任高塘令被賊攻破后,到洛阳来与他们结识,还曾陪着他一同路过豫州招揽反董武装。 结果两人在豫州被当时的豫州牧黄琬揍得很惨,结果就是刘备回去找师兄公孙瓒,曹操差点没死在豫州。 一个是太监过继的家族后人,后又投靠了士族混得个高不成低不就;一个是满大街都有的汉室宗亲。 黄琬则是当时的豫州牧,靠刷黄巾刷出了无数名望。 而且还是依董政的军令“镇压”曹操等人,曹真那个倒霉的爹,就是死在这里,原本姓秦。 曹操收养了他的孩子,改姓曹,名为曹真,养在自己的家中,和曹操二子丕年纪相仿,都是刚在地上跑打的时候。 “那段时日,唯有刘玄德和我说过天下之乱,在人心离丧,若能聚心则能成事,当以仁义安世,令人心相聚。” “我只认为,招揽非士族的人才方为重,应当进退有度、谋划有方,当以军略大势为重,如有势在手中,人心自会随行而来。” “仁义易追随,而追随霸者则属于无奈。”张韩直接说道。 “可我却不似刘玄德,说不出至死不弃、为平定乱世、安置万民甘愿舍身这样的话,我自起事时开始,就该遇事冷静,凡事多思多虑以策万全,不会让追随我的人走到艰难境地。” “换句话说,力求图胜,雄图霸业,不愿时局崩溃,需步履坚实。” 张韩深以为然的赞许点头。 还没等开口,曹操又笑道:“刘玄德当初心怀仁与德,而且行事绝对不会有半点迟疑,任何他要做的事,无惧旁人目光与讥笑,都会尽力去做。” “譬如讨董会盟时,本没有邀请他,他却不请自来,天下诸侯无不对其此行各有评价。” “哦?”这就让张韩觉得有些意外了,那个时候刘备名气不算大,汉室宗亲也不是什么高贵身份,应该不会有人评价他才对,“那时候,诸侯就已经对这位玄德公另眼相看了吗?” “没有,”曹操摆了摆手,快速道:“诸侯都说他脸皮厚。” 哦,那还是符合我的认知的。 张韩哭笑不得。 曹操正色了下来,语气沉稳的道:“不过,我却不这么认为,我倒是觉得,心中有远大志向,所行不为旁人所惑,事前不畏艰难险阻,事后不为成败所困,这样的人很有魅力。” “我也一样。” 这样的人其实也是世间少有,自省下来,张韩每每在人前做事、与人商议时均会不时的在乎他人目光。 偶尔有人关注时,心中会自问是否做事完善,是否说话到位。 “刘备,是诸侯中第一个曾与我话谈仁义的人,虽然我们相交时日甚短,所行之道也不尽相同,但你所说的话,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之处,是你这个人,你张伯常不在乎门第之故、不在乎德行如何,观念和寻常人不同,属异人也。” 曹操深看了他一眼,又道:“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仁义,我却更喜欢。” “操可以向伯常保证,今后逐步以军令约束麾下军士,攻城不掠取,以政安民心,治下政令推行富民,待人以诚不予猜忌。”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曹操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悠然自得的靠在了车壁上。 眼下局势尚好,试试张韩的方略也无妨。 戏志才的方略曾定下地域之取,张韩的方略可谓定人和之取。 天时不定,取地利人和以待之。 霸者行仁治,如能长此以往信服于他人,出行礼度、入则内省,坚持下去就是王道。 …… 陈留郡内。 曹操兵马驻扎在陈留城外,依靠河流而扎营,这里曾经是张邈屯军的地点。 张邈军在陈留有六千余人,自讨董后守成有余,在逐渐平叛贼寇时,积攒名望,让陈留附近的壮丁乡勇大多参军跟随,以图建功立业、匡扶汉室。 当是时,张邈自小急公好义、政绩斐然的名声,得到了更大的宣扬。 陈留城之外,张邈率部亲自前往屯田,不予相迎曹操。 张孟卓个头不高,大腹便便,面上时常带和善笑容,两鬓已有白须,顺发缚于发髻,胡须修剪得短而密,于嘴唇两侧,下巴倒山。 与部将上马而去,临行前身旁有军师来问:“主公不去见曹公一面,或要遭致问责,我们已经查清了,他此次率军有两千左右,驻扎在小鞍山外,且引屯民数万,推行屯田垦荒之政。” “嗯,不用去见他,各处敞开,为孟德行方便就好。” 张邈神色古怪的道。 从内心深处,他确是不太服气,以至于现在并不想和曹操立刻见面。 两人见面,不知道怎么渡过那一刻的场面。 讨董时,张邈已经八厨之一,与荆州刘表齐名,在士林之中,拥有着极高的名声与威望。 那时候,曹操军无地盘,还要靠归于他陈留太守张邈麾下,方才能进入盟军之列。 两人自小相交也一直都是张邈占据高位,现在却不一样了,曹操竟然自封为州牧,得鲍信支持,张邈从内心深处不服,可却依然遵循礼度,对曹操表示祝贺、臣服。 但若说要出迎十里去见曹操,行归心之礼,他却又很别扭,更别说曹操是为了推行军屯、携带青徐民而来,军屯同时也是为了安置青州民。 这对于本地的百姓来说,肯定是有厚此薄彼的不平衡。 张邈要收本地百姓的爱戴和心意,所以不想立刻去迎合曹操。 “走吧,忙我们自己的事,等忙完再去相见也不迟。” 张邈想到这,表情陡然而转冷,整个人都坚定了许多,上马率军离去。 …… 陈留曹营。 曹操下令让军士带领屯民在陈留分出的荒土先行规划,分户、编队等事宜。 至于耕牛仍旧按照租借之法,来源分由陈留和东郡两处,都还在征集之时。 推行数日之后,再广播名望,同时曹操派出了人手到各处拜访贤士,图以登仕。 张韩这段时日就和程昱,始终随行曹操身侧左右,奔走各处。 施以“亲力亲为”、“躬亲劳作”之名,再张贴布告于各县,招募壮丁。 官吏尽皆相助,豪族也大让其道,不过却始终没能见到张孟卓来相见,只说忙碌。 “伯常,这张太守为何不来与主公一见,你可知其深究之由?” 田间,程昱在田坎上向张韩问道。 曹操则是在地里带人农忙,挥了几锄后已经叉腰揉背的站着发呆了。 张韩蹲在田坎上也在发呆,喃喃道:“这我懂,典型的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兄弟开路虎来了,不好意思了。” “何为路虎?”程昱轻抚胡须,觉得这个词新鲜奇异。 “就是一种汗血宝马的名称。” “原来如此,学到了。”程昱认真的沉吟了片刻,记下了这种马的名字,竟如此威风。 第十七章:州牧非我意,舍我其谁尔 “张太守本身名望极高,此次以青州屯民带至兖州,应当会导致陈留人心惶惶。”程昱喟然而叹道,这种光景已经是显然易见的了。 不过主公和这位年轻的谋士都力主如此,想来也不会是徒劳作为。 “应当算是各有取舍吧,”张韩看着曹操所在,意有所指的道,回头来看着程昱。 和想象中的程昱不太一样,这位谋士颇为儒雅,发缚于顶,面圆而眼小,有一种富态感,说话做事都很温和,善于察言观色、谋定后动。 但双手虎口有老茧,定是常演武,看年岁应该在三四十左右,正值壮年,张韩当时一眼就以经验看出他深谙武艺,甚至不输一些武将。 由此也不得不感慨,大汉的文人果然都是能提刀上马的那种,绝不是什么文质彬彬的书生。 也许那种看着年轻,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儒雅后生,真动起手来一刀连铠甲都能给破了,太可怕了。 张韩暗暗腹诽之后,又接着说道:“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张邈为了让陈留本地百姓抵触,所以不来相见,恰好也给我们大开此门,可推行屯田惠政。” “他想的恐怕是暗中散布屯田之苦,依靠本地豪族蛊惑百姓,抵触青徐屯民,等到局势不可开交时,再出面调解,这样他只要一现身,就能俘得不少民心,同时还会让咱主公欠下一个人情,再深处想,是暗中告知我们,陈留乃是谁为主。” 程昱眼眉挑动了几下,耐人寻味的笑了起来,“怪不得主公如此厚爱伯常,总是随行带在身旁,竟是有这般见识。” 张韩嘴角微微地抽了一下,抬手道:“他带我于身旁另有缘由,可能和见识无关。” “哦哦,”程昱一愣,也不细问下去,转而问向了解决之法:“伯常既然已洞察此事,应当已经有对策了吧?” “没有,”张韩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主公也同样洞察,短时间内没想出办法。” “总不能,为了青徐屯民能够安置在陈留,就重金以安抚陈留百姓,如此属于得不偿失,而且这样做,张邈只需设一新税,或者征一次粮,就可全都收到他的仓中了。” “不错,”程昱眉头一皱,捻须思索起来,眯着眼喃喃道:“无论如何安抚,最终都是令张邈富足,赚得名声,而我等不过平白为其劳作。” “甚至,屯民垦种出来的田地,也会在我们走后划分给当地豪族也不一定。” 自府兵制延袭多年之后,在各地当政就没那么简单了,各地豪族、世族盘根错节,以支持当地官吏培养兵马,割据一方。 所以太守、州牧这些极其重要的一方要员,背后都离不开大族的鼎力支持。 张邈在陈留经营了这么多年,曹操即便自领了州牧,想要治理收归民心也不容易,主要是人心还存在一种习惯依赖,都把持在当地豪族手中。 外来者难当政。是光武后逐渐形成的一种的规律,现在属乱世,就看能否逐步打破这样的规律了。 “仲德先生,”张韩忽然笑着起身,“若无事发生,大概是走个过场,等到五六月我们自然就回去了。” “将屯田之政留于陈留罢了,而张邈和主公终究还是会得见一面。如此态势便算是对峙下来,以先生眼光来看,张邈是归附了还是暗藏杀机呢?” “暗藏杀机,”程昱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的根基更为坚实,一旦东郡、济北大军有变,陈留始终是隐患。” “那,请教先生,若是遇到这种敌手,一般会怎么对待呢?”张韩认真的问道。 程昱在历史之上可不是个好好先生,他准备粮草的时候应该是心最狠的,越在绝境时,他的办法就越是坚决干脆。 遇到敌人也不会遵循礼法,讲求的是胜最大的胜负,而且为人刚直不阿,时常与人辩论争执。 既然是两人蹲伏在田坎上,那说话就可以随意一点,不至于如同争辩一样,是以问这种问题应当会回答。 程昱捻着胡须望天思索,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指不断活动,最后猛然捏紧道:“我觉得,既然敌人隐于隐患之中,随时可于危难之时跳出来,那就逼他跳出来,跳到设好的计策之内。” 张韩不解的道:“不试着拉拢、和解吗?” “不必了吧,”程昱摇摇头,“既已嫌隙,就难以同行了,而且拉拢一个人需要付出更多,不如把他逼到明面,再将计就计。” 张韩忽然笑了。 “那我明白了。” “诶?伯常明白什么了?”程昱眨了眨眼,满脸疑惑,这不是在随意聊聊吗。 “伯常、仲德!”曹操大步上前来,跨过了几排田土到田坎上,同时披上外衣,头发胡须虽然乱了点,但雄姿依旧。 “哈哈哈哈!”曹操脸上有土灰,却还是笑得很灿烂,“那边有百姓、商贾来出借耕牛,且有村中老者为我敬酒,快快随我同去。” “我已决定,将垦种田土的收成,以及这些田地部分,分给己吾豪族。” “……”张韩和程昱对视了一眼,却仿佛一瞬间同时明白了曹操的意思。 而且真正感受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气势,在暗流涌动之下,宛如滔滔不绝一般。 这恐怕还只是第一步。 …… 陈留,五月。 张邈不在的日子里,己吾县的豪族多次带百姓来一观屯田事宜,多是各地有名望的长者或者领头的村民。 来了之后,却能见到曹操亲自在屯田,即便是累了也会带队巡视,与军中将士一同垦荒超过一县的绕山田土。 几日观望之后,发现青徐众对曹操很是服帖,几万人屯民,对他敬爱有加且唯命是从,那种爱戴之感是装不出来的,曹操如果让他们去死,恐怕都会立刻有大半死士。 豪族不敢贸然为难,那些百姓头领也觉得无比奇异,但他们的行径早早被知晓,曹操请见了几名豪族名士,交谈甚欢、军中畅饮。 同时也说出了要给予豪族的田土和粮食资产,以及任用招揽家族人才。 “诸位,唯才是举,我随时欢迎,诸位族中有才能者,不必继续走察举之途;不过才能的应考要令人信服,且遵循法度律纪,如此方可支撑大汉稳固,乱世!当以才为重!” “另外垦种田土之时,是我曹某最大的诚意,兖州牧非我意,实乃是寇至!为我所平!舍我其谁也!” 曹操在府院送别这些豪族的名士,同时敞开而言,满脸坦然。 几次酒宴,这一次来的人是最多的,曹操接着微醺时诗兴大发,期间类似《蒿里行》的诗赋极多,引起满堂喝彩。 在慷慨激昂之时,才着重说起了这些招揽。 等人走后,曹操醉意已经全部消散,在府院门前背手左右扫视,胸挺气顿。 “伯常、仲德,自明日起,己吾可归于我手,我们,静等孟卓归来相见。” 第十八章:己吾猛人,彻底疯狂(求推荐票,求追读) 青徐民军屯,持续了足十二日,垦荒土地无数,己吾县各乡均有良田种植,其中劳损病苦之人也不少,但城外一片郁郁葱葱、欣欣向荣。 经过那一日齐宴之后,曹操的名声果然在陈留如潮水般传开了去,甚至还有人翻出了当初曹操独自深追董卓,不与诸侯停滞于洛阳的事情。 当地忽然多出了不少行者商客,在告示附近游荡,每每有百姓聚集,便会趁人不注意时靠近告示宣读。 除了屯田政令外,也会发表一番自己的“见解”,高声言谈这军屯之政。 “各位乡亲有所不知,此政不同于往日,曹公逐年选出劳苦功高之人!赐予定居腹地,俸钱田土,这不就是安定之道吗?即便是流民,难道就该伸手乞食,求人赠予钱粮过活?” “若是入了屯民之中,一年表现出色,便可选为入定居,家中壮丁可参募军而非是征丁!这些全都是取仁之道!” “曹公这段时日,日夜紧抓垦种之事,更是亲力亲为!深得民心,陈留民又何苦拒此惠政?!” “俺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政令确实不错,比太守对俺们都好。” “俺也觉得。” “其实我之前早听说过,曹公和咱们太守,自小就认识,谁做州牧都一样。” “而且曹公在寿张一战击溃青州賊,有保境安民的本领,他可是有六七万兵马呢!” “己吾县,许多豪杰都已经准备去投奔了,既然太守和曹公是自己人,跟随谁人平乱都一样!跟着曹公那可是常胜之军!” 这样的对话,经常会上演。 那几名识字的,是张韩特意挑来在告示附近停留,为百姓宣读政令的。 广而告之,必须要有人致力于宣传,不过局限于如今的条件,要如水一般荡漾传播而去,并不容易。 能顾及到己吾一县之地,已经是现在最大的能力了。 一时间,豪族投奔、百姓知名,曹操营寨前多了无数求见之客,可谓是争先恐后。 四方在野的贤士也来奔投,甚至连张邈军中的不少人也都转投曹操麾下。 毕竟在传声名时,张韩特意将曹操和张邈的关系科普了出去。 让人明白他们两人自小结识、各自钦佩,和济北那位鲍相一样,是曾经的浴血奋战,托付性命之人,传得热血沸腾。 趁着张邈不在,原本陈留军营里再趁热打一波铁,那些热血冲头的军士、新丁立刻决定奔投。 曹操那边给得多,吃得饱,能立功! …… 六月,农闲酷日时,己吾附近的曹军屯营前。 张韩面前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双臂结实有力,气度不凡。头发扎于顶随意捆了个丸子,驳杂的短须虬髯应是多日未曾打理,一股粗莽豪迈的气质,正对张韩抱拳,声如洪钟的说着来意。 “俺在陈留军中听说,还有人从小兵杀出功绩,一路高升为主簿!知道曹公爱人才,特来投奔。” “嗯,确有此事,”张韩面色如常的点点头,“我可以保证此言非虚。” “那就行了,”这壮汉自信的笑道:“俺有一条命可搏,俺天生巨力,能舍生追随!还请军师带我入营!” 张韩双手放在身前,打量了这么久,觉得这莽汉光看这外形的确很唬人,心中越看越喜欢。 特别是眼睛周围厚实紧致,眼窝较浅,双目显得凶光外放,随时可见血丝,这是一双怒目。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典韦,这些是追随俺一同入营的兄弟,”典韦向后伸手介绍,不过张韩的目光却没有偏移,一直还盯在他的身上。 “实不相瞒,”典韦再次抱拳,眼神真切的直视张韩,“典某前段时日在陈留军中与人口角相斗,所以怀恨于心,知晓这张太守非是可以追随之主,那时就已经生出退意。” “既然曹公来了陈留,我自来投奔,任何职都可,只要能让典某这一帮兄弟大展拳脚便可。” 张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出一道身位将营寨大门敞开,等典韦并肩又问道:“典兄是因为何事起的口角争斗?” 典韦这人貌莽声洪,气性自然不小,而且明理却不一定通情。 张韩现在就好奇,他是被人欺压所以愤而反抗,还是单纯的彻底疯狂。 “回军师,俺在军中不会与人主动结怨,概因我这些兄弟食量大,为军需不喜,所以被刁难,不过陈留军近日无战事,也不可立功,自然克扣。” “典某遂去讨要,没想到被人赶出帐门,于是便动起手来,这些兄弟追随典某也有年头了,德行和俺一样,食如虎吞,一人能有四五人的饭量,不过却也能做五六人的事。” 他咧嘴一笑,“军师若是嫌弃,俺带他们走也行,但这军粮真不能再短缺了。” 张韩思考了一下,微微点头,回头扫视典韦身后的人,都是壮士如牛犊的莽汉,可脸色有些发黄、嘴唇发白,面颊微凹,这是饥饿之相。 粗略数来大致有几十人,在营外站着的可能就不属“兄弟”行列,但应是同样跟随典韦出迎而走的,因为典韦弃而出走,他们也不好留在那,大约有数百人。 看到这,张韩悄声吩咐身旁宿卫道:“请营房庖厨做一顿饭,到我帐中。” “肉可能不够他们吃,多准备些酒和饼。” “唯,”那宿卫也是忌惮的看了一眼典韦,转身快速前去。 这时,张韩回头来对典韦笑道:“典兄,你单独为我宿卫可否?而你的这些兄弟按军中武考后,我尽量送他们去精锐的先锋营。” 典韦面色一愣,他身后的兄弟们全都面露喜色,不过他们的大兄不曾点头,不敢太过表露心迹。 典韦显然也知道这个机会很不错,若是错过还得让弟兄们吃苦,他沉思片刻,恳切问道:“先生,您与典某首次相见,就敢任俺为宿卫吗?” 这个位置没那么简单,主簿亲信,说来地位也不低,但定是要挑选熟识之人,一般都是彼此信任的旧部担任,或者是家族的宗亲子弟。 因为不光要熟悉彼此日常事务、生活习性;还要求宿卫忠心秉承、遇事不弃。 张韩想了想,点头道:“你有这么多人追随,说明是忠义的豪杰,我自然信得过。” “而且,若是推荐你去宿卫主公,肯定不能立刻启用,如果在普通的营地里,你又吃不饱饭,给我做宿卫就可以,我用自己的钱财来养你。” “至于你的兄弟,只要能入了精锐营,就肯定可以吃饱饭,能者多食嘛。” 张韩笑眯眯的道。 典韦:“多谢先生。” …… 陈留封丘,张邈在遮阳的伞盖下看完了情报,猛然将书简砸在了地上。 “奸诈!” 张邈怒骂一声,来报的骑兵统帅更加躬身,道:“曹公也是以太守之名施仁政,豪族都知晓曹公与太守的过往,自然拥戴……” 听完这话,张邈的脸色越发难看。 曹操平定青徐贼寇有功,在此之前已经攻破黑山贼斩杀于毒,本就声名鹊起,现在更是以亲力亲为的事迹,将名望升至如日中天! “回军去己吾,另外把这段时日投奔曹操的人都清点一番。”张邈和身后儒生轻声而言,等人去后,又向左右笑道:“我这里已经忙完了,还请告知陈留各部官吏,随我一同去拜见曹公。” 第十九章:你俩在这叠霸服呢? 张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没想到曹操的确大气,自己用青徐众的劳苦损耗垦种出来的田地,竟愿意赠予当地豪族。 这些乡里豪族大多没有风骨清誉,所站的眼光也不会高远。不像是簪缨之家或者名门望族那般,绝不会被钱财所击倒。 但,县乡里的豪族有一个望族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们和百姓的收成存活息息相关,彼此之间关系更加密切。 以前他们听自己的,可曹操到来,先是勤政爱民、事必躬亲,再又慷慨分田赠予利益,甚至恐怕还许下了什么未来的诺言。 最后再给他们开放一个信息:我和张邈从小就是好兄弟,彼此等于一家人,拥护谁都一样。 这样一来,这些豪族纷纷倒戈奔投曹操,看似是反叛,其实曹操会为他们挡下自己的怒火。 张邈就算再不愿,难道冲过去公开说“我和你曹操不是兄弟,请你尽快离开陈留”吗? 这样的话自己声名受损不说,和曹操也就算明面上开战了,甚至还是自己先开口挑衅,而曹操刚刚帮兖州刺史刘岱报了仇,得鲍信文武跟随,于理于义都是自己劣势。 想到这,张邈感觉无比难受,麾下战马奔腾再快,耳旁狂风烈烈,却依旧没有凉意,始终感觉心揪到极点,胸腹有火气冒上来。 可现在,也只能先去拜见曹操,略表祝贺臣服之意,来寻求彼此间新的均衡界限。 …… 己吾外曹营驻扎地。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曹操在张韩的帐外已经立着看了好一会了。 张韩帐外的空地上,典韦与他分坐于案牍两侧,他们之间摆放的说是案牍,其实就是个破旧的矮席。 此时的典韦,已经吃了好几个人的饭量了,还在狂啃干饼。 张韩也陪着他,不落下风,猛炫白饭。 曹操和程昱在远处看了许久,才微微转头道:“这两匹,是刚粮荒过来的吧?” “没想到伯常一副儒雅模样,看似娇生惯养的,却也能吃喝这么多。”程昱看着远处两人,悄声的道:“今日下午,校场上来参军的有一百六十余人,都是追随典韦而来,全是壮勇猛士,武艺不俗、懂行军知战阵,不是新丁可比,已经全都能入精锐之列。” “而典韦要为伯常做宿卫,主公您看——” “自然是好事,”曹操头也不回,面露笑意的道:“这就是伯常懂分寸的地方,典韦是张邈军中来投的人,他若是真心赏识,想要推来做我的宿卫,我如何能信?” “与其相互之间别扭,不如他自己结交收归,将那人带来的兄弟送去精锐兵马。” “嗯……不过确实是比一般人吃得多。” “吃得多的人,本事自然也大。” 曹操下了定论后,转身离去。 当日,张韩和典韦吃喝不断,一直深聊到了深夜,从那一日之后,张韩身边就多了一名持戟背剑的宿卫,随行怒目,凶狠威严。 三日后,一队斥候从营外回来,集结于张韩所在的偏营之中。 一拨人先去主营禀报了张邈的动向,其余的都鱼贯而入张韩的军帐。 “先生,我们回来了,这里是己吾附近的简易图纸。” “先生,这是小路、沿河的简易图纸。” “这是山道、还有深谷密道之处,一共三处。” 张韩一一收下,抬头笑道:“诸位辛苦了,休息一日,再回巡守。” “好,多谢主簿。”这些斥候面色轻松,虽说脸上灰头土脸,不过却没有疲惫埋怨之意。 他们都是典韦当初所部,进了曹操的亲卫营,配以战马和铁甲、战刀。 长兵则是以长刀为主,铸造皆是精打锻炼,比一般的兵器要锋利。 曹操虽收下了他们,但除却军中日常事务之外,依旧派遣给张韩调遣,这是独给张韩的特权。 于是这几日,张韩教导了他们一些简单刻画地图的线条、符标之类,又因为这些大多是己吾到匡亭一带的人,所以派出去查探地图,近日可汇总成一张略微详细的图。 “好,”张韩扫了一眼碎块布匹上的各种密密麻麻的符标,没看出什么不妥,但想要全部汇总画成一张布图,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主公今夜会宴请来拜会的张邈,我们就不用去了,保证军营巡防完备,除休息的人之外,不能有懈怠。” “诶!”典韦本来在兀子上半蹲半坐的打瞌睡,听见这句话后恍惚顿消,一下子来了精神,带人前去巡营。 过了不久,曹操派人来叫张韩去己吾城内一同参宴,不过张韩以谨防刺探、安排巡营为名拒绝。 而他本人,因为安排得太过妥当,汇总地图的事又不是立刻着急,所以在百无聊赖之下,睡觉去了。 ……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曹操亲自送张邈出城,两人都有要务忙碌,能欢聚一次酒宴已经很难得了。 “孟德,就送到这吧,”体型富态的张邈乐呵呵的抬手止住了曹操。 昨夜从小时相识说起,聊到了长大求学、仕途,许多往事如同决堤的河岸,喷涌不绝,聊得昏天黑地。 到后来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反正就是兄弟相称,大谈安民之志。 然后一起同榻而眠,直到今早清醒后,曹操又送他出府邸,回衙署去理政。 而曹操在军屯大事皆毕之后,也将回东郡去,在己吾留下一支兵马,以随时策应张邈所求。 等张邈上马走后,曹操背后远望,一直等他们一行消失许久,程昱才走到近前来小声道:“主公,昨夜在场的名士、儒生不少,记录此事广为流传,自今日起,在数月内,太守与您的此次相聚,定能传为一段佳话。” “哼哼,垦种荒土之事已经差不多了,青徐屯民可以安置在己吾附近,附近乡里的豪族也都会支持我,现在就看孟卓作何反应了。” “呵呵呵,”曹操笑得得意洋洋,凑近程昱道:“若是无事发生,今年秋收,不知可纳多少仓粮食!那时才是真正的本钱足备。” 只等数月即可! 程昱也随之期待的大笑起来,“主公英明,杯酒便可取陈留囤重之地,令这些乡族归附,令昱敬佩不已!” 曹操连忙摆手:“先生谬赞了,多亏了先生为我把持内外军务!劳苦功高也!” “这是主公抬爱,委在下以重任。” 两人在相互吹捧之中,高兴了足足半个月有余。终于在欢声笑语中,迎来了徐州陶谦率军侵入兖州境地的消息…… 然后就笑不起来了。 张韩被二人这段时间的所谓“浪漫主义”嘴脸日夜折磨,在当日议事时终于忍不住一口槽吐了出来。 “你们插了十几天的旗子,左一句‘若是安宁’、右一句‘必能丰收’,还畅谈山水,赋诗田园……甚至还说出稳如老狗这种话!?” “你俩搁这叠霸服呢?!” 曹操:“……” 何为霸服? 程昱:“……” 什么老狗? 第二十章:主公睡觉,躲远一点 行军路上,曹操在车驾内面色难看。 程昱、张韩一左一右纵马跟随,大声交谈着此刻的情况。 “从徐州到陈留,来回至少十日方可商议,加上行军需一月谋划。或许这次和张邈并无关系,只是意外罢了。”程昱眉头紧皱,朗声而言。 他在临行前将传来的军报仔细看了十几遍,思索深切,凭借自己了解的情报,大概知晓现在徐州的态势。 陶谦在徐州遭到青州黄巾入侵后,招揽壮丁组织抵抗,同时凭借自己的人脉和家底,得到了当地士族、豪族的支持,但当他把军队聚集起来准备大战的时候,这些狡猾的贼众再次转向,一路南下绕过泰山而进兖州。 这就让残余的贼兵只能归降,陶谦意外轻松的得到了平贼的功绩,名望大涨,顺理成章的坐稳了徐州牧的位置,并且还向长安送去奏表,以彰显自己的功绩。 他在长安朝廷应该是有人的,有这种功绩之后立刻就能得到天子拜官的诏书。 所以,程昱觉得这是陶谦的野心所望,他不止想要徐州,还想趁着自己没有老到完全动不了,再将位置稍微“挪一挪”,取两州之地。 程昱攥着缰绳抱拳道:“主公,军报上说,是下邳人阙宣称帝,以此作乱,而陶谦大军至后,阙宣逃往了兖州境内,他便引军追击。” “好在济北未乱,鲍相已经率军前去抵挡,沿山林做防,扎营设关以封锁,逼那些贼寇入山,但陶谦依旧未有退军的意思。” 曹操表情很是冷峻严肃,一直未曾开口。而在另一侧的张韩则是道:“这是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进入兖州。” “这一次就算是陶谦没有占到甜头,也会毁坏这些时日的屯田功绩,战场不能在兖州。” 程昱听完就有些迷茫了,现在先机已经被陶谦所占,接下来也只是应战,可还有什么计策将陶谦逼退。 “打退他,驱赶贼寇到徐州境内,只要赢了怎么说都行。”曹操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开口,然后看向张韩道:“伯常,这还要多谢你。” “你救下允成,可谓是惠及当下,兖州的北部,特别是东北部靠近泰山境内,鲍信之名何人不知,当年他在泰山可以轻易的招揽几万人众。” “如此威信,岂会对付不了徐州陶谦的贼众,况且他乃是不义之师行不义之事,其势颓也!我兖州!眼下正是青州兵图报之际!刚得安宁竟遭野心侵至!怒也!” “我倒要感谢陶谦,他这一来,兖州本民,与青州兵的嫌隙,可一战消除!” “我意,回到济北,立刻大战进军!打到徐州去!一旦得胜,自然可高声痛斥!”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强硬有力。 光讲道理没用,只有赢了才能说出令人信服的道理。 无论是胜利者方才正义,还是正义一定是胜利者,在百姓眼里,他们都会去接受。 所以张韩当即大笑了起来,朗声道:“陶谦定是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算是错误估计了现在兖州的局势!在他看来收归百万众不好安置,且耗损巨大!” “所以不介意将兖州乱象再加重一番!他又怎么想得到,这几十万屯民拿起武器就可以做兵,而且大多是究竟战场的狡猾老兵。” “不错!伯常通晓此理!” 曹操金刀大马般坐得笔直,脸上表情威严,目光平稳的看向前方,心中坚定。 此战,可直取徐州境内,只要进军足够快,各方诸侯绝对来不及驰援。 …… 曹操在临行前,曾在己吾动员乡勇壮丁,且当着名士、豪族的面,坦言若是他此去死于战场,日后家人交托给张邈照顾、部下可追随张邈。 张邈当场就哭了。 和曹操紧紧相拥,还送了他上百匹好马,几千石粮食,几百匹布。 这话一出口,张邈不曾反对,足以可见两人关系极其亲密,而且他张邈在此次大战期间是半点小心思也不能动了。 一点动作被人察觉,一生的名声就全部毁尽,人家曹操以家人亲信乃至举族托付,你还在背后捅刀子,那以后真就只能众叛亲离了。 解决了张邈隐患之后,曹操还特意了解了袁术、袁绍的动向。 袁绍和公孙瓒争夺青州,袁术急着占据南阳,收拢孙坚旧部,且长安巨变,董卓残党再次把持朝政,那么没人可以再来横生枝节。 曹操花费三天三夜急行军回到东郡,马不停蹄集结兵力顺着寿张一线直奔任城。 和前来迎接的鲍信汇合之后,两人商议之下,不与陶谦大军率先交战,让出部分城池领地,同时向东南方向用兵,直取彭城。 初一战,攻克三座营寨,一座城池,直到此刻曹操才得了一两日安宁,能稍作休息。 城门楼上,张韩手提袍服衣摆,一路疾行上来,拐入门楼大堂趋步而行,到曹操身前后微微躬身拱手:“主公,粮草清点下来有三万余石,够大军数月之粮。” “宅邸全部收归,粮食发放稍许给百姓,有不少人愿意参军,也有人愿为屯民。” “同时派遣了三百名暗探在百姓之中,散播流言以揭露陶谦真相,也推行屯民新政,再告知当地百姓曹氏的节俭戒令,不过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曹操听完之后躺在床榻上稍稍转了个身,睁开眼来对张韩露出笑容,“辛苦了,做到这些就可以了。” “当地百姓需要躲避战乱,此战因陶谦而起,而我不会因此迁怒于徐州之民,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这些事,不需要百姓知道,做给当地的豪族知道就行了,总有人能明白。” 说完这些,曹操已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此时,张韩看向左右宿卫,示意他们看护周围,而他则是退出了大堂。 走之前冲他们招了招手,朗声道:“你们护卫在远处就好,没有听见主公起来不必靠近。” “呃,好。” 两名宿卫愣了愣,还是听从吩咐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先生撤离的脚步很熟练。 张韩和典韦议事堂外的城楼上远眺土黄大路,还有到处迁徙的惶恐流民。 这时,戏志才也从城下匆匆小跑上来,看到张韩所在后立即大步而来,急切的道:“伯常!好消息!” “祭酒。”张韩回头来行礼,“什么好消息?” “有半数百姓不迁徙,愿意留在城内,其余迁徙避难的百姓,发放干粮给他们在路上便可。 在百姓之中,我曹军的名声出奇的好。” “主公传播仁义之名,果真有用。”戏志才欣慰的笑了起来,他这才真正体悟到,不劫掠、行安宁,仅仅只是用了心去做而已,对于百姓来说也是久旱逢甘霖的事。 百姓如此易于满足,一点雨露便能这般爱戴,对主公来说定是好事。 但对这一朝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第二十一章:攻敌所必救,我亦平贼也 “嗯,仁义之行,在这个时候对于天下来说,就是甘霖。” 张韩笑着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徐州之战就能先行挣得不少声名了。 曹操对徐没有屠城、没有劫掠,而是硬生生用怀柔仁德安抚百姓,再驻军收归人心。 如此用兵虽然缓慢,但胜在稳固,十几日之内同样可以趁势而下彭城。 “祭酒,此刻主公正在休息,等晚上吃饭后,应当还要继续行军,趁着陶谦大军未至,我们出兵平叛之名要迅速传播。” “不错,”戏志才深以为然,点头后往堂内望了一眼,见宿卫均在守备,阴影深处静谧无人,知晓现在的确不好打扰。 “伯常,我先去告知子和、子廉两位将军,请他们率军先行准备,远离城池。” 曹纯是曹操宿卫出身,现在也出去领了一支青州兵的精锐,而曹洪属当初追随而来的几位元老宗亲之一,自带了几千人手,而且为人粗野,不顾百姓死活,知道不能劫掠之后,他一进城就发了好几次牢骚。 让他们两人一同行动,刚好可以命曹纯看住曹洪,而曹仁则是坐镇中军、夏侯兄弟守东郡不失。 这一仗,是陶谦看准了曹操刚收服百万青徐流民,自顾不暇不能得战,想要占点便宜。 所以才必须全军集结,一战击退陶谦,杀鸡儆猴!要震慑周围贼寇宵小,方才能得安宁屯田。 距离秋日还有数月,只要顶住这几个月的时间,后续粮食就会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前线来。 “伯常,我先去军营,你在此等主公醒来,我去与当地豪族相见,如有军情我差人来告知于你,随时准备行军。” “嗯,”张韩点了点头,继续在城门上守候。同时也思考一些自己的计划。 屯田事宜几乎已经成了,在东郡、陈留和济北三处区域,有大量城池的郊外平原,目前只有济北受到战乱的影响。 但其他两处,开垦出了巨量的良田,在今年秋收时,收成自然值得期待,这期间青徐贼死伤劳损上万人,不能用功绩来形容。 这可能是青州流民赖以生存的功德。 种出了粮食,也能救活更多人,同时资以大军作战,不至于因为无粮草足备而屠城减员,这样一来,自己的功绩就可以跻身于经国之略了。 那时候得到的奖励,一定会出乎张韩的意料,值得期待。 “只是,乱世图存果然是不容易的,”张韩原本只知道曹操会在一众诸侯之中脱颖而出,提领兖州诸郡,但没想到这么难。 从解决黑山于毒部进入东郡之后,没多久就接连历经刺史战死、除蛾贼乱。又安置降卒、流民,招揽人心等事,这边刚刚才有些起色,好不容易将陈留的后顾之忧暂时打压下去,和张邈再续前情,通力合作。 结果,徐州又不肯放过他。 其实在徐州陶谦动兵来之前,袁术已经好几次派人从南阳来打探了,态度十分暧昧,大有一种他若是在南阳站不住脚,就会立刻北上的意思。 真难。 当然了,凡是这一场逐鹿赛走到巅峰局的几人,都是有大心力者,不是寻常人。 现在就看陶谦如何决断了。 但不管他怎么选,张韩觉得都还可以再进一进言,在陶谦这里多捞一点好处,把苦楚丢给别人,是不是就能让自己快乐一点呢? …… 晚上,曹操悠然醒来。 叫喊了几声之后,张韩带着典韦从门外进来,对曹操拱手道:“主公,你醒啦。” “嗯,睡了多久?此时何时?我军中将士何在?” 曹操眼睛都还未完全睁开,许是睡得有些迷糊,感觉恍如隔世一般。 张韩道:“我们还在丰县,等待后军聚来,今日下午时,鲍相传来了一封军报,已经在东平、鲁县两处和陶谦的兵马对峙,陶谦撤退不能,想要回军到此至少需十五日。” “是以,我们可以尽快进军沛国,以占据沛县,逐渐威胁彭城,徐州天险不足,四战之地,内以平原为主,黄河涨流之地,不适于屯军却适合囤粮,”说到这,张韩顿了顿,又道:“主公不必取下邳,可占彭城、小沛。让一寸以换其心安,利用这段时日仁抚民,亲乡族,留下一些利好的名声,或许日后便可一击击垮陶谦。” “嗯,伯常所言极是啊,”曹操伸了个懒腰,缓缓坐起身来,张韩的确是有些见识的,这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徐州的治所在郯县,而且整个州郡之内大多是平原,即便是有山林,山势也不像其它州郡那般险峻,黄河泛流、以往常有灾害。 郯县的唯一屏障,就是彭城和下邳,其中下邳城修建坚固高大,远比彭城重要,从人口来讲,下邳也属重镇,即便是夺下来也很难固守,陶谦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夺回来。 “做好准备,随军出征。” 曹操快速起身,拿起案上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快步出城门楼去。 不多时,已亲上战马前去军营,命曹仁率铁骑奔袭沛县,他亲率大军在后跟随。 这是他行军的习惯,骑兵奔袭,大军策应,攻陷小城将会事半功倍。 沛县守军不多,百姓田土劳作在外,斥候知晓大军来袭之后,无法阻拦,只能前去向彭城求援。 彭城一面派出求援骑兵去郯县,又派人去告知陶谦回援,一面又派出数千人支援小沛,而这个时候曹操便更好排布兵马,大军直接改道彭城。 彭城附近十一座关口、营寨、渡口等,并不好依险而守。 一旦城里的兵马出来救援,那守备就会更少,于是曹操靠着进军神速,不讲任何循规蹈矩的章法,让陶谦军大为混乱。 下邳本来遭阙宣反叛,陶谦平叛之后刚刚分兵驻扎于此,人心都还没有稳固,就再临大敌,可谓危如累卵。 于是在急攻之下,小沛失守不说,前来支援的彭城兵马也遭到伏击折损在野外。 彭城、下邳,岌岌可危。 …… 攻至任城境内的陶谦,在十三日后方才收到军情,骑兵连日赶路,绕行两军交战之处,终于有一人突破了重围而送达。 将现在徐州的情况告知了陶谦。 “不好了,不好了……我,我不该孤军深入,要立刻回军!”瘦削苍老的陶谦在心神震动之下如遭雷击。 这段时日,在战场和鲍信周旋已经耗费极大的心思,想要牢牢占据兖州这两块地界,本来就不容易。 若是僵持于此,等曹操来了之后与他商议,以平贼之名取任城、东平划于徐州,这样自然可以占据泰山,他手底下的丹阳兵善于山地作战,军风悍勇,想来那曹操应该会掂量一番,忍气吞声的让出两地回自己的东郡去固守。 没想到,曹操根本没来,还直接发兵去了彭城,直奔下邳。 “他去下邳,以何为出师之名?” 陶谦瞪大眼睛问道,难道单纯是去抢掠泄愤,以威胁我回军吗? “他打着平叛的旗号!扫篡汉逆贼阙宣。” “啊?不好!速速回军,回下邳!!” 陶谦听闻这话,脸上褶皱四起,大呼糟糕,这曹孟德一旦得了下邳,那郯城可就是一览无余了。 他难道,就不怕境内被青州贼再次作乱兵变吗?! 还是说,那些青州贼他收降之后,在短短几十日之内就已经令他们臣服归心了!? 第二十二章:既是平叛,当善用此名义! 陶谦很明白以此为出师之名的后果,起初徐州百姓或许会反抗,觉得曹操属侵犯徐州领地,被士人抵制、唾弃。 可等到他攻占大半,大局已定的时候,那这个还算不错的理由就派上大用场了。 它会变成一个台阶,把高高在上的世家名士都接下来。 他们会说:你平叛有功,徐州各城百姓均承蒙你的恩情。应该上表以示功绩,城池百姓就交托给你了。 因为这些底蕴几十年、百年的大族,会挑选胜利者投奔,然后以推举官吏得到诸侯的倚重,逐渐获取地位,来实现乱世容身,而且家族经乱不衰。 所以,陶谦还是曹操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在交战之中,要判断他们谁拥有走得更加长远的能力。 世族还为这种暗中观察,押宝投资的行为取了一句名称:良禽择木而栖。 从左传而流传至今,影响深远。 这就不得不让陶谦着急,他怕自己回去晚了,徐州彭城、下邳全部落入曹操之手,到时候岂不是任由他招揽。 如果世族都和曹操接触,并不计出身青睐于他,那自己就会逐渐变成反贼,失去人心。 不能再继续扩张兖州领土了,再这般僵持下去,得不偿失也。 所以陶谦当机立断,命麾下将领立刻撤退,缓缓撤出兖州,城池渐放,最后退出兖州境内,快速回军郯县。 可是事与愿违。 连续三日的退军,全都被鲍信带人缠住,济北忽然涌现出许多刀盾步卒,刀是粗制的铁刃,盾是粗削的厚木圆盾,装备不算精良,但胜在数量极多。 听呼喝的口音,以及厮杀的匪气风格,应该是青州贼寇,他们全都带着怒火,而且前赴后继。 缠住陶谦兵马不予安然后退,就这样在野不断扑上交战,就好似群狼猎物一般,即便是猎物有心后退奔离,也要狠狠地咬上几口。 而面对群狼的盯猎最好不要转身不顾一切的奔逃,因为这样会把背后暴露出去,导致饿狼不顾一切的猛扑。 如此以来,陶谦投鼠忌器。 足足七日,只有小半兵马撤出,其余兵马依旧还在殿后,自己的将领竟有些乱了阵脚,进退维谷。 山道上,身骑白马的陶谦深深叹息,现在的他终于在诸多将军的护卫下,退回到了琅琊境内,虽说一路上并没有多少险象环生的危险,但是各部捷报频传,让他的心神劳累。 等到第十四天,陶谦急忙回到郯县,准备和曹操大战的时候,彭城丢失的消息传来。 他在气血攻心之下陷入了极度愤怒的情绪之中,而后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愤怒了好几天。 …… 六月底。 陶谦率军和曹操在下邳大战,曹操三日夜不休不断攻伐,又有彭城为据,不断补充人手,以青州兵为基地攻城,自己的精锐则在后以逸待劳,等到徐州兵兵疲马困的时候,一举攻城。 到这个时候,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根本想不起当初是为什么兴战,所用的出师理由为何。 一直到下邳城即将失守,陶谦要退回郯县的时候,他很敏捷的想起来了,当初出师的理由并不是血海深仇,无非是平贼而已! 即使如此,为何我们要在下邳血战到底?我与曹操,皆不是贼也,我们都是汉臣呐!应该同仇敌忾才对! “曹操以平贼、除乱为名,入侵我徐州境地,此事确是因我追逐阙宣旧部所起,能否以此与曹操相谈,表其功绩、赠予军粮、放徐州人丁,以此来了结此乱?” 陶谦在商议时,与麾下诸多谋臣、将军道出了此意。 在下手站着的文武彼此对望,都明白主公已经萌生了退意,整个下邳城内,也不只是他一人这么想。 其余文武和百姓也都不愿再打了,特别是百姓在各地流言传来,已经明白了此战起因之后。 百姓只是没有文化,不代表他们不通常理,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大多人都明白是陶谦知晓兖州还处于暴乱平定的初期,而且不甘心于当初徐州大乱时他没有崭露头角的平定青州贼,因而追进别人的领地内。 看似平叛,其实是趁乱打劫,想要趁机捞点好处。 曹操的应对方式也简单:那好哇,他平叛,我也平叛。 你进我任城,我进你彭城,甚至下邳。 这世道到处都是贼寇,去哪都可以平贼。 反正兖州的东平、任城等地,都还没开始复建,属于贼寇的重灾区,但是彭城和下邳不一样,乃至在边境的沛国也属于文汇、富庶之地,怎么换都是亏的。 关键是曹操心狠,青州兵不知为何,愿意为他卖命,如狼似虎的扑上来,用命换胜利。 打了半个多月,曹操的精锐都没死多少,全是青州兵铺路,而且他军心还特别坚固,这说明什么?说明青州兵是自愿冲上来当死士的。 所以陶谦才刚松口,文臣武将们立刻就点头附议了。 “在下认为,天子蒙蔽于长安,如今迎归天子、富庶内政以强民,方才是大事,邻强内乱,不是可取之道,曹公应该也明白此理,”一名青衫青年站了出来,对陶谦深深鞠躬道。 他开口,别的人也就各自安静了下来,不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人年岁虽然不高,但已颇有文臣翘楚的味道,说话时候徐徐不急,娓娓道来,四周声音都会让与他。 此人,陈登,字元龙。 是徐州官吏之中,少有因内治农耕而出名者,实实在在的解决了不少典农事宜,令粮食增产的官吏。 从某种角度来说,叫他一声“徐州小张韩”也不过分。 “如是继续交战,曹军损伤也会惨重,而我徐州不亚于再被黄巾余贼扫荡劫掠一遍,百姓心荡四方,不是长久之计。” “人心安定,方才可计长远,只要曹公知晓此理,主公可试谈之,此战我军虽不得胜,但曹军却也会因此跃为林中秀木。” 陶谦脸颊胡须垂下,他伸手一捋,同时双眸深深地看了陈登一眼,心里虽有痛苦淤堵,但陈登的这句话,却一下子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好一句林中秀木。 这句话,便是在说曹操此战之后,将会彻底在兖州声名鹊起,周边的强敌一定不会错过打压他的机会,或许下一次再交战,就可联盟共进。 “元龙,你是我徐州名士,就派你与公祐前往,拜见曹操如何?” 陈登神色一滞,眉头微皱。 同时在他身后,也有一名灰袍儒生站了出来,面色含笑的躬身而下,柔声道:“唯。” 陈登闻言,也连忙躬身受命,而此时心中却略有不悦。 孙乾,孙公祐。 这位陶徐州,还是不死心扶持庶人一派的才学之士,就是想要拉拢庶人追随自己麾下,有心腹得以分散抗衡士族的门脉。 陶谦心计却也不浅,喜用制衡之道。 …… 彭城。 曹操披甲在身,坐于帐中,听程昱汇报现下的战利所得。 铁甲、兵器不少,战马也是数百。 可不去劫掠城池,自然得不到粮食补充,于是想要久战耗损就巨大了,而且若是不予劫掠,军中将士的军资也不够填他们卖命的收成,回去之后一定是要劳军的,又是一大笔钱。 毕竟,用情怀厮杀的兵只是占了少数。 曹操揉着脑门,一脸的难受:“走仁义这条道,真他娘的累。” 说罢还偷偷瞪了张韩一眼。 “军粮还够七日,后续粮食,自彭城征粮收效极差,如此看来,想攻下下邳,就在这数日之间。” 曹操说罢,直接看着张韩。 言下之意便是:再攻不下,要么我退军,要么就只能……开抢了。 反正现在城里百姓可没跑多少。 张韩低头看了一会儿沙土地,咋舌道:“啧,在下认为,差不多可以送一封劝降书去了。” “咱们以平叛之名出师,也要利用好这名义才对。” 曹操和戏志才相视一愣,都好奇的看向张韩,催促道:“细嗦。” 第二十三章:我们刚进帐,抬手就给一棍? “所谓平叛,是以阙宣篡汉为名攻打徐州。但阙宣仅仅只是陶谦部将,他麾下人马恐怕不足数千,为何敢反叛呢?” “天子虽蒙难于长安,先后遭董卓、李傕郭汜所控,但人心却依旧向汉,天下诸侯莫非汉臣。” “即便如四世三公的袁绍,不也只敢拥立宗正刘虞为帝,且遭各州郡反对,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阙宣,他背后一定有人主使。” 张韩说到这停了下来,相继看向两人,值得欣慰的是,这两人也带着同样的淡笑,看向了他。 “哼哼。” 曹操率先笑出声来,接着说道:“伯常所言极是,一个小小的阙宣,如何能行篡逆之事,这等大事需有权谋策划,以资万全。” “我又岂会看不出来,正因如此,我们才直奔下邳,这是陶谦已反,妄图自立。树一个籍籍无名的阙宣,告知于天下,他再后操纵观望,此人心计狡猾,悖逆大义,当诛!” 戏志才双手背于身后,面色带笑,思索片刻后拱手道:“此事在下记住了,会立刻书写下来,以布告张贴于徐州各城,昭告州郡,上表长安天子。” 这件事送去长安并不一定有用,甚至不一定能送达,因为关中这段时日流民极多,各郡大乱,山贼四起。 甚至传于徐州也不容易,当地的百姓还需要陶谦之政,不会因为流言就站出来反叛、声讨陶谦。 但这主要是传递一个信息给陶谦,以及当地的士族、豪族。 若是再支持陶谦,等日后曹军真正攻下了徐州,就可以将他们全部当做叛贼来处置,如此胜负之数就变为真正的“成王败寇”了。 败者,将连同背后的士族,全部背上叛逆贼寇的名声! 这些,足够他们掂量一番,也足以让百姓多一种“真相”的选择。 戏志才刚要出行的时候,张韩拦住了他,朗声道:“祭酒莫忘了,要将当初讨董时,主公独自追迎天子,但诸侯按兵不动,方导致主公遭到伏击功败垂成的事,一并传出去。” 要知道,当时那些按兵不动的诸侯里,有一人的名字正是陶谦。 这么传出去,足够耐人寻味,如何编排自然交给他人,也不必太过刻意的描墨,点到为止即可。 “还是你坏。” 戏志才冲张韩指了指,转身快步离去。 …… 三日之内,陶谦窜逆谋反,自立为帝的流言传遍彭城,但若要传到整个徐州,估计要一两月之久,但曹军种下了这颗流言种子,人心自然再一次得到了衡量。 而当地的豪族,也都迫于压力,只能奔投曹操麾下,转而表明自己家世的清白。 因为人心向汉,且诸侯未反帝者,一个董卓妄图掌控天子,就已经让天下诸侯联合讨伐,说明高祖皇帝当年斩白马而盟的那一句“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依旧还停在人心之中。 所以,无论是什么阶层,都害怕和这件事染上关系,哪怕是要做,也得想袁绍那样做得干净,扶持刘氏宗正为名,如此即便最后不能成事,却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彭城本来就被曹操占据,现在再传出这样的流言,自然是让人如坐针毡,是以无论是否是才学之士,都要做点什么来保证自己不被污水泼到,这年头根本不存在“清者自清”这种说法。 因为诸侯的屠刀,不会和士人辩驳,你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长篇大赋洗清自己的名声,都不如给当政之人送去一箱子金石或者布匹,又或者送去家中所储的一囤粮食。 又是五日后,在惶惶不安的彭城、小沛两地,已经出现了声讨陶谦的声音,他们更多的是恨陶谦惹来了这战祸,至于唾骂叛逆这种事都只是掩盖其愤怒。 在这种情况下,有两拨人送来的书信,让曹操不得不处理。 一是从下邳送来的议和书信,要派遣使者来与曹操说明阙宣叛逆之事,并且押送叛贼千人,送至曹操麾下任由处置。 第二拨则是小沛的甘公,是在徐州极有名望且德高的长者,他想要求见曹操,以亲自拜谢曹军与百姓秋毫无犯的军令。 在二者书信先后不久送到曹操手中时,他几乎没有多少迟疑,就选择了去见甘公,而将接见下邳使者的事情交给了张韩与戏志才。 “伯常,能谈成议和,把此时占据的胜势,尽数换成钱粮军资,也是一件功绩。” 曹操拍打着张韩的肩膀,让他尝试跟随戏志才前去议和,此需要辩才、学识、心性,不是谁都能出使的,张韩当年为武夫,转为内政之臣不过数月,想来这等场面也没见过。 “伯常不必过于担忧,跟着志才谈论便是,如有需要则为他准备些说辞、情报,”曹操微笑着,意味深长。 戏志才在旁听得明白,这是有意培养,而且是各方面的培养张韩,这种培养用的可不是书经里的知识,用的是实绩。 等同于,大战练兵……真够舍得的。 “主公放心,在下尽力而为。” 张韩拱手鞠躬,态度认真而且谦和,令得曹操忍不住想要再次提醒。 这孩子,面色竟如此严肃认真,看来的确想办好这件事……毕竟这不比辩经,辩经出了胜负无非是多罚杯酒,胜者多些名声,败者可挣洒脱。 这是议和,轻则言语塞滞,丢人现眼;重则令将士厮杀赚取的局势白费,被人牵着鼻子走。 “尽力就好,不必逞能。” 曹操关切的淡笑,挥手让两人各自去准备。 又一日,得到了些许情报消息,来人是徐州陈氏这一代最为出名的陈登,以及庶人一派的别驾孙乾。 清晨,张韩和戏志才在军帐中等候,不多时宿卫来禀报徐州下邳使者已经来到,请入了帐中。 孙乾富态、陈登清瘦。 两人各有不同,但眉宇之中皆有傲气。 孙乾双眉较低,面带笑意,总有亲和之感,这种人从一见面开始,无论聊些什么,你都感觉他在很和善的笑着,不会生出恶意。 而陈登则儒雅得多,且发髻、玉佩、剑穗等物,无不是士人仪表的标配,加上其胡须整洁、修剪得体,仪表更显堂正。 两人往帐中一站,自然分出主次。 陈登在中,而孙乾站在他身侧。 “二位,在下徐州典农都尉陈登,这位是我徐州别驾孙乾,特来请见曹公。” 张韩先行站起来,请两人在戏志才左手位置上入座,同时说道:“陶徐州已经反叛汉廷,二位都是名士,应当早思后路。” “嗯?!” 两人正要坐下,听见这话马上又站起来了。 怎么的呢?!我们没反叛啊? “这位先生,敢问此话从何说起?” 陈登目露锐色,紧盯着张韩。我们是来议和的,你不听听条件吗?!刚进帐就是一棍子?哪有你这么议和的? 第二十四章:这人属狗脸的,说变就变(求推荐票) “陶徐州得举为州牧,占徐州立足,当初在讨董时就已是一方诸侯。如今数年过去,他所辖徐州境内不见平稳,反倒更加贫穷混乱,还出了篡汉叛将阙宣。” “你我都清楚,一般人若是叛出州郡,敢称山贼倒是常事,但下邳这等地界四面皆敌又无天险可守,且距离深山极远,你徐州何来的山脉避世?在这地方,他称帝?这不是找死?!” “一个人岂能如此愚蠢?而事出反常则必有妖,定是背后还有人指使,陶谦借此傀儡趁机入我兖州境地,其心可诛也,若非有异志,为何同盟领地也要入侵?抛开这些不谈,他治理徐州三年,治理出一个反贼?” “陶徐州反则无道,不反则无能,二位如今来乞降,无非是看现下大势已倾斜,故而想掩藏叛乱之事罢了。” 张韩一番冷言,铿锵有力,还不等坐在主位上的戏志才发话,先将这两人痛喝至气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只有陈登双手背起,紧紧扣住手腕以忍气吞声,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欲加之罪”,接着便是冷笑不语。 倒是孙乾神色如常,甚至还有淡笑之意,等了许久,才拱手行礼道:“敢问,先生何人?” “区区军中主簿,张韩。” “张主簿此言在下听明白了,但凡行大事者,皆有出师之名,曹公以此为名解兖州兵乱无可厚非,不过我们却的确得到了军报,阙宣残党逃往兖州,方才急忙来追。” “巧了,我们也是!”张韩当即乐了,“我这里有徐州斥候反叛,亲自带队来投,方才明白是陶谦密谋篡汉自立,故而立即出兵攻打。我处乃是人证物证俱在。” “啧,”陈登在一旁直接愕然,脸色更为发寒,出于礼貌,他咬着牙忍了下来没有作声。 你有个屁的人证物证!这事情本来就不存在证不证的,上头哪里有公证的存在呢? 天子尚且难以自保,天下离散何其多贼!官、司皆已沦为废土,你随便拉几个人出来,岂不是任意定罪都行? 再抓着此节说下去,怕是不想议和! 恐是曹操遣一狂士,特来羞辱我们。 孙乾余光看了陈登一眼,深吸一口气转瞬间平复了情绪,笑着拱手:“还请张主簿将人证和物证都请出来一观?” “这就不方便请出来了,等下邳城破或者天子来查证时,自会带去。”张韩拂袖背手,背向两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在主位上的戏志才原本屁股都快抬起来,结果现在稳稳当当的又坐实了。 这个伯常,主公还以为他会支吾难言,现在看来,这不说得挺好的,一步步把话从见面时就逼到了悬崖边上,是崩是和,就看他们一念之间了。 即便是崩了也无妨,无非是再打数战,我军虽有损失,但下邳定难久守。 听到这,孙乾眉头紧皱,低头思索了片刻,又向张韩道:“张主簿,下邳确有逆贼,但不是我主。” 他又向坐在主位上的戏志才躬身道:“这位应当是祭酒,在下有些话,到此也不得不说。” 戏志才眼皮微抬,面无表情的道:“请说便是。” “阙宣逆党之中,有下邳豪族的身影,其中庶人商贾一党也资助不少,这些事我大致知晓,所以张主簿确不是胡言。” “此次交战,实在是误会,我等进军兖州过急,而曹公又误会我主太深,方才有交兵之嫌,我与元龙来此,便是为了解释此事。” “曹公此来,虽是误会,但一则为我境内斩杀贼寇残党,守住城池领地;二则我军贸然进入兖州未来得及表明在先,因而劳兵伤财,故此,我主愿给予曹公军粮三万石,待秋收之后再予两万。” “同时,交出商贾、豪族残党任由曹公处置,不过下邳与彭城,便不劳曹公为我主紧守了,徐州贼寇分散极重,若是远派兵马来守,徒增兖州负担,且不明徐州态势,说不定就会随时来袭扰。” “不过除这两地之外,小沛民多族广,地处交界,倒是想请曹公代为帮忙镇守,我主会赠予马匹、粮食、金银为酬谢。” 生意人的谈法,已经将议和的部分赔偿,用非常舒心的话摆在了明面上。 孙乾顿了一顿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望天道:“唉,此次大祸,皆因阙宣而起,挑动两军交战,死伤无数,竟令城河为之不流,何等的惨烈,我等所见又怎忍心不顾苍生呢?” “我看还应将阙宣之行昭告州郡,震慑异心之贼。再上表长安朝廷,以告曹公忠君体国之心,我主平乱镇疆之难。” 好嘛,这回一口大锅也盖在了死人身上,各自都皆大欢喜。 只要答应下来,商量好所谓“酬军”的细节,这一战就可以体面的结束了。反正我们都清高,都了不起,让扑街的阙宣全族上下把锅背牢了下去。 孙乾方才有句话说得极好——远兵镇守,徒增兖州负担。 这话看似在说贼寇繁多,其实是道出了现在曹老板的尴尬。 下邳他能用悍不畏死的人命堆下来,但长久的守住就很难了。况且自己兖州还不算彻底稳固,背后始终还有南阳袁术虎视眈眈。 而袁术和陶谦,隐隐有同一阵营的迹象,或者说早就是同盟中一派之人。 如果强行打到底,胜负之数不妄下定论,但一定比现在的局势艰难十倍。 张韩本来以为还要对骂几句,再激起双方唇枪舌战,才能拉到一个水平线上好好交谈。 没想到被孙乾几番话全数化解了。 “不愧是孙公祐,”张韩忽然口气一松,待几人看向他的时候,他脸上已满是轻松的笑意。 孙乾和陈登皆是诧异对望,场面气氛忽而说变就变了。 “张主簿识得我?” 孙乾好奇的问道。 张韩则是站定躬身,双手拱起,道:“孙别驾师承大儒郑玄,雍容风议,见礼于世。” 他又看向陈登,道:“陈元龙少有扶世、济民之志,长则有安邦妙策之政誉,二位皆是徐州大才也,在下虽粗鄙浅薄,但又怎能不知?” “惭愧……”陈登忽然被这么一夸,但却根本不知眼前这人的名声、过往。而且看他与方才发言判若两人,本就是有心试探。 不对,这是议和他试探什么?!这不就是被孙乾退让到了心坎里,不再刁难了而已。 这人,这人……应该,就是单纯的不要脸皮!少耻!看见利益就立刻变了脸色。 虽然我不知道他有何过往、才能如何,但现在知道了一点:此人脸皮如城墙马脸那般厚,他甚至不会因此脸红。 张韩和戏志才相视笑了笑,又才回头来拱手,道:“二位远道而来,方才既已说清误会,晚上请宴于军中,在下想向二位讨要,我主真正所要之物。” 陈登、孙乾尽皆愣住,这话又有些高深莫测了,城池、钱粮、马匹与人丁都给了,甚至还有名望、功绩。 看他这意思,这些都不是曹操最想要的,那他想要什么? “好,愿闻其详。” 两人也是被弄得有些无奈,从进帐到现在为止,虽说言语体面、场面和谐,但无一不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 彭城府邸之内。 曹操宴请散去,只留下了一名老者与之深谈,时而传来笑声,也是相谈甚欢。 “曹公施行仁义,惠政待民,宽仁待我徐州百姓,令老朽敬佩。”甘公着土黄色袍服,满头大半白发,笑容可掬,慈和而言。 “如今得见曹公,知公心存大志,还能以仁义德行为准绳,难得啊。” 曹操连忙摆手,“甘公谬赞了,操乱世而起,非是生性好胜、专为兴战耳,此次入徐州实属无奈,更不可迁怒于民,只是想徐州百姓可得更亲和之政,不使流离于战乱罢了。” “唉,曹公之言,皆出肺腑,令老朽汗颜,天下诸侯无不是争名夺利,企图祸乱当世,唯有你曹公一心扶汉,舍家弃身,只为大义,当初追逐董贼如是,今日入徐州如是。” 竟是如此,我徐州士族因其出身而顾忌与其结交,因其他士族的轻慢态度而随波逐流同样轻慢曹操。 实际上,见过才知此人有大才能,不知能否安定乱世,但安据一方,使民清静的本领却一定有。 如今已不是阉宦当道时,也非是名门盛世时,时代变了,英雄辈出啊。 “甘公,小沛在我朝数百年间,几次划分于徐州,又几次划分与兖州,看山水分势,终究还是近兖州的,如今操平叛于沛、彭城一带,已见百姓穷苦,立志要治理此地,还望甘公相助。” “好说,好说……”甘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老朽除家产可资助曹公外,且能引见几人,同时为曹公说一说如今徐州的态势……”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合心。 曹操心中清楚,得此人之言,宛如向导一般,可行于徐州之内,若是没记错的话,陶谦应该就是起于甘公推举。 他的人脉与见识用于徐州,堪称绝妙。 …… 曹军军营,主帐宴请。 因为合心意,所以张韩跑去与孙乾紧挨而坐,喝得微醺之后,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勾肩搭背,笑得合不拢嘴。 孙乾本身就亲和,笑起来更显和善。 “哈哈……伯常谬赞了!在下才疏学浅,不过以身价资助混得此名罢了。” “公祐兄长,自谦了!”张韩爽朗大笑着拍打他的肩膀,“依足下这等才能,外联皆可交托,口舌可定一州一郡,钱财身价不过铺路也。” 这几下,拍得孙乾浑身发颤,肩头生疼,额头都冒汗了。 你离我远一点好不好……这几下看似轻松自然,但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第二十五章:他有点,装累了 “伯常,你弄疼我了。” 孙乾哀叹了一声,轻声提醒道。 张韩:“……” 他把手缓缓收回,并且不再随意拍打孙乾的肩膀,同时正色道:“彭城我们本已经攻下治理,且推行了屯民之政,许多失田、失宅的流民只能迁徙,无登户的奴籍全数转往兖州治下,余下的乡族、商贾也不多了。” “这座城,应当是归属我主,但公祐此前说,陶公定要归还,只肯让出沛国是吧?这句话听来很奇妙,就仿佛我们是即将战败,要被驱逐出徐州一般。” “哦,并非如此,”孙乾连忙笑着解释,“伯常不必这般针锋相对,我主意思是,彭城与下邳,皆为郯县屏障,愿以重金酬军换取防备平稳,否则日后军令、政令均有出入,多有不便。” 孙乾听闻这话,大致也明白了方才张韩所言,曹操真正想要的是徐州,毕竟占据彭城,等同于半只脚已经踏在郯城之前。 日后等休整军力,积攒粮草军备,再攻徐州时,将会事半功倍。 想到这,他心里失望了不少,毕竟之前期待着曹操与其余诸侯有所不同,现在看来所谓仁治厚德,也是为了掠取领地铺路罢了。 这样的话,就更该紧守口风,尽力将彭城保住才对,曹操不敢久战,担心兖州后方生变故,不会过于纠缠。 他给张韩的底线,定是见好就收的。 这边张韩和孙乾继续就彭城周旋。 而另一头的戏志才和陈元龙,也是相谈甚欢,陈登好奇的问起了张韩的出身、师承,以及功绩。 毕竟张韩看起来还很年轻,比他陈登都要年轻几岁,原本以为青年才俊之中,自己已经算是翘楚,没想到今日遇到张韩这年纪不大,却已做了主簿的青年人。 戏志才笑着道:“伯常献计屯田政令,安置了青州来的百万流民,同时以此为据,又选兵得数万青州兵精锐。” “青州兵与屯民,各居一处,有家室的则可相互立功惠及对方,没有家室的记录功绩日后可成家立业,分田定居,你说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比兵败身死要好多了呢?” 陈登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献的计策,将百万之众定为屯民,比流民好,比本地百姓差。 且将有家室亲友着分开,互相要挟不可作乱,只能辛苦劳作以换取平安。 又选拔所谓青州兵精锐,得死士跟随,交战时可先锋而行,保存曹氏本身精锐子弟,是以死伤虽多,但却动不到他的根本。 这么看来,此次动兖州,属于刚好帮曹操削减了不少兵员的压力,而且在此战期间,还有不少新丁得到血战洗礼,因而蜕变为精锐。 现在还要赠予大量钱粮,让曹操撤军,且撤退之后还要感谢曹公到来徐州,襄助平贼。 我们损失无数,背上治理不力之名,还要给曹操说声“谢谢”,图什么呢? 徒伤悲。 “祭酒,此次议和,你我双方的误会已经解除,而方才张主簿提及的曹公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何物?” 陈登现在十分好奇,可席间吃饭吃酒,却也没有半点透露,张韩也只是谈及民生内治,相交心得而已。 这倒像是在结交友人,而不是在议和,一来二去反倒是陈登有点着急了,他陈登素来是爽朗性格,不会过于拘泥于一件事,不过这次的事情和寻常不同。 徐州和兖州,双方都明白不可能血战到底,因为理由都站不住脚,谁若是强行为之,日后会惹来更多的麻烦,落人话柄。 说不定,现在各方诸侯劝停的书信,早就已经在路上了,若是二袁送来了劝停的书信,让给他们个面子,这岂能不给? 是以,这事早结束早好,还能赶上夏日时看护田土,等待秋日收成,否则一旦荒灾降临,更是灾祸横行。 “两位都一直心念此事?!”张韩听到了陈登的话,忽然朗声回头来言,将陈登、孙乾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我本打算,在酒席上慢慢说出来,以符合循序渐进的流程,既然两位这么着急,那我还是先说比较好。” “请说!”陈登目光好奇,神色期待。 这关子卖了许久,到底是要什么,直接明说便是。 张韩和戏志才两人对视,之后转过头来对陈登笑道:“自然是要结交高士为友。” “这彭城,若是别人来要,断然是不肯让出的,这是我将士拼杀所得,当然有才德兼备之人来治理,但若是你们二位,便可以商量,请回去告知陶公,若请元龙任彭城郡守,如此便可退去。” “什么?”陈登不可思议的看向张韩。 “你所说,曹公真正所要之物,便是这个?” “不错,”张韩点头道:“元龙现在可以安心宴饮了吧?” 陈登听完这话,立刻就明白了张韩的意思。 曹公可以让出彭城,但是要用彭城来和陈氏结交,留下一番美谈,当然,这在他看来是让城举贤的美谈,但对于陈氏来说,便不是那么简单。 此举,等同于在陶谦心中嵌进一枚尖刺,随时会刺痛他的心,令他不敢再将内外所有政事交托给陈氏。 “伯常,你这话,让我更加不敢安心宴饮了。”陈登苦笑了起来,在场的都没有心智平庸者,张韩既然这么说了,定有曹操授意。 曹操有意结交,若想尽快平息战事,唯有答应下来,至于主公那边日后可再多深谈交心。 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能在陈氏这里,留下一份恩情,等待日后偿还。 这是一次诸侯反向对士族的投资行为,那么目的就再简单不过了,曹操所图谋的更多。 其中的意义,不可谓不重大。 最终,陈登权衡再三之后,还是饮了宴席上的酒,当天夜里,陈登和张韩、戏忠大谈经学,评判古文、今文,也聊起了内治的政令心得,甚至说起了建陂之事,以引水注流,来灌溉农田。 聊到这些,他才真正相信张韩是有才学之士,他所献上的军屯之略,的确也符合现下兖州的状况。 虽说要因劳损而死很多人,但也能救活更多的人。 这一夜,还出产了不少文学篇章,当然都是在彼此间流传,没有外流到军营,甚至没出军帐外。 军帐外是典韦在值守,他听了一晚上愣是没觉得有什么触动。 第二日,陈登拜见了曹操,确定了退出彭城的条件,算是颇为融洽。 到下午,孙乾与陈登起行离去,陶谦早已经准备好了布匹、马匹、人丁和钱粮。 此战总算是各自罢兵,曹操让出了彭城,但却驻守小沛,虽是可威胁徐州,始终占据主动,同样也赢得了扶汉之盛名。 曹操班师回去时,在车驾之中依旧保持严整肃穆的风范,一直到行军四日三夜,快要接近东郡时,才叫了张韩进马车里秘谈。 “伯常,而今状况可有方略,接下来应当如何进取,趁着快到东郡,提早与我说说。” 曹操靠在马车侧壁上闭目养神,脸色疲惫,眼窝深陷。 这一趟在徐州所得,很难断定是赚是亏,但局势很体面的稳固下来,可为接下来秋收赢得时机,曹操也累了。 实实在在的,装累了。 第二十六章:先生说他,衣墨了 “主公,此次不强取彭城,交好陈氏,实则是以退为进,”张韩坐于马车内一侧,面色认真,不疾不徐的说道。 “陈登之父陈圭,在徐州地位极高,与袁术有旧,家中祖上曾有一世达三公之位,名门望族也,而这位陈元龙有内政大才,善于屯田治理民生,能力不下于兖州诸贤。” “最关键的是,陶谦老迈昏聩,已不再有雄心壮志,他现在的近况,应当以保全退守为主,主公交好徐州,是为了散播仁名,待以后再来取徐州,现在若是取下徐州,恐怕不出半年,袁绍和袁术就会南北夹攻,以遏制主公势力。” “是以,主公现下应当广积粮、缓称雄,以夯实境内军、政为主。” 张韩对于当下局势有了一定判断,曹操推行的戒令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除却让曹氏传出清廉节俭的家风之外,还能省钱。 如果曹氏宗亲一起分钱置办田产地产、广收奴籍,十几位地位高的宗亲,加上几十位沾亲带故的族亲,加在一起不知道吞下多少钱。 现在这些钱没法吞,那么在创业初期的精神建设就很“健康”,张韩觉得这么健康的底子不用来内省修德以攒名声,那就可惜了。 曹操眉头依旧紧皱,想了很久之后,才道:“伯常,现在就你我两人,进言大可务实,不必务虚。” “你学什么不好,学士人那一套云山雾绕的话,你直接细言便好。” 曹操说完嫌弃的盯了他一眼,什么场合,学这些之乎者也的仪态言语。 就这车里在座的两位,有任何一人是士族吗?我们俩配吗? “啧,”张韩尴尬的和曹操对视了片刻,咋舌道:“陶谦赔了这么多人力、财力,定不会死心,还要作乱。我们回到兖州之后,应该立刻发告各郡县,表明功绩,令官吏、百姓安心。” “再将所得钱财犒军抚恤,让宗亲将钱财都拿出来,推行元让将军的品性作风,严正清廉,内不乱,便无惧流言惑乱。” “嗯,这么做,子廉、子孝肯定会有所不满,他们那里我自会去说明。”曹操点点头,依旧还在闭目养神,“军略上,还有什么建议?” “内治待今年屯田结果,可逐年细化;军略则是取筹备军资为主,静待来犯……” 曹操的眼睛忽然睁开,看向张韩:“何人会来犯?” “袁术,袁公路。” 这话说出来,曹操才是真正提起了兴趣,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微虚平视前方,“说得对,袁公路在南阳诸事不顺,已然呈现颓势,刘表深受荆州诸士族的青睐,我敢断言,袁术必不可能长久占据豫州。” “若他要另谋出路,还能去何处?南有刘表,北可入兖州,虽然不愿意这么说,但我猜他进兖州的可能性更大。” 曹操说到这,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于袁氏兄弟,他颇为了解,如果说袁绍自青年起,到中年时,都颇有大谋略家,于逆境之中成名的风范,那袁术则是多了几分骄豪。 但兄弟二人,都颇有谋略。 此时若是设身处地的去思考,袁术要取兖州,今年这个时机再适合不过了,如若再拖数年,兖州乱局一旦平定,他将再无半点机会。 “的确,是兖州。”张韩点头附和。 并且也略微佩服曹操的眼光,早早洞悉袁术、陶谦的所谓联盟,并且知道两人同气连枝,不会善罢甘休。 张韩不一样,他有答案,所以能断定袁术会北上进攻兖州。 “是以,此战将会是我最重要的一战,能否站稳脚跟,就看与袁术相争能否站稳。”曹操觉得前景并不是很好,自入兖州以来,或者说自刘岱死后,兖州没有了名义上的头领,麾下太守皆可争夺此位。 自此起,几乎每一战都是惊心动魄,而且需要奋力拼杀,稍有不慎就会被赶出兖州大舞台。 乃至现在于兖州,以边让为首的名士,还在抨击曹操自称兖州牧的无耻行径,号召有志之士不与归附投奔,甚至煽动部分官吏罢官不效。 战事一结束,这些头疼的事情就会如潮水一样涌来。 回去之后,内忧外患皆要考量。 曹操说的这话,像是结论,也像是在自我思考,所以张韩在旁安静的思考自己的问题,等回到兖州论功之时,自己的能力就可以获得大幅提升了,若是得到了智力的成长,以后思维就可以更快速全面,能够跟上这些当世英豪。 至于现在,张韩还需要想很久,他之所以能够崭露头角,就是因为手里有答案,同时还有不断成长的各项能力。 车马内,变得安静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曹操才又开口道:“伯常,你真的没有别的计策要献了吗?” 张韩从思绪之中被打断,茫然的看着曹操:“我,我应该有吗?” 什么意思?闹了半天你叫我上来不是找个聊天搭子? “你记不记得,当初我叫你救下允诚时,你单骑而去,跃马扬蹄时,何等英勇?”曹操阴笑了起来。 张韩面色一滞,笑道:“马镫?” “对,就是马镫。” 曹操终于点头。 他绕了很久,从让张韩摒弃士人进言的那些繁礼开始拉近关系,再到后来差一点吐露心迹,最后说到面对袁术强敌之难。 现在地图不够长,匕现了。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张韩那匹马肚子两侧的马镫,比一般人用的镫子要结实很多,而现在一般骑兵作战,马镫多沿用单镫上马、或者是布镫固位,一旦交战紧急,靠的是骑兵双腿夹紧。 这个军备若是能得到改良,或许千百年来骑兵的胯痛,或许就可以迎刃而解。 “你的这一套军备,可以令骑兵在马上多几分力气、灵活,而今我得了陶谦赔偿的五百战马,加上之前所战缴获,共一千三百余。” “回去之后,我将在青州兵之中挑选精锐之士,选拔骑兵于我宗亲之中的子弟兵合练,操训一支精骑,以为亮相。” 曹操眼神变得略显期待,言语铿锵有力。 他本来就想要精锐,但想起张韩当初展现的高超马术与技艺装备,或许能够让这“精锐”再往上锐一个等级。 “这次,请伯常务必帮我,我需要一支骑军,守住现下所得的疆土,待到明年便可彻底站稳脚跟,不再受人掣肘,若是袁术来犯,定要一战而退之。” 徐州之战,他取陶谦所赠军粮,不予分享于诸宗亲友人,重抚恤给军中将士看,除犒军之外,多数用于百姓民生,鼓励境内农耕生育。 做到这些,就是仁义了吗?不是,只是比大部分诸侯好一点,但就是这么一点,完全足以让人心倾斜。 曹操现在深刻的明白了张韩的话,乱世仁义,所需要的本钱其实不多,就一点点、多份苦心罢了。 但收益,却是极大。大到曹操现在以保疆卫土为名征募精锐之士,可得乡里不知多少人追随。 譬如青州兵,可用死心塌地来形容,只听曹操一人令。 想要一支精骑,绝非难事。 “好。”张韩想了想,点头道:“但此物改良有隙,待我回去后和主公细说。” …… 回到兖州三日后。 曹操休息完毕开始了新的动作,秋收尚且还有两月余,他将徐州赠来的钱财分发,并且遏制住了宗亲想要分钱划地的欲望。 将创业初期的艰难,通过九次堂议、帐议反复告知,并且他自己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将家里的钱已经全部投资到了犒军这件事上。 最后一次堂议,还向当地的马商卖掉了他那匹最喜爱的大宛良驹绝影,当然,不到晚上马商就赶紧还回来了,并且没有把钱要回去。 在论功后,扫清了帐内不和的声音,将大家的思绪全都统一,静等秋收,接着便是用积攒得来的钱财、资产等,准备大刀阔斧的选拔精兵,建造精骑。 这精骑在一路来时,和张韩几次密谈,在他的建议下,以轻骑、重骑搭配,节省开支的同时,还可有战术操练上的配合,取名为一虎一豹,相得益彰。 不过这一日定议的时候,张韩缺席,没来开会。 “伯常人呢?” 曹操顿时迷茫,前几日不是还兴致勃勃的与我一同商议吗?怎么记功之后,连堂议都缺席?不会是生病了吧? 在外的典韦挺直腰板,双手用力抱拳,嘴唇动了动,道:“先生说他……衣墨了。” 第二十七章:曹操开始了浪漫情怀 “衣墨?什么意思?”曹操眉头紧皱,堂内先行来的几名文武也都觉得莫名其妙。 “好像是心情不好,引起了病症,起不来床。”典韦瓮声瓮气的答道,“说是让俺来听,听到什么结果回去告知先生。” 戏志才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不愧是伯常,还能这么干?! 让宿卫来听命令,自己休息,如此时间空闲出来,岂不是可以做更多事? “胡闹!”曹操好不容易休息好,听完典韦的话感觉脑瓜子又嗡嗡的,当即沉声道:“下不为例,此等条例应当写进军令之中。” 啧,没了。 戏志才顿时失望,初犯还能钻空子,补上之后再犯那就是以身试法。 张韩拿捏得好精准。 早上的晨议,曹操分派了几位宗亲选兵要务,又请荀彧筹措所需军资,请枣祇、毛玠负责屯田事宜,巡视济北、东郡、陈留三地近况,最后留下戏志才细说了军务。 毕竟现在他只是猜测袁术有心图谋兖州,但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打。 这事光靠猜测,只能最大限度的防备,必须有万全之法。 如此热火朝天的商议,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曹操喝了点水,吃了些干粮粟饼,和戏志才出门去张韩府邸看望,并且让典韦先行去报之张韩。 “去看一眼,他衣墨个什么。” …… 张韩也不明白。 自徐州回来之后,此一战的功绩基本上都算在了战功上。 所以得到的奖励是【武力+2】、【统率+2】、【魅力+2】。 以及【横练】达到了【渐入佳境】 【武力:87】 【统率:71】 【魅力:80】 “唉,其实也挺好的。” 张韩感觉躺着的时候,身体都在不断变得紧绷,筋骨紧扣韧劲十足,筋肉虽不外显,但蕴藏的力量也是极具爆烈感的。 至于魅力,则是气质与仪表改善了许多,同时脑子里多了一些学识。 比如忽然感觉今日这堂议,就应该带着病痛去,若是能坚持如此,散议后肯定会有人来问闷闷不乐的缘由,再说身体抱恙,就会得到他人的欣赏与青睐。 但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张韩想要提升【智力】,看看提升之处主要在什么地方,不过一直未能如愿。 现在看来,难不成真要等【武力】满值,或者到达极高的时候,才会给别的奖励? “身体上来点奖励也好啊,生活各项能力之类的。” 什么顶车轮、铁肺肾多好。 所以张韩在一怒之下,就衣墨了,倒在榻上不太想起来,这一睡就到了中午。 日上三竿的时候才起来,当了一回卧龙。 然后到院子里操练武艺,主以枪术与刀术、剑术为主,当代的武艺套路较少,都是军营里的杀招,以快、准、稳为标准,反复操练可达技艺高超,在厮杀时如鱼得水。 典韦善用双戟,偶尔也会陪张韩对练,但他很不情愿,因为需要放水放得很严重,不痛快。 禀报曹操来此之后,典韦就到前院值守,不多时曹操和戏志才匆匆而来,由仆人带入府中,在中院见到了坐于台阶上大汗淋漓的张韩。 “主公不该是去巡周边屯田之事,亲善百姓吗?怎么有空到我府邸来?” 这些事既然做了,就不好放下,至少装装样子还是需要的,无论是政令本质如何,总归是要面上漂亮。 张韩知道曹操不是真正的仁义善类,但已经开始拢揽人心了,就不可轻易放弃,否则日后反噬起来更加严重。 “我让昂儿去做了。” 曹操一句话,风轻云淡一般。 “原来如此。” 张韩登时懵了一下,没想到还能这么干。 让曹昂去,不光自己可以不用劳碌,还能将收归民心之任交托给这位长子,从现在起就在各方面培养他成长为豪杰人物。 若是曹昂可以一直康健雄壮的话,这还是可以计长远的策划。 然后就可以一直以“收安民心”去劝说曹昂,为曹氏奔波于田土之间。 “伯常,前几日你献出马镫改良的图纸,又是大功一件,我已经让军中铁匠尝试赶铸,但上次你与我说,此法还有隙,是何意?” 曹操本想等着张韩自己主动提及,奈何一直不说,而在这几日,他已请很多熟手工匠都看过了粗制图纸,又经过几次改画,开始打张韩那一副双铁马镫的铸子。 始终不知道所谓的瑕疵在哪里,这就让曹操更加难受,就好似一块温润的璞玉,偏偏里面有一点棉絮;又恰似风情万种的女子却从未经人事。 这种种感觉横在曹操心里如鲠在喉,所以非来问清楚不可。 他估计张韩可能是忘了。 “哦,”张韩登时恍然,“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这马镫不可张扬,应该只用于精锐,因为制作的工艺并不算很难,并非是什么创举,其余匠人没有制出来也只是因一叶障目。” “主公且想想,若是大肆宣扬,在一战之后虽说可以令人眼前一亮,但也就等同于拿开了蒙在他人眼前的叶子,很快其余诸侯都会对此效法改良,接着就是北方诸侯、西凉铁骑等全都戴上坚硬的双铁马镫……” “明白了!”曹操当场抬手,示意张韩不必说下去了,说得太明白了我会酸。 北方、西凉都有大片放牧的地方,战马比南方多,马商的价钱从北到南,那是一郡一个价格,骑兵这类兵种,可以极大提升战力,但同样打造一支骑军耗损也极大。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没马,不光是拥有马这种动物,还得是训成的战马。 张韩说得对,目前当世之人不去研究这些军备的细微改动,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你弄出来,不出半年就到处都是了。 怪不得这小子一直用白布裹好几层,假装用的布镫子。 感觉张韩憨厚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阴险的心。 “既然如此,便只在虎豹骑之中流传,确应该立刻去军营,伯常在家中休养数日,待挑选出精骑之后,再来参议。” 曹操转身去往军营之余,给张韩放了一个小长假,若是没有要紧之事,张韩可以一直休息。 “那行,这可以,多谢主公。”张韩一下子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很敏捷的不衣墨了。 这段时日等秋收,需要忙碌的事情不多,估计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或者关注一下其他天南地北的情报近况。 曹操:“……” …… 虎豹骑营地设在了东郡北部,选出精锐之后日夜操训,不光是个人勇武,甚至还有骑术。 在操训的闲暇,曹操命荀彧将近段时日功绩如实上报长安朝廷,免不了要动用一些荀氏的关系,求一封诏书以在名义上,得以坐稳兖州的位子。 对于此事,在张韩告假前一直持反对态度,他觉得告知周边就好,不必上报朝廷,毕竟上头谁都和曹操不熟。 甚至满朝文武现下当权者无论是西凉武将,还是士族名儒一党,都对曹操没什么感觉,可能还留存了当年的厌恶。 不过曹操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且无论他们作何反应,用战绩去恶心恶心那些人好似也不错。 简而言之,此时的曹老板,正趁着张韩告假不在身旁揶揄、暗讽的时候,触发了浪漫主义情怀。 我知道向长安表功不妥,但我就是要表功于长安!扬威至四海! 第二十八章:因为还了手,他们就成了贼(求追读,求票砸!) 七月底。 长安经历了几次大战,李傕、郭汜逐步控制了朝堂,勉强引羌人与西凉旧部,把士人与天子都困于掌中,坐看局势变化。 自今年起,从关中地区逐渐传来了许多人的名字,诸如袁绍、公孙瓒者,以平贼得到盛名,引英豪归附。 如刘表、刘虞者,安定一方,使内族亲团结,其所辖之地复有再兴之迹。 当然也有一些人,不再活跃于大汉,譬如皇甫嵩病死家中、蔡邕死于牢狱。 到六七月时,一个已经沉寂了许久的名字,也跟随着各地的情报,慢慢活跃在了长安诸臣的眼里。 曹操。 长安原丞相府,府内宽敞如广场般的石板路上,两名官吏自阶梯上下来,神情皆有不忿。 “曹孟德为何能再起?我以为这个人已经离开当世争雄之列了,却有徐州、兖州两地平贼之功,怎么这个人有一点火苗,就可以成滔天焰火吗?”左边那人说完之后,面色复杂,似乎在为前路而担忧。 “还是袁氏在背后推动,给了他再起的家资,不光是袁绍,听闻第二次曹操举兵,张邈也给了很多资产,”身旁中年人淡笑着道,“元休得朝廷诏命,应该先礼后兵,去兖州先行拜会这曹孟德。” “待摸清其情况后,再动兵也不迟,曹孟德今年历经多次大战,已经没有余资了。谋定后动,一举拿下兖州,再逐步壮大回护长安,等待时机接天子东归。” “好,我知晓了。” 左边身材偏胖着名为金尚,头戴冠帽,圆脸,胡须浓密,双眼较细长。 金尚字元休,在光和元年时就已经察举入仕,历经几十年摸爬滚打,人脉、能力、名声都到了足以胜任一州刺史的地步。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任刺史又不是一封诏书的事情了。 世上没有几个刘表,在乱世单骑入州,一样可以将局势稳固,平稳推行政令。 长安里的士人自问没有这个本事,所以从其中推了一个金尚出来,去接取兖州。 至于曹操?他们在看到曹操的功绩之后,大多都只有一个想法:刘岱已死,正好可遣众推的名士去领兖州,以得到当地士人的支持! 曹操是哪位?要不是他有杀宦、刺董之行,真的一点都不熟。 于是他们很快想到,应当让刚刚诏书任命的徐州刺史陶谦,以相助平乱之名,进驻兖州,逐步与另一位士族友人张邈,一同拿下兖州才对。 然后没过三日,又接连传来了军报,陶谦已经被揍了,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不说,还双手奉上了大批家产及人丁,连很多乡族、商贾都转投兖州求活路了。 于是长安无论士大夫一党,还是在野的士人,又或者是李傕、郭汜的西凉党都惊呆了。 当初在卞水的一战,曹操孤军深入追击西凉兵,被西凉大将徐荣杀得溃不成军,一战打空了所有家底,顺带把举家资助曹操的卫先生卫兹也给打没了。 那时曹操回去和讨董联盟的各方领袖发完脾气后,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又回乡去二次创业。 而这一次得到了袁绍、张邈、鲍信的支持,又有两家宗亲的豪侠归聚……现在居然也隐隐有潜龙在渊的味道!! 不少人都动了心思结交一番。 于是一波人进言让曹操揽军权,负责征战平乱,恢复其家中的爵位,来彰显其功绩,再任命金尚去兖州,收服士人心,广招贤才。 这就像什么呢? 像幽州那边,刘氏宗正幽州牧刘虞掌管军政、民生大权,而公孙家的将军戍边,打出自己的威名风采!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至于两人会不会互相钳制而产生内斗,那就是喜闻乐见的留一手环节了。 就这样派遣了一大波使臣出去,结交在外的诸侯,金尚、马日磾等名士大臣都是如此。 这其中免不了士族的运作,但是在运作的时候,又有一些标准上的不同。 比如,派去兖州的金尚拿着诏书任命为刺史,要他想办法提领兖州。 太傅马日磾、太仆赵岐持节出使关东,安抚诸侯,顺道去看看袁术,只是去看望。 对此,李傕除却放了这些人出使之外,还派遣了不少兵马支持,确是被满朝公卿忽悠得不轻。 他们背后本有一位谋主,已经看出了李、郭或不长久,隐隐站位公卿,暗中投奔的意思。 …… 九月,秋收时节,兖州东郡、济北、陈留丰收,山道热络,街巷商贾通行。 计耕牛缴税后,屯民和百姓都有米粟储家,种植五谷杂粮,一派欢颜。 军屯的承诺已然是快要兑现了,根据之前定下的税,屯民缴纳之后还有余粮,其中分户负责的田土出产颇丰者记录功绩,功绩达到要求就可以定居于村落。 完成了从流寇到罪民,再从罪民到流民,最后用苦劳换取回归大汉子民的转变。 本以为兵败投降之后,会遭到非人对待,从此为奴,没想到为奴的同时还保留了回归为民的余地,有了收成,自然而然的怨言就几乎消失了。 这些青徐贼寇,以前也是农户,只是被连年旱灾颗粒无收后,苛捐杂税不减、酷吏横征暴敛而打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只是因为还了手,于是便成了贼寇。 是以这条路只能一直走,同样遭遇的人,前几年乃至前十年的大汉到处都是,所以队伍越来越大,仿佛蝗虫过境一般。 可当有地能耕的时候,他们还是可以为民。辗转数年,流离失所,飘零无依。 到今年能重新做一个屯民时,耕种最熟悉的土地,反而才觉得最踏实。 这一年到中下旬时,兖州的人心终于安定了,士族那边也安静了。 衙署,秋收又到了农忙时,主簿自然也有各类文书要掌领录事,所以张韩也忙碌了起来。 经过他手的汇总文书,收成已经总计有三十多万斛,这还只是屯民汇总的文书,本身东郡就有数十万户,虽不比南阳那种百万户的大郡,可人丁收成也不少。 今年只怕能收百万斛粟于军中,就算放牧、养殖等业并不发达,也足够令百万民饱腹过冬了,甚至还可存粮至来年,有余粮能用以酿酒。 日子比起荒时要更丰富,就好似灰白的世界添了不少颜色。 “典兄,”张韩大步回到家中,直奔典韦休息的偏院,推开门见到他正躺于榻上睡眼惺忪,嘴巴瘪着奋力张开。 他一个箭步上前去,一巴掌拍打典韦的肚子,把他打得一激灵坐起身来。 典韦正要怒目发作时,被张韩按住了肩膀道:“各地汇报上来的文书总计,粮食收成已经超百万斛了,这下我说到做到了!今年一年你和你的兄弟都能吃饱饭!” 听到这话,穿着一身内服的典韦愣了愣,翻身倒下呼呼大睡,嘟囔道:“典某两日夜未合眼了,先生莫要来吵我,明日,从明日起典某定寸步不离,护卫先生周全。” 张韩知道忠勇人一诺千金,心中也算宽慰了不少,“我也去睡会儿。” “嗯?来呗,”典韦眉头皱着,往边上使劲的挪了挪。 “不了不了,”张韩感觉接下来忙完手里的文书汇总呈递,可以再稍微休闲一段时日,而且奖励也将要到了,这可是实打实的内治之功,惠及万民。 “我也要迎来大丰收了!甚至还能趁机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 东郡衙署。 “砰!”正在吃饭的曹操气急,火气上涌,一碗饭倒扣在了案几上。 “我等了几十日!就等出来个这?!” 在案上,放着的是一块布上所写的长安来的急报,关中饥荒,信使差点没饿死在路上。 信上所写的就是金尚一行要来领兖州,请曹操早做决断。 紧接着戏志才也匆匆进帐,拱手道:“主公,斥候来报,重要军情。” 曹操:“……” 第二十九章:我记得他是个附议王 “呼……”曹操在反复平息之后,微微舒了一口气出来,冷静的将桌上的饭菜又赶回碗里,同时轻声道:“说吧,又有何军情?” 戏志才上前来拱手道:“黑山军的余党,最近出现在兖州北,来势不小。” “塞外的骑寇似乎也在路上,而且袁术留于南阳的贼匪,想必也要进入兖州,北上而攻,此等浩大阵势,恐怕即便他们失败,也会以烧抢劫掠为主。” 这些兵马,主以扰乱为主,倒不像是上一次那般大举进攻。 袁术南阳进攻不力时,在今年的春末,也就是黑山于毒等部扫除的那段时日,曾经入侵过兖州,不过那次袁绍派了朱灵将军来合军交战,在匡亭击溃了袁术,又在封丘将他赶走。 曹操一路追到太寿,掘渠灌城,又多次打得袁术溃不成军,最后只能奔逃扬州,前去投奔旧故。 不过南阳一堆贼寇,很难保证和袁术没有关联,再加上黑山、骑寇卷土重来。 这次却学聪明了,想支用贼寇以劫掠为主,想必金元休到来和这些事也脱不开干系。 “在你之前,已经有书信来通报,朝廷拜金尚为兖州刺史,提领兖州,对我的功绩,予以嘉奖表彰、恢复我父费亭侯爵位。” “如此而已。” 曹操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长安士族的态度也说明了不少,意思是他们本就身陷囹圄,却觉得还能指点江山、掌控仕途?外面时代早就已经变了。 “主公,境内士人多会迎接金尚,以礼相待,若是迎逢他为刺史,需早日决断。” 戏志才拱手低头,等待曹操决定下令,这件事可大可小,但决定了怎么对待金尚,就决定了接下来要走的道路。 “此乃是李傕矫诏!并非天子本意,兖州刚有安宁,不可中计!”曹操斩钉截铁的说道。 就像他之前和张韩说过的,他已经累了,不光是今年从年初起连连大战奔波、戎马劳碌,同时他的心神也已经疲惫不堪。 时至今日他才彻底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自己从小到大,举家族十几位二千石的资产与人脉,想要洗清所谓宦官之后这个名声的行为有点天真,若是盛世大家相安无事自然不会有人多提。 可如今乱世,公卿、世族在心中考量各地州牧刺史的时候,都会把这出身无限放大,然后按照宦官和士族不死不休这么多年的仇怨,就会打心眼里恶心曹操。 既然如此,都已经到乱世了还捧你们个屁! 曹操猛然拍案,拿出了“只要我喜欢,我管他谁媳妇”的气魄,下令阻拦金尚一行,若是遇到阻截,则直接攻打。 “正该如此!在下立即去传令。” 戏志才目光微凛,转身回营召集兵马。 曹操这才派遣宿卫,去请宗亲和几名重要的谋士来商议,其实也不算是商议,只是想召集文武在场,把决议告知他们而已。 …… 张韩府邸。 从衙署回来后,张韩先给典韦放了一日休假,接着回到院子里和往常一样修习武艺,练习书法、阅读篇章典册,有时候连其他郡县所藏的老旧文书,张韩也会拿来学习。 可谓勤学也,沾染了很多书卷墨水气,整个人的气质也越发的偏向于儒雅。 此时,刚好系统结算了屯田之功的功绩。 他放下书卷端坐查看,面有期待。 【你提出屯田设想,参与优化军民屯田政令,偶尔亲力亲为,屈指可数的流露出悲悯仁心,获得奖励——】 “来了来了。” 【武力+1(总数值越高,提升难度越大)】 【武力:88】 【魅力+3】 【魅力:83】 【横练进阶到“融会贯通”】 【获得横练效果——“韧筋铁骨”,你的经脉更有韧劲,骨头极硬不易破损。你与人厮杀会更易招架。】 【获得“技·回马枪”】 张韩:“……” 趁着张韩懵乱的片刻,一道技艺的影像自然出现在心中,并且身体也再次发生质变,筋骨强韧,且力量蕴藏其中。 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再一起完成了蜕变,张韩变得更强大了,体魄强健、精力旺盛,甚至连发丝都变得浓密了许多。他变强了,但是没有掉发。 “也挺好的。” 张韩忽然泄了口气,感觉提不起劲来,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整个人向后倚靠住墙壁,表情变得“艰难”起来。 “真挺好的。” 张韩再次劝了自己一句,刚好看到了典韦披着一件外袍走到屋门口来,看了他一眼后,又很敏捷的转身走了。 “诶?你等会。”张韩叫住了他,“怎么了?” 典韦回头,浑厚洪亮的嗓音如雷般传来:“一看您这样就是又衣墨了,俺去回禀州牧的宿卫,今日告假。” 这先生,每天疯兮兮的,戏多得很。 “别,等我换衣了去。” 张韩白了他一眼,连忙起身去参议,今日秋收还来召集,说不定是有什么大事。 此前曹操就已经预计袁术并不会死心,人虽然在逐步退出南阳,攻略扬州的路上,心恐怕还在念及兖州之乱,一般纷争、军事大多都是在秋日收成后。 毕竟这个季节冬天没到,又刚刚得粮食收成,属于吃饱了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除了养土之外农活也几乎没有。 就宜办大事。 不多时,张韩带典韦来到了衙署,经过宽敞的校场到正堂前,恰巧遇见了程昱。 程昱也是远远看见张韩后刻意放慢了脚步,在等他到身后来并排。 虽然程昱年纪比张韩大很多,不过当初他离开刘岱到家中赋闲后,却是又张韩推举给曹操,再征辟的他。 从某种层面上讲,张韩算是他半个举主,当然,以程昱的名气,他自问就算是没有张韩,也定然能得到征召,因为他当时不是无主问津,而是在家中挑选而已。 二袁可是不出十日就相继送来了拜帖与厚礼,不过都被程昱拒绝了而已。 “仲德先生。” 两人见礼。 旋即程昱抬步时笑着说道:“伯常年纪轻轻,已有今年屯田之功在身,可以名列能吏矣,此次召我们来商议,听闻是长安李傕矫诏,要派刺史前来兖州,以伯常的性子,想如何进言?” “仲德先生什么意思?”张韩意外的后仰了一下,这就开始想附议了吗? 他依稀记得程昱好像是个“附议王”。 “不是,我是打算学一学伯常进言,看看是何等性情能够得主公如此青睐,此时正该一展风采才华。”程昱微笑如常,善意满满,他本人对张韩是比较喜欢的。 相处起来……怎么说呢,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和他一起做什么都不用担心礼度不周、言语得罪之类的事,随行随坐都可自在随意。 “嗯,我是需要进言,如果仲德先生觉得有可取之处,等会我先与主公说便是,”张韩叹了口气。 多立点功,赶紧把有关于“武”的刷上去,肯定就可以涨别的了。 绝壁是。 “诶!好,”程昱面露期待,若是说得好,我直接附议便是。 他和张韩伸手相请,抬步同进大堂。 第三十章:我正人君子,担心你们误会 “李傕、郭汜自关外复返,夺长安以挟天子,想要继续行董贼叛逆之事,如今派出太傅马日磾、太仆赵岐等出使关东,安抚诸侯。” “而金尚却称天子诏书任他为兖州刺史,要进入兖州以收取诸地回归汉廷,定是矫诏。” 堂议上,曹操开门见山的说明了现在的状况。 在场许多人都彼此看了一眼,大致明白什么意思,不便明说出来。 而在曹操左首位的荀彧更是微微低头不语,并不想答话。 任谁都知道,现在金尚手里的诏书真不真不重要,但他是绝对不可能进入兖州的。 此次堂议,应当就是将他当做来犯之敌来对待,荀彧出身于颍川望族,家族有百年清誉,他自问不敢也不能卷进这类商议之中,应当闭口不谈,是以他选择了缄默不言。 安静了半晌之后,戏志才拱手道:“即便不是李傕,也应当是另有其人图谋兖州,现下兖州百姓刚刚安稳,我们安置的百万青徐屯民也正待收成归心,时值兖州百废待兴之时,此刻派遣刺史到来,其心不轨也。” “依在下之见,应当立刻出兵阻拦,不可令其跨过兖州之境。” 戏志才双眸坚定,两手相叠拱起,深深鞠躬,干脆利落的一番话可谓抛砖引玉。 先定下堂议的基调,主战不迎,接下来才可继续商议,至于进军、军略之法,也是要从长计议,但一切都是自基调而起。 只要没有人当场反对,就不必再商议辩驳,大家自当默认迎击。 这时候,张韩很敏捷的从一侧站了出来,面色严肃板正,双手同样相叠,微微躬身,道:“在下附议。” 程昱:“???” 啧,我看着你出去气势汹汹,附个议搞得我热血沸腾的。 他意外的看了一眼张韩的侧脸,连忙也站出来拱手朗声跟随:“在下也附议!” “附议!” 在堂上文武尽皆附议,只有荀彧一人站立不动,庄严肃穆,好似在给人吊唁一样,苦脸难语。 不过有这些人支持,却也足够了。 曹操大手一挥,点头定下决议,接着道:“据军报,金尚取道豫州颍川,有黄琬的旧部支持,又杂有李傕郭汜的西凉兵行督军之事,这般行军你们猜测路线会在何处?” “封丘,”张韩当即说道,并且看向了曹操,“若是自颍川取道,可向北临水路至濮阳而入东郡,又或者是南向陈留绕行至封丘,继而到达东郡。” “北路虽然近,但是一路上并无接应,若是走南路向陈留,张邈本是士人的名士密友,也有八厨之美誉,如今金元休来兖,他一定会迎接,诸事礼仪应当都已经准备妥当。” “所以在陈留之南的封丘阻截最好不过!在下认为可引精锐骑军直奔封丘,见面即可以矫诏之名驱逐,以精锐之师迎头痛击,令其知难而退。” “届时且看他是否还敢返回汉廷,就可知诏书真假了!若是确有此事,定会西去向长安复命,请天子再派使者定夺!” 诶?有道理!? 曹操听完眼睛一亮,嘴角顿时上扬。 张韩这话说得比较漂亮,但言下之意他是瞬间明白了:击溃金尚之后,他一定不敢回长安,到时候就能借此发挥,扬言他心中发虚,必是矫诏谎言。 为何呢,只因长安在董贼部将李傕郭汜的掌控中,除却当时收拢董卓残部的兵马之外,他们又多次邀请夷族外寇进长安护卫,凶蛮无度,颇难相处。 他们是不会讲道理的,像曹操这种被士族看不起出身的人,因为受过学,知礼仪,还会时常笑脸相迎,事情做得难看归难看,但表面上、话语上都是漂亮的。 那些凶蛮武夫就不同,几句话不对劲抬手就是一刀。 金尚好不容易通达上下,得此时机从长安逃脱,又怎么会回到囹圄、桎梏之中的。 而且还是在兵败之后,所以张韩也是间接的在说,一开始就不要接纳他是最好的选择。 伯常啊,你果然好坏,是我曹某所喜。 成功三大秘诀,坚持、不要脸、坚持不要脸。 面对当前天子的诏令同样也可以有三种选择:我不道啊、我不信啊、天子必是被裹挟! “伯常所言极是,你认为,兵贵神速,出其不意,便可大胜?” 张韩拱手道:“不错,在下可随军前行,与主公同往战场。” “行。”曹操大为欣喜,点头道:“既是你献计,自当随我同去。” 曹操旋即点了曹纯、曹休领虎豹骑前往,其余将军皆是按兵不动。 这样他身边等同于有一名称心如意的军师可以时刻与他商谈,还能有三位悍将在身边随时调用,张韩不曾领兵,可给他百骑,就是一支锋锐之师! 程昱微微歪了歪脑袋,同去战场说得慷慨激昂的作甚,若任为行军主簿,不也一样要随行吗? 你要是这么进言,那我可学不会呀! 这分明就是“言听计从”的状态,要么是真有大能力在主公心中,要么就是刻意为之以拉拢关系。 …… 堂议散后。 程昱双手拢在袖中和张韩一同走下台阶,有些事百思不得其解,“伯常,为何你只是寥寥几句,便能得道主公青睐呢?那些将军居然也没有驳斥之言?” “这是主公用兵务实,宗亲们也早就想开战了。或许是曹氏对士人积怨已久、又或者这次长安朝廷派金尚为刺史的事实在有点不地道。” 张韩诚恳的笑着。 程昱边走边点头,不多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非是如此。” 两人回头看去,荀彧也一同下来,但脸色依旧严肃板正,不苟言笑,“明公欲以此战,一展精骑之威,金尚兵马繁杂,缺乏历战磨练,是最好的练兵之选,精锐成军需养势,大战小战均要养势,势成则为常胜之军。” 一旦常胜,气势如虹,再加以日夜操练以及谨慎的兵法,以一当十定不在话下。 譬如飞熊军、白马义从皆是如此。 不过军势有盛颓,不会永远强悍。 “先生所言极是。” 张韩和程昱都拱手行礼。 不过张韩心里却觉得有趣,曹老板的想法肯定是兼而有之的,既想动手宣战,也想让精锐虎豹骑亮相,养军势至日后大战。 这就像发了财买了顶好的锦衣玉帛,肯定不可能晚上无人的时候传出来逛街吧? 不过荀彧只提军势,不说士族之愿,他可能心里还有许多侥幸。 “我不懂兵法,”荀彧还礼,谦虚的道:“只是自己猜测罢了,伯常,主公叫你进去商议。” “好。” 张韩顺势又进了大堂内,此时只有曹操一人,正盘坐着以手撑住侧脸,腿上摊着一卷书简。 “伯常,此次行军务必斥候先行,迅速到达封丘,除却驱赶金尚外,还有一节,我想要让孟卓好好做出抉择。” 他抬起头来看向张韩。 想看看他的反应,张韩却露出很吃惊的表情,而且是似笑非笑。 “主公是想,不与张太守通气,让他自发迎接金尚,而我们长驱直入,直奔迎击金尚?” “不错,”曹操点头,“到时孟卓如何抉择,将会顿见分晓。” “伯常觉得如何?”曹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果然如此!张韩上次和程昱在田坎上相问,程昱说“若有此隐患,当逼其显形”,现在主公的做法就是拉拢不得,从而只能走另一极端,毕竟起事不能大意,留有隐患可能招致的是一族覆灭。 “在下也是这么想的,”张韩拱手而下,“只是不好明说。” 毕竟张邈的确是个大隐患,就算曹操不动心,张韩也会引导他日后密切关注陈留。 张韩依稀记得,张邈和陈宫的反叛,引来了一头虎狼,差一点让曹操覆灭。 但这事又不还能明说,否则太骇人听闻,还会被曹老板多心,总不能说一句“不要问我为什么”去搪塞吧? 只能暗示、引导,并且想出合理的怀疑理由,同时暗中注意张邈等党。 “呵呵呵,”曹操面色明显轻松了不少,“有什么不好明说的?” “在下怕主公,以及诸位将军、先生们误会我卑鄙狡诈,在下立志做正人君子的。” 张韩拱手鞠躬,正气凛然。 曹操:“……” 第三十一章: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七日准备后,待得到了确切的军情,已明确得知金尚将会进驻封丘,于是曹操下令大军集结开赴。 曹操亲率虎豹骑携带干粮日夜行军。 陈留处地盘已归曹操所有,张邈在这里根深蒂固,人脉极广,但乡里的那些小豪族,都已经归顺曹操,所以他能够沿着常往的路线行军。 虎豹骑是虎骑与豹骑,虎骑是重甲骑兵行军较慢,身上着厚实重甲,善以长兵齐阵冲锋。 而豹骑则是轻骑,善骑射游猎,要求马术上佳,譬如张韩的马术有在豹骑为领的实力,不过张韩并不善射。 虎豹骑行军一日夜,在凌晨时分到达封丘,张邈得了消息正派人前来出使迎接,并要引见曹操与金尚,在陈留完成交接。 张邈本人并不愿金尚前来接手,可是汉廷既然下了这诏令,他自然是得到了一些人的书信暗示,虽说书信里的话都很体面,都是劝诫张邈归随大义,但他还是不舒服。 当然,不舒服归不舒服,能让金尚进入兖州,对于他来说时间好事,有助于自己在曹操迅速壮大的重压下得到喘息,好在金尚与曹操相争时,从中获利。 所以张邈欣然前往相迎,但是他没料到,派去迎接曹操的使者全部被扣下。 而曹操与曹纯亲率大军出封丘之外,精骑两千余骑尽出,伏兵于野。 …… 封丘外野地,体型富态的金尚着轻甲于马上,身后是数百骑兵以及三千士卒,行在宽敞的道路上。 “先前已经收到了张邈的回信,说会在封丘迎接,让我等在此驻防,可等他去邀约曹操前来。” “此行比我想的要顺利!”金尚在考究兖州人文的时候,还是以边让和张邈为主,立下功绩的曹操只是声名鹊起,不算根深蒂固的大人物。 在这件事上,他联系刘表进荆州前后的过往,还是以笼络当地世族为主,结交名士以引见各部,同时从回信里也可以窥得一些隐晦的信息,那就是张邈不惧曹操,依旧还是以曹操的上司自居。 当年讨董时,曹操归属于张邈所部,这些年虽然发生了从属上的变化,但心底里那份尊敬应该还在。 所以他此时心情要轻松了不少。 但是他万没想到的是——张邈吹牛逼了。 “嘣!” 一连串的箭矢声响起,两侧皱起箭矢,自一侧山间如雨般铺射而来,战马在第一时间遭到了兵士拉扯缰绳的扰乱,从而阵脚开始驳杂起来。 原本还在观着苦景聊着天的金尚,忽然就被敌袭了! 可他现在还在呆愣着,若是敌袭的话,为何陈留西南的三处关口会顺利放行,而且守将还奉上了不少礼物、粮草赠予他们。 这不是讨好吗? 张邈狡诈,这是要把人骗进来杀!莫非他张孟卓这浓眉大眼堂正之人,也叛变大汉了!? “敌袭!” “戒备!” “骑兵不可慌乱了阵脚,勒马勒马!” 金尚眉头紧皱,心登时揪紧,当即大喊,指挥队伍向右方平原移动。 却在此时,又有一骑军从右侧斜刺里杀了出来,滚滚马蹄声如雷而动,为首的是一名着轻甲的年轻小将,银盔银甲,白马在胯,俯身纵马狂奔,在他身后则是洪流一般的重骑,气势如虹汹涌如怒涛一般。 这支骑军宛如长枪一般,笔直的横击金尚的军阵,等待金尚不得已将兵马汇聚于南侧来合围骑兵时,北侧射出弓矢的方向又有大量轻骑杀出。 前后夹击隔断了金尚的兵马,两军交汇之后,接连而起的撞击声、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此刻领重骑率先冲锋的张韩一枪挑下了一名骑将之后,回头挥舞枪头大喊:“合围后部!杀一半再招降!” “遵命!” “杀一半,再招降!” “杀!” 虎豹骑战阵紧凑,行动迅速如风,很快用绕跑的战术把金尚隔开了去,只围住了他的兵马,围城一个大圈,两支相汇的骑军好似两把利剑,向内绞杀。 而在外的金尚则带着残部百余人进退不得,心神震动之下,连辎重都不敢妄想去取回来,于是只能下令奔逃。 这是一支军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相互之间战阵配合精妙,又以逸待劳早早埋伏在此地,此时局势已经不是他能扭转的了。 一个时辰,战时厮杀就此结束,按照此前军令,收归金尚麾下部分兵马,劫掠其辎重,再把金尚放走,看他会不会回长安去。 他只要不回去,接下来名义上就好办得多,若是杀了反而要惹上唾骂,被人非议指摘。 清扫战场后,虎豹骑并未损失过多,曹纯在山坡上看着下方指挥士兵拉马的张韩。 “一人负责三马,两马拉驮辎重,把战死的人全都抬到这里来,王山你带降卒去挖个大坑,把敌军尸体焚烧,免得引起疫病!如有亲者,可允许他们掩埋。” “三队把敌军身上的兵甲、兵刃都收好,回去之后再熔炼,一队轻骑出封丘十里,安抚百姓!说贼寇来袭现在已被扫平。” “其余人救伤员,护卫戒备,向封丘派出岗哨,密切注意张邈动向。” 抢掠、收马,一气呵成,根本不需要别人插手,这一幕看得曹纯心里发怵。 再想到刚才厮杀时张韩舍生忘死的模样,还有高绝的枪法武艺、一往无前的骑术。 “啧,怪不得他献策容易呢,闹了半天自己亲自上啊。” 曹纯嘴巴一瘪,偷偷的鄙视了张韩一下。 太狗了,谋士里最能打的,武将里计谋最多的,和武将论口舌,和谋臣抡拳头,真有你的张伯常。 …… 曹操率军进驻封丘,等待了一个白昼,到下午夜幕即将降临时,张邈从城外而来,只带了六名全副武装的亲卫。 和曹操会于封丘城门楼内,设席小酌款待。 张邈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带兵来攻打封丘,然后被隐藏在后方的曹休引大军来全歼。 二就是独自来贺,恭贺曹操平定矫诏之乱,击退来犯之敌。 他显然选择了后者。 所以有酒水款待,笑脸相迎。 此时,在门楼内的张邈坐于下首,在他对面只有张韩一名儒生,以及站在张韩身后的一个莽汉宿卫。而他的身后,有六名心腹部将。 他端起酒觥痛饮时,心中却在思量着:曹孟德认定我要与他交好,是以屋内并无内侍把守。 此时他这里只有一名宿卫,而且好似是那儒生的人,一人如何能护住两位? 我若是暴起发难,能否创造一段传奇佳话,挟曹而走,反握大权。 张韩:“嗯???” 刚才这张邈好像在偷看我? 第三十二章: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罢了,我与孟德自小相识,他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还是等下次机会我再不义吧。 张邈思索良久后,还是决定暂且放弃,不做这种不可预知的事,若是要与曹操决裂,一定要找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放他们一马。 嗯?这儒生在偷看我?恐怕已有些多心了,但凡为军谋者心都脏,估计心底里想着如何算计。 “孟德,此次金尚矫诏而来,多亏你识破,他兵败之后逃往南阳去了。” 曹操乐呵的放下酒觥,满不在意,言语轻松的道:“本来黑山贼也在北部聚集,南匈奴残部也多有身影,甚至徐州陶谦也在蠢蠢欲动。” “这一战之后,正主已经没了,这些乌合之众也自该散去了。” “此次击溃金尚三千余人,得辎重钱财无数,降卒一千余,战马二百匹,耗损不过数十而已,倒是要多谢长安为操送来的嘉奖。” 数十?这岂不是就是等同于没有?这么点代价,就拿下了上千降卒,不知多少辎重钱财。 张邈端酒觥的手稍稍颤动了一下,这个数字的确是他没想到的,就算是三千名流寇也不至于如此吧? 还是说金尚不善领兵,还是曹操麾下这支精骑太过强悍? 不对,来时已经看到过了,这支骑兵军备虽然十分精良,但还达不到“重金打造”的地步,仍旧还有很多方面赖以补全。 虽大胜,也有靠兵法逆击,出其不意的成分,也有暗中算计,让我令金尚掉以亲心的算计,但此局中的两方军力差距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步。 “别多想,”曹操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我的暗探在半月前就送来了消息,今年关中大旱,沿途百姓无米下炊,饿殍遍地,曝尸荒野者到处皆是,甚至逃荒之人不惜易子相食来保全性命。” “金尚自长安来,沿途要路过这些地方,粮食分食本就不够,兵马多面黄肌瘦,而且一路劳累,又怎么能够作战呢?” 怪不得敢答应,原来他要考虑的因素更多。 张韩听完此话,心中也在深思。 他当时能想到的只是出其不意,突出一个“快、奇、狠”,就好似去勾栏时花儿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穿戴整齐走人了。 没想到还有关中大旱、粮食短缺这道情报,曹老板浪归浪,但考虑还是很周全。 “原来如此,”张邈微微点头,抚须长叹,这一叹是感慨曹操深谙用兵之道,简单明了的军略之下,其实早已拥有万全的军情。 张邈与曹操聊了很久,一直到深夜才离去,他将衙署置于己吾,答应曹操将兵马布置在封丘到匡亭一带,防范南阳的同时,为曹操让出去颍川的道路。 他深谈一番后已经明白,接下来曹操的目光所望,应当是颍川和徐州。 颍川属文汇之地,百年来贤才层出不穷,而徐州陶谦已入年迈,对于曹操来说也是可争之地。 短时间内,应当没有机会。 张邈放弃了所有异心,将曹操当做自己的主公、长官来敬重,虽然曹操态度上并不受,却也还是让他觉得不舒服。 送行张邈出城,张韩和曹操同行相送,直到城外山林。 临上马车时,张邈回头看向了张韩,同时也看向了张韩身后双手抱臂,目光懒散的壮汉,于是他顿住脚步,凝目深望了一眼,问道:“此人有些面熟,似曾相识!?” 曹操和张韩同时看向典韦,冲他点了点头。 是以典韦抱拳道:“典某原先是陈留郡下小卒,因与长官冲突,不得不转投他处。” “乱世之中,典某也只为能吃饱饭。” 张邈顿时双目圆瞪,神情一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但还是保持着仪态,冲典韦一笑:“你能寻得明主,自是好事,好自为之。” 上马时,趁着没人听见,张邈小声骂骂咧咧几句。 越想越气,扬长而去。 ……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前有董贼,后有西凉将!如今又有各地豪强趁机而起,国之大难!乱世何时为休?” “曹孟德,不尊天子之令!驱逐陛下所立刺史!不尊君道!假仁假义,堪称祸首!” “有这等窃国之贼,实在是乱世万民之不幸,他本是阉宦之后,行的也是祸国之事,争权夺利、排除异己之本性彰显无遗!举任不以贤德,只以才能!才能如利剑,剑有双刃,伤人亦可伤及!” “老夫绝不认同!” 秋收之后,冬季之前,酒庐、馆舍多了不少饮酒儒生,宅院里也如此。 边让宴请儒生学子,所来不问交情,有来名即可入宅,一夜饮酒之后,友人、学子尽皆将他所言传出。 清瘦的苍老者边让在兖州已经成了大儒,深得士族尊敬,同时也历经了党锢之祸的年代,目睹了宦官在早几十年里的所作所为。 因此恨屋及乌,从心底里不认同所谓唯才是举的政令。 深秋凉意极重,披着衣袍的边让在深宅里别了许多友人,同时拒绝会见很多兖州老友。他知道一旦开口,命就不长了。 可不愿在曹操麾下,为世友鄙夷唾骂,又不甘就此平息愤慨,不过他明白这么当众一说,以自己的身份和对士人的影响,曹操定不能容他。 “惜哉乱世,悲哉无能。” 瘦削疲惫的边让趴在了案牍上,沉沉睡去。 …… 冬日。 “一到近冬时,人心反而浮躁,冬为小聚之日,这些名士大儒,均在此时商言。” “想来就是如此,秋收之后就有了点粮食,至少冬日不会愁吃,至于暖嘛,能赋诗饮酒、品评天下人物,他们也就不觉得冷了。”张韩在家中请戏志才吃酒。 戏志才听这话哂笑:“无可得举,愤世嫉俗!这就是自命清高,遵士人之礼不可得贤才归附,不遵士人之礼他们又要唾骂,使我两难之境。” “不妨把烦心之事交给别人,我们自己何必纠结,所以我听闻,边让已经被抓了,病死于牢狱之中。” 张韩愣了愣,举杯问道:“边让一死,其余的士族学子,岂不是都在传言,激愤唾骂?” 戏志才道:“没事,多亏了是冬日,骂也是在草庐骂。” 但他说完,嘴角却是一扬,眼神迷离的稍稍凑近张韩:“可明年开春,就难了,今年冬日可摘片叶安宁,享得一时是一时,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张韩感觉祭酒想说的是这个,但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勾栏瓦舍之称。 舞姬也是由宴飨的主人去请,或者家中自养,出自奴籍。 “这勾栏的意思是?”戏志才双眼一眯,忽而就来了兴趣,听来好像是个听曲赏舞的地方,难道是以往雒阳王公会宴宾客的地方? 不对,以往都是在家宅府邸宴请,方便友人齐聚一堂。 “呃,平常祭酒去pia——去寻欢时,都是去的什么地方?”张韩确实没了解过,既然属于闲聊,那还是趁机问清楚些。 第三十三章:我刚出狼窝,又入了虎穴? “哼哼,不下海、不种粮,一间小屋就出堂。富家子弟出手阔,日进斗金家家忙。” “自春秋时期,就已有了女闾,到后来是武帝设营伎,现在则是家中豢养居多,民间也有,以门为市。” “你说的勾栏,感觉应是特意营建之地,以勾栏围住,栏设于河流、池塘附近,再立一台面,台上由歌舞生奏,台下则是文人雅士,饮酒赋诗。” “对不?” 戏志才闭着眼畅想起来,几句言语之间,已经勾勒出了一副较为清晰的画面。 “太对了,祭酒。” 张韩拍手称是,不愧是颍水第二瓢,想来是冥冥之中与这类场所有来自灵魂的呼应。 “哈哈哈,这是安平世道才能有的光景,现在难得一见,”戏志才苦笑摇头,“现在的读书人,以古籍经学为主,或是军略兵法、或是文学书诣,赋诗奏曲则是落入第二流,去了这等地方,也是消愁!所赋之诗文,也多悲秋尔!当然,才学易,才情难,有才情的人更容易得人赏识与青睐,譬如你我。” 张韩不置回应,端起酒碗和戏志才碰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道:“即使如此,当初祭酒去找女子门市的时候,不也要花钱吗?” “啧,”戏志才白了他一眼,接着道:“不对,不光是勾栏,应当还要一间园子,或是楼宇闺阁,进门后为大堂雅座,循梯而上则是私间闺房,堂上歌舞,房内为乐,这才是妙事。” “太对了,哥。” 张韩惊叹之下,一句哥脱口而出,不过他居然不回答那个问题,这年代难道没有不花钱的生意? 我张韩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去干谈钱的皮肉生意,这是底线问题,但能不给钱就不算破除原则。 “看来,伯常也沉思过此事,应当与我一样,心怀天下不光只是说说,那些无所依靠的女子,没有巧工之能、全无体能之长,怎么活?难道一定只能充做营伎,供人——唉!” “太对了,兄长!!”张韩深吸一口气,双手相叠,鞠躬而下,略微激动道:“我也一样!思索此事并非韩卑鄙,我只是想给天下流离失所的女子一个家。” “伯常!” 戏志才和张韩重重碰了一碗,谁能想到,彼此都是计略颇多的谋臣,大家居然都同样想过类似的事! 而且都是为了天下安宁,取盛世之道!绝非是为了不花钱的白嫖。 谁说这不是一种缘分呢! 旁边典韦看得望天长叹。 酒洒了至少一半! 满饮之后,两人轻松相看,大有相逢恨晚之感,戏志才轻抚胡须,说道:“戏某志向不在高官厚禄,不在名垂千古,以前出山是为了知遇之恩,不负期望;后来见惯山河破碎、人丁流离,立志试一试自己的份量,与世间诸谋而斗;而现在我又想,若是能在安平盛世赋诗作乐,饮酒观曲,又该是何等畅快!” “我为主公定下方略,取兖州立足、待时机以占取徐州,再向颖水而行,取豫州南阳以拒荆州;向西取荥阳、泗水、天马三关而防至关外诸侯,期间广积粮草、筹措军资,购买马匹以待壮大,到时候就能与北方袁绍一斗!” 典韦喝着酒在一旁的立柱前靠着,写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想着总算开始谈些家国大事了。 否则,他对儒生谋士谈笑风生的良好印象就快要破灭了。 希望日后再有友人齐聚于此,能在他们谈歪的时候呵斥一番! “嗯,”张韩当即点头,“现在我们刚刚达成,取兖州立足……甚至还没有完全立住。” 因为士族对于边让之死的反扑,还有一个冬日的酝酿,数月之久定是不断愤慨,积累怨恨,再暗中传出无数不利于曹氏的声名。 现在唯一的优势就在于,之前所坚持的扇善行、惠政,以及军屯政令的改良,笼络了民心,给百姓一个足以安居的希望。 若是按照以往随性霸道的性子随意处置青徐降卒,把东郡、济北变成几十万人口、百万“牲口”的大郡之策,再去徐州劫掠屠城以富己,现在的处境必然更难。 “伯常说得对,所以更该趁着今年冬日,养精蓄锐,休息一阵。” “祭酒说得对,匡扶汉室匡了一年了,这几天有点匡不动了。” 张韩和戏志才举碗相碰,趁着微醺出言不逊,说话逐渐失去了对汉室礼度上的敬重。 典韦摇了摇头:“彻底歪了。” …… 扬州,寿春。 “你也在封丘被击溃了?” 宽敞华丽的衙署大堂内,主位上的人穿着锦袍,个子不高且偏瘦,头戴冠帽胡须整洁,面容偏老,此时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下方的金尚。 金尚得了诏令,却进不去兖州,兵败之后一路奔逃,先去了南阳,被南阳贼寇劫掠,直接带到了袁术所在。 主位上坐着的那位神情倨傲,面容显老的金贵诸侯,就是袁术。袁绍之弟,且比起袁绍来说血脉属于嫡系,袁绍反而是庶出。 金尚本来想投荆州刘表,但是刘表并没有来迎的意思,在忙着逐步进军南阳的贼寇,而且荆州可没有半点舍近求远去图兖州的意思,和曹操有仇而且势力较大的,只有袁术了。 “左将军当初难道也是?” “呵呵,”袁术轻笑了几声,当即摇头道:“我那是输给了袁绍!曹操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尖刀而已,为何袁绍要大力扶持曹操入兖州?不过是想在他魏郡的南侧,立一面还算坚实的‘城墙’罢了!” “原来如此,”金尚心中骇然,袁氏兄弟登高一呼,可在南北而立,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能在冀州、扬州两处沃野千里、人口密集之地站稳脚跟。 若要争雄,他们的确更为容易。 袁绍深得党人信赖追随,其恩情遍布四海,而袁术在扬州也有故吏旧部,当世人物也。 “既然来了,就在寿春先暂驻,你有长安故友马太傅同在寿春,他已将符节借于我征辟掾属,这是天子授意令我固于扬州,为汉一方之支柱。” 袁术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想法,并且从怀中拿出了马日磾的符节。 金尚一看,确是无误,而且马太傅和赵太仆的确是受命来关东,再前来授予袁术左将军的官位、阳翟侯的爵位。 这么久没有回信,原来是都在这里。 金尚也明白长安朝廷上各种以交好中原诸侯的政令,都是在分化李傕郭汜的力量,从中出逃,其实就是大半人都能看出那朝廷不长久、也无大用,所以与其受胁迫不如另投他处。 但是马太傅和赵太仆不同,他们应该挂念天子,心系朝堂,怎么会将符节交给袁术去代为征辟人才呢? 而且在场之人…… 金尚偷偷看了几眼,在对面一列那些武将之中,有几人都是凉州打扮,还很面熟。 马太傅就算是给他符节去让他征辟,也不会把自己军中的人都给了吧? 感觉我逃离了曹操的狼爪,此刻却又进了一个虎穴。 药丸。 第三十四章:我有一论,请主公听之 “哈哈哈,金元休,你是名士大儒,怎生如此拮据不安,既已经到了寿春,安心在此即可,曹孟德在封丘能让你逃,那就是故意不杀你。” 袁术看他战战兢兢,喝酒都不痛快,是以大声嘲讽,再以响亮的话驱散他心里的惧意。 如此,就着酒宴上舞姬长袖飞舞,金尚的心绪慢慢缓解了下来,对袁术微微躬身:“左将军怎么知晓是故意不杀?当时尚可是飞骑奔逃,他真有这么大本事?” “嘿,你还不服气,”袁术原本懒散的眼角忽而锐利,“当时我在匡亭大败,又被追至封丘再败,袁绍撤军回北方,但曹阿瞒并不打算放过我,他足足追了我六百多里!期间部众万人尽皆散去,遭曹操掘渠水攻、绕山伏击,侥幸方才逃脱。” 金尚:“……” 六百多里!! 从封丘到淮南?! 这么看来,不是我跑得快,是曹操根本不想杀我,难道我手中诏书他并不在意?不欲灭口而毁? “唉,元休兄,你的诏书全无用处,若是你得胜它就是天子诏,但你输了,这就是矫诏,这道理能否明白?” “成王败寇。” 金尚叹了口气,失望了许多,到了关东已经不是他家族的主场了,金氏在长安发迹,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和天子西迁有一定关系。 家里不光向汉表功,也向李傕那里打点了很多,而他本身也有本事,出道时就是与韦端韦休甫、第五巡第五文休组成的三人天团而出道,称为“京兆三休”。 回去也是丢脸受嘲,且事情还未结束,他或许还有机会上任兖州,关键就在袁术这里。 到淮南一观,占据寿春的袁术还是春风得意,麾下聚众极多,贼寇、乡勇数万,且依旧四方来投,扬州属水乡,粮草若是不够可以在发展渔业,捕鱼为食,水产较为丰富,足够饱腹。 他定然还会敛钱粮、聚兵马、征贤才而再入兖州! “左将军与汉廷素来亲和,还请为尚做主!” “那是自然,元休既来投奔,便是和太傅太仆一般有所相求,”袁术露出了轻慢之意,嘴角扬起眼神淡漠,“且先助我稳固淮南,再图取汝南、广陵,待到那时便可从长计议!此时,我需先得庐江、再取丹阳。” “左将军,你不是在南阳还留有降卒兵马……” 袁术笑而不语,接着顾左右而言他高声邀酒,并不回答金尚的问题,以此结束了两人的交谈,毕竟席上的宾客还有很多。 是以此时金尚自然是自己思考,袁术布置贼军属于依附他的贼寇,或者是有归降之心的降卒。 袁术定是许诺了什么,令他们再祸乱南阳,甚至时不时的集结北上去威胁曹操的兖州南部。 所以和接应我东来的关系并不大,只是一封书信幌子,他真正的意图是这些人牵制住曹操甚至刘表。 不对,乌合之众如何能牵制两大诸侯?他恐怕并不把这些人当做自己的兵马,或是无力收降安置,又或者……就是送给曹操与刘表的。 贼寇无主,或杀或收都是曹刘自己的事,哪怕是两人因此相争也与他袁术无关。 这时,他就能放心的开拓自己取扬州的事业,毕竟此时袁术虽然仍旧强盛,却也只是取了扬州淮南一部而已,还需尽快扩张稳固,解决东南的敌人。 金尚明白,自己可能要在此处静待时机了,而曹操定然会更不好过,毕竟本来兖州世族是将迎金尚为刺史,现在曹操逆击于封丘,而且不尊天子诏令,如此落人话柄肯定会引起眼周内部相斗。 宴会很热闹,欢声笑语,但金尚什么都听不进去,在一旁喝闷酒,他只是觉得这里吵。 …… 冬日将近,张韩在宅内点起了火盆取暖,他为人朴素低调,不会大肆铺张、贪图享乐,烧火的柴禾不能奴役他人去砍。 所以都是叫典韦去。 “州牧。” 张韩府邸前,曹操今日得闲来看望张韩,典韦抱拳迎接,将曹操迎进了内屋之中,又去背了些柴来烧坑起火,吩咐庖丁搬酒来煮,等绿蚁除去还得等好一会儿。 空闲出来的这段时间,刚好曹操和张韩聊一点实在事。 “伯常,那边让死后,境内儒生暗中作乱,结党声讨于我,眼下的局势到来年开春之后,必然会引发一段乱事,此前我任用颍川所属的官吏,意图消除兖州士人的倚仗,奈何无论是寒门、白丁出身,还是颍川出身,都还不够。” “伯常你猜测,会如何?” 曹操坐在主位,一只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手在案几上敲打,似笑非笑的说着。 张韩将衣袖甩开,双手平放于腿前,低头沉思起来,看曹操轻松平静的模样,应当不是在问策。 他心里已经有了对策,或者说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无惧任何后果。 那,或许就是来考校自己,当然也可能单纯就是来闲聊的。 不过却是个进言的机会,可以以此为根据,立一道功绩。 张韩在打完金尚一仗后,满怀期待的等着收取奖励,想看看会不会有关乎文治的奖励。因为他觉得智障系统有点问题,文功给武力、武功会不会给智力。 但是很可惜,就像是落魄阉宦脱下裤衩——啥玩意儿没有。 打完金尚取胜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猜测有两种可能,一是金尚及其兵马太过垃圾,不配马上给奖励,奖池还在累积之中;二是逆击金尚,既不是平叛也不是除贼,对百姓也没有好处,属于夺权争斗之事,会不会不给奖励? 如果真是第二种,那就意味着这个“立功”,也许是为天地立功取百姓功德。 想到这,张韩拱手道:“主公,在下窃以为,这些儒生除却暗中中伤之外,开春也不会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可当主公出征,大军不在东郡时……那时才是真正隐患成疾的时候。” 曹操眼睛一亮,“说得好,这与大多文武所料皆不同,伯常可有对策?” “没有对策,”张韩摇了摇头,“此并非是他们的谋划,而是现下的局势,谋划可以打出一张无懈可击,但改变局势并非一朝一夕。” “?” 一张无懈可击是何意? 张韩忽然正色的抬起头来,诚恳的道:“但在下有一论,望主公试听之。” 曹操微微坐直了身子,点头道:“伯常请说。” 第三十五章:没想到祭酒是这种人!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此话出自礼记,戴圣所编,里面所记载的《荀子》王制篇有此言。 这是劝诫天子爱民的,不过此时却能用在这个场合,“现在,我且将主公比做此舟,而民则为水。” 曹操眉头一皱,觉得不是那么贴切,但若是在宅邸之中两人私自商议,倒也无妨,他旋即问道:“我为舟,民为水,这些士人又为何?” “他们就是浪,”张韩一本正经,“主公若是要行舟安稳,必须抚水清静,方才能不起风浪。” “主公划船还得靠桨和水,不能全靠浪。” 曹操:“……” 他好像在暗示我什么,但我没有证据。 伯常是否对我抓捕边让之事心有芥蒂,所以在这暗讽我? 我何曾行舟全靠浪过? “伯常此话何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四周为之一静,半晌后张韩移开目光道:“开春之后再大力推行仁政,以此牢固民心,这样士族的任何诋毁都影响不了。” “用百姓去制衡士族,他们就没有可以煽动的人丁了,这样兖州士人虽愤怒,也只能在宅邸之中消愁。” 曹操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笑道:“伯常所言极是,不过今年秋收百万斛已安民心,想来百姓早就感恩戴德,开春之后无需再做什么,延续今年此政令不就好了?” 如此百姓也会安居乐业,固于田土,兖州东郡、济北、陈留三郡都已经沃野千里,富庶只需平安数年。 “守成此政令,就可以了吗?”张韩稍稍平复了一番,语气变得平静起来。 曹操深吸一口气,长舒出来后,对张韩笑到道:“伯常,你有所不知,如今这世道,治政只需‘清静’不扰民众,就可以得到百姓的爱戴和留念,政令下多了,反到会让他们苦恼,适得其反。” 张韩终于妥协,自顾自的笑了几声,认可了曹操的说法,对于当下百姓的心思,他当然不如曹操了解。 就算是军屯之政,自己也只是在本来就存在的政令中进行了偏向于人性的改良罢了,曹老板既然有这种自信,肯定是对的。 不过张韩却依稀记得一件事,关中、关东地区,将会有一年大旱!以至于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张韩之所以认为程昱不是善类也是因为这个事。 这一年大旱,粮食欠收,军中军粮短缺,据说程昱直接用人肉掺做粮食混杂于军粮之中,是个狠人。 当然,张韩也只是听说的。而且他记得是会大旱,可却不记得是明年还是后年,总之就是兖州的这几年。 实在不行就赌一手呗,后年平稳下来再说,反正今年丰收之粮还可以储存使用到明年,万一明年秋收又是大丰收呢! “那就算了,主公之言定然是对的,是在下有些急躁了,本来是想组织屯民在立冬前后以水灌溉田地苗圃,以此养土待来年开春。” “等到春日后,再建造一物蓄水,防止大旱;再造一物取水,用以灌溉。” “看来,是在下考虑不周,应当听主公之言,等再过数年,再行此策。” “咳,”曹操脸色变了一下,不自然的看了看屋外,典韦此时还在廊檐下等待取酒的下属。 然后转过头来,小声的道:“百姓苦恼苦恼也无妨,伯常,你所言蓄水、取水之法,是什么?” “主公,百姓已经足够归心顺政了,当然也不必再巩固,我们的方向可以放在扩充军备、积蓄粮食上,同时防范各地官吏动向。” “不不不,”曹操摆了摆手,“伯常,我忽然就明白你方才那一道论的意思,以百姓归心来制衡士人,如此他们只敢怨恨却没有根基行事,如此一来我自当会立于不败之地,因为民心在我这里。” “现在既然没有对策去消除士人的怨恨,那就再将民心往我处笼络几分。” 张韩意外的笑道:“主公英明,在下就是这个意思,但你刚才不都说不用了——” “搞快点!” 曹操白了他一眼,满脸繁杂起来,此刻门外传来了典韦陡然急促的脚步声。 咚。 他将一罐汤放在地上,神情有些不悦、有些委屈,小声嘟囔道:“鸡汤炖得久了些,也不至于如此大怒,这脾气。” “没说你!”曹操无奈的瘪了瘪嘴,连忙看向张韩,“伯常别再卖关子了,快快说来,若是真能有效,自冬日起再下政令向田土灌冬水,我与昂儿亲自去。” “好,”张韩叫人取了纸张笔墨来,简单的画了一个的构图,说道:“冬水灌溉之后,到开春融雪后,下令各郡县沿河流、溪水等挖此井,称为溪井,用于河溪涨水时储水于其中。” “溪井建造搭建棚顶遮阳,建于阴凉处,如若天干燥旱,河水稀少,就可以在溪井中取水。” “至于取水之物,叫做龙骨水车,也是一种水翻车,这是在下之前准备好的设计图,主公可找懂得此物的工匠看看,”张韩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画得粗糙,但都有批注的图纸。 这纸张泛黄粗制,算不上什么稀罕货,曹操凑过去一看,感觉还真像那么回事,只需踩踏踏板,就可以拉动龙骨从下往上移动,放置在河里就可以取河水,再挖掘沟渠引入田地,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 如此一来,百姓与屯民的人丁便可以用在其余的农活上,而且储水于溪井,可以有救命之水,只要不是天灾灭绝的大旱,如刻意防备的话,不至于变成整个兖州的人祸。 “好,好论、好想法,”曹操接连夸赞出声,张韩所论是养民以得追随爱戴,而且还提出了可行之法,至于士人怎么想,不必过于纠结。 以民为本,便可不被风浪动摇。 伯常所说的这两物,都可以尝试去造出来,而且改良农耕、储蓄河水、再加之节省粮草储蓄军粮,这是一连串的应对之策,可顾长远而非是自满于眼下丰收。 张伯常心性上佳,谋略深远,真是不可多得的贤才,此事可大力推行,能成则有实绩,不成也可见一番爱民之心也。 “伯常,听你这一番话,令我思绪万千,都是我身边心腹谋士,你与志才确有不同,”曹操仰天长叹,脸色却满是欣慰,“还好有你在,令我心中甚慰。” “前日志才他,居然与我说想开个勾栏雅院,豢养艺伎,想给天下流离失所的女子一个家。” “哼,不要脸。” 张韩和典韦同时上身微微后仰,并且点头感慨道:“没想到祭酒竟是这种人。” 第三十六章:哼,区区酸儒罢了 “主公,既然聊了这么多,在下有些话还是想说,”张韩忽然正色起来。 “但说无妨,”曹操丝毫没有忌讳,还沉浸在一整套农桑改良的政令畅想之中。 况且你张伯常连划船不用浆全靠浪这种话都出口了,我还能说什么。 “当下的兖州,我们已经做到了祭酒方略之中的第一步,取兖州立足,期间多次得到了袁冀州的扶持,以及鲍相的鼎力相助。不过与兖州的儒生却成了一种近乎于‘党争’的局面,正是因为这样的局面,反而让其余诸侯不会将主公当做首敌,因此反而是好事。” “党争?”曹操闭着眼沉吟了这个词,“哼哼……他们是儒党士族,我曹孟德是微寒草莽,存在阶层的差异,嗯,你说得不错。” 不,我想说的是他们可能把您当做阉党,草莽阶层可不会恨之入骨到这种地步…… 当然这种话肯定不能说出口,说了以后肯定要被曹老板记小本本上。 “这也是在下进言修内政,不予置理这些儒生怨言的缘故,因为对外让人觉得束手无彻、人和丧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说得好,”曹操嘴角登时上扬,心情大好,伯常文武双全,说话又好听,还懂得农桑器具铸造,真是个人才。 “所以,明年开春,只有三件事!内治、养民、屯田!” 搞钱,搞钱,还是特娘的搞钱! 张韩笑眯眯的道:“最好主公再写几首诗,流传出去,将您的才德、情怀与志向都表达出来。” “深秋多有愁,自当有好诗。”曹操轻笑了一声,诗赋不再话下,可流传于境内。 “嗯——要田园赋,”张韩认真的道,“或者言志赋,不再言军苦、不言民苦。在下觉得,若是能让百姓感念田园安乐、想起大汉盛平,这个春日他们会奋力许多。” “共情也有穷时,若我在乱世则思安,我在兴平自愤恶。他们已经吃了太多苦了,但今年尝到了甜头,来年开春不妨再让百姓多一些希望……”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之中,此刻曹操竟然觉得张韩这番话非常深刻,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一般二十有三都是锋芒毕露的年纪,更别说伯常还是行伍之中杀出来的人。 我在乱世则思安,生于兴平自愤恶。 不错,无论兖州子民、还是青徐屯民,心若已得了安宁,自然思念盛世太平,心念就会更加感恩兖州之政,然后,就会奉献。 而不是惶恐不安的等着他曹操带人拿刀架脖子上去逼迫,才肯说出一句:君清平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划掉),乱世之英雄! 既然如此,伯常所言就不是让我写诗了,是请我在兖州境内以此等诗赋成风气,可以传于各州郡,自会有人来效仿。 “鸡汤来咯,”典韦在外又跑了一趟,和庖厨端来了最后一锅汤,进来后合上了房门,怕跑了暖意。 曹操伸手相请,一股豪气扑面而来:“伯常敬请畅饮,切莫拘束!” 张韩两眼一瞬间呆滞放空:“这特么是我家……” …… 这一夜,曹操和张韩聊了许久,随后从衙署之中传出了不少诗赋,趁着还没有冰雪封路,传向了东郡诸地。 包括戏志才在内的许多文人,都各自在家中作诗写赋,广为流传。 也得到了一些“钱镈停置,农收积场,逆旅整设,以通贾商。”的诗句,描绘时下兖州安宁之景,更有张韩随口所吟“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妙句。 大多是庶人一党在彼此自嗨,士人是不屑于此的,兖州士人本身听闻一些歌赋的时候还打算附和而做,但一听此风率先是曹操所著…… 当场痛骂“不思民苦”,将此诗文全都当做今年得了些许收成,便开始异想天开的去畅享那些遥不可及之道。 于是他们气得再次在家中小聚,大呼“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痛斥当下兖州官场由曹操举任上来的官吏,全为鼠目寸光,不通治国治郡之道。 在这光景下,曹操命曹昂亲自带头,统屯民至各地的田土灌冬水,以保证在入深冬之前土壤能够储存充足的水分,趁着养土之时,把这些诗作传于山野阡陌之中。 在冬日里,兖州反而得到了不少安宁。 转眼冬去春来,兖州官署再出人丁,建造了“龙骨水车”和“溪井”两项新式的农桑工具,从东郡开始,到济北、陈留、东平等地相继推行。 龙骨水车斜放入水中,身有木板成槽,通过顶部的踏板,用传带的力量使得车身木槽向上移动,每一层槽都可以传动一桶或数桶水,传到岸上后,倒入挖好的沟渠,就能流入田地之内。 至于溪井,则是在河边,溪边的阴凉处挖掘深井储水,在上方用棚顶盖住,简单易做,用以防止旱时河流干涸。同样也可以用龙骨水车来取水。 这两项新令一出,农桑时附近都热闹了许多,农户自然乐得来看热闹,每当有人聚集时,就会自发的有屯民介绍这些器具,同时告知他们功效。 “咱州牧的志向可大哩。” “他写的那些歌赋,俺也能哼唱几句,不是随口说说啊!这是真正要把我们带回到以前安心种土的时候啊。” “防旱、取水,人丁损劳减少了很多,曹公当真是大才。” “哈哈,李兄有所不知,曹公并不强取盛名,此农桑之略、包括此二物打造、设计,都是出自他麾下主簿张韩之手。” “又是他!徐兄可知张韩何人?师承何处?我记得屯民之政也是出自他口,此人对治政颇有心得,想必经历十分丰富。” “这就不知了,据说张韩并没有师承,就是庶人出身,得举任是因曹公主张唯才是举,察其言行。” “好主张!”现在于兖州再说起唯才是举,已经人人都有新的见解,不看主张出现时的缘由与背景,单看当下的结果。 至少已有数名谋臣能做到治理清静,用才能安民;有数名谋臣可以行军布阵,屡屡取胜。 “子民若有长乐,不使吾地荒芜,民不再惧苛税,地上又有苍天。如此,百姓自当‘吾爱吾乡、吾爱吾郡’,如此州牧,怎会是士人口中所言为祸一方呢?” “他们,区区酸儒罢了。” 到春日,来投奔曹操的人更多了,其中不乏马商、巨富之家这等颇有家资之人,将家产变卖来资助曹操,他们也可在乱世将身外之物换成别的“保障”,因为乱世守财是守不住的,曹操不抢是他仁义。 不如自己给了去换点贡献,这种贡献肯定是越早越好,等日后曹操占据了三州乃至四五州的地盘,他们想去恐怕连门槛都进不去了。 所以一到开春,接连而来全都是好消息。 …… 第三十七章:先生,您真能装 兴平元年,春。 衙署,晨议之后,曹操独独留下了张韩商议,以特宠来彰显他此次农桑计略的功绩,为何如此呢?因为贫穷。 曹操赏不出更多的金银布帛,毕竟养军、惠民全都是要钱,张韩这功绩,于惠民上来说不知可惠多少年,若无大战,此政可以连连论功,不属于一计一策那么简单。 属于创举,所以给少了敷衍过去不行,必须去顾全脸面,封赏要让旁人见到他曹操的心胸,来彰显爱才之心。 所以现在只能对张韩好一点,讲感情的时候就不用谈钱。 用张韩的话说就是“妄图白嫖他的计略”。 “伯常,待我父自到兖州,家中便有余资可赐,到时再行论功吧。”瓢归瓢,但还是要好言安抚一番,免得张韩心中有所不平。 “您父亲?”张韩顿时眼眉一挑,碎片化的些许记忆顿上心头,咋舌道:“主公,老太爷从何处来?” “徐州琅琊。” 张韩沉默了片刻,道:“家产如何?” “应该,不少……父亲是举家来投奔兖州,起初陈留讨董时太过危险,便让他先行变卖了一部分家产远走避难,我胞弟曹德侍奉左右,另有族人不少,还有我父的十几任妾室。”曹操聊家常一样,将当年的情况告知,显然并没有把张韩当做外人。 张韩心说曹老太爷“人老心不老,欲井井有条”,家风果真一脉相承。 他还想问一问这些妾室里有没有那种已为人妇之后才纳的,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既是如此,如何能从徐州来到兖州呢?若是老太爷独自前来,或许能走来,可他带着家产就全然不同了,百姓本身是无罪的,身藏碧玉就会有罪,老太爷携带曹氏家产而来,在常人眼中看来,此为金银玉器富贵之财,尚且还会动心思劫掠。” “更何况是陶谦?或是陶谦的部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趟好像曹氏的老太爷会死,从而激起了曹操的攻徐之心,而且是为报复仇全然不顾百姓死活,只为暴怒速攻,图谋徐州! 若是想不损粮草,不被百姓所困,将战火烧尽徐州,办法不多,最有效的就是屠城。 但这样做,这一年来经营的仁义之名,也将再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说,陶谦会害我父?”曹操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寻常的山匪贼寇,父亲身边豢养的奴籍或许可以抵挡,而且他也请了泰山驻军的应劭前去接应,数日路途,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但陶谦若是有心暗算,就不一样了。 在常人眼中,这些只是家产财物,可在陶谦及其部下眼中则不同,这些曹氏的家产,一旦进入兖州,就是攻打徐州的军资。 此时若是易地处之,自己能否得到消息后,还看着他们安然出境,去往兖州,以粮草军资扩充军备、积蓄粮草,再来攻打徐州? 绝不可能,必定会想办法阻挠,乱世之中贼寇可不缺,琅琊虽少但泰山郡却多,徐州本就不平,去年刚有称天子者,又历经了大战,陶谦之政不可能遍及所有百姓,至少做不到“清静”安居。 这种情况下,若我要阻止此事该当如何? 唔,我会命一支精兵扮做贼寇,又或者直接派兵劫掠,对外宣称是贼寇之故,至于人死不死不重要。 但刀剑无眼,在得知了某些实情的状况下,不得不将人杀了灭口。 “伯常一番话,振聋发聩,的确有这种可能,若陶谦要劫掠财物尚且还好,若我父因此被害,非是人子之道。” “我需立即发兵前去徐州迎接。在此之前伯常去军营请志才到此,之后请伯常率青州精骑去小沛暂驻,领小沛兵马威胁徐州东部,不必进攻,只等陶谦派遣使者来商谈便可。” 短短十几个呼吸,曹操就已有了对策,甚至唤戏志才到来,肯定也是有所命令,至于是什么张韩就不好再问了,他将自己的猜测提醒曹操而已,至于如何下令,那当然是他来决定。 自己这一环,作用就应该是与曹子和将军一起行动,率精骑驻军小沛,威胁下邳、彭城。 得曹操的信令后,张韩转头出来立刻叫上典韦,点齐了精骑五百,启行去小沛。 小沛在划归曹操手中之后,早已是沿用了兖州政令,而且安置了数万的青徐屯民在此,对张韩颇为熟悉,而且也感恩戴德。 毕竟是张韩所献的屯田令让他们活得稍稍安宁,不至于被当做“牲口”对待。 所以张韩来时,已经有官吏提前告知所部,宣扬了其人的功绩,不需要过多赘述,就单纯的将屯田之功告知传开就可。 是以到达小沛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城外迎接,商贾、小吏、有志之士则是在城内住宅等待,等闲时再去拜访结交。 不过张韩却没心思在这里徒耗,他到达小沛不久,就带着典韦去安营扎寨,并且调动当地兵马两三千余,进驻小沛西二十里,沿河而驻,等待徐州那边的反应。 “先生,曹公让我们安驻在这里,你可知为何?” 张韩听闻这话心道典韦还是好学的,居然知道来问主公用意,是以满脸欣慰向典韦点了点头,而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我不知道。” 典韦:“……” 不知道就不知道,搞得一副了然全盘的高人模样,您咋这么能装呢。 “那典某需要领兵厮杀否?” “不必着急,”张韩沉声道:“我只是行驶了一个进言谋臣的职责,将隐患告知主公,排遣我们来也是为了威胁徐州,引起陶谦注意,至于接下来会如何,应当伺机而动。” “最近这段时日,我们等待消息就好,主公既然没有召集商议,而是立下决断,应当是自有分寸。” “哦,”典韦稍稍舒了口气,仿佛是提起自己耐性来遏制所求,他还想借此次大战立功扬名,以图再起,看来是时机未到。 …… 徐州,郯城。 一封军报送达了陶谦面前,去年冬日陶谦偶感风寒,时常体虚、酸痛,好了之后又咳嗽不停,到开春融雪时更冷,他就病倒了。 这才刚好了一些,前几日就听闻了曹操的父亲举家资自徐州境内而过,于是前去请来招待了一番,而且是大张旗鼓的招待,恨不得令全境文武都知晓。 这样一来,也好让世人知晓他无任何怠慢之意,此后还派遣将军护送了一段路。 又才过了一日,驻扎边防的营里就送来了曹军在小沛西扎营的消息,于是他立即叫来了彭城守将、典农校尉陈登。 “元龙,你可知曹孟德这是何意啊?” 陶谦瘦削了许多,头发花白,有“枯槁”之感,仿佛已经命不久矣。 “主公,在下想知道,此前为何会忽然宴请曹操之父?以往他在徐州避难许久,你也不曾去结交,并无交情。” 陈登在陶谦的床榻前平静的问道。 “那是,去年与曹孟德多有误会,我有心结交其父,便是为了两家交好,不再交兵……为了我徐州子民免除兵乱,可得安宁。” “可他却将兵马立即陈于我境之外,唉,不知是何意……” 看到陶谦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陈登暗暗叹了口气,若是没记错的话陶公的病不至于这么严重。 而且陈登派出去探哨回来禀报,曹老太爷起行的车马,至少有六十车之多,全为金银细软、粮食辎重,还有数百奴籍家丁。 如此浩大,说不定是将曹氏几代人积赞的所有家产都带上了。 最重要的是,曹操麾下祭酒戏志才,给他送来了一封密信,心中明确所言陶谦要害曹父,望陈登斡旋相救。 这一条暗中递信的路子,就是在去年,曹操卖他人情时候结下的。 “既如此,我且去小沛问问,”陈登执礼而下,转身而去。 第三十八章:吵不过他,算了惹不起 “元龙,徐州之安危,可全仰赖你了!” 陶谦在身后重咳托付,炽热的目光均看向陈登的背影,不过陈登并没有转头回来。 等他离开之后,陶谦才收起脸上的表情,重回一种心事重重的凝重。 曹操此次忽然布兵于边境,也有警告之意,据报来人却非是将军,只是他麾下一名主簿,和元龙颇为相似,是内治的一把好手。 且两人之前在彭城大战议和时也认识,所以此次再去问询却也不算唐突。 而陈登出门之后,也是满脸无奈,眉心紧促有些烦躁,还没动身多远就已经摇了摇头,“陶公的话还可以再假一些……派遣兵马护送,转头就可以装为山匪劫掠。” “就算没有卑劣的用这种手法,难保那些贼寇出身的兵不会这么干。” “徐州岌岌可危,随时可能会兴战,本来就是四战之地,而境内出色的武将屈指可数,若是死战岂能不战死?” 陈登很快就想通了此节,只是奇怪为什么曹操会如此笃定,切还让戏志才送来一封书信,要知道这可不是证据确凿的事情。 曹操可以将兵马放置于边境,但无济于事,一旦要攻打则属于是无义之师,他怎么敢确定呢? 答案显而易见了。 “其人之道也,”陈登叹了口气。 去年陶公以平定阙宣余党为名,趁兖州累于青徐之害,想试着开疆扩土,而今年曹操便可以父之名,进入徐州。 当初推举陶公,是否有所不妥? 如今看来他不光难以壮大,甚至不可守成……为徐州惹上了这些麻烦。 “张伯常,我得去见他一面。” …… 泰山郡境内,靠近琅琊的关口,鲍信领兵行军至山坳内,他手下兵马多以泰山众为主,翻山越岭是看家的本领,而且较为熟悉此地地形。 现下关口过往的商贾、百姓不少,探马来报之后,鲍信稍作分析便可知晓关内驻军。 “关墙上八人一队巡逻,共三队,关口大门开启,关内旌旗稀落,不会超过五百之数。” “等到夜间,守备换防时,我们举火为号一同攻杀,定可取下此关,引骑兵进琅琊。” “遵命。” 鲍信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已是夕阳,再过不久就该是炊烟袅袅,是以伏于道路两侧的山林,按兵不动。 在他身侧有一将领,八字山羊胡颇为漆黑浓密,面色严肃板正,双眸炯炯有神,看身上粗糙的肤质以及手上老茧可知常年行军,有手持枪伏地,左腰还悬挂一把长刀。 他趴到鲍信身边问道:“鲍相,曹公此次本就在济北,可为何不与我们一同来攻此关?” “应劭、曹休都在军中迎接,若攻下此关,今夜我们便可长驱直入,去营救老太爷,如此不是更好?” 鲍信坚毅面容上露出淡笑,“文则,按照孟德所说的路程,老太爷如今还在半途,估计刚过郯城境地,我们晚上攻下立即迎面去寻,估计不到半夜就可以找到车马休憩之地。” “所以孟德来与不来,都无所谓,因为此关不算牢固,属于徐州边境较薄弱之地,他们的重兵边防在西北面。” “至于他不来,其实是已经回去了。” 鲍信笑了笑道。 “回去了?”这部将是鲍信身边最为心腹的主将,能领兵严厉、武艺不凡,而且通晓屯田之法,济北的军屯就是由他全权负责,同时还兼带募兵、训兵,是一员难得的优秀将领。 名叫于禁,字文则。 “曹公已经回去了,为何还要攻下此地。” “我与孟德相交莫逆,他父即是我父,”鲍信看了他一眼,神情郑重,“况且,他在寿张救我一命,而今正该得报。” “孟德在得几道军报之后,就已离去,不过他这一趟来,很多暗探明探都以为他在我军中坐镇,回去却是秘密行事,你不可外传。” “末将明白,”于禁眉头紧皱,因为觉得奇异而揪着这事思索起来。 以往就时常听鲍相说曹公用兵深谙“虚实之道”、“神鬼莫测”,不可以当初败于徐荣而轻慢。 因为当时追击紧急,无法顾及太多,且那一仗败,不是因为曹操用兵愚蠢,而是徐荣极其善战,堪称名将。 当世之人自然不愿夸赞徐荣,所以诸侯只会一个劲的贬低曹操。大有一种“我上我绝逼行”的感觉,因为他们并不会上。 现在看来,曹公秘密回去,可迷惑徐州的军情,应当另有所图。 “文则,多多思考,学孟德用兵之法,日后你百战经历之后也可成一代名将,”鲍信丝毫不吝啬对于禁的夸赞。 “多谢鲍相。” 于禁认真的点了点头,同时趁着此时天光还亮,开始发呆,应该是真的去思考全盘的布局了。 晚上,天已暗下来时,炊烟散去,关上传来了骚动,换防巡守的兵马热火朝天的打着招呼,由军中小吏遣人来换,不过时值春耕很少有战事,贼寇也不会越关,所以气氛较为轻松。 不过在换防后不久,远处就亮起了大片的火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仿佛潮水般用来,天色已黑很难看清人有多少,因为不一定是每个人都带着火把。 一点光亮下可能有七八人,伴随着战马奔腾,很快冲到了关口下,甚至还要兵马沿着两侧的山墙往上攀爬,企图自璧上高处射箭。 “敌袭!” 关上士兵终于反应过来大喊,不过已经完了,这时候鲍信已带着大军而至,于禁身先士卒攻至门下,率三队先锋开路撞关门,在这些守军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时,就已杀进去了。 等将局面控制后,守将王陵被绑到鲍信面前时仍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们和兖州不是没有战事吗?自上年误会解开后,彼此关系一直保持防范但不会过界交战,这可是州牧用无数钱粮和人丁换来的。 结果一开春就被揍了,气抖冷,我们徐州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守住关隘,开关放骑兵进来,”于禁下完了命令之后,回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王陵,道:“我这里需要一个向导,无需你投诚,如果肯带路的话,放过你关内的三百多兄弟,不肯就当即全部坑杀,只留你一人活着。” 王陵:“肯!” 真够狠的。 …… 小沛外军营。 张韩在等待陈登来见之前,先等来了曹纯。 曹纯率虎骑到来时,特意到营里来给张韩送了口信,“主公有命,让我将他的帅旗带过来,藏在营中,既要让陈登看见,又不能让他看见。” 张韩想了一会儿,就点头笑道:“明白了将军,主公现在应该在寿张了吧?” “不知道,或许不在,”曹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意欲何为,但早前派去十名探哨都回报说,老太爷仍在路上,并且得了陶谦宴请,想来你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 “伯常,此次是否立功心切,过犹不及啊。” 嘿……你这话里夹枪带棒的。 张韩眉头微挑,感觉到曹纯是在说他妄策军情,顺便还讽刺了一波张韩贪功进言。 “我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可能主公思父心切吧,若是子和将军的父亲走险地,应该不会劳师动众去接吧?” 大汉以孝治天下,关乎自己生父之安危,怎么兴师动众都不为过,不过曹纯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和兄长曹仁分家得财,听完张韩的话,他陷入了沉默。 吵不过,不惹他。 过了许久,才平静的道:“伯常,照主公所言。” “嗯。” 两人相对抱拳行礼,曹纯快步出帐而去。 …… 三日之后上午,于禁在泰山至琅琊境内的山里,找到了曹嵩的车马,此时马队已经少了大半,而他们寻着马蹄声、喊杀声找来的时候,曹氏的车队已经死伤大半。 曹德带着自己的儿子曹安民在逃跑,曹嵩的妾室则是早已被杀被掠。 等于禁到来救援时,那些贼人立即就跑了,好在是曹氏车马里的仆从宾客较多,那些贼人要杀好一会儿。 但所幸的是,曹氏几名长者、宗族,都救了下来。 与此同时,张韩派遣卫兵,迎陈登入营帐一叙,商谈此次进军之事。 “张主簿别来无恙。” “有恙啊,”张韩坐在榻上,无奈的撑着侧脸,叹道:“陶谦老儿干的这叫啥事,元龙你怎么还肯拥戴他?士族重德,他这等不仁不义之事,不该唾弃吗?” 陈登满脸纠结褶子都出来了,一进来就骂…… 上次和谈也是,进来就是劈头盖脸先一棒子。 第三十九:你们玩谋略的,心都脏!(求票,求追读!) “张主簿,你这进来就是一棍拍脸,让在下很难受啊。” “你在说个鸡?”张韩直接满脸不悦的怼了回去,出于礼貌没有把后面的“巴”说出口。 张韩心说你又不是个绝色美人,我一棍拍你脸这种画面感不要太过分!以后要我怎么和你相处。 “陈元龙,今日你我将话挑明了说,探哨可以轻而易举打听到陶谦在数日前宴请曹老太爷的事,连城郊老叟都可知晓,你若说不是刻意为之我当场给你两巴掌。” “你……”陈登眉心猛然皱起,他知道来此商议张韩定会很强势,但却没想到这么不讲道理! 言语之中动辄就要动手?在下自小浸六艺长大,其中最善的便是剑术,若真动起手来你白丁出身未必是对手,只是不与你一般计较罢了,怎生还压着我吃。 “张主簿,此事未有证据,不可妄下定论!我主虽年迈,却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那要看怎么论了,曹氏家资数万金,自琅琊运往兖州,今年便可换成数万将士的军资,若是这么想,他劫断了财路是利己,令将士不遭峰峦之距,同时还可得这些钱财来资军,要是这么看的话,对于你徐州兵而言他怎么会算是大奸大恶呢?” 张韩眼底有一丝不带感情波动的寒芒,丝毫不给陈登任何脸面。 “张伯常,此事并没有分晓,现在不该是大动干戈的时候。” 时值春耕之际,若是兴战事不知要糟蹋了多少良田,至少彭城百姓不知何处得粮过冬,吃不饱治安就会乱!越乱则越难治理!常年如此逐年愈下,徐州就不是危难那么简单,农桑将有十年不愈之伤! “干戈非我所起,元龙也不必在此责怪,上一次曹公想交好你们陈氏,故而让还彭城,本以为能交好,现在看来并不领情。” 张韩苦恼的摇了摇头,“既如此请回吧,我们只是陈兵在此,一切听从军令,远不到图谋彭城的地步,你如此一来不是更说明陶公心虚吗?” 陈登本来打算借着拜见张韩再徐徐打听状况,没想到全然不给他机会,无奈也只能离去,毕竟张韩说得对,只是陈兵边境,他什么都没说,能如何呢? 而且看这态度定然是打听不出什么来,只能先行回去。 张韩和典韦送别陈登出营寨,但走在营中的时候,忽然有两名将士把碰到了一面侧放的旗帜,不过却是遮住了旗面,典韦扫了一眼就破口大骂,“滚过去,吓到先生!” “将军恕罪!” “这就扶好。” 张韩微笑一指:“典兄,你过去扶几把。” 典韦愣了半晌,诶?觉得先生这话好像不对,一般不都说扶一把吗? 张韩送陈登出营寨,两人一路同行,宿卫在远处不到近前,是以空出一个空间来让两人得以放心交谈。 这一段路,张韩说了许多招揽之言,让陈登好好考虑。 到门口,两人相对执礼,张韩道:“陈兄回去仔细想想我的话吧。” “乱世之中,世家也无法置身事外,而百姓此前遵从、敬重世家不是你们天生高贵,而是世家子弟为官,有家族清誉约束,以德、行为主,因实绩与惠民功德令人敬佩。而不是家世壮大,根基兵勇令人惧怕,况且儒道以理服人,又不是以出身服人。” “不可因出身之故,而令自陷迟误之中。” 陈登长舒了一口气,拱手道:“和在下说这些并没有用,我回去原话告知我父。” 娘的,那你不早说!浪费我口舌,还有我丰沛的情感。 “就此拜别。”陈登深深地看了张韩一眼,转身回去,刚走了一段路,他背颈忽而僵顿,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所见的那旗帜一角。 虽说遮住了旗面,但依稀可从边角辨认,那是帅旗,曹操的旗帜。 陈登不露声色,直到出了张韩的营寨才开始沉思。 “难道说他在小沛?” “其父身在琅琊有险,而听闻刺探来报曹操已领了大军去了泰山与鲍信汇军……” “此去便是等待消息,一旦其父遇害,可立即攻入境内,那么琅琊是极其难守。” “一旦其父无碍,安全归来,则无事发生,可现在局势又扑朔迷离起来,曹操或许是佯攻北境,其实在小沛内布置重兵。” “兵法依人脾性相变,曹操性情善于操弄人心,或许这里也是故布疑阵……有可能他人在既不在泰山,也不在小沛,而是在此前寿张发兵、南取彭城的行军路线上。” 陈登思索得此,心中越发觉得极有可能,曹操故作疑兵调动徐州兵马驻防,占据主动等待失态变化,实际上依旧是去年攻破彭城的道路。 若是我军去援琅琊、或驻军小沛抵挡,都会被调去主要兵力,从而后方将遭突袭。 他必不在小沛! 陈登得出了结论,一路返回彭城,命人关上大门死守后,又独自领宿卫直奔郯城,将此事告知陶谦,与此同时,从徐州琅琊而来的军报同样也在路上。 两拨人几乎是同时到达,陶谦先收到了琅琊楼山关被破的消息,后又有消息来说张闿叛乱,劫掠曹氏家产,杀曹操家人数十,叛逃进山。 在场文武震动,陶谦当即决定立刻派兵增援北地,恰在此后陈登才到。 他一来便向陶谦说明了拜见张韩的状况,且明言看见了曹操的帅旗,进言让陶谦撤回成命,增援布防在小沛与彭城南境,以防曹操突袭。 结果陶谦坐着思索了很久,脸色纠结沉怒,难以抉择了很久,只能长叹道:“元龙,若是我收回此命,不去增援琅琊,那假如曹操人就在琅琊呢?” “他大军攻杀,全力占据泰山、琅琊,向南而攻,小沛再增大军,腹背受敌,该如何是好……” 陈登站直了身体,不知如何回答,正在茫然时,又听见陶谦的声音传来:“元龙,你就先留在郯城,为我出谋划策吧,此事重大事关我徐州存亡,我需要有谋臣在侧。” “主公,那彭城……” “交由曹豹领军前去。” 陈登:“……”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拱手道:“谨喏。” 呵呵。 陈登心里苦涩而嘲讽意味十足的笑了两声,也不知道他是笑的谁。 …… 小沛。 张韩和曹纯已经在这里驻军十二日了,但一直没有进军的命令传来,却等来了老太爷已经解救的消息。 探哨来报,曹嵩和曹德已经得到泰山应劭接应,期间果然遭劫,只差些许就被徐州贼将所杀,现在这些徐州贼将已经逃入山中躲藏。 “伯常,真乃是神机妙算,所幸有你进言,否则老太爷危矣!” 曹纯眉飞色舞的在张韩面前说着,两眼都在放光,“那日,那日的确是我不该用那种语气。” “害,”张韩摆了摆手,“我只是随意猜测,决断是主公下的,自不能居功。” “兄长当日那话确实有责怪之意,韩也有所感念,”他轻笑了一声,“毕竟在下只是白丁出身,也不算什么贵族世家子弟。” “因此,才会让兄长这等一腔热血之人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伯常!”曹纯连忙带笑,“你这话还挺有意思,好一个热血身躯,冰凉话语。” 他没有从张韩的语气里感受到什么不悦,这就说明伯常只是嘴不饶人,心里并没有火气,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兄弟,想要什么补偿,我自当奉上。” 还挺上道,张韩心想。 而且这老表反应也太坦然爽朗,一下就让张韩不好意思开口了,人家如此大气敞快,若是再开口要求些什么,就有点不要脸了。 典韦在一旁也疯狂使眼色,千万别开口要,你一要脸就没了!从此沦为笑柄!尊严不复存在!定会被广为流传,连带我也要被自家兄弟取消! 不要啊,先生! “小沛甘公送了我一座三进的宅院,我含泪收下了,可我毕竟清廉正直,兄长能不能代主公帮我去付给甘公一些钱财。” 张韩挺直了腰板,爽朗的笑着说道,露出了两排大白牙。 他已经有八成把握了,他的系统和曹老板关系不大,救他老爹这么大事,系统就像是阉宦的下面,啥玩意没有。 反而是改良那两件农桑之器,让张韩有一种正在酝酿大波奖励的感觉。 说明这个“功”,是安世之“功”,并不是功名利禄,至于世间功名,也全都要! 但利禄可以随便捞捞得了。 不过站在他身前的曹纯此刻却在发呆,心中还在沉吟那句“代主公帮我”,这还是绕着弯射的一箭。 我帮你还了宅邸的钱,回去后我再向主公要补偿,你甚至都不用出门走几步,就在沛县得了一座大宅邸。 “伯常,你这就有些——”曹纯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我钱也不多啊,现在又不准贪墨私拿。 “我帮兄长美言几句,争功!” “有些看不起兄长了,为兄再送你一座花圃,婢女二十!布匹二百!” “兄长大义!” 典韦:“……” 这平定乱世的大义之责真的是肩负在你们身上吗?!良心不痛吗!你们玩谋略的果然心都脏! 典韦感觉单纯的内心受到了一点点暴击,但是一想到先生的宅邸前院都是自己住,心情又好了起来。 真好。 第四十章:给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张韩在小沛待到了二月,而后传来了消息说曹操其实早就已经回到鄄城,并且和大公子一同主持春耕。 济北的兵马自琅琊退了出来,但留下了上百名死士作为暗探,现在将小沛兵马全部交托给曹纯,命张韩徐徐赶回鄄城理政。 张韩满眼都在盯着这“徐徐”二字:“是不是意味着,我三月份回到鄄城,也不会被责罚?” “唔……”典韦皱着眉头往后仰头了一下,“典某劝先生不要这样。” “啧,典兄胆气虽大,但却不作,少了几分乐趣。” 张韩拿着信令向曹纯拱手,笑道:“子和兄长,那就全权交托给你了,在下先行回鄄了。” 回圈……每次这么说都一种牛马的感觉,但是又没有人给草。 “好,”曹纯欣慰的点了点头,和张韩相处十几日,留有不少把酒言欢、秉烛夜谈的回忆,张韩不像其他博学者那般云山雾绕的说话,他人坦诚、懂的道理很多、涉猎十分广泛,而且说话又好听,相处下来越发的舒适。 甚至,伯常人已调任,还心念驻防的兵马、小沛百姓,特意郑重其事的嘱托我,难得。 想到这,曹纯嘴角一咧,抱拳道:“伯常放心吧,小沛有我驻守,定不会让你挂念。” “不是,我说我那宅邸的修葺。” “哦,”曹纯脸上失去了神采。 …… 鄄城,衙署后院之中。 曹嵩在车马劳顿到达鄄城之后,直接大病三日,仿佛被什么抽去了浑身精气,只能躺于榻上微弱呼吸,曹氏很多宗亲都以为他惊吓过度,还是要走了。 没想到自第四天起,得药汤、膳食的调理,曹老太爷慢慢开始进食,逐渐有了好转,第六日便可以下地走动。 到此,他的命才算是救了回来。 曹操大宴之后,将荀彧请到了家中内屋,两人于私密之地驱走了随从与宿卫,暗中商议。 “我欲攻伐徐州。” 一番寒暄之后,曹操直截了当的挑明了自己的态度,“陶恭祖欲杀我父,以泄去年兵败之恨,此仇若不报,则枉为人子。” 荀彧眨了好几下眼,就像是被“话”熏到了一样,道:“徐州四战之地,水患严重,战无山川之险,内治则有黄河之嫌,徐州世家几十年生存,根深蒂固、商贾通达,明公若要取徐州,此时是最好的时机,但我兖州如今却也蒸蒸日上,若是开打难免损己。” “明公是想——”荀彧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凛,拱手朗声道:“在下明白了,此时是最佳时机!可战!” 以父之名,攻徐,境内百姓定不会怪罪,毕竟这是扯孝道为旗,便是占据道义。 而老太爷也的确在徐州遭祸,绝不是谎称,这件事自进城起,有无数人看在眼里,有刻意宣扬的暗子,早就在做此宣扬。 估计东郡外城的百姓,已逐渐将其当做饭后的谈资。 这样一来,境内没有怨言就不会生乱,而道义同样能够用于痛击徐州军民。 这一道优势,是当初张韩力主推行仁政,因此积攒下来的“无形军资”,也就是儒学常提的民心所依,这四个字很难用兵马、钱财来衡量。 唯一的担忧是,之前杀边让的隐患。 荀彧乃是世族出身,他的立场于兖州时,自然是站在曹操一方,毕竟是他自己认为的明主,但却又了解世族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定不会让曹操真正坐大。 是以张邈未除之前,明面上就还有人可以支持,此节,他不信曹操没有考虑到,所以还在静静等待。 曹操此时轻笑了一声,道:“此次我故作疑兵,以张韩、子和的兵力露于小沛,牵制陶谦,为的是令泰山兵马进入徐州后还可以安全撤回来,同时安插数百探哨进入徐州境内。” “再者,便是大做疑阵,假意出征徐州,世人皆以为我在攻徐,兵马调动极多,却没想到我已经回来,这一来,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荀彧好奇抬头:“什么端倪?” “东郡有送往陈留的密报,陈留也曾派遣哨骑来打探消息,此时稍作注意不难发觉,我还派遣宿卫抓了一两个骑兵,问出了一些事。” “东郡内部有人欲置我于死地,而陈留张邈必定反我。” 曹操轻松的笑了起来,他这一趟收获颇丰,最大的收获就在于心中坚定不移的印证了此前的疑虑。 张邈,自从袁绍发来命令让曹操斩杀张邈,而曹操拒绝的那一日起,张邈就不对劲了。 许是自那以后总感觉有屠刀悬在头顶上空,又或者是感觉到羞愧不甘,所以心生妒恨。 这很好理解,以往兖州堪以称雄者属刘岱、名师大儒便是边让,而能接刘岱班的,肯定就是有八厨之名的张邈。 汉末的天团很多,什么八厨、八骏、三休、“桃园三杰”、“建安七子”之类的,有这种头衔,才能不一定都很高绝,但背后资源的倾注一定不少。 曹操在创业时无处可去,还要靠着张邈才能得以落脚。 忽然有一天,这靠着自己才能存活的小老弟,摇身一变成了顶头上司,以往说话还能背靠榻上,颐指气使;现在却要卑躬屈膝、不敢有违,一时半会是接受不了的。 荀彧默默点头,不去问曹操为什么,既然论断如此,便准备排布即可。 “文若,东郡、陈留,我仍旧交由你统全局之钱粮,任用贤才,望你不吝才干,为我分忧。”曹操说罢,很自然的将手放在了荀彧的手背上,紧紧一握。 放眼整个东郡的核心谋臣,数荀彧之外再无他人能为自己撑住后方。 志才虽有才干,但颇为放浪不羁,无论仪表还是行径,都常令人诟病。 元让虽有文治、武功,但却需要守备东郡北地,也就是濮阳,脱离袁绍的命令之后,此地便成了屏障,要随时防备袁绍动兵威逼。 程昱有才,且是本地名士,又曾跟随刘岱,在兖州故交很多,但他刚刚依附,还不能够得到完全信任。 张韩……那小子不配。年纪轻轻不谙世事,名声出身不够压不住众儒,别等自己征战回来他已经被人暗中刺杀。 唯有荀彧,出身世族、博学多才、品行无双、自省克己,是当世不可多得的一块璞玉,曹操时常思己时觉得,大汉官吏若都像文若这样有冰清玉洁的品质,或许就不会到如今这光景。 如果连荀彧都信不过,我还有谁能够信任呢? “在下……谨喏,明公委以重任,彧定殚精竭虑,以死相报。” …… 二月中旬,在农忙已开始许久,各方面都不需要再更置人手的时候,张韩带着典韦匆匆赶了回来。 回到鄄城时,张韩早在路上就想明白了曹操此行的目的,一句话概括就是“攘外必先安内”。 曹老板故作疑兵调动了徐州兵力到处走,表面上看是让他派进琅琊的精兵能够安全撤回来,同时安插暗子到琅琊境内。 但实际上,他已经很敏捷的回到了鄄城来纠察陈留与东郡往来的迹象。 只能说是个十足的老阴比。 徐州那边极有可能今年一整年都在注意琅琊周围,而且要派出很多人查探曹操派进来多少二五仔。 之前张韩不会在曹操面前说张邈太多坏话,只是一个劲的叫他防范,但现在不一样了,那些看似惊世骇俗的论断和猜测都可以说了。 张韩决定,一回来就透露一点答案给曹操,给他一点点小小的预判震撼。 第四十一章:没想到,我竟是曹贼 到衙署复命,曹操此时正在关注豫州的军情,见到张韩回来,立即起身相迎,拉着他到了主位之前来坐下,满脸均是欣慰的笑意。 “伯常,上次多亏你一言,救回我父亲之命,若是允诚不去琅琊境内营救,现在我曹氏一家老小已经全都死了。” “家产自然也追不回来。” “那家产追回来了?”张韩颇为震惊,不是多倍兵力围歼别人可以抢了就跑,根本不和你游斗,张闿估计也早就跑进山了。 “没有,只有些布匹、帛书、典册。” 曹操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损失虽多,但他从来没有得到手过,是以并没有扰乱现在的财库拨划,心中可惜,但不至于一直记挂。 “啧,”张韩话题一转,说起了小沛的功绩,“我与子和将军驻守小沛西,袭扰数日,令徐州驻防调集而至,据说守将从陈登换成了曹豹,而且根据我军猜测,陈登可能已经被罢免了。” 曹操仿佛意料之中,埋头沉思着什么,但是却并没有失落和可惜。 看来陈登这条线曹老板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多期盼。 “嗯,此事不必在意,徐州本就要打,再没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 “不过,因这次琅琊变故之幸,我心中已经确定了一些事情……” 曹操果然将对张邈的猜测全数告知了张韩,但东郡送去书信的人,并没有被截获,曹操抓捕的那名探哨所携的也只是一些稀松平常的消息。 甚至没有署名。 那就不知道是谁给谁的,唯有这送信的人知晓,说到此处,张韩笑了笑,拱手道:“如今的安宁来之不易,学生也不想回到刀口舔血的日子。” “既如此,有些猜测,还请主公试听之。” 张韩身至乱世,想要生存不光是武艺,还有食物……以前饥肠辘辘的逃荒经历过,投军后浴血战场也经历过,兖州本是一片坍圮颓唐、荒地遍野。 现在历经去年的大小战事,无数人命堆砌,好不容易换来了暂时安宁,地里有了青葱禾苗,阡陌交通、耕牛老叟。 一旦内乱,防备不及,引了强敌虎狼入境,不出数月整个境内又会变成满目疮痍! 可怕的不是毁坏了耕田,而是反复毁坏之后,百姓将再无所望,心气全无,崩塌的不止是田土,还是归聚之心。 张韩不愿看到这样,既然当初选择了建安天团,那就要立志将建安魏武之风带起来! “嗯,你尽管大胆的说。”曹操目光沉稳,气势内敛沉凝,顺势收起了眼前的书简,平视张韩。 “主公,在下劝进,不过却要以安内为主,仁德攻徐,战愈猛,每下一城则对民愈善,并且以陶谦谋逆篡汉、豢养贼寇、谋害曹翁三罪为名。” “此时主公手握的真正优势在于,道义仁德,招揽民心!唯有如此,主公越恭谦仁义,用兵愈发迅猛,徐州百姓心中自有公论。然,缓攻之计则会给陶谦带来些许回旋的余地,他会自各地请盟友来相助;不过,兖、徐之战在道义上徐州已经占据了下风,来帮忙的诸侯帮助不义之师,又怎会长久?” “而局势若长久如此,人心必然向主公倾斜,将陶谦逼入绝境,他一旦放弃了道义,开始大肆征兵、征粮,负隅顽抗,便是失道者寡助。前来帮助他的诸侯一定会相继失望,因为他们看得出人心所向。” “而且主公缓缓攻取徐州,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防备境内的儒生、官吏趁此时机反叛,且兵力还没有完全投入到徐州战场时,随时能够折返回来扫除内患。” “在下认为,内患最重而徐州次之,”张韩认真的拱手,“内有世族豪族隐患,若在此时趁虚开门揖盗,则最为麻烦!” “开门揖盗?”曹操眼睛一蹬,立即坐起身来,不可思议的盯着张韩:“这是何意?可有证据?” “没有,”张韩摇了摇头,“在下也只是猜测,如果说趁我军东征徐州,要在兖州作乱的话,以现在士族的能力还做不到,但若是开门迎其余诸侯进入兖州,就完全不同。” “周边不少贼人窥伺,冀州南部有张杨,张杨军中收留了一位无处可去的将军,主公可知道是谁?” “吕布,”曹操目光陡然一凛,每日都会有驳杂的消息过他的双眼,可记在心中的只有那些曾闻名之人,吕布刚好就在此列。 “伯常怎么确信的呢?” “在下没有确信,只是猜测,但不乏有这种可能,”张韩拱手道,“以所有可能的诸侯为假想敌,再依照情报除去不可能来的,最后剩余的假想敌,就是吕布最为可能。” “若是这般想,那不是举世皆敌?那也太累了,”曹操笑了笑道,不过回味过来也不失为一种方式,张韩没有料事如神的本事,反而是蠢笨的逐个思索,细细考量,再对比军情来下定论。 若是吕布,则兖州进虎狼矣,但不知他自长安奔逃投袁绍、又逃离奔张杨,几经波折还有几分心气? “东郡内,可有怀疑的人?” “在下不熟东郡官吏,只和文若先生、祭酒以及仲德先生相熟,”张韩斩钉截铁的道,“但别的不说,可关注与边让相交莫逆、或者有师友之情的官吏,以名士为主最好。” 张韩当然不会直接把名字说出来,曹操乃是当世之雄,多谋善断,他既然在前日用计先行回来,肯定能窥见许多,所以只是旁敲侧击,推曹老板一把。 他自己得出的答案,比谁去进言都要来得坚定。 “我知道了,”曹操皱眉沉思,这样一来,此次偷偷回来所得到的些许情报就可以印证了,张韩此话虽没有说出是谁,却也令我大致有了猜测的方向。 我任用的兖州世族名流,身居高位者不过那几人,陈公台便在其列。 想到这,曹操也并不着急,忽然一笑抬头起来,整个场面的紧绷都顿时消失,脸上一扫阴霾露出笑容,对张韩道:“不说这些,待过段时日再召集文武商议。” “我父在家中设宴,已经念叨了好几次了,等你回来立刻请你到家中去吃席。” “吃席?”张韩一滞,“可以带典韦吗?” “可,”曹操咋舌了一下,道:“此乃是,我父亲、胞弟以及侄儿对你感恩的谢礼,伯常此次不光是功绩那么简单,更是曹氏的救命之恩。” “区区救命之恩就不必特意设一席来还了吧?”张韩顿时觉得少了点,“在下想吃点家常便饭,最好能吃长一些。” “好。” 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伯常先去我府邸,日后可随我一起,到家中吃食。” …… 张韩走后,有宿卫引他去见曹老太爷,典韦一同跟随,而在他走后不久,曹操就叫来了程昱,问起了攻徐之计。 “仲德先生,君可知若攻徐,兖州有何患?” 程昱面容偏为瘦削,凝目沉思片刻后,沉声道:“东阿、范县两地需派重兵把守,否则危及鄄城,且可切断向东的徐州来路。” “在下于东阿长大,结交不少旧友,可请为门客跟随,各自又能招乡勇数百跟随左右,主公若是去攻徐州,在下自信可留于兖州为主公分忧。” “你觉得攻徐宜从速,还是宜从缓?” 程昱思索了片刻,拱手笃定的道:“宜从速,师出有名如雷霆之势,则势如破竹。” “好,我知道了,多谢先生进言,”曹操微笑着拱手还礼,让程昱先行回去。 再不久之后,则是戏志才又从军营被唤来,曹操问了同样的话,并且将张韩分析的局势,透露了不少给他。 戏志才在听完之后,很是不羁的笑了几声,道:“若是以往负担不起久战时,我自当是劝主公速攻,震慑徐州百姓,且用泄愤之行,揽行军之钱粮;但若是细想来,陶谦所犯之罪,民亦是无妄之灾,我们不去救民,反倒令他们也承受怒火,何苦如此?” “现在正好了,布仁德于徐州百姓,再泄愤于陶谦兵马,这百姓心里的憋屈,就推给陶谦去承受,在下认为宜从缓!” 戏志才这一说,曹操当即眉开眼笑,逐渐露出笑意,“志才深得我心,且去准备吧,先行敲定运粮线路,我晚些到军营来与你商议。” “伯常可来?”戏志才问道。 “已经回来了,我父亲想宴请他。晚些我叫他同来军营。” 很好,吃酒席不叫我是吧。 “帮在下带一坛美酒,深夜漫漫,不如微醺长谈。” 虽然我自己回去的路上也能带,但有时候一旦得知友人要来相会,不让他带点东西,总觉得亏了些什么。 …… 衙署后院,曹嵩暂居此府邸,最近多添了十几名貌美的婢女照料,老太爷的病情好了很多。 张韩进来后,宿卫直接因到了院内,有一妙妇闻讯而来,在远处就偷看了几眼,才快速走近,朗声道:“来人可是张伯常?” “嗯?”张韩回头一看,是一名身穿青绿袍裙的年轻妇人,鹅蛋脸,肤如凝脂,唇红齿白,头发向后梳掠,绾成一个朴素的髻,面色桃红,双眸顾盼。 袍裙虽说宽大,但行走时却也有摇曳之感,若是仔细端详,便可知晓原是上部颇为紧实,将腹部之下的裙摆便撑开了些。 张韩觉得她若是在眉心点一红砂,那就恰似一位圣洁的道姑,不点也有端庄大方的气质。 张韩忽然明白为何穿越时降在兖、豫交界处,而不是在袁氏嫡子的摇篮里了。 因为他是个曹贼。而且也更加坚毅的决定,要把感恩之情发展成长期饭票,在曹老板家包年。 第四十二章:气抖冷,我们义子何时能站起来! “夫人是——”张韩不认识,旁边的宿卫竟然也不引见。 还是那婢女躬身,轻声道:“先生,这位是卞夫人。” 卞玉儿! 不知怎地,张韩觉得这个美妇人更美了。 “见过夫人,”张韩当即行礼。 “嗯,丁夫人身体不便,今日恐怕不会来,但子脩在路上,宁儿、宪儿和节儿都会来吃家宴,等会我一一为伯常引见认识。” 她的声音很温柔,双眸灵动有神,总是水汪汪的,说着引张韩进后院去,先行拜会曹嵩。 曹嵩在院子里莳花弄草,身边有不少婢女相随,等张韩进来他挥手叫退了下人,转头来看向张韩时,已露出颇为慈祥的笑容,仿佛世外之人,轻声道:“伯常,听闻你是行伍出身,果真体魄雄壮。” “老太爷,俺叫典韦,这位才是先生,”典韦目光茫然,愣生生的道。 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曹嵩微微转身,依旧笑眯眯的道:“听闻伯常行伍出身,作战勇猛,果真是少年英豪。” 张韩拱手行礼:“老主公过誉了。” “伯常不必谦虚,若非是你提醒阿瞒,他未必会派兵入境来迎接,若是慢来一刻,恐怕老夫已经命丧黄泉,此乃是大恩,曹氏铭记于心。” 这一趟,虽说死了大半人,丢失万金家产,可却还活下来十几位曹氏的宗亲族人。 特别是和曹操、曹德等有血亲关系的。 这种大恩果然不是想一顿饭就搞定的,铭记于心好啊。 张韩听到这稍微舒服了点,果然明事理的人想法要通达些。 他当即拱手,道:“老主公当真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一语提醒而已,可真正立即布局的是主公,用命搏杀的是济北鲍相的兵马,而且还有祭酒设计,应当赏赐那些因此死去的兵士,抚恤其家人。” 我连一点功绩都没有积攒,说明这是对天下无用对曹氏有恩的功绩! 不属于立功,属于擦屁股! 你们携带家产,分批次走也行啊,几十车一起上路……差点就全家一起上路了。 张韩心里一大口槽不吐不快,这等行径,要么就是不知世道险恶,要么便是去年得知曹操大胜徐州,飘了。 他估计多半是飘了,否则怎会中途还停下来去郯县吃请,老曹家的浪漫情怀说不定是家传的。 “嗯,”曹嵩点点头,对张韩好感更足,这孩子不光是足智多谋、文武双全,而且还如此谦虚,不会因功自骄,将这等感谢都分于他人。 且还记着那些为我曹氏牺牲的将士,及其家人的抚恤,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怪不得他不再为将求功,而是转为文臣为苍生立命,是因为心中仁慈、心性敦厚。 好孩子啊。 “那些抚恤自当补齐,允诚那边老夫也会感恩,伯常不必担心,今日是专门来谢你的。” “在下,在下其实不喜吃山珍海味、美食珍馐,其实能在家中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好,”张韩开始谆谆善诱。 典韦心里一顿,唉……俺也一样。 老婆孩子热炕头,乱世之中谁不想有? 拼力搏杀,除却功名之外不就是为了享有一份温暖。 曹嵩的眼睛亮了一下,他和曹操了解过张韩的出身、往事,所以知晓张伯常属白身,且家族已经离散,父母更是无从可靠,他才二十出头,与昂儿是一般的年岁。 但昂儿乃是曹操的长子,过继在正室的丁夫人膝下,也就是嫡长子。这可是在一族人的呵护下长大的,伯常有什么呢? 未得战功时,恐怕是靠捡食、乞讨为生?又或者是顶着酷日背灼,足踩旱土为人耕种去换些许粮食。 这么苦的日子,只想要一顿热腾腾的饭……他哪里是在说吃食,这分明说的是家人。 曹嵩轻抚长须,眼神越发的柔和慈祥。 “先来入席吧。” 他拉起张韩的手,一路走进堂内。 过了不久,有夫人来拜见,丁夫人倒是没来,只让曹昂过来陪同,卞夫人则是为主在张韩另一端。 再家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一位刚会走路还梳着朝天揪的小姑娘。 这两位,是曹宪和曹节。 曹老板的大女儿曹宁却没有来,许是性子清冷,又或者是年岁已经大了不方便见客。 酒席过后,张韩和曹昂结识,聊了不少农桑惠民之策,席间曹昂对张韩提出的两策赞不绝口。 一为农耕取水之器,节省大量的人力。 二是溪井储水,可以应对天干大旱时候土地干涸,至少能保证有些许土地还能产出粮食,不会颗粒无收。 二者均是长久惠民之策,如果一直治理兖州,便能始终沿用此政。 “但若是兴战毁土,难免人心惶惶,又或者我们守不住兖州之地,同样会让百姓离散,政令难施。” 张韩听闻笑着点头道:“子脩所言极是,故而内治富民、兼顾养兵护境,方才是正道。” “伯常兄,昂敬佩兄长之才,日后定要时常来往,昂来讨教,还请兄不吝赐教。” “不敢说教,”张韩摆摆手,“还是我来拜会吧,曹氏的饭菜可口,和子脩又十分合心。” “甚好,甚好啊!” 这时候,在主位上本来小憩的曹嵩睁开眼,嘴角上扬的微笑了起来,“伯常,老夫知你一人孤苦、飘零半生,若是不弃,从今往后便唤老夫一声翁翁。” 果然,他听懂我的意思,肯定是打算给我寻一门曹氏的亲,这样一来,我就是曹氏的女婿,以后地位要高不少。 还可以奉曹翁以令曹老板,让那些对我颇有怨言的曹氏宗亲不敢有所动作,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但我辈生于天地间,又岂能郁郁居于人下,且舔老翁等同于认曹老板义父!难道我竟是吕布那等人!? 气抖冷,我们义子何时才能站起来成为别人的干爹!? “翁翁,”张韩拱手而下,恭敬行礼。 曹嵩欣慰慈祥的笑了出来,只说了句以后下任了就到家里吃饭,别的就没再说了。 张韩等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没那么快介绍对象,于是得曹昂相送出府去。 到门口后分别,典韦挠着头问道:“先生,俺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你也有一口槽了吗……张韩倒是挺好奇典韦想吐谁的槽,看样子他也颇有感慨,于是正色看向他道:“典兄请说。” “先生这是不打算管典某的饭了?认为典某吃得多,准备让主公来管吗?”典韦幽幽的说道,“接下来,是不是连薪俸也要让主公出。” “是——”张韩差点下意识的诚实点头,但立马眉头紧皱,继而一松,苦涩的道:“原来典兄是这么看在下的吗?呵,你说是便是吧。” “不是,先生,俺就是随口一问……”张韩这失落的态度,宛如一把利剑,顿时在典韦心头割了一下,心说是不是这话伤了先生心了。 …… 夜晚,东郡军营之中。 从衙署回来,张韩直奔主帐,和宿卫通报之后见曹洪、曹仁从里面出来。 曹仁倒是面无表情,但曹洪却腮帮子鼓了一下,狠狠地盯了张韩一眼,正准备开口时候被曹仁一个眼神拉走。 两人都是体魄雄壮如狮的悍将,压迫感很足,所以张韩能够感受到怨气。 故而心生奇怪,我好像最近没有得罪过他们吧?怎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第四十三章:可恶,曹操他不动了! 到帐中,见到曹操和戏志才正在商议得颇为激烈,两人都察觉到张韩到来,所以彼此使了个眼色将情绪平复了下来。 “伯常,快快前来。” 曹操招了招手,让张韩到案几一侧的位置坐下,帐中烧了个简易的火盆,凑近些取点暖意。 现在还是春时,晚上凉风吹拂起来较为寒冷,张韩从典韦手里接过美酒,提着坐在了一侧,戏志才当即笑道:“伯常果然守信。” “十金一坛。” “伯常何意?酒色使我憔悴,我早已戒了酒。”戏志才脸上笑容顿失,摆出一副“我们不熟”的模样。 你还戒酒,酒色还没把身子掏空,曹营四大谋臣酒色财气之中的“酒”就是你。 “原来如此,那我和典兄就自己喝了。” “一金可以分几碗吗?”戏志才正色道,全程微笑,他也认定了酒色财气里的财就是张伯常。 早知今日,当初必不举荐! “可以,”张韩高兴的点了点头,反正也是从犒赏的美酒里提来的。 曹公赏赐给了各营的将士,但张韩转身就给自己麾下的宿卫下了禁酒令,于是把美酒都封存,犒赏就少了这一份。 “既然伯常来了,便将此时的军情与他一同说说,”曹操沉声说道。 戏志才点点头,不再提喝酒的事情,现在显然情况比之前所想要紧急许多,已经没了玩乐闲谈的兴致。 刚刚得到情报,陶谦果不是什么庸碌之人,在鲍信去琅琊救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派遣了不少哨骑,直接跑天南地北,前去求援。 本以为陶谦会心存侥幸,狡辩曹老太爷受袭一事,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境内的流言都还没起,先行预见到了曹操一定会以此为名不顾一切的进攻兖州。 所以他以十分从心的决断,开始满世界叫父,传出去的话表面上是“爸爸救我”,可实际上,当世的诸侯大佬都第一时间看出来,他说的是“徐州要完,速来抢夺”。 无论谁人肯来,时局只要一乱,他就能从中保全,看到转机! 早知陶谦不是庸人,但真正知晓此节时,张韩再一次刷新了对“兵者”的感观。 兵者诡道!从来不会把人命算在里面,论兵法时只有胜负、天地、人和、道义。 陶谦这么干,徐州百姓纯遭殃,这样一来就逼迫曹操走向两个极端。 要么不攻,坐看徐州乱相,给足陶谦充足的时间去平息此事,稳定境内人心;或者,不顾一切的急攻徐州,赶在援军到来之前得胜。 所以将军们方才在帐中和戏志才发生了一些口角,而且言词激烈之中还提到了张韩。 把他的缓攻之略骂了一顿,出于对张韩的人品和仁义,还有对百姓的功绩,两人没有说出过激的话,即使张韩不在也留足了尊重。 至于张韩的勇武和脾性,他们表示根本不放在心上,与这些无关。 “怪不得,”张韩恍然大悟,刚才出去时候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怨怼之意。 缓攻的确是好计,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让原本虎狼之师束手束脚。 乱世兵马多虎狼之辈,图的是以命换财,至于战功、出人头地这些有些远,不如钱财来得实在。 否则生在太平盛世图各种办法赚钱,卖体力卖脑力都可以,实在不行当个护院都有出路,还不用去战场卖命。 可现在只有当兵厮杀一条出路,那不就是为了战胜之后,去夺城劫掠,抢别人的钱财?这是最快的致富方法! 运用自己的力量,将财富从别人手中转移到自己手里,来获取更好的生活。 简称“自力更生”。 可这种路子现在被张韩的缓攻之计,以及各项严格的军令堵死了,劫掠不可、屠城不行,进城之后要善待百姓,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子民。 这要求的不是生存在下方的兵马,而是曹操的养兵奖惩之度,只有提高抚恤和犒赏,才可缓解现在的状况,从而逐渐转换为素养极高的兵。 不过所幸的是,将军们带出来的精锐,都是生死搏杀出来的兄弟,有情怀和崇拜在约束,譬如曹仁,在军中说一不二,对上吝啬、要钱、争功,对内则是慷慨照顾。 所以各营的兵虽然有怨言,但却也只是埋怨几句,这些怨气在一直连胜的时候,军心振奋不会显露出来,可一旦胜势转颓,自然而然会逐步生乱。 “现下军令已然传达,明日就会出兵,粮草在先前几日已经起行,依然沿袭伯常之策,我喜欢你那句话——”曹操眼神内敛,面色严肃,一字一顿的道:“征外,必先安内。” “主公英明,”张韩拱手而下。 “不过,我也要急攻徐州,以雷霆万钧之势,兵发徐州!” 他的语气更为坚决,已经不容再进言,想来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断。 “伯常、志才随我出征,回去准备吧,我身边护卫不必太多,宿卫虎贲均可随军冲锋,定要在十日之内攻破彭城,再大发檄文以声讨陶谦。” 护卫不必太多?有我就够了是吧……张韩心里补充了一句。 你带我,我带典韦,典韦带他的戟把。 浪完了您甚至可以说一句我们仨真强。 …… 二月底,在农忙结束时,曹操大军忽然出现在彭城边境,大肆攻城不留余地,连破三城,震惊徐州郯城。 因为他们还在处理北部琅琊的渗透进来的暗子,以及安抚各地百姓,同时派出兵马防范关隘,加筑边境城防。 最重要的是,陶谦拉到的最近的支援,其实就是聚众于泰山一带的臧霸。 正在商议让他屯兵到开阳来,为自己守一侧,却没想到曹操来得如此迅猛,看这架势恐怕是要一口气直奔下邳! 而下邳一旦失守,郯城多少人都不够!只有下邳是坚城重镇! 郯城乃是人丁聚集,世族官吏的家眷居住之地,这一两年来自己身边核心的重臣、宾客都将家眷迁徙到了这里。 怎么守得住曹操的千军万马,下邳绝不能失守! 于是陶谦在思索万分之后,紧急召集人手商议,接着又多派了几拨精骑前往各处,主要奔赴冀州和扬州淮南,求二袁来相助。 同时还派了几位地位较高的人去和臧霸叫“霸霸”,请他务必牵制住鲍信的兵力。 此后更是亲自率领大军去下邳镇守迎敌,而这个时候他虽然不知道曹操的后方是否稳固,但却明白当世诸侯都非是善类,应该会趁机威胁,所以曹操才这么着急! 迟则生变! “对,我只需死守,等待时局僵持!曹操后劲空虚便可让他兖州后方失守!” 陶谦想通了此局,甚至还要反攻的机会,只要曹操腹背受敌,便是最佳良机吞并瓜分他的兖州! 由此,与袁术的联盟便能迅速扩张,称雄于中南大地! 念及此处,陶谦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十几岁,能与天下英雄共逐鹿! …… 十日后,等陶谦大军相继集结而来,准备和曹军血战于下邳,用一番死战守城揽动百姓心志,令上下同欲时。 曹操他又,不动了…… 第四十四章:黄汤灌汝口,此物最醒狗 曹操一不动,陶谦就被弄得很难受。 宛如蜜蜂插进了花蕊却不采蜜,令花和护花的绿叶都很被动,是主动驱退还是继续被动? 一时间,陶谦竟不知道曹操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因,曹操把徐州的兵马调集到下邳来之后,他就不攻了,将曹军收束在了彭城境内,开始临时安置百姓,并且扎营防守。 这让陶谦很难抉择,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占着我徐州彭城,是何道理。 他的火急火燎的驰援到下邳,就为了死守城池,结果曹操夺下彭城就不打了。 开始守城安寨,广收流民。 局势从此居然平稳了下来,双方虽剑拔弩张,但却在各自收束百姓。 彭城城门楼内,曹操想到最近的局势开怀大笑,“哈哈哈,仁义果然是一把好剑!” 前日,有彭城长者为了感恩曹操约束军队,对百姓秋毫无犯,且家仇旧恨不迁怒于百姓的仁义之举,送来了几杯黄酒敬给曹操。 然后被曹操洒向大地祭奠死去将士的英魂,以及怜悯受到波及的百姓。 这一手在大增好感的同时,还给曹操猛猛增加了一波声望,甚至还杜绝了被毒酒暗害的可能,完美化解了“匹夫一怒”的刺杀之举。 但实际上那些酒后来设宴时让乡里的人都来吃席,应当是无毒的,所以足见百姓的确感恩。 张韩在下首站着,心里虽说不至于百感交集,却也颇有感触,这世道,对百姓秋毫无犯就足够仁义,令人感恩戴德。 为何呢? 概因期盼之事得以达成,一般兴战之前,逃不掉百姓自然会祈祷若是城破之后,敌军能善待百姓,但往往历来破成者都不可能秋毫无犯,所以成为期盼。 有一天这期盼成真的时候,自然感恩戴德。 养民清静,也可以让百姓爱戴留念,“清静”就是沿袭好的政令不多收苛捐杂税,在盛世这不就是基本道德,但在王朝末年、乱世治理等时代,就显得格外的珍稀。 没办法,这是世代的车轮压得百姓标准一降再降。 这时候说不定曹操去田坎里一不留神崴了脚,都能把许多百姓感动得痛哭流涕:他为了农桑,不惜亲身赴艰难,我哭死。 “不愧是我,心有仁德,不忍见百姓离散,”曹操背着手走下台阶,宛若畅怀感伤,语气缓慢悠然,“伯常,你记住,为官者心系百姓,需以仁义为主,不可慢待于民,越是乱世百姓越需要仁主,唯有如此方才能真正取下徐州!因为这里是乱地,要用善行收揽人心!” he~tui!您不该喝老叟敬献的酒,您恐该喝的是黄汤! 后世有诗曰:黄汤灌汝口,此物最醒狗;糖高莫上前,不赐一分甜! 若不是我知道原本的历史,现在真就信了这鬼话了。 原本的曹操是知仁义,但不行仁义。 是张韩各种利诱进言,让他知仁义而行仁义,追求知行合一。 知而不行,是大部分常人。 但要成就大业,那所为定非常人,非常人自然得走非常之道,此道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坚持的。 “主公英明,”张韩还是很从心的附和了一句,接着道:“鲍相传来了军报,臧霸屯军开阳,而他麾下将军于禁和臧霸乃是旧识、鲍相也曾威名扬于泰山,或许可以说服他转而投奔,不过陶谦与他也颇有恩情,故而较难。” “泰山贼寇狡猾聪敏,不会轻易投身于一处,他们盘踞于一府之地,不尊朝廷号令,武装自力,以此护一方民众,这样的人或许不是为了成就霸业,应该是要等一个真正的明主,所以待价而沽。” 说白了就是他虽然聚众上万人,也有千人辎重、数万粮草,但不打算去为谁“卖命”,只是盘踞一处成一股势力,等着招安。 这伙人也是贼,不过走的是护境安民的路子,因此有人心依附,自然比一般的贼寇聚众要稳固。 刚开始张韩知晓臧霸的时候想不通他要什么,但后来他把泰山贼的口号想成“替天行道”,把臧霸当成送姜,宋公明。 一切就都明朗了许多。 当然,他们远达不到梁山泊的地步,所以还会飘摇不定,判断明主,一押就需押中那一个最长远的注。 所以只要徐州之战打得漂亮,又给足了招揽的筹码,这伙人就自然会安心归附。 “好,如此看来,优势在我,他只要不成威胁即可,与允诚在北境割据,哪怕相安无事,也是在助拳我处,”曹操深深吸气,大为轻松,“按文若算来的钱粮,足够到秋日,此得益于去年的丰收。” “现在,就坐看兖州内的隐患了,我如此不惜一切,猛攻徐州的军报,应该也传回了兖州,想必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我的怒火。” 曹操的情绪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波动,不过此前在战前誓师、动员之时,在将士面前异常激动,那种眼中冒火的情绪早已深入人心。 无论白子暗子,看了都会将此景当作情报暗中传递,再加上这十日不顾一切的攻伐徐州,也就全然不同了。 不过,张韩心中一松,不得不感慨,有鲍信在,这徐州之战真的比之前所想轻松太多了,他一个人凭借威望与家底,还有多年积赞的人脉,足以为曹操撑住北境半边天。 真不知当初是哪位英豪救下的鲍相! 噢,原来是我。 “伯常,去准备檄文,准备大发声讨陶谦三罪!再推惠民三策。” “谨喏。”张韩拱手躬身,转身离去。 …… 陈留。 两个人在衙署大院的屋内相对而坐。 张邈略显肥胖,眼袋鼓起,这段时间显得颇为憔悴,不过为了见友人,还是将胡须都修剪打理了一番,强起精神而含笑意。 在他对面那人,黑衣黑袍,头戴冠帽,面庞圆润,皮肤偏蜡黄,山羊胡须有儒雅沧桑之感,乍见像剑客,不过谈吐却是不凡。 两人一开始聊得兴致缺缺,不起动静,但谈及了兖州当前形势之后,却慢慢的热络了起来。 黑袍中年儒生逐渐激昂,拍案起身,凑近张邈道:“如今雄杰并起,天下分裂,您有十万兵马,处于四战之地,按剑雄视天下,足以做人中豪杰,反而受人控制,不觉得太卑微了吗? 现在本州的军队东征,其地空虚,吕布壮士,善战无前,如果将他接来一同占据兖州,观望天下形势,等候时势变化,这也是纵横四海的大好良机!” “如此,曹孟德亦不是敌手!我得密报!徐州正在坚守,一旦我们取得兖州,他将腹背受敌,如丧家之犬,西有我等、东有陶谦、南可引袁术,曹操必败无疑!” 真正的棋手,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下最关键的一步棋,将曹操的局势从胜势,转瞬间转为绝境! 一旦可成,世间立刻将少去一位争夺霸业的诸侯! “但是——” “你还但是!” 这黑袍人正是留守东郡的陈宫,曹操得东郡时他出仕,外联鲍信、力迎为刺史,他得推举任用、得曹操青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同年,也是张韩入营之时。 那一年张韩从尸山血海里杀出的战功,勉强做到了保全性命于乱世。 “善。” 张邈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是最好的机会,曹操大军如此急切的东征,定是要趁着复仇之名,一战力取徐州。 “君有数世积累的人脉与声望,振臂一呼即可令士人官吏相从。” “张伯常,你知道此人否?” 张邈忽然问道。 陈宫一愣,皱眉道:“略有耳闻,不足为虑。太守何故提及他?” 第四十五章:意气风发,严阵以待 “只是一问,我不喜此人,”张邈淡然道,当然他心说任何通过所谓唯才是举起来的人我都不喜欢。 这条路,实乃是曹孟德过河拆桥了。 张邈念及此处笑了笑道:“你当初力举曹操为刺史,领各郡平乱,以你的名气人情为他奔走,怎么现在又要反?难道是曹孟德不曾许你高官厚禄,前途无光,所以心生嫉恨?” 提及张韩,实际上也和陈宫有些关系,张邈始终认为,以陈宫当初力排众议,受世家不解、名士惋惜的付出,戏忠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才对,又或者是荀彧的位置。 但却调任去了守东郡,那这就耐人寻味了,曹操除了“唯才是举”这个主张之外,还号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此大任外姓之人,彰显其胸怀。 这种排布,看起来就只有一个解释:曹操不信他。 “我只是认可他用兵之能,却有平贼之志,但也的确害了边公。” “既害了,在下哭丧也哭过了,颓然而废断然不可,此虎因我而入兖,则当因我而驱灭。” 陈宫少年结交天下名士,家有渊源,早年推举曹操是为了解决兖州乱局,但自己是心向边让的。 以边让为主的儒生,听闻了“唯才是举”的主张之后,当即觉得受到了侮辱,早年对陈宫识人之明的赞誉,就变成了责怪。 这里还有一个干系。 边让对于陈宫来说,亦师亦友,亦有举荐之恩,这个恩情在当下比天子皇恩更大,不能有半点怠慢,曹操杀了边让,就注定被兖州儒林所痛恨,乃是水火不容。 陈宫想了想,就习惯性出轨了。 而他偏偏很有才华,一眼看出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本州兵马东征,而境内空虚,唯有濮阳重镇布有夏侯惇兵马,守城尚可。但想要挡住张邈和吕布两人兵马绝无可能。 张邈沉吟了许久,思考了这番话,缓慢道:“其实这不是你之过,你也没有这等能力,公台不必把全责揽在自己身上。” “让曹操在兖州立足的是前东郡太守桥瑁、是前渤海太守袁绍、是济北相鲍信。” 陈宫:“……” 他没有反驳,可人心里都有杆称,他陈宫虽有些家资人力、文名武略,但作用比不上袁、桥、鲍等人他也是认的。 可当时他也倾尽了所有,尽力奔走外合,安抚了不少人的反对之意,才让曹操迅速安然上位,得以出兵平贼。 但凡他当时有一点消极懈怠、阳奉阴违,都不会在边让死后如此自责。 因为杀死边让的屠刀仿佛有他一份力。 “明公,以你之能不该如此埋没。” “我知道,”张邈笑了笑,“不必激我,我知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两人相视一笑,一拍即合,决定引吕布入兖州,领他脱离张杨的同时,可领得一席之地,他乃是武夫,性格并不多诈,对文臣更当是言听计从。 此时兖州危难乱局刚定,所以算是最佳人选,或许有他在,便可得真正王图霸业之机遇。 陈宫来献的这一论军略,无论何处都很合他的心意,只有一点不实:张邈没有十万兵。 曹操在陈留军屯三月,拐走三千多乡勇,去年新丁不过几百入营而已,况且还有弃走转头曹操处的那些人…… 以典韦最为印象深刻。那个酒囊饭袋,现在居然也能护卫曹操左右。 …… 鄄城。 黑夜之下,荀府的院落一角灯火高挑,内有烛火凑近于一案几。 荀彧贴近在仔细观察眼前的地图,神情十分认真,而且眼眸略有晃动,显然是惊讶于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和简单的解释。 还画了细小的箭头,至于山用三角状代替,水则是波浪纹,画出的小道更是清晰明了。 他震惊于这份画图的功力,震惊到不知该骂几句还是夸赞,除了张伯常,他想不出这种东西还能出自谁之手。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灰袍儒生程昱,胡须微飘,目光精悍,静静地等待荀彧回应。 “这些地图,都是张伯常给你的?” “不错,”程昱点了点头,郑重的道:“确切的说,当时在陈留军屯时,我们驻留了数月,伯常时而带麾下宿卫与军中先锋营的骑兵出去探路,在下一直都以为伯常是懈怠渎职,跑去休息。” 我还一直感动于自己为他隐瞒此事。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是去干职责之外的事情,伯常为了功绩真是刻苦,活该他如此受宠信。 荀彧点了点头,淡然道:“伯常行事的确与常人不同,也正是如此与他相处才更为精彩,总有令人惊喜之处。” “譬如现在,”他抬起头来,面带微笑,“主公留下了三将在兖州,一为密令元让将军死守濮阳,且早已做好了暗哨防范,并且囤积了三万石粮草。” “二是公子曹昂,誓师出兵时对外宣称只留有五千残兵老将给他守城,但实际上有两千虎豹骑,一万青州兵还在东郡。” “三就是,东阿、范县的兵马,有曹休、毛玠以及足下,至于能有多少就看你们的了。” 程昱抓着下巴轻飘飘的胡须,道:“举家资,呼友人,得数千人追随。这还要得益于始终推行的仁政,以及唯才的举制。” 荀彧笑道:“既如此,这些地图就能派上大用场了,或许这是伯常留给你立功的机会。” 程昱神色微动,心中略有感触,同时一股意气也自心中涌起。 …… 三月中旬,濮阳外出现了兵马的身影,远在边境打探的哨骑立即将消息传回了城里。 夏侯惇、夏侯渊兄弟领有八千精兵把守,骑兵只有数百,不善野战,于是立刻高筑城墙,准备守城的辎重器械。 夜晚,韩浩自城门楼之外匆匆走进来,其人身高臂长,走路生风,头戴全盔双手抱拳,沉声道:“太守,消息无误,的确直奔濮阳而来,前哨关卡已经放行,吕布大军已到境内,而从事自昨日出城之后便没有回来。” 他顿了一会儿,道:“他的家眷都还在城内。” 夏侯惇抬头平视,双眸露出严厉之色,叹了口气道:“派人围住他的府邸,善待他的妻小,不可有所轻慢,待孟德回来发落。” “是。” 韩浩点头,接着道:“从事应当投奔吕布去了,接下来关口都会放行,已派遣了十名飞骑前去徐州告知主公。” 夏侯惇轻笑一声,气息平稳的起身传令:“命我部伏于城墙上,撤掉防备,待其至濮阳城下再齐射。” “步卒于城楼上严阵以待。” “城河沙袋待其军度过吊桥后再撤去,以水灌河,一战令吕布军溃。” “追兵呢?”韩浩目光期待的问道,那可是飞将吕布,若是能追擒而回,至少可以名扬冀南、兖、豫及华中部分地区! “没有追兵,”夏侯惇面色一凛,“我们只负责死守濮阳,不可出任何差池。” 他犹记得曹操在出征之前,三次提醒千万不可贪功,绝对不能失城而追,绝不能给吕布任何机会。 “遵命!” 韩浩一抱拳,当即离去。 …… “驾!” “喝!” “嘈!” “操!” 城门外,连过三关的骑军急行将近濮阳,为首的身骑赤红骏马,月下拍马一片参差不齐的喝声响起,马蹄滚滚宛若擂鼓一般。 吕布雄壮威武,臂膀有力,着暗色的袍服,外有寒铠在身,头有金冠束发,面容冷冽但威势十足。 不多时在足以远眺濮阳城一角时,吕布下令停了下来,微微喘息的同时露出狂傲的淡笑,“立足之地,便在今夜。” “公台依言寻我来,果真是言而有信之人。” 一连过三关,直入濮阳境内,吕布已经信任陈宫布局好了一切,接下来按照他的方略谋划,请张邈去拉拢各地的官吏,那些士派的人会纷纷倒戈来投,数日之内定可取濮阳。 在吕布一侧,一名黑袍儒生策马而来,喘道:“温侯,此时濮阳城内守军只有数千,夏侯惇还未察觉,温侯当立刻破城,迟则生变。” “好!今日定下濮阳!取此首胜。”吕布意气风发,双眸微亮,这是他最接近大业基盘的一次,他必须考虑这是否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第四十六章:伯常赠天功!妙哉! 等待步卒跟上骑军,所有兵马列阵集结时,吕布身旁聚起了几位同样体魄雄健的武将,都是银甲着身,额头有缎带挡住令长发自两侧垂下。 西凉虎狼的军扮,这些人本身在长安城破,被李傕、郭汜等人的叛军击溃时就该散去,不过随着吕布东奔西走,却也又得养了下来,甚至还凭借“大汉奋威将军”、“假节”、“温侯”等身份、特权,从而招揽到了不少新丁跟随。 而且除却贼首董卓,是吕布功劳最大,又属大义灭亲,故而反倒得以保全。 一声断喝之下,铁骑滚滚而去,旌旗逐渐翻卷,伴随着火把点起,嘈杂的喊号声也震耳欲聋。 他们在城外看了已许久,并没有见到城门上严阵以待,几巡兵士来回走动,城墙每隔几扇站着一人持枪,粗略算来不过数百人值守。 “果真和寻常没有分别,疏于防备,便是得胜之机!” 吕布心中暗喜,此时天色浓云层层,压低欲摧,仿佛要倾泻大雨一般,和着春日凉风,正是清爽时。 “诸将随我攻入城中,取大业之本!安身之地!” “谨遵君侯令!” “愿随将军!” “待俺先登!取敌将首级!!” 喝骂间,潮水般的步卒狂奔向城,骑军先如并排飞雁,疾风而踏,士卒在后扛撞木、重器,周遭有举盾的兵士护卫。 转瞬间冲到了城濠之前,因为此前得陈宫先行指明,轻松至挖掘较为狭窄的地方下坑而渡,战马甚至可直接奔跃。 前首几十骑轻松无比的跃到了吊桥前斩断了绳索放下吊桥,而此刻城门上响起了鼓、锣、号角声,终于嘈杂起来。 通明的灯火燃起,不少喝号声当空回响,有人大叫“告知将军”、“寻太守”之类,吕布冷面一凛,虽听不清,但他知晓太守夏侯惇或许不在,此刻一触即发,不容等待。 “进军!” 吕布立马挥戟,身后大军过桥而冲,麾下健将迅猛疾驰直奔城下,片刻后已取城外兵楼,但却在此时,城上忽然寂静一片,随着整齐的号令,一排密密麻麻的弓手站了起来,只听得一声整齐划一的“崩”声,箭如雨下。 “遭!” 无数人心中暗道不好,远处未曾冲锋的吕布和陈宫猛然对视,后者摇头道:“不知!竟有防备!” 吕布没有立刻下令,双眸似有火光流转,死死地盯着城下,此时步卒已经冲破了箭雨,折损了小半人,而到了城门前却只能停下脚步。 城门高大紧闭,云梯、撞木都还在赶运,但被接连排射的箭雨阻拦,且城上的步卒埋伏极多,吕布往城楼上望了一眼,登时心神震动。 滚石、滚水由密密麻麻的人交替砸落。 咚咚咚! 冲在前列的兵士发出哀嚎喊杀,但很快被淹没在巨石滚落的沉闷撞击声中,人一片片的倒下,中军的攻城器械一歪,滞阻难行,根本撞不过去。 “骑兵不能再向前!” 有将领大喊下令,精骑立刻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向前进,可前进受阻,后退不得。 “这濮阳城至少有七丈,马脸厚实、角楼数处,城楼飞檐,可伏兵数千,不可力敌!” 吕布心神虽然震荡,但在此时却冷静下来,他一生经历的战事极多,胜仗快意斩敌有,但败仗也是数不胜数,早已习惯了胜负,只是这种本来唾手可得,可转眼被埋伏,损失如此惨重。 “撤军!撤自山林野地!” 吕布想起出来时,张杨曾对此事不问不顾,许是不想分粮食,也不愿得罪曹操。 现在兵败要是回去了,受冷眼嘲弄必然是免不了,但好歹还能有去处。 正下了命令之后,远处传来水流声,濮阳外的护城河是一条自然河流改建,夏侯惇在很早的时候就命人自上游屯水,今夜听见喊杀立刻去放水。 刚好在这时候充满护城河,吊桥唯有一条小道,水流哗啦啦涨起来时,有不少兵士正在渡河,被涨水一冲,身子歪斜难行。 而城上箭如雨下,城下喊杀震天,可以窥见城门之内有多少兵马在等待。 不到半个时辰,吕布背后已经被汗水淋湿,他的战马雄骏,这一条护城濠不算宽阔,也并不深,所以能够奔跃快行而过,而那些没有战马的将士,必须要脱下战甲才能渡河。 “撤!” “速速撤走!” “快跑!城门要开了,追兵要出来了!” “中计了,我们中计了!” “撤走便是,不可妄言中计!” 脚步杂乱之中,一名黑马上的将军顿时回首怒喝而寻人,看是谁轻言中计,这时候恐惧大喊散布中计,只会让军心更加涣散,攻城追杀不惧乱,唯退军最怕乱! “文远!” 远处,吕布大喝了一声,惊醒了他,抬头看去,温侯已经在远处招手,并且打了个手势。 张辽神色一凛,知晓这是将军下令不管丧失斗志的乱兵,紧收本部先行渡河,让他们在后面自乱以身体殿后。 而后精锐齐聚先行后撤,随时准备反扑追兵,于是立刻大喊“遵命”,又抽剑斩杀了几名挡在前方胡喊乱跑的步卒。 向后越去,留下了上千乱兵在后已经没了阵脚,斗志已经完全没了。 夏侯惇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幕,背后长叹,道:“命韩都尉率军两千出城,将这些战俘收容,给他们点饼、水饱腹。” “吕布军无处可去,定会回军向河北,命各部渡口设防紧关,不可让吕布军通行。” “告知百姓,贼寇已退。” “飞骑徐州报主公,可回兖州剿乱平叛,诛杀张邈!” …… 陈留,张邈与王楷、胞弟张超,向各地的官吏发去了各种招揽的信令,收陈留各县,东郡个县。 消息传回,皆是相应,目前光是已经投诚而来的人就有十县之多,更别说那些口头答应却还没行动者。 张邈大致思索,估计唯有鄄城、东阿、范县不会有回信,至于濮阳的消息,恐怕还有不久就可以传回来。 鄄城是曹操的根本重地,在鄄城南是山水险地为守,西北则是濮阳、东北乃是范县、东阿。 这三城将鄄城包围其中,为屏障尔,如今陈宫与吕布夺濮阳。 待汇合之后去取范县,则大事可成,曹操即使回来也没用了,城池紧闭且断粮道,任由他如何用兵如神,也不可能长久而战,而我们却可不断收取粮草,立于不败之地。 “罢了,不等陈公台,我也当发兵,联系各县官吏,集兵于一处,随我向鄄城发难。” “鄄城有难,夏侯元让一定派兵来援,他的家人也在鄄城!唯有如此,濮阳愈虚,则事愈可成,他们即便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也可得到缓解。” “唯!” 王楷、张超得令而去,他们在陈留己吾已经驻留了好几日,是时候出动了。 …… 几日之后,两支骑兵出现在了寿张。 寿张这个地方,几经战乱,原本民不聊生,本已被毁坏得举目皆是断壁残垣。 但因曹操但凡用兵,必以此为中转陈兵、奋力屯粮之所。 是以虽没有坚墙、厚宅彰显繁盛,但也多了民众集舍、市场交通,车辕滚动之痕错综复杂,颇为热闹。 濮阳、陈留内乱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传消息的人大多是自两地郊外村落里来逃难的百姓。 遇到兵马自东而来后,打听到是解决了军屯策略的张伯常主簿率一支兵马。 人言张主簿模样英俊,不拘小节,说话又好听,于是呼朋唤友结伴来问询。 “张主簿,曹公现在何处啊!咱兖州又要兴战了,这些农田如何是好!” “先生,先生啊!我妻子离散,不知在何处,求求您为我去寻啊!” “兖州会否被人夺取,我听说来作乱的可是并州虎狼!” “先生,在下识字能文,提剑敢杀,可否带在下前去平叛!” “主簿,我们逃难而来,等平息了可否有农田补恤??” 七嘴八舌的人围在张韩面前,虽有卫士阻拦,但群情激昂,各有其态。 张韩背着手出来,道:“乱境乃贼!匹夫岂无怒?!曹公在徐州诛乱贼陶谦!却有贼人又自后起!恍然听闻,皆是名士大儒!” “毁田、驱民!草菅人命!” “他俸他禄,民脂民膏!百姓易虐,上天难欺!” “老子辛辛苦苦献出的屯田策,才一年安好,正待推行,这些披皮流氓不顾生民,背信弃义!当诛!壮丁随我行!我这里有两千军备,自徐州得来。” “我张韩,庶民而起,战功厮杀血战无数,得为主簿为民请命!奈何贼人何其多!杀贼才能安境!”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这等欺压百姓,不顾死活的官吏,终究要把我榨干榨死!既然都是死,死于抢回辛苦开垦的田土上,可乎?!” 张韩越说越激动,乃至用平白的话又说了一遍,那些人的俸禄都是从百姓身上的血汗刮出来的,而今种地好不容易能饱腹,结果又要毁境内田地兴战。 这不是逼人做贼吗!? 好,现在张韩给他们做乱世“官贼”的机会,杀反叛官吏,将怒火都撒回去,不必成为流民奔逃。 他带来的都是战利缴获的降兵军甲和兵刃,质地粗糙但防护之能还算不错。 张韩说完,引得群情激奋,他指了指那自告奋勇说识字的几个人,道:“几位,随我进帐。” 那几名儒生剑客打扮的人跟随张韩进去,原本被那一句“百姓易虐,上天难欺”说得慷慨激昂,心生荡漾,不免对张韩目眩神迷。 可倏一进来便看到张韩在踢一名壮汉,口中骂骂咧咧,“不中用,不中用!平时三吹六哨的说自己己吾豪侠、天降猛人的,让你出去吼一嗓子都不敢!我脑袋都吼大了。” 典韦挠了挠头,狐疑的看着张韩的脚,道:“俺这不是没这份口才嘛,怎么腿还抖了呢?” 当着这么多人,您也觉得紧张吧。 “我刚跺脚了,你跺你也麻!”张韩没好气的瞪着他。 “张主簿,为何唤我们进来……”那几名儒生彼此看了看,热血就消退了不少,但刚才那番话,的确是慷慨激昂。 “诸位识字,请务必将我的经历传扬出去,方才那些话、自庶民到主簿的经历,尽快。”张韩拱手而言,这些行走的白丁,识字断文皆可,又仗剑救民,传播消息是最快的。 “好,既然是主簿要求,我们定会相助。”中间那人想了想,马上就想通了。 张韩想要在寿张招马前卒,而且估计只有一两日时间,才会这么急切! 他带来的都是精骑,大战时能搭配步卒极好,至于曹公的大军,很可能在徐州还未能抽身。 “多谢。曹公到时候定会有重谢。”张韩拱手相送,面色如常。 张韩在寿张驻足数日,补充粮草,广招壮士乡勇,因投奔逃难而来的人极多,听了那一句“百姓易虐,上天难欺”之后,也都有些许感染。 此话简单易懂,深谙其理,将这些年百姓和官吏的仇怨、矛盾全都血淋淋的揭开,伤口之下自然便是怒火。 再加之张韩的身份、名气,自庶民为主簿,如今得曹公重用,试问谁又不毫无乱世之中出人头地之心。 于是,得乡勇一千余人,换上兵甲随军前行,后还有数千乡民跟随,直奔陈留。 彼时在东阿的程昱已得到确切的军报,陈留大军进犯东郡,已有数个县的县官直接开城投奔,并且控制了当地百姓。 他当即立断,派兵直向陈留而去,张韩给出的地图里,有一条道便是自东阿南下,绕山林道路去往寿张。 张邈正攻鄄城,有大公子曹昂死守,那陈留境内便会空虚,行军快速绕行的话,便能趁此时机切断张邈的粮道,逼迫他退军,故而再设法引出陈留的守军。 伺机而动。 程昱在家中与诸多好友商议过局势,最终认定此法最佳,既能乱张邈大军之心,又可切断他回军的道路,同时一旦陈留守军来援救,他就可以趁机前去占据己吾! 如此一来,这是何等的功绩! “伯常赠我大功,当真是感激不尽!若他回来,必与他痛饮三日夜,铭记于心。” 程昱暗暗捏拳,心中一片激昂,谁能想到四十余岁的自己,还能如此快意疆场,立扬名之功! 妙哉! 第四十七章:典兄!到你老家了! 程昱领兵出动,把原本就浑的水再搅动一番,让张邈首尾难顾。 其实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让战事远离东阿、范县、鄄城的交汇。 因为这里是军屯主要区域,农忙时节刚要过去,百姓正是想安心种田的时候。 今年早期在融雪后,大力推行了张韩提出的溪井建筑和龙骨水车,都是新造的农具,靠此推广,而期待明年更多土地开垦。 若是再因战摧毁民生,明年岂非是又要蹉跎一年来恢复。 一旦遇上大旱欠收,那这场灾难就不知要持续多久了,所以程昱不想看到这等事,既然有地图在手且料敌于先,不如大胆的攻伐出去。 …… 张邈攻伐鄄城三日,未果。 此时军营之中,颇为富态的张孟卓擦着额头汗珠,满脸凝重之色。 三日前,他到鄄城境内遣一支骑军运送三千石粮食,五百斤肉想要以助曹攻徐的名义,骗来城门。 谁知来城上将领先下楼开门来感恩戴德,说回去叫人来拉,转眼叫来了一千精骑,那骑兵是曹操新近重金选拔的精锐之师,在逆击金尚的突袭之中大获全胜,几乎没有折损。 来了之后抢粮、拉马、杀人,一气呵成,在张邈刚反应过来带兵去抢的时候,鄄城大门又已经紧闭,而且他们早早将附近百姓驱散安置,要么送入别的城郭,要么就是收进鄄城保护起来。 如此看来,曹孟德果然是早有防备,欲杀我之心逐渐积盛,我若不动手,迟早也会受制于人。 念及此处,张邈再无疑虑,全力攻打,死伤数千将士,夺下了鄄城外所有的防御工事。 但就是这座主城,如何都攻不破,几次先登上去都被击退,若是要两面攻城的话张邈又没有那么多兵力。 鄄城一面临山,一面乃是河流,真正曝于野的应当算只有一面,而且沿山还建有瞭望塔,城墙则是加筑过,颇为坚实。 曹操到了东郡之后,没少在这座城上花心思,皆是为了能够以此为长居之地。 现在,张邈感觉到进退两难。 不多时,帐外有阴影挡住了光线,其胞弟张超披坚挂剑快步而行,直奔而来。 张邈期待抬头,急切道:“如何!?有消息了吗?” “没有……” 张超神色一滞,一口气松懈了下来,他已经派出三波探哨去打探了,可是却还没有半点消息。 “袁术那边呢?” “也没有。” 张邈曾尝试向袁术求援,请他也出兵威慑,可以报曹操当年迎头痛击之仇,结果袁术趁此时机将自己的地盘不断向北进豫州汝南境内,又派兵攻打刘繇,同时任用孙家的旧将为他征伐江东之地。 对于兖州这里的争夺战,表示毫无兴趣。 张邈从一开始的暗示,到焦急的替他分析局势,结果最后一波派出去准备叫爸爸的骑兵,直接就失联了。 现在情况很复杂,张邈攻不下鄄城,就只能回去,一旦迟了曹操就会回来,而吕布攻不下濮阳,则也只能败逃奔走,无法汇合。 这样一来,等曹操回来了就是关起兖州的门来自己开战了,直到此刻,他才惊奇的发现,当初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啥事没有,彼此还能保有一点进退的余地。 而他抓住了这所谓“唯一”的良机,骤然而反之后,却是处处受制! 早知道我就一动不动了,他心说。 此时又有哨骑进来,面色急切苍白,甚至没有急报,扫了一眼帐内的人,知晓没有外人之后立即道:“主公,后方有兵马袭击,已经切断了粮道!” “哪里来的兵马?”张邈骤然起身,还有兵,还有留手的兵!曹孟德居然是一直在等我反叛,就等着我跳进他的全套! “不好!”张邈顿时心中一凛,一种慌乱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陈留要出事,下令退军,回陈留去,吕布那边肯定也遭伏击,说不定早已经逃了!” …… 濮阳外,沿河的山林之内。 吕布率领本部狼骑伏于暗处,命张辽、魏续率他们各自的本部兵马在对面的埋伏点。 还是没有追兵,也没有队伍、百姓走往,几乎可见一丝人烟也见不到。 但这几日,却也耗光了粮食,昨夜他们刚刚劫掠了一个村落,抢掠的百姓的粮草得以让军中将士饱腹,同时也让狼贼名声越发的恶臭。 他看向身旁灰头土脸的陈宫,问出了一句早已在数日之内问过无数遍的话,“陈公台,如之奈何?” 巧的是,这话以前高祖皇帝也喜欢问。 陈宫颓唐的靠在一棵树前,面容冷肃、如丧考妣,双眸盯着地面看,道:“曹孟德早知我们会反,所以布下了局,等着我们跳出来。” “现在张太守肯定也遭到了抵抗,且徐州军攻伐彭城后缓军不动,之前我以为是后继乏力等待粮草,却没想到只是诈兵!” “我今日才知道,曹操用的是张韩之策,缓兵仁政、徐徐图谋。” “由此可让陶谦身边支持的士族全部离心离德,长久如此反而徐州易得,若是急攻徐州先为泄愤,那么反而会让徐州境内的世族、名士同仇敌忾,抵御外敌。” “这一策,看似拖沓实则狠毒,这个张伯常是想让陶谦死后还要被人唾骂啐口。” 吕布长叹了一口气,道:“公台,既如此,现在该当如何,难道只能等死了吗?” 他扫了一眼跟随出来的心腹精锐,都是自丁、董时期就跟在身边的人,张辽和郝萌他们是自董卓处分划而来,都已经有了许多年的感情。 再过一两日,等干粮全部耗尽,开始杀马充饥的时候,彼此或许也不会那么安宁,人到绝路都是保命要紧。 可恨的是,这些绝路的虎狼本来在等着厮杀,那夏侯惇竟然如此胆小,这都不出来! “奉先莫急,正是因为徐州如此态势,陶谦肯定亟待外兵介入,我们此时投奔徐州,或能得到重用。” “曹操自徐州归来,定不是来追你的,他要尽快解决内乱,故而会放开徐州的口子。” “这对于他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他松开一个口子放我们出去,也是为了彻底解决内患大事。” “说得好,”吕布沉声道,“就依你之见,先去徐州投奔,兖州之行已败,乃是不如人也,我不怪你。” 死了很多兄弟,手底下的人有不少要杀了陈宫泄愤,祭奠亡魂的。 但都被吕布拦了下来。 大家都是穷途末路的人,没必要赶尽杀绝,且陈宫才学见识以及人脉心性都远胜自己,还有用得上他的时候。 …… 吕布撤出了兖州境内。 而在临走之前,再次于周边的村落大肆屠杀劫掠,驱走了数千百姓,抢到了足够的粮食和些许财物,刚才解决了当下之难。 这个时候,在陈留附近的追逐战,却依旧还在继续,曹昂、曹休从鄄城领兵出来缠斗,程昱则是在后方不断袭扰,让张邈大军疲于应对,行进缓慢。 此时,远在鄄城坐镇,号称“不懂兵法”的荀文若听闻了此时军情,长叹了一声:“若是此时还有一支兵马,直取陈留己吾,则此危顿解,胜券在握。” 与此同时,在疲于和张邈应对的程昱,也遭受了陈留张军的偷袭,接连败退了十里,好在兵精粮足,还未溃散,他临河而叹:“可惜我分不出兵马来再去奔袭陈留,能得绕到张邈军身后已是最远了。” 恐负伯常之意耳!拿不下陈留,真乃憾事! …… 恰也在此时,陈留己吾外山林小道,一支骑军从浓密的丛林山谷里钻出来,带头的张韩身穿轻甲,指着前面爽朗的笑道:“哈哈哈!典兄,到你老家了!” 有本地人就是好,他麾下宿卫一堆己吾人,行军找路、沿途要粮,派上大用场了! 第四十八章:您就宠他吧!(求票票) “哈哈哈,典兄,你总说想出谋划策,我今天告诉你,”张韩挺直了胸膛转头看向他,“其实你能带路向导,就已经有半个军师之能了,此乃是地理之便!” “我也不得不夸赞一句老马识途,不愧是自己家乡。” 这一路走来,得乡勇归附,有豪士接济,赠予酒水,且典韦的面子,居然还能值几十匹骏马。 如此看来,他天天三吹六哨的吹嘘自己是己吾的豪侠,这一趟也算找到显圣的机会了。 这些话典韦听得受用,一直“嘿嘿嘿”的笑着,他本身粗野,和张韩关系铁了之后很少得夸,彼此都是嘴上相互嫌弃,心里敬重。 难得今日先生居然说话这么好听,得反夸一句回去,他正色抱拳道:“典某就算老马识途,也得多谢先生给俺草。” “滚滚滚……”张韩脸一黑,嘴里一堆不客气的话立马就飙出来了,而且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呸!上哪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 …… 己吾县城,城门自军屯之后便无力翻修,不算太过沉重厚实,而城墙也非是重镇该有的。 这个地方对于张邈来说略显尴尬,他本在陈留郡陈留城内,但去年曹操来占据己吾军屯之后,留下了六万多屯民,又引了附近几千流民到此居住,加上本地户籍里的几千户人家,让己吾得人丁极多。 从那时起,他又想到己吾县城来驻军坐镇,同时沿袭曹氏的惠民军屯令亲自理政。 根据张韩分析,其实张邈真正的想法是:曹操进入己吾,那么己吾已经是操的形状了。 我张某人等他走后,再驻于己吾,不断的扩充,以此将己吾又变成我的。 奈何,张邈的本钱不足,鞭长莫及。 并没有任何的改变,连高筑城墙、起瓮城、兵库等,都未能做到,城墙还不算高厚。 张韩在一路来的时候,就派遣了不少骑兵去打探消息,并且亲眼看到了一拨又一波的人往东郡方向去。 而且最后一波出城的只有几百人,两列队伍,连旗帜都没有,他当即反应过来是城里空虚! 张邈的兵几乎已经用光了!他们急于营救其主,不断派遣兵马前往接应,说明程昱的确在袭扰、鄄城没有被攻破。 纵观全军,没有人比我李云——张伯常的位置更好了! 所以在夜里,兵马值守的时候,城门外忽然传来了骚乱,乌泱乌泱的人头趁着乌云遮月、大雨将至,在昏暗中摸着向前,一直到城门上火光照亮的范围才被发现。 倏一瞥见人影,城门上的兵士立即大喊,但也已经晚了,敲锣吹号的时候,典韦亲自带人冲锋,舍生忘死一般,等城门上箭雨绷射,才举盾缓速。 “喝!” “哈!” 砰!砰!砰! 但也已经迅速通过到了城下,冲车在十几人合力之下,猛烈的撞击城门,厚木打造的大门摇摇欲坠,本就朽坏多年,门后根本抵挡不住。 在半柱香后,城下死伤堆积如山,城门却已破,撞开城门时,里面的人霍然杀出,堵住门下,典韦暴起而杀,浑身筋肉虬结,拾起地上的长矛掷出,身后亲信纷纷效仿,射翻前列,又持双戟大步狂奔,迎上人群右戟猛劈。 噗嗤一声,巨力稍受迟滞,便劈开一支断臂,眼前的数人在恐惧之中下意识后退,撞得身后队伍脚步大乱。 “杀!” 典韦一声爆喝,气势宛若狂暴,双眸怒视环顾,为身后将士提气,片刻后趁着前面开出了空当,根本没有任何迟疑,大步迈进再行狂砍,一时间双手铁戟挥似狂风,卷进了不知多少断肢,周遭之内莫敢近身。 城门洞下,守军不敢力敌阻挡,他们本能的感觉到恐惧,即便是用肉体去堆,也不够阻挡这猛汉的刚猛。 他的力气、体型,也都比常人高大,武艺更是粗中带细,看似狂乱的挥舞双戟,其实只是他的力大无比,随心所欲。 夸张的躯体有鬼神之感。 “守,守不住,要退走。” “退于城内。” “跑吧!” 砰砰…… 沉闷而缓慢的撞击下,典韦找准机会撞开了立盾阻挡的人墙,且迅猛下劈,从人堆里艰难的迈出一步,打散了堆积的守军。 他们有的人甚至为了拦住典韦等人,手臂都向后折断了,却依旧不能阻拦半步。 这个时候,门洞外出现了战马嘶鸣,张韩一马当先率军而进,绕过了人群游斗射杀,身后骑兵尽皆是张弓搭箭,如同两条长蛇钻进城里,迅捷快速。 至此,城破后便已经到了追杀阶段,精锐豹骑在城里狂奔游走,分割袭杀。 城内的兵马本来就只有千人,而且精锐已被调走,守将在看到大势已去之后,下城与将士厮杀,不知何时已死在了典韦手中。 张韩勒住缰绳,回到城门附近,看典韦正在用布匹简单的包扎大腿、手臂上的伤痕。 “没什么大碍吧?” “嘿,死不了,筋骨强硬,伤不到。”典韦咧嘴一笑,活动了一下手脚,依旧还是自如,身体刀砍斧凿的肌肉和别的猛将有所不同。 张韩见过别的猛人都是有脂肪的,肌肉的线条不会那么明显,但力气却还是很大,那一层脂肪可以用来御寒、防御刀剑等,用处很大。 不过典韦的棱角线条较为明显,偏偏他的体魄还如山岳,真正的猛人。 张韩估计他应当也是有横练的功夫,只不过现在不这么叫。 这样的人,很难被杀死,哪怕是身上负伤也可继续厮杀,并且越打越勇。 从气势上就胜人一头。 “先生,城门坏了,要马上修缮。” 典韦沉声道。 张韩点点头,派人去清点城内的物资,清扫城下的战场,收回战利、战死的兵士等,半个时辰后,一骑来汇报于门楼。 张韩苦恼的发现,不光是城门,还有城外的各种防备的设施,以及还需安抚民心,否则他们在这座城里呆不久。 己吾城内留下的粮食不多,只有五日之粮,那就要尝试一下招揽了,否则只能放弃这座城。 张韩在尝试凭借自己所掌握的学识、见识和思维来思考,各地官吏在张邈反叛的第一时间表示支持,难道全都是为了张邈能无瑕赴死的死士吗? 当然不可能。 那么张邈用来招揽他们的理由,无非是三个:一是交情、举主的恩情;二是曹操任用庶人、举才的主张和以往士族任用的准则背道而驰;三应该就是告知了当下的这些局势。 和吕布、陈宫有关,也和曹操本部主力兵马不在兖州有关。 张韩想了想,派遣了三支骑兵先行到己吾附近各县前去游说,告知诸官吏吕布已败逃,张邈身死鄄城、曹操大军已从徐州归来,此时可表清白,三日内到己吾来述职,否则立即发兵攻打。 果然,不到两日,就相继有三人到己吾城下来拜见张韩,说明了当前的状况。 张韩顺势扣押了他们,三人掀桌子翻脸,既受诈骗,唯有拼命,然后被张韩一打三按在翻倒的案牍上猛猛捶,关押了起来。 并且让他们的亲信回去下令运送粮食到来,并且将三县的辎重钱财、人丁都送往己吾,铸造城防。 做完了这些,又派遣了骑兵沿来时的小道回去请援,只要牢牢占据己吾城,就能切断张邈的粮道,其势必然颓也! …… 三月底,曹操带兵回到了鄄城境内,号称五万兵马已从徐州彭城调回,只留了三万兵马在驻守徐州境内。 所以留给他平叛的时间并不多,志才与子廉不一定能支撑这么久。 “伯常夺了己吾!?” 曹操收到军报,眼睛顿时明亮,看向了面前的程昱,道:“仲德,他将地图给你,令你偷袭张邈后方,来解鄄城之围。” “然后自己拿了最关键的一份军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就是这个明。” 天杀的张伯常,我甚至感动了十日之久……程昱嘴角一扯,笑道:“伯常如今身陷囹圄,孤军深入,令人敬佩。” 曹操点头道:“仲德明理,伯常知晓独入己吾断张邈后路虽是大功,但也极其冒进,故而身先士卒。” “他向来是享受危险的。” 堪称曹营之虎张伯常。 您说是就是吧……程昱满脸写着高兴,他心说我这里还什么都没表示呢,您就先护上了。 您就宠他吧。 第四十九章:没想到,伯常竟有如此口才! “即刻发兵支援,将张邈兵马击溃。”曹操当机立断的下令,不需要再多思考。 兖州内的局势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张邈的兵马已经被耗损过多,待他领兵而回,便是最终决战,尽快解决兖州的内宦,再陈兵小沛,以待援助徐州。 “哼,”曹操胸有成竹的笑了一声,此次战略本身就不是要一口吃下徐州,而是以平乱为主。 正因为当时张韩主张的那句“征外必先安内”深得曹操的认同,张邈早有异心,未曾归附,一定是会反的,只是不知是在何时,早早将他处死,才是最稳固的结局。 可此时,曹操内心也有了些惆怅,心里略有不舍也有不解。 孟卓自小与我认识,没想到如今却是刀戈相见,年少时一同为国立功、铸百世之名的志向,也早已给局势推动,身不由己。 然成王败寇,无可悲者。 或许有一日,我与另一位儿时顽友,也会兵戎相见,一比高低。 幸甚至哉! …… 曹操兵马高调回境,将此事可以广传四方,那些曾今跟随张邈的官吏、士子顿时作鸟兽散,大部分选择了逃离兖州境内,隐居于略有人迹的山野。 一部分投奔家族,隐藏其身于外,暗藏其志,不敢再言天下事;一部分官吏则是直接弃官而走,不敢抵挡。 只有己吾附近的三名官吏在狱中选择了投奔了张韩,诚恳的说明了当初不得不与张邈共事的理由。 他们家中妻小尽皆被控制,若是不与从自然没有好下场,而现在张邈还没用到他们的兵马辎重,就已经兵败而散,还不算真正的反叛。 己吾牢狱中,张韩在门口的案几后听完了三人陈词,叹道:“你们说得也有道理,毕竟家人受到胁迫,不得不从也。” “而你们本身只是小小的县吏,若能从张邈举事,一旦得逞,待吕布来后还能为你们记功擢升。” “一边是家小安危,另一边是仕途扬名,而且要面对的本来就是理念、主张皆不合之人,故而愤然起事,情有可原。” 对,太对了! 你是个善人,知一切事皆情有可原!唯有冰释前嫌,方才能扬以德报怨之名,如此曹公日后的声名才会广为流传。 他们一听张韩的话,就明白有戏,张主簿虽然能打、凶狠、满嘴粗话,可他真的是心系百姓。 看他的屯民政令,还有仁政攻徐等,不都彰显出他是一位心中仁慈、善解人意的好官吏吗!? 此次归附,算是选对路了,总比那些跑掉的人好! “那就绞死吧,给你们个痛快。”张韩突然感慨的道。 “???” 绞死可一点都不痛快! 不对,苍天……你原本是打算怎么处置?难道还有比死更重的处罚吗? “好,”张韩身旁铁塔般的猛人听了命令之后,也没有多等,很敏捷的转身去拿粗糙的麻绳,几大步走到他们身后,用膝盖顶在中间那官吏的后背,右手一套就开始猛拉。 旁边两人看在眼里直接疯了,直接就动手吗?问也不问!?也没人来说个话,也不说商讨一番? 好歹官吏断案得了定论,也要走个过场吧?你们杀得这么干脆……是,是经常干这种事吗? “饶,饶命啊!” 中间那人当即发出嘶哑痛苦的声音,双眼奋力睁开盯着张韩,被在身后被捆缚的手激烈挣扎,但根本挣脱不开。 张韩笑了笑,冲典韦挥了挥手,等后者稍稍松了些力之后认真的问道:“那么,三位给我一个不杀你们的理由。” “你们反叛情有可原是真的,但跟随兵马乱境也是真的,所以我有生杀权。” 屠刀之下,不分世族、平民,合乎法理即可杀,没有人会怪张韩。 除了他们的家人可能会气抖冷:他只是准备叛变而已,又没有成功!你凭什么杀了他! 当然,这种话肯定不会说出来,但这样的想法则说不定会有。 “理由?” 几人想了很久,最终中间那人把自己扭动到一个稍微舒适点的姿势,艰难的道:“主簿,在下姓高,名淮,字子淑,是陈留高氏之人,族中除我之外,还有三人在冀北,一人在陈留境内,若是主簿放过我,可将家资资助陈留之政,尽心辅佐曹公,再由在下回陈留高氏商议,归顺曹公之政。” 陈留,高氏。 张韩的眼睛一亮,问道:“你说的那位亲族,叫做什么?” “高顺,在家中颇有威望,且去年曹公曾派人来征辟,但他拒绝了。” “如今局势如此,张太守若是奔逃,曹公自会领陈留全境,凭借曹公之名,以及我族亲之故,可试再征……” 这个名叫高淮的中年男子,此时说出来的话让张韩陷入了沉思。 之前他就有过怀疑,因为他记得原本历史上,高顺忠勇,在吕布麾下有一支“陷阵营”。悍不畏死、勇猛果敢,每逢大战舍生忘死,进退有度。 可他本人却是极其奉行军令,严于律己,与其他西凉将军全然不同,常常因为不够残暴和豪迈,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战法、训兵、选兵都和西凉骑士全然不同,虽得吕布重用,但是却没能得到推心置腹的信任,有些事吕布根本不会让高顺参与,也就是与真正的“心腹”有所区别,才会有“知其忠而不能用”的评价。 可所以之前张韩就觉得他不是并州旧将,可能是吕布拿下兖州后征辟之将。 现在吕布没能拿下,果然陈留高氏之中就听到了这个名字。 陈留高氏张韩是听曹操介绍过,光说这个氏族的时候张韩尚且不知,当曹操提及高干、高柔时,他还是不认识……最后被曹操急头白脸一顿骂,才理清了关系。 高干、高柔都是袁绍的侄子,袁氏和陈氏是几代姻亲。 这样一个身份想要招揽,那就有点难以重用,因为他们和袁绍的家族联姻,日后曹老板与袁绍又必有一战,这个家族横在其中左右为难,高顺即便归附了,日子也会比较难过。 怪不得之前来找,都一直不肯出仕,陈留高氏不仕曹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非要任用的话,就必须脱离高氏。 “不对,”张韩反应过来,瞪着他道:“你拿我寻开心呢?你又不是高氏掌权者,怎么能令举族归附呢?你配吗!?” “我……” 我不配……那高淮苦着脸低下头去,小声道:“主簿有所不知,高干随袁绍而走,高柔举宗族至河北依附袁绍。” “举宗主,你怎么没去呢?” “在下,在下……被告知留守祖地。” 哦,没资格被带走……你是有多被嫌弃,这么看来陈留高氏所剩的人已经不多了,那剩余的这一支脉,就有可能得征辟。 “不错!既是如此,倒算是戴罪立功。”张韩微微点头,表情似颇为满意,也还算意外之喜。 …… 十日后,曹操在野击溃张邈大军,收兵上万,得兵甲、兵刃数千,弓矢无数,战马千匹,不过张邈在亲信拼死护卫之下,从小道逃脱而走。 遂平定诸地之后,来到己吾和张韩汇合,准备收取陈留全境,迎接时候便带了三名县吏,其中一人就是高淮。 他在车驾前拱手致歉,说明缘由,另愿领曹操去高氏祖地,以家资归附。 再引见当地贤才,归附于曹氏。 “在下深受张主簿感化,为自身所为羞愧,请曹公切莫怪罪,得令在下将功补过,”他含糊不清的说着,嘴里的牙好似不齐。 曹操赞许的看向张韩,眼里满是欣赏,点头道:“没想到,伯常口才的确出众。” 张韩儒雅的拱了拱手。 “好,”曹操又看向高淮,“既如此,我便在己吾等待,传令陈留全境,各地官吏可自来见我,我只停留五日。” 第五十章:戏张二人,不当人子!(大章) 五日。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五日若是不来,那我就亲自去了。 这算是曹公铁蹄之下的仁慈了,他给的时间虽然不多,但至少没有一到陈留立即清洗。 成王败寇。 高淮心中顿时浮现此话,同时怜悯败走的张邈,虽然没有立即战死,但他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若是不死还要承受骂名、世人嘲讽。 唉,我们被张主簿擒下也并非是什么坏事,少走了好多弯路,省了五天。 就是下手重了些,我们不就是掀了案几,说了几句搏杀豪言,至于牙都……高淮这一口槽在心里都吐不完,牙又痛起来了。 …… 曹操派出哨骑去各方收取城池,每每奔至无不归降,陈留百姓早听闻兖州之政尽归曹公所施。 且去年平定青徐乱贼、击退来犯的金尚、袁术等祸乱之敌,保住万倾良田,令百姓得以安心置地存活。 这些功绩令百姓铭记于心,转换成了声威功绩,让官吏也不敢再反抗。 因为若曹操兵败,他的名声尚且还可以洗去,在今后数年之内让百姓忘却。 但曹操得胜,声威俱在,若是再反抗不光是兵败身死那么简单,甚至是名裂蒙羞,愧于祖上之德。 所以不到五日,已尽皆来降归附,境内豪族奉上钱粮,那些奔逃出去的,则家产尽数被兵马收下,据说连祖地、坟地都被某个神秘的组织从内部掏空。 此时曹操仍然在陈留己吾驻留,高淮回去请高顺来见,趁着这段时日空闲,张韩带典韦来见曹操。 一个大莽汉,站在门外扭扭捏捏踟蹰不前,张韩瞪了他一眼,道:“进去啊。” “俺觉得不用了吧,”典韦满脸无奈,上身向后倾,随时准备跑,“典某当初杀人乃是为友出头的意气,虽然背了官司,但这时候已经从军了,就算被人提及也无妨。” “你当年杀人出逃,按照法典应当是通缉抓捕,而后处斩的,趁此时说清楚较好,否则日后迟早被人挑出来,”张韩表情较为郑重。 典韦满脸犯难,看向别处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是犯下罪责,不能擢升也是应该的。” “它不是升不升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可大可小,但能成为别人把柄的口实,或许有一日,曹公也会因此为难,”张韩劝说道,“你现在身上有战功,拿下己吾当属英豪,趁此时机将以往那事揭过便是。” “再说了,你当初不属大义在手,也不算情义相投,顶多是被人当刀斧使了,人家让你杀人,你倒好,当别人府邸门口杀;人家门客来追你,又杀几十才逃,此乃是以武乱禁,这没错吧!?你走后,不知又有多少人家遭烦扰、虐待、劫掠。” 典韦似乎被说动,神情稍稍有些动容,乱世之中当年令其奔逃的杀人官司让他东躲西藏,后来虽有接济,但日子很苦。 反正三天饿四顿是常事。 然后他帮的那友人一家,也因乱世饥饿而死,他的亲友早已不记得典韦了。 被张韩数落着,典韦也觉得有道理,大丈夫光明磊落,不能被人把此事当做把柄来说一辈子,此次拼杀夺回陈留己吾,正是对自己家乡有功,不如趁早说开才好。 正有此想,两人身后传来了曹操威严、低沉的声音,“你们在做甚?” 张韩和典韦同时肩膀一僵,转身去行礼,典韦不断的给张韩使眼色,请他开口。 来之前两人商量好了,张韩受宠,先开口说此事,再以己吾最近叛变之故、典韦立功之便,把这桩己吾衙署记录的官司讲明。 那份文书就在张韩手里,他到己吾这段时日守城无聊就去翻动藏录的文书,果然找到了这些记载、通缉令之类。 典韦这件事,在当年算轰动一时,当街杀吏,逃走时不慌不忙缓慢而行,到城外被几十名门客追围,然后又杀十几人、伤二十几人钻入丛林而走。 写进话本里不要脸的形容就是豪侠风范、仗剑天涯! 真实一点、要脸一点的话就是法外狂徒、悍匪典韦! 幸亏他跑了,不然那些门客可能全得死。 张韩叹了口气,对曹操深鞠一躬,向典韦一指道:“典韦找您有事。” 曹操眉头一皱,“何事?何不进来说?” “……” 典韦盯着张韩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不打算要脸,只能抱拳道:“曹公,俺当年在己吾犯了大案,一直隐瞒,而今有战功在身,想要来换一个坦然。” 杀人者典韦,所杀者号称雎阳一霸,名李永,欺行霸市的事听说做过许多,恰巧杀了典韦友人的儿子,但李永本是官吏,又有人脉,官官相护并没有得到惩处,所以典韦就出手替天行道。 事情很简单,而且很多文书都已经不可考了,李永极其家人属何族、友人是谁都不知晓,曹操听完了之后点点头,问道:“你杀人,是出于道义,不必担心。”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年轻时也杀过,但不会如你一般将事闹得这么大。” “俺没办法,他整日在府中,有门客上百相随,平日里,其出入的场所俺进不去,要杀唯有在其府上,而其府在闹市之旁,所以便没必要思考这么多了。他本就有欺行霸市之行,且的确杀害了我一位友人,那友人之父失去儿子,难以久活,一家的生意也因此废度,后到乱世全家饿死,典某无错,只是不合法度。” 典韦长叹了一口气,抱了抱拳,听天由命了。 “嘿,你倒是有意思……” “典韦,我问你,”曹操坐正了身子,深深地看向他,“你可有师承?” “有的,”典韦抱拳而言,站得笔直宛如门板一般,“典某师父姓张,名槐。” 张韩补了一句,道:“据说绝技好像是飞戟吧?” 典韦看了张韩一眼,眼神幽怨,忙点头道:“是飞戟与双戟……” 曹操喜文人雅士、多谋善策之人,但他却独爱勇猛忠厚之将,喜与爱当然不同。 张槐这个名字他没听说过,但自熹平年间起,世道逐步危乱,世乱则侠起,有不少隐于民间的豪士,都有武艺本领。 其中有一人名王越,甚至还入仕为官,号称剑圣。典韦的本领有师承、加之他天赋异禀,所以为先登、陷阵的武将当真一把好手。 是以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对典韦道:“你有担当,有热血,也有本事,不错,当真不错。” “唔……县志、郡志都会记载此事,典韦乃是豪侠义士,杀恶吏而走,不必言明是谁;通缉撤去,记平叛功绩,传于己吾乡里。” 功绩传于乡,隐去了李永之名,那么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提及杀人者典韦,只有平叛有功的豪侠典韦。 “多谢曹公!” “嗯,你继续宿卫伯常吧,”曹操看了张韩一眼,满是欣赏。 …… 从衙署正堂出来,典韦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解张韩方才不帮他说话,嘟囔道:“先生,明明就是您一句话的事,为何要俺自己说出来。” “万一曹公不肯答应呢?您会帮我说几句好话吗?” 这事本来就可大可小,杀人者得豪士赏识,虽说会尊敬豢养,但那是养于家中的刀斧,曹操也可以把他转为刀斧。 “你自己说,就是坦荡。” “我帮你说,属于包庇。” 张韩想了想,又道:“我这么说吧,你自己说,主公会因为你的忠厚坦诚、担当勇猛而心生敬意。” “我帮你说,只是用你我的功绩去洗白过往的一桩人命官司,你依旧还是我身边的宿卫。” “那俺现在不也是——”典韦说到一半又低下头去,明白了张韩这话的道理。 他想起像以往自己在市井的时候,各个街巷的领头如要解决一些纠纷矛盾,人家如果是领人亲自来,让他自己说出缘由,烦请主持公道。 那么自己会听从之后,对此人加以判断,并且敬重其坦然,最重要的是不会把他当做别人的小弟看待,他会当做朋友,事毕之后还会继续相交,或许能把酒言欢。 可若是只来了领头的请求一番,那事情原委暂且不论真实与否,典韦第一时间就会当做是来求人办事的,那就要收钱,而且事后互不相欠,日后更别说什么交情。 所以现在虽然自己还是张韩的宿卫,但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懂了,谢先生。” 典韦咧嘴一笑,心里舒服了不少。 张韩不当他是小弟,打算以后带他和曹氏、名士先生们一起玩。 如此一想,先生对我确实挺好的,推心置腹,他对我知根知底,才会设身处地的如此帮我。 倒算是,没跟错人。 …… 雍丘之外,大势已去的张邈与残部同行,去找袁术救援的途中,得知张韩、典韦取己吾、定陈留,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万念俱灰之下,想起家眷沦陷、声名扫地,哪怕死后在各书中所留的声名也只是一名叛逆不成,反入陷阱的不忠、不义、不智之名,崩溃难行。 艰难时,被部下反叛而杀,抢夺财物战马入山去了。 时值春耕末,在张韩的力荐之下,高顺归于曹操。 至此,曹操于陈留尽收领地,得到百姓拥戴,贤才归附数不胜数,平叛之事广为流传。无数地志、民间话本,将曹操声威推向鼎盛,在兖州深得民心。 与此同时,徐州战事几次交锋,陶谦久攻彭城而不得,但却已经明白了此时的局势,他许久不见曹操与宗亲身影,守城将军不过一个曹仁。 虽说守城有方,岿然不易乱,几次击退了陶谦的大军攻伐,但彭城已颓败空虚。 城墙破败、道路疮痍,他舍不得退走,恰巧派去打探消息的骑兵回来,告知了他一些情报。 兖州内乱,曹操早已去平乱了。 几次消息,都是如此,是以陶谦确定此乃是最佳时机,得以夺回彭城,让郯城的半边屏障再可驻兵。 于是越发频繁的攻城,其志明显,定要拿回彭城,让曹操前后遭乱,如此就有机会将别的诸侯也拉下水。 唯有如此,才能灭曹。 只要曹操在,他陶谦是一天都睡不安稳,两人之间的仇怨显然是已经无法化解了,那就只能血战到底。 故而这位老态龙钟、病痛逐生的徐州军阀明亮烛火最后的余热,在这段时日持续燃烧爆发。 终于,曹军在久守十六日之后,撤军退走,已经守不下去了,不过当陶谦进城时发现城中空荡,百姓与财物都已被转移。 得到这一座空城也无济于事,他只能追杀出去,败军辎重不足言勇,追杀去截回财物于百姓,才能久驻。 这一追,就中了埋伏。 戏志才进言以退为进,久守之后放出些许哨骑回徐州,让陶谦知道兖州内乱,又用几千将士的性命做诱饵,在死守时加深他的推断。 使得陶谦对兖州之乱深信不疑,否则彭城不会以命阻拦。 等到陶谦攻城愈烈时撤退,再引其追兵穷追不舍,于山道埋伏兵马,合围大败。 一战而溃! 斩陶谦八千兵马,六千余人,斩杀部将十余名,于大军之中擒得随军而来的行军司马孙乾。 陶谦一蹶不振,缩于下邳不敢再战,同时大病一场,觉前路无光。 就在这个时候,四面派去求援的骑兵终于带来了好消息,曾在青州大败黄巾余贼的一位豪士猛人,愿意领兵前来,相助徐州。 此人是刘氏宗亲,名备,字玄德。 平原相。 听见这个名字,陶谦的顿感轻松,心中再起布局…… …… 四月中旬,鄄城。 平定之后回到城内,曹操听闻彭城大获全胜,以少胜多,大为欣喜。 决定休整兵马,暂歇战事,令己方养精蓄锐。 筹措粮草后,等到临近秋日再行军向徐州,程昱和张韩两人并排而行,一路向正堂而去,同时聊起了内政之事。 “这才四月中旬,已经颇为炎热,今年可能天公不作美。” 程昱说起这个的时候,脸色略有古怪的看了一眼张韩,“伯常是早早知道如此,所以才大力推行溪井、水车吗?” “当然不是,我总不可能未卜先知吧?”张韩笑着说道。 也是,程昱心说,那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伯常虽说足智多谋,能征善战,但好歹还是个凡人,岂能谋苍天也。 但正因溪井所便,今年即便干旱,兖州田土还能保全不少,不至于颗粒无收,总是占优。 “但无论如何,伯常又是一桩功绩,令人羡慕。” 要是陈留己吾是我攻下的就更好了,张伯常暗中予我功绩,但不给全,当真不当人子。 “说起功绩,”张韩嘴角一扬,“祭酒在彭城以计诱敌深入,一战击溃两万兵,才是畅快淋漓。” “那是,”程昱更酸了,啧,此计我也会用,可惜我不在彭城。 张伯常是戏志才举荐任用,力举而起,属于一派之人,竟然都立下奇功……戏志才不当人子。 “今日来是何事?”张韩最近都在休息,已经好几日没有到任上了,即便是起床也是在校场练武、练马。 他是一个不称职的主簿。 “好像是军报送来……说徐州有援,来者是平原相刘备。” “哦?”张韩顿住了脚步,笑了笑问道:“刘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五十一章:“不懂兵法”荀文若 “伯常问我?”程昱奇怪的看向他。 张韩点点头,他想听一听兖州名士对他的风评如何。 “不知,未曾过多听闻,只知刘备是汉室宗亲,曾有过黄巾功绩而起,为人治政都属君子之范。” “嗯,我觉得也是这样,”张韩目光如常的轻轻点了点头,不去附和评价。 但他觉得已经很离谱了,名声在兖州都能听到,或许日后还能传到南方,如此算来,他即便是在初期,也属于是当世一号风云人物。 这就是常年立于浪潮之上的好处,戎马半生,闻名于世,不愧为大汉魅魔。 刘备早年多在冀北、幽州寻师访友,曾到达过雒阳寻师访友,后又在豫州、兖州一带寻师访友。 最终追随其同门师兄公孙瓒,而现在公孙瓒失道,刘备不可能跟随他,只能另寻他处。 幽州牧刘虞是当世名臣,公孙瓒要与他夺权,却走了兵戎相见这条路,击败刘虞软禁于右北平,或许命不久矣。 这个时候,正是众叛亲离时,不少人投袁、不少人出走,短短半年间,身边原本支持的友人都已走光了。 刘备这时候南下,并不奇怪。 程昱给张韩解释了这些,最终论断道:“是以,陶谦求援,刚好能给刘备一个南下相助、离开公孙瓒的理由。” “他与田楷在青州平贼有功,若是公孙瓒得胜,也许从此飞黄腾达,水涨船高,可惜公孙伯珪应当是要输了。” 程昱笃定的判断道。 他得到的消息不算全面,但也能推断出现在北境的形式,河北迎袁绍为主之后,越发强盛,四方来投。无论商贾、庶人、世家大族,便如要将他衙署大堂的门庭也踏碎一般。 “所以,刘备此来是为容身,当然也带了自己的家底,陶谦必会接纳,令局势搅乱。” 张韩笑道:“再大胆点,说不定会让给刘备。” “哦?”程昱伸手抓了一把轻飘飘的胡须,想了想点头道:“也有理。” “吕布与刘备,皆是冲着徐州去,袁术也屡次有使,对于现在的陶谦来说,或许徐州只要不落入我主之手,其他给谁都行吧。” “嗯,进去了。” 张韩轻生说道,两人一路交谈,已经上了阶梯到正堂,曹操在主位等待,他左手处垂首站立的便是荀彧。 右侧则是一派随行回来的将军,曹休、曹纯赫然在列。 “来,”曹操招了招手,同时转头对荀彧道:“文若可继续说。” 荀彧拱了拱手,向张、程两人眼神示意之后,继续道:“今年天干气旱,征税当减免,兖州各地官吏,可资助兵粮于仓,以此养民方得征募之苗,反观徐州,反倒不急。” “陶谦欲行引狼入室之计,以外抗明公虎威,若此时我们守彭城、小沛一线,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便可让他自食其果。” 说完,起身而笑,悠然自得。 这就是“不懂兵法”荀文若吗,如此可让徐州自乱阵脚,陶谦引援容易、权衡则难,况且还是刘备、吕布两人,此二人以往或有仇怨,彼此看不过眼,定生嫌隙。 张韩心里默默吐槽。 不管怎么说,都是陶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兖州便可以坐山观虎斗,甚至从中捞利。 能在短时间内判断局势,并且做出最有利的安排布局,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念及此处,张韩当即站出来,拱手道:“在下附议!” 程昱一滞,顿时感觉背后有人在推他,一下觉得如坐针毡,马上也站出来拱手道:“在下附议……” 汗颜!我竟又被伯常抢先了,下次一定要第一个附议! 此时戏志才不在,张韩和程昱两人已经算心腹重臣,再加荀彧提出此议,也就没有了商议的必要。 是以今日之议,很快就结束。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 此次陈留之乱,程昱、荀彧、曹昂、曹休等,均是大功,而夏侯惇守住濮阳,难能可贵。 张韩则是得了夸赞、钱财、布匹。 至于典韦,曹操也是赞不绝口,赏赐只字未提。 只是准许他再选数十人为精锐虎贲,任为都伯,取精锐子弟日夜操练,他本人继续护卫张韩,训出的子弟再挑选一些给曹操、荀彧等宿卫。 不过,得到升任和赏赐的文武,都不会觉得这是打压张韩,心中明白这是积攒在内,待日后而封。 张韩以后的成就必定不小,他属于是庶民身份而起,曹操能回馈的也许是直接给他一个世家身份,那将会是一份大礼。 …… 散议之后,荀彧和程昱同行离去。 张韩和典韦却被留下,转而去府邸之内吃饭,两人相视一笑。 典韦凑近了小声道:“先生,是不是真正的奖赏在这里?” “呵呵,”张韩冷然一笑,小声道:“你想多了,这是因为咱俩好糊弄,他先用感情拉拢,给你画个大饼,待以后有钱了再兑现。” “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张韩恨得牙痒痒,这事儿他看得太通透了,前世有朋友自己开公司,起初招人也是用感情说话,钱欠着,就是想白嫖别人的才能! 我上次让他给我付了小沛宅院的钱来保名声,今天就被他画一个大饼。 果然生命中的每个馈赠,暗中都标好了价钱! “不可能吧?曹公岂是这种人……”典韦努了努嘴,表示并不可信,“既然是饼,不管是不是画的,那最后都能吃到啊。” “就算吃不到不是还可以追封嘛。” “嗯!”张韩非常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经是一颗合格的韭菜了。” “大不了,咱们多吃一点,每餐吃个十足饱,把赏赐吃回来!”典韦豪迈的拍了拍肚皮,冲张韩咧嘴笑着。 但他说完这话张韩立即不笑了,陷入了严肃的思考之中。 典韦见他脸色大变,收起笑容问道:“怎么了先生?” “我好像知道为何你我的赏赐都要少些了。”张韩恨恨地想。 肯定是曹公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他扣了伙食费了! …… 到了内院后,曹昂已经在门口等待,和张韩、典韦见礼,一起同行。 曹昂身姿精壮、挺拔英俊,长发束于头顶,身穿黑袍面含笑容。 “二位兄长,父亲让我先入宿卫营,跟随典校尉学习。” “学……”张韩眼睛顿时一缩,脚步不干脆的顿了一下,苦笑喃喃道:“快凑齐了,好家伙。” 宛城三英魂还差一个曹安民。 “兄长,兄长!安民久候多时了!”不远处一个稚嫩刚脱的年轻人正在拱手鞠躬,冲张韩笑着打招呼,他也知道这位年轻谋臣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不,已经齐了。 张韩心想。 饭席上,无论何时张韩和典韦干饭都是最激烈的,其他人还没怎么吃的时候,他们已经三大碗下肚了,而且远远没有结束。 在主位的曹嵩每次看到都会乐呵不已,卞玉儿则是美目诧异,总往张韩这里看。 她总觉得张韩这年轻人一点不拘束,不像昂儿总有束缚感,要追求仪表。 “伯常,多吃些,慢点吃,不必着急,庖厨还在烧菜呢……”她柔声说着。 “好,多谢卞夫人,”张韩笑眯眯的点头应答。 “昂儿也多吃些,习武、读书才有力气。” “好!” “阿翁,今日胃口可好?” “哈哈哈,我看见他们俩胃口就好,伯常快吃,这里有鹿肉!” 一家人和和睦睦,一副恭谦礼让的美好画卷,便是休战时的温情时,让张韩颇为眷念。 成家了就是好……诶?不对,这里好像不是我家。 “伯常,你吃完后在偏院等等,阿瞒有事情要找你商议,他应当快回来了。”卞夫人露出明媚的笑,和张韩说道。 “好的,多谢卞夫人。”张韩同样轻声点头,他每次和夫人说话都很有礼貌。 导致了卞玉儿每次看他,都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感觉。 典韦在一旁则是气抖冷,每次和你主母说话就这样儒雅,跟典某就是凶神恶煞! 呸!气得昏古七。 第五十二章:这就是有义父的快乐! 吃完饭后,张韩和典韦到偏院等待,曹昂则是一起陪同,期间了典韦测试了曹昂的武艺,毕竟今后要帮曹操带孩子,终究是要了解一下底细。 知根知底,方能因材施教。 张韩心善见不得肉搏,于是借故去如厕,但因为一名婢女实在太着急,他果断选择了退位让咸。 如此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个下午,曹操没等来,系统的奖励却来了。 再没动静我都快把系统爸爸忘了……张韩心里吐槽道。 【平定兖州乱事,诛杀叛贼逆党,护卫一方百姓平安,致大量农田得以保全……】 唔,还不是改良农具的功绩,说明这是嫪毐挺身转车轮,大头还在后头。 张韩接着往下看。 【你早预见叛乱,力主进言,既取得境内安宁,又有保境安民之功,为丰功伟绩】 【获得武力+2、魅力+3、】 【获得气运+5】 【横练达到“登峰造极”,拥有爆发千钧力、钢筋铁骨壁、刚直不退劲三项特能。】 【马术达到“融会贯通”。】 【枪术达到“登峰造极”,获得枪法“技·五步十三枪戳脚”】 嗯,出入门庭、渐入佳境、融会贯通、登峰造极…… 下一个境界应该是出神入化。 张韩苦恼了揉了揉脑袋,武力【90】了,魅力也达到了【86】,横练又有精进,还偏得了一套枪法。 在思考的同时,他的身体同样也在不断增强变化,肉质紧实、骨络坚韧,筋脉仿佛都有力气蕴藏,一捏拳便是如怒海狂涛一般的起劲涌上。 而且,横练达到“巅峰造极”之后,张韩感受、熟悉完各种效果,第一反应就是一个充满了琉球风范的名字:冈坂日川! 不多说了,能不能打暂且不论,日后的夫人定然是有福了。 高低要喊一声张老爷又高又硬。 但是气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张韩就不太明白如何体现,不过他知道肯定有用! 哪怕是出门捡钱这种小幸运,也能令人欲罢不能,因为努力工作挣来的钱是付出之后应得的,并不值得兴奋;但捡来的钱不一样,那是意外之喜。 张韩以后哪怕是封爵食邑万户,也会因为出门捡到一袋钱而乐呵一整天。 多少无所谓,主要是捡钱很快乐。他喜滋滋的想着,然后想到这波奖池又没有智力,逐渐气得手抖,身体发冷。 “我莫得智力。” 张韩衣墨了片刻,眼神变得空洞。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快乐。 【智力】和“思维”、“记忆力”、“急智”等等因素挂钩,数值低并不意味着痴呆,只是想事情慢、片面、有漏洞而已。 可若是一个人的心是“专注”的,就可以逐渐克服这些问题,尽善尽美。 因为想事情慢一点也可以细一点,也会因此而更加细致、反复斟酌,最后加上他手里有答案,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唔……主要靠答案!张韩心中纠正道。 当然,张韩还是很渴望这一项珍贵的数值。 他想到若是以后和别人吵架,被气到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因为反应慢而回到家不断复盘,最后越想越气,愤怒一整天的滋味,并不好受! “不行,现阶段我要尽量避免与人争论,要是实在吵不过,我就掀桌子,”张韩笃定的想道。 …… 傍晚,典韦和张韩又吃了一顿饭,回到偏院等待时,曹操才从军营回来。 他让庖厨去随意煮一碗面条,然后来到院内屋檐下随意的坐在石坎上,看曹昂与典韦演武,同时向张韩招了招手,又一拍身旁。 张韩依示坐下,好奇的道:“主公说有事商议,又一直等到现在,想来不是什么急事。” “嗯,的确不是急事,但也不是小事,”曹操笑道:“志才有一封密信,随军情一同送了回来,在击溃徐州兵一战中,他们抓到了徐州别驾孙乾,并未怠慢,而是请于城中以礼相待。” “孙乾……”张韩点点头,这个人口才就很不错。 “我予你一支兵,你去徐州与之结交,并且招揽至我麾下,就这么简单。” 张韩愣了愣,这点事谁干不是干?为何要我去?祭酒权力地位都足够大,允诺他的条件可以开到极高,何必多此一举。 他没想明白曹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又想白嫖我出色的策论?! “为何,让我去呢?” 张韩还是问出了口,他想不清楚缘由,或者要仔细思考一段时间才能明白。 曹操淡淡的道:“这是给你的大礼。” “当然,也需要考验你自己的能力,”他对张韩审视的笑了起来,“徐州一败之后,陶谦式微,他麾下此前聚集的谋臣也会在短时间内寻找出路。” “孙乾属徐州庶人派,但却是巨富商贾世家,家资雄厚,资助士人,因而得赏识。” 也就是狗大户……张韩心中了然,士族附庸风雅的背后,都有榜一到榜十各种大佬的牵线搭桥。 曹操忽而语气浑厚柔和,看着张韩道:“你不可能一直在我麾下做个主簿,日后迟早要做地方官吏以积攒政绩,方才能有资历力压众臣为国之砥柱。” “而日后无论是做二千石,还是郡丞,都需要有许多人鼎力支持。” “当地世族、豪族暂且不提,孙乾这样的人就刚好合适,你去将他招揽下来,推举而任,此人日后就是你背后的助力。” “无论去何处,你都有一支为你招贤纳士、仗义疏财的班底。” 曹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差明摆着说我要找机会把你空降某处揽政绩,培养你日后做三公九卿了。 感觉我张某人摇身一变成了二代了,别被人当做阉二代吧?哦不,到我这已经是四代目了。 大汉永带妹。 张韩心说上一次就已经疯狂暗示了,还留了一个恩情给陈登,但陈登依旧不会倒戈,说明当代忠诚思想根深蒂固,一旦投降必为世间所不容,肯定不到最后不会走出这一步的。 我要怎么招揽呢? 上次交谈,已经可以感受到孙乾是个老阴比,模样慈眉善目,说话又滴水不漏,不一定能打动他。 张韩自己深思了一会儿,然后果断拱手道:“请主公教我。” 曹操乐呵一笑,“庶人散财结交世族,以此依附,乱世之中更是如此。你可允诺他日后得封侯之功、从登世族,至于如何交谈,怎么去说,你这一路可以慢慢去想,从庶人派的局势下手,徐州可不止他一家庶人巨富……” “对了,将高顺带去,日后他归你差遣。”曹操又补了一句,语气笃定豪迈,仿佛送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手笔别墅。同时丝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张韩。 当初策论可说动志才、文若;才能又可令我折服喜爱;品性让允诚赞不绝口。你可能不知自己身上有令人倾心的魅力。 区区孙乾,定能拿下。 张韩再次思考了一下,允诺封侯、从登世族……曹老板给的权限很高,这一份蛋糕本该是给身边重臣准备的,居然肯让自己允诺出去丰沛羽翼。 他大气的时候极其大气,多疑时却也是真的多疑,但不管怎么说,张韩还是很感动,因为能感受到曹操此举是将他当做“自家人”对待培养。 曹公大恩,让我深刻的感受到,真正义父的最高境界,是口中无父、心中也无父,但他却能时刻让我感受到义父的快乐。 我以后再也不在心里口嗨您是赘阉遗丑、人妻曹了。张韩心里涌起了一丝愧疚。 “多谢主公!” …… 从衙署出来,典韦叹气感慨,“曹公让大公子与我们时常厮混,说不得要拘谨些,俺还要为他们操练宿卫子弟,唉,却只得了个军中都伯,曹公果如先生所说,是俺好糊弄——” “住口!不许你这么说明公!”张韩正义凛然的呵斥道。 典韦:“?” 不是,今天来的时候不是你先开的口吗??? 第五十三章:他姓张,嚣张的张 “一天天暗地里中伤主君,咋,你心底里难道是个反贼?” 典韦听了这话登时皱眉:“哪?俺是忠臣。” “下次不准了!”张韩嚣张的瞪了他一眼,同时心里补了一句除非我先口嗨你附和。 “嘿嘿,”典韦露出厚道的笑容,低声道:“今日两餐都未饮酒,夜还长,先生,咱们回去吃点酒?” “禁酒令!”张韩瞪了他一眼,“小酌。” …… 回到家中,宿卫来告知曹公今日派人来搬走了储于后院酒窖里的百坛美酒。 “主公说既然宿卫营颁布了禁酒令,就该贯彻到底,将这些谯国佳酿送去犒赏给立功的将士。” 张韩和典韦对视了很久,眼神显然都在互相责怪。 张韩怪他不藏好,早就叫他找个别的郊外庄院,把美酒藏在里面,非懒不去;典韦则是怪这愚蠢的禁酒令,现在好了,啪一下,快乐全没了。 he~tui!曹贼! 张韩心里顿时开始口嗨,但口中还是很从心,“主公做得对,应该分给其他立功的将士。” “养兵养兵,便要平日里养于情义,方才能用之一时。” 休息三日,张韩以调令从夏侯惇军中调遣高顺随行,以八百骑前行。 张韩在行进的途中,一直没时间思考某些事,直到停在一城郊外的河边休息时,终于明白了一些曹操的用意。 他用石子放在身前,自顾自的说起了情势,在一旁有一名英姿挺拔,面容冷肃的将军背着手看,同时也认真聆听,一路上都是他在和张韩商议交谈。 典韦则是一到河边就下河捉鱼去了,此时已经到了河中心。 这将军自然是高顺。 张韩将三块石头分放三角,道:“庶人、当地世族、丹阳兵,分为三派。” “陶谦上任是因丹阳兵为班底,在境内平叛后,安定一方,于是争取到了世族的支持,譬如陈氏等大族。” “而想要脱离世族的掌控,则需要倚靠别的派系,来制衡官吏任用,所以扶持了庶人一派出身的贤才。” “换句话说,陶谦是用硬扶的方式达成三方权衡,彼此相挟,方可逐渐抽身;而我兖州,便是用主张唯才是举来达成,不过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为了让世族的掌控降低,拿回些许掌控的权力,也就是集权。 都乱世了,我为一方之长,结果还需要听从你们世族的掌控,否则手底下官吏立即阳奉阴违,兵源短缺、粮草不足,处处受制于人,那我起事创业图什么!?徒伤悲吗? “而孙乾,出身虽在庶人派,他却是大儒郑玄的弟子,颇有名望,堪称这一脉的人物。” 可以想象,为了“郑玄弟子”这个身份,他们一整个家族需要花费多少精力、钱财,哪怕只是一个大课堂门徒的名额。 不光是他孙氏,但凡出身不是世族但却努力走到这个位置的人,都投资太多,堪称豪赌!一定是输不起的。 “庶人为制衡本地的世族陈氏,两方就属竞争关系,而庶人派之中,又还有别的家族,可以扶持而起……”说到这,张韩抬头看向高顺,道:“糜氏。” 高顺胡须耸动了片刻,表情未曾动容,淡淡点头道:“不错。” “哦?高兄知道糜氏?” “不知。” 那你不错个鸡……张韩还以为他有人脉呢,不过他这么说话,给人一种逼格很足的错觉。 淡然、言简意赅,不管知不知道先点头微笑,被问了再坦然承认……学到了。 不过张韩也想明白了此节,心中有了些许对策,同时理解了曹操和祭酒的好意。 这一趟来招揽,无论是哪一方,总能有所得,孙氏、糜氏、陈登,都有可能。 但陈登不算代表陈氏,毕竟他们是大族,不可同日而语也。 “应该没问题,我已经有气运加身了,”张韩看着自己【心】那一类的属性上已经不再是空空如也,而是多了一项【气运:5】,说不定就有好事情发生呢? 啪嗒。 刚有此想,刚才摆好的三块石头中间,有一条鱼从浅岸里蹦跶了进来,啪啪的拍打着。 张韩:“……” …… 徐州,下邳。 刘备自公孙瓒处领三千兵马来驰援,自己所部的精锐有一千八百人,其余都是公孙瓒资助。 临走时,刘备特意要了他身边的一位宿卫骑军统领,赵云,字子龙。 四兄弟到徐州之后,本是兴致勃勃的来,来了之后刘备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曹操没有屠城、没有劫掠,甚至每每夺城立刻惠民减税,乃至放粮养民。 这就代表了什么呢?代表他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陶谦变成了贼。 境内流言不断,主要流传两种言论,其一是陶谦和阙宣本是一伙,企图篡汉自立,率先不尊汉室,只是被曹操大军压境所迫,不得已斩杀阙宣,赔偿给曹操大量的钱粮与人丁;其二是说陶谦怀恨在心,意图杀害曹操之父,以此掠夺曹氏的家产。 这两种流言,对陶谦都极为不利,如果这个时候刘备又和陶谦同一战线,恐怕是百口莫辩。 但无论怎么说,一来到徐州听闻曹操的行径之后,刘备可谓大跌眼镜,这绝不是曹操的作风,可偏偏百姓众口铄金直指陶谦,反说曹操仁义。 这就不对劲了。 也因此,刘备在来到徐州驻防之后,简直是如坐针毡。 宅邸之内,刘备与银盔银甲、英俊不凡的赵云在内院同行,两人身后还有一儒生,略显老态,体型瘦削,不敢神情却颇为倨傲。 自外归来后,两人的脸色就不太对,赵云甚至有些苍白呆滞,气势仿佛一口空麻袋,怎么也站不直。 到了正堂来,他终于忍不住问道:“玄德公,在下自常山投奔幽州,为的是追求推行仁义的地方,而今公孙将军杀刘幽州而失人心,方才命我来相助,北境都以为徐州遭图谋,那陶定来求援时也是这般声明,可来了之后却是陶恭祖谋逆、贪图别人的家产,才惹了这一桩战事。” “玄德公,”赵云挺身,双眸满是正义热忱,抱拳道:“在下窃以为,若非是确有其事难以洗刷,境内绝不会流言四起,即便是兖州暗哨刻意为之,也不至于到徐州满堂文武无能为力的地步。” “是以此行军令虽是跟随玄德公相助徐州,子龙却不忍见到将士兄弟为此而殁,还望玄德公斟酌。” 他这话如此铿锵有力,这便是心意已决,刘备相貌堂堂,仪态儒雅,身姿英伟,此时看向赵云,声音宏伟低沉,笑道:“听子龙的意思,是打算回去了?” “玄德公以为如何?”赵云没有立刻表态,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话来反问刘备的意见。 在他看来刘备定属仁德之君,面对这等状况的抉择自然不同,同时在幽州时两人相互倾心,正好趁此时机,问心。 刘备爽朗大笑,伸出手重重地拍打了几下他的肩膀,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子龙,不枉我向伯珪兄长三番五次讨要,不过既应承人事,当以息战为任。至于我,哈,既来之则安之,我自然不走,但子龙若想回去,我与二弟、三弟设宴送行。” “不,”赵云听到此话,神色略有安慰,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抱拳道:“玄德公所言,确有道理,当以息战为任,再者这只是徐州百姓之言,陶公也说及苦衷,孰对孰错尚未知晓……” 赵云心思纠结,实际上是因为徐州局势不想他所想,一来就可以驰援正义之师,击溃曹操图谋霸权,而是他们隐隐站在不义之师的位置上。 再加上,自投奔幽州白马之后就未曾回乡,已不见长兄多年,赵云也思乡心切,本打算此次来援徐州,无论胜负在一切平息后都要回乡去见大兄。 现在又是如此局势,意兴阑珊,令他更生退意,不过玄德公这番话,却让他稍稍稳住心神,既来之则安之。 两人正要进堂内去坐下细细商议,结果身后一披坚执锐的校刀手又匆匆进门来,追上前拱手道:“主公,陶徐州遣人追来,请您务必再去衙署一趟。” 刘备双目一沉,顿时回头来眉头凝重,心理登时略有不安。 …… 小沛。 戏志才引军回此城安住,张韩住进自己宅院的第一时间,他就接到了消息,前来相见,还带上了孙乾一起。 自俘虏孙乾后,除却有一日有些慢待,让他挨了几鞭子,之后戏志才始终以礼相待。 “公祐,伯常来此带着我主之意,今夜你可与他多喝几杯,若是改变主意,随时可告诉他。” 孙乾闻言只是淡笑,拱手点头,但并没有表态,不过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张伯常那一张英俊儒雅的脸。 但又有几分嚣张,也对……,他姓张,嚣张的张。 徐州局势岌岌可危,又看他志向如何,再听其计策谋划,再做决定,若是无能庸才之辈,虚与委蛇即可,孙乾心道。 第五十四章: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上一次相见,是在议和的时候,两人虽有言语交谈,但孙乾被张韩呛得不轻,差一点就忍不住脾气动了手。 此次,自己又沦为战败之将,何以言勇。 张韩在大堂石阶上等待,见到人后露出笑脸,远远地和戏志才点头致意:“祭酒,你来了。” “我来了。”戏志才同样轻轻点头。 你不该来……张韩差点就下意识的回答,但话到嘴边又咽下,“请进吧。” 张韩做了个请的姿势,但却没看向孙乾。 接下来他和戏志才说起了运送的粮草,以及兖州战事的前后境况。 虽说已经有过军报,但听张韩说来更加清晰,戏志才双目灼灼,时而大笑、时而扶手而叹,最后说起了如今攻徐的策略,是由荀彧当堂提出,他们其余两位心腹谋臣尽皆附议。 “文若先生这一策,刚好利用了兖州平叛得胜的优势,将此祸端又丢给陶谦,”张韩面带喜意的道,“恰巧此时陶谦也想要找人背这一口黑锅,他定会权衡。” “徐州局势愈乱,而我兖州则愈强盛。” 张韩面目颇为期待,嘴角一咧,双目明亮,并指伸出在案几上微微敲打,“徐兖两州此消彼长,待秋收时,下邳便可手到擒来,正乃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好诗句。 在戏志才身旁跪坐的孙乾陡然睁开眼,秋菊开,百花凋,唯有冬梅可傲雪。 积蓄兵粮,养精、蓄锐,以待秋收之后再行攻徐,那时的徐州反而是颓势,为何呢?今年的陈元龙并未在任上多久,因战事不断,农田荒废大半;而今才四月份,便已经是酷日连连,可预见收成之盈亏。 徐州难胜,但兖州也受天干地旱所影响,定也会欠收,一旦兴战,两地百姓将会死伤无数,饿殍千里也不为奇。 都很难,不好说谁能得胜。 孙乾在一旁听着,两位曹营的谋臣并不与他推心置腹的交谈,甚至莫说招揽,张韩除却进来时行礼招呼,还没单独对他说过第二句话。 可偏偏是这样,孙乾却觉得他们每一句话都是在招揽,所以他暗自苦笑,听得更加认真…… 提及了荀彧,戏志才此时神态骄傲、目光兴奋了起来,短暂的忘记去夸赞张韩吟的那一诗句,道:“文若确有眼光!不愧是他。” “当年颍川诸长之后,在他这一代我只看得上一个荀文若。” 他是一个很傲气的人,虽说自己的出身、名气并不好,在村中有懒散、无赖之感,但并不妨碍他心气高傲。 “若再要细挑,则还有文若的一位族亲,不过此人胆气有余,眼光不足,错信了他人,董贼当政时与友人谋划刺杀,惨遭泄露而败,下狱待死,若非是讨董联盟逼近洛阳导致董贼迁都,他现在早已经死了。” 嗯,荀攸,荀公达,荀彧的侄子,但年岁比荀彧要大,只是辈分低。 张韩心里稍微一琢磨,就明白祭酒说的是谁,但他也是王佐之才,只是现在未曾显露,至于刺杀谋划,一点披露而已,且不予评价。 “至于郭图,庸碌之辈、目中无人,只知道高谈阔论,非当世贤者,文若之才可登堂入室,他则在那廊庑之外!石阶之下也!”戏志才毫不客气的轻慢一指,指向大堂外的院落。 接着又是十分自豪的看向张韩,道:“颍川郭氏,真正的潜龙在旁支,是吾挚友,终有一日,伯常你会见到他。” 嗯,郭氏旁支,与郭图同族但是不同宗,属族中不受资源倾斜的人,说的当是郭嘉。 虽同姓郭,但只是生在颍川郭族的地盘罢了,郭嘉应该连郭图一脉的门槛都跨不进去。 总有一日见到他……张韩心说有句话是志才不死,郭嘉不出,他可是来接你班的。 提及了郭嘉,而且刚才的话里祭酒还像那戏台上的老将军,背后插满了旗子,张韩忍不住小声问道:“祭酒最近……身体可还好?有没有力不从心,在劳累之后虚弱,感觉身体被掏空的迹象?” “嗯?没有虚弱,”戏志才的豪情被打断,但见张韩神态认真又不像开玩笑,于是仔细的回忆了一番,确实没有身体不适。 “那就好。” 现在没有兖州危机,可能戏志才的命运齿轮也能有些许转动。 毕竟原本历史上,兖州丢的只剩下了鄄城、范县、东阿三城,曹操几乎是丧家之犬,后又经历了一场旱灾饥荒,导致粮草近乎颗粒无收,境内疫病遍野。 嗯?饥荒?! 张韩嘴角勾起,对戏志才自信满满的笑道:“祭酒多保重身体,毕竟今年天干大旱,中原腹地粮食恐怕都会欠收,不过倒是还有一事需告知祭酒。” “溪井已有八十六座,储水极多,分布田土之内,且土地各处都有防蝗举措,我境内耕田早早开始防范,至少能有大半得以保存下来,河溪虽减流,但却不会影响太甚,溪井建造都在极阴凉处,不受日照。” “而且去年冬日,我主张泼冬水养土,土地比起其他未曾施冬水之地要润太多,这才是真正的此消彼长!” “在平定兖州内患之后,主公见各地官吏时,特命仲德先生同时问了农田状况,预计虽欠收,但可供民过冬,且有余粮。” “哈哈哈,伯常亦是不输经国之士!” 戏志才放声大笑起来,平叛、粮食,两件大事都已解决,境内人心何愁不安定,来年拥戴官吏、踊跃募兵护境,也并非奇事。 和现在因引狼入室,乱局丛生的徐州简直是云泥之别。 “既如此,可令暗探拉拢徐州人物,令局势更乱,或能从中取渔翁之利。” 祭酒也是个老阴比,果然马上就明白我说这事的意思……张韩闻言笑道:“祭酒可有人选?徐州局势如何?” “唔,陈登、糜氏,分为两派,可分别拉拢,我们曾施恩于陈登,君子知恩图报,他必定会动摇,或许不以陈氏身份,但不会对我们心生恶意。” “其次,糜氏资助陶谦半数家资,如今身陷囹圄,宛若身处浪潮汹涌中的孤舟,他们定会考虑换一艘安稳的大船。” “太对了,祭酒,”张韩面色欣喜,凑近道:“我来时,主公就已让我大胆允诺,若能拉拢,日后必定可封爵、拜官,必当重用!” 张韩话还未落,旁边传来了悠悠的叹息声。 “唉……两位一唱一和之间,已将兖、徐形势透露于我,却只字不提我孙乾,”他一边笑着摇头,一边看向了张韩,拱手道:“在下徐州别驾孙乾,在徐州人脉通达,家资雄厚,想结交阁下,追随左右,为的是与伯常先生一同施行仁政惠民,令一方强盛繁华。” 孙乾认真的躬身而下,面色没有半点挣扎,他虽说不是大人物,但品性、才能俱佳,自问眼光也不弱于人。 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的动摇更改。 当初追随陶谦,也是看到了机遇所在,于乱世可以大展拳脚,企盼靠自己的才学与能耐随主君壮大,从而闻名于世。 但如今乱世之中,诸事亦可归于那一句至理名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陶公失其道,已经难以为继,此时正该是寻退路的时候。 孙乾忠厚儒雅,但是并不愚昧。 他也该为自己某一个出路,眼前这两人都值得结交,戏忠才能上佳,善出奇谋,虽为人洒脱不羁,但眼光不可谓不毒辣,轻视郭氏嫡脉的名士、早早能与荀彧这样的人结交,最重要的是,举荐了张韩这位庶人。 至于张韩,不必过多考量,内治之才、善心仁德,见不得百姓受苦,且看他一直来的策论,乃是屯田安民、仁政攻徐、溪井防旱、水车灌溉,可谓一心爱民。 而曹操命他来招揽,其用意自然是培养张韩,日后重用之,跟随这样一位宅心仁厚的年轻人,不必担心陷入纷争、不会折损过大导致举家覆灭,唯一的坏处便是,同样也难有太大作为。 在孙乾眼中,张韩这样的良吏,或许日后为一方太守,就到顶了。 当然,要看是哪里的太守。中原腹地百万人户的一郡太守,与边缘不毛的太守还是区别极大的。 “我考虑考虑,”张韩微笑着道。 孙乾嘴角一抽,登时无语。 结果这车还没立刻就让他上。 他忽然想起了进门来时,戏志才说的那句话……难道真得陪他多喝几杯? 年级轻轻的搞起酒桌文化了。 …… 与此同时,徐州下邳城中,衙署后院。 刘备赶到时,文武均在卧榻旁守着,连同陶谦的子嗣、妻妾,均也在场等候,仿佛是要交托后事一般。 他一来便向两旁问道:“起先我离开的时候,陶公身子不是还很硬朗吗?” “何故如此?” 旁人微微凑近小声的道:“玄德公有所不知,主公这病拖延许久,自去年冬日以来一直不见好转,今又遭战败,医官都说时日无多了。” 此时陶谦听见通传后知道刘备已到,连忙强行起身,向他招了招手,“玄德吾弟,且到近前来……我有话与你说。” 刘备闻言越众而出,丝毫不在意周遭投来的目光,径直到陶谦身前蹲伏而下,道:“陶公,有何事差遣,备必不会推辞。” 人至如此,若有心愿,也当为其了却,略尽勉力耳……刘备内心微微叹息,倒也不考虑许多。 “玄德,我自去年冬日病重,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陶谦虚弱的说着,“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徐州的百姓。” “我知你仁义,听闻你刘君前来,更是感激涕零,我联盟军中人才济济,却无一人肯来相助我徐州危难,无以为报,只能请君以仁德,福泽我徐州子民。” 刘备听完肩膀一怔,旋即眉头皱了起来。 请我福泽,这是要让我来提领徐州。 第五十五章:君子,一诺千金重! 刘备沉吟片刻,当即摇头,面色郑重的道:“陶公看错刘备了!备并非是为徐州而来,而是体恤大汉子民离丧,四处漂泊,不愿再兴战事!” “请陶公不必再说了,”他诚恳的笑道。 “玄德,这,这可……”陶谦心里想说这可是偌大一座州郡,人丁何止百万,你若取之日后当是大业之基,怎么会不要。 他要么是真正愚善之人,要么便是太过聪明,知晓此时的徐州乃是一个无底深渊。 陶谦心里顿时揪紧,被刘备的坚决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没想到,刘备不要。 如此一来,谋划且断一换,不好全身而退了……陶谦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他们都不该随自己兵败而一同死去。 当设法保全。 “玄德,你可否再考虑一番……”陶谦还是有些不死心的说道。 “绝不可能,陶公切莫在言,”刘备断然拒绝,抵住了内心的诱惑。 说不想要徐州是不可能的,此为一州之地,也的确可以作为大业之基,但若非是众望所归,此时接任就是找死。 且不说子民死活的问题,四战之地虎狼环饲,曹操更是将徐州看作了盘中餐。 看他对徐州动的这几步谋略,便知晓是要彻底收取,从上自下的人心全部都要,刘备很敏锐的洞察到一点。 忠名。 徐州旧臣自也多名流,此时弃陶谦而走,难免心中愧疚,留下不忠不义之名,但陶谦若是令另一人接任,他再隐退出诸侯之列,那么就底下人再倒戈相投还算不忠吗? 不好评价,但至少模糊太多,这个界限就宽泛了,你可以说是不服新主,不予遵令;也可以说是政见不复,秉承先主公意志。 总之,锅就可以甩给新主,这样反而要看新主的手段、心胸与才智如何,若是庸碌之辈,轻则被玩儿得身败名裂,重则睡一觉醒来可能敌将就在床榻边了。 这徐州,不可要。 刘备转瞬间思绪极多,最终不傲请更加坚定,坚决不受,我刘玄德绝不趁人之危,从不贪恋权势! 心虽有向往,但要克己向公,不可随心所欲,令自己深陷桎梏。 …… 回到暂住的府邸,有两人在门口颇为焦急的等待着,关、张两人一人着墨绿长袍,身姿挺直如松、长髯飘飘;另一人黑袍黑面,雄壮威武,双眸宛如铜铃。 他们见到刘备都是登时抱拳,道:“兄长,陶谦找你何事?” “进去说。” 刘备目光凛然,表情严肃,脚步不停挥手而进,关上房门后,他将今日堂上之事告知了两兄弟。 叹道:“我非是不想要徐州,其实心中渴望,恨不得立刻就取下,但我不能。” 关羽轻抚胡须,面如红枣,双眸眯起颇具傲气,此时笑了笑道:“兄长仁义。” “唉,”张飞则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他觉得大兄就是心思仁厚了些,这陶谦既然想让,那就取下,至于日后有什么危险,再一一解决便是,世间岂有白给面饼。 何事都该有代价。 “如之奈何……”刘备喃喃自语,叹道:“徐州之内,暗流涌动,并非久留之地,是我不察,轻信了陶定之言,以为徐州正遭蒙难,却不料实乃是陶谦图谋不成,结仇于曹公,曹公仁德,以宽仁待民,非陶谦所能动。” “是以,我打算离去,不再相助,二位兄弟觉得如何?”刘备冲他们无奈的笑道。 曹操若师出无名,则能守;可他恩威皆已播于徐州境内,局势就难以逆转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是颇为无奈的唤了一声“兄长”,但却没有反对,不提当下局势论断,关、张两人是自涿郡时刘备一手带出来的,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不过,在屋内不远处案几后有一面宽耳廓、胡须驳杂微乱的儒生随意而坐,他虽满是风尘,但可见冗杂胡须的面容依旧有雍容神俊。 听闻此话他却忽然开口道:“主公远来徐州,情况虽与所想倒转,但这并非是主公之过,也非是徐州仁人志士之过,乃是陶谦之过。” “主公不可弃志士之心而走。” 刘备一笑,回头来看向这儒生,此人是少时好友,自游侠起就一直陪伴身旁,姓简名雍字宪和,性傲、口才极好、不拘小节,唯独对刘备倾心相随。 “宪和,”刘备走向他,声音放大了些,“你是让我结交徐州名士,不必挂记那陶公让徐州之事对吗?” “哼,”简雍冷然一笑,将头上发冠取下,头发散落下来,舒适的向后撑手,架了了个姿势,“今日主公光明磊落聚领徐州之事,定会传开,本来有以往名声在,我们到徐州之后就不断有人来拜会结交,现在只会更多。” 他说完稍稍坐起来些,笑道:“徐州之名不必去要,也不屑于争,主公可取实,务实而不务虚!取徐州士人之心,结交有志之士,又有何不可?” “陶谦颓势已定,百姓心不向他,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在考虑自己的退路呢?” 简雍一言,让刘备的心又安定了下来。 说得对,失道乃是陶谦,非是徐州志士,正是可求贤交友,静待时局的时候。 “是啊,兄长,”关羽长舒一口气,“愚弟之见,也是暂且落脚,若陶谦真为不义之人,也不必帮他。只当尽力镇守一境,保一方平安便是,那曹公若是仁义,也会体谅。” “二哥所得不错,俺也这么想!”张飞郑重坚定的抱了抱拳,附议此论。 “好。”刘备坐了下来,面色如常的思索起来。 晚上,有探哨回到了衙署,向陶谦回禀。 “如何?刘备可曾有离去之意?” “回禀主公,没有,今日他回到府邸后,就一直在家中,未曾出门。” “嗯……既然如此,让他屯兵夏丘,也算有容身之地,同时可照应我下邳城。”陶谦心想,但刘备已有安置之处,他的布局却是一筹莫展。 直白一点想…… 这锅若是不能全散出去,家人不可保全也,谁人可来接过徐州目前的摊子呢…… 正愁时,一名黑脸络腮胡的壮汉将军匆匆走进来,压低了声音道:“主公,吕布自兖州而来投奔,请主公收留,他说愿意领余部诸将为主公抵御曹操。” 此人是陶谦心腹部将,丹阳派出身的旧部将军曹豹,属陶谦真正的底气倚仗。 “哦!?”陶谦的登时起身,病都好了一大半,“他带来可多少人马?” 曹豹抱拳道:“一千三百骑!” 陶谦又重新躺了下去。 没用,骑兵守城与步卒无异,城破后骑兵比谁都跑得快,这不是野战 但很快坐起身来,神情略动,虚弱的道:“快请,快请,请他到郯城一叙,驻军郯城。” …… 小沛。 酒过三巡后,张韩、戏志才、孙公祐三人都已有醉意,双眼朦胧,笑容灿烂,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孙乾虽然稳得住,但双耳已起了嗡声,需要张韩很大声说话才能听清。 他们聊及了孙乾之后的安排,本来说到直接回兖州,待秋收兴战了再回来。 但孙乾却很坚决的摇了摇头,“我需得回去,伯常可否信我?” 他双眸忽然恢复清朗,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男子。 心里既想他稍稍迟疑动摇,又不想看到他动摇。 最终张韩大笑,道:“我以国士待君,知君亦有情义,一诺千金重,无论你回去做什么,我就在小沛等你。” 这句话,让孙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不再纠结犹豫,执礼而拜后,沉声道:“好,请君等我。” 第五十六章:对不起,他给的太多了! 孙乾提前离席,先行回宅院去休息准备,他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回到下邳去,顺带为曹仁带一封劝降书。 当然,劝降书的作用并不是劝降,是给孙乾一个回去的理由,至于如何不被陶谦怪罪或者立即关押,那就要看他自己的口才了。 张韩的宅邸内,他和戏志才仍然还没有结束,今年自开春起不是在作战,就是在准备作战的路上,很少有机会坐下来痛饮畅谈。 所以大家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饭局结束的事,典韦则已经到另一侧去坐着自顾自喝酒吃肉,偶尔提起酒觥来邀两人。 真正在交谈的还是张、戏两人。 “徐州,今年必败无疑,原因最大的不是兵力,就是苍天!” 戏志才拍打着张韩的手臂,此时他的表情已然成竹在胸,刚才孙乾在的时候还不怎么方便说话,他都是收着的,“你又要立一桩天大的功绩!我敢确信,定是如此!” “你早知道张邈、陈宫要反,所以提前布局了农耕改良、储水之法,来保鄄城、东阿、范县三城交汇的农田,为的是保证我兖州的根基不失,因为你也不知道张邈、陈宫到底能力如何,只能尽力而为,若是兖州大半都在转瞬间倒戈,那么也有三城辛苦开垦的农田可以聚集灾民、流民。” “稍加动员,这些百姓都可以变成源源不断的新丁。” 冲在精锐之前的大头兵,而且他们会为了农田和安宁自发拼命。 这和征役就截然不同了,战力不可谓不强悍。 “没有……祭酒谬赞了,”张韩连忙摇头,他还真没想这么多,主要是有功绩,能养民,就顺理成章的办了。 我所求和你们不一样,当世无人可懂。 “我懂你,”戏志才对张韩竖起了大拇指,道:“张伯常策论为民,仁善无双,以后定有经国之位!” “在我面前,你尽管争功,我举荐了你,又怎么会拦住你扬名的路呢?但日后若站至朝堂,你便不可如此!应当虚怀若谷、暗藏锋芒……把一身本领藏起来,宛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入鞘中,待用时方出鞘,一剑封喉。” “祭酒,您醉了。”张韩笑着提醒道。 “我没醉,”戏志才手袖一挥,姿态潇洒,朗声道:“虽不敢称酒中圣,但却自夸为酒妖,大汉没有能醉我戏志才的酒!” 张韩:“……” 为什么我第一反应是“91”,酒妖戏先生……我是不是快没救了。 “典兄,扶祭酒去前院找间房睡了。” “诶,”典韦起身,愣住:“为何是前院?” “后院我住啊,”张韩白了他一眼,“你院子里三间房,你和祭酒挤一挤,亏待你了吗??” “他可是军中祭酒,”典韦提醒道,谋主啊,你是不是喝蒙了,你只是个主簿。 哦对,他这两个月来就没干过主簿的事,害得曹公又任了一名主簿帮他打理衙署上下。 张韩仔细考虑一会儿,顺带一只手架住已经倒向他的戏志才,道:“那就多盖一层被子。” …… 孙乾回到了下邳,为陶谦带去了劝降书,但陶谦并不理会,只是将孙乾叫到了内屋,屏退众人后与他私谈。 他们交谈的内容无人知晓,只知道孙乾出来之后就卸去了别驾之位,辞别陶谦而归乡,重回白丁行列。 过了几日,家中前来拜会的人亦不少,孙乾一一接待辞别之后,终于等来了他想见的人。 糜竺、糜芳兄弟是最后来拜会孙乾,他们也是等其他宾客都来过之后,再相见。 这已经属于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孙乾为别驾时有不少人脉,归乡后第一批来的往往都是曾有过来往的人,吃一席以辞别,今后可能就没那么亲密了。 第二批来的,多是有交情,但不算很深的人,一般来宽慰几句,或是打听孙乾辞官的实情如何。 最后来见的,基本上就是利益、交情纠葛较深的人了,此时孙乾才会稍稍流露真情。 他和糜竺、糜芳兄弟早年相识,乱世降临时都怀揣志向,想要做一番事业,可以力有穷时,出身不够,只能资助得从登之功。 “驻于夏丘的那一位玄德公,果如往年所传,其人心有正气,志向高远,当真是一号英雄人物!公祐,我们曾去拜会,与玄德公夜谈至天明,真可谓相谈甚欢……”糜竺激动的说着,黑袍广袖不断扬起,可见其激动。 在他身旁身材矮胖的糜芳也拱手,附和道:“玄德公为人慷慨,也说久闻汝名,他立志结交名士,以匡扶汉室,身边都是英雄人物,不如公祐一同前去,如何?” 原来是说客……孙乾感到了一丝失落,原以为此二人是来关心安慰,聊以明志。 却没想到是来为那位刘君做说客,不过这说客也分两种,如果是刘备请他们来,则落了下乘。 但若是刘备从未提及,只是明言想要结交自己,这两人就自发来做说客……那便完全不一样了,说明刘备身上也有十足的魅力。 “是他让你们来的?”孙乾不动声色的问道。 “当然不是,公祐以往不也曾说要追随明主,结交大义之士?如今这样的英豪就在夏丘,为何不去呢?玄德公虽未有大业,但却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可他本心坚守、其志坚定,有朝一日若得良机,自能池鱼化龙也。” 果然如此,这就足以证明这位刘君的品性令人钦佩;能聚英雄于身旁,又可见其才能让人折服。 孙乾心中微觉复杂,但此时心中却忽然冒出张韩的那句话:“君子一诺千金重”。 他深吸一口气,叹道:“二位,你们皆被一叶障目耳。” 糜竺和糜芳两人同时愣住,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不理解孙乾这话的含义。 “此话怎讲?”糜竺正色了起来,认真求问道。 他们都是徐州巨富之家,然出身不比世代官宦的大族,在以往大多是请孙乾来拿主意,他在早年能够以郑玄弟子这个身份行走,已经是有别于很多人了。 “玄德公固然不是奸邪之人,但明知如今徐州形势,却依然选择留在这里,既没有相助于陶公,也没有立即离开徐州这是非之地,不是在等二位这样的有志之士前去拜会结交吗?” “如此,只能说明玄德公有志向,不可见其仁义德行,因为两位之所以如此夸赞,是因为听到过的传言居多,此乃是刘备经营的名声,并非是实绩。” “至于其人身边所聚英豪,关、张两人乃是他的结义兄弟,这和那些家族起兵,身边聚亲族的诸侯并无分别,只因他本人没有亲族追随罢了。” 孙乾想了想,道:“我认可其能,汉室宗亲本来极多,可他能凭借这近乎可忽略不计的身份,走到这一步,世间少有。” “不错,”糜竺轻抚胡须,双眸露出精光盯着孙乾:“光凭这一点,便可知晓他是有大本领之人,只是没有背景出身、没有世族资助,我们若能成为资助,日后地位不可估量。” 小胖子糜芳听兄长这么说,也连连点头。 “我不这么认为,”孙乾看了他一眼,“玄德公有结义的兄弟,且一旦得势而起,必须顾及那些雪中送炭的大族,我们资助有限,能为功臣,未必可得显赫,而且但凡资助必求回报,我暂且看不到太多回报。” 他刚才夸刘备有能,就是为了引糜竺不服,以言语附和,如此则更好说出接下来的话。 “呵,公祐未免太过自负了,这等人物能到徐州来,自是引起于英豪相随,且他并无强行拉拢之意,是我等自愿跟随,你也说了,他出身微末,却能走到名扬南北,身负功绩,难道还不算当世英雄?!” 算!孙乾心里直接肯定了糜竺的话,而且还非常动心,极其敬佩……若是没有张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刘备,但现在对不起!他已经允诺我封爵! 且张韩在曹操的布局里,地位一定极高,我则是他身后第一个“家族”,也是一场豪赌。 可不得不说,在被擒至小沛,与张韩、戏忠深聊一夜后,孙乾就已经不再犹豫。 所以他现在打算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第五十七章:坏了,我们反而被游说了 “唉,”沉默良久,孙乾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此时糜竺、糜芳两兄弟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凝神而视。 他们对孙乾了解极深,早年就已是知根知底。 即便是心中有顾虑,他也绝不会看不出这刘备的过人之处,早年他混出名声时如何艰难他们不知,但现在摆在眼前的便是摇身一变的从登之功。 刘玄德绝非是凡夫,孙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不管有什么顾虑,都该细细考量,今夜总归要给个结果才是! 糜竺、糜芳早已无数次深谈过,决定劝说孙乾投奔刘备,日后一同追随,求取功名。 片刻之后,孙乾方才继续开口,道:“若玄德公堪称当世英雄,是急公好义、治理清静……那治百万民、以策推行得百万石粮草,算不算仁善功德呢?” “当然算……”糜竺和糜芳都愣神,同时在脑海中不断思索世间可有这等人。 “那,推行仁恩令、军律令,令一州的军队兵马凡攻占过处,对百姓秋毫无犯,且施粮于流民,算不算仁义?” “这,若这都不是仁义之君,世间又有何人敢称仁,公祐此言过于玄虚,在下不知当世还有此等英雄,但即便有,也该是有官宦累世的人脉与声望,否则岂能一言决定一州之令?” 糜竺和糜芳暗暗叹息,有这种政绩名声之人,恐怕身份地位不低于幽州刘虞,出身自然也差不了太多,和刘君又怎能比。 这年代,汉室宗亲遍地都是,刘君凭借此身份可以创业至今,得些许贤德的名声,若是一出身就在帝王家,贵胄紧贴于身,难道还得不到这些功绩吗? “不,他是行伍出身,为乱世流民。” 孙乾叹了口气,这番话已经惊到了糜竺,居然还真有此人,但旋即反应过来,皱眉道:“这出身,更不该追随。” 孙乾看了他俩一眼,点头道:“按常理当是如此,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种足以扬名立万的功绩,他居然能保住。” 呃,是很奇怪。 两人都愣了愣,细细寻思,这话倒是不错,按照以往的经历,但凡有这种既能扬名,又可富境的功绩,自然都不会落到一个白丁身上。 一般都是层层暗示,落到这白丁身上的不过就只是一点蝇头小利而已。 但这白丁居然可以全得功绩,这是上头没有人和他抢,还是乱世到来,那些墨守成规的规矩已然行不通了。 “公祐,你说的这人是谁?” “张韩,张伯常,”孙乾也不卖关子,当即开口而言,但是这个名字显然糜竺很茫然。 他并没有听说过,故而呆呆的看着孙乾,仿佛求教一般,认真的问道:“张韩,他是个怎样的人?” …… “我是个知书达礼之人。” 小沛,张韩和戏志才在衙署仿佛陷入了争吵,他今日身穿得体的深色衣袍,头戴冠帽,丰神俊朗,对戏志才摆了摆手道:“我是不会和祭酒去找营伎的。” 戏志才咂了咂嘴,道:“我不是去做那事,只是最近小沛流落的百姓较多,很多柔弱女子、无辜孩童都因此无处可去,营伎可改成收容坊,让这些已经没有家人的女子得以安住。” “孤儿寡母,畏世如虎。我曾想不如将她们收容起来,学些普通人户编织、缝补、蚕桑的本领,男丁有气力者可修建城墙、挖掘壕沟,或是送去后方屯田来图存。” “你和我去一趟,说不定能有些想法策略。” 戏志才面色如旧,不带半点戏谑之意,这种真诚的眼神张韩只在正人君子荀文若,以及平常照镜子时候那位俊美无俦的男子眼中看过,说明他是认真的。 “是我错怪祭酒了。”张韩顿时拱手。 “这就对了,”戏志才露出笑意,正打算了拉上他一起前行。 但张韩却再次拱手拒绝:“在下还是不能去,祭酒还是自己去,或者另寻他人。” “我近几日在家中还有些事,也就不去了,”张韩当即苦笑着抱了抱拳。 其实是他现在又意外的得到了一桩功绩,如果布局得当,也许在日后又可以攒一大波奖励,乃至于成为方略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但现在,可不好立即告知祭酒,因为还只是一条若隐若现的林荫小道,等到张韩将其开辟出来,再告知祭酒商议。 “那就算了,伯常果然是正人君子,与文若一样古板,从不去这等地方,可你若是不去,又如何能知其疾苦,”戏志才背着手,也算不上失望,只是意兴阑珊的跨步而去。 有一种痛失“同道中人”的惆怅和惋惜。 张韩下任后立刻回到府邸,此时高顺早就等待许久,见张韩到来,他立即迎上前来,抱拳道:“先生,消息已经打探回来了。” “好,进屋说。”张韩加快了脚步,立即进到屋中,两人相对而坐。 高顺面容冷肃,沉声道:“按照先生吩咐,我向陈留派去了飞骑,问清了高淮。果有一官吏名叫董访,字文定。张邈麾下幕僚,不过此人是济阴董氏的人,董氏在乱世起时就已经避难而出。” “他有一位兄长,名叫董昭,字公仁。不知在何处,可才学、名气都更为出众,应当是济阴董氏的嫡脉。” 也就是这一代的掌门人。 张韩知道这不光是一个军阀混战的年代,其实也是各大家族彼此盘根错节,相互投资的年代,押宝押中的,飞黄腾达;押不中的,靠着后手自损鼎盛,但在他处尚且还能苟住。 一个大洗牌的时代,没有人会拒绝从登之功,我的运气确实不错。 曹老板暂不用高顺,让他来归我调遣,从而闲聊时自他口中得到了济阴董氏的消息,立即让他去查验,查出来个董访。 借着顺其势,可搭上他的兄长董昭。 董昭,董公仁……此人很重要! 张韩依稀记得史书里有他一席之地,而且是浓墨重彩的几笔,但却记不大清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条线的方向也已经有了,等稍稍理顺之后,便能着手去推进。 他思考的时候,高顺始终在旁等待,没有惊扰张韩的思绪,一直过了许久,张韩才抬起头来,道:“将军再派人帮我跑一趟,将这件事告知现在代为陈留太守的程仲德。” “待暗中确信此事可行之后,再与他商议,请他暂且不要告知他人。” 张韩此时心里思绪不断,没等高顺离去,又道:“等我给主公写一封书信,顺便派亲信帮我送达鄄城。” 张韩以布匹为纸,龙飞凤舞一般挥墨书写,一蹴而就,洋洋洒洒一篇策论跃然纸上。 高顺在旁凑近看了一眼,顿时震惊无比。 他很少在儒生身上看到这么丑的字。 歪七扭八不说,好多墨都粘在一起成了个“小黑点”,却依稀能辨认写的是啥。 关键先生这凝重自赏的表情,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还以为写出了什么传世文体、书法大作。 就这字,搞得我热血沸腾的。 …… 下邳,孙乾的宅邸内。 三人饮酒畅谈,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孙乾将他对张韩的猜测,以及两人相识的过程,还有他在曹营之中的地位尽皆告知。 最后,把许多戏志才给他透露过的消息,也一并说出,其中最令人注意的便是两件事。 一,他救过济北相鲍信的命。 二,他救过曹操父亲,曹嵩的命。 光这两件事,就足以保证张韩在兖州的地位。 “没想到,这白身竟是一奇人……” “曹操用其策论,定为政令,可以推行几年?”糜竺关切的问道。 政令沿袭,不断修正,一旦落足数年之久,那就可以成为大政,这份功绩就足以传世,写入地志、史书之中了。 “去年,兖州得军粮百万斛,百姓家中满仓得以温饱,以至今年沿用此政,于税上略有改良,但数百万人,不曾有过怨言,只安宁度日,宛如生于安定之世。” “而且,他曾说过一句话,君子论迹不论心,我此刻觉得,我们在追随明主的时候,不应当单单听他的名声如何,还要看他的政绩如何。” 孙乾喝了一口酒,用左手手背擦拭后,又笑道:“他的出身,可至此地,两位可又知晓为何?” “不知,”两人都是好奇的看向孙乾。 他卖足了关子后,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是曹公的唯才是举,才,是乱世之重也!安民之才,方才可得人心归附。” “而正因唯才是举,才又得了诸如张韩、戏忠这等人,得军中无数勇猛的将士,我们一直以来都想着,如何能够得到士族青睐,从而声名鹊起,逐步登阶而上。” “但偏偏就没想到,为何要攀附他们呢?如今曹公所在的兖州,便是一条更适合你我的道路,希望二位可以想一想,不必被一叶障目,囿于此中。” 糜竺和糜芳默默点头,心中各有所思。 但过了一会儿才忽然惊醒。 诶?不对,我们不是来劝说他的吗? 怎么反而被他游说动摇了…… 第五十八章:怎么一下就竹篮打水了 孙乾眯着眼假装喝醉,又补了一句,“若我没猜错的话,张韩身上应当还有平定兖州内乱之功。” 平定内乱。 这是武功,不是文治。 糜竺和糜芳不得不再审视孙乾所说的这个人,如此多的丰功伟绩,足以见得他是一名建功狂魔,而且文武都很出色,才能站在这个位置。 这样的臣子必然不会被埋没,但也有可能遭到主君猜忌防备,不得善终。 可这个隐患,在他出言提醒救下曹老太爷起,就会不断淡化,在今后的十年,乃至十数年内,曹操若再能拉拢,嫁女联姻,自然就是自家人。 怎么想,这个张韩的路都会很顺,但又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这么干,难道不会被同僚记恨吗? “吃酒。”孙乾举起酒觥,四平八稳的笑着邀酒,糜竺和糜芳的思绪被打断,也陪笑同饮。 …… 转眼春日过去,天气越发的炎热。 徐州因南北都有战事起,导致流民四蹿,田土荒废,陶谦即便是下了重令,也抓不到多少人丁来种田。 加上饥饿、流荒,竟在许多村落引发了热疫,整个徐州到处都是死气沉沉,可同样也是暗流涌动。 在五月,陶谦杀了上百散布流言的暗探,但此时却发现流言已经深入人心,难以更改。 再加上疫病横行,各处粮荒,当初倾力打造治理出来的粳稻丰积的兴盛景色已然不复。 在忧患之中,已六十三的陶谦,感受到了深深地无力,并不是单单忧曹军强盛。 而是这满目疮痍的局势,他根本不知从何打理,以至于在今晨,笮融亲写了一封劝表,想让陶谦早做迁徙奔投的打算。 无奈。 陶谦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一叶扁舟上,被狂风席卷,漏不可补、桨不能摇,左支右绌难以自顾,已无力回天了。 “如今,局势便是如此,将军是我大汉温侯,斩董贼之功可谓名震天下,堪为当世无双之神将也,”陶谦强打精神,躺坐在榻上,眼神萎靡的盯着眼前的一名威武不凡的武将。 吕布经过长途跋涉的绕行逃命,又在兖、徐交界处几次屠杀、劫掠过往百姓,以保全自己精锐骑军的存活,现在人也憔悴了许多。 胡茬遍布面颊,双眸之下眼袋略深,已有些颓败之色,不过眉宇之中也生起了些许生气,这是最近方才一扫阴霾,重新拾起意气风发。 主要是前几日,陶谦曾让吕布到内屋一叙,有意要把徐州子民交托给他,于是吕布当即觉得自己逃到徐州之后日夜苦闷饮酒、沉迷酒色掏空了志气,使得他越发憔悴。 所以下了决心戒酒。 听完了陶谦介绍徐州如今状况之后,大致态势也就了然于心了,南方,屏障陈兵之地为下邳和彭城两郡;而北方则是开阳,也就是临近东平、琅琊两郡。 现在开阳屯兵的是臧霸,与鲍信割据,彼此都不能插足去别处,已经被牵制得死死的,想要守住徐州,唯有和袁术联合,方才能抵抗。 “我听闻,刘玄德也在夏丘对吧?” “是,”陶谦点了点头,“本来,也想过将徐州交托给他,不过刘备虽有才德、名望,但终究是地位低于田楷且从属公孙瓒,故不如将军地位。” 这话说得在理,我斩董卓之功,换取了大汉将军的官位,又有保驾之功,得到温侯爵位。自雒阳起,就已经是武威传于天下也。 昔日虎牢关下,他们兄弟三人联手,都只能与我平分秋色,我在徐州陶谦自然不会考虑刘备。 吕布心中所想虽然傲气,但嘴上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看来此后,我当多与玄德结交,我们勠力同心,可守徐州不失,那曹操在兖州也并非稳固,境内的士族大多不服,我观他虽有防备,但不敢再长途跋涉东征徐州。” “陶公尽请放心便是,不必这般担忧。” “呵呵呵,”陶谦不置可否的轻笑出声,紧盯着吕布的面容,“温侯,徐州交托给你,老朽还有一个请求,请温侯务必要答应。” 吕布本在笑着,闻言立刻笑容一滞,正色抱拳道:“陶公请说。” 他不认为会是认义父义子这种无聊的事,当然,能得一座徐州肯定是有代价的,天上岂会掉馅饼。 “我想返回丹阳老家,家中妻小随我一同而往,请温侯送我一家回去,而且,留些钱粮、金器,让他们可以苟活在这乱世。” 陶谦诚恳的说道。 吕布愣了愣,立刻感受到了陶谦的心意,这是争雄已败,雄心全数破灭,唯想回到家乡终老的心思。 他是真的不愿再劳累奔波了,已经无论身心俱已被曹操击溃,不敢再战。 想到这,吕布不免心里轻看了陶谦几分,终究是老了。 他点头应承下来:“陶公放心,布会送你们一家回到丹阳,且赠锦衣玉器,奴籍千名。” “多谢了。” …… 五月上旬,陶谦让徐州予吕布,并举家迁往丹阳,吕布支粮库钱财赠予,并且随行奴籍之人达到千名,运送钱财、粮食的车马有五六十车。 而陶谦则不幸于途中逝世,其三子及其余家眷,回到家乡安置,并且得到大量钱财。 在临走之前,陶谦将旧部带走一部分,允许他们解甲归田,但曹豹所部的几千丹阳心腹兵马,却留在了徐州。 同时曹豹嫁女于吕布,结为姻亲,得以稳固了徐州丹阳派,共有兵马一万余人。 是以,借助曹豹的兵力,吕布以此得到了士族的暂且依附,将各地政令下达,并且开始征役兵马守境。 其实征役倒没有太过顺利,主要是世族奴籍之人被征出来不少,充入军营操练为士兵新丁,以此积蓄力量。 不过屯于夏丘的刘备,虽有吕布多次相请,却没有来过郯城相见。 让吕布耐心逐渐丧失,下令断掉原本陶谦答应供给的粮草,让他自行在境内征粮。 当然,命令还是写得较为诚恳,以境内粮草不足为由,给双方保全了再商议的余地,若是刘备肯来请求,并且名言依附,那吕布就会再次拨粮。 刘备收到消息时,正在家中等待糜竺、糜芳的消息。两人曾说过,自庶人出身而起的英才中,有一人名叫孙乾,才能出众、眼光长远,而且与他们关系可谓家族相交渊源极深,可去劝说其人,一并来投。 没想到,糜氏兄弟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陶谦病逝,吕布接任徐州的告示。 而且,吕布多次请他去郯城,刘备都拒绝不去,一拖再拖,现在终于下令不予粮草,要逼迫他低头了。 没有粮草,他在夏丘自然就无法驻防。 而糜氏兄弟又久久没有消息。 “兄长,现在作何打算?”关羽沉思许久之后,拱手问道。 他有些怒气在心,但兄长在前尚且情绪如常,不好发作。 但张飞就不是如此,他气得越过关羽到刘备近前来,双眸圆瞪,抱拳低沉道:“兄长乃是大汉宗亲,怎能受那三姓家奴的挟制?” “如今咱们占据夏丘,百姓并无惧怕、规避之意,征粮亦无虑也,不如征得粮食再将下邳外的城寨全都攻克下来,让他吕布疲于应付,便可自据此郡一半!再广招那些不服三姓家奴者,齐聚于此,夺取下邳!” “谁知那陶谦是否真的属病逝,万一是吕布暗中威逼,得徐州不正呢?俺可记得这徐州原本是要给兄长的!” 张飞暴怒之下,竟将攻伐战略、出师之名全都说了出来,一看便是根本没打算和吕布联合。 刘备悲叹了一声,平视前方,道:“再等一等,那两位糜氏的英豪去了这么久,应当这几日就毁回来了。” 但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本来顺风顺水的局面,一下要变成竹篮打水……刘备心中奇怪的想道。 第五十九章:老父亲般的笑容 “这还等什么,我看他们是借故离去,根本不会再回来了。” 张飞恨恨地说道。 他当初对于糜竺、糜芳两人就有所不喜,若说口才也就那么回事,眼光大志更不算长远,出身也非是当地大族,只是家资雄厚。 再说相处下来的感观,比我兄长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就算是接纳任用他们,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刘备咧开嘴爽朗的笑了起来,道:“糜竺开玩笑说想把他的妹子都嫁给我做夫人,怎么会弃我而去呢?” “就算是没有劝说到那位孙氏的英才,他们也会想办法回来的,我们再等一等便是。” “哎!好,”张飞和关羽听到这么说,也就没了意见,只能悻悻然对视一眼,不再提此事。 不过张飞方才有一番话说得对,他们自从到了夏丘,对百姓是秋毫无犯,从不去烦扰百姓,甚至曾亲自去与民引水溉田,抵抗旱灾。 短短一月就得了不少人心爱戴,可以向当地商贾、大户征粮,吕布就算不给粮草也可以再等十日左右,而后便撤去。 这一等,就是七日。 孙乾带着糜竺、糜芳离开了徐州境内,去小沛见了张韩。 自从吕布上任之后,许多不愿在他麾下为官的人也都辞官回去。 糜氏兄弟趁此机会就告辞还乡,而陈氏等这些徐州大族的人跑不掉,只能继续为官。 这段时日,徐州境内离去的豪族不少,人才要么南迁,要么北走。 去北方要经过战事,所以大多是南逃,也许是徐州的世族内有人运作此事,反正吕布想要强行阻拦的时候,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不过,只要陈氏父子还在徐州,他的权势倒也不会瞬间崩塌,他背后依然有可以取用的资源。 所以孙乾等人的离去,不过是随大流的其中一支小溪流罢了,他们的离去,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毕竟孙乾是早在陶谦时期就已经得到了回乡准许的。 七日过后,刘备就决定不再等了。 夏丘不过小小一城,可撑不住他驻军于此,再不走或许等待他的将会是吕布的大军攻伐,来收取刘备为之卖命。 到此时他也明白,糜竺、糜芳兄弟也许是改变了注意,又或者因为某个原因被困在了下邳无法再自由出行。 刘备准备行军离开夏丘,而这时候,简雍匆匆自外而来,跟他又说了一件事。 “大半百姓,想跟随主公而走。” 简雍执礼而下,面容凝重,他明白这些百姓一旦跟随,行军缓慢,极有可能会被追上,而且现在未曾有去处,决然不能带上百姓。 刘备愕然,俄倾爆发了爽朗的笑声,“民心可依,是好事啊!这么说这些时日我们诚心治理,清静带民,也令这些百姓倚仗信任,若是能真的带走就好了。” “只可惜,我带上他们,走不远就要被吕布追上,毕竟一座空落落的夏丘他拿回去也无用,我还拐带走这么多百姓。” 他说到这,好奇的看向简雍,道:“宪和,这些百姓是怎么说的?为何一定要跟着我?!难道夏丘他们自己待不下吗?” “吕布上任后,税又重了几分,征丁入营、修建城防,每一策都不曾养民,政令推行已达徐州下邳、郯城等地。” “百姓出逃,宁可为流民,因为成了征役,祸及一家人,男丁战死、累死,女眷则会抓取充入……即便没有如此,家中没了男丁举步维艰,故而这些人宁可跟随主公。” 听完这些,刘备就笑不出来了,脸上只有悲悯的神色,叹道:“带上他们,我又如何能走出徐州?” “且去看看!” 刘备大步流星的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军营之外,大批的骑兵和步卒正在由关、张两人调遣,分批拿辎重和仅剩的粮草出城。 现在无处可去,刘备打算先离开徐州境地,到豫州去以平乱之名,看能否站住脚跟,现在的豫州经过了多年战乱,在黄宛离去之后,到处都是贼寇。 聚众首领多如牛毛,或许是一份功绩,也能得到资助与拥戴。 雇佣兵嘛,只能暂且如此讨生活了。 很快,从这些百姓堆中有一个老者越众而出,一来就连忙给刘备鞠躬,他也不知何等才算大礼,但若是要他跪下又还跪不下去,是以鞠躬时双腿都在颤动。 “将军,请将军救救我们!” “将军,徐州境内已不可安生!我们只想活着,乱世之中路途艰险,若无将军我们肯定会被抓回来充作奴隶!” “老丈请起,不必叫将军,我非是将军官位,诸位唤我玄德即可,”刘备面色动容,双目微动,注视着这老丈身后的人,那都是一双双渴望安存的眼睛,无论男女都是充满希冀的看向他。 这些人每个都是灰头土脸,发丝遭乱、身上大多全是泥污,他们聚拢结伴,就想着人数众多能得到刘备垂怜,带他们一起逃去。 “诸位,实不相瞒,”刘备叹了口气道:“我也不喜徐州新任刺史,不喜此扰民征丁之政,可如今我尚且也无处可去。” “我刘备,一生致力追求仁德之地,安民求存,奈何人微言轻,不足以撼动泱泱大汉,唯有尽施人力,以求安宁罢了,我又如何能担得起诸位父老托付!” 刘备拱手,鞠躬而下。 他心里虽说无奈,但却真不敢带民而走,若是带了必被吕布这等心无生灵之念的枭雄追杀,以震慑境内其余官吏。 “将军!” “求将军带我们前行!” “刘将军,我们也都是大汉子民啊……” “将军不必带我们远行,只需到彭城即可!我们想去投奔兖州的曹公!” 有一人开口这般说,其余的人也都像是反应了过来,接连发出呐喊:“不错,我们要去投曹公!” “刘将军!曹公乃是大仁之人,境内百姓都可安置,我们愿意去投奔!” “他肯定会收留的!兖州有好多粮食!” “俺之前听闻,兖州早早就在防范大旱,今年虽天干物燥,却令农田依旧肥沃,还可得粮食出产,还请刘将军发发善心,带我们去彭城安置。” “好!”刘备仔细一想,此不过几日路程,倒是能带他们去彭城,只是不知现在彭城守将是何人,能否让我们入关入城? 但无论如何,护卫流民百姓为由,便可去一探究竟,曹孟德是否真的已奉行仁义,一去便知! 只是不知糜竺、糜芳二位友人现在何处,若是能一起走就好了。 …… 鄄城。 “砰!”曹操把张韩送来的书信拍在了案几上,一脸的嫌弃,和旁边的荀彧道:“有时间,文若你教他练练书法。” 写的什么玩意,看得我眼痠脑胀。 “好,”荀彧笑着拱了拱手,没多说什么。 “董昭,”曹操伸出手在案几上稍稍敲打了几下,沉思片刻后,对荀彧道:“帮我向伯常回信,董昭此人现在袁绍麾下,善外政,多年前已脱离家族,与董访少有联系,此人我恰巧知晓。” “将这些消息送去给伯常后,再命程昱提董访到鄄城来,我有事要再亲自问他。” “谨喏,”荀彧拱手,而后笑吟吟的抬起头来,轻松的道:“想来伯常是已知晓明公对他的良苦用心,人在小沛却依然挂念着鄄城之事。” “哼哼,”曹操轻笑两声,抬眼向荀彧,露出苦口婆心般的表情,“他一个独夫,只知立功而不知培植其羽翼,日后如何能有实绩?伯常不善此道,此去小沛能笼络一二便可。” “明公用心良苦,”荀彧拱手而下。 他倒是不嫉妒,反倒是有些羡慕。每次明公提及这类事,都会笑着流露出老父亲的目光。 难得有张韩这么存粹的人,可能与他白丁出身有关,对盘根错节的关系天生有抵触,或者是全然不在意。 而且,更难得看明公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这小沛的孙氏几乎是他和志才嚼碎了喂到嘴边。 两人可谓是操碎了心了。 曹操慨然而叹,道:“唉,他只要能笼络这一家就行,以后……以后再依照功绩慢慢来吧。” …… 小沛。 “甘公要设宴请我?”张韩茫然的看着典韦,后者则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没毛病,刚才来通报的那瘦鸡小厮确是这么说的。 “还说请先生务必带上典某。” “你这就扯淡了,”张韩顿时咋舌,“后半句肯定是假的,人家都不认识你。” “那俺是你宿卫,贴身保护你不是应该的吗!”典韦老脸微微一红,“这怎么能算是扯淡呢!” 第六十章:我真是正人君子,真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不好反驳,”张韩摇了摇头,最终选择带上他。 自从在鄄城衙署吃两餐后,典韦慢慢的接受了张韩并非是“嫌弃他吃得多”这件事,因为曹府里面的吃食比张韩府邸里要丰富,还有瓜果。 所以他对吃的要求,已经逐渐从“吃饱”变成了“吃好”,这甘公一听就是当地大儒,家中有累世的财富。 小沛饿殍遍地了都还能吃上鸡鸭鱼肉的那种狗大户,所以典韦特意又带了四名武艺极强的兄弟,来护卫他。 他护卫张韩。 张韩自己还有一巴掌拍断案几的气力和不亚于高顺的武艺,这样大家都可以放心吃喝。 典韦已经逐渐爱上了这种宿卫的感觉,若张韩是个体魄羸弱的文士,他可能会很累,但张韩不是,甚至有时候典韦总觉得,某些时候先生还能宿卫自己。 甘公在小沛的府邸很大,占据内城一条世族居住的街巷,到之才听小厮介绍,这是一个宗族在此居住。 老一辈现在声望最隆,门生故吏最多者,就是甘公,在宗族里还有很多人,有的是一村的豪士、有跑商的商贾、有城内粮商、也有做小吏的年轻人。 在小沛这个地方,甘氏就是人脉通达、家底雄厚,是一颗参天巨树。 无论怎样风雨飘摇、枝叶凋零,它的根是足以牢牢地抓住地底,不断吸取养分的。 也就是所谓的,老树盘根。 甘公是个白发苍苍,略显佝偻的老人,精神矍铄有仙风道骨之感,见到张韩也是面带微笑。 整个宴席很简单,就是相互结识,并且赠送张韩一些钱财、帛布,乃至书籍,以酬谢他进言仁政攻徐。 同时言语试探张韩的品性,从而判断他的未来能否成为从登大臣,不过张韩应对得很好,没有泄露军机、没有被甘公套话,并且言明自己的志向。 “在下,的确贪图功名,但却不是为利禄,为的是天下百姓得以安宁,为当世回归鼎盛,为我汉人江山能再由割据转合。” “正因如此,方才会心存仁义,如履薄冰,日日力劝主公不可丢弃仁德。” “走兵伐霸道,至最后当然也能复土攻伐,可真正令天下归心的,一定是至仁至义至德者。” “夫战法为平乱之道,治国有方才是安定民心的根本。” 张韩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反正瞎一通乱说,先乎出来再说,反正是过来收礼的,心态要摆正,说错了也无所谓,老甘公又不是曹老板,管不了我升迁的事。 典韦听得连连点头,感慨附和中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而甘公则是轻抚胡须,面带微笑的审视着他,对张韩的话频频点头。 “伯常宅心仁厚,心性赤诚,难得啊。” “当今世上,还能有你这等足智多谋,又能推行善政的年轻人,也是无比难能可贵。” “老朽,再敬伯常一觥,替我小沛、替徐州、兖州百姓多谢伯常。” “甘公谬赞……” 张韩回以一礼,双方亲切友好交谈到了后半夜,也没再多生事端,而在宴席结束之后,甘公以张韩酒醉,想留他在府上过夜。 在挽留的时候,甘公的语气较为诚恳深沉,让张韩略感意外,但一看表情,眼中似乎另有他意。 张韩心里动了动。 难道还要给我钱?他这眼神恨不得像是要在我后脑勺连拍三下,让我后半夜到他房中了。 一个老头,如此暗示,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定是好事。 张韩答应了下来。 于是和典韦安住在了侧院内一间屋中,早早就有婢女打扫干净整洁,典韦在院门护卫,就算入睡也有几间客房,张韩则是由两名婢女扶了几把,到内屋去睡下。 到房间内,两名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小巧婢女去打了水,给他清洗面部,又脱下衣物来擦拭身体,整个过程中张韩保持着清醒,但是懒得睁眼。 他今天就要看看,这甘氏想要干什么!和擦拭时的舒服没关系,主要是为了弄清缘由。 过了不知多久,两名婢女退出了房门外,又是一会儿,房门又忽然打开,张韩感觉到有人慢慢的走到了床榻旁,在停驻片刻后,钻了进来。 张韩顿时睁开眼,看见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忽闪忽闪,而后埋头进被子里,不敢和他对视。 “嗯?”张韩虽然只是乍看了一眼,但却已窥得这女子真容,她散发束于脑后,一袭轻衣,身姿婀娜,温热传在张韩心头,让他略有些许心悸之感。 想到这,张韩忽然起身来,“小姐可自行安睡,张某不是这种人。” 太可怕了,甘公竟然是馋我的身子……会不会是小沛仙人跳,他此前也宴请过曹老板…… 张韩思维不断发散,感觉水太深,不好就这样跳下去,还是想明白再说。 若是我睡了此女,明日他来和我说这是他的义女,等我心猿意马之时,他再将此女送给曹老板,挑动我们之间的父子……呸!主臣情谊,而后又产生嫌隙。 这老头便可以从中斡旋,反复挑拨,最终让我怒火中烧,一戟斩曹! 俗话说,戟把离我越近,义父就离我越远,得考虑清楚。 而且,这个世界一直都不缺一炮害多贤的故事,譬如善良的婶娘之类的事,乃是前车之鉴……不对,这是后车,后车之鉴,穿越者之师。 想到这,他直接穿上了靴子,走到另一侧的案几后跪坐下,略有思索,同时向外看了一眼,心道这典韦怎么回事,为何不拦下来? 片刻后,那女子从被褥里露出半张脸来,道:“先生,这是主家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从……” “先生难道,不近女色……” 这年头,哪有人会拒绝美人相陪的,这婢女名叫桃儿,就是甘公养在家中的婢女,因有姿色,又学了不少舞艺、歌艺,所以姿势、技巧就很多。 今夜就被府里的管家安排来陪同这位先生,可谁知,他和别的人不一样,竟然受惊一般下了床榻,逃也似的走开了。 张韩在一旁咋舌摇头。 我近啊,但这种事不能蒙一棍就上,就像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绝对不可能有白吃的管鲍,张韩摇摇头道:“小姐,在下不知甘公想做什么,但此事不可为也。” “在下就当不曾见过,你若是害怕被责怪,今夜就在这睡下便是。” “明日,我自会向甘公说明,今夜便暗中回府邸便是。” 张韩冷淡的说道。 接着不做迟疑,起身就走,留下此女在后目瞪口呆,这世间,还是有正人君子的。 …… 张韩出来,叫上典韦等人暗中回去,典韦睡得正酣,方才是其他宿卫放进来的,他们也不知道张韩不好这一口,因为人人都好,甚至放进来时候他们还在羡慕感慨。 典韦被叫醒,问询了回去的缘由,张韩说明之后,他上去就把那几个小弟揍了几巴掌,怒斥其掉以轻心,这女子若真是刺客,只需藏刀在身便可,这岂是用眼能看出来的。 “典兄,你记住,以后不管护卫何人,去到何处,都不能纵容这类事,除非是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典韦惭愧的抱拳,低首道:“俺记住了。” 张韩的脸色微微一正,左右看了几眼,悄然离开了甘公府邸,沿着街道回自己府上去。 府中孙乾、糜竺都在做客,张韩回来时,他们刚好亦未寝,几人一同行于中庭,聊起了今夜之事。 说到最后,张韩淡然一笑,道:“两位,请务必帮我把这件事传遍小沛。” 孙乾和糜竺正想夸几句正人君子,谨小慎微。结果听完张韩的话忽然就愣住了,啧,这不是贪图美名嘛。 “为何呢?”孙乾好奇的问道。 “暗中敲打小沛世族、豪绅一番,我为官吏,心中只有三件事,安民、养民、富民,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此类事当杜绝,下不为例。” 张韩负手而立,冷淡的说道。 孙乾和糜竺对视一眼,心里升起一股憧憬之意,拱手道:“伯常放心,此事自会隐晦的传出去,令小沛豪族知晓,却又不会太过折损了他们的脸面。” …… 第二日。 戏志才回来时听闻了张韩的讲述,像是看蠢狗一样盯着他看,眼眸瞪大,眉头紧皱,憋了好久才道:“你这么多疑,是跟谁学的?” “这是常礼,通常都会如此招待友人,富庶人家或是官宦世家,大多都养有这样的婢女,多才多艺,姿色上佳,此乃是笼络之道。” 他满脸不屑的瞥了一眼张韩,“你身兼数职,在小沛大小也算名士,人家与你交好是常事,我知你不回府邸时就已经猜到会这样,我也去过甘公府上,自然知晓。” “而你如此年轻,为何不趁着此时,畅意人生?这就宛若冬日里摘花,而花早已在秋时凋零,你不趁着春日去摘,又待何时?” 张韩顿时拍闹,感觉损失了十个亿,原来是潜规则,是个受邀的人都有啊! “说得对,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正是此理!” “诶?你这句好……”戏志才眼睛一亮,当即拍打张韩的后背,“你不是不懂诗赋吗?这一句妙啊!你不懂,那我要了,日后我和友人饮酒,可拿去吟诵。” 戏志才的“不要脸”,一向都非常坦荡,直接剽窃。 不过张韩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是嫖来的。 他懊悔到了下午,戏志才就取笑到了下午。 却没想到,日落之前,甘公又来了衙署,甚至还是亲自来向张韩道歉,并且又想请他到府上吃宴,这一次来的时候,脸上笑得非常慈祥,眼神也不对了,盯着张韩就像是在看自家扬名立万的儿子似的。 戏志才只看了一眼,就陷入了沉思。 怎么又来了……还这般客气、友善,甚至隐隐有一种将伯常当自家后辈看待的亲切。 难道说…… 戏志才隐隐觉得,这可能和张韩昨夜拒绝拔衫涉水有关。 第六十一章:徐州内有故人来 “去吧,”戏志才在不远处低声说道,眼神颇为平和,他仔细的想了想,还是觉得甘公只是打算弥补昨天的遗憾。 毕竟张韩年轻气盛,也许会后悔,今日可以再试一次,和他结成管鲍之交;若是张韩依旧没有兴趣,甘公可以道歉,然后再狠狠地夸赞一波,改为赠予钱帛。 这些历经沧桑,早已看透世事的老人很会做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潜力的年轻人,更何况张韩这样的白丁,自是有招揽的必要。 戏志才淡笑着,给张韩眼神示意,此行可去,或许还能有所收获。 张韩同样也投来了激动的神情,仿佛再说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拒绝了! …… 晚上,宴席依旧和昨日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些婢女在伺候饮酒。 张韩这一次没有多喝,想着甘老头不必继续附庸风雅的扯这么多,他只想快进到晚上入睡。 省去这些不必要的应酬多好,有正事就直接开始正事,完全不需要这般啰嗦。 但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有等来下一步。 甘公乐呵呵的起身拱手,“今日再叙,深感伯常的品性风貌,令人敬佩不已,与以往所见儒生都皆不同也。” 张韩:“?” 这好像是结束语。 他同样也站起身来,拱手道:“甘公谬赞了。” 我擦,不是吧老汉儿,快进太多了,我今天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来的,你这就,搞屁啊…… “自然没有谬赞,老朽一言,均是发自肺腑,深感伯常才学兼优、宅心仁厚,心向万民,青年者难有此可贵心性,令人欣慰。” “我家族之中有一女,貌美似玉,自小贵气难言,又温婉贤淑,懂得贤内之道,不知伯常可否有意?” 哦,原来不是当坤头,是要嫁族中名女。 “呵,”张韩轻笑了一声,“这么说,昨夜甘公还是在考验在下了?” 敢直接这么说,想必是对此女十分自信,说不定真是什么美人,但对不起,我张韩不喜被人算计,此女无论有多美,从一开始你就踩在了我的底线上。 甘公,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无论结果如何,终究是会伤了彼此。 “哈哈哈,伯常切莫怪罪,此乃是我这族女的意思,此女名为甘梅,年方十八,其美貌已经是传于乡里多年,十三四时,已有不少人求娶,不过老朽认为,贵气天成之女,应当配当世之英豪。” 甘梅……那岂不就是甘夫人。 甘公说得好听,但实际上也是想卖个好价钱,当真是好算计。不过,我若是迎娶了她,和小沛诸豪族的关系自然亲近许多,又有孙乾、糜竺等帮衬。 以后在徐州可以有一席之地。 张韩心里思索许久,脸上却是带着颇为期待的笑容,拱手道:“多谢甘公,在下可否……先行见上一面,待回去之后,也好准备聘礼。” “自然可以,梅儿就在内堂,伯常请随我来,”甘公领着张韩拐进了正堂的拐角,就在内侧有一座木制微高的坐榻,一女身穿浅蓝色的襦裙,广袖放于古琴之上,袖口乳白,露出半截葱指,长发垂于肩前,温婉恬静。 这时候张韩才醒悟,方才宴会期间的琴声,便是她所弹。 此女肤如玉脂,莹莹有光泽般,脸蛋可谓吹弹可破,双眸低垂不与张韩对视,但抿嘴时有浅浅的酒窝浮现,琼鼻似有光,原是屋内火光所照,就像一株淡雅的薰衣草。 “小女子甘梅,见过先生……” 甘梅趋步而行,身姿摇曳,至张韩身前盈盈一拜,抬起头来飞快的看了一眼,一眼之后马上垂下眼睛,而后脸上飞过一丝淡红。 张韩暗暗点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而且气质温婉大气,精通音律,适合娶为妻子,为他打理处在小沛的家业。 “甘梅姑娘容貌甚美,身姿有容,令韩惊为天人。” 张韩礼貌的夸赞了一句,他现在更想礼貌的问一下甘公价格。 他算是看明白了,甘梅不是他的亲女,而是族中女子,也就是说从属于小沛甘氏这个家族。 当然,这样的女子,价值宛如连城璧,想要嫁到一个不错的豪门、或者及其有潜力的英才,必须也要有不错的身份,所以她可以由甘公来指婚送嫁。 同理,许多大家族里都是如此,未必嫁出去联姻的都是宗室嫡女、庶女,也可以是给一层身份,比如义女之类的,来提高身份。 和甘梅又聊了几句,张韩拜别了甘公,离开了甘府,回自己的小沛府邸去。 …… 今夜又回来之后,张韩到内屋和孙乾、糜竺说了这些事,叹道:“非是我贪恋美色。” 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子,遇到我是最好的归宿。 若是跟随了别的人,免不了要经历好几次被抛弃、遗落的苦楚,这又是何苦呢。 当然,张韩没有把这些话明说出来,只是笑道:“诸位怎么看?” 孙乾拱手道:“伯常,曹公之所以让你来小沛,而非是他人,便是要培植你,令你吸纳徐、兖边境的人才,作为日后的底气。” “而如今,我与糜兄尽皆归附,家资自然也可鼎力相助,又得甘公青睐,许之以名女联姻,这又如何不好?伯常之功绩与才能,当得起。” “但,”孙乾眼神一虚,笑道:“若取之,则身有其责,伯常日后该如何回报曹公,又要如何抉择,应当多一份谋划,在下看来,曹公应当不图你再为他多取功绩。” “哦?那他图什么?” 张韩颇为意外,倒是感觉孙乾这说法有些奇异。 孙乾和糜竺对视而笑,接着道:“当是大公子曹昂。” “嗯,”张韩恍然,“有理。” 孙乾有点东西。 怪不得对我恩宠堪比义子,原来是想把我留来辅佐亲儿子曹昂的,这么一想也有道理,他身边有荀彧、祭酒、仲德先生。 同辈之人,都绝非是泛泛之辈,仲德先生别看他天天附议,其实暗地里也是个足智多谋,布局万千的老阴比。 怪不得,之前把曹昂塞给典韦习武,又与我多混在一起,这是在培养感情。 曹老板想让我和子脩有袍泽之谊,彼此关系亲密,因为我和他年纪相仿,但和其余的谋臣有一代人的年龄差距。 唉,有谋士在身边就是不一样,哪怕孙乾不算顶级谋士,却能帮助张韩看清许多形式。 “好,我听诸位之言。” 张韩笑着道。 屋舍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而孙乾和糜竺已经在思索,要为张韩出多少聘礼,寻多少罕见华丽的玉器宝物,这一盘算,就到了后半夜。 于是典韦取了酒来,几人风雅诵诗、畅谈逸事,一风雅就到了第二天早晨,然后没去衙署。 气得戏志才独自面对雪片般的军情、奏札、书信、暗报嗷嗷叫。 张伯常不当人子。 …… 六月,大旱。 徐州土地逐渐荒芜,吕布不减赋税,强征人丁以充军营,同时命征夫负责屯田救土,又揽粮食以做军备,以强权掌控了境内大部分钱粮。 严正以待曹军来袭。 反观兖州,因有储量,和春日时划定的护田政令,以及一系列的举措,田土保全了大半,依旧还有收成。 这一年,徐州乃是易于预见的欠收,于是徐州内更加人心惶惶。 这个时候,自徐州来投奔的人更多了,曹仁从彭城写了几封书信催粮,作为缓冲郡县的小沛,囤积的粮食则需要尽快运往彭城,以待收民安置。 曹仁这段时日发来的大部分书信,基本上都是要钱、要粮,甚至要人!他要戏志才立刻回去,或者将张伯常叫去彭城。 如若不然,就要从鄄城派遣谋臣前来,一同镇守。 但这一日,多了一封刘备来投的消息,戏志才颇为奇异,立刻回信往鄄城。 让曹操亲自到彭城来见一见这位,曾与他有过些许交情的刘玄德。 短短七日,曹操亲自率领麾下宿卫精骑,直奔彭城,可见他惊讶、欣喜之情,曹操馋刘备许久! 确切的说,他馋刘备的二弟,已经很多年了!! 但,路过小沛时,折道来见一眼张韩。 第六十二章:他想摸一摸,张韩的底(求追读,求票票!) “张伯常,我听说你长本事了啊,”曹操直接迈进张韩在小沛的府邸,但在前院驻足,不等典韦去通报叫人,声音已经传了进去。 等张韩来接的时候,他挺直腰背环顾四周,打量这曹纯斥巨资为张韩打造,但实际上是自己花钱的宅邸。 这宅邸他可不陌生,第一次驻军小沛时,此宅本是一个当地豪族的主院,地盘很大,且在腹地,和衙署只差了两条街。 那是最适合安置家人的院落,曹操本来打算自己要了,可让宗族之人居住,或者赏赐给后辈,当时有动过心思给昂儿,并表他做个沛国相,不过曹昂军功不显、政绩未得,自然是配不上这个位置的。 若是强安上去,那么这些年所谓唯才是举积攒的名声就要受人诟病,要找个功绩十足的人镇宅子。 所以曹操当时没有收下,赠给了甘族,甘族又送给张韩,然后曹纯购置家具、打理院落,打理得贵气堂皇,最后曹操付钱。 一想到这,曹操就哭笑不得,当时直接抢占了多好,反正也属战利所得,乃是无主之宅。 不多时,张韩换上一身黑衣劲装,将长发束成马尾,额头有暗红色头带,整理着双手紧缚布腕大步而出。 远远地看见曹操,立刻满脸笑意,加快了脚步,抱拳道:“主公,方才正在后院练枪,纯属爱好,在下还是那个不善武艺,善于内政的谋臣。” 曹操嘴角一扯,懒得计较他这特意强调的话,不就是害怕被调任去领兵冲杀嘛。 “不调你去彭城,我亲自去。”曹操沉声而言,“刘备是我故人,他结义的兄弟也早与我相识,我该亲自去迎接才是。” “你可知为何?” 又来了,时不时考校……张韩腹诽,但还是认真去思考,等待思维发散去,形成了脉络之后,抓住了较为重要的一点,拱手道:“因为他的仁义之名,在去年屡次击溃青州黄巾后,已经传到了南北,且任平原相、高塘令时,都养民清静,深受百姓爱戴。” “如此贤良之名,主公前去大肆迎接,广为传扬,这样的话,就可以让吕布愈发势弱,让徐州境内贤士动心。” “而且,还能再传主公礼贤下士、求才若渴的声名,以令贤能者如云影从。” “嗯,不错。” 曹操欣慰的点了点头,“刘玄德的仁名出众,尤其是这些年,更为受百姓传扬,他到徐州之后,不少仁人志士定会去结交,而他却选择来投我,我自当亲自相迎。” “如此,可将他营生多年的名望,为我所用。” 曹操背着手举步进了前院,看了一眼张韩,淡淡的道:“我听说,甘公、孙氏、糜氏都在抢你呢?” “你最近魅力很大啊。” 曹操是要栽培张韩,并且教他如何去收取孙乾,但他没想到张韩这么不要脸,孙氏、糜氏、甘氏,这兖、徐两州的三个不错的家族,竟然都想争他! 定是你张韩招蜂引蝶! 呸,招商引资。 “没。”张韩摇了摇头,“这段时日,几次考量,打算纳甘公族女为妾,受其好意,但不与其瓜葛过深。” 这是戏志才之见,和孙乾又有所不同。 后来张韩就想明白了,孙乾看重利益,甘公能作为其中一股力量支持陶谦坐上徐州刺史,其人脉之通达,不可忽视。 但戏志才不同,他更看重张韩本身的安危,不想他和这些世族纠葛过深。但也不能一点不要,不要的话他们完全可以给别人,所以,他那一日很傲然的念出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一句,并且一脸期待的等张韩夸赞绝句。 张韩表示祭酒是真的不要脸。 “嗯,”曹操满意的点了点头,“等徐州战事结束,回鄄城去,我父有事与你说。” 曹操的话意味深长,而且听见张韩不提娶妻而是纳其女,面容欣慰了不少。 娶妻的话,甘氏就成了张韩背后主要的家族了,这关系定然不一般,以后如果要重用张韩,难免会牵扯许多。 而且,主从关系就不对劲了,张韩白丁一人,那边却是一个在当地盘根错节的家族。 怎么想都有一种自家的白菜被人挖去种进他人田的感觉,让曹操很不舒服。 他特意来小沛,并且过问此事,又派人到甘公府邸上拜访暗示,就是想暗中告知当地的各大豪族,张韩这孩子不能被你们拉去入了伙。 曹操最不喜和世家牵扯过多,若是张韩被他们拉下水,他年少心性纯良仁善,不知未来会被他们榨取多少利益。 “好了,我走了。” 曹操刚跨进院子,转身又走了。 张韩满脸诧异:“?” 怎么的呢? 那你来这一趟是,专门来问我是不是娶妻的吗?你直接写信问不就是了! “哦,之前给你回了一封信,不过天干大旱,道路民乱,那时还未曾安定下来,难以送达。” “既然来了,你问的事情便可亲自告诉你,”曹操顿住脚步,将他知晓的关于董昭的过往,尽皆告知张韩。 而且董访如今也在陈留任了治中从事,隶属于程昱麾下,程昱一直听取张韩的意见,在恩威并施与董访交好。 听完后,张韩拱手道:“在下为主公计,可用董访联络其兄董昭,招揽至麾下,为主公在汉廷奔走。” “此事,算是高顺提醒了我,又得仲德先生书信详解,才知晓董昭可用。” “一个好的外交之才,同样难能可贵,若是能拉拢,一定会给主公带来莫大的好处,譬如孙公祐……实不相瞒,糜氏并非在下去拉拢的,韩不过在家等待十日,公祐就将人为我从徐州带来了。” “哈,原来如此,”曹操闻言放声大笑,同时心中记住了张韩的话,外交之才同样难能可贵,既已发现一位,应当立即招揽。 “伯常所言,我尽记在心中,”他眼神中,多了不少赞许之色。伯常心思又成熟了许多,眼光自然高远,如今已不再将徐州看作危机难解的局势了。 他在远谋长安,谋天子道义。 如今人心依旧向汉,汉廷的许多任命、诏书等,在腹地依旧很好用,譬如当初金尚,凭借一道旨意,就能得到小半人的支持。 这说明,天子的旨意,虽没有了皇权的威慑,但却还可以给人一个“顺从”与否的选择。 想站队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站队,这就算是最大的作用了。 念及此处,曹操不免心中浮现出一个极其重要、万分好奇的问题。 他想摸一摸张韩的底,是否和荀彧的一样。 第六十三章:远交近攻,养狼为战! “伯常可是认为,长安天子随时会有异动,方才想联络董昭前往交涉?”曹操先问了一个看似浅显,但已有猜测张韩心思的问题。 张韩正色,拱手道:“天子思归,定会策划迁回,而雒阳已毁无法居住,自当召令救驾,那时候天下诸侯会如何抉择?” “在下认为,无论他们如何抉择,主公即都该第一时间,义无反顾的去救驾!如此,仁名、忠君、体国之名,将传遍四海!” “若天子在,我又该如何自处,想来却也是掣肘……”曹操假意感慨,抬头望天,实际上余光瞥向张韩,面露一丝狡黠之意。 “奉天子以令不臣!”张韩铿锵有力的说道,“主公当假持天子之剑,代为扫清六合之乱,令分崩离析的大汉再回鼎盛。” 好,好一句奉天子以令不臣。 曹操心里暗暗惊喜,但在此刻,他快速的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若得大业,之后如何呢??” 这不是策略,曹操不是这样好高骛远的庸碌之人,他真正想要问的是,张韩的心。 张韩低头思考了片刻,抬头道:“周三分天下而有其二,犹以臣事殷,圣人谓之至德。后,商无道,怀至德者当仁不让,则可取而代之。” “哼哼,呵呵呵,哈哈哈……”曹操惊愕片刻,旋即仰天大笑,黑灰参半的胡须飘扬,心中顿时一片开明。 张伯常,好一句怀至德者,可取而代之。光是这句话,就已经明心,他定是向着我而非是向着汉的。 更何况,前半句已经说明了大方略,连大义道途都已经想好如何走了,不愧是我曹某看中的女……的年轻翘楚! 这番话,我日后定要写进诗歌之中! 曹操却没想这么远,只是心中有过此念头。 现在的他,还依稀是那个想要留名青史、震古烁今,做乱世国柱英豪的征西曹。 但张韩的一番话,却让他的念头通达,如同醍醐灌顶,想要做那至德者,不必朝夕忧虑迷茫,应当留于长远。 当前,先取天下! …… 彭城。 城门大开,曹操引军仪仗、列队迎刘备,两侧站城内官吏,远处有彭城百姓。 有儒生见此景,广为传扬。 刘备身后追随而来的百姓,见粮食、水壶已痛哭流涕,感激涕零。 此事,转瞬间如潮水般传进徐州之內,在短短十几日之中,不断发酵。 让整个徐州可谓蠢蠢欲动。 连刘备这样的仁君都走了,弃徐州而投曹,证明吕布之政乃是暴政!非仁! “我曾听闻,玄德公立志要往仁义之地!此志不渝!而今他弃吕布而投曹!诸位可细思之……” “我欲投曹,宁可隐居兖州,也不在徐州眼见尸横遍野。” “不错,我等无力抗衡,人微言轻,但却可弃之如敝屐!” …… “那些商贾之家,同样也在举家迁徙,我听闻,还有几万百姓跟着刘使君一同离开,夏丘几乎是座空城……” “百姓可往,家业可弃,也要离吕布而去,徐州何时才能有明主!” …… “我选曹公!我等理应迎奉曹公治理徐州,方可得清静安宁,钱粮入仓!” “吕布暴贼,只知征役,不顾黎民苍生!!” “我也选曹公,他能带我们守得安宁,保境安民!” 一时间,徐州下邳流言四起,人心离散,惶惶不安,已经难以压制。 即便吕布以武力、兵马日夜巡视,维持治安都无法压住这些流言,最可怕的是,因为吸纳了太多征役新丁,此时连军中都压不住士气低落。 许多士卒都不愿和兖州开战,而且对未来粮草之事十分担忧,前景可谓困难重重,令人心中忧虑。 这时的徐州,真正到了最艰难的时候。 下邳城楼上,身着黑袍,头戴冠帽的儒生一路拾级而上,快步急趋进了门楼內,一眼见到吕布垂头丧气,心中顿时不耐。 乱忙走到他身前,道:“奉先,今日是否又饮酒了!?” 他刚走近,就闻到了一股酒味。 “没有,”吕布笑着起身,神情有些落寞,他在这段时日深深地认识到,自己并不具备治理一州之能。 尽管他一接任时就笼络了士人派、丹阳派的许多人手,可后续的政令依旧还是一头雾水,他能够顾及的也就是厉兵秣马、积攒粮草。 可治理各郡,任用官吏他根本不知如何任用擢升,只能倚仗于两个人,陈圭、陈登父子。 可是这两父子也并没有倾力相助,他们只是听令行事,每当要到重大决议的时候,或者是吕布问策的时候,他们就会三缄其口,支吾其词。 简而言之就是装傻充愣没有任何计策,刚开始吕布只是感慨于局势难行,连他们当地的大族官宦世家都毫无办法。 而且陈宫虽然有策,却碍于无人可用,毕竟他也不是本地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陈宫的名声已经臭了。 无论以什么理由,先背叛了兖州世族迎奉曹操,四处奔走令他得以在东郡落脚,后又反叛曹操,和张邈迎意图迎吕布。 这两件事,就足够让人唾弃,当然,他们不会大肆唾骂陈宫,只在心中嫌隙;却会将狡诈恶徒之名,“冠”在吕布头上。 这就像是曹操给典韦赏赐一样,不必大张旗鼓、堂皇作事,而是私下里说一句就行。 因为好糊弄。 骂陈宫太狠,以后自己的退路如何?是否绝了自己改投的路途,所以留一线也无妨。 至于吕布,粗鄙的五原武夫,背着他直接开骂,当面从心的唤一声温侯,问题不大。 “眼下,徐州想要安心内治,已经不可能了,奉先呐,当初我就不想让你接手徐州,应当只取一地安身,与陶谦相互可制衡,而主要的政事依然倚仗他,可你非是不听……” 陈宫虽然知道碎叨无用,可他憋了这么久,终究是忍不住想在吕布面前一吐为快。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徐州如今这状况,不如弃城而走,至少还能令兵马饱腹,让我麾下兄弟吃饱喝足,还能追随于我。” “千万不可,”陈宫举手止住,面色严肃,“奉先断不可有此想法,占据徐州还能称一世之雄,可一旦离去,我等便宛如草莽土寇,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我有一计,可以暂且缓和此情,”陈宫思考了许久,在艰难之中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公台请说,”吕布双眸一亮,忍不住起身而来,疾步走近。 陈宫叹道:“远交近攻,方为上道,袁术和曹操素有仇怨,且豫州之中,颍川、汝南、淮南一带,都还有贼寇作乱,其匪首多如牛毛,这些匪首隐隐有投靠袁术的意思。” “奉先可向袁术结盟,或有机会令他出兵威胁兖州东南,袁术可取广陵再取道威胁寿张的行军路线。” “寿张这条道路,曹操几次行军都走这里,且也是在此处攻破青徐黄巾贼,能威胁此处,便可切断其粮道。” 吕布神情恍惚,但却瞬间思绪通达,点头道:“公台所言不错,就依此行事!袁公路曾被曹操打败,声名扫地,对他恨之入骨,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 袁术收到吕布求援,且麾下谋臣多也进言,他这一年攻伐江东顺利,得孙坚旧部后,大肆扩张,境内粮食虽不多,但可以取河里的鱼虾来做粮,不必太管子民。 只管征粮便是。 所以袁术的粮草自然也足够,囤积极多,百姓的赋税很重,却又没有把他们压垮,就因为水乡和鱼市,更利于生存。 他与谋臣多次商议之后,决定给吕布送去五万石粮食,并且陈兵于南部,进驻豫州,取道于此威胁曹操,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等同于扶持起了一个堪称虎狼的将军,能够牵扯曹操的大军,等同于他袁术也在用和袁绍一样的手段。 扶植一个盟友。 说难听点,就是养一条狼,去帮忙咬别人,而他则可以在后头坐山观虎斗。 而这一次,曹操将没有袁绍在背后相助,他即便能赢,也是大伤元气。 袁术十分笃定,袁绍一定不会再帮他,因为此一时彼一时,袁绍现在又不想看到曹操壮大了。 既然大家都的目的或多或少都相同,不如坐看风云。 让他们下场去斗便是。 …… 八月,曹操大军开动,直指徐州下邳,而这一次依旧是师出有名,吕布虎狼、祸乱徐州,令民不聊生。 而曹操的兵马未曾到达,吕布却先行攻杀了出来,一日破了彭城三关,令曹仁紧守彭城主城,闭门不战。 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 曹操严令张韩、戏志才自小沛赶往彭城,同时大军加速行军。 形势,顿时激烈。 第六十四章:张主簿,正在披甲!! 小沛。 “我是个知书达礼的人,为什么总要想让我去前线呢?你见过哪个热衷于稻田的人,总是顶在战乱第一线的?” 张韩在屋子咯埋怨着。 典韦在内屋给他收拾衣物和兵刃,同时嘴里嘟囔着:“俺是个勇猛奋进的人,为什么总让俺收拾东西呢,先生自己没有手吗?懒成这样为何还有人总夸他严于律己、勤于思政?你见过哪個万人敌的猛将给人收拾兵刃的?” 不过为何俺不反驳呢?他一叫俺就自发的来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此事的呢? “你在说什么?” 张韩听见他在嘀咕。 典韦咋舌道:“俺说,战事紧急,将军调兵遣将需时日,当先行以击溃其军,这时候就不必埋怨了。” 你觉悟比我高好多……张韩心说,或许是久不在军营,已经在一年内恢复了战时综合症了,张韩记得自己以前的性子也很好战的。 现在好静,日后好径。 不多时,门外等候的高顺,看着典韦手拿一杆百炼精雕的亮银长枪出来,又看到跟在典韦身后的猛士提着双戟,看得有点茫然。 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嘀咕了几句。 旁边跟随张韩的老人马上解释道:“高将军有所不知,典大兄是先生的宿卫,也负责执其兵刃。” “那旁边那个……” “那是大兄的执戟卫,负责执其双戟。他说日后若有军功,也要找个下属来为他执刀。” 高顺:“……” 你们真会玩儿。 “走吧,随军运粮,”见张韩已出行,高顺当即下令,八百精骑随张韩而行,顺带运粮往彭城去。 张韩自己还没太注意,其实高顺和他的子弟兵,曹操也是特意派遣跟随,毕竟陈留这一支高氏虽只是分支,但也是承蒙张韩的鼎力举荐而存留。 否则已经变成曹军的钱粮了。 故而,曹操明白高顺不一定愿意真心归附,所以也不敢太过重用,陈氏属反叛归顺的家族,又有党派的偏见,双方的信任需要时间来磨砺,那就不如分派给张韩。 张韩有举主之恩,忠诚之人绝不会对张韩阳奉阴违,反而会真心护卫,听从调遣。 随军两日夜,到达了彭城之内,沿途百姓迁往小沛安置,发放粮草和行路的水源,甚至还有医者跟随,防止横生疫病。 到达彭城,将粮草入仓,张韩至军营之中入帐安住,而后立刻得到命令去城门楼上,张韩赶到之后,听见兵马滔天如海潮的叫喝声、擂鼓助威声,于是和典韦立马噔噔上楼。 一到墙边,放眼看去是旌旗招展、战马奔腾的战阵,大地扬沙、喊声震天,就在城下远处,两名骑将正兀自缠斗不休。 一名身骑白马铁铠铁盔的骑将手持长枪,双手仿佛陷于泥沼之中,难以挥动。 枪影根本就看不见,每次双方兵刃一交碰,他的双肩就会僵硬颤抖,而后极力抵抗,绷直腰背,发出竭力的嘶吼。 反观另一人,乃是边塞武人的打扮,以黑带束于额头,长发自两侧披散而下,胡须戟张,不过他修剪打理过两侧,粗犷之下却又显得几分英俊。 那将军骑的是乌黑的战马,手持斩马刀,长柄夹在腋下,奋力时整个手臂与胸膛都会绷紧,露出极其健硕的筋肉。 相斗时,简直是游刃有余,甚至还可戏谑发笑,三招之后,就已经进入了玩斗的时间。 张韩来时,城楼上的许多人都在看着,一言不发,所以倒是没人和他招呼,始终还盯着场内。 过了许久张韩才听见有人开口道:“要被斩了,那人未用全力。” 又是一招过去,只见那西凉骑将忽然面露不耐,仿佛不想再继续纠缠,锐利目光一凛,找准了角度向前矮身闪躲,左脚勾起了布镫,身子右倾倾,顺势出刀宛若弯月。 噗嗤! 曹军骑将的首级登时落地,滚落几圈起一滩热血,西凉将拉住缰绳,似嫌隙一般避让开喷涌的热血,将战马拉至远处,又催马踏向城门之下,举刀而指,大喝道:“雁门张辽在此!谁敢再来一战!?” “城上衮衮武将皆插标卖首否!?” 这一声,让不少人脸色大变。 “莽夫好胆!” 他声音浑厚沧桑,颇有山河气势,中气十足,这一声吼仿佛如狂风席卷,让城上不少人面露战意。 此时,又有一道声音传到了张韩耳中,“某若去,三刀可斩此人。” 接着又是一豪迈莽夫的声音:“哈哈哈,俺也一样。” 还俺一样,你怕不是张翼德……张韩心里吐槽到,回头瞄了一眼说话那人,然后马上转了回来,暗自咋舌:“啧,还真是。” 城楼上这么多人,随便去一个都能战。 张韩顿时心安,他知晓之类挑战之行,并非是规矩,只是一方守城、另一方不愿攻城,先行以喝骂的形式逼人出城而战。 属于个人行为,当然,也是许多将领扬名之机,两军野战对垒也可以,不偷营用计的时候,或者是彼此大军摆开阵势之时,都可以出来独斗,以削减对方将力,打击军心士气。 说白了就是,不打的时候对垒,没事就到阵前来怒骂,骂得一方受不了了就上手。 这年代没有喷子,喷人之后一般都要动手,属于是代价较大。 譬如边让,他就没有线下喷,纯是在背后带动节奏,然后就死在了狱中。 武夫就更简单了,反正武无第二,不服就出来单挑,谁有道理打完自然就知道了。 此时在城楼上站居中位的便是身着黑袍的曹操,背后望下,看不出喜怒,但双眸一直盯着场中催马来回踏动的西凉悍将。 站在他身旁的是刘备,身着灰衣、墨绿色的腰带,双眼有神面色堂正,轻声道:“此人张辽,随吕布入徐州后,驻军鲁郡,被任为鲁相,其人也是西凉军中一员悍将,历属何进、董卓,现归吕布。和吕布的袍泽之情,不是大义可以撼动的。” “嗯,怪不得如此忠诚。” 曹操深以为然的点头。 除却大义之外,人与人的情义也同样可令人追随,大义、情义,都能掌握之人,方才能得天下归心。 “曹公可还有将领派去?可击退此人,否则再令他这般叫嚣下去,恐对军心有影响。” 刘备心中正在思量,既然已经又再投奔曹孟德,即便凭借当年的情谊,现在也不能坐视不理。 不如请二弟、三弟出城,挫一挫这张辽的气焰,也算立一桩功绩,日后便也不欠太多人情。 曹操露出了凝重的神色,看向了曹仁,暗暗摇了摇头,曹仁为主将,不可轻易出战…… “可还有人愿出战?!”曹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向后大喊了一声。 此时,城上鸦雀无声,连曹仁都面色凝重不再多言。 方才死掉的那副将,已经是第三个了。 所有将士都在眼睁睁的看着,耳边不时的传来下方张辽叫嚣怒骂的声音。 许多人面有怒色,但却又无可奈何,一时愤懑不平。 唯有关羽傲然虚眼,睥睨城下,右手已经捏紧了立驻的刀柄。 曹操左看右看之际,并没有什么人选。 这个时候,张韩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悄悄的站到了典韦身后,准备开溜。 我就不该来,曹老板肯定不愿一开始就倚仗玄德的二弟,定然找自己人,典韦又不善马战,他是陆上无敌。 总不能我骑着马、马骑着典韦出去吧。 那肯定是想找我,罢,还是让二爷去吧,砍人这种事情他有经验。 走出最前列观战的队伍后,转过身来面色凝重,逐渐加快了脚步。 这时候,身旁忽然有几名宿卫看到了这一幕,猛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大喊道:“主簿,张主簿正去披甲!!!” 曹操猛地回头,顿时眉开眼笑,面庞大喜:“伯常!伱来了!我伯常在何处!?” 张韩猛瞪了那骄傲扬起下巴的小吏一眼,心里一句“牛马慢跑”顿时涌来。 第六十五章:不当人子,不讲武德!(大章) 他和那名宿卫大眼瞪小眼了很久,然后不远处就有无数目光转了过来,有的人不解、有的人迷茫,但更多的是信赖的目光。 不少人还是知晓张韩的事迹,自行伍里杀出来的谋臣,当初他一支小队几乎全灭,但那是用计失策,被人埋伏,但张韩还是能活下来。 当然,这个秘密只有曹仁和他的近臣知晓,所以曹仁之前对张韩的各种策略虽然心有不服,但因为愧疚,也一直没有反对过。 光这一项,极少知情人都觉得张韩值得信赖,于是曹仁的几个宿卫副将已经提着精良的战铠过来了,典韦也拿着亮银长枪站到了张韩的面前。 “去吧,先生。” 典韦一脸的真诚,“您若是战死了俺给你收尸报仇。” “我给你两巴掌,”张韩咬牙看着他。 这时候,曹操等人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他看到张韩的那一刻,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安心。 “这,伯常是何人?”刘备在旁温声问道,对张韩暗暗打量。 “哼哼,”曹操负手轻笑,“我帐下一位主簿耳,年轻人,令其历练一番,倒是也不错。” “嗯,”刘备当然不信。 你骄傲的样子已经藏都不藏了吗,孟德老兄。 听闻这“伯常”来后,嘴角就没下去过,看来也是一员悍将,却收位主簿带在身边,那这年轻人的地位就较为特殊了。 刘备看向不远处正在披甲的青年,双眸灵动、表情如怒目猛士,正盯着某处积蓄气势,披甲后有银面辉光,得体护手,长枪背与身后,头盔下一双眼睛更是凌厉。 气势完全就不同了,身姿挺拔、锐气尽出! 湛蓝色的披风在后,锁铠显出体魄精壮,微微后瞥的面容虽白净却英朗,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子龙。 可惜,子龙没有跟随而来,已回乡看望兄长,若是他在此,定能立此大功,也不必这主簿出手。 子龙的武艺超凡,不在二弟、三弟之下,这伯常能否也有此能,当拭目以待。 刘备暗暗注视,眼见着张韩走了过来,冲曹操一抱拳:“主公,那我去了。” “嗯,力挫其军心,能斩则斩!若不能就留着,这西凉将武艺不错,我很喜欢。” “不过你小心些,让高顺领精骑去为你掠阵。”曹操话音一柔,又关切的说道,接着朝下方看了一眼勒住缰绳嚣张游走的张辽,淡淡的道:“若是不敌,脱身即可。” “诶,必胜之!”张韩点了点头,眼神扫过刘备等人,均是礼貌招呼,转身边走。 到楼下,他发现曹仁就在此处等他,手里握着缰绳,牵来了一匹战马,这战马张韩一点也不陌生,以往在鄄城时候,每次吃完饭他都会偷偷去马厩骑个一炷香时间。 他也不知道曹操知不知道这事儿,反正是偶尔偷着干的,这匹乌黑健硕的宝马刚开始抗拒,到后来几乎是等着张韩来找它。 一人一马尽情享受那种偷偷摸摸的趣味,现在看来,是早就知道。 曹仁严肃的道:“大兄说,此马认你。” “伱可御之迎敌,这匹马的名字你或许还不知晓,它叫绝影。” 噢,我本以为就是一匹帅气高大的宝贵种马,没想到还是名留青史的那位。 他忽然想起当初暗自在心里评价“宛城三杰”是典昂民。 有点辱绝影了。 真正的宛城三杰应当是典曹绝。 “伯常,”曹仁正色道:“你若不来,此扬名的机会自会落入他人之手,但你来了,应当是你的。” “大兄也想让你一战成名。” 张韩闻言,心说胡扯,曹老板怎么知道我这时候来,定是现在才想着搭舞台,涨士气,若能一战胜之则令吕布来势力削。 我读书少你们也别想cpu我。 但他还是颇为喜爱的走向了这匹神骏不凡的乌黑大马,在它的马臀上拍了一巴掌。 “希律……”绝影前蹄踏了几下,发出舒适慵懒的叫声。 诶,手感还真不错。毛发也顺滑,肉质紧实饱满,还挺翘。 …… 城门上鼓声再起,且比方才更加响亮热烈,众人向上看去,乃是曹操脱去了外袍,撸袖亲自站上了军鼓前,为张韩擂鼓。 一通鼓激烈振奋,声音宛若涟漪荡漾而开,张韩看了一眼,身后传来高顺的声音:“主公亲自擂鼓,如此阵势,乃为扬名所筑,伯常不可败。” “嗯。” 张韩拍马而出,仿佛踏着鼓点,绝影黑亮的鬃毛向后飞扬,宛若笔直的飞箭射向张辽。 此时的张辽,双目顿时凝神,盯向此人,片刻后,他明白这人要先发制人,不会通报姓名,于是拉转马头,也同样向其冲去。 城头上,众人视野之中乃是两匹健硕矫捷的高头大马对冲,虽只有两人,却仿佛裹挟身后各自的大军之势,宛若排山倒海激烈相撞。 轰然一声铿锵金鸣,两道身影眨眼间已经相撞,刀枪角力,瞬间难舍难分! 任谁卸力都将陷入极为不顺的境地! “好一個年轻气盛!” 有人当即感慨惊叹,此时曹操已经换了人来敲鼓,鼓声一瞬间大了几分,轰然如雷。 而吕军之中也爆发了海潮一般的叫喊声,为张辽助威,原本还是平静的双方,在激撞的一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沙尘飞扬的城下战场,张韩双手奋力抓紧枪杆,臂力猛鼓,咬紧牙关,一波又一波的后劲传去,口中不自觉的发出了“喝”声,渐渐压到了张辽身前。 此时的张辽,再也不服之前懒散戏谑的模样,双目精光紧盯这面前小将,他气力竟然这般大! 而且骨络之内仿佛还有气力再生,源源不绝,好霸烈的气力,竟可如此刚猛! “喝!”张辽奋力格开,以猛力将眼前的枪尖挡至一侧,而后脱力架开,把力卸刀一侧。 却不料,张韩立即收力回枪,把长枪再隐晦突刺,直至张辽座下的马肚,让他心里一阵不适,为何要刺马肚? 但就在这愣神的一瞬间,这长枪已经如毒蛇一般,刁钻的咬向了下方,正待挥刀的时候,一股凉意从脚底瞬间涌上了头顶,让张辽毛骨悚然。 脚面! 当!!! 一声巨响,张辽下挥刀挡开了长枪枪尖,然后马上,一扯缰绳向外拉开距离,此时又见到一轮圆月般的亮光划过,长枪借方才挡开之力绕展一周再刺马肚。 看都不用看又是冲着脚背去,而且这一次来势更加凶猛刁钻,幸好拉开了距离,断了些许,两次都只是点在了脚背上,刺得生疼却没有洞穿或者割伤。 可惜,是我短了。 张韩心里暗暗惋惜,否则能刺透脚背,张辽接下来必不能再奋力而起,于马背上将会更加无力。 这五步十三枪,在地上施展可以配合身法,他反复练习多月,进展极快,早已到了熟练于心的地步。 但这是马战,气力占重,马上的功夫要更加重要,也就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好!” 城楼上,爆发了强烈的呐喊声,此时虽未分出胜负,但已经逼得那西凉将败退而开,在他们看来,不知两人交错的细致之处,可却能见到只是一个回合,那张辽便不敌败退。 一时间叫好连连。 关羽、张飞更是投去目光,眼神略有赞许,不管他是如何逼退张辽,都说明此人本领不俗。 “曹公身边有这等能人,怪不得方才未曾回应玄德。”刘备轻笑着,暗暗平静下心绪,已不再考虑让二弟、三弟出手的事。 此时他看了一眼还站在战鼓旁负手意气的曹孟德,心里略有敬意,也有羡慕。 如此年轻的小将,不能为我所用,当真可惜……他也无形之中起了爱才之心。 一个人的锐气,应当在二十出头时,这时勇力最盛,而真正身经百战之后,才到他能力的巅峰,那时候应该是三十出头。 张韩还远远未曾到他艺达登峰的年纪,现在就如此勇武英俊,日后岂有限量? “军师好样的!” “主簿神威!!!” “咱们军中主簿,堪比猛将!何须大将出手!!” “曹营人才济济,诸位日后若想一战成名,当苦练武艺!” “伯常兄长可是我们营出去,文能治郡!武能退敌!” 一时间,呼喝声不断响起,牵动了刘备心神:他居然还有文治之能?确是一名人才。 “嘿,这些人可会吹,这才几下就开始喊上了,”张飞不屑的嘀咕道。 旁边的关羽轻抚长髯,目露异色,道:“三弟,这位以主簿之身,击退敌方先锋大将,此时正可将方才被斩杀三名将校的士气提振,他们是不得不喊。” “那也太早了,还没结束呢,万一这小子也被斩了呢?” “我觉得不会,”关羽摇了摇头,“这位主簿,武艺刚猛,枪术却很刁钻毒辣,马术上佳,与战马之上亦可灵动如猿,不知师承何人,颇有子龙风采。恐怕不在子龙之下。” “嗨,兄长这就胡说了,他比不上子龙。” 张飞登时不屑,傲然昂首,反正就是不认,还没交过手怎么知晓,又不知这场下两人气力如何,若是气力极小,武艺再好也只是花架子。 战场中央,两道身影在短暂分开之后,张韩一夹马背,催马而进。又欺将上去颤抖在一起,枪影撒出如白鸟归巢,刺为主招,一招招刺向张辽要害,而且越来越快! “好快!” 张辽心下大惊失色,哪里还有半分之前气定神闲的模样。 这还是第一次感觉疲于招架。 不到片刻,已经是眼花缭乱、四肢酸痛,耳边全是叮当作响,或是枪尖刺过的破风声,这小子力气又大,动作又矫健灵动,每一次都无比酸痛。 转眼十几个回合后,张韩越打越顺,枪影盛势竟没有半点减弱,反而仿佛自骨肉之中又生一分新力,陡然枪尖一抖,张辽以为要刺。 正待抵挡,结果张韩一笑,虚晃一枪收回,瞄向了张辽的马肚。 娘的!又来? 张辽脚下意识的一收,整个人都不好了,方才抵挡那么艰难就是因为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脚背,这混蛋不当人子,每次都瞄往脚背。 他收力不及,只能歪倒去挡下三路,结果那枪尖一撩,斜向上撩,张辽避之不及,被枪尖划破了胸前的铁甲,跌落战马倒在了地上。 他就势一滚,再想起来时,张韩枪尖已经横在了身前。 此时,城上、城外全都爆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喊声,曹操开心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故作张扬接过鼓槌,擂鼓以豪情助威,引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宣告胜利。 在他们眼中,张韩便是以疾风骤雨般的长枪技艺,压得那西凉将喘不过气来,这是何等风采,谩骂声自然铺天盖地一浪又一浪的传过去。 只有张辽才明白这其中有多苦。 “来将,何人?”张辽仿佛是叹息一般,问出了这句本来一开始就该问的话。 是因为张韩不讲武德,出城则冲所以立即开打,根本没有机会问。 “曹营主簿,张伯常。” 张韩立枪勒马,扬蹄而起,居高临下意气风发,这一声自报声如洪钟。 这一日他与绝影俱扬名,败张辽于彭城。 当然,也不算什么名震天下,顶多震一震两军将士和在场志士。 怪不得,心这么脏,张辽心里难受……主簿出身都这么能打吗? 此时张韩心里忽然想起前世的一段话:如果下山路太难走,那可以选择专攻下三路。 戳脚真好用。 “救将军!” “休伤我将军!” “休伤文远!” 远处,呼喝声下不断有精骑冲来,高顺也顺势而动,八百子弟骑如同整齐划一,笔直冲向对方。 顷刻间便已气势磅礴,所有骑军面色整肃,专注于前,仿佛舍生忘死般吼号而冲锋。 砰地闷响不断响起,好似两股山洪激涌在一起,喊杀声此起彼伏,高顺领黑压压的一片骑军穿透敌阵,又再倒转杀回。 护着张韩回城。 吕布军营。 “文远能败!?”吕布震惊无比,“是何人出手?关羽,还是张飞那个匹夫!!?” “一名主簿,叫,张伯常。” “张伯常!?” 吕布顿时如遭雷击,当初识破陈宫计,提前进言布下埋伏的便是他。 他不是谋臣吗? 想到这,他不由得看向了陈宫。 而陈宫看向了别处……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也得上战场去掳一名敌将吗? “速速去驰援彭城兵!!” 吕布顿时着急,起身拿戟便走,这时已经讲不得什么兵马计略,前锋将被俘,必须要有人去镇定军心! …… 彭城城门下。 “先生,你方才枪好快啊,就是短了几寸,俺看得真切。” “呸,你才是快枪手。” 张韩不忿的白了他一眼,下马后一边卸甲一边看向骑兵抓来了张辽,这时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地上。 此时,不由得上下打量,仔细审视……这位就是,碧眼儿克星、专吓小孩儿的灵感大王,张辽。 还没开始结交,张韩已经在心里给他起了一大堆外号。 第六十六章:现在死,你舍得吗?! “想不到,这彭城之内,还有如此能人,”张韩正张开双臂卸甲,耳边传来了张辽的声音。 “哼,若非是你,今日彭城皆鼠辈,谁又能与我一战,只可惜,军势本来已成,却为你做了嫁衣。” “文远将军这话在这说说就算了,等会见了主公就别说了,”张韩不看他淡淡的说道。 他在心里默默算了算。 这个城里,典韦、高顺、曹仁、张飞、关羽,至少有五个。 张韩命宿卫带着张辽向城楼上走。 他和典韦则是走在后头,检查身上只有皮外伤后,典韦也放下心来。 同时感慨张韩的皮肉骨络,强悍的横练武艺,刚劲霸烈,气力磅礴,他方才在城下,看张韩枪出如毒蛇,已看出了些许门道。 那种力道不是缓缓自体内涌出,而是爆发出来,所以劲力刚猛,而武器,作为人双臂的延伸,就会犹如毒蛇猛兽一般,迸发各种威能。 这种力道,典韦也有,少时学艺练飞戟,便是先练的这种力,他天生就有大力,但如要运用出来,也得学。 否则就只能靠一次次厮杀去自己体悟。 虽然惊叹,但典韦也不明白张韩是怎么做到让张辽束手束脚的,反正自第一回合之后,张辽的雄威就不复了,不管怎么打都有一种顾虑极多的感觉,半点也不酣畅。 总不能是英气逼人,把张辽吓到了吧? 可先生的外貌根本就不及俺。 典韦看着手中的亮银长枪,陷入了迷茫。 于是开口问道:“先生的枪法是否何玄妙之处?俺方才观张辽被压制得根本还不了手。” 张韩转头看他,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当然是有,若是典兄要学,我是愿意教的,这里有個口诀。” “诶!?什么口诀!”典韦大喜,他还以为张韩死都不肯说呢,这种不传之秘,那可是致胜秘典,“典某还以为先生要留一手呢!!哈哈哈,快快说来!” 张韩轻笑道:“我又不是留一手烤鱼。” “口诀就是,一晃眉头二扎脚、三晃心口四扎脚、五晃腰肾六扎脚、七晃命根八扎脚……” “啊?” 典韦简短的评价了一句,然后就不问下去了。 他以为是什么高深秘诀,没想到是这么打赢的,一个拥有高强武艺的将军,再刚猛的同时保持了一点点阴毒。 这就是您当谋臣当出来的心得吗? 不愧是你,先生。 当初谁让您当谋士的,心这么脏。 “对了,方才大声说我正在披甲的人是谁?”张韩和善的笑着问道。 典韦当即拍胸脯,笑了起来,“那是俺最贴心的兄弟,姓纪,叫纪大目,典某速来叫他铁牛,咋,先生要赏他?” 这人前扬名的风姿,那可是方才铁牛一嗓子嚎出来的。 “那是当然,”张韩笑容越发的和善。 …… 城楼上,张辽押解到曹操面前,强行不跪,站得依旧笔直。 堂内诸多人都将目光看向他,此人长发披散,头戴发箍,双眸深邃面容冷肃,胡须戟张但修剪过两侧,脸型较瘦显得颇为儒雅,皮肤坚硬粗糙又显得历经沧桑。 既有边塞武人粗犷的蛮勇,也有中原儒将的些许气质。 曹操背着手走到他身前,越看越是心动,过了许久,方才开口道:“知道击败你的人,是何人吗?” 张辽往正在喝水的张韩看了一眼,冷哼道:“主簿,张伯常。” 这名字,他估计日后会记很久。 曹操低声笑道:“呵,那你可否知晓,识破陈宫、吕布之计,陈兵濮阳以抵挡的谋臣是谁?” “是谁?” 张辽眼神顿时凌厉,当时那一战,败就败在此处!若非如此,绝不会到如今的境地!若可取得兖州,联合张邈……他们现在怎么会困于徐州,行如泥沼! 他早就想知道,何人能有如此之能,洞悉暗中布局谋划,这也是军师陈宫这一年来的心病,他一直没想明白,当初倒地是何处出了岔子,导致功亏一篑,兵败如山倒。 曹操轻笑道:“主簿,张伯常。” “什么?!” 张辽又转头看了过去,看见张韩抬起手竖起食指与中指:“耶。” “……” 此时,堂内众人皆在,刘备、关羽和张飞又不由得再次看向张韩,心思各有不同。 刘备觉得欣赏、喜爱,因为此时他已经明白,张韩并不是因为功绩才被曹操以主簿身份留在身边日夜相待,而是他确有才能,不光行军作战勇猛非凡,而且还有计略在心。 关羽则是暗生奇异,对张韩颇有好感。 张飞则是觉得“这小子定是蒙的”,俺日后也要作战时蒙上一计,我张翼德也可以当军师。 “哼,”曹操在欣赏张辽惊讶之余,又问道:“你可知,解我兖州屯田万倾、安置百万青徐黄巾、令我得百万斛军粮入仓,可资数年大战的人,又是谁?” “还是他?”张辽再一次看向张韩,此时心中已是震撼无比,他还懂屯田!懂得政令安民! 他现在想起来当初陈宫问过的那个问题:张伯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前,军中无一人知晓,连陈宫也是略有耳闻,屯田之事,陈宫只知是毛玠、枣祗这样的内治之贤;亦或是韩浩、于禁这般善于内治屯田又有人望的将军。 至于张韩,他从未去在意,却没想到最初的屯田策,是出自于他。 曹操笑道:“不错,还是他。” 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一时间,堂内鸦雀无声,许多道目光都炽热的看向了张韩。 就连张飞都免不了微微张开厚实的嘴唇,发出惊叹之声,能征战厮杀、可用计御敌、还能经国治郡。 这人的才学颇为广泛,相当了得,恐怕只是出身较低,所以才名声不显,就跟俺老张一样……唉,若是生在帝王家,早已征西破虏马! 一时间,他反而对张韩,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之感。 都是被出身耽误的绝世之才。 “要杀便杀,不必折辱。”张辽惊讶之后,忽然反应过来,这或许是让他在死前,震撼气急,想要辱他,以泄方才杀曹三将之恨! “我杀伱干嘛啊?”曹操哑然失笑,弯腰将他扶了起来,双手大力扶在张辽的肩膀上,让他顺势站起。 此时张辽一脸茫然,还不知道这曹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曹操拍打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逐渐眉开眼笑,轻声道:“伯常是自行伍新丁提拔而起,履历功勋,他十八岁就跟着我,如今三年,已是我心腹重臣。” “曹某,主张唯才是举,不看出身门第,有才能安乱世者,皆为英雄!张文远,你不该死于今日。” “大丈夫,应当以举身之能,平定乱世,立英豪之功!现在求死,你舍得吗?” 舍不得! 张辽心神顿时震荡,戎马半生皆未逢明主,又如何舍得离世!? 第六十七章:曹孟德,你故意炫耀是吧? “曹公这是何意?” 张辽仰头盯着他,眼神之中不免露出一丝期待,但却又在纠结着。 但接下来曹操的回答,让他更加纠结。 “既不愿就此离世,不如追随于我,平定乱世、建功立业。” 曹操负手而立,平视张辽,话语里充满了自信,他认定张辽愿意跟随,从他的眼神中可感受到,这些人背井离乡戎马半生,怎会愿意在还没有扬名立万时,就这样结束呢? 张辽肩膀微微颤抖,陷入了长足的沉默之中,他虽然在沉默,可这些年一幕幕过往从心头涌现,就好像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将他推向曹操。 可是,却又有另一种牵绊,在捆住他的双腿,无法动弹。 最终,张辽抱拳躬身,诚恳的道:“多谢曹公赏识,不过文远非是那种背主求荣之人,此前在温侯军中颇受恩情,岂能再投他人。” “曹公,还请斩杀在下。” 张辽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空,他在吕布麾下,还有两千余部曲,其中八百余人是从长安一路跟随到今,这份袍泽的情谊,无法割舍。 若是他们知晓自己先降,日后指着鼻子唾骂又该如何面对? 我等正欲死战,将军却已先降。 张辽没法接受。 他踏不出这一步,因为脚下死死踩住的是自己的尊严与本心,一旦抬脚,这些东西就全都没了。 大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张辽不必抬头便知晓,此刻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或许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各有不同。 有人会认为他在故作忠义,想换取更高的地位;有人会认为他不知好歹,大好机会弃如敝履;当然,也会有人感受到他的忠义,感觉到惋惜。 但那都无所谓了……张辽闭上了眼睛,准备接受自己的结局。 饮恨,于徐州彭城。 半晌后,张辽依旧没有等来回应,他心中一动,不禁抬起头来,再睁开眼看向曹操,不明白为何不予回答。 一抬头,便迎上了曹操宛如虎狼般的双眸,颇为严肃、但更多的是眼中光华,那是见到宝物时的眼色。 “哈哈哈!”曹操忽然大笑起来,同样还是背着手,在张辽面前来回踱步,好似兴奋,又好似着急,最终瞥眼看向他,面露喜色道:“我,本以为你贪图功业,不会这般回绝,想得一将领为我卖命罢了。” “你若是不说这番话,我只会将你当做一个降将。” “而你有如此忠义,当世难能可贵,我岂能如此对待义士?”他重重地拍打了一下张辽的肩膀,正色道:“既如此,你且在彭城安住,我不许你死,却也不准伱逃回去。” “待我将吕布击溃,你再做抉择。” “至少,我可以允许你照顾、保全其家人,也算让你还一份恩情,至于那位吕布麾下的鲁相张辽,此时只当已死。” “曹公……” 张辽眼眸晃动,心里更是百感交集。 竟是如此对待,这位曹公身上确有令人追随的魅力,恩威并施、心怀广阔,令人敬佩。 他没有回应,而曹操的话也并非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只见他挥了挥手,便有两人来将张辽带了下去。 一旁的刘备三兄弟看到这一幕,也都各自心有所想,但并没有作声。 相比于张辽,他们此刻对张韩更感兴趣。 “伯常。” 曹操此时才招呼张韩到近前来,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他,伸出手揽住他的双臂,不断的拍打,感受其手臂刚硬的气力。 “拤拤拤拤”一阵之后,张韩故作疼痛,道:“主公力大无穷,在下倍感疼痛,难以承受。” “啧,”曹操白了他一眼,收回了双手,重新回到背手的状态,。 “此次你再立一功,我已记下,回去之后,自会有重谢。”曹操赞许的看着张韩,再次口头表扬一次,但是那些钱财厚禄之类的俗物,回去再俗。 很好,又被白嫖了一次。 而且,这一次击败张辽,斗将得胜,果然系统义父什么动静都没有,要么是打败张辽这件事和为天地立功并不沾边;要么就是战事还未结束,还没有结算。 这么说来,一番厮杀回来,即时利益一点都没有,除了一些没有用的虚名之外,我要这虚名有什么用? 惠及十年的大策无人问,一朝斗将全军知。 想到这,张韩小小的衣墨了一下,然后抱拳道:“主公,吕布大军已退,我且先去休息了。” “唔,且等一等,”曹操当即笑着打断了他,向刘备伸出一只手,道:“伯常且来,我为你引见另一位英豪,这位是,刘备刘玄德,我曾经向你提起过。” 张韩拱手点头,刘备则是连忙走来,同样拱手回礼,面露喜色的打量着,片刻后道:“伯常神勇,令人惊叹,乃是当世英雄豪杰,备能与英豪结交,乃是荣幸。” “玄德公过誉了,”张韩不喜不悲,宠辱不惊,只是淡笑回应。 简单的见礼之后,曹操将刘备此来转投东郡的大势告知,而后笑着看向张韩,道:“伯常,你想想,为何吕布在得到袁术军粮之后,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向彭城动兵?他是真的莽撞无谋、鲁莽行事吗?” 又来了……张韩心里暗暗吐槽,曹老板日常考校,又得动脑子……头好痒。 张韩凝神思索,发散思维去想,吕布当下的境地,自然是内忧外患,今年为了防范我军,始终没有重视农耕,一直在征丁,所以境内的百姓怨声载道,豪族、世族对他也多有怨言。 奈何,吕布乃是一名武夫,且武艺超群,当世枭雄,不会像陶谦那么好说话,所以世族只能暗中与他相互制衡。 若是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很难调和的地步,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矛盾引向外部,利用和彭城曹军开战,让世族与百姓不得不暂时停息怨言,否则的话,光是扯后腿的都能把吕布弄得难以为继。 张韩拱手道:“是为了转移郡内的流言,让百姓和世族不得不倚靠他。” “没有人会寄希望于敌人破城之后的善待,无论如何仁善,打仗依旧会将他们的故土变为焦土,故而不敢不从,至少战时,吕布可以得到境内世族与豪族的资助。” 【智力提升“1”】 诶?说完之后,脑海中传来了系统的提示声。 张韩顿时惊讶了一下,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奖励,也不是因为立了什么功绩,这是,自然增长。 原来随着自己不断思考,或者学识增加,其实也会自然增长……张韩心道。 这么说,若是自己生病了,很多属性都会因此而大幅度下降。 我努力了这么久,却是靠自己提升了智力!哦,曹老板也算他有三分之一的功劳。 “呵呵,不错。”曹操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余光扫向了刘备,显而易见刘备也在思索,而且对张韩投去了惊异的目光。 当真不错。 “吕布是因无可奈何,方才举兵攻伐,同时待变,何处有变呢?”曹操也没有卖关子太久,说完后立刻笑道:“袁术,他以大战激烈,诱袁术参战,让我腹背受敌,以减轻徐州的压力。” “现在,诸位觉得应当如何应对?” 一番话,已将话题再次拉到了商议对策上,顺带还引导张韩一波思索,在众人面前展露二人之间的情义,甚至是在向刘备传达张韩在曹操心中的地位。 因为他这样的问法,就差把功劳喂到张韩嘴里了,分明就是在悉心栽培,堪称手把手的教,曹操这一生研读的兵法、历经的战事,堪称宝贵,任何人若能得到其衣钵,都将在当世有一席之地。 张伯常,似乎就是如此被曹操看重的人。 刘备生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张韩什么来头? 当然,若是刘备知道张韩曾进言救过曹嵩的命,恐怕能理解些,但现在有点理解不了。 洒脱不了一点! 这人有趣,恐怕身上还有许多惊喜…… 但是,曹孟德你什么意思……刘备心里哭笑不得,炫耀了半天,现在又暗示警告上了? …… 第六十八章:盼我大病是吧?你欺人太甚! “主动进攻,趁此军势将吕布击溃,如此徐州定会大乱,”这时,在左首处的曹仁当即抱拳请战,他已经在彭城守太久了,心里全是憋屈,“吕布折损先锋大将,军中兵士心乱难调,正是好时机。” 此刻张韩到来、祭酒也在路上,兵粮且也足备,这都不去主动劫营,未免太被边塞武人小看了,且吕布虽勇猛,指挥大军交战未必在行。 将军能力不一,有的人可调十万兵,有的则多多益善,无论多少皆可指挥。 更有的人,只有数千兵时精打细算,百战不殆;超过一万就不会打,左支右绌用兵不善;若是到了七十万,呵,扎堆做营一把火的事,能烧好几天。 啧,又打。 张韩心里先行质疑这个观点,试着去思索全局。此时吕布定是着急的,他想要战事打起来,却又不能在自己境内开战,所以要用征伐的形势,气势汹汹而来。 这样的话,总会有胜有负,至少气势上是他在攻城,依照抚恤发放、征丁所诺,来彰显其信义,再鼓动世族与豪族出资,从而动员全境百姓守城。 这是最快消除境内流言,并且让百姓不得不忘记曹操仁义的方法。 其实,说白了用兴战的方式将百姓全拖下水,那么他现在就是急急国王,非要攻破彭城不可,这时再去主动与他野战,他岂非是正中下怀? 想到这,张韩拱手道:“主公,在下认为应当继续紧守,不予进攻,收束百姓与城内,等待秋收割麦后囤积粮草。” 思路就是这样,往往在支持或者反对某个立场时,先定下自己思路的方向,然后沿着这个方向去发散思考,如果有足够的理由、猜想、佐证、风险等支撑,那么就可以形成一条可行的论断。 如果不能,则反之。 “继续说,”曹操看向张韩,扬了扬下巴,他知道张韩的认知和他人有所不同,总能得出些新的奇思妙想。 与此同时,曹仁也是默默地盯着张韩看,眼神有些幽怨,心里已经骂开了。 之前不准劫掠,已经令军中叫苦连天,好不容易凭借威望和犒赏,形成了风气。 现在我憋屈,你又进言继续死守。 张伯常,当年你在我帐下的时候我是对你不好吗?你良心不痛吗?你进言的时候就不能向着点老上司吗? 不过此时又传来了张韩的声音:“敌所欲则我不予,如此坚守数月,敌军内患将会再生……试问徐州世族本不服他,又怎会资以举家之财呢?” “徐州数年积攒的家底在青徐贼寇劫掠后亏损一半,后阙宣为贼陶谦镇压又损不少——” 当然,这里的损失有一大部分都是用来赔款了,曹操得了大量军资钱粮、人丁民户,方才在第二年又能戮力攻徐。 所以曹军攻徐的家底,还得益于这位徐州刺史。 “最后,吕布榨徐州士民,已到穷途,这般恶寇至末路不必与之争锋相对。” 他说着稍稍偏向了曹仁,但没有看他:“正面迎击将其击溃固然可扬眉吐气,但既可以运用局势压垮他,又何必去动兵呢?” “嗯……”曹仁当然听得明白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于是别过脸去不予眼神回应,但神情已经受用了许多。 “伯常所言,深得我心,”曹操细细思索之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如今优势在我,兵粮后续足备,完全可以拖。 最大的好处是,不光可以遛吕布,坐看他着急无用,同时还能把精力用来防范袁术。 临敌而不乱,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 吕布来到前锋营,安定军心之后,将张辽部曲暂且收归麾下统率,不过这些人里至少有九百多是张辽一手带出来的兄弟,他深知自己虽为主帅却不能取代他的位置。 这些人只能安抚,难以再令他们冲锋攻城,需要时间去调动。 不过好在,这些人都是暴烈性子,都想去将张辽救出来。 “郝萌、魏续。”吕布于主帐之中金刀大马的坐着,思绪良久之后下令。 “末将在。” “你们二人率军严防死守,加筑巡逻,防止曹军今夜袭营,我军悄悄退后十里,诱他们出来,曹操此番擒获文远,定以为我军中混乱,欲以袭营。” “我们久攻彭城数日,日夜辱骂曹仁,他定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唯。” 两将抱拳而去,安排部曲日夜巡营,加筑暗哨铺到了彭城附近,分军备、做陷阱,可谓严阵以待。 吕营在顷刻间,调动大半埋伏于山林之间,而后主军悄悄撤走十里,留下空营待曹仁发现。 依照吕布的估计,敌军发现营地空了,一定会查看灶坑、辎重的痕迹,所以刻意留了驳杂的痕迹给曹仁看,他定会认为自己是慌忙撤走,镇压内患,出兵在外思绪肯定不如寻常在城内那般冷静,一旦他追出来,就可以迎头痛击。 吕布很擅长这样的打法,以虚示敌,暗中撤走,同时设下埋伏。 当初在袁绍处,便是以此计,躲避了袁绍的伏杀,逃走投奔张杨,这一次曹仁也不例外,他必定上当! 于是,吕营加强巡防,退走营地,暗中留下撤走的痕迹诱敌来追,此计一施。 军报刺探立刻传到了彭城内。 曹仁匆匆大步奔进,亲自来见曹操,此时曹操正在主帐听刘备细嗦徐州内各地布军状况,以及山川地势的行军路线,其余各位谋臣也都在场,张韩在另一处看帐内放的茶叶,寻思着叫典韦不为人知的拿点回去。 刚进来,他便顿住了脚步,眼巴巴的看着曹操。 “怎么了?”曹操愣神道。 发现曹仁眼角扫向刘备,曹操当即道:“玄德是我客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吕布撤军了,且行走慌乱,旌旗散落,辎重都不曾全数带走,定是怕我们突袭。” 曹仁双眸生出热切之色,这等情形不追就太可惜了,吕布那里至少有两千多匹战马,无数辎重,都是徐州的家底所铸,这时候不攻毫无意义! 一战可获利万千、扬名显威才是。 “不可不可,”帐门外,戏志才匆匆进来,满头大汗衣袍灰污,直截了当的道:“此时不可去追,主公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如何游斗青徐贼?此时正好如此反制其计,无论吕布是否用计,只需派遣骑兵跟上打探,以待其疲!” “哈哈,”曹操当即大笑相迎,“志才伱终于来了,一来便是一计,便依你之言。” 说完他看向曹仁,沉声道:“子孝,且听军师言,不可莽撞行事,你放心,迟早有让你酣畅大战的时候。” “好!”曹仁提振气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去下令,派人盯梢。 这边曹操和刘备继续商议徐州地势与布军所在,张韩则是把戏志才拉到了一边喝水,轻声问道:“祭酒最近感觉如何?有没有体虚难行,将大病之感?” 戏志才奇怪的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愠怒:“啧,我身体好得很!” 你特么欺人太甚! 好几次问我这個问题了,本祭酒一叶五刺不在话下! 你盼着我大病是吧!? 第六十九章:为将者不慈,但热血未凉! 说话时,戏志才看张韩听见了回应仿佛还有点疑惑,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这小子真的没良心,我举荐的你,堪比君恩,这可是比天子还须得尊敬的情义,我都不求你如何回报了,你小子天天盼我死? 我死了你好接任祭酒是吧?呸! “身体好,就行。” “最近未曾饮酒,也不近女色,又无公务劳累,怎会这么容易生病,伯常过于忧虑了,我也是武艺不错的人,我的问情剑法——” “好了好了!!!” “可以了可以了,”张韩和典韦连忙打断了他,两人都对这剑法讳莫如深,不愿再听。 上次喝酒,就是施展问情剑法差点问到井里去了。 那就还好,张韩心说既然没有大病,说明兖州没有经历大旱非常关键。 要知道原本的兖州被吕布所占后,又逢今年这一场大旱,田地当真可谓是颗粒无收,逼得程昱的开始往军粮里整点别的。 那段时日灾疫横行,且过冬非常不好过,行军路上十分难忍,想必是会让戏志才染病。但是现在,这些全都得到了改变。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祭酒应该是噶不掉了,还能多苟很长一段时日。 散议后,曹操与刘备商议依旧没有结束,他还在细问徐州的各种地势,顺带问刘备心中所想,有何计策。 刘备也对现在的曹操颇为欣赏,毕竟是以仁义、威德攻徐,已是人心所向,所以将许多秘辛都尽皆告知。 甚至还聊起了庶人派的几位名士,包括孙乾、糜竺等人在内,但是整个过程中,曹操始终保持一种略微敷衍、尴尬,且笑而不语的表情。 让刘备很是奇怪。 怎么了吗?孙乾、糜竺等人,的确与我颇为熟识,或可一同归附,不会相助吕布,这话有何不对!? 刘备觉得曹操的笑好像在怀疑他的魅力。 …… 与此同时,张韩出来时遇到了传令回来的曹仁,两人很远就在点头招呼,走到近前张韩还抱了抱拳,叫了声“子孝将军”,毕竟也是自己的老上司。 而且那时候在军中,这位上司也是真正的身先士卒、对下公允,深受将士的爱戴,所以能够成为地位极高的曹营将领。 “嗯,伯常,你觉得之后可有大胜吕布的机会?时机在何处?!” 曹仁语气依旧沉稳,方才的确以为吕布退走乃是战机,可他一去一来,这短短时间内已经冷静了下来。 大兄常说,兵者诡道,虚虚实实不可轻信之,应当冷静对待,深思熟虑。 用兵若下决断需勇猛精进、百死不悔,但在此之前,就应该反复斟酌、顾及万全。 所以他越想越觉得追击吕布并没有必要,张韩说得对,该急的人是他,而不是已经稳驻彭城郡内的曹军。 但,戏志才方才所言,让他心中没底,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最佳。 “子孝将军,平定青徐的时候,您也在场,想想那时候是如何行军的?” “骑兵探营,扰而不攻。”曹仁长舒了一口气,他当时不在前线,于中军指挥镇守,感受并不是那么真切,可这一年来,每次属下副将说起当初那战,还是津津乐道。 “子孝将军不该如此心急,此功一定是将军的囊中之物,”张韩轻悄悄的说了一句安定他心思的话,因为他感觉曹仁可能真的是守得憋屈了,所以才会这么急切的要击溃吕布。 曹仁忽然正色,棱角分明的面庞绷紧了些,胡须微微吹扬,冷声道:“你以为我是因为立功心切吗?” 张韩没有说话,典韦也目光沉凝的看着曹仁。 他沉默了片刻后,面容一松开口接着道:“张辽斩杀的三员副将,皆是我属下跟随多年的兄弟。” “如今张文远虽为阶下囚,但主公有爱才之心,欲用他为将,我向何人报此仇?自然是吕布。每次回营,均有兄弟问我何时攻吕布,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以泄愤怒,我无法回答,只能尽力争取,故而急切。” “因为我虽不用去送抚恤安家面对其家人,却要在营中与他们的袍泽日夜相处,并且,我也是他们的袍泽。” “为将者,理应无情,不可为情绪所累,可征战沙场,又不能丧失热血,我至少要为他们报仇。” “是以,唯有一战得胜脚踏吕布帅旗时,我才能安然接受这些兵士将命交托到我手中。” 为将者当承其重,若没有这样的觉悟,号令便不会如山岳般沉重。 “明白了,将军。”张韩内心由衷的感到了触动,从这些话里体会到了曹仁的心意。 “当然,功绩我肯定也是要的,也不必遮掩,”曹仁举步向前,走过了张韩与典韦,脚步声沉重却踏实。 走了几步,又停顿了片刻,道:“若是伱张伯常那日斗将被斩,我也一样会存志为你报仇。” 虽无意义,但聊表心意耳。 …… 徐州,吕营。 吕布下令之后,严阵以待隐隐劳师动众,足足劳累了五日。 彭城一点动静都没有,城门紧闭、值守在城楼不断堆积高筑城墙,进彭城郡境内的各大关隘小道也加派守军。 无论吕布怎么调遣,如何施为,进出数次,彭城守军就好像说了句“你除了弄我一脸唾沫还能干什么”一样,无动于衷。 结果军心更加低迷,人困马乏之下,吕布不得以真正退军驻守,待休养生息后,运送粮草补给,再次试攻彭城。 这個时候,在当天深夜悄然静谧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惊醒全营将士,自上将到下卒,无不是立即惊起,不敢怠慢。 牙门旗下旗官得报,火速奔向主帐,此时吕布正是彻夜难眠刚有睡意之时,同样被惊扰而起。 “何事鸣声?!” “敌袭,敌袭!曹军骑兵在外,突袭我营!!” “立刻布阵!曹仁好胆,竟此时来袭!”吕布心理难受不已,早前设下埋伏,将士怒气冲冲时不来,现在反而来了。 “立即迎敌,决不能乱了阵脚!” 吕布披甲戴盔,持方天画戟大步奔来,有副将牵来战马,骑上便向前线奔赴,结果到了之后,却又什么都没有。 滚滚马蹄声已经没了。 巡守在前的兵士面面相觑,紧盯前方,始终不敢有所动,十分警惕。 “人呢?哪里有敌袭??” “君侯!方才的确有马蹄声!而且非常驳杂,有喊杀声。” “但是,但是我们刚一集结,马上就退走了。” “什么?”吕布眉头顿时一皱,当即陷入了茫然,曹仁在搞什么鬼,以此袭扰我军休养,好击溃军心,再行进军吗? 哼,未免小看我吕奉先了。 “派遣明哨加筑巡防,分两营交替巡逻,同时传命侯成领部曲暗中埋伏,若是再来则突袭杀之!” “谨喏!” 一夜过去,突袭再来了两三次,暗中埋伏的吕布兵马杀出,与之乱战在野,各有损伤后退去。 但,之后的一两夜内却也不得安宁,只能再退些许,让吕布军苦不堪言。 进不得休,退不可退,吕布若想攻彭城,要先行从此刻的局面突破出去。 他只能再布严兵,防备袭扰,与曹军在彭城外三十里纠缠。 …… 彭城,城门上。 “吕布未退,依旧扎营。” 曹仁将军报呈递了上来,“无论如何袭扰,他始终以布局为先,始终占据地势不退。” 曹操顿时和戏志才对视一笑,神情反而轻松了不少。 “如此,甚好。” 曹操点头道。 第七十章:伯常说不喜无马,定是惦记绝影! 怎么甚好?曹仁目露迷茫。 暂且还未想清楚,但很快就明白,此时吕布是强意为之,进退两难,长此以往军中军心士气一定会低迷。 的确是好事,不过现在吕布不退,迟早会将军心稳固,袭扰战法也已被他瓦解。 “此前平定贼寇,游斗袭扰可行,但那是因为青徐贼疏于马术,没有好的战马,但吕布不同,他的精锐子弟出于西凉铁骑、并州狼骑,善于野战、马战,难以为继。” 曹仁感慨,如此下去,只会让吕布稳定军心,整顿军力,再来攻城,彭城虽被筑造得坚实,但四周无险可守,一旦形成攻城围困之势,就必须要用人命来堆砌。 死战方可守,人心坚固才能守。 也难。 曹操和戏志才依旧没有多言,但却看向曹仁,道:“只管与之袭扰交战,待命令下,便可大军攻杀。” “好,”曹仁看了看两人,也没多问,转身离开了正堂。 他走之后,曹操和戏志才相视一笑,道:“吕布愈久持,则其后方愈发不稳,再僵持十日,待到秋收便可一举攻伐得胜。” “我已自刘玄德处得到了一些地势关隘的消息,已可以取道了。” 戏志才听闻这话,顿时脸色一喜,点头道:“好,在下这就去办。” “好,”曹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伯常呢?” 戏志才神色有些奇怪,“昨日他和我说,不喜欢无马,想要有马……语序似乎有些古怪。” 曹操也愣住了。 无马、有马。 为何这么说呢? 这小子什么意思。 曹操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绝影。 不会是借给他骑了一次,就爱不释手,不肯还给我了吧?想要绝影? “主公,伯常虽是主簿,但有猛将之才,如此英武神俊的年轻人,自然要有好马,他那匹战马已经老迈,腿脚不便,伯常早就让典韦换掉了,现在骑的是一匹瘦马。” 戏志才说到这,又补了一句,道:“前些时日我饮酒,聊起了败张辽之功,伯常说并非是他的武艺高超,其实他不怎么会武艺,都是战马好。” 曹操顿时扬头,伴随着咋舌声惊叹道:“他这话就扯淡了,这不就是让你来邀功,问我要绝影吗?” “张伯常果然惦记!他还让你用此功绩来言语暗示是吧?!”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戏志才连忙躬身,说完了赶紧溜。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在下也是收了嫖资办事,斗胆而言,至于给不给全看主公自己心情。 …… 此时的彭城一处宅院内。 张韩眼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壮,憨态可掬的中年人,皮肤颇为黝黑粗糙,双手也满是老茧,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几乎会眯成一条缝,脸上横肉不少,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滚刀肉,不大好惹。 但在张韩和典韦这,他笑容是一刻也不落下。 此人,叫纪大目,也就是当日大喊“军师正在披甲”的那位勇士,张韩念他已经很多天了。 “从今日起,你跟随典兄,一同护卫我周全。” “多谢先生!” 纪大目当即顿时惊愕,跟先生一起,日后当然是吃饱穿暖! 而且……他偷偷的看了一眼典韦,又看了一眼张韩。 心里暗暗嘀咕:有他们二人在,俺岂会有生命之虑? 这哪里是来当宿卫的,有你们二位在,俺觉得更安全……如此,岂非是享受与主公一样的待遇? 坏了,俺莫非是天才? “没问题先生,俺一定日夜宿卫,绝对死在您前面。” 张韩的嘴角一扯。 擦?这人的嘴好像有点直。 他低头想了想,“那我再给你取个表字,日后不要用平名。” “好啊!多谢先生!在下感激涕零!”纪大目满脸惊喜,没想到先生居然这么感激自己,幸好当时忍不住喊了那一嗓子来提振军心! 果真是,好人有好鲍! 这回报不就来了吗! 这是要把我当做举主来恩待呀?!先生是個体面人,肯定会把这些情谊记在心中,还辛苦为我取表字。 俺村子里,可是有身份的人才会有表字。 “就叫伯骁吧。” “取自何典故?有何寓意?”高顺皱了皱眉,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我又不懂这个,”张韩低声道,同时眼神示意高顺不要多话,看向纪大目道:“以后我就叫你纪伯骁,骁勇善战的骁!” “多谢先生!” “嗯,伱去告知宿卫营八百骑,从今日起禁酒令再施行三个月。” “唯!俺这就去!”纪大目当即欢天喜地的离去,得到了典韦的眼神鼓励,心里顿是放下心来。 以后跟着先生,我纪伯骁地位自当不同,也该出息了!成家立业指日可待。 纪伯骁当即前去宿卫营,没多久就鼻青脸肿的回来了,一脸的哀嚎。 原是去了之后被高顺麾下将士揍了一顿,主公刚刚赏赐了百坛美酒,正准备喝呢,你跑来说禁酒令,这些精锐骑当场就不乐意了。 一番口角之下,立即就动了手,双方各有皮肉损伤,纪伯骁也没怎么吃亏,一人打七八个,愣是没倒下。 回来的时候和张韩告了状。 “岂有此理!”张韩猛拍案牍,然后想了想,道:“那就算了。” 他看向高顺,道:“此乃是高兄在我面前据理力争,方才解除禁酒令,那一百坛美酒,今晚就让兄弟们痛饮吧。” 高顺一楞,这里还有我的事? 但他细想下来,就明白了张韩的用意。 是我据理力争,那这些兄弟不就更加感激我么,他轻笑一声,摇头抱拳道:“多谢先生。” 张韩又看向纪伯骁,道:“你带上宿卫的兄弟们,和他们一起去吃个痛快,今日不快就算了。” “吃亏了吗?” 纪伯骁摇头,咧嘴笑道:“俺一个打七个!要不是看在高顺兄的面上,把他们全打趴下。” 高顺的脸色顿时黑了。但这人说话的时候又没有什么傲气,而是心平气和的说出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去吧,”张韩脸色和善的抽了抽。 他忽然明白这小子诨号为什么叫铁牛了。 其实更应该叫铁头。 饮酒这事,典韦和高顺都没什么想说的,两人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的选择了默许。 等到晚上时,值守的人安派出去,典韦带几个心腹,从宅院的地窖里搬出了好几次禁酒令存下来的佳酿,几人在屋里烧火煮酒,吃着鸡汤,一边聊一边吃,比他们好几百人分一百坛爽多了。 “唉,如今战事紧急,吕布未除,我等却在此饮酒作乐,于心不安……”喝到一半,张韩顿感愧疚,举碗道:“来,把我灌醉,让我忘记这些令我羞愧的事。” 典韦:“……” 高顺:“……” …… 七月中旬,曹洪自东郡领部曲而至,刚到彭城,曹操立刻派遣他与刘备同领兵马出城,沿夏丘小道,绕行雎陵,又沿水路,去攻吕布军后部。 而彭城之前,与曹仁的精骑几番交战之后,吕布几次击退了前来袭扰的曹军骑兵,且埋伏反攻数次,战果颇丰。 以出色的骑兵统率以及纯熟的战法,真正与曹军相对峙,而且也成功逼得曹仁的兵马自彭城内出城,在城外扎营,欲与之死战。 然而,就在此时,下邳城内却已经十日没有消息传来。 等传来消息时候,却是败军来报。 吕布知晓时,从睡梦中惊醒,翻身而起,目光顿时惊愕:“曹操绕我粮道,竟已截断!” 陈宫站在他身前,垂手道:“我不如曹操,我只道他与我们如此袭扰缠斗,是要消磨我军中士气。” “没想到却是暗中绕行奔袭,曹操得徐州境内不少人投奔……自然知晓徐州各处地形。” “此战,曹有正义之名、知徐州地势、以仁政得百姓期盼,如此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在。” “得道义,则多助哇……”陈宫仰面朝天,深深感慨。 第七十一章:曹孟德到底要干什么! “你这是在暗笑我无道,则无人相助?!”吕布冷笑了一声,本来火急火燎的,却被陈宫的话浇了一盆冷水。 曹操得道义,那我是无道之人?正该大败是吧,你要不要看看站在谁的营帐之内? 吕布瞥了一眼陈宫,心中略有不悦。 “唉,我没有此意,”陈宫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义早在陶谦时就已经丧失,曹操两次占据徐州,以平叛阙宣、为父复仇为名,两次都曾在徐州施仁政,留下极好的名声。” “我早就说过,奉先不该接手徐州,应当取一地安身驻军即刻,”陈宫说到此处,面色又有些许惋惜感慨。 但现在陶谦都已在途中病死,他的家人也回到了丹阳老家隐居山林,再去责怪也无济于事了。 “别说了,”吕布烦躁的摆了摆手,“现在先回军去清扫粮道才行。” 陈宫没有回答,而是在思考此时的计策,回军扫除粮道上的障碍,重回下邳,看似是唯一的一条路。 但就因为这样,陈宫才更加害怕,曹操用兵一向处处都是奸计,难以捉摸。 只剩一条路,未必不是他所留,因为曹操肯定能想到吕布会立即出兵拦截,他岂会不留下后手? “奉先,莫急啊……”陈宫连忙说道,焦急的走到吕布面前,说出心中的顾虑。 吕布忽然被提醒,深以为然的愣住了。 这时候,才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曹操这个奸贼,自与他交战以来,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却已有处处被算计之感。 那我不该去援救吗?若是不去,等粮道彻底一断,粮食、军资、药材什么都送不过来,全军迟早都会死。 “如之奈何?” 陈宫略作思考,勉强挤出一个安定的笑容,对吕布道:“奉先,你不可心乱。” “回军救援,势在必行,当然要去救,可如何去,分多少兵马,却需要细细商议,否则必中曹操之奸计。” “公台所言极是,”吕布冷静下来,重新回到主位上坐下,双眸凝重的看着眼前的案几。 他的思绪不断发散了出去,思考当下的局势:“曹操先是死守,待我疲乏后,再以击败文远安定军心,而我此后,以示敌以弱、退走十余里的计策引他们出城来追。” “曹军的确动了追逐的心思,于是出城扎营,却不敢贸然追击,只能派出哨骑打探,继而袭扰。这并非是曹操诡计多端、料敌于先,这是他吃过亏啊!!” 吕布眼睛一亮,猛然想起来一件大事,“当年于卞水时,曹操就是因为着急深追,孤军深入,被徐荣大败!差点全军覆没!这等大败他应当会铭记于心,而当初卞水一战,我同样也领兵在侧,和徐荣属同列,曹操害怕那一战再现。” “对了,正是如此!” 他想到这,脸上满是喜色,仿佛瞬间抓住了什么,曹操没有这么可怕,相反,他其实是在害怕遭伏,才这般踟蹰不前、谨慎用兵。 “他切断粮道,绕行至我军之后,定也派遣了大量的兵力……” “而曹仁如今为了时刻追逐我军,也已经从彭城领兵而出,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去袭营!” 吕布下定决心,此时军中还有十日之粮,即便是突袭失利,也还能回守,一旦回军突袭甚至还能让后方的曹军来救,等他们松懈出一个口子,正可突破重围再回下邳。 念及此处,吕布快速起身面向陈宫,目光急切的道:“我们直接奇袭曹仁大营!劫掠其营中粮草!如此后方的曹军必定要来救!可再设伏兵等待!” 陈宫低头沉思片刻,觉得此计可行,不必被曹操牵着鼻子走,可将调兵遣将的权力又掌握于手中。 “此计可行,”陈宫拱手说道,“温侯且去,留一支精兵在此处驻守。” “嗯,此计必能破局。”吕布心中越想越可行,或可效法当年徐荣将军一战击溃曹操。 也好让世人知晓,曹操并非什么可怕之辈,他丢盔弃甲的战绩仍有,并且接下来还会有! …… 当夜,吕布部署之后愤而出兵,引麾下铁骑三千,步卒八千直奔曹仁大营,留有数千兵马,到达曹仁营外之后,举火冲锋。 冲入营中后才发现,只有些许兵力镇守,一见到他们全都后撤奔逃,四散而走。 这是一座空营! “遭了,中计!”吕布甚至以为自己麾下出了内奸了,曹操怎么可能每個计策都如此了然,总能抢占到先机先行设计。 这让吕布无比难受,只能再领军而回,同时派出哨骑去警惕附近,谨防伏兵,但是跑了半天,却又没有任何伏兵来。 跑了一段路之后,吕布才怀疑起来,在小道内停驻,把兵马发散出去又找,还是没有伏兵,这附近除了乡野黄狗,一点人迹伏击的迹象都没有。 “曹孟德到底要做什么……”吕布百思不得其解,他行军作战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猜不透! 曹孟德设下空营,明显就是诱我深入,却又不曾伏击于我,难道是等我一到此处,他就奔我大营!? 吕布瞳孔猛缩,一激灵仿佛被冷水浇醒,整个人的脸色都煞白起来,猛的催马率先狂奔,而后大叫下令:“立刻回营!!” “君侯下令!立刻回营!” “回营!所有人立即回营!!” “起身,回营!驾!” “作!” “操!!!” 顿时林间小道内喝马声响成一片,几乎上万人,拼死追随吕布的身影赶回大营。 回去之后,大营竟然相安无事,毫无动静。 此时的吕布只能又茫然下马,站在大营前彻底失去了冷静的能力。 曹操到底要干什么…… 他设了空营诱我,又引哨骑在我后军断我粮道,但是却又什么都不做。 就非要逼我去攻城吗?! 陈宫听闻了吕布这一趟后,陷入了沉思之中,在场的文武里,只有他是和曹操共事过的,较为了解其心思,但是却也猜不透他在干什么。 “曹操设此空营,除了令我等途劳奔波之外,还有何意义?”陈宫自顾自的问着,主要他也迷茫,不知曹操何意。 以曹操用兵,绝对不可能单单只是在戏耍他们,定是有些目的,他已经费尽艰辛断了大军后路,切断了粮道,却什么都不做?! “奉先,不如退军回下邳,还可将粮道再清扫一番,如此也不必思考曹操到底要做什么……” “退军……”吕布心里一动,已然有些纠结,若此时退兵,士气打击极大,且文远已被抓去,却只拿到了彭城外侧这些营寨、瓮城、小县城、乡亭。 这些并无大用,真正最有战略意义的还是彭城,这可是郯城的屏障。 徐州无险可守,唯有这两城,可充当锁链拦住战马铁蹄,一旦损失,郯城将暴露无遗。 不过,现在就算不退军,粮道也断了,总不能就这样强行去攻彭城,一旦输了就等同于绝路。 想到这,吕布深深地叹了口气:“都是老狐狸,袁术只给粮食,不动兵马……他是一定要看我在曹操身上咬一块肉下来,方才肯出兵。” 陈宫苦笑道:“当世诸侯岂有蠢夫,袁术虽不如袁绍,但却也属枭雄之辈,自然只会利用,而非真心结交联盟。” “那就,退军!先杀回去,解决了后方的兵马!”吕布下定决心,全军休整半日,而后立即出发。 …… 下邳。 曹洪领兵到了城下,见到旗帜之后,城门顿时打开,有一老一少两人前后走出,身后跟着许多官吏,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自曹洪骑军中,有三人出来。 翻身下马相迎。 中间人乃是戏志才,而左边是张韩、右边是典韦,身后还有黑铁骑高顺,以及两千余曹洪的子弟骑军。 走到城下时,对面的年轻儒生走来拱手,道:“下邳城在此,吕布守将曹性已被控制,徐州当迎明主仁公,不饲虎狼。” 此人,陈登。 第七十二章:陶谦留下的大礼! 张韩和戏志才走上前来,双方的脸色都颇为严肃,从陈登手中接过了印、剑,还有一封来自各地长者、人瑞,地方官吏的请愿书。 这就是世族的力量,张韩心说。 虽然早知道陈氏无意吕布,有心归曹,但真正见到这一幕,还是觉得非常可怕。 他们暗中拥有极大的名望和人脉,可以趁着吕布出征时,开城迎敌,领各处尽皆归降。 这就像什么呢,兖州张邈、陈宫,开城门迎吕布一样,只不过现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这是张韩起意所谋,后与戏志才商议许久,最终告知曹操时,设下了这一颇为复杂的计策。 用张韩当时的话来说就是:“此计应该设成老母豕戴凶兆,一套又一套。” 他还记得当夜说完这句话后曹操和戏志才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们觉得张韩辱兵法了。 这特么不就是连环计?! 什么老母猪戴凶兆,这话过分了,好像被骂了但是又不能确定,所以曹操毅然决然扣了张韩一个月俸禄。 张韩在心里骂了几句曹贼,彼此双赢,大家都有面子,谁也没有落了下风。 于是,按照张韩的设想,戏志才的奇智,曹操的战法意识、再加上刘备送来的地势军情,真正反复商议之后,得此军略布局。 而他们此略最终的目的,其实是徐州下邳!这时候,陈氏一定会抓住这仅有的机会,将吕布隔绝在外,驱赶出徐州去。 一从道义上,徐州已苦吕布之政久矣;二从战略上,吕布已被大军调遣出城,且困于彭城边境,时机极佳;三从情义上,陈氏还欠了曹操当初的情分,此时一还定有功绩赏赐,而且还会让曹操欠下人情。 于是,兵临吕军之后,直接一封书信通过当初陈登给戏志才留下的信马线,送给了陈氏。 陈圭是当今陈氏最有话语权的人,当机立断投曹,至于境内的声音,他陈良辰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毫无损失的压下去。 这样一来,吕布、陈宫应该会很熟悉吧,这和他们想要谋取兖州时的策略,可谓如出一辙。 而军略上,曹仁依照此前设下的计策,不断的牵扯吕布,让他以为正在与之激烈相斗,包括绕后断其粮道,也是为了诱导。 拦住吕布不让他回下邳,就有充足的时间等待陈氏的回应,曹操坚信这些世族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若是陶谦还在,他并没有自信,但陶谦交托给了吕布,这就耐人寻味了。 “祭酒、伯常,”陈登拱了拱手,神情略微有些复杂。 戏志才道:“元龙,信上所言已足够清楚,此功我主定会铭记于心。” “请入城!”陈登深吸一口气,让开了身位,迎曹军入城驻守。 还是和以往一样,进城之后对百姓秋毫无犯,且与陈氏及各大世族一起,对流民百姓施粥放粮,出钱财组织医者治疗伤者。 曹洪对此毫无怨言,只是坐镇城楼,克己律下,同时对吕布留在下邳的旧部劝降。 又配合陈氏向各地发令劝降,等待回应之后合攻郯城,目前郯城守军不多,但吕布眷属以及陈宫的新家眷都在郯城,此城据说留有五千兵马,想要攻下来也不简单。 攻坚之战本来就是克难,死伤不可计数。但围困至兵粮殆尽,其城内必降。 当天夜里,张伯常和戏志才受邀到陈登的府邸吃宴,到深夜时进内院内屋密谈。 “纪伯骁,守门口。” “遵命,先生!”纪伯骁虎躯一震,面露骄傲之色,抱拳行礼,同时怒目而视看向陈登,冷声道:“若有刺客埋伏,末将定以死相护,不使心思阴毒的小人奸佞得逞!” 他是警告陈登不要耍花样,但是这话非常刚直,一下就把陈登额头上的青筋干了起来。 等陈登正想开口时候,纪伯骁直接快步出房,并给他们关上了房门。 这人……陈登古怪了好一会儿,看了看张韩,又看了看典韦,从心的选择了安然坐下。罢了,不与你们一般计较。 几人坐下之后,陈登道:“当初陶公在退走之前,留下了几条路。” “其中一条,便是吕布不仁,如有民怨,则可取而代之,故而我父愿归顺,也只是走其中一条路罢了。” “哦?”戏志才和张韩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看向陈登的目光也精彩了许多,他们知道陶谦令自己整个家族得以回到丹阳,保全了子嗣隐于山林,这其中肯定有很多手段与安排。 因为他上任时,就牵扯到了背后资助的各大世族,自己要退,那当然也要顾及这些背后支持的世家。 这么看来,陶谦当初还做了不少安排,倒也是值得当做故事一听。 “细说来听听。”戏志才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当即追问起来。 “其一,陶公让徐州与他人,世族若离去不算背弃,但吕布无仁令百姓怨声载道,正该背离,投向仁义之地。” “其二,陶公以罪责罢黜了庶人派不少名士,同时没收部分家资以资丹阳军,令两方都心思稳固,并无动乱。庶人派可以脱身,丹阳兵能得军资钱犒赏。” “其三,丹阳旧部分为两处,其一是可追随其回乡,另一部分则是能自行选择是否归附,回乡者有犒赏发放。” “如此,无需陶公多言,三令下后,大家几乎都知晓他意欲何为。” 陈登说到这,顿了一顿,短短几句话就介绍结束,可其中传达的信息,却让人唏嘘。 短短数日之内,竟然舍弃了所有,下定决心归隐,这份从心也值得敬佩,且其目光的确深远,三策之下根本无需与人商议,便已经等同于告知了三派人士。 “我要说的是,”陈登的脸色再次严肃,稍稍凑近了二人,道:“丹阳派的兵马,有许多和臧霸有交情,这是留给我们当地士族、百姓赠予仁主的大礼。” “陶公在位时,就对臧霸略有些许恩情,所以他愿意屯兵开阳,以拒曹公,但丹阳旧部散后,至少有小半人投奔于臧霸,被我拦下,这些人惶恐不安,不知该如何自处,若能以此招揽,并用他们劝说臧霸……” 陈登言尽于此,让两人都深陷沉默之中,张、戏两人同时都在思索,臧霸聚众两万余人,得陶谦资助大量的军资钱财,所以得蓄军备,加上他麾下勇武之人不少,已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本来要剿灭,还需再耗费许多精力,而拉拢则也会付出很大代价,但现在趁取徐州后发出征募求贤令,或许有机会。 陈登看他们两人已经在思索,当即又道:“臧霸聚众,以武控境,不尊朝廷号令,但也只是权宜之计,最终还是要奔投一方诸侯,所以此次以信令征募,让降卒之中的吕布旧识去劝降交涉。” “这样一来,开阳屯兵撤去,兖州北地之中鲍相便可顺势由泰山入琅琊,掌控大片领土。” “好!此计可行。”戏志才顿时眼睛一亮,对陈登另眼相看,此人心中有大势,则说明目光深远,用策极高,也是一名贤人。 最让戏志才惊讶的是,陈登一旦下了决心,那是朝死里整吕布,从根上就要将他拔起,不愧是世族,真够狠毒! “但是,我且还有一事要问,诸位可能保证驱逐吕奉先,既事已至此,就该斩草除根,彻底灭于城外。” 陈登端起了碗,语气颇为沉凝的说道。 而后发现碗里什么都没有,又很自然的放下,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张韩:“刚才你端碗是不是——” 是不是想装逼,但是失败了…… “伯常!”陈登慌忙插嘴,打断张韩要问的话。 别说出来,要脸。 “说吕布的事……”陈登幽怨的看着张韩。 我情绪刚调动起来,你这搞得我……多尴尬。 第七十三章:以其人之道,杀人诛心! “呵,……”张韩轻笑,低头接着思索方才的话题,开口道:“臧霸聚泰山众,退可进山,进可陈兵,亦算深得人心依附,这等人若要攻取,耗损不知道多少,当下剿灭不智。” “但他们聚众自立,却左右逢源,这就像商贾待价而沽,总要多看几家,一时半会也难以收降,毕竟动辄是几万人的性命,不可能一口气答应。” “是以,命人给予恩惠,与当年陶谦的礼待一样,不必太过着急。” “倒是吕布……你说对了,”张韩思索许久,道:“你陈氏弃暗投明,将下邳献出,实际上已经是对吕布最大的伤害了。这一刀远比兵败来得重,背刺到他的心口,又有何担忧呢?” 就是这样才更担心啊!陈登心中一口槽根本忍不住,我们这般背叛吕布,将城池献出,导致郯城陷入围困之局,而他吕布知晓之后,定然怒火中烧,急于回救。 可是,一旦吕布知道攻城不下,肯定会逃离。 他的本部部曲,优势在于身为精锐铁骑,身经百战,无论胜负都可以存活下来,怎会是泛泛之辈?并州狼骑不善攻城,但是却非常善于游骑野战,他打不过,可以抛弃妻女跑啊!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先例! 大汉因兵败而抛弃妻女的人比比皆是,但却难保其东山再起,回来复仇,被一头虎狼盯着,可并不好受。 陈登想知道,张韩与戏忠……或者说曹公,到底有没有把握在此战之中真正将吕布斩杀,永绝后患。 想到这,陈登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在下明白,陈氏既然开了下邳城门,就已注定是归顺曹公,决不能有二心,所以应该鼎力相助。” 言下之意就是,陈氏已经被拉下水了,所以他会竭尽全力帮主公击溃吕布,进而斩杀,张韩心中翻译了一下。 “所以,接下来若有计策,还请两位切莫私藏,我们可通力合作,商议除贼。” 他的态度很诚恳,毕竟现在陈氏最怕的就是曹操不认账,只给功绩和赏赐,但是不肯除去吕布,毕竟那可是号称飞将的人中吕布,曹操动心思招揽也不为过。 要是吕布以后归顺了呢?为曹操立下功勋,而后平步青云,颇收倚重,他再来报仇,徐州陈氏能否承受得起。 戏忠和张韩笑而不语,对视了一眼。 看陈登着急,张韩道:“那就,要看吕布如何选择了。” 原本张韩也以为可以一举歼灭吕布大军,但戏志才又教给了他一些学识,简而言之就是……很难。 吕布如果铁了心的跑,一路劫掠百姓,宛若山贼一般,直奔寿春的话,他会成为袁术最厉害的一把戟,日后定会卷土重来。 但他若是不跑,还试图一战,就有机会将他困死在徐州境内,现在就看他第一时间的抉择如何。 …… 彭城边境,吕布回军相救,几次拼杀击退了曹洪前部兵马后,破开了一个口子,率军返回下邳,他的粮草已经不足以大战,只能迅速回境内驻守,等待粮道重新恢复之后,送来粮食休养生息。 这一段时日,虽说没有大战,但是却被骑兵袭扰得很是劳累,虽说他本身对于骑军作战颇为熟悉,而且并州铁骑作战骁勇,不惧曹操麾下精骑,但架不住一直袭扰。 这些骑兵非常狡猾,根本不是来血战奔袭,就是在外扰乱军心,一副随时要进攻的模样,但你若是真的不管他们,就会趁机奔冲而来射箭斩杀,然后沾之即走。 吕布后几日方才反应过来,跟他们如此缠斗并没有意义,只会徒增自己麾下兵马的伤亡,拜托骑兵袭扰最好的方式,就是找一座城池驻下。 所以他突破曹洪、曹仁兄弟麾下兵马的围攻之后,第一时间返回下邳境内,但或许是命运使然,周边唯一能够驻军的便是……夏丘。 “夏丘,居然是夏丘……”下马入城的吕布,走得颇为疲惫艰难,厚实的布靴踩在尘土覆盖的地上,脱下了头上的铁盔。 他身旁站着的,便是身着黑色衣袍的陈宫,胡须已杂乱不堪,不复士族儒雅仪表的陈宫双眼浑浊,跟随吕布进城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居然,是回到此处?” “夏丘驻军,不足千人,此地等同于空城,周围百姓尽皆随刘备而去奔投曹操,若在此驻军,危险重重,奉先呐……”陈宫拉了吕布一把,诚恳的道:“我建议,在此休息片刻,立刻再行军三十里,贴近下邳方可安心。” “否则一旦被围,我们将只能困守此城,而这座城……根本没有存粮!” 百姓已经被刘备带走,他们就算是想抢粮征夫,也做不到,此地就是无米之炊。 吕布心里更是恍然,心中一股怒火没来由的烧了起来,刘玄德若是在夏丘驻守,今日岂会有这等败局,“狗贼刘备!竟背弃于我!他来徐州,还是陶恭祖收留,否则早就兵散身亡,当真是落井下石的狗贼。” “就这等人,居然会有人传其仁德之名?背信弃义之徒耳!他们三兄弟,皆是当世鼠辈!!” 这些话,可谓憋在心里不骂不快,但是行军作战就是如此,岂能事事都如他所愿? 一通火发出来后,吕布到城门楼上,向城内看了一眼,城中颓败坍圮,到处是污物尘灰,还有百姓走时留下的许多碎屑、弃物,那之前驻守的几百兵士,也都是灰头土脸、面黄肌瘦,根本没有战力。 夏丘此城,因民迁走,要重建起码数年时间,而且还要有足够的人丁迁到此处,安家落户、不断军屯,方才能有生机。 吕布想到此,深深地的叹了口气,“本将行军作战十载,未曾有过如此颓败之时,进不得先登彭城,退不能有粮草相资,再没有比这更艰难的处境了……” 他自顾自的说着,心里一股闷气涌上,心情无比的烦闷,人到这时候就喜欢想那些曾经“功败垂成”的如果。 如果兖州可取,又有张邈、陈宫在当地相助,结局会如何? 如果对刘玄德尊敬有加,相请于郯城,与他一同守陶谦之业,又该当如何? 他甚至还回想到了当初长安,如果没有和王义父一起对付亲爱的董义父,结局会不会更好一些,毕竟那时董卓麾下的大将之中,吕布已逐步成为深受倚重的那一位。 一想到此处,吕布就不禁想起郯城的温柔乡,打仗实在太累,不光是身体疲乏,心力也会憔悴,如今只想尽快回到郯城,奔回衙署去问貂蝉在哪里。 这时候,吕布麾下偏将郝萌噔噔上城墙来,神情无比着急,几乎是一路狂奔到了吕布身旁,抱拳道:“君侯不好了!下邳败军来投,陈氏父子出卖君侯,开城归降曹操,现在曹军已经占据了下邳!” “啊!?” 吕布和陈宫两人顿时如遭雷击,眼眸顿时晃动不已。 陈宫更是满面涨红,伸出手抬向下邳的方向,咬牙切齿的问道:“陈、陈氏父子,趁我大军出征,开门迎曹操进下邳,再以自身人脉,为其招降各地,如此各郡县定当响应,这是,这是我的计策啊!!” “原本,该是我等如此取下兖州,以驱逐曹操,为何现在用到了我们自己身上!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啊!!” 陈宫顿时心态丧失,仿佛被人拿一把勺子站在身后面无表情的一直敲了三天三夜之后崩溃一般,他做梦都想不到,当初用于杀曹的计策,今日竟在自己身上。 这是用我的计策,再来击溃于我,曹孟德你心真毒呐!! 第七十四章:那个穿儒袍的,我吕布必杀你! “曹洪有多少兵马?”吕布颤声问道,“臧霸会不会来援?我妻小全都在郯城,如此岂不是落入他人之手,该当立刻回救郯城……” “军师,军师!可否绕过下邳,回归郯城!?”吕布大声问计,但陈宫此时披头散发,跪坐在地,双眸失神一般,嘴唇微微张开,发出虚弱的喘息。 他已然是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方才心中情绪激烈的碰撞,残留下的余韵。 陈宫没有回答。 吕布心急如焚,一把提住陈宫的衣领,双手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双眸如狼一般血丝遍布,紧紧盯着陈宫,沉声又问:“我问你,可还有计策?能否判断当下局势?” “曹操现在,到底会在何处?” 此兵败的消息一传来,等同于吕布等人已经陷入了绝境之中,但若细想,便不难发现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见到过曹操的影子! 积攒徐州家底,欲与曹操血战,竟然到已快兵败的边缘时,仍旧没有见到曹操,这是何等羞辱! 他吕布征战多年,当初和徐荣将军殿后伏兵,也曾大败曹操,虽然那时吕布并不在正面,可他也有参与! 没想到,离开了徐荣,就变成这样了?! “我不知道……”陈宫根本冷静不下来,他依旧还沉浸在自己被曹操用同样的计策成功偷渡的痛苦之中。 若是曹操用所谓的仁德、兵威击垮了吕布,他可以说一句时也命也,不敌便是不敌,可这不一样,这是计策。 是自己曾经用在曹操身上的计策,他不光能防范下来,一举收取兖州全境,甚至还能用在攻略徐州上,这如何能承受? “我不知,在下不知……君侯切莫要再问我,我,我……” 陈宫看着地面,汗流如注,双眼的晃动根本是毫无规律,他到现在心神依旧难以恢复。 “陈公台!!”吕布大喝几声,想要将他喊醒,否则现在只会更加危急,“别忘了,你我的家人还在郯城,如今要尽快回去死守,方可得臧霸相助,再抵挡曹操!” “等到冬日,曹操必定会退军休养生息,那时再图变!” 陈宫当即双目空洞的摇头,而且脸色更加难看,低沉的道:“秋后?徐州天干地旱,粮食歉收;兖州早早设防,保全了耕地土壤,今年即便歉收依旧能有粮食入仓,可资百万民过冬,又可有粮草运送往出征的军营之中,到了秋后岂不是更加艰难?” 更加艰难……为什么你看此处,目光却如此清晰。 却看不到破局的路? 吕布这下是真的慌了,他明白此时的陈宫已经丧失了冷静判断局势,出奇制胜的才能,他心如死灰,已陷入绝境,但铁骑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是死。 他左右看了看,侯成和郝萌此时都在身前抱拳低头,等候军令,他们的家人也在郯城,或者说军中将士,许多重要人物的家眷,都在郯城居住。 若是要放弃的话,等同于所有家资、家眷,全部为空。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抛弃过,当初从长安出逃,就是舍弃了一切逃到了袁绍处,又从袁绍处逃到张杨境内驻军。 “去投袁术,我们不必在此缠斗,还有精兵良将,绝对能够突出重围,而袁术此时正在汝南平贼,豫州之中有他兵马的身影,我军若是去投奔,他一定会来相迎!到时候再一起杀回来!” 吕布双目血红,盯着两将目光灼灼,表情颇为期待激动,就等着他们点头,其实,他本不需要下属同意,只需下令即可,但他现在心里有点发憷,他不知麾下这两将的心思,不明白他们是否还肯卖命。 张辽被擒、生死未知,魏续领兵断后,一直未归,驻守下邳的曹性兵马,被陈氏父子击溃,而自己将会沦为丧家之犬。 吕布现在心里最害怕去想一件事,那就是兖州之战时,若他成功进入兖州,曹操的下场,就和如今现在一模一样。 他当时认为曹操必败,那现在自己为何能得胜? 就如此,在吕布心中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悖论,在长足的纠结之后,他已经失去了信心,因为他现在真的变成了当时认为必定可击溃的丧家之犬曹。 骑兵不善守城,只善游骑劫掠,更何况现在根本就没有城池给他们守。 “好。” 侯成、郝萌两人对视了一眼,知道现在无计可施,只能再次奔逃。 曹孟德,若要赶尽杀绝,我也定能临死反扑,且让你见识飞将、狼骑!若敢来追,必叫你有来无回! 吕布当机立断,叫好几人来扶陈宫几把,下城门楼后,集结兵马转而向东寻路,欲取道去扬州寿春,寻找袁术相助,他坚信袁术现在正是在积蓄人力之时,定然不会拒绝自己前往奔投。 只是刚刚出城门,身后追兵立刻便来,曹仁引大军,一路奔袭追来,堵住了东去的道路,围追一天一夜后,吕布不敢力敌只能力护一支兵马突出去向袁术求援,而他大军也只有退回夏丘小城。 等吕布想再往北走下邳方向时,后方也有兵马而至,乃是曹洪之兵。 此时,正宛若一个巨大的袋口,两支大军正收束其中。 “曹军这是想要瓮中捉——”吕布说到一半,最后一個字说不出口。 一来一去,已经耗费了一日半,他的军粮更加捉襟见肘。 而几次冲杀不成后,吕布只能选择死守在夏丘这座小城之中,而接下来的一日里,曹仁和曹洪又继续折磨吕布。 他们只围城却不攻。 两军前后集结之后,大概有三四万人,分派将领占据了各处要道关隘,严防死守吕布突围,其余主力兵马分别在南城、北城两口驻扎营地。 至于东西两侧经流河溪,是山林地势,不好引军奔逃,但吕布也猜测,在林中恐怕也有伏兵。 不好走了。 吕布心下一沉,在城楼上看四周之景,竟都是死路,一不注意就看得手心全是汗。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吕布惊恐回声,看到是陈宫,才松了口气。 他这一两日,已有些心绪恍惚,许久未睡了。 陈宫双手相叠,执礼而拜,低声道:“温侯,已经只有三日之粮了,若再不能突围,将士们只能杀马充饥。” “曹仁、曹洪本为将领,为将者多蛮勇,不一定能看到如此大势,我们被逼入此城,难保不是曹操之计,他已对徐州局势,一手掌握,如今唯有竭力突围,别无他法。” “诶!”吕布双手砸在城墙上,掌心砸得血胀通红,“再等一日夜,若无兵马至,再集结突围!袁术本就推进徐州八十余里,骑兵到夏丘不过半日!” 陈宫面色发白,并无表情变化,此时深深鞠躬后转身离去。 吕布在夏丘这一等,没有等来袁术的援军,袁术也没有任何要出兵的消息,在外围住关隘的曹军始终是岿然不动。 但在第二日晚,曹操却到了。 自下邳、彭城都有兵马补给,曹操的帅旗出现在了营中,而曹操一到,来自下邳那一方的一群黑袍精骑就做了一件违背人道的事情,让吕布打心眼里觉得他们真不是人。 前后围困的曹军,均是将炊火灶具搬到了阵前来,就在城下! 下邳方向的更不要脸,他们居然杀猪宰羊,烹食煮炊,炊烟袅袅而起,还摆了百坛酒水。 一边吃食一边说着真香,言语嬉笑且嚣张,全然不把守军放在眼里。 “一群吃货!!” 吕布在城上看得眼红急怒,火气攻心,这段时日更是只能吃到干涩的苦饼,受此大辱,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下来,气得牙痒。 特别是一个穿儒袍的臭小子,竟敢走到城下来蹲着吃! 我非杀你不可!! 但当天夜里,夏丘城中竟然就此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兵变。 第七十五章:逆贼诸侯!何等明公!?(求首订!) 兵变。 是现在吕布最为担心之事,兵粮将断,兵士难以稳住心性,必陷于自乱之中。 城门下,吕布匆匆赶往城内临时驻军之地,脚步十分着急慌乱。 虽然兵士们并不知道粮草的状况,但行军至此,大致也都能猜测出来,每日的干粮都是干涩的苦饼,已经无米下炊了。 他现在不光害怕兵变,更害怕在屡次交战之中,实则已经有曹军的暗探混了进来,暗中散布谣言。 如此内忧外患,用不了一日这座本来就不坚固的城池将会不攻自破。 不多时,吕布到了兵士扎堆围住之地,他拨开人群越众而出,看到靠墙处有几人被打得面部模糊、鼻青脸肿,地上一滩血,好几颗牙。 吕布见状一愣,看服饰分辨出来被打的是文远的子弟骑兵,还有好几个尸体扔在了远处,几十人被侯成、魏续带着几百兵士逼在角落,持刀警惕,随时准备动手。 “怎么回事!?”吕布当即怒喝,冷然看向侯成和魏续。 “君侯,如今局势,定是张辽那厮被擒之后,泄露了我军布防,又将徐州地势山川告知曹操,方才能令他如此进退自如,还能绕行我军身后,您且想想,是否在张辽被擒之后,我军就开始节节败退?以往我们跟随君侯走南闯北,虽有险境,却从未经历绝境,而今曹操不过徐荣将军手下败将,所绩不过击溃贼寇和老儒,难道会比君侯更善于作战吗?”侯成身旁,同为吕布心腹的宋宪当即抱拳而言。 这一番话在保留了自己独到见解的同时,不亚于一股脑舔了上去。 吕布听得心中气顿时消了大半,但却也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甚至还想通了许多不解之处。 比如曹操对徐州地势知晓得比自己清楚,又对军中了如指掌,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难道是因为我吕布蠢笨吗?当然不可能,曹操总不能完全知晓我的心思,知我军中粮草状况,这也太可怕了。 但,若是文远背叛于我,就截然不同,他本身乃是我心腹部将,深知我所谋,知晓营中布防,还清楚麾下率军之将。 这些若是全都告知曹操,我自然早已被曹操知根知底,所以才会落得这般田地。 想到这,吕布身体恍惚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摇头道:“文远不是那样的人。” “他若不是,为何曹军处处能料我于先!”魏续粗犷雄武,右手紧了紧刀,目光扫向了那几名倚靠墙壁,眼神对峙的小校。 “我家将军义薄云天,绝不会出卖君侯!若是被擒,更欲求死!怎会背主求荣!” “将军跟随君侯多年,生死相随,若要背叛早已离去!怎会到现在才背叛!” “将军家人又不在彭城,他的家人在郯城,无人能威胁他!” “那就是利诱!张文远贪图功绩!故而降敌!他对我们知根知底,定然什么都说了出去!” “呸!分明是你们作战不力,当初” 一群人眼看又要争吵起来,吕布顿时大喝,一声镇住两方,他将目光看向侯成和魏续,然后闻到了一股酒味,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你们喝酒了?” “君侯,实在是渴得不行了,就在城中的地窖里找了找,挖了些老酒来喝,”侯成肥硕,是标准的将军体型,一身的肥膘可以很好的保护他,同时力气也极大,络腮胡子拉碴,眼睛较小,只要一发虚就很容易看出来。 吕布最烦他这样,寻常时若是据理力争,他定是瞪眼如牛,大声而言,生怕事情闹不大,心里一发虚便是如此,找各种理由。 “我进城时,就已下了禁酒令,连我都不能喝酒,你们为何敢犯军令!?”吕布冷声下来。 “不然怎么办,君侯,难不成要看着城外那些鼠辈嘲弄,我等就缩在城里等死不成!我早知道了!咱们军粮早就——” “放肆!”吕布前踏一步,右手轮圆如棍,猛力呼啸的扇在了侯成的脸上,把他直接打翻在地,登时右脸就有通红的五指掌印。 侯成仿佛被扇醒,倒在地上时的痛觉不断传来,双眸一阵恍惚之后,人已清醒了许多,连忙爬起来站得笔直,低垂不敢看向吕布,他以为此时的吕布,也在颓然之中,早已经丧失了斗志,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侯成、魏续、宋宪,三人聚众闹事,本该军法处置,但如今大敌当前,暂且记下,各领二十军棍!以肃军威!!” 吕布的声音传遍各处,让在场兵士脸色畏惧,但其实心中已经各有想法,侯成等人心中一凛,双手都在颤抖,二十军棍,那可不是能一夜就好的…… 张文远被俘,他麾下将士居然还能优待,我等忠心相随不离不弃,却落了这种下场…… 跟随温侯数年,从未有过清闲安宁,一直在南征北战,而如今已到了绝境,却还要遭受毒打。 三人暗暗对视了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沉默不语的任由吕布宿卫将他们按住,押去受军棍。 而此时,吕布微微转向这群张辽的旧部,以余光扫视左右,沉声道:“伱们跟随文远多年,文远亦与我历经生死,兄弟相称,我信他不会背叛于我,可人言可畏,军心难振,若是要证明文远无二心,需得你们踊跃杀敌,一言一语苍白无力!唯有奋力才可洗刷他之疑,你们明白吗!?” 那为首的小将双目胀红,也不知是流下眼泪还是血水,他擦了擦嘴角,抱拳含糊不清的道:“多谢君侯,我等一定奋勇杀敌,不让我将军背上背主求荣之名!” “好,你们全数准备,明夜子时随我杀出去,斩杀那南门守军。” “是!!” 在地上的几十人,以及远处数百黑甲军士顿时正身抱拳,高呼得令。 每一个人的脸色,都重拾振奋,对吕布颇为感激,有些人更是双目血红,恨不得立刻就杀出去。 “君侯,我们是否要南面突围?” “不错,走南门方可通行,曹仁的兵马,你们也都是交手过几次,若是奋力拼杀出去,我们尚且有一线生机,逃往扬州,袁术一定会接应我等,江南属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到了扬州,我们便不用如在徐州一般,吃这些干涩的生食。”吕布冷冷地扫视过众人,喝道:“活下去!随我去扬州!” “汉末逐鹿,结局尚未可知,我吕布乃是大汉温侯!!定能带你们突围出去!” “温侯威武!!” 一人呐喊之后,其余人尽皆振奋。 “公台,”吕布见状,回头看向陈宫,轻声道:“明日将所有的粮食全部取出,分食于将士。” “奉先,这……”陈宫也知道会有此一日,但真正到来时候,心中还是一恍,仿佛一直在向下落,颇有些担忧,如何能在曹仁大军之中突围出去? 曹仁至少有两万、三万人马,而且军备精良,自一路游斗追赶而来,温侯也是败多胜少,唯能击退,而不能击散。 若是寻常数量,温侯游刃有余,正是因为数量倍数于己方,才堪堪如此,况且,此次又是他们严阵以待,而我疲惫之师。 难道,是要效法“背水一战”,以将士之命,奋勇杀出,搏杀一线生机?又或者是孤军突破,擒杀曹操,以此来寻求突围? 吕布冷眼看向他,并没有说话。 等到这些士兵各自归营,气势雄雄前去准备军备、战刃时,吕布已和陈宫回到了城门楼上,看着北面旌旗招展的营地,显然曹操一点也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公台,我们不走南门。”到此时,营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在外的宿卫也极远,吕布忽然开口说道。 这句话,把陈宫吓了一跳,木然的转身盯着吕布,仿佛如鲠在喉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但心绪已极其复杂,居然是……声东击西,想要奔逃。 “那,奉先要带走的,还是自己的旧部,是否?” 陈宫深深地看着他,凑近来轻声相问,但是心里一扯,却在滴血一般,他当初看重曹操,以为那是明主,直到曹操开始唯才是举、屯田养民,才知其心并不仁义,曹操不走王道。 跟随吕布,陈宫虽也不认为吕布是仁义之君,可他却对自己言听计从,或许日后治理一地时,能再缓缓施以仁义,再寻明主相拥。 但他现在发现,虎狼就是虎狼,吕布此计,堪称枭雄心性!他也不向汉!!他的温侯、斩董,都非是出自向汉之心,没有安天下万民之志,他也要的是江山大业! 所谓将名,果真是在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败而不死,正是因为敢舍。 陈宫以为吕布有楚霸王之风,却只学到了蛮勇,楚霸王至乌江前,绝路逢生乃是自己亲率数骑杀出来,而非是靠马前卒牺牲。而最后身死,并非是已无力脱逃,而是他过不去那一道乌江! 横在江上的,是他的尊严、愧疚,他过不起,一旦过去,这些都会丢掉。 人们知晓这样的人傻,但历史传颂的,往往都是这样的人。 胜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魅力而倾斜,但人心会。 在陈宫凝视的目光中,吕布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公台,这些人是张辽部族,乃是他带了五年的兵,自生死搏杀之中出来,他们服我不是因为我吕布深得人心,而单单是因为我乃张辽的长官。” “侯成、宋宪、魏续,同样跟随我多年,今日与他们顿生嫌隙,此心虽镇压下去,但却已经不能再复,张辽是否叛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些文远的旧部,已经成为了军中情绪的宣泄口。” “我们若要活,最好便是舍弃他们。” 吕布转过身去,负手而立,语气颇为有些沧桑,道:“南门大军重重围困,曹操和曹仁亲自指挥,其势坚如磐石,不好攻破,可一旦有南门兵马冲出,北门必定被信箭、飞骑相报告知,从而大军绕山围向夏丘南面!” “这时候,就是我们突围之时!我此前交战就已经计算过,曹洪兵马不足一万,与我缠斗尚且势均力敌,我若是率我精骑奔袭,定能破开口子逃出去!” 陈宫听完,扬天长笑,笑声竟然在门楼之中回荡,久久不绝,此时的他,目光忽然狂热起来,灼灼盯着吕布,道:“此计甚好,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不亏是久经沙场的吕温侯!!世人皆道你勇武,却不知你主簿出身者,心中也自有计略!若是此计可成,曹操五万大军,皆被温侯戏耍于股掌之间!你可逃出生天也!逃出生天!至扬州,合袁术,称雄江南,再图中原!! “哈哈哈!!妙计,妙计啊!!但那曹操、曹仁可都不是庸人!温侯如何能骗过他?” 陈宫瘦削的面庞忽然一凛,面色自原本蜡黄变得苍白,声音忽而沙哑低沉起来:“你我相交一场,若要此计可成,其实还需一物。” “何物?”吕布诧异的看着陈宫,他觉得此时的陈公台似乎有点怪异,但又想不出哪里怪异,只能顺着话问下去。 陈宫双目瞪大,复杂的面庞上出现一种决然之相,双手相叠执礼,躬身而下,鼓气朗声道:“荆轲刺秦,公子献首!温侯脱壳之计,宫,愿以身入局!如此曹操才会深信不疑,你我本是相伴而逃,又岂会分路而走,而他对我恨之入骨!” “公台,”吕布正欲再言,但陈宫已经背过身去,双手排开广袖垂下,又向上一抬,紧了紧自己的黑色冠帽,接着对着雒阳深深一拜,朗声大呼:“曹操逆贼,何等明公?皓首奔征!唯望霸业!!衮衮诸公、熠熠君侯!皆属此贼!” “这大汉,我陈宫羞愧不已,无力再图!” 他这一拜,让吕布心中顿时了然其心,驻足望其背影,此时方才发觉,陈宫的肩膀已然有些无力的垂下,低头垂手,仿佛一口空麻袋,直不起腰来,缓缓地走出了门楼大堂去。 …… 夜。 夏丘城门大开,陈宫领张辽旧部、徐州征丁集结于南门内,而后大开城门,奔袭而出,举火后,直奔曹仁大营,片刻后,有一支兵马立刻向东而行,另外的骑兵则是在外侧护卫。 此时,营火飘摇的曹营之内,宛如游蛇一般出现了蜿蜒的骑军兵马,山呼海啸般的喝号传开,伴随着震动大地的马蹄声,奔袭追来。 陈宫一袭黑袍,身骑白马,跟随在一名身材高大、手持长戟的裨将身旁,而这名裨将,穿的是吕布的将铠,果然,曹营的骑兵奔袭出来,为首的曹仁手持长刀,勒马穷追不舍,直穿林间。 同时有无数信令、鼓声、号声响起,均是在发号集结军力驱赶追随,他们在城内外喝骂、嘲弄许久,等的就是吕布出城的这一刻,围而杀之! 而此时,北门之中,城门也忽然大开,这一面的守军已有不少被调离,掩藏在城楼上的守军亲眼看到曹洪领兵离去,留下了几支骑军步卒,按估算,应当不足四千人。 如此看来,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吕布麾下精骑,加上宋宪、魏续、侯成等人所部,共计还有两千骑,足够杀出去直奔扬州了,沿途劫掠百姓,以充实粮草,日后大有可为。 天下未定,胜负未知,吕布还不想死! 而在北门外的丛林内,林内有伏兵在此,全都是身穿两副铠甲的壮汉步卒,但手持长矛、长戟,其中为首的赫然是典韦。 他头戴头箍挡住散落的头发,身上铁甲护心、肺之处,背靠巨木树干,以为路障,且两侧还有巨石挡路。 在他们背靠的地上,摆满了长戟、长矛等沉重的长兵。 这时,典韦身旁的人忽然惊醒,拉了典韦一把:“大兄!有马蹄声!果然有人朝这边奔逃!” “嗯,不必慌张,平日里俺如何教的你们,今日就如何投掷,”典韦捏紧了手中的戟把,双眸沉凝,暗道:“把他们放近些,再告知于我……” 夸哒哒!! 月色下,飞骑奔来,从远处小道里率先出现了骑兵的身影,为首那匹马极快,而且体型健硕高大,比起一般的战马气势更凶,口中似呼出白雾般,转瞬已从模糊到清晰。 “大兄,快来了!不足百步了!” “等十步之内,再告诉我!” 典韦沉声说道,目光更加凝重,语气也正肃了起来,四周几十名兄弟全都严阵以待,呼吸逐渐粗重,只有典韦微微闭目,但耳力却十足放开,细细聆听马蹄声。 “驾!” “前面有路障!!” “越过去!绕行林间!” “小心有埋伏!” 不断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典韦身旁的人刚想动,被典韦死死按住,接着便是夺夺几声,头顶有箭矢呼啸而过。 那人冷汗顿时湿透了衣背,若是方才急着冒头,估计现在就被那劲风袭过的箭矢射穿了脑袋。 “冲过去!这里或许没人!” 那雄武之声大喊。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有步卒伏兵,也来不及立枪了!直接跨过去就是! 典韦此时嘴角一咧,全身的肌肉顿时绷紧,身旁炸响了宿卫的大喊声,“十步啦!!” 典韦双眸一凛,宛若山岳的身躯骤然翻起,怒吼道:“杀!” 5K一章!不久后还有一章!各位等不及可以明早直接看一万字嗷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天杀的主簿,敢骑我的马! “希律律!!”吕布冲在最前方,本以为稳稳能过去,方才那几箭射过去,若是有人则定会身死,若是无人也来不及阻拦,但现在十步之内,竟然会冒出如此高大一名壮汉。 这壮汉体如山岳,怒目似妖魔,须发戟张、肌肉虬结,光是目光看去,就能感觉到狂霸的力量感,惊得赤兔扬起前蹄,嘶鸣顿起! 此人右手持戟,冒出来时左手撑住身前巨木,右手仿佛拉弓一般,以一个极其夸张的姿态将身体反绷,再短暂的平衡之后,奋力猛掷手中长戟。 这至少二三十斤重的长戟,在吕布的眼中瞬间放大,一股凉意从后背直接涌到了头顶,整个身体全是鸡皮疙瘩,他慌忙拉住缰绳向右歪倒,赤兔也极有灵性的顺势倒下,但是在他身后的副将就没那么幸运了。 直接被扎了个洞穿,被拉扯在战马的布镫上倒飞出去,撞倒了身后的战马,引起一连串的踩踏,就在此时,几十根长兵同样掷出,虽不如典韦那一根,但是却架不住量大。 哪怕是被棍棒打在脸上,这些兵马也承受不住这等疼痛,一轮投掷下来,效果比箭矢势大了不知多少,即便射歪,同样也能惊吓战马,因为这些长兵足够粗、足够大,不同于箭矢的细长,威慑力极强! 此刻,树林两侧又出现了喊杀声,几波人从内围了出来,这一条路是东逃的必经之地,张韩早早在此伏兵,和戏志才将吕布可能逃离的路线都封锁住。 四周的喊杀声,还有前排骑兵的混乱,已经让这一支两千人的精骑停滞了下来,而骑兵一旦停止了冲锋,威力自然弱小几分。 典韦见状,知道先生随后就会到达战场,此时他暗道一声可惜,直接矮身提起地上的双戟,翻越横呈的巨木杀了出去,挥戟斩杀两名慌乱的骑兵,而后奔向倒地还未起来的吕布,此时他再将长戟掷出,直射赤兔而去。 所幸旁边有骑兵抵挡了过来,将战马拉到了吕布面前,但大力投掷之下,战戟竟直接横撞侧翻此马,又摔倒一人,这份勇力,堪称古之传说里的那些大勇士! 一时,四周惊讶于其力,恐惧自生! 典韦再向前大奔,合身一跃抽出了方才掷出的长戟,此时吕布已经顾不得战马,慌忙从马肚两侧抽出自己的腿,爬出后立起方天画戟,翻身朝着典韦杀去。 他手持长兵,占据优势,抬步便是挺身横扫,转瞬间呼啸风声裹挟而至,直冲典韦脖颈,吕布知晓此人力大,不可与他陷入角力,否则迟则生变。 就算是能够击败他,却也很难逃脱周围围困的兵马。 所以,必须要速战速决。 当! 典韦横戟抵挡,被砸得歪倒了些许,但这一下他也试到了吕布的气力,并不在自己之上,如此,他的心中把握又多了几分。 往日和先生对练,日日放水方才能旗鼓相当,与我而言并无好处,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好手,定要和他战个酣畅淋漓。 “恶贼好胆!” 吕布心中大惊,能接下全力横扫而只是歪倒的人,当世极少,这份气力的确堪称猛将,若是被他纠缠上,恐怕今日很难脱逃。 此时,他心中焦急,又再主动攻上,将方天画戟再顺势绕身一周,到右手及肋下夹住,以戟头对准典韦前刺,顺势又再抓戟尾,斜斜下撩。 这一招一式,多是以取“首”而去,呼呼风声不断响起,又偶尔有几道金铁交鸣的碰撞,周围交战之人被着恐怖的风势所慑,本能的退开了去,给两人让出了一个空地来。 霎时间,风声不断,响声如雷,两人身影几次接近又分开,却始终没有角力在一起,吕布横挥竖劈极快,他臂长腰韧,力自霸道,但典韦分毫不差,而且双戟更为灵活。 又是纠缠十几个回合后,典韦猛然奋力而起,在后退时竟然止住了势,先行反应过来,双脚一踏扑向了吕布,合身一撞将他撞得踉跄,再双手一松,放开了双戟,舍身抓住吕布的方天画戟。 双手向后扯,腰力扭转之下,吕布竟然宛如断线的风筝被他抓了过来,紧贴于其后背,“糟了!” 吕布新力未生,前力已老,偏偏就是这么一瞬间,居然就被典韦抓住了机会,此人定是天生浴战之人,这份直觉何等恐怖。而且他在顷刻间竟然放弃双戟,用全身之力来舍身抓取,这份胆略又堪称非人。 他不在关、张二贼之下! 吕布心中一凛,没有战马,他方天画戟不好施展,一时竟也没能准备充足, “喝啊!!” 典韦猛力再发,双目宛如铜铃怒视,后臀一提,双手顺着方天画戟将吕布摔了出去,这时候吕布方才反应过来松开戟把,但已经晚了,他自后向前飞起,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在砸下去的一瞬间,吕布胸膛一沉,眼冒金星,却凭着多年交战的本能,向侧方翻滚,连忙滚起身来,踉跄向后退了好几步后,十分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莽汉。 此人勇力,在西凉也是少数,这等体型,更是天生的武将,吕布心中凛然,滋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若是寻常时候,定然要和他搏到酣畅,但现在却是在逃命,被这样一个狠角色缠住,该如何斩杀此贼。 他内心这个瞬间在快速思索,但典韦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大口吸气之后再奋力前奔,矮身向下直接捡起了双戟,朝着吕布就杀来,仿佛根本不怕累一般。 吕布自己的双臂都开始酸痛乏力,到了那种用劲过多,导致肉鼓胀无力的地步,气力应当会有所下降,但此贼,却毫无感觉,甚至依旧能看到棱角分明的筋肉。 而此刻远处也传来了奔腾的马蹄声,不知不觉,四周已经被埋伏在此处的曹军保卫,吕布已丧失了离去的机会。 就在这一刻,赤兔马猛力挣扎起身,站起来后左右环顾,找到了吕布所在,撞过人堆奔跑出来,直冲到吕布身旁,吐出白气,目有血光,起身体因激动发汗,在月色下微微暗红,透着一股灵气。 典韦狂奔几步,被赤兔追将上来,横断在两人间隔之中,挡在吕布身前,本以为会就此停手,结果典韦根本不管,右手再掷出自己的精锻长戟,便砸赤兔。 砰! 此戟尖投掷时,典韦的气力已经不再是方才全力,是以颇为歪斜,此戟横横地打在了赤兔的身上,疼得此马后脚跪倒,又很快站了起来,看向典韦的眼神已经出现了慌乱和忌惮,就仿佛看到了一头老虎,这已是生物对于威胁本能的恐惧了。 吕布拉过赤兔来,趁着典韦投掷之后气力不济,立刻翻身上马,奔回到厮杀的人群之中,赤兔虽受了轻伤,但并不碍事。 “前方还有伏兵,恐要向侧方突破方可!” 他举目望去,麾下部将皆是在厮杀,宋宪、侯成都在重围之中,被人围杀而不可得,但此时,却有一人的面庞印入了他的眼帘。 那个蹲在城外特意洒酒嘲弄的儒生! 吕布的目光忽然一沉,余光顿时扫向身后,看典韦已被郝萌率宿卫前去堵截,知道这憨货或许无法再追上来,那么,擒杀此贼,或许是逃出生天的唯一路途!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年轻儒生,张韩! “啊!杀!!” 吕布大喝一声,忽然催马反冲,不向东而奔着军中而去,赤兔马飞快,化作红影穿过了扎堆厮杀的步卒,随着吕布挥动方天画戟,仿佛是割草一般,将挡在身前的兵士全部撞飞、斩杀,砍出了一条血路,在月色下,跃马而起,扬戟生威,冲破了重围仿佛发疯一样奔向张韩。 儒生,此儒定是军师,我落得如此境地,断然也有你献计之功,你既是重要人物,一旦生擒威胁,便可令这些兵马投鼠忌器! 呵,你既贪功冒进,想要杀我之名,自当要付出代价!吕布心中明了,自己封为温侯、虎牢斩将无数,鏖战三英!后斩杀董卓,身骑赤兔,手中方天戟,是当世一等一的雄武猛将! 谁人不想取我命!用以扬名!! 刹那间,不少人目光都看了过来,也在瞬间知道吕布用意,乃是意在张韩! 典韦也瞄了一眼,但很快专注于身前厮杀,有副将牵来了战马,让他上马将双脚扣在铁马双镫内,以此借力,也不比在地上差多少。 战场一片混乱,此刻张韩身侧黑袍精骑宛如流水一般自两侧冲向前方,形成了屏障抵挡住眼前的兵马,高顺在前和吕布死斗,两侧骑兵无不是找准机会想要斩杀。 正如吕布自己所想,这些人都想要他的人头,谁能拿下,不光是封赏无数,还有泼天的名声,足以扬名四海! 是以,天下一等的声名,谁都不会放过。 只是几个呼吸,吕布就被几把大刀架住,他收力将这些架住的兵刃压至肩前,而后奋力一举,将所有送来的气力卸开,爆发猛力横扫斩杀数人,狂叫着从人群之中杀出,杀得黑袍骑宛如被两双大手一左一右撑开了去。 挣脱围困的吕布,依旧是与身后人直奔那张韩。 而此刻,奇怪的一幕也同样发生在他眼中。 这名身披轻甲的儒生,竟戴上了头盔,左手持缰绳,右手持枪,压低了上身,双腿一夹脚下那匹散发乌黑光泽的战马,竟然了俯身向他冲了过来! “好胆。” 既伱想死,那就送你去死! 两道身影迅速接近,在靠近的一瞬间,吕布立身而起,竟然在马背上微微站了起来,同时左手了拉住缰绳,令赤兔前脚扬起,立马突刺,长戟宛如罡风席卷,轰向张韩! “死!”吕布霸气的怒吼着,宣泄自己的愤怒,此戟用尽全力,勒马变招,一般人定然难以反应。 马战就是如此,往往一招之内就能决出胜负,吕布厮杀过来,本已耗费了浑身的气力,杀出重重围困本就已很疲惫了,这一招已经是他的脱力一击。 却不料。 张韩抱住马头,双目如鹰,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变招,他向左矮身下去,藏在了马首之后,此战马也非常灵行,竟在此时随着缰绳直接绕行,毫无半点逆力。 就此,两道身影交错,黑色的战马快到仿佛连影子也追不上他,一瞬间在绕到了吕布的身后,吕布惊讶的侧身看去,却见到张韩那一双清澈如深潭的黑眸,一种可怕的预感在心中蔓延,好似墨水滴入了平静的湖面,难以言喻的沉重荡漾开去。 张韩在绕到赤兔身后的瞬间,抓紧缰绳向上一提,同样也是在马背上战了起来,长枪自后背而出,扭身回马,枪出如龙! 噗! 这一刺,刺进了吕布的左肩,但已再难寸进,因为枪头处被吕布死死的抓住,并且一股大力从枪头传了过来,吕布竟顺势一倒,抓着张韩一同倒了下来。 倒下的瞬间,张韩宛如灵豹弹起,然后紧握枪把将枪尖指向了吕布的喉咙。 这位大汉温侯,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大口喘息,双目空洞一般,他想不明白,这,这人的气力……不下于方才那莽汉。 而且,他的马术、枪术,作战时的直觉,都是天生的武人。 你装什么儒生军师! 你有如此武艺,不去上阵杀敌扬名立万,缩在大军之后当一个小军师!? 我特么历经千辛万苦,在重重保卫之下近乎力竭的接近你,结果你是最猛的。 当真阴毒,你恐怕真的是个狗贼!恶贼!奸贼! 吕布心里此时有无数的槽,吐都吐不完,但是浑身乏力,却又说不出口,若是眼神能杀人,他多想把眼睛挖下来贴张韩身上瞪一辈子。 到最后,心里的千军万马,化作了一句话,“小子,你是何人?” 张韩站立挺直,枪尖寒光一凛,“曹营主簿,张伯常。” “主簿……” 吕布陷入了沉默之中。 当年我也是主簿来着…… 此时,战场已陆续结束,吕布麾下部将四散而逃,侯成被典韦所杀,而魏续、宋宪在被捕之前,大骂吕布毫无仁义,无能鼠辈,不念旧情。 吕布被反绑着,靠在一块巨石上愣神发笑。 人心一散,竟然是百态。 侯成和魏续,身上的军棍伤都很轻,那可是自己特意让人假意行军罚,暗中实际是想带他们离开,结果反倒被骂无能、无义、无情。 这时候又还能争辩什么,或许,人至溃败而亡,都是这般丧失理智,无能而怒骂。 呵,还不如牲畜有情,吕布心说。他想起了赤兔在交战时,多次拼死来救,这不比人有情多了吗? 然后他就听见了“夸哒哒”的马蹄声,接着是暗红的身影被张韩骑着,不断在平地上来回奔跳,似乎很是欢快。 吕布:“……” 这个天杀的主簿,敢骑我的马!!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同起于主簿,我断不如他! 张韩骑着赤兔,欢快的奔跑在月色下,上山丘,下河沟,此马均无阻碍,如履平地一般。 即便是受了轻伤,依旧健步如飞,而且气息绵长,势头雄浑。 真是一匹好马! 奔回来后,张韩下马拍了一下赤兔的马臀,不同于绝影的毛色顺滑、皮肉紧致弹嫩;赤兔的毛发要坚硬些,后臀也有大股肌肉,后腿非常有力,所以翻山越岭较为稳固,拍打起来肉质坚实,像拍在地上一样。 也别有一番风味。 “追风神驹,身材就是火辣,”张韩不断的拍着,赤兔昂起了高傲的头颅,鬃毛飘扬,耳向后微动,仿佛一位孤高的绝世剑客不慕荣利,视夸赞如山风。 “噗噜噜!” 这时候,张韩耳边传来了另一声马叫,他身子一僵,回过头去发现绝影漆黑的眸子正盯着他,对视之后,又“噗”了一声,直接转过头去,向远处而行。 张韩面色一僵,疾步走过去拍打绝影的小黑臀,顺势靠近马首安慰道:“唉,唉……我跟牠只是逢场作戏。” 啧,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下一句是不是我真正爱的人是你?或者我心里只有你没有牠。 “噗噜噜。” 绝影吐了一大口气,前蹄在地上磨着,好似依旧还有些躁动。 张韩脸色登时一板,“别闹了啊,再闹以后不骑你了。” “律律律!!” 绝影狠狠地踏了几下地,然后任由张韩又牵着回来,在一颗树旁栓好。 此时,张韩走到了吕布身前,低头看向他,还没等他开口,吕布就直接抬头问道:“小子,我问伱,文远是不是你击败的?” 吕布只听说是一名年轻小将,但记不住张伯常这个名字,夜市方才想起,如今心中略感奇异,是以开口询问。 “是我,”张韩咧开嘴笑道,“张文远武艺不错,但比起温侯要差了许多,温侯临力竭时都差点杀了我,不愧是人中吕布。” 吕布听着此话微微点头,这年轻主簿倒是也没有借此功狂妄自大,此番乃是自己先和那非人的猛汉缠斗几十个回合,又拼杀一条血路,以十几名骑兵同行,破张韩身前上百护卫骑兵,最后力竭而败。 同时,心中也的确轻看了这年轻人,他的武艺很纯熟,不像是自小学儒的普通学子。 吕布舔世族舔了半辈子,最清楚这些儒生,虽自幼兴学六艺,其中射便是武艺之一,而御乃是驾驶战车,也通马术。 有此二者可学,那剑术便也成了主学之一,但是任何儒家学子自小都博学。 光是射箭、书法、经学等,就要耗费大量时光,这年轻人就算是能学武艺,又怎能精通? 难道说,他乃是天纵之才,天生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既有一手书法妙笔,也有高超的武艺? 呵呵,倒真是涨见识了。 吕布心中暗道。 思绪杂乱一番,吕布苦笑的面庞慢慢的严肃起来,再看向张韩时变得无比郑重,“张伯常。” “温侯且说,”张韩笑着道。 “我且问你一个问题,还请如实回答,”吕布面色郑重不已,深吸一口气,显出一种又怕又非问不可的表情,“张,张文远……是否背叛了我,将我行军布置、徐州地势告知曹操?” “没有。”张韩斩钉截铁的说道,同时他注意到自己否定时,吕布长长地松了口气,但又很快面色呆滞,好似纠结了起来,“张文远在被擒后,主公曾招揽他,不过他以不能背弃旧主拒绝,只求速死。” “他死了?” “没有,主公给了他一座宅子,让他居住其中,战事不休不得出门。” “那你们又是如何对我行军了如指掌的?” 张韩笑道:“玄德公不是投奔过去了吗?你所驻军的这座城,还是当初他停驻之地,但百姓却已跟随他而走。” “人有不同,结局便不同,若非是你征收赋税、加征壮丁,百姓也不会弃城而走;若是百姓居住夏丘附近,你驻军于此便能征粮,哪怕是纵兵抢粮……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奔出。” “……” 吕布听完这话,甚至不知是报应还是自己谋不如人。 “天意绝我。” “天绝自绝之人。” 吕布沉默片刻,没有和张韩继续争论,又开口问道:“地势由刘备给予,陈登呢?陈圭呢?又是如何归顺的,须知陈圭曾答应我东联袁术,又怎会相助于你。”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骗你呢?先稳住你吕温侯,让你逐渐倚重于他,便可达成一种局面……表面上看起来,你坐拥兵马,威势浩大;但实际上,内治外联、官吏任用,无一不是需倚靠陈氏父子。如此,他们可将温侯你控于掌中。” 张韩毫不费力的就可以说出徐州的形势,哪怕他根本没亲自经历过,但在此之前,已经于很多个夜晚,激烈之后的心境平和里,用超常冷静的心力思考过徐州形势,早已得出了结论。 吕布听晚陷入了深深地迷茫,此时的他已经心冷到无力去愤怒,堂堂大汉温侯,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何等的耻辱。 俄倾,吕布发出了自嘲的轻笑,抬头看向张韩又问道:“曹孟德本是个善兵无仁的雄主,是谁令他成了仁主?” 张韩站定了身子,腰板挺直,淡淡的道:“我。” 吕布身子一震,不可思议的缓缓抬头,紧盯着张韩的眼睛,心中又有问题脱口而出:“识破陈宫、张邈献城计策的,是何人?” “我。”张韩直言不讳,表情有些悲悯,好像在深表遗憾的缅怀一样。 吕布的青筋顿时暴起,眼神也宛如饿狼一般,“曹孟德为何会听你的?” “因为我提出军屯之后,在境内以青徐降卒的命,屯起了良田百亩,这些田地就成了赖以生存的命脉,以此进言自然轻松。” “不可能,”吕布眼眸晃动,“张邈和曹操关系极深,陈宫又是力举曹操的功臣,怎么会因为这个,就听你所言呢?若是寻常的主臣关系,曹操只会认为你在禁言诽谤,除非他本来就想除掉张邈!” 或者,你和他的关系匪浅,是他的义子!那就不一样了!吕布心说。 想到这吕布就涌起一股淡淡的悲伤,主簿出身、武艺超群、饲于猛虎身侧,且不是世族,善于叫父。 这不就是当世的另一个我吗? 沉默许久后,张韩虽说不愿,但还是露出了老实可靠的憨笑,道:“我进言救了曹老太爷,对曹氏来说是恩情。” “曹嵩!?怪不得……”吕布瞪大了眼睛,他到徐州之后已听到了不少风闻,也是知晓曹军攻徐的出师之名。 那就不一样了,他做主簿,可比我称职多了,吕布心里一酸,更无多少眷念,叹道:“帮我照顾好赤兔。” “我会照顾好貂蝉的。”张韩抱拳,算是送别。 吕布懵乱的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盯着张韩:“我说的是赤兔……” “哦,哦……”张韩脸一红,当即看向别处,心说完了完了,幻听越来越严重了,本来知道是赤兔,但一想到赤兔就想到骑,一想到骑,难免就会想到貂蝉。 张韩也是个要脸的人,如此尴尬后他也呆不下了,转身疾走离开,不再看向吕布。 身后传来吕布暴怒的大喊:“张伯常你回来!回来说清楚!!” “竖子尔敢!!你回来!” …… 天明,曹仁抓住陈宫,反绑其回到营中,四万余大军进驻夏丘,在城门楼上见战俘。 此时的吕布,也算是如愿又见到了曹操,但是物是人非、高低易形,他已成了阶下囚。 在吕布身后,依次是陈宫、魏续、宋宪、郝萌,而吕布深信之将还有两人,一成廉、另一人则是曹性。 曹性在下邳被擒,成廉在郯城驻守待援。 “吕布,久违了,”曹操大摇大摆的缓缓走到了他身前,居高临下,垂首而视,始终在淡笑着,“一别数年,将军神威仍在眼前,犹记得虎牢关下战姿雄武,而今却败于我手,也是命运使然。” “你侵吞陶恭祖的徐州,驱赶其家人,独自霸占下邳、郯城,祸乱百姓,强征兵粮,致以民不聊生,百姓弃你而去。而今兵败,也是咎由自取。” “呵呵,”吕布跪坐在地,双手反绑得已经麻木,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愤恨的抬头看向曹操,“你比之前用兵更加冷静,更为捉摸不透,曹孟德,你果真乃是当世奸雄!” “呵呵呵!”曹操喜笑颜开,并不觉得被吕布辱骂,笑得左右相顾,“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不光不知己,甚至也做不到知彼,兵败后才来悲叹,倒不值得人敬佩。” 若是知己,就不会去接任徐州刺史,提领徐州,让世族有了戏耍玩弄的机会,弄得自己进退两难。 若是知彼,就不会被围困夏丘,不突则饿死城中,突围则必遭埋伏围堵,入这无奈绝境。 吕布彻底被击垮。 一番话后,吕布已经陷入了深深地的迷茫,低下头去已无话可说了。 吕布身后,便是陈宫,曹操对他也无话可说,方才在城外营中,该说该做的都已经说完了,现在陈宫的眼睛主要是盯着张韩。 他料想不到,一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本领,从未见面,仅凭借消息、军情的蛛丝马迹,就能立刻论断他与张邈暗中谋划。 说真的,陈宫在听闻曹操亲口说出后,陷入了极大的打击,他甚至不愿相信这是张伯常料敌于先谋算出来的,他宁愿相信是张韩和自己有仇,有心算计所以误打误撞。 但两人的确没仇。 此时,陈宫被押送路过张韩身前时,猛力挣扎了一番,紧盯张韩,怒骂道:“尔食汉禄,世代受汉恩!你为何要助贼!当初天下青辈若都是你这等人,何至于乱世!!!” 他朝张韩处奋力蛄蛹,但被两边的宿卫死死地摁住。 让人能感觉到陈宫确实是想咬死张韩,这种恨应该是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种恶心的痛恨!他将张韩当做那个蚁,但伯常并无穴。 操,我没食过汉禄啊,而且若天下年轻人都是我,洗脚城早就开起来了,你在说什么陈公公,张韩心里无力吐槽。 “伯常,”此时,曹操的声音传来,同时对张韩招了招手,“你生擒吕布,当扬名天下!” “不是我,算典韦擒的,我就和吕布打了一个回合,”张韩坦然的笑道,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 微微转头,以余光看向典韦,心说典二愣子我对你够好了吧。 同时心中还换了另一种跳脱的语气:我今天就是要让你资道!这个鱼塘被你承包了! 站在张韩身后的典韦一愣,旋即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感动,鼻头略有酸楚。 今日先生居然当人了。 曹操的夸赞给了典韦,众人进城楼内商议,这些战俘的杀留之事。 “吕布骁勇,但我不愿用之,”曹操说到最后,直接表露了心迹,“得此猛将为我功法略地当然极好,可我并不信他,因为吕布乃是反复无常,心无忠义之人,此小人也。” “疑人不用。” 曹操长叹了一口气。 张韩也不意外,这种疑人不用的感觉,他深刻去想便可明白一二,若是收降吕布,日后行军作战,带在身边怕他被策反忽然来一刀;不带身边又怕他在后方作乱直接偷家。 既如此,收降他图什么呢?徒伤悲吗? 是以……我也不必说那句“公不见董卓与丁建阳”了,曹老板本身就不想用吕布,张韩心说。 但他想了想,道:“主公等下问玄德公,听听他的看法。” 戏志才一听这话哭笑不得,心里笑骂着瞥了他一眼,对曹操拱手道:“在下附议。” 若刘备说留,则顺理成章可收归于监牢,或者是软禁起来,待日后再说,也算尊重这位大汉温侯,让那些打着旗号想借此发挥来中伤主公者,难以为继。 若是刘备说杀,那好,是玄德公劝的,这位当世贤者、汉室宗亲劝杀,我深受启发,于是便杀了,吕布虽是汉廷温侯,大汉将军,但他真的是凶恶之徒。 这样挺好。 …… “吕布?”刘备轻车熟路的到了夏丘,曹操果然问起了是杀是降之事。 大堂内,刘备眉头一皱,心中纠结苦思,不知曹操特意问他的意义何在。 同时吕布也有些期许的看向刘备,他若是能为自己说几句话就好了。 而现在刘备想的却是,此人之勇,还在二弟、三弟之上,若让曹操得此悍将,又如虎添翼。 刘备叹道:“曹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 “大耳贼你!”吕布断然想不到,他和刘备虽有仇怨,就算不帮着说句话,却用往事折辱! 曹操恍然大悟,拍手而叹:“玄德一言,惊醒于我!我方才起了爱才之心,差一点便……” “唉!多谢玄德!” 刘备:“……” 他眉头再次暗暗一皱,低头沉思起来,总觉得被算计了,但是又不好确定,我好像就不该来。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最霸道的武技,配最阴的你! “话虽如此,主公之才德又岂是丁建阳、董仲颖能比!?”张韩在旁不冷不淡的拍了拍马屁,这拍马屁的功夫,可是在绝影身上练了不知多久。 这一下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吕布更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诧异的看向张韩。 曹操更是“嗯”了一声,疑惑转身来看向张韩,脸上笑容根本就止不住,却还是强忍住笑骂道:“胡说八道,不许胡说,住嘴住嘴。” 张韩嘴一咧,向后站了几步到众人之列。 此时曹操背手走到吕布面前,目露复杂之色,又将目光看向远方,思索良久,才喟然叹道:“唉,拖下去,择日绞死吧。” 吕布听闻此话,顿时垂首。 而刘备不知为何,心中却松了口气,没有得吕布为将。 曹操此刻这番身影,居于堂上目光冷冽严肃,笑看眼前风景,敌军将领、文臣武将皆在垂首,待其择贤。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光景,这时候看曹操的背影,虽依旧不高大,却足够令人羡艳。 好个仁义威德俱在的神武之君,我有一日,也当如此! 刘备嘴角微微上扬,他羡慕但不嫉妒,此景却当是此生向往。 “好了,陈公台,你是求死,还是求活?”曹操目露笑意,目光沉凝看向了陈宫。 同时,示意宿卫去给他松绑。 “哈哈哈,求死,”陈宫不假思索,当即回话,此时绑缚的绳索一松,他活动了几下手腕,对曹操叠手而拜:“不过,上路之前还请孟德兄送我一程。” “好,好……”曹操负手而立,不断点头。 他让人安置刘备兄弟,前去准备庆功酒宴,在城外路上只叫了张韩陪同,三人走在车轮滚动不行的小道上,一路都无话说。 走得快到行刑地时,还是曹操率先开口,道:“能不能不走?” 不走你养我啊……张韩心里一句经典台词顿时涌出,差点没忍住想接。 可是,接了又只有他一个人懂,啧,忽然又有些寂寥。 “我已不想再留了,”陈宫回头看向曹操,神色颇为恳切,“曹孟德,当初我力主举荐你任兖州刺史,乃是因为伱兵马强悍,足智多谋,可以解决兖州之难,并无私交相慕。” “你不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你我相交不深,没有欣赏之情,真要说情谊,中牟县放行,那是我大义所在,当年我至雒阳相投奔,你见都不见我,只是怠慢之举,呵呵,送我归天,便算是两清了。” “唉,呀……”曹操乃是叹息着说出这句话,仿佛一口气吐出了心中瘀堵,“罢,也就两清了。” “就凭你曹孟德今日敢独身来送行,无惧我临死一扑,便算你胆气过人,坦然君子。”陈宫再次由衷的说道。 此时,曹操和张韩同时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打张辽时陈宫不在,昨夜他又从南门突围而走,方才张韩又说吕布是典韦擒的,然后他又被陈宫自动忽略了。 说到这,陈宫接着拱手道:“我有七十老母,尚在人世,请曹公看在仁义上,代为照顾。” “嗯,你的妻小如何?”曹操关切的问道。 卧槽,你想干什么,你怕不是个曹贼……哦对不起,真是曹贼。张韩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妻小,在郯城,若城破之日他们还活着,还请孟德代为照顾。”陈宫拱手而拜,“时至今日,我也想不明白,你曹孟德是为何能识破我与张邈之计的。” 曹操看了看张韩,并没有作声。 陈宫顺着目光看过去,顿时就懂了。 此时,张韩正色道:“祭酒也干了。” “英雄出少年,”陈宫赞许的看着张韩,同时眼中又有惋惜。 此时此刻,陈公台已经不会再因什么事发怒了,真正的心如止水。 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张邈的那一问:张伯常,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陈宫也想知道,不过已经没有机会了。 噗! 片刻后,陈宫死于城外山野,尸体收敛下葬,以大礼待其后人,徐州如今掌权、驻兵的势力,自会在数日之内土崩瓦解。 走出来时,张韩问道:“吕布真要杀了吗??” “嗯?”曹操笑道:“死与不死,又何必问,布告广发,且说夏丘城破,吕布身死便是。” “哦,”张韩不再多问。 “去准备庆功宴,今夜许你畅饮。” “酒色使我憔悴,在下已经戒酒了。” 曹操:“……” …… 当天夜里,庆功畅饮,连同将士、先生一席饮酒。 张韩高呼让人将他灌醉,然后把戏志才喝得施展问情剑法,最终散席之后,他仍旧未醉。 一是酒力不大,二是自己体魄雄壮,横练达峰,已对醉意抵抗极强,不会轻易被麻醉失去意识。 一直喝到了后半夜,将士依旧还在高歌畅饮,曹操叫了张韩来,发现陈登也在此处,一脸愤愤不平,好似刚和曹操聊完某些大事。 见到张韩进来,陈登立刻站起来拱手,俊朗面容上略有苦涩,道:“伯常,你可为我做主啊!” “怎么了?”张韩面色奇怪的走近,先还了一礼,又看向曹操挤眉弄眼,询问陈登这小媳妇模样。 曹操抬手示意他莫慌,道:“曹洪在下邳抢粮,抢钱,陈元龙来诉苦。” “这,违反军令了啊,”张韩的心一抖,顿时就发虚了。 “不错,谁人抢的粮、钱,当罚俸,赔五倍于民,另领军棍十棍。” “主公,倒也不可,”张韩连忙拱手,“此时还在行军作战,应当记下子廉将军此过,戴罪立功。” “至于抢钱粮……”张韩思索片刻,看向陈登,“可有伤人?” 陈登耿直的摇了摇头:“并未,曹洪将军虽纵容兵士,却还算讲理……他们号称,不扰民清静,不拿——” “不必多言,”张韩连忙按住陈登的手,有点急切:“我听说过这句话,这,这话用在这实在是,实在是有些过分,但他们扰民没有?” “倒是也没有……”陈登的声音小了下去。 “那抢的是……” “我家的钱粮,”陈登的声音更小了,甚至脸色还有点发红。 “还有呢?”张韩目光关切。 “多是下邳的士绅之家,听说他们抢了,还分些与百姓,可这事会让士人愤怒,于礼不合。” 张韩站直了道:“你们儒生志趣高洁,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吗?此乃外物,囤积这么多作甚?但分与百姓可安家兴业、分于军中能安定军心,乃是大功一件呐。” “你们儒生?”陈登诧异的看着张韩。 “哦,”张韩当即反应过来,纠正道:“我们儒家学子。” “那伯常说金钱如粪土,为何不散财于民?” “我不一样,我喜欢枕着粪土入睡,在下酷爱文史,”张韩面不改色的道。 “噗……” 曹操本在喝酒,听见这话实在没忍住,瞪了他好几眼。 陈登看着张韩的面皮,感觉这比下邳城的城外马面更厚,一时间这状指定是告不下去了,只能垂手回去,又坐在兀子上发愣。 张韩向曹操拱手道:“主公叫在下来,可是为了此事?” “嗯,志才已经醉倒了,就你和典韦千杯不醉,我不与你商议,还能与谁?找绝影吗?” 曹操似乎有些疲惫,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招手笑道:“不扰民扰世族,是吧?” “啊,”张韩看向了别处。 曹操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暗暗摇头后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方才是两全?” 张韩摸了摸鼻头,道:“不是大胜了吗,本就缴获了大量军资,将发于百姓的那些钱粮,算作徐州士族联合开仓放粮,用以赈灾养民,如此可算功绩。” “另外,主公在论功行赏时,将子廉将军的犒赏扣除些,再给陈氏父子多一些,如此权衡。至于功劳簿上,便如实去写。” 曹操沉吟片刻,看向陈登:“元龙以为如何?” 陈登立马站起来,对两人拱手道:“如此甚好,明公大德。” 又颇为无奈的看向张韩:“伯常所言极是,但应当以此次为例警示,避免日后再发生这类劫掠之事,对军中声名不好。” 屁,对声名没什么影响吧?百姓拥军、士族惧军……嗯,是不好,除非百姓富起来。 日后再想办法。 陈登行礼而走,被人安排去与戏志才他们一同吃席,那边都是门客、儒生,无论出身如何,至少都是知书达理之人。 陈登觉得不会有和张主簿一样脸皮宛若城砖马面之类者,于是便去了。 等他走后,曹操把张韩叫到面前来,满脸无奈纠结之色,苦口婆心的教育起来:“你当初跟我保证,定能管住子廉!” “志才都跟我说,子廉纵兵成性,不服禁令,唯有我与子孝能管住他,你倒好,拍着胸脯保证定没问题,原来你是这么保证的!?” 那句话,一听就是张韩说的,曹子廉他没这个本事想到去割世族的菜,真有你的张伯常,不劫掠百姓,去劫掠士绅豪族。 “不对啊,”曹操想到这有些疑惑,好奇道:“这些家族盘根错节,若是联合起来抵抗,比百姓更烈,假如战事焦灼,我军未能得胜,他们声讨起来该当如何?” “那就卷钱跑路啊,”张韩理所应当的说道。 曹操一滞,愣了愣,道:“现在,不也同样需要安抚世族,让他们忘却此事吗?此行除却有威慑,别的又有何意义?” “有,可以彰显主公的公允,恩威并施,绝不偏袒,让徐州世族信服。” 曹操:“……” 他抬手向门外一指。 张韩眼眉扬起,喜道:“主公可是有赏赐!?” “滚!” “哦。” 啧,曹贼! …… 出来之后,张韩又毫无意外的扣了两个月的俸禄,理由是知情不报。 这个理由他就有些不服气,什么叫“知情不报”?这特么是我一手策划,现在曹洪还得谢谢我呢? 他走了几步,顿时心口一热,而后传来了系统的提示声。 【战定强敌,保一方子民,此战击败不仁之敌,为百姓夺回净土,功绩斐然,你提出主略、策划军略,偶尔亲自上阵,功绩兑酬】 【获得“武力+1”】 【武力:91】 【获得“魅力+2”】 【魅力:88】 【获得“气运+5”】 【心·气运:10】 【横练境界未提升,但“钢筋铁骨”提升为“金身钢骨”效果。】 【获得“技·寸劲”】 【寸劲:一门刚硬霸气的发力技巧,掌握后可在极短的距离爆发数倍猛力,宛如攻城重锤!当前境界“初入门庭”】 卧槽,寸劲!! 张韩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霸气男子,身如坚石刚硬,目光深邃淡漠,看似不动,实则短距离蹬地扭腰,一拳,气劲宛若苍龙出水!可在身前打出空爆! 这就是我! 张韩老仙,寸劲开天! 何等的霸烈!这是一种发力的劲道,可用在各种武艺上。 再加上金身钢骨蕴藏的爆发力,简直霸道无匹!! 坏了,莫非我真是当世一等一的猛将!? 张韩得到了大量来自系统义父的奖励,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魂不守舍的走出正堂,又不知不觉的回到了房内。 这种惊愕、呆滞的状态,始终伴随着他,当他躺到床上,盖上被褥后,身体蜷缩进被子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 曹军合军之后,在夏丘停驻一日,商定将数万流民和屯民安定于此,再特设税政、屯田令、通商令等多种政令,让百姓停驻下来。 而后主力兵马开赴下邳,耗费三日时间行军到达,陈圭率领郡内官吏,在城门下迎接曹操。 进城之后,陈氏父子交接了各类重要事宜,城内世族出奇的配合,甚至资军送粮,主动愿意交出些许家资,来助曹操安民养军。 于是在欢声笑语中,一切很快安定了下来,并定下三日后发兵取郯城。 而张韩分到了一所宅邸,前院非常宽敞,甚至还有演武场和武器架,据说之前是吕布一位心腹部将所有,现在已经归了张韩。 他刚回来,仆从、婢女还在打扫屋内,张韩就迫不及待的找人去对练。 他十分想试一试自己现在的武艺。 此时,张韩和纪伯骁对立而战,四目相对,警惕彼此,张韩手持没有枪头的一根竹棍当枪。 而纪伯骁则是用刀盾抵挡,张韩举步缓进,慢慢的接近纪伯骁,场面一下紧张起来。 周围人都屏住呼吸,期待一方率先动手,纪伯骁本身体型壮硕如牛,武艺也不差,有勇猛之风。 否则他也不会被张韩亲命为宿卫,而张韩则是号称有一招极其霸烈的武技要展示,这怎能不令人期待。 连高顺都眼色凛然,死死地盯着场内。 张韩将竹棍前端垂在地上,拖曳向前,等竹竿触及纪伯骁脚尖的一瞬间,只见他立足脚梦然奋力,腰身微摆,宛如拉弓的崩力传到了右臂。 在众人的眼中,张韩猛地一抖,嗒!!一声爆响。 纪伯骁“嗷呜”一声大叫,双手将刀盾全扔了,倒在地上抱着脚面疼得滚来滚去。 张韩呼出一口气,扬起阳光俊俏的脸看向高顺、典韦:“如何!寸劲发力,直击脚面!而且我眼神一直平视对方,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我打的是脚面!” 我真天才,真的,寸劲配合戳脚,天下无敌。 典韦:“……” 高顺:“……” 两人心里都感觉有好几大潭槽吐不出来。这特娘就是您说的狂霸无匹的武艺!? 阴险到了极致好吗!本来你戳脚就够无耻了,现在还骤然暴起戳脚!? 都说我短小!我全天候更新,应该是持久!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你说,刘备是个怎样的人? “先生此招,出其不意,取敌于意料之外,堪称妙招,”高顺脸色本黑,体魄属矫健灵敏,原本是那种一看就很正经的人,你和他说话,无论说什么内容,他都好像在认真思考,仔细作答。 现在说起这话来也一样,所以张韩听得倍感舒适。 典韦脸一垮,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好什么啊,你就惯他吧,以后名声一旦传出去,倒是扬名立万了,人家一问起来,张伯常最擅长什么!?都说偷袭!” “啧,所以击溃吕布的功绩是你的啊!”张韩理所当然说道,顺带将长枪放在了武器架上。 典韦听见这话悠然自得,想到这简直感觉先生最近说话做事都倍儿舒服,居然将击败吕布这等扬名立万的功绩都让了,索性也就不惊讶了,甚至对高顺抬了抬手,道:“伱说得对!” “出其不意,堪称妙招!”典韦也改口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力道十分霸烈。” 张韩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初入门庭,但也已经掌握了发力的法门,日后可以运用到任何武学之中,这寸劲好使。 晚上,下邳城内又开庆功宴,让张韩去喝酒。 他想了想戒酒已有一日有余,也算是难为自己了,决定犒劳一下,于是就去了。 一夜饮酒作乐,听曲观舞,畅谈志向。 在纸醉金迷的愧疚中,张韩喝饱了回家,第二日照常早起,和典韦去议事。 这几日接连下雨,临近秋日后,气候有些变化,曹操从田地里回来,正在大门口刮脚下的泥,见到张韩和典韦纵马而来,远远地招手让他们到近前。 张韩依言过去,拱手而下,曹操轻声道:“今早,我出城去看了郯城外,三条流经河岸,若是掘开周围的土陂、河堤,大水一发将会顺势淹没郯城,一旦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取下此城。” 曹操说着拍打鞋面,咂着嘴巴抬起头来,盯着张韩笑道:“你觉得如何?” “郯城一直属重镇,物资囤积极多,官吏的妻眷大多都在城中,一旦灌水淹城,死伤无数,毁坏农田民居,日后修复也要耗费精力财力,但此计好在,我军损失不大,只需坐待天灾席卷,善用天力,嗯,此计损益各半,堪称中策。” 张韩学着其他谋臣一只手背在身后,双眸平视前方,老气横秋的点头而言。 曹操眉头紧皱的骂道:“我让你点评吗?我是问你此计,你认为是否可行?” 张韩小声的问:“那我是说行好,还是不行好啊……” “你滚蛋!”曹操没好气的打了他肩膀一下,自己疼得揉了揉。 然后明白张韩定是不想说,在这装傻充愣,这方面他和程昱可是好手,一遇到类似计策,两人要么附议,要么不说话。 但也好辨明,他们一旦开始支支吾吾,就是觉得此计不大可行。 “进去。” 曹操背手而进,到正堂内又问了戏志才同样的问题,戏志才面色一凛,思索良久后直截了当的拱手道:“此计不可。” “在下附议!” 果然,张韩很敏捷的附议了,这小子真是狡猾,一点也不会自己往风口上靠。 “城中人丁兴旺、辎重极多,世族多有姻亲于其中,”戏志才叹道:“主公,这些士绅豪族,为何在下邳这般殷勤献媚,迎接主公?其实与其家眷、家业在郯城也有关,郯城非是边陲之城,以此计攻伐,日后修复极难也。” “主公若是想将治所置于徐州城,又或者是置于下邳,也仍然不能毁去郯城,此地,为纵横交错之枢纽。” 曹操听完,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战事毁城、毁田、毁百姓家园之事常有,以往不曾过多在意,只求胜负。 而今,仁义威德并施,已经不容不顾,百姓生死应当考量在内。 曹操的顾虑比以前多了,不得不说这是张韩之功,乃是他屡次力主仁德所致,但施行仁义的坏处就在这里,束手束脚,不可放手施展。 此计,不行。 “再去劝降,那成廉为何不肯降?竟如此坚持。”曹操陷入了迷茫。 昨日去劝降的使者回来,说成廉悲愤于吕布身死,不肯归降,势要率城中五千将士,与曹军决一死战。 戏志才沉吟许久,道:“许是真正忠于吕布之人,否则也不会被委以重任镇守郯城,忠义之士知晓其主身死,想来都会悲愤,故而死守。” “以围城为上,当是上策,若是要强行掘陂掘堤,日后我们自己修复起来也耗时耗力,毕竟徐州本就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嘛,”戏志才的轻松的笑了起来。 他想劝曹操切莫太急,此时徐州局势已大定,剩余的小小一座郯城,掀不起什么风浪。 “嗯,志才所言极是,”曹操淡淡的道,不再去做此想,等晚上吃完饭,处理完大多公务之后,有乡里士绅与百岁老者,给曹操送来了万民书。 请他担任徐州刺史。 但他已是兖州牧,徐州刺史已不好再任,笑逐颜开的曹操将三觥酒洒在地上祭奠天地、战士英灵、因战而死的黎民。 而后收下了万民书,这是他的第二份万民书,代表了人心可依,其间,馋得刘备不断的看,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挠头二弟三弟相笑,道一声“孟德世间难有”,可他总记得以前离开孟德,就是因为他心中不仁,为何现在能大为转变? 傍晚。 张韩戒酒半日,决定犒劳自己,于是和戏志才相约于自家府邸,搬来美酒,杀鸡烹汤而食,准备的酒肉足矣又聊一个晚上。 洗脚城还没开起来,这是张韩为数不多的夜间活动了。 夜幕降临,刚准备坐下开吃的众人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纪伯骁大步进来慌忙道:“先生!祭酒!主公让你们立刻去衙署,他说转机来了!” “啊!?加班!?”张韩叫苦不迭,怎么我都穿越了还是逃不开这个命运啊,我裤子都换了,你这多烦人。 张韩从小就有个毛病,自己换裤子洗脚之前,谁叫他他都肯出去吃一顿,一旦泡了脚,换了睡裤,那是死都不愿再出门。 但吐槽无法,他和戏志才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还是连忙动身,去往了衙署。 刚到,曹操立即大笑面向众人,手中拿着一封帛书,那是鲍信从济北送来的书信,曹操高声大笑着,“伯常,伯常啊!!多亏了你当初救下允成,否则我岂有这等贤人助力!” “对,”张韩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既然主公都已这么说了,那就不需要有心理负担的承认下来。 不过,今日来的书信,功绩居然也能扣到自己的头上,这是气运加身的表现,表现为运气。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的魅力已足够大。 “到底是何事?” 戏志才插嘴问道,他想快点商议出定论,等主公做决断。 “允诚来信说,他麾下心腹部将于禁,和臧霸的二弟昌豨乃是旧识,彼此倾心,而允成和臧霸,亦相互闻名,对峙半年之久,如今战事一歇,臧霸愿意归降。所开条件不过驻守泰山而已。” “他要的是进可坐拥泰山府,退可逃入泰山内,便是贼寇心性,不愿将自己的性命全数交托给其主。” “我已让人送信去,让臧霸退出开阳,返回泰山,事后资以三万斛粮食,五百头猪五百只羊,再表他为泰山府君。” “这,的确是好消息。” 张韩和戏志才对视一眼,然后相继向曹操点头,拱手道:“恭喜主公,如此一来,郯城必定望风而降。” 说完两人就打算告退。 “等会,”曹操眉头紧皱,满脸纠结脸色,“你们很急吗?” “主公还有事要商议?”张韩凑近了问道。 “没有,但是……”曹操话音未落,张韩和戏志才再次拱手:“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等会……”曹操也不知道为什么,确实已经没什么事了,只是将当下局势告知他们,顺带再感慨一下张韩功绩,可是……就单纯的有一种不想让他们走的想法。 “嗯,其实还有些事,要询问两位之见。” 两人同时长叹了一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张韩心说,那就再陪你唠个十金的。 两人坐在兀子上,靠近曹操的坐榻,此时的曹操也不讲什么儒家礼仪了,毕竟在坐的各位都是粗人,而且都长得不行。 他斜靠在坐榻扶手上,屈膝立起,深吸一口气后感慨出声,道:“二位,徐州战事一了,接下来就要任命徐州官吏,你们有何看法?” 戏志才陷入了沉默,他向来不参与这类事,遇到合适的贤才也是举荐上去而已,譬如张韩便是如此。 这类事,应当是文若来与主公商议,奈何现在荀彧像个正妻一般为主公操持兖州后方。 才能让如今前方战事井井有条,粮草不缺、军资充足。 可说到这个,张韩就有话说了,能够进言献计,让徐州安定下来,逐步繁荣,又怎么不是一件大功呢! 早日将寸劲提升至化境,教导全宿卫营一起学寸劲五步十三枪戳脚,说不定传到后世还能让周侗创出些新的枪术呢! “在下认为,徐州人治徐州人即可,当初陶谦也未能将整个徐州真正收入囊中,和世族的关系只是相互倚靠,而今在下认为也当如此,以陈圭为郡守、陈登为典农中郎将,负责内治,其余官吏可令他们推举,同时令部将领兵驻扎徐州,在各郡县驻军多处,彼此相互照应,最重要的是,除却内政之臣外,府中的谋吏、门客招募庶人。” “徐州人治徐州人……”曹操沉吟了许久,默默点头,倒也是个方法,但必须要掌控徐州世族方可无忧,“还要一人为徐州刺史,方才能统御。” 张韩想了想,坚定的道:“鲍相啊,他守徐州,与兖州隔岸相望,他与主公又是袍泽同侪,当初同在大将军何进麾下,而且,您对他有救命之恩,岂不正好。” “哼哼,”曹操看了一眼张韩,心说有救命之恩的人应当是你,而我只是下令而已。 嗯?!这小子方才一番话,难道就是想引到这道提议上? 他想让允诚来提领徐州?! 允诚虽在济北,始终在兖州北疆作战,但是对伯常一直非常关注,随时有书信来询问,甚至有奇珍异玩都会想着送来给张韩,只不过被曹操私自扣下了,准备战事结束再给他。 想到这,曹操摸起了下巴上略微杂乱卷曲的浓郁胡须,悄然看了看张韩,但他依旧在躬身,看不到面貌。 小子,日后若你犯了什么错,或是深陷困境,除我之外,允诚还能救你一命。 罢。 曹操嘴角上扬,脸色顿时一松,道:“好,既如此,等拿下郯城,我便和允诚商议此事。” “好好好,那没什么事了吧?” “坐好了!”曹操顿时脸色一瞪,有点责怪的看向戏志才,道:“志才,伯常喝酒是不是和你学的?” 戏志才:“……” 意思是我把他带坏了!?呵,您猜怎么着?甚至我都喝不过他。 “是,在下日后定会约束伯常……”戏志才狠狠地看了张韩一眼。 “我还有一事,想问问你们二人的想法,”曹操长叹而言,舒适的挪了挪身子。 其实这才是他最想问的问题。 “徐州战事结束,你们觉得如何安置刘备?” “招揽于身旁,或许他不肯归心,刘备乃是有大志之人;但若是驱逐,他刚刚为我立下功绩,恐不能服众。” 这个问题,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率先开口回答,场面顿时为之一冷,安静了下来。 曹操沉吟了许久,又道:“那我换个问题,你们觉得刘备,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比方才那个要好回答,因为不用太直白的说出立场,于是戏志才直接拱手道:“大伪似真,大奸似忠,他以仁善为表,实则心有大志,这等人不会甘于屈居人下,应当……若一旦有机会则可能成为一方之雄。” “嗯,伯常呢?你怎么看?” 我看不出来,我不到啊,张韩心里纠结,他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若说前世,他小时候喜欢皇叔,长大了要偏向于曹的坚持。 他还记得曾经做过一道题:下列哪个人物不是三国时期中的人? 里面出现了孙权、刘备、曹操……许多熟悉的名字,乍看之下好像大家都是。 但正确答案是曹操,因为他是汉末的人物。 张韩记得前世的人们在向往这个年代的各大豪杰时,因为各执一词,所以被划分为各种吹。 有郭吹、刘吹、诸葛吹,这些吹彼此争执,也有相互抨击,但共同点是,大家会自发的一起鄙视孙十万。 张韩大部分都喜欢,但若要说吹得的话,他最喜欢曹吹,也喜欢看曹吹。 想到这,还有点怀念想看。 而穿越过来和刘备还没有过深的接触,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但听风闻都是极富魅力的一个人。 当然,也有不少人明言刘备假装仁义,以此立足,为的是王图霸业。 张韩想了想,拱手道:“在下认为,刘备就像是一面镜子,照镜子的人是善是恶,看到的就是善是恶。” “嗯!”曹操眼睛一亮,这个回答他非常喜欢,当即道:“那我觉得刘备是个仁义之人,否则岂能有那些英雄豪杰追随。” 戏志才:“???” 特娘的,你再骂?!戏志才心里顿时不得劲了,早知道你先说了。 我叭叭说这么快干什么…… 等会再写一章,零点发,刻苦的我……唉,为自己感动。 (本章完) 第八十章:什么特么的叫惊喜! “刘备之事,那就暂且不论,”曹操乐得轻松,原本他打算让刘备在徐州任官职,但是现在交给允诚,他要更放心些。 张韩的话不错,生死与共的袍泽情谊,比什么都坚固,徐州交托给允诚,就好像后方交托给文若一样。 “伯常,等回了鄄城,你去我的府邸一趟,找玉儿将鲍相给你的礼物拿回去。” 张韩:“???” 鲍相给我的礼物为什么会在你的府邸!? “都是些布匹、金银玉器,我也可以给伱,何须挂怀。” 曹操目光发虚的别过脸去,不和张韩对视。 当天夜里,曹操又拉着他们商议了许久,聊及了许多人员任用的事,包括降将张辽,徐州在野的山隐世族等。 曹操在送来的风闻志和各类消息中,知晓了当地不少名人以及有实力的家族。 有几条隐秘的信息,可以铭记于心,并且日后应当还别有用处。 其一是,陈圭和袁术乃是自小相识,而且两家多年姻亲,关系匪浅。 还有一条消息是,郡内的世族之中,琅琊有一族名诸葛,祖上曾出三公九卿,也属大族。 但诸葛氏身在琅琊,想要联系上并没有那么容易。 曹操有心结交,只能先等臧霸领兵退守泰山,鲍信带兵而来。 聊完时,已经到了深夜。 等他们回到府邸,典韦已经和宿卫们吃喝得差不多了,基本上没剩什么东西。 气得张韩嗷嗷叫的回屋睡觉,这宅邸又大又舒服,他打算下次再用来会客,然后想办法好好再喝一顿。 …… 夜里,丹阳入庐江的江面上,几艘大船先后成队,行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月光下颇有一番美感。 在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上,一大一小两人正在看着江面。 中年人儒雅堂正,长袍及身,身上的布匹颇为华丽。 少年大概九岁模样,但个头已经很高,打齐了中年人肩头上。 这少年十分英俊,双眸散发清澈明亮之感,正在认真听取中年人的话。 俄倾,他露出期待的笑容,快速道:“是早就布好的计策!曹操以兵马缠住吕布,其实主要为了夺取下邳!” “而下邳守备的陈圭陈登父子,其实早在当初阙宣叛变时,就已经承蒙曹操的恩惠,互通鸿雁。” “不错,”中年人欣慰的笑了,眼中略有赞许,“亮儿,若是战事已毕,你再去思索脉络,固然容易,可你要懂得事先布局。” “从无到有,和按图索骥有本质上的不同。” 身旁白净的少年郎拱手鞠躬,面色认真,“亮儿知道,多谢叔父告知。” “我再考你,方才我所说的整个交战脉络,你记住了多少?” 中年人欣慰的笑着,对这侄儿十分欣赏,甚至是感觉到无比的期待。 中年人名叫诸葛玄,乃是居于扬州,属袁术麾下,袁术表他为豫章太守,年前派遣他去长安汇报状况。 而他事毕之后,顺道回了琅琊老家,带走已经丧父的几个侄儿,避难下荆州。 同时也带走了家底。 他们在徐州倒也并非待不下去,但诸葛玄官身在扬州,而琅琊老家已经没了掌权之人,其他支脉的诸葛氏都跑出去避难。 他如果不来照顾兄长子女的话,乱世之中他们不知如何生存,总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曹操的仁义吧? 而且,自己得袁术表太守,和曹操属于对立,不一定能得到善待,只能带两位侄儿和两名侄女先行离开。 徐州城一旦开战,生死难料……说不定何日一场水攻、火攻计策,就可以摧毁一座城池,一个家族的产业,琅琊老家虽是祖地,但也只能放弃了。 但产业也是人置办的,倒不如将人带走,去安定的地方慢慢求学,博采众长,日后再图功绩。 在这些侄子中,他最为欣赏的不是已经出游的诸葛瑾,而是这老二诸葛亮。 诸葛亮天资聪颖,从小就聪慧过人,得族人喜爱,教过他的先生全都喜爱他好学、天赋奇佳。 而且,在路上一直不断询问此次徐州大战,无奈之下诸葛玄只能将自己所知,以及分析,缓缓引导教学,但同时他也想到,如果能够送侄儿到名士云集之地,或许他能遇到名师,以后大有可为。 总比跟在自己身边好。 如今扬州的局势并不佳,若是全家都跟随自己前去豫章,一旦城门被破,兵败被围,那可一家人都完了。 所以,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次考虑的机会,若是这位侄儿真的有当今天下难寻的天赋,那就送他去荆州,凭借自己的人脉,给他找到名师,让他未来可以建功立业。 此时,诸葛亮面对这个问题并不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思索了许久,才拱手开口道:“侄儿全都记住了。” “好,那我再问你,这整个战局之中,最为关键之处是何?” 诸葛玄也是参悟了很久,才深刻明白其中玄妙所在。 诸葛亮看着江面,再一次回忆了所有的过程,以及方才叔父所指引的奇特处,然后回过脸来笑道:“是道义所在,诸事皆顺。” “人心倾斜于曹氏,曹操仁义屯军,战局父仇大义,陶谦失仁义则众叛亲离,所以关键就在于,曹操为何会仁义攻徐,对百姓秋毫无犯!” 诸葛亮当即目光一亮,再次思索,从之前叔父说过的只言片语中又想到了一点,兴奋道:“军屯!叔父方才说,曹操自军屯开始,就已诉诸于仁义,虽说军屯也会死人,但却能换得万亩良田,那位曹公只需坚守仁义之表即可,因为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下的人可以享受仁义。” 活者享仁义,死者已逝矣。 诸葛玄沉吟这句话,再次诧异的看着侄儿,他正目光熠熠的看着江面的波光。 而此话,不禁令人感慨,他区区九岁、十岁的年纪,却能有如此见识。 莫非真是一名天纵奇才,未逢名师便已经能有这等心性,当真难能可贵。 “亮儿,你所言感悟竟然在我之上,”诸葛瑾坦然的夸赞,他知道自己的才学称不上“天资聪颖”,只是多年感悟累积,方才有所成就,但是诸葛亮不同,他才十岁,这样的年纪已经能听懂战略战策,并且自己反推乐此不疲。 不得不说,这是早慧。 而且他发现,诸葛亮记性很好。 “亮儿,是否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诸葛亮谦虚的笑了笑,“亮儿不知,只是看过的东西会记得较深,想要回想的时候,很容易能想起。” 这就是天赋,张韩羡慕不来的智力天赋。 “好,亮儿果然是奇才,叔父不该将你带去扬州,袁术也非明主,兴战之地不利于你求学,你应当转而去荆州……” 他感慨而言,话语里多了几分不舍,家族血亲,一起呆了没多久,就需分别。 而且这一别,也许就是一辈子。 叔侄两人尽皆默契的沉默起来,诸葛亮的确早慧,他明白叔父话语里的意思,若真是这样安排,以后相隔两地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自家大兄出游多年,战乱之后更是失去了联系,也不知他在何处。 “亮儿有何志向?” “志向?”诸葛亮目光疑惑。 思索了良久之后,才轻声道:“亮儿也想酣畅淋漓的与人布局智斗、试争胜负。” “譬如这徐州战事之中,最为关键的那个人……” 诸葛玄笑道:“想和曹操一战吗?” 这志向可不得了,曹孟德若是能活到那个时候,恐怕不止是一方诸侯,而是黄河南北的北境霸主了。 “不是,是您几次提及的那年轻主簿,张伯常。” “嗯?”诸葛玄的目光顿时意外起来,“他?我不知他来历,只知道他献的屯田策而已。” 诸葛亮越发的笃定,展颜笑道:“亮儿敢断言,曹公之势,便是从此而喜,这位在许多场大战中都隐于帐下,却又能屡见身影的主簿,定然还有很多惊喜。” “若是可以的话,侄儿的志向便是待日后与此人对弈!” 他小小的握了握拳头,诸葛亮集合蛛丝马迹,大致可知张韩定是曹营重要的人物,而且他好年轻,如今也才二十出头,便已有功绩在身。 十年之后,待自己学有所成,张伯常之名还藏得住否? …… “这可,当真是惊喜。” 下邳城。 刘备深夜拜访贤人回来,他们和陈氏父子相谈较多,但知晓他们并无亲善之意,于是告辞离去。 这样的事,在刘备的一生中时常有发生,是以他早就已经无所谓了,走的时候依旧还是带着笑颜。 但快走到府邸的时候,目光一凛,当场愣在了街道口,因为他看见张韩府邸的门口来了几架马车,从上面下来的人搬运财物、酒水和许多价值不菲的雕琢之物。 应当是粉饰的家物,这些东西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一行车马的主人。 孙乾、糜竺、糜芳。 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刘备整个人的眼神都亮了,表情顿时精彩起来,指了指前方左右笑道:“云长、翼德,你们看。” “我早说过,孙乾和糜氏兄弟不会转投饲虎狼,他们也是心向仁义之人,果然,他们早就已逃出了下邳。” “呸!这算什么惊喜!”张飞看了一眼,眼睛顿时怒火燃起,狠狠地刮了那些身影一般,不忿的道:“俺道他们去了何处,还大言不惭说劝那孙乾来投兄长,结果却是都去给那张韩当狗腿子了!” “这些鼠目寸光的玩意儿,罢了,他们这些人也不配跟随我兄长身侧!” “哈哈哈!”刘备爽朗的笑了起来,“三弟不必动怒,各人自有路走,何须徒增烦恼,他们逃出来了就好,亏我还一直挂念这三人的安危,原来早就已经有了落脚处!现在好了,我也不必担忧了!可不是惊喜嘛。” “兄长虚怀若谷,心胸宽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英雄人物,这些人不配跟随,的确不必挂怀,”关羽轻笑,一只手轻抚胡须,淡淡的道:“走,我们兄弟回去接着喝。” 到府邸后,刘备关上房门,三兄弟坐近饮酒,也聊起了今后大计。 聊这些事,自然也是叫来了简雍一起,这几个人,就是刘备现在全部的心腹家底了。 在军中的千余将士,那等同于他的家业,但这群人目前依旧还是“雇佣兵”,到处漂泊找活路。 刘备自己也清楚,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吕布并州狼骑的低配版。 曹操用不上,但肯定也不会放他们在其境内壮大,若是要走就只能远走,另寻明主。若要投,则该是一心一意的为他谋内外之政,不可朝秦暮楚。 刘备心中明镜,现在曹操只要一日还是力主仁义恩威,那他就没有理由另投他人,因为两人的理念暂且还相同。 “今日得见这孙乾、糜竺兄弟,我大致知晓被张韩抢去了不少,此人虽是主簿,但武艺超群,和子龙颇为相似,若能结交也极好,”刘备眉飞色舞的说道,但另外两位兄弟却兴致缺缺。 简雍发着愣,不解的问:“主公何意?你见到孙乾和糜竺糜芳了?” 刘备将今夜所见告知了他,让简雍陷入了深深地惋惜,叹道:“那就可惜了,抛开仁义不谈,我们此次来一趟徐州,耗损兵力、心力,最终居然什么都没落下。” “哈哈,宪和,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站对了仁德之地,也并未脱离我等初衷,我现在问你们,我想去结交张韩这个英豪,诸位觉得如何?!” 简雍脸色犯难,不好回应。 关羽叹道:“他是曹操的主簿,大兄若是与之关系过近,不妥。” “那也是,但喝一顿酒终究是好的,我们要与曹公一同扶汉多年,总不能为了避嫌,整日深居简出吧?”刘备坦荡的笑着,颇有君子无戚的风范。 心思只要坦荡,也就无惧他人言说,“云长不也是会与自己欣赏的豪士痛饮,一同畅聊春秋嘛?” “那倒是……”关羽低头发笑,这么说是爱才心切,真心想去结交了。 “那就去吧,兄长无论想做什么,兄弟都绝对会鼎力支持。” “俺也一样!”张飞抱拳。 第三日,行军前夜,刘备在散议之后和张韩走在最后,靠近后唤了声伯常,笑道:“此行去郯城,围而不攻即可下,不如晚上一同饮酒。” “多谢玄德公,我早就戒酒了,”张韩拱手道,婉言拒绝。 当天晚上,张韩宿醉,和戏志才、陈登把酒言欢,声称哪怕穷极毕生所学,也一定要将洗脚城建起来。 让戏、陈二人对此建筑大为向往,能被张韩如此郑重其事的提及,难道,这是类似封禅、扬功那种的建筑? 彰显了一名将领一生功绩的地方!? 行军前夜,禁酒。 第六日到达郯城前驻军,安排巡防后,把酒言欢。 第七日,围城,把酒言欢。 第八日上午,戒酒;晚上,把酒言欢。 第九日,刘备和曹操同时气得嗷嗷叫。 来了来了,虽迟但到,明日早起继续猛更!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胡闹!我曹孟德是那种人?! “他和我说戒酒,但是这几日夜夜把酒言欢,好不快哉!”刘备感觉自己遭到了欺骗,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前几夜张韩饮酒,还能洗,或许在下邳时需要会客,不得不陪饮几觥。 到了郯城外围城时,他除了每日安排巡防妥当,基本上不干别的事,而且晚上还能饮酒,却给宿卫营下令禁酒。 ??? 问其缘由才知,他宿卫营的两位统领,典韦和高顺,也在饮酒。 副统领纪伯骁则是日夜坚守巡营,没有受到污染成为酒囊饭袋。 按照这些情报风评来看,这个纪伯骁反而是性情最为刚直律己之人,这样的人,才应该得到自己的青睐。 当然,这些不太好的评价大多来自于被禁酒的宿卫兵。 张飞一听就乐了,“大兄,不瞒你说,这几日俺也去打听了,张伯常这戒酒,已经说了一年了。” “他跟谁都这么说,绝对不是针对你,俺可以保证,据说曹公每次说起喝酒的事,他都说戒了。” “这早上戒酒……晚上又喝,合着他所说的戒酒应当是白天不喝,诶,兄长,俺以后能不能也这样?” “去你的,”刘备眉头一皱,“伱可不能学他,任他这般胡闹,曹操怎么会如此放任呢?” 刘备疑问脱口而出,但刚说出来简雍又乐了:“这个在下知道,张伯常的俸禄逐月罚扣,现在已经扣了大半年了。” “哦!?”张飞眼睛瞪大,诧异不已,但脸上僵住的却是绷不住笑的表情,下一刻,他果然就绷不住了,“哈哈哈……妙,妙!!” 刘备脸色顿时发苦,坐在蒲团上两腿随意盘着,斜向后靠住了身后的立柱,无力的仰头望天,想了半天挠了挠头,笑容都是发着苦。 他现在忽然发觉,这个张伯常他即使能够招揽到麾下,以后很可能拉着翼德一起各种不尊军令,变着法的犯禁。 然后教翼德用功绩来抵过,这样就可以保持一种相对稳固的官位,尽情的放纵…… 好可怕的后生。这还当真是个奇人,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很难把他和那个屯田富民、力主仁攻的贤才形象合在一起。 “啧,难。” 刘备举目望天,只觉得满心无奈,这种人他管制不住的,有一个三弟已经足够了…… 主要张伯常来,不一定只是单纯的加一个,他主要害怕张伯常能带出一大堆,别到时候被搅得鸡犬不宁。 他没有曹操的家底家业,折腾不起的,若真要寻守规矩,又有才能之辈,那个纪伯骁就不错。 而张韩,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害群之马。 …… 主营,曹操听闻张韩夜夜喝酒,气得浑身难受。 主要是他身为三军表率,不能喝,哪怕是夜深人静偷偷整点也不行,除非是庆功宴上。 我都不喝你们天天把酒言欢,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但真正让曹操生气的是,他份内的值守、巡防、公文公务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白昼一去问罪就是“主公您说什么呢,我早戒酒了”,想要抓住他,非得当场捉,或者等他犯下错来。 “这个张伯常,竟敢阵前饮酒,上哪儿学来的恶习!?”说这话时,曹操微微向左下方瞥了一眼。 戏志才顿时一抖,向后微微挪了一小步。 曹操暗暗咋舌,收回目光,心中气倒是也很快消了,张韩文武双全、能力出众,其实有点坏毛病反而觉得踏实,因为这样的人真实,不像个妖孽。 尽管他的确是个气人玩意。 长舒郁结后,曹操沉声道:“围城之势已成,北、西大门有允诚兵马三万,南东有我军四万余人,按理说成廉应该胆战心惊,归降于我才是,为何还是不肯。” 戏志才拱手道:“成廉此人,性情刚烈,忠心追随吕布已久,为护吕布亲属家眷,已存了死志。” “这段时日,偶尔有雨,城下道路泥泞,主公不妨再等几日,若是不降再行攻城。” “郯城的城墙不算太高,属易攻难守之地,他们坚持不了许久。” 有的城池借助地势,易守难攻,几百人可守住数千,乃至万人。 因为狭道隘口就只能容纳少许人,你就算带了一百万兵来,也得几百、几百的呈梯队塞进去。 这种城就难攻,能成为行军路上的“横关山岳”,不知要拦住多少人。 “等,还需等数日,成廉……等城下之时,我非要亲眼看看他不可,”曹操目光沉凝,对此人算是记在心中了。 相比于此前的大多降将,这样肯死忠守城的,绝对是如宝玉一般珍贵的人才。 第十九日,曹军绕四面城墙,日夜喝骂、逼其出城迎战,甚至在南门处守军将吕布的方天画戟取出,奔袭展示,以摧毁城中将士意志。 终于在这一日,城上守军的意志崩溃,不再是悲愤精兵,曹操令传命骑兵约定下午一齐攻城,不到一个时辰,城门大破。 曹操想立刻进城去抓成廉来见,但注定见不到了,城破的时候,成廉从城墙上坠落,已摔成了一具尸体。 战火燃城,毁田土无数,城内百姓在断壁残垣中,靠在街头巷尾迎曹操进城。 内城几乎完好,外城的百姓因此遭殃,死伤数千,横尸在街巷上,曹操引众文武行马于城中,目光所及皆是哭天抢地之境。 这些哭并非全是悲痛,大多是因为终于战事将息而发泄,大多是中龄妇女、丧子之父母。 “成廉此人,分明知晓守城乃是以卵击石,却还是如此负隅顽抗,宁可战死也不愿归顺,当真是可恶又可敬!” 战马上,满脸正色的曹操中气平和,评价了这位守城十六日,始终令城内士卒未生内乱的吕布部将。 “若是吕奉先知道他有这样的下属,应当会觉得此生无憾吧!” 曹操这话并不会当着张辽、宋宪等人的面去夸赞,但将心比心,自己若有这样的将领,自会宽慰不少。 当然了,我曹某人不会走投无路到这种境地。 此时,耳边传来了张韩的声音:“固国不以山川之险!当以人心为固!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当以人心作势!主公可收千万人心,无论到何处都将是所向披靡!” “说得好!” 曹操大声赞许,仰天长啸催马快行,直奔内城中衙署而去。 刘备在后,自然也听到这句话,张韩方才快意豪言,何等的英姿勃发,年轻人之中有如此情怀、魅力者当世未见。 光是引用先贤这番话中的理念,就足够让刘备倾心结交,可惜……他现在对张韩是又爱又恨!这小子真的把不到脉。 我不是曹操,这种感觉就好像……爱上一匹野马,但我的家里没有草原,无可奈何。 郯城内城富裕,街道上的人丁扎堆,各处院落也尽皆有人在此,徐州四处兴战,当吕布战败的消息传开时,成廉早已将整个城池封锁,外城的百姓若是在内城有亲戚,哭天喊地的也要想办法挤进去居住。 而内城这些宅邸里,大多数都是吕布及其下属的家眷,而刺史的衙署是扩建过的,里面包含了一座园林和四方大院。 除却高楼墙壁外,空地宽敞、石板路坚实铺就,巍峨的大门进入后便是一条主道,通至议事正堂、两侧沿途有院落可进,这些院落也是各有用途。 走大约几百步,到正堂后,才是中院,有演武场、书阁、游玩场附近便是下人居住的房间,周围矮房大概有几十间房。 再向内看,又是一座眼底方见尽头的高墙,自沉重的大门推入,则可见花园般石子路铺就的小径,沿廊庑而走,左右皆可行,院落下,廊路形似四方,拐过则可走完整个花园小院,里面便是池塘月色、假山树柳的高大房屋。 张韩随着曹操的脚步一直走到这里,方看见在远处的屋内,有人影攒动。 这时,自窗边忽然现出一张脸来,偷偷向外张望,但马上又躲走消失。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张韩却很敏锐的看到,那是个妙妇!而且面貌温柔、娇媚,脸色似乎天生微红,自带红晕。 啧,多看几眼多好,张韩心道,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以前遇到那种温柔如水的邻居家的姐姐,她晾衣服时,刚好从门前路过,得以打了个照面,从此之后,不管去哪里,他都会选择从这个门前过,想再多打几个照面,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享受这种朦胧、悸动的感觉。 又像是,居家已久,寂寞孤苦的那种……在庭院跪坐,发呆着看向蓝天白云的未亡人。 此时,曹操面色含笑,对左右道:“封住此府,后院不许任何人进。” “喏!”身旁宿卫大致明白其意,立刻派兵将院子围住。 曹操深深地又看了几眼,然后带人去看别的宅邸。 内城空余的宅院也很多,大概是当初吕布在时,将许多宅院占据,分给了自己心腹下属,甚至还为他们要了不少妾室养在家中。 所以整个内城上百的富丽宅邸中,大多都有女眷在深院里藏着。 而且,这么久过去早就已经有男子住了进来,有些女子本身就不喜,被强纳也只能心怀怨恨,苦不堪言,知道吕军兵败后,立刻凭手段占了宅院,再寻旧爱。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宅邸妾眷都“井井有条”,有的还在苦心等候。 曹操下令将这里宅邸全都驻兵把守,不可劫掠财物、不可掳掠妇女、不可私自偷取,于是进城的五千子弟兵,全都成了内城宅邸的护院。 这一夜的内城眷属、世族子弟,别提有多安心了。 当夜的庆功宴设在宽敞足以容纳千人的郯城衙署。 在此之前,曹操命陈氏父子发动城内的世族,与军中一起发粮去外城,令得百姓一片安宁,各处没有怨言动乱。 是以,不到小半日,整个郯城除却外城的坍圮,城墙、城门的破损之外,竟已回归了平静。 这让庆功宴也喝得格外安心。 宴席上,将士互吹、胡吃海塞,谋臣歌功颂德、大赞英豪。 徐州士人、名臣更是对曹操感恩戴德,不断举杯邀酒,张韩、典韦、戏志才一一挡下,面不改色。 比在战场厮杀更勇猛,当得曹操最后都口干了自己亲自提了一碗。 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吹昏头了,在后面大吼了一句“主公大德,竟然亲自喝酒!!”差点没把张韩弄喷了。 喝到后半夜,曹操微醺而走,让张韩和戏志才扶着他去内院,快到的时候,他酒就行了。 而后对两人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中气十足的道:“我听闻,吕布之妾貂蝉,乃是祸国殃民般的美人,令董贼、吕布这等人反目成仇,呵呵,我不信,欲亲眼观之,方解心头之疑。” 我也要,张韩心说,但他表面上却露出一股忧愁模样,闭口不言。 戏志才也对此表示沉默,只有典韦乐呵呵的在后面:“嘿嘿。” 你嘿嘿个屁,你就是在后面喊六六六,咋的,有参与感?还嘿嘿,张韩白了他一眼,暗暗腹诽。 此时曹操看张韩、戏志才脸色都不好,心里生惑,沉声道:“二位为何看起来,对此略有不悦?” 你们挡了这么多酒,就不醉吗?醉了去睡觉啊!! 戏志才叹道:“在下考虑的是,今夜如何布防方可护卫主公安全……” 张韩则是长叹感慨:“在下需安排暗子,去盯住流言,否则对声名不利,功亏一篑……” “啧,”曹操脸色一愣,有点不好发作,他听得懂什么意思。 一个说的是仁义威德的声名,一个说的是个人的安危,毕竟吕布下属刚刚兵败归降,心尚不附,若是此刻欺凌他们主母,的确会容易引起兵变。 他们两人考虑得深远周到,颇为冷静……而且这两人……呵,说话还挺好听的。 但如果我现在说真的只是去看一眼,你们信吗?这要怎么圆呢,若是就此不去了,反而有一丝尴尬,毕竟大家都是明人说了暗话,得想办法盖过去…… 就在此时,典韦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曹操,嘟囔道:“嚯,睡一个女人,居然这么危险!?” “放肆!!”曹操顿时眼睛一瞪,转头死盯着典韦,“我不过是要去看望一番吕布遗孀!以表我仁义之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以为我要干什么!?你把我曹操当做什么人了!啊!?典韦!我在你心中是这种人吗?” “简直胡闹!看在伯常的面上,我今日不罚你!回府院!睡觉!” 曹操大发雷霆,把典韦一通臭骂,然后招手让宿卫过来扶了他一把,回自己的院子去休息。 心里只觉得可惜,若是女子,现在就不止是扶一把了。 典韦挠了挠头,茫然的看向张韩和戏忠,瓮声道:“先生,祭酒……俺说错话了?” 张韩拍了拍他的肩膀,英俊面庞上露出轻快的笑容:“你说对话了,大功一件,别看主公嘴上骂你,心里还念你的好呢。”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威名传于境,豪杰相影从 “嗯,就照伯常的思路,诸位可自行商议,拟布告传告各郡县,伯常可请孙乾、糜竺来见,直接与我商议此事,”曹操深深地看了张韩一眼,心中也是哭笑不得。 孙乾、糜竺可以赚取名望,带头发粮,以此来带动境内豪族,至于那些从来看不上自己的士族,他们就算是不图利,也会图名,所以绝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一来,自兖州运来的粮草可以少却至少一半,省下的这一半用作军资,定然能够度过今年的冬日,而且这借粮之法,比起直接赠予粮食给百姓,的确要婉转得多。 散议之后,有人先行离去,曹操留下了张韩、陈登,还有一些心腹文武,继续深谈此事,因为他们拿不准此法是否能给百姓带来鼓励,足以令他们安心耕种,来偿还此债。 若是,百姓更喜欢直接开仓放粮呢? “当地百姓刚刚经历战乱,本身心性已然到崩溃边缘,大部分人都深陷流离失所的困顿之中,与当初兖州之内的流民无二,此时,开仓放粮固然好,但当初那一句‘令其心固安’,也同样重要,”张韩面对许多细小的问题,真正扪心自问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对的,但将心比心,他自己当初做流民的时候,总觉得开仓放粮就是一时的,但若是给一片土地,让我慢慢耕种得粮,然后期间能供吃供住让我活下去,我心里会更安定。 同时有一种“还完之后就自由”的想法,当然,在乱世非常难有安定之所,因为每天都有可能突然发生袭击,所以当时张韩是一点不喜这世道。 现在,百姓应该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开仓放粮只是暂时的,因为哪个诸侯肯一直无限量的供养数量如此之多的百姓,但若是借粮就不一样了。 你要我还,首先你得供我不死,再让我有田土可种,至少要给一头耕牛,然后我付出我的精力、时间,乃至是生命来偿还,如此大家都能各取所需,岂不双赢?! 这话,让戏志才也陷入了沉思,但很久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伯常,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人心难以揣测,往日也未曾有过这等政令,一旦施行不知是民怨还是民望。” “嗯……”张韩微微低头,笃定的道:“纵观前史,于民的规律,都是不断尝试出来的,我们推行了此政,就应当奋力去取得成绩功效。” “既如此说,却也……” 戏志才还在思索,但陈登却率先站了出来,对曹操拱手道:“主公,在下附议。” 于禁同样附议。 戏志才想了想后,也拱手附议。 曹操和鲍信对视了一眼,彼此暗暗点头。 “好,就此行施,途中若有民怨,则再行商议,”曹操说完,又补充道:“此政,不亚于征战,乃是安定徐州的首要大政,当以度过此冬为重。” “诸位,各司其职,每三日一会,时常掌握各地百姓之见,至于村、亭、县的各级粮官,由陈元龙负责,伱本就是徐州典农中郎将,深谙屯田水利之道,希望你能与伯常,精诚合作,共立此功。” “唯。” 陈登拱手而下,轻声应下。 散议之后,张韩和陈登一同随级而下,缓慢步行,同样还是在聊此政。 “粮库、财库空虚时,以此政可等同于向民间商贩、当地豪族求助,但是又不必去相求,以庶人巨富支持为本,再以此来威胁士族之声名,”陈登复述到此,自己都在啧啧称奇,他感觉张韩对徐州的态势当真是了如指掌,明白庶人之中的有志之士很多,想要在权势上取代士族的大有人在。 那么此策对于士族来说,就是一道不折不扣的阳谋了,因为若是士族视若无睹,那么日后百姓的怒火就会转移到他们身上,这对曹操来说当然乐得见到此景。 他目光一凛,深深地盯着张韩:“伯常,此策,你是早已和孙公祐等人商议过,是也不是?” 张韩目光空洞,道:“不是啊,我就是刚才想起……” “不用隐瞒,到底如何我自能看出来。” “你说是就是吧……”张韩苦笑着,我就是想刷个功绩。 立功之后,可以继续浪的同时,又能真正缓解当下百姓无粮之难。 “既是如此,我陈氏也不会落于其后,明日,待商议完各职后,我会帮你奔走下邳、郯城、彭城和东平的几个士族,游说此策,”陈登颇为清秀俊朗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张韩脚步一顿,甚至还有些感动,居然愿意为了我奔波到这等地步吗?这真的是我刚才突发奇想,然后随便扔出来做策略的……不是我和庶人派:“你……” “不必多言,”陈登负手而立,走出半个身位之后,微微回头看向张韩,嘴角上扬浮现一抹自信的微笑,沉声道:“伯常,我陈氏亦可成友,同样也能成为你背后的资助,自明日起,你便会明白,百年积攒的家族,和孙公祐、糜氏之流的差距。” “孙、糜家能给的,我陈氏也能给。” “我不是那种人……你想多了,他们没有给我什么,而且我这一生光明磊落,不会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张韩觉得还是解释一下,好家伙你自己脑补成什么样了,这就是世家斗争出来的后遗症么,竟然能如此敏感。 “伯常,”陈登眸子清澈,回头冷静的看着他,长舒一口气道:“我意已决,且,此决定我父也定会支持。” 你一分都不能少拿!!! “好的,为了你,我就破例一次……”张韩脸色一松,摇头苦笑,心道真拿你没办法。 两人分别后,他直接没忍住和典韦相视而笑,笑得上身后仰,表情从精彩到放肆。 “陈氏若如此直接入局,这功绩还不是手到擒来?” 典韦都看得出来,有他们相助,想要拉动境内士族有多简单。 “那是,”张韩傲然笑道:“若是陈氏不动声色,其他家族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救济灾民,其实还得看陈圭的脸色,但现在就不一样了,陈氏都斥巨资换成粮食来借给百姓,其他家族不来,那可就是不仁了。” “为富不仁者,良民共怨之。” “说得好!!”典韦拍手叫好,他还是充钱那个嫉恶如仇的少年,没有一丝丝改鞭,张韩的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此谋好久好在,不必逼迫曹操去威逼、或者请求境内士人,同样也能让他们不得不入局,共享这安民的名声。 高招。 “先生,既然如此高兴,那俺们去把酒言欢吧?” “唉,走吧,”张韩率先而行,脚步轻快。 …… 衙署大堂内,曹操和鲍信两位大佬依旧还在沉吟方才张韩的那一计。 都是安然坐立,静静思索,脸上无悲无喜,不见喜怒,思索一阵,鲍信率先咧嘴一笑,看向曹操问道:“孟德觉得,伯常此策如何?” 曹操“哼”了一声,“总比直接送粮食好。” “仁义,乃是一条艰难重重的道路,若要走需得付出更多。” “不错,”鲍信慨然,而后说道:“你说到付出……我其实还有一个消息,应当告知为好。” “但说无妨。” 鲍信笑道:“我昨夜,收到了一些徐州旧识的消息,你可知道浮屠教?” “浮屠?”曹操面露疑惑,旋即摇了摇头,而今天灾人祸不断,战事让人心崩塌流离,是以类似佛教、道派,或者一些神鬼之类的玄说一直大行其风。 他不知道浮屠教,但是却知道如此妖言惑众之事,在哪里都有,并不是什么异闻。 鲍信呵呵一笑,轻轻的抚动下巴飘飞如狼毫笔尖的胡须,但双眸却有一丝锐利,“浮屠教,应该是源于佛,我听闻徐州官吏笮融崇佛,此人当初率众奔投陶谦,被委以重任,曾任下邳相,督运彭城、下邳、广陵三地的粮食运输。” 曹操面色凛然点头,“听说过。” 鲍信接着哑然失笑,道:“这笮信佛,信奉浮屠教,所以用三郡赋大起浮屠寺,筑造重楼,堂阁深广,可容三千余人。佛以黄金涂像,锦采为衣。每浴佛,多设斋饭,布席于路,方四五里,前往就食观礼者多达万人。” “当然,那是今年初春时的景象,现在这些礼佛之人已经在叫苦不迭,大骂佛不渡民了。” 曹操听完陷入了深深地的迷茫,他有时候想不明白,为何人不信人,却要信神佛? 观礼者万人,还有金缕佛衣、黄金涂像,他们若都去拜了佛,岂不是对王权的蔑视,若佛让他们遁入空门不去耕种,受尽苦难而后归西……曹操想着想着笑了,接着心里又问道:难道还真的去死? “我明白了,”曹操拍了一下案牍,“将借粮之政,和灭佛一同施行,砸毁境内所有佛寺,拆除所谓浮屠教庙宇,追查笮融之责,将他尽快正法,用于礼佛的钱财用度,至少也可资万民生存。” “告诉子民,命,在自己的手里,肯干自能出头,何须问那些装神弄鬼之人。” “喏,”鲍信深深点头,双眸赞许的和曹操对视,必须要在徐州灭佛。 自第二日起,曹操下令境内灭佛,拆除庙宇,并且将所得全部用于民生之政,为百姓搭建简易的民房,且与商贾换粮食,责令各地官吏施粥。 而后士族与庶人之中的当地豪族联合号召百姓,发放借券,以布匹为纹路,盖有官印为证。 陈登、陈圭,这两人在境内非常有民望,一经动员,境内百姓很快就明白了告示上所言的借券是何物,长达半个多月的施政历程,算是在彭城、下邳、郯城三地,已顺利推行起来。 于是家中缺粮者,争相前去领取,家中有粮者也同去。 到达各县时,又被告知,需要遣人到家中去看,若是有余粮则会全数没收,并且施与真正无粮之人。 如此一来,来要粮食的人已少了小半,而后又说出需要签署契约,登上预备屯民的名册,若是还不起会被征入屯民,为曹氏的兵马来耕种粮食。 然后又少了一批人,到最后,最先来领取借券,并且当做珍宝一般揣在怀中回去的,都是已经走投无路的真正流民,他们领到了借券之后,大多不会立即使用,而是等家里彻底没有了粮食,再去地方衙署换粮。 能熬多久,就先熬着,只要这借券不用,就不用去归还。 而且粮食害怕被抢,借券相对来说更好藏。 可真正掀起徐州百姓热潮的,还是曹操砸庙宇、灭佛教的命令,他摧毁了一些人的利益和信仰,这的确让曹操一开始遭到了谩骂和怨怒,但更多的人感觉大快人心。 因为乱世前后,境内由各类大教滋生出来的教派很多,都效法当年太平道用符水来治人病痛,信任此法之人多如牛毛,不光是这类符水,还有人会用钱财资助教观,甚至当街跪拜仙师。 这砸了之后,将所得钱财全部拿来换成粮食,分发于民,让三郡之地的人得到了温饱,可谓大功一件,而且在有心人引导下,将灭佛所得的钱财用以救民,说成了“佛最后一次显灵,为你们换成了钱财”,然后让信徒也感激涕零,不再闹事,怨言逐渐小了下去。 但这一来,曹操主张“人力图存,不必信神”这一理念传开之后,迅速如同潮水一般,向各地推广而及,成为了南北各地,奔走逃亡的人所口传的谈资。 再加上攻下徐州后,他又再徐州广发求贤令,如此声名,又加上白丁、寒门可以在曹操这里出头,而除此一家,去任何诸侯麾下谋生,都需要一个“名士”的身份,或者这样阶层的人推荐,两相比较,谁都愿意来徐州投曹。 竟然不知不觉间,在短短两个月内,形成一股求官问路,一展才学的热闹景象,山隐之人无不是奔着徐州来投曹,偏远豪族也有变卖家资,买马招人而来,只为归顺曹氏,谋取功名。 是以曹操整日都忙碌于接见豪士、结交豪杰之中,所得人马与日俱增,麾下结交商贾携货资滚滚而来,再加上陈氏于借券一事之中奔波游走,整个徐州竟然重现了热闹景象,没人再担心饥民成灾。 这种强度的忙碌下,他哪里还有空去管张韩。 于是张某人在这两个月内,偶尔回一趟小沛宅邸,一去就是七八日,或者回来时候就与戏志才等人把酒言欢,把小日子过得像是盛世一样。 尽管已经被罚了一年的俸,但他吟出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的绝妙佳句,让戏志才疯狂吹捧了好几日。 可惜的是,徐州的舞姬、歌姬质量都一般,但是歌舞之后的活儿却很好,张韩和典韦清晨时都会额外打赏,戏志才则是会借钱打赏。 在这等态势下,有一日来了一小支莽汉骑士,一进城就要见曹操。 当然,他们身份不明,自然是见不到曹操,却见到了在衙署门口蹲着发呆无所事事的张韩。 他抬起眼皮,看那宿卫和来人彼此推搡,口中喊得像是“我要见王总”一般,于是站起身来提了提裤子往前走去,轻声道:“各位是何方人士,因何事要见我主公?” “这位先生!”那壮汉当即甩开了宿卫放在胸前的手,当即抱拳道:“请带我见曹公!在下听闻曹公急公好义,深得人心,兵强马壮而且名震山东、淮汝!” “特来求救!” 张韩正审视疑惑时,他旁边那宿卫当即就沉怒道:“你不通报姓名,如何能见?若派遣你来的人不过是遇到了仇家发难,难道我们也要出兵去帮你解决?” “哎,不必这般针锋相对,”张韩伸出手拦住了宿卫,这年轻人说话就不行,这要是纪伯骁在此,一句话就让这莽汉直接动手,负气而走。 那人憋红了脸,思索许久,就好像难以启齿似的,道:“我大兄,是汝南许褚,他与其兄长许定,在汝南聚家族壮丁,武装子民以抵抗黄巾余贼,最近听闻曹公威名,特来相投。” “还请曹公,相助除贼,方可追随左右!” 他之前不说,是因为非要见到曹操不可,自家大兄只是在家乡一代有名气,在外未必能有人知晓,曹公若是真的豪杰,他肯定会去相助,但他麾下这些小鬼就不一定。 好在,眼前这个英俊儒雅的年轻人,应当是心性良善之辈,他肯定能懂得其中艰难,肯带我去见曹公。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宛城天团的阵容雏形 “许褚。” 张韩沉吟了一声,这一世可以这么早见到他,若是按照原本的历史,应当是以天子诏,收归豫州后,他率众来投。 但这一世,曹操的名声极大,灭佛之名本来就是惊世骇俗,而驱逐各类教派的传道,也足够让名声骤然推向顶峰。 这所谓的顶峰,无论是骂名还是美名,都是好事。 “先生,你可能不知我大兄是谁,但他在汝南是人人知晓的豪杰,我们追随武装,皆是奔他的名气而去!百姓依靠于他,也是如此,但豫州贼乱众矣,实在难以支撑!还请先生垂怜,带在下去见曹公!” “你不必激动,”张韩思索回忆,眉头微皱,而后展眉,问道:“你说的,是新蔡县附近,纠集于葛陂的一伙黄巾贼,是吧?” 那人眼睛登时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点头:“是是是,先生所言极是!” 他能知道,肯定是对新蔡附近派出过哨骑,所以立刻就能知晓汝南各处聚贼所在。 “进汝南,要过谯郡,而谯郡贴近沛县,谯郡可是主公的家乡啊……”张韩沉吟时,来人根本不敢打扰,但却眼巴巴的盯着他,生怕他一句拒绝,击碎他的整颗心的期待。 不过张韩却没有摇头,脸色也依旧淡然,甚至还有一种成竹在胸的笑容。 这让来人很是安心。 “伱叫什么?” “在下许真,字季裕,是汝南许氏中人,敢问先生何人?” “哼,曹营主簿张伯常,”张韩负手而立,淡淡的道。 许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向后微微站立,“张伯常。” “听说过?”张韩嘴角微微上扬。 “没有,但是您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张韩:“……” 他很快忽略了这小兄弟的话,觉得现在还没有听过自己名号的人,可能不太关注徐州战局,同时思考许褚到来的好处。 其一,许褚直率、豪气且忠诚……他若是护卫主公,曹老板必定高兴、安心。 其二,许褚是汝南的大豪杰,等同于顶配版汝南臧霸,手底下据说有上万猛士跟随,家底也可谓雄厚,光是耕牛都能拿出几百头,战马也有数百。 第三,绝佳的酒搭子。 抛开前两点不谈,光凭第三点,张韩就肯定会力主留下他。 而且其实还有第四点…… 我这么有能、名将,宛城是肯定会被点名带着去的,但我不一定能拦得住曹老板。 如果他真的干了,有可能再过几年我的坟头草也能和典韦一样几米高。 所以张韩打算多鼓动点人一起去,现在组的刷宛城团已经有典韦、高顺、张辽、和文武双全玉树临风流倜傥的张韩。 如果再加上许褚,而后刘备若是还在,将他也带上,把关羽、张飞忽悠进城,那宛城里将会非常精彩。 不知道这个七人组,加上部族亲兵、还有张韩提前布局的谋略,能不能在地狱军团长本“宛城张绣”的围攻下活下来。 为了曹老板吃二手鲍我真的是煞费苦心。 每次想到这个张韩就会很心痛,是玉儿不香吗?还是环儿不媚?!为什么要在外面流连忘返,致使家中空穴来风呢? 曹老板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买……我去通报一声。” 张韩同时也觉得是自己的气运起效了,让他在门口蹲着怠惰都能遇上这等好事,属于是天赐良机,一定要把握住。 “多谢先生!”许真脸上狂喜,连忙鞠躬行礼,张韩的赏识和接纳,对于他来说堪称大恩。 他不知道张韩在曹营的地位如何,但敢在门口随意的蹲着,背靠门柱好似一个欠揍的公子哥,想来地位不会低,因为稍微低一点,也早就被人打了。 不多时,张韩到正堂来,曹操抬起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为何你如厕去了这么久?”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你是去边吃边拉玩儿高山流水吗这么久。 “在下方才看门外有人闹事,出去看了一眼,所以来得晚了些,唔,主公,韩……有一事想问。” “哼,”曹操轻蔑一笑,“你但问无妨。” 还装什么礼仪,平日里你什么模样难道我不知晓? “主公觉得,典韦如何?” “忠心护主,勇力无双,堪称古之恶来,这一点你比我清楚。”曹操一边写着批语,一边如数家珍般的说道。 熟练得令人心疼,看来在心里也是反复评价了很多次了。 他很馋典韦,这一点张韩非常清楚,但是他不会要,因为宿卫必须是最亲近之人,两人相处久了还需要彼此知晓底细和性情。 典韦一来就跟着张韩,已经完全是他的习性,换去宿卫曹操,诸多不便,此点非常可惜。 说白了,贴身宿卫那是日夜跟随身旁的兄弟,基本上是专属。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送您一个和典韦不相伯仲的宿卫,武艺、性情皆是同类之人,要吗?” 嗒。 曹操将笔直接按在了桌案上,抬头来,目光灼灼:“当真?” “真的,”张韩拱手而下,道:“方才门外闹事者,来自汝南新蔡县附近的许氏,其家族与葛陂黄巾交战数次,饱受折磨,但正是因为一人,方可分庭抗礼。” “此人勇武非常,自有豪气,乃当时武痴,一人聚众两千猛士,又得家族资助呼朋唤友,有上万人追随,敢与抵抗八万葛陂黄巾。” “据说,这些年由于粮食米贵,已经让人无法接受,加上五铢钱早已不值钱,很多人都选择落草,是以这葛陂一带的黄巾越来越多,其实就是打着黄巾贼的旗号,聚了一伙贼寇罢了。” “门外闹事那人,就是听闻了主公今年在徐州的声名,方才来求援,汝南许氏听闻您的事迹,都觉得您是大汉及时雨、急善好义曹明公,拳打兖徐两州诸郡,威震河北半边青天,乃河北孟尝君,又似天神下凡,所以来请求主公发兵剿匪,相助于汝南。” 曹操虎躯一震,目光闪烁不已:“他真这么说!?” 那倒没有,我刚想到就随意开吹了,张韩心说……但他还是很从心的点了点头,人家都慕名求到这来了,肯定是对你有好感的,倒是也不算胡说。 只是我自由发挥,多描绘了一点点而已。 “汝南,新蔡……” 曹操反复沉吟此地的名字,脑海中回忆那一带的山势地形,他早年曾经去过汝南,当年哪里还是文汇通流之地,曾有最为鼎盛的儒生相聚。 而且还有盛极一时的“月旦评”,许氏兄弟当年的月旦评甚至火到了“所评如龙之升”的地步。 一旦被月旦评所贬,那也是如坠深渊。 曹操那时候就去镀金过,得了一句评语后世流传。 所以他知道新蔡,也知道葛陂一代,现在回想起来,大致的地形也都了解。 再算一算路程,若是路上没有阻拦,从彭城取道,走谯郡去汝南,五日行军路程。 在谯郡绝对不可能有人阻拦,因为那是他老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段路简直是天助我收此豪杰。 许氏,难道是当初给予我评语的许氏吗? 呵呵,天意。 “伯常觉得派遣多少人去为好?” “既然是救人、收服此人之心,当然是出精锐,雷霆破军,以此扬威于汝南,而且兵贵神速,越快越好!” 张韩执礼而拜,朗声道:“在下建议,派遣豹骑精锐全出,跟随门外许真前往救援,以雷霆之势击破葛陂黄巾,夫贼散兵耳,一击即溃!即可养豹骑之军势,又可威盖淮汝。” “好,待我去见一见此人。”曹操收起手中的奏表,和张韩一同出院门去。 门外的这些壮汉,见到张韩跟在一名黑衣黑袍的中年人身后出来,这中年人个头不算高,人也不算雄壮,但是却有一股沉凝的气息,一双眸子仿佛虎目鹰眼,有摄人心魄的气势。 他背着手出来后,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这些人的面庞,又看向了他们身后几匹瘦马,当即向远处一指,道:“伯常,他们这些马已经跑不了啦,面黄肌瘦。” “等会去马厩里给他们一人选一匹西凉战马。” “唯。” 张韩拱手,心道你是真的霸总,一来就一人一辆车。 同时也暗暗惋惜,这种事你和我单独说,我给他们换一匹,我黑四匹岂不妙哉。 许真和身后四人脸色一愣,登时激动抱拳,恨不得现在就单膝跪地叫主公,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曹操沉声道:“可有什么信令,能证明你们是许氏派来求援之人?或者,我为何要出兵救你们?” 许真思索片刻,从怀里拿出了一封帛布,递给了曹操,声音很小的道:“回曹公的话,这是熹平年间一张许氏的族书,里面有族中信令和盖上的章印,这是现在家里唯一有些隐秘的东西。” 接着,他又拿出了半块兵符,道:“这是许氏祖上出校尉时曾持的兵符,后来更换兵符,便将这一块留存。” 曹操尽皆拿过一看,暗暗点头,可以辨认是写给许氏一位儒生的家书,而汝南许氏向来是大族,支脉错综复杂,这许褚是不是和许氏兄弟有亲戚关系不好猜测,但凭此二物,若是此行是埋伏的话,只能说许氏已经全部覆灭了。 曹操又威严肃穆的问道:“你们许氏和袁氏应当祖上历来有姻亲关系,为何不去求助袁术?他可比我离得近多了。” 许真当即单膝跪下,抱拳行礼,脸上愤恨不已,咬牙道:“不敢瞒曹公,早已去过了!但连袁术的面都没见到,便被驱赶了出来!” “期间还遭到了伏击,死伤几十骑,只剩下我们兄弟五人逃出来,此后,才听到了曹公的声名,方知谁为英雄!!” 哼哼。 曹操心中一喜,道:“你们所来蹊跷,一番话就想说动我去救援,须知兵者诡道,此行若有埋伏,等同于我令兵马孤军赴死。” “为将者,岂能如此不智?” 许真脸色顿时黯淡,抱拳的双手死死握紧,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劝说了。 或许,真的只能靠自己。 “不过,”曹操话锋一转,此时腰板挺得笔直,傲然昂首,淡淡道:“你既信我,不远千里为主来寻我除贼,忠义难得,我便以国士相待,日后盼你们同以国士待我军中将士,我派遣麾下精锐三千骑,随你同行,可两日到达汝南,定能破葛陂大军。” “曹公!”许真大喊抬头,此时已是涕泗横流,鼻头酸楚,双腿已跪地,行的是天地大礼,在他看来,此恩同再造。 而且,真正令人感动的,是“国士”二字。 “多谢曹公!日后,在下定当以死相报!绝无二言!” “起来,男儿岂能轻易跪地,不可跪天,不可跪地!跪君跪父母即刻!” “曹公!!” 五义士在衙署院门前山呼痛哭,感动得一塌糊涂。 张韩让门外的高顺带他们去换马,自己则和曹操一同进院,同时不解的问道:“主公,你方才担心这是计,为何还肯派遣兵马?” “哼哼,”曹操狡黠一笑,拍了拍张韩的肩膀,“逗他们的,曹纯比我更熟悉汝南地势,他年轻时曾在那一代游侠。” “若有山贼,自会让他道路,若有埋伏踪迹,他也能及时察觉规避;而这五人得此恩情,定会铭记于心,等得胜之后,你推崇的那人若真是义士豪杰,就会倾心来投。” “主公恩威并施,令在下目眩神迷,心生敬仰。” 张韩不轻不重的拍了一马屁,听得曹操面露微笑。 “去吧,帮我去给子和提个醒,将沿途要注意之事尽皆交托给他,之后再飞骑告知荀彧,支持粮草从陈留运送,令妙才令兵缓缓进驻汝南,彼此照应。” “诶,我这就去,”张韩接过了兵符,待人牵来战马出城去营中发号施令。 不多时,军营中。 “我早知你大兄名号,堪称汝南猛虎将、许氏定海针,淮南莽面麒麟,慕名已久但是却未能得见,此次我进言于此,便是为相助乃兄。” “若是得胜,我只求一事。” 许真不懂这些名号何来,但他大受震撼,连忙拱手鞠躬:“先生请说。” “让他带上美酒佳肴,来与我痛饮一番,畅聊山水即可。” “先生,竟有如此胸怀,也是当世豪杰也!”许真面露崇敬之色。 张韩谦虚一笑,微微摇头:“不敢称豪杰,我只是区区一名主簿耳。” “虽无勇力,但先生心胸已可吞吐天地。” “嗯。” 张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特别是“虽无勇力”这句,他自己首先质疑。 各位表锅,我又来更咯~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颍川郭奉孝 “郭奉孝,他已经在颍川了吗?”张韩记得,郭嘉应该首先要有一次在袁绍处被霸凌的经历,才会回到家中郁郁寡欢吧。 袁绍如今同样是如日中天,即将要收取幽州、并州,并且已经在和公孙瓒的争夺之中,拿下了青州,自他得到冀州开始,天下英豪与贤才尽皆相应,其中依附者不在少数,简直是门庭若市。 而后,甚至到了非海内名士不可来见的地步,以此来彰显其麾下文武的特殊地位。 能到这一步,也可见袁绍的声势到了何等浩大的地步。 如果张韩没记错的话,郭嘉好像被随便敷衍了一个官位,好似是文学掾,每日行抄录之事,没有议政的资格,然后他破口大骂,把袁绍和其麾下文武大多骂了一顿,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家赋闲。 赋闲的原因,估计和骂人不无关系。 就好像是他去求职,面试官问他是不是名牌大学毕业,拥有足够高的学历和奖状、奖学金等等,郭嘉没有,所以跟他说只能从底层干起,先去拧螺丝吧,他不肯干,还把面试官以及公司从上到下都骂了一顿。 然后被全行业拉黑。 但这里就另有一条出路了,曹操和袁绍迟早要处于对立面,若真是有才能,不会顾及他在冀北的名声,肯定会因才施任,所以祭酒亲自写信招揽,加上现在曹老板的名气和家底,让郭嘉来一展才华并不算离奇。 毕竟,他肯定也想来到曹氏麾下,而后参与日后与袁绍相争的大战,若是能赢,就写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或者一段话也行,比如“你以为今天是很平常的一天,多年后你才发现这是你人生中最棒的一天,这样的一天不会再有了”之类。 “已经回到颍川居住了,他有一位好友,在乡里杀人之后远走,正好奉孝回来,于是将其母托付给奉孝照顾,故而他一直不能远行,但现在那位老夫人身体康健了不少,若是我派人去接的话,可以在冬日之前赶到鄄城,”戏志才一边写着批注,一面娓娓道来,“唉,奉孝本有良策、方略,想依附于袁绍,大展其才能,不过却看到袁绍孤傲、刚愎自用,且多谋而无断,所以心灰意冷,方才回到家乡。” “而今,我主如此文采武略,极善伐谋,且威加海内,仁德遍布两州,如是能使他们相见,定然会让他留下来,兖州也将多一名善谋之士。” 他笑吟吟的看着张韩,接着道:“此前主公说,伱为他谋来了一名猛士,名叫许褚,其勇不在吕布之下,堪比典韦;而我能请出这位挚友出山,亦不算差也。” “何止不差!”曹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屏风之后,和许褚、许定一同进来。 张韩和戏忠同时起身拱手行礼。 “简直就是天助我也,道义所在,四方皆助。” 曹操春风得意,这个年,实在是过得令他无比舒适,而且先行解决了徐州战事,现在只需守住疆域,内政养民,在合理的囤积粮草与辎重,缓缓扩充军备。 一两年内,定然能追上袁术、袁绍兄弟。 到那时候,岂还会畏之大势? “多谢诸位了,”曹操由衷的说道,言辞十分恳切。 …… 早晨,张韩与诸贤者商议了一番,晚上则是约好在家中宴请许氏兄弟,结交豪士。 但到晚上,孙乾和糜竺等人自外回来,一进府中就叫许多下人搬来了很多箱子,一车车卸了足足一炷香时间,陈列在了院落之内。 张韩等人闻讯赶出来,眼神有些惊讶。 “这些是……” 孙乾拱手道:“先生,这是给您准备的聘礼,我昨日叫人取来,现在刚刚运到,之前存放在寿张城中,屯于私库内,白玉、青玉有几对成色上好的,还有一枚战国君子玉,价值最高。” “除此之外,都是上好的布匹,还有十匹蜀锦,以及茶叶、古瓷雕花等物,总价值不可计数,均能用以当做聘礼,但是这些虽是宝物,却很难换成金银、布帛,去当做军资,却是有些可惜。” 若有市,聘礼送过去之后,保留几样可存的,剩余的均可让曹公去换成军粮,也可当做庶人巨富之家的资助了,这是祖上至今留存下来的家底当中的一部分。 孙乾和糜竺在商量之后,打算献出来给张韩。 毕竟,张韩虽然地位很高,但他出身就是个白丁,这些年有钱归有钱,但只是钱财。 总不能聘礼的时候单纯的送钱过去吧?自然是要送成双成对的宝物,方才显得大气。 不至于被人传为笑柄。 他们虽付出极多,但两人都是明事理之人,跟随张韩,自然是要当做自家人的事来置办,若是抠抠搜搜藏着不给,日后难免心中有愧,而且扪心自问,张韩对他们好不好? 好,是那种毫无隔阂的好,家中时常开宴,无话不谈,酒醉时候一齐骂过大汉,一齐吟过一两句大逆不道的诗句,而且张韩还说出过“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这等绝妙好诗,何等的豪迈。 是以,若是自家兄弟都不肯散财去支持,又怎会有日后的“复来”呢? 世间之理,从来都是人散财聚,财散人聚。 在廊庑下的许褚顿时一楞,诧异的扭过头来,道:“咋,先生要成婚?迎娶哪家的女子?” 典韦笑道:“曹公的女儿。” “哈!”许褚当即豪迈一笑,拍了拍胸脯道:“既如此,我也当赠伯常先生一些大礼。” 许定拉了他一把,在旁正色严肃的道:“家中钱财,多资军了,方才得了千余军备,跟随我们的乡勇至少还有八成的人,还是用的农具与人拼杀,你拿什么送礼?” “我,”许褚挠了挠头,心直口快,只顾去许诺了,但是却的确没想好送什么,只能苦涩的笑了笑,“送美酒吧,家中窖藏的美酒,的确有百年年份的,价值千金!” 张韩一愣,看向了屋子里面,“这么说我们今日吃的是假百年的?骗我们说百年?” 卧槽,你看起来这么老实,为什么会喜欢吹牛啊! 在欢声笑语之中,许褚的脸刷一下红了。 “这,这,吃酒的事,怎么能说骗呢?这酒差个几十年,却也足够醇香……” “哈哈!!” 在欢声笑语之中,屋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接下来的十日左右,张韩的宅邸里大多都很忙碌,孙乾几乎为他装点好了整个前院,并且安派了足够多的人手,用以当日庆典的各类流程。 除此之外,采购的猪羊、鸡鸭极多,全都养在偏院之中,甚至还请了四位庖厨,都是多年专精此道的老人,张灯结彩时,聘礼已送去了曹府,而衙署将此事告知全城百姓,外城的百姓也可来贺。 当日来庆贺者,都可得粮食赠予,故而在冬日到来之前,当初献策屯田的主簿,以及曹氏之女的这一桩婚事,几乎全城都知晓。 第十一日时,有车马进入了鄄城,直奔戏志才府邸。 戏忠知晓后,从军营当即赶回,他知道是郭嘉到了,准备带上他一同去见主公曹操,赶回来时,荀彧也乘坐车驾而来,先行和郭嘉相见。 他们三人,当初在颍川都是好友,而荀彧是因为欣赏两人的才能与目光,另外两人除了欣赏之外,还喜欢蹭荀彧的钱财来用。 “奉孝,一路辛苦了。” 戏志才刚见,深深的看了好几眼,多年不见,只是平添了不少岁月的痕迹,肤色不再如年轻时候那般白净,但却显得成熟了许多。 郭嘉一袭黑袍,胡须在上嘴唇长了不少,黑亮浓密,但却明显修剪过,是以显得很有儒雅气质,下巴处还未成山羊胡须,也同样黑亮整洁。 此人个头挺拔,身子英武,眼窝微微有些深,双眸十分明亮,仿佛随时可能会审视他人,同时不皱眉的时候,这双眼睛饱含深情,让人一看便觉得是有情怀气质的士人。 “志才、文若。” 郭嘉拱手行礼,两人还之一礼。 “不必多言,我立刻带你去见主公,等今日之后,你便可接任军中祭酒。” “不行,”郭嘉摇了摇头,“我只需一主簿之位,即可。” “主簿……” 戏志才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在他看来,郭奉孝的才能肯定能胜任祭酒之位,而他则愿意退居他位,或为军中司马,为曹操管理行军路线、粮道,军备等。 这是心甘情愿之事,并非是刻意为之彰显旧日情谊,而且他有信心,在自己力荐之下,主公定会考虑。 毕竟,之前力荐的张韩,现在已深受倚重,有此先例在,曹操定然会考虑郭嘉会不会是第二个张韩。 “主簿即可,”郭嘉再次强调了一遍,脸上面皮一松,轻微的展露一个微笑:“志才,若是能献策立功,又何须去计较官位如何?只需主簿即可,能日常参议,随时商讨内政、军策,就已是我所愿。” “那你在袁绍处……”戏志才虽然懂这位友人的品性,但是每每想到他信中所言的这件事,都会有一丝担忧,害怕到了主公处,依旧得不到重用,致以奉孝愤而离去。 他就是担心,奉孝心性在去往冀州之后,已受损。 “呵呵,”郭嘉轻笑了起来,“这不一样,他连参议的资格都不给我,只觉得我乃是颍川郭族支脉的人,又因有郭图在其麾下做谋臣,所以将我和那些去混仕途之人当做了同流。” “袁绍麾下,宛如闹市,谋臣、贤士,不胜枚举,冀州之中,光清河、魏郡,就有至少上百人为他出谋划策,而这些人也都各有派系,彼此争权夺势,就好似园中花朵相继争艳,当真可笑至极。” 荀彧和戏志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彼此深以为然,谋臣的派系多了,功绩当然不够分,他们彼此之间自然会争功。 现在,冀北恐怕已经觉得北疆、乃至天下都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吧? “好,那更好……” “张伯常何在?”郭嘉眼眉凝重,直截了当的问道,“我此行来,反倒是想要见一见你口中所言的这年轻人。” “呵,”郭嘉傲然昂首,负手而立,“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当世无双的善谋之才,我得见他一面。” “先去见主公,”戏志才认真的道。 “嗯。” …… 一夜过去。 从衙署内出来后,早已是清晨。 曹操昨夜在公务处理妥当后,到偏院设茶,款待郭嘉,且大谈了军、政两道,同时聊及了如今天下形势。 郭嘉理念之策,和现今大致相同,但他断言了袁术必败之相。 聚贼寇众,而不思揽民心。 此相若是为君,则是亡国之相;若为一方雄主,则是赘累之相。 “扬州虽众,看似气势汹汹,实则是贼众走投无路,聚于鱼米之乡,此为何?为山中鸟兽耳,一旦无食,则鸟兽散尽,转聚于他处,故而这些兵马可削减半数。” “袁术本身无道,以符节强召文武,因此得文武满堂,其实心未归伏,嘉得知,其大胜之战多是孙氏旧将所打,他本身统御不足,不及明公之戎马伐谋之能,不是贤明之君,可再削去两成兵力。” “明公素练精锐,若嘉所料不差,名为虎豹者,当从未败阵,此乃是常胜之师,所向披靡,而袁术人心背离,难以为继,且其人自视甚高,不奉朝堂之命,禁马日磾、金尚、赵太傅等,隐隐有自立之相!迟早会失去道义,此可再减两成。” “如此,他扬州号称四十万军,其实不过四万耳,区区四万兵马,想守偌大的淮南、淮汝,岂不是痴人说梦,明公待修生养息之后,静待时机,自徐、兖同时出兵,先取豫州,再进逼淮南,袁术必然动弹不得。” “再说荆州刘表,守成尚可,言过其实!进取定然不能,只需占住南阳,便可牵制整个荆州,何惧之有!?” 曹操在旁看着这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他本身有阴翳之相,虽英俊但总有厉色,仿佛不善言辞,善藏于幕后。 但一说起计策与军略来,却是仿若痴迷,自信无比。 每一句断言,都是斩钉截铁,绝不怀疑,若要细究,又可分析得鞭辟入里。 计策暂且不说,光是这一份气质,曹操就甚是喜欢。 他,亦是我寻求已久的军师。 还在写还在写!我还在写!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我差点信了,你个逼王 “听奉孝所言,如沐春风,你真的只要一个主簿?” “不错,”郭嘉拱手鞠躬,“在下认为,曹公恩威皆如雨泽,公深谙兵法、常年攻伐,本是名将之姿,却施以仁义,且艰难险阻也走到今日,难能可贵,此举,当是最为明智之选。” “为此,在下不才,愿为明公驱策,还天下安定太平,建立大业。” 此人,当是我寻求已久的明主也! “奉孝,力劝我仁义的,是另一位主簿张韩。” “这个,嘉已知晓,”郭嘉淡然而笑,他此后就要去与之结交。 “好,日后得你三人辅佐,又有文若安定内治,乃是兖、徐之福。” “主公。” 郭嘉神色如常,看不出喜色,双眸一凛,郑重而拜。 …… 得郭嘉到来,曹操设宴款待数日,连同许褚一齐宴请。 每一日都是彻夜笙歌鼎沸,直到天明。郭嘉和许褚酒量俱佳,醺而不醉,且喝酒之后反而更有才华。 让曹操甚为合心,于是宴席的范围也逐渐扩大,把张韩、戏志才叫了进来。 也几次邀请荀彧,但每次荀彧都在中途离去,要么是继续去处理公务,要么便是回家读书。 期间,滴酒不沾。 就这样,寒意越发的深了,农田逐渐完成了灌水与烧灰,所以田间人烟稀少,在各郡县之间走动的商贾也逐步停了下来。 一到临近冬日,除了必须要出门谋生计的百姓,一般人都极少出门。 年关之前,代为治理徐州屯田内政的陈登,从下邳赶到鄄城,送上今年的各地总奏。 同时也是来要点粮食,储备过冬,以防止在严寒时出现饥民灾疫。 这一趟早早以飞骑告知,是张韩在城外接的他。 接到之后径直带去了家里。 在门口,两人把遮挡雨水的蓑衣脱下,一同进门。 面色白净到像个小白脸儿的陈登目光忧郁,魂不守舍般,刚才在马车上一直吞吞吐吐。 张韩深有感觉。 这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徐州一战,当年我主修的水陂都坍塌了,雨季时洪灾较为严重,若不治理,也许会让徐州的田土受损很多。” 张韩拍着身上的雨滴,率先沿着廊亭绕去正堂,同时快速道:“这我知道。” 徐州在后来,甚至会因为黄河支流的几次改流,从而成为黄泛区,灾民每朝都极重。 “你是想向主公要人丁、钱财,去再修山陂是吧?” 所谓陂,也就是斜坡,池塘以及河流、小溪一类的岸,沿途而修,则可控制水的流向。 如果横向而修,就能够屯水放水,主修山陂是为了能否更好的引水灌溉,防止水流过大而损害农田。 陈登来此,就是为了明年的春耕大计。 想到这,张韩难免有些许惭愧。 我还在等着成婚呢,每日府邸里进出的都是各类价值不菲的钱财,来往也都是鄄城的人物。 自军中、幕府内,都络绎不绝。 反观人家陈登,劳碌奔波都是为了百姓生计,治理徐州,令日后可富民强境。 我居然,还打算暗示他送礼。 我真不是个人! 我们是一伙儿,都暗示我来告知陈登此事,看他做何反应的,都怪孙乾把我带坏了。 张韩心里愧疚之情盛矣,停驻脚步轻声道:“今年,粮食分去行军作战、赈灾于民,存粮并无太多,若是伱直接开口去要,主公定会以短缺为由,让你延后。” “不错,正因如此,我才来请教伯常,”陈登走着追了上来,两只手就没放下来过。 你是曹公最宠的近臣,他的脾性肯定是了如指掌,若真有法子,还是该不吝赐教才是。 若说谁能说动曹公,也就只有你了,陈登心里认定,刚才车上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现在一想起他也曾鼎力相助过张韩。 借券的事情,可是陈氏发动人脉,前后忙碌奔波,才张罗起来的,这不也是恩情。 “我近来,要成婚。”张韩叹了口气,目光低垂。 “或许不好再去劝说此事,总得要等春日之后。” “你要成婚了?!是谁家的姑娘?”陈登骤然意外,可惜没有早早知道,否则从徐州准备重礼过来,正好可拉近关系。 “主公之女,”张韩无奈的笑着,“所以才说不便。” 陈登恍然,咋舌道:“那我来得真是不巧了,你的确不好去进言。” “主修山陂,需有一地之主的权力,唉,我一个典农将,管不了这些。”陈登有点愤恨,当初拿下吕布时,他和其父的功绩很大,但那时候不敢太过亲近曹操。 他们作为当地世族之首,如果舔得太凶了,会被认为背叛阶层,这风险承担不起,容易令各族记住此事,然后子弟逐渐被排挤。 所以也不敢要太大的官位,只是照旧,来保持些距离。 “伯常,你帮我想想办法?”陈登试探性的问道。 他来之前就想好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觉得张韩总有办法。 就是这样莫名的心理,陈登自己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张韩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明天我府邸里,要宴请一位客人,而后今晚孙乾、糜竺他们都会回来,这件事我们一起帮你想想办法。” “你就不要住驿馆了,就在我府上住下就行了。” “明日,再去拜会主公。” …… 晚上。 陈登诚恳的说完亟待解决之事,让身材富态的孙乾靠在了身后的立柱上,一边捻须,一边轻笑着思考。 过了不久他“嘿”了一声,“毁了不少山陂确是真的,倒是没有危言耸听,不过若要缓解,新开垦的田土可以向高处靠。” 屋子里烧起了火炉、火坑,炉上就是在煮酒,夜还没深的时候,几人就是围炉而言,夜话到极深时才去睡下。 张韩很喜欢这样,连带着大家也都喜欢上了,因为离得近,可以各抒己见,实在没什么八卦聊的时候,就把最近做的事再复盘一遍,而后还能想很多布局。 这种事,就和开小会一样。 要不说开小会最有意思呢,谁都可以发言,而且是肺腑之言,又不必走形式流程,效率极高。 真有什么事,围炉一夜,基本上都能有解决办法,如果没有,就再围一夜。 当然,这种构造,若是放在农村的妇道人家身上,就叫做嚼舌根。 在当代怎么也算是集合“吃瓜”。 “你要力主修山陂、河陂那不是明年就能完成的,徐州境内多少河流?多少山道?至少数年之久方得实绩。” “元龙你是有大志的人,我们早已清楚,甚至你还懂得军略之道,能引兵作战。” “这样的才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在此为你设想一番,要钱粮、要特权很难要到,现如今这已是无米之炊了,这事不是让我们去办一个宴席那么简单。” “耗资根本不计其数,主要是如何调动人力,你如果是圣人,能让百姓自发的去干,那是你的本事,可你又不是,那我们退一步说,让你能调动一郡之财,前后相补,来年再填补某些空处,你觉得如何?” “嗯?”陈登眉头一皱,点头道:“可以。” 只需一年丰收,一郡就可以富起来,现在还是缺粮的时候,粮食比金饼还值钱。 “一郡之地的钱粮,我又如何能调动?”陈登不由感慨。 若是当年还行,陶谦需倚重于他,但现在曹公当政,徐州三处布兵都是他的心腹,自然对彭城、下邳、郯城三地牢牢掌控。 而需要修建山陂的也就是这三地的交界,这一大片区域,何止千里,那是最为重要的地段。 “嗯,说得也是……”孙乾说到这,陷入了沉默。 他只能言尽于此,至于决议如何,那是张韩的问题。 冷场了片刻后,张韩突然开口道:“我明天要宴请的客人,是徐州刺史鲍信。” “鲍公来了?”陈登豁然抬头,眼中略有希冀。 “嗯,我就直接说了,”张韩看着陈登,郑重的道:“你想施展你的抱负,但是现在机会不佳,各家族也被大旱灾情的事情牵制着,所以你需要有些大权,方可施行。” 张韩认真说着,陈登就认真的在听,两人中间就隔了个小小的火盆,热气在之间不断萦绕。 “而我,曾救过鲍相的命,明日我会力主举荐你,让你做彭城相,鲍相应当会考虑,只要他去和主公说,事情就可达成。” “那我……要做些什么?”陈登目露疑惑,不解的看着张韩,又看了看孙乾。 他看得出来,孙乾话引到这里,就是让张韩思考抉择的。 张韩的话,就决定了是帮还是拒,但他选择了帮,扶持我为二千石,是准备要立派系了吗? 张韩这人官位不大,但是能量确实很大,到处都有人欠他恩情。 “你做良吏啊,”张韩奇怪的瞪大了眼睛,心说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我难不成还要和你搞什么暗地交易不成,“不要辜负我第一次动用人情做这种事。” 张韩苦笑了起来,“我从来不干这事儿的,为了你,我又破例了一次。” 而且,我也想看看举荐你为民造福,能不能给我赚点功绩换奖励,要是此法可行,以后可就太妙了呀。 这对你很重要,对我而言不也是一次极好的试验机会。 陈登鼻头一酸,低声道:“皆为抱负耳,元龙铭记于心。” 他不是要立派系,就是单纯的帮我。 “能为民好,也是件好事,不必说得这么情深意重的,”张韩并不是很在意,爽朗的拍了拍陈登的肩膀。 “嗯,”陈登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但其实也有苦衷在心。 当年以察举任用官吏,也是这样宦游举荐、公车征辟,但那时候权力在世族手中,其中运作陈登较为清楚。 但现在行不通了。 曹操的三座兵营,其中两座都是来自于宗亲将军。 那任用官吏的权柄,自然是在曹操手里,他看似唯才是举,但如何界定有才?除了已经出实绩的,其余不还是要靠举荐吗? 伯常待我恩情似海,屡次为了我破例,这份豪迈不羁,堪称国士。 然,我与他本来只是泛泛之交,是我在徐州非要拉拢亲近,却也是命也。 他成婚,我也得备一份大礼才是。 第二日,张韩领陈登见了曹操,汇报徐州年事,各方平稳。 战事布防到广陵附近,驻军严防袁术劫掠边地。 而且各地乡勇都踊跃参营,扫除当地贼匪,得不少勇武之人储于军中。 但整个算下来,和兖州目前的状况几乎相同。 郭嘉在旁听了很久,暗暗摇头。 无论是这段时日看到的奏报,还是陈登来禀的内容,通通都是两个字:缺钱! 兖州、徐州都是如此,人有、名望也有、沃土也有,而且治安极好。 但就是没钱、没粮,只能干瞪眼,干什么都得束手束脚。 他还没散议,就拉着张韩走出了正堂,说起了悄悄话。 “去年、今年,两年征战,打空了你为主公挣得的百万斛屯粮,但土地还在,若是这般休养生息,再等两年方可兴战。” “期间招兵、买马,或许能得富强,但远远不够,”郭嘉叹道:“我不是危言骇人,比起袁术横征暴敛,兖、徐施以仁义,优于长远而囿于当下。” “所以,奉孝兄准备进言加税?” 张韩按照常理思索,这样做是最快的方式,一年就可以补回来。 只是伤民而已。 “呵,”郭嘉仿佛不屑于这条路,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我认为,若要比境内殷实,主公比不过袁氏兄弟。” “自然是比不过。” “但袁氏,却也不是什么难以企及的门庭,”郭嘉又习惯性辱袁,语气颇为不屑。 “为何呢?”张韩拱手问道,虚心受教的模样,就和当年刚刚与戏志才共事时一样,乖巧不逾矩,儒雅又亲和。 “因为袁氏,是大汉的袁氏,离开了大汉,他们什么都不是,”郭嘉眯了眯眼,“若是能得天子在手,如此号召,数月则可富境数倍!” 他言下之意就是,想办法把天子搞来,反正你们的方略里也早有此谋划。 “对啊!”张韩眼睛登时一亮,猛然一拍大腿,“你这么说,我当真想起一个人来。” “何人?”郭嘉看了过来。 张韩神秘一笑,道:“今夜来我家吃宴,原本打算宴请鲍相,但现在我要再多宴请一人,咱们演一出戏,或许就有机会勾搭上长安那边……” 这一段时日,张韩发现郭嘉这一双眼,察言观色、洞察人心非常厉害,这是独有的能力,至少他现在学不来。 所以宴席上加一个郭奉孝,恐怕能有意外之喜。 “啧,勾搭这话可真难听,”郭嘉不悦的瞥了他一眼,“我近日接连宴饮,已觉疲累。” “此事若成,可解未来三五年,乃至十数年之难,也是祭酒方略之中极其重要的一环,”张韩说到这,低头想了想,马上抬头道:“而且,我请一批舞姿极佳、身材曼妙的舞姬,可为郭主簿舒筋活血。” “罢了,既是为了主公大计,我舍身无悔,今夜必至。”郭嘉腰板挺直,拂袖扶手在后,还把这姿态坚持上了。 愣是没回头来看张韩一眼,连余光都没动,一般冷场时是心痒难耐的,但他能做到岿然不动。 这份脸皮不输祭酒分毫,只是两人用法不同。 我特么差点就信了,你真是个逼王……张韩心说。 …… 夜深!睡去!明日早起更新!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张伯常,你挺会玩儿啊 等陈登禀报完毕,先行离去之后,曹操把张韩叫了进来。 “那陈元龙方才说话似乎另有所思,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敢说?” 张韩眼睛一亮,心说您眼睛还挺贼,拱手道:“有的。” 这时候大堂内没有多少人,宿卫都在门外警备,堂内的另一位主簿在屏风后抄录。 而郭嘉、张韩这两位疑似主簿的都是心腹,所以皆是自己人,倒是不必遮掩,张韩索性走到了曹操面前,拉来一个蒲团跪坐下去,和他相对而视。 凑近了小声说道:“徐州山陂、河陂毁坏过多,陈登当初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劝说陶谦修建水利,一战皆毁。” “这人,总有些事始终会不断坚持,他还想再重修山陂,但苦于徐州境内如今财库空虚,人丁凋零,若再等数年,这几年恐会有水灾。” “他想来要钱粮,可是我知道兖州也并不富裕,不能随意调运钱财,会给主公添麻烦。” 张韩这么说话,曹操心里舒坦很多,真诚而且谦虚求教。 这不是张韩能解决的问题,若是暗中出谋划策,反而会有些讨厌。 这么一坦然,曹操就笑了,道:“你帮他出谋了?或者你是想帮他?” “对,”张韩点点头,“我今天夜里想请鲍公到家中吃宴,然后进言此事,想举荐陈登为彭城相。” “陈登是因为上次没有主动问主公要赏赐官位,后悔到无法呼吸,这次来就更不好意思说了。” “主公觉得如何?” 张韩试探性的问道。 曹操沉吟片刻,淡淡道:“让陈登为彭城相,再让陈氏共推于禁为下邳相。于禁懂得内治,可力主彭城、下邳共治,继而惠及郯城。” “懂了吗?”曹操认真的看着他。 张韩沉吟片刻,反复思索曹操的原话,忽而眼睛一亮:“各置一子,相互均衡?” 鲍相举陈登,而陈氏推崇于禁,这样一来大家都有好处。 陈登推上了二千石的位置,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抱负,而鲍相也可因此设置一位当地世族簇拥、且有实权的心腹到重镇下邳治理。 甚至按布局来看,于禁的位置可以刚好横在陈登、陈氏中间,一旦有变,可以随意取道而攻,防止大乱。 同时可和另外两位曹氏宗亲将军,轻而易举的掎角相望。 “嗯,”曹操听到他的回答,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埋头看送来的军情军报。 有义父真好,这是在教我怎么和鲍公进言,我几乎快忘了还有同归于禁了……张韩心说。 他在旁等待了许久,还以为接着会有下文,但曹操看得专注,准备转身偷偷溜了。 偏偏要溜的时候曹操抬头了,语气依旧平淡的问道:“你绕了这么一大段路,就为了允诚来帮他,这样一来,举荐之恩不就是他的了吗?” “那伱能从中落得什么好处呢?你若是直接来跟我说,同样是小事一桩啊。” “那就不必求好处了,我单纯的觉得陈登是个人才,这是在投资梦想。” “呵,”曹操听见“投资梦想”这种奇怪言论,才觉得像他张伯常干的事,“不想在徐州结交陈氏为你撑腰?” 张韩嘿嘿一笑:“不想,看不上陈氏,我只结交陈元龙这个人。” “好,”曹操说了个好字,又低下头去看公文,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眼前的张韩,“不是要宴请允诚吗?怎么还不走?” “呃,其实还有件事,”张韩又到近前来,笑着道:“晚上除了宴请鲍公之外,还有鄄城西功曹董访,已经派人去请了。” “或许,可以将此人拉拢归心,再以书信联络其兄董昭,使他来投,董昭依袁绍令,与长安颇多走往,能得到很多天子密报,也可为我探哨之向导。” 这件事,张韩依稀还有点记忆,在原本历史上,董昭决定投曹后,在曹操根本没有任何授意、甚至根本不知情下,独自在长安为他游说了一堆盟友,其中包括董承、杨奉、韩暹。 但他记不全,就记得这一点点,却也足够指明方向了,反正就算他不出手,再过一两年曹操也会找到这条线。 不用多管,先白嫖了再说。 “好,原来其意在他……”董访这个人确实尴尬,曹操当初留下他来,也只是因为张韩、程昱的建议。 但却不能对他太好,否则显得另有所图,反而会被人轻慢看待。 于是留下之后,允许他继续在陈留任用,这次年关,各地都有官吏来鄄城禀报。 董访就是陈留来人。 连曹操的面都见不到,直接去和荀彧禀报汇总,然后逗留几日就要赶在冰雪封山时回陈留去过冬。 张韩是自己的主簿,今年马上就是女婿了,前去结交并不失礼,而且宴请时引荐这么多人物让董访认识,又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恩情。 以后拉拢就简单了许多,张韩做事也成熟了。 曹操暗暗满意,若是以前,拿把刀就去架人脖子上了,粗鄙的武夫行径。 “好,伯常有心了。” 说完这事,张韩还没走。 这次轮到曹操奇怪了,以往背影都已经到阶梯下准备出大院了。 这次怎么还在我面前戳着。 “还有事?”曹操抬眼问道。 “我这算是为主公奔波劳碌吧?”张韩手已经叠在身前,倒拱不拱的,样子谄媚。 曹操面色一紧,但还是微微点头。 “那这宴请的花销……是不是可以报衙署来出?” 曹操往门外一指。 张韩面色大喜:“去找文若先生开支?” “滚出去。” 呸!曹贼!! …… 下了阶梯,张韩从廊亭穿过拱门,直奔衙署大府的马厩。 这时候他发现郭嘉也下班了,跟着一同过来。 去见了绝影后,张韩喂了牠几把草,又轻声耳语一阵。 绝影发出欢快的噜噜声,马蹄在地上来回踩踏,转来转去想让张韩骑牠。 张韩拍着大马头,轻声道:“下次吧,我要回家骑赤兔了。” “律律!!”绝影忽然情绪激昂,清澈的黑眸涌起水雾,立即后退了两步,接着越想越气,索性猛地转过身去,后蹄子一直动,仿佛随时会抬起一脚。 出了衙署,郭嘉也不回家,直接和张韩上了同一驾马车,直奔张府。 他是打算从现在一直待到傍晚,而且他料定张韩定会招待一番,可以吃点好的。 初来乍到,虽然领了不少见礼,但很快花光了,是以囊中颇为羞涩,去问戏志才开口借,发现他也是靠借别人的钱过活。 两兄弟还是和以前一样,两袖清风,还是企鹅最喜欢的充钱那个少年。 郭嘉本来还质问戏志才,堂堂祭酒居然不置办家业、田产,不攒钱蓄身。 结果被戏志才一句“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给噎得说不出话。 一问,张韩教的。 他们俩一走,曹操想找个人商量事儿,想到张韩历来不在,于是去叫郭嘉,结果被告知说郭嘉也走了。 气得曹操在衙署里嗷嗷叫,又想到那位老主簿……这府里大部分公务还都是这位忠厚老实的老主簿承担,但他才学、眼光不足,不能给曹操分忧。 想了想又气得不轻,曹操怀疑自己是招渣体质,这些主簿一个个全都是渣男! 以后定要找个门楣光耀,簪缨之家的贤才来做主簿陪伴左右,人家礼仪世家出身,不会像这两个混蛋一样不修行检。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他下令罚了郭嘉一个月俸禄以儆效尤,至于张韩,倒是没提。 …… 刚到府上,张韩径直进正堂,叫典韦烧起火坑取暖,糜竺出去办事去了,孙乾却还在府里。 几人过来后很自然的围起了火炉,典韦顺带去拿酒来烧。 郭嘉在边上看了好一会,然后拿着兀子走到孙乾身边,“公祐往右挪一挪,我坐这。” 孙乾眼巴巴看着他,见他实在没有脸红的意思,往左边挪了挪位置。 而且我跟你就见过两次面,还都是在主公款待的大宴上,你这一声公祐叫得好像多年老友。 当然,此刻在场的谁也没意识到,这位置一挪就是一辈子。 郭嘉坐下后,暖气上来,就开始打瞌睡,也不听他们聊什么。 张韩在旁无奈的看了好久,他觉得郭嘉可能是个顶级e人。 他这样的人,去到哪里都不会不自在,而且畅所欲言。 选朋友也是,只要合胃口,马上就是熟识老友,可以义气相交,若是不合胃口,打照面一百次也不会多说几句话。 而且,郭嘉也不怎么在意他人的目光,方才孙乾都快纠结麻了,就不想挪位置,他还在目光灼灼的期待着,没办法只能让出来。 几人在火炉边等到了下午,吃了些酒,商议了要宴请的事,张韩才将董访和董昭的关系告知。 郭嘉眉头一直皱着,这反应,在场的人都有预见,当初张韩初提此事的时候,基本上大家都不怎么看好。 一是不知董昭此人之能。 二是相隔太远,董访作乱时尚且没有得到董昭的书信往来,何况是现在?说不定他们兄弟之间早已经断了联系。 这年头想要和谁取得长期的书信往来,那是要有特定渠道的,否则天南地北,一辈子都未必能再见上一面。 所以,大家都兴致缺缺,不乐意去耗费精力。 但郭嘉的眉头最后却舒展开来,道:“且一试之便是,诸位不必心忧,大部分事都当会以失败告终,但往往坚守者可成也,不试必败,试则有望。” 他扫视众人,最终看向张韩,道:“伯常既然有此设想,或可一试,最差的结果,不过多结交一位朋友,不亏。” “奉孝兄所言极是。” 张韩乐呵呵的笑着。 …… 临近下午时,下人开始张罗宴席,到傍晚鲍信一道,立刻请入上宾席位,一来就拉着张韩的手不放。 “孟德跟我说,徐州刺史这个位置,还是你大力主推的。” “鲍公言重了,我人微言轻,说话哪里有用,这是主公本来就愿意让你领徐州。” “不过,”鲍信笑了笑,“光是刺史,不算服众,却还需数年来培植底蕴,稳一州之地,不算容易。” 他是外来人,人脉有限也,即便是为一州刺史,那这本质算起来也只是个八百石的督察官吏。 论俸禄还不如太守。 只是,刺史大多起自太守,眼下大汉各地的刺史也可等同于是州牧了,因为有兵权在手。 张韩道:“今夜还有个客人,来自徐州陈氏,或可与鲍公相交结识。” “嗯,我知道,陈元龙是吧,”鲍信面带微笑,觉得张韩有心,一场宴席明面上是为他接风洗尘,实际上是让陈登得以拜会。 这一点,到是刚好按在了鲍信所需的穴位上,让他心里舒坦不已。 本身他自琅琊南来后,和陈氏等世族还未能拉近关系,趁这个机会,从陈登入手倒也不算坏事。 张韩还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今夜子脩也会来,他带了礼物要赠予鲍公。” “哦?”鲍信颇为意外,“子修是个不错的孩子,颇有其父之风。” 曹昂文武皆有建树,而且为人敦厚诚恳、仁善修德,如玉一般的公子,鲍信、卫兹他们这些叔父辈的人都颇为喜欢,而卫兹死后,曹昂后这几年的成长,鲍信也是看在眼里。 若是无意外的话,再过几年他就可以逐渐接任许多重要位置,其能还可在众多良师益友的陪伴下,真正得到蜕变,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出色主君。 日后成就或许真能承袭孟德之业,继而超越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虽只是小吏,但却值得结交,或能因此连通长安许多人物。” “嗯,原来如此。”鲍信点点头,记下了这件事。 他这样的老银币,张韩只需要提一嘴,他就明白要做些什么。 但,在旁听到这番话的郭嘉却忽然陷入了惊讶呆滞之中。 仿佛是一瞬间想到了某个非常重要的节点。 鲍公、大公子、陈登…… 张韩在家中设宴,以丰厚佳肴与美酒宴请款待鲍公,又请了大公子曹昂来令他得以拜会这位地位特殊的叔父。 以大公子的性格与身份,自会将此宴包揽在自己身上,以彰显其大气,他向来是如此,因为主公不便大手大脚的拉拢下属,但公子不同,他完全可以这样,而且其中隐隐也有主公授意如此。 所以,张韩实际上就出了一个府邸来办酒宴,他自己还能享受其中,交朋结友。 而且,其一解决了鲍公和陈登结识之事,让他们自行商议。 其二让董访能够身处人物云集之宴,觉得深受恩待,愿意和张韩等结交。 其三让大公子曹昂来付钱。 最后张韩什么都不用付出,而大家都会感觉欠了他一个人情,然后下次还会宴请回去,甚至以厚礼谢之。 卧槽,孙贼,你挺会玩儿啊。 郭嘉顿时肃然起敬,感觉自己要从心底里重新认识张韩这个人。 他绝对不是忠厚老实的年轻人!是我看错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我被罚俸,他高兴什么?! “哼哼!”曹操傲然而笑,再次细细咀嚼此诗里的诗句。 一首乐府里未曾收录的诗,却是如此的惊艳,堪称一绝。 诗中豪迈、潇洒,却又微含对此生的遗憾,何等丰沛的情感。 “唯有饮者留其名,”曹操啧啧感慨,“只可惜,昨夜我没有亲自去为你们吟出此诗,我本来打算在大胜宴请三军时,当众吟出。” 戏志才:“……” 郭嘉:“……” 两人觉得要说点什么,不能再停留于这个话题,否则他们两真的忍不住垮脸的冲动。 很明显,主公的无耻在他们之上,而且戏志才毫不夸张的怀疑,若是再让主公把诗复吟一遍,未必是同一首。 想到这,戏志才连忙拱手道:“主公,昨夜那董访同样也在宴中,而他在离去之前,曾邀我到屋外,说其兄昭,本在袁绍麾下,家族内其实一直有互通动向。” “而今,这位董昭已经离袁绍而去,归属张杨,他人在河内,能得见天子,因归还将印与绶带,被授官为骑都尉。” “我已令他写信联络其兄,招揽至麾下,大致在明年开春时,就可有回应,也许伯常所言非虚,这董昭……能有大用!” 曹操目光一凛,登时傲然道:“嗯,天生我才必有用,任何人都有其用,伯常对此人关注许久,应当善待,此事我不便去与他直接下令,你们授意更好。” 董访明明有他兄长的消息,之前却不肯说,这就足以证明一开始他并不打算完全依附曹氏麾下。 而是将自家仅剩可入仕的两兄弟,分于诸侯之列,来保证家族长存。 这是世族的惯用手段,但他现在又肯主动说出来,那就意味着,这一场宴席,令他有所触动,不需要自己去下令要求,他会自发的真正归顺。 只需,到时给他相应的赏赐便可。 “不错,昨夜伯常设宴便是此意,董访之事,若是威逼利诱未必能成行,可他自己愿意,便根本无需推动,”戏志才深以为然的说道。 曹操坐得端正,笑道:“正是如此,看来是我那一首诗,令他目眩神迷,因而敬佩,视为敬仰。” 戏志才和郭嘉再次对视。 两人多年知己挚友,已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你受得了吗?” “受不了了,溜吧。” 于是两人一同辞别,转身而走,大堂内曹操还沉浸在诗赋之中,轻声吟唱,微含韵律,越发的觉得有滋味。 当真是入迷之极,“妙极不似人间有。” 曹操简直爱不释口,啧,不愧是我。 …… 出衙署来,到大院即碰到了赶来的张韩,在门前看到郭嘉就连忙招手,笑得又憨厚又欢快。 “奉孝兄长,听说伱被罚俸一个月!” “啊!?”郭嘉当即讶异,我才刚来,还没领就被扣了!? 凭什么啊! “理由为何?”郭嘉直接气抖冷,老天何待我薄! “你昨日擅离职守!” 郭嘉满脸不服:“那你高兴个屁!你没被扣!?” “我没有啊,”张韩肩膀一耸,两手一摊,一副“你快问我你快问我”的表情,挤眉弄眼得意洋洋。 郭嘉咬牙切齿,暗暗无奈,问道:“你为什么没被扣?” 张韩道:“我昨天一来就跟主公说了,晚上要宴请鲍公,他让我先行回去的。”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呐!” “我……”郭嘉眼眸瞪大,居然觉得张韩所言也极有道理。 在旁的戏志才这就不明白了,看向郭嘉平静的道:“你不是看重钱财的人,何必如此拘泥于这一月俸禄?” “它不是俸不俸禄的问题,”郭嘉也有点麻,几次咋舌:“啧,它真的是那种……你本来此月该得的,却告知你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触及,好似月宫仙女,只能看而不能把玩,想要把玩得下个月,那此月还谈何激情?!” 我怀疑你说的不是月宫仙女,是商务女孩儿,但我没有证据……张韩心道。 然后扬起骄傲的脸,朝大堂而去,准备面见曹操,他要等程昱从陈留归来,而后一同在今日就将所设想之谋划,上禀曹操,以此设计。 擦肩而过后,郭嘉回头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被扣了一月俸禄,伯常为何如此得意嚣张?他在嚣张什么?” 戏志才咧嘴一笑:“因为他已被扣了一年了。” 郭嘉闻言,猛地又转身来看张韩的背景,一瞬间肃然起敬,眼里全是心疼。 他居然还能苦中作乐,来笑我?! …… 到巳时,程昱从城外赶到了衙署,和张韩一起见到曹操。 广袖黑袍,头戴纱帽的程昱如今精神极多,胡须更加浓密整洁,如几缕假山流水垂瀑而下,于口周围、下巴之处,显得博学。 其人去年时看着还清瘦,现在面部虽已然骨廓清晰,却显得满面红光。 他自门外来时,沾了寒气,所以面颊两侧发红,呼出白雾,但却是目光如星,趋步到身前来。 “主公,伯常,许久不见,思煞我也!” “仲德先生。”张韩也还了一礼,两人相识一笑,又微微打量。 就好像是好久不见又在习惯彼此现在的模样。 程昱定神看了片刻,咧开嘴角一笑,赞道:“伯常如今雄姿英发,神俊非凡。” “谬赞了,先生请。” 张韩引他到了位置上,自己则是站在曹操身侧。 今非昔比了,人家现在可是尊贵的二千石,礼仪还是要有的。 程昱开门见山的道:“伯常等我来,便是为了聊及董昭、董访兄弟之事。” “这半年来,我派人沿颍川到关中多方打听,知晓董昭的确回归汉廷,得授骑都尉官职。” “嗯,”曹操微微点头,这个消息和早前志才所言并无不同。 程昱顿了顿接着道:“这官位,暂且不必在意,他手下并无多少兵马可调动,归集之士应当也不多。” “其余便再无消息,不过却另有所获。” 曹操和张韩都来了兴趣,眼神同时有追问之意。 程昱道:“今年关中大旱,百姓易子而食,天子下令拨粮赈灾,但下面却阳奉阴违,导致了关中景象,尽是横尸遍野,民不聊生。” “百姓出逃,避难于弘农,更多欲至关东,道途皆阻,均是百姓腐骨……” 他说到这,张韩脸色都变了:“关中大旱无粮过冬,今年年关还会死伤更多。” “不错,可以预见,一定是疫病成灾,而关中官吏无能,关西诸侯混战,李傕郭汜不能治理,自明年起,天子必定谋动!”程昱的话斩钉截铁,又拱手道:“主公,伯常,在下并非是无情之人。” “对百姓的怜悯,已在几个月前已尽皆缅怀,但只恨无能为力,而今机会便在眼前,明年可先行开向西长安路途,探至关中,再思与长安诸臣而谋。” “在下建议,应该先取颍川,再谋定思动。” “如此,董昭、董访兄弟,会成为极其重要的一环。” “嗯!”曹操在思索之余,发出了赞许的声音,“仲德,你的推断极好,天子思归,谋而后动。” “那我问你们,若是他想要回来,第一时间会去何处?” 程昱和张韩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雒阳。” “不错,”曹操点头,“天子自雒阳被劫走,而今已有数年,始终在长安不得外出,他少时养在太后宫闱,如今又养在李傕把控的深宫,他只能想到雒阳。” “若我是身边谋臣,应当先行以此灾情,说动李傕郭汜护驾东归,为何呢?因为关外,有马腾、韩遂等诸侯,兴兵作战,几乎占据了整个西凉。” 这是曹操一直在收集的情报,确切可信的是李傕郭汜二将,已经回不去西凉,而护卫天子的诸多将军,彼此在外屯兵,已更迭不少。 皇甫、朱儁均已不在,他们自会考虑。 “若是答应,接下来按照世族的习性,最是注重天子仪架,一切都需合乎王礼,所以一定会以复建雒阳为由,先行派出人丁前来操办,到时,也会向诸侯下诏进贡。” 曹操说到这,思绪已经极为顺畅,已有至少大半把握,长安朝廷会按此而行。 “当然,上述皆是猜测论断,但我们应当做足准备,”曹操将手按在了案牍上,脸色郑重凛然:“一旦有复建雒阳之行,我们当立即奉诏前去。” “至于袁术……”曹操虚了虚眼,想起了当日郭嘉狂放不羁之言,笑道:“冢中枯骨耳!” “主公英明!” 程昱顿时拱手,张韩则是淡淡的道:“那开春之日,就看董访能做到多少了,我需得去仔细问他有几分把握。” 张韩原本打算献策,大致就是如此,但他实在是低估了曹操的才能,只凭借两个消息,而且其中一个还并无什么作用,只是说明了董昭的去向。 他竟然就能分析出当下长安的状况,以及诸公的心境,甚至连复建雒阳属力谋东归,都算在其中。 其实若是单单修雒阳,在他人看来只怕也需要数年才能缓缓完成,但主公却断言是立刻要迁都,这份谋断就的确果敢了。 “不急,不急……”曹操淡淡而言,此时理清了所有,反而稍稍镇定了下来。 “今年,还有你大事要办。”曹操露出欣慰的笑,看向了张韩。 程昱也早从书信里知晓此事,然后拱手道:“恭喜伯常了,我已从陈留备了大礼,专程送达。” 张韩憨厚爽朗的笑了笑,拱手还礼。 他这段时日,不断的宴请,到处结交友人,呼朋唤友,大肆张罗。 他甚至不惜写信远至下邳、陈留,带曹昂一起宴请各处豪雄,连客居兖州的刘备,都因此在屋檐下,和张韩驻足聊了半柱香。 就是想告知整个鄄城,乃至是他现今在当世的所有结识之人。 他张伯常,本是当世孤子!终得良人而归!但苍天幸怜,降此姻缘,如今十二月底,便要成婚了! 所以,记得送礼! 按照他发出去的这些邀请,一把能收至少十年俸禄。 当然,这种真实的想法绝不能被他人知道,免得又要被诟病“酒色财气”,“不修行检”,背上这与自己的英俊不符的名声。 所以他每每告知,都欣喜若狂、真诚而言,这样,大家都只会觉得张伯常“赤子之心”,只愿分享喜事。 他就还是从前那个知书达礼、恭谦敦厚的骚年。 当日,聊了许久方才散议。 程昱提议去他的府邸吃席,张韩婉言拒绝了,为了婚事筹备,故而戒酒一段时日,因为子脩有事去了军营,几乎半月都难以抽身回来。 十二月十七,张韩以独身夜为名,聚众饮酒,载歌载舞、把酒言欢!! 十二月十八,黄道吉日。 大婚。 大摆筵席、宾主尽欢,几乎全城都在庆贺,在张府的三座大院摆满了礼物,来往祝贺着,在院内饮酒的尽是功勋、大将、贤者名士! 上至徐州刺史鲍信,下至耄耋老者,恭贺之词接连不断! 张韩有典韦、许褚挡酒,并未喝醉,只是微醺而已,高顺陪同外姓将军,曹氏宗亲大多在外不能来,但曹洪、曹仁都托人代来庆贺,并送上极重的大礼。 刘备三兄弟喝到前夜,庆贺离去。 直到后半夜才散场。 张韩被典韦扶着,几乎是又拖又扛的回到了后院,此时孙乾、糜竺安排下人、宿卫一一相送,欢送宾客回家。 他一到后院,从典韦身上立马起身,朝外看了一眼,见大院里已经在收拾了,对典韦笑道:“去休息吧,我自己进去。” “诶,”典韦答应了一声,又凑近来问道:“明日几时能起!?” “日上三竿!!”张韩直接了当的说道。 典韦白了他一眼,安排巡守在后宅的街巷巡逻,护卫院中,自己打了个呵欠去睡了。 张韩回到后宅,走过院中短桥,沿着屋檐而入房中,见到曹宪红盖蒙头,听见声音后宛如受惊颤动了一下,而后小声问道:“夫君!?” “是我,”张韩柔声回答。 而后曹宪清了清嗓子,坐正了些,有点生涩的道:“请夫君。” 此时,有老妪从两侧进房门来,向床帐内撒各种花果,一边朗声说着吉利话,一边喜庆的冲张韩笑着。 又有婢女端来合卺酒,二人沿床边合坐,交杯喝下。 这些人方才出门去,将房门关上,而后曹宪又轻柔细语的道:“请夫君揭盖。” 怎么有种开盲盒的感觉。 张韩忽然恶趣味的想道若是一揭开是颗黑色的幽怨马头怎么办。 他旋即甩开了这种杂念,掀开盖头,是一双忽闪的眼睛,面色白净嫩滑,红唇微动似有紧张。 曹宪的眼角极为好看,圆润的大眼睛在外侧眼角收束,偏向下耷,是以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可爱。 她的脸很精致,仿佛只有巴掌大小,脸型偏圆,双眼往下便是小巧可爱的琼鼻,笑起来的时候鼻子会先皱起,而后整个面庞都会绽放。 张韩看得久了,她就脸红,然后眼神开始闪躲。 脸色一红,原本白皙的面容就映得更如花朵般水灵。 这时候,她说出了小娘教的最后一句话,道:“夫君,请就寝。” 于是张韩合身于她睡下。 晚上,院子里下起了雨,当初为了装点大院,下人们种了不少竹,雨水落于竹叶上。 在欢庆热闹之后,院中多是落雨拍打竹叶之声。 当夜初是小雨,而后疾风骤雨倾盆,到后半夜逐渐才逐渐停歇。 不过,这倒也不必让下人彻夜清扫了,明日再起来收拾即可。于是大家都相安睡去。 一夜静谧,通府安宁。 第二天,到几乎午时。 因为昨夜下过雨天气骤冷,张韩和曹宪就被厚厚的被褥封印了。 门外传来婢女第七次的通传声:“主人,主人,典韦将军在,在骂娘了……” “他说一位叫董访的先生,给您送上大礼,让您尽快起去偏院会客!” 来了来了,虽迟但到,先更后改!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他想掀桌,但纹丝不动 “我不知曹公是何等人,不过,能行至如今,使得恩威远扬却是值得追随,”陈群居于众人捧月的位置,灰袍长衫,广袖铺陈膝上。 他端坐在兀子上,两手叠放于身前,身材虽然偏高大,但却不算魁梧,只是比一般人骨架大上一圈。 陈群是太丘长陈寔之孙,大鸿胪陈纪之子。 堪称出身尊贵,日后可轻而易举的闻达于诸侯,身登玉阶不过迟早的事。 这样的出身,生来就比别人少走几十年弯路,是以他不需要去游走结交、寻师访友,他只需等着良师益友来找他。 这是三代人积攒下来的名望,他一出身就会被人所关注,所以自小到大才学俱佳、品行兼优,风评极好。 即便在生涯以来曾有过不好的名声,也会很快被人想办法抹去,令人可以遗忘。 他此时的这番话,和诸多友人的观点又有不同,不过并不需要在意,因为这些友人正在凝神聆听,等待陈登的下文。 这解释定然能够说动他们,对曹操又有改观。 不过陈群显然不打算过多解释,他暗中扫视众人,轻笑道:“因为他的威名,是在几十万人的血战里杀出来的。” 就是如此简单。 其名甚,众围不得。 世族不断败坏,名士谩骂不断,且自东郡起,曹操周围莫不是虎狼环饲,在这样的难关下,他还依然能够将威名、仁德之名远扬。 那么隐藏在这盛名之下的底资又有多少呢?当真是难以估量。 “我听闻,朝廷封赏曹公,属于是无奈之举,”陈群又谦和的笑道,在简单的一句话中,再次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众人尽皆惊讶无比,但是又难掩兴奋,因为这个消息他们的确是想象不到,此前听闻封赏,还以为是曹公近年来的功绩实在是太大,没有士人心倒是无所谓,但他有百姓的声名口碑。 兖州里居住的本民,哪个不夸赞一句“其能千古难见”,青徐逃难来的屯民,谁人不哭喊“幸得曹公救活”,乃至徐州百姓,在经历了吕布的暴政之后,反衬得曹操宛如仙神一般。 谁又能想得到和“无奈”挂钩呢?看来的确是还有隐情。 这种隐情,也就只有陈氏这样的名门望族可以探知一二。 不过这消息,却不是陈群探知所得,而是依照天下局势猜的。 这些谋者,特别是才能天赋出众者,其实暂时无赏识,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大多数都会在家中想办法谋天下事。 探情报、知战局,而后去想象其中的波云诡谲,云起云涌,这样,就有莫大的参与感。 每每深思,必有所得,再推及发散,就能够先行猜测。 除了这些之外,就是品评人物为乐,乱世英雄辈出,很多当年不显山露水之人,在乱世一跃成名,又宛如星坠般迅速陨落,几乎都是常事。 所以,得以品评人物,也同样 是极有滋味之事。 陈群谦和的笑道:“天子身陷长安,而当年诸侯不曾追逐,却只有曹公、鲍公、卫公引军去追,堪称忠君之士也,奈何结局不佳,为徐荣所破,大败而回。” “那时候联军诸公只在雒阳前争相庆贺,不去追逐,放任离去。” “而今终于见得真容,其实他们皆为虎狼也,不愿迎逢汉帝而归,袁绍甚至曾拥戴刘虞在幽称天子,因士人离去,诸侯反对而作罢,是以,无论不奉天子、还是另立刘氏,皆属不奉长安朝廷、雒阳正统之道。” “可知,袁绍无心扶长安天子,不过碍于人心所向,不敢太过嚣张。” “天子求助不得,唯有向南请刘表,奈何刘表守境艰难,不得远迎,李傕二虎对他更是严防死守,不令其过关。” “由是正当此时封赏曹公,表其功盖寰宇,令万民安存,无非是无奈之中拉拢曹公,想求他来救,为何呢?” 陈群说到这,众人的眼光已完全被吸引了过来,他方才的引导,便是在一步步引众思索,随着他所说的脉络,走到这里。 在此过程中,不断悄然灌注自己的观点于其中,潜移默化的让人认可或思考。 最后一句设问,便可立下论断。 “概因,奉诏则有正名,能得大汉正统之青睐;反之则一切声名均毁,可视为不尊朝堂。” “而曹公英明神武,定会选择奉诏,进而逐步迎逢天子。” 话说到这,许多人都浅浅地饮了一口酒,方才陈群说的话里,有几个重点,其中最重要的是,他认为汉廷和曹操下了一步棋,想要求他来救。 而曹操则是敏锐的察觉到此,并且打算着力于迎天子而归。 既是如此,这一次陈留动兵也就简单了。 “长文认为,曹公兵锋会向何处?!” 有人忽然发问道。 陈群看向那人,笑道:“我觉得是先行顺下颍川,再占汝南,得此两地,可将百年繁荣之土,掌握囊中。” “颍川人丁兴旺,贤才众多,其余诸郡莫不能比;汝南百万人丁大郡,世族林立,富丽非凡。” “此二郡,无人争夺,皆是各族群自卫募勇而守,贼寇混乱不堪。” “那,既然要来我们颍川郡,长文认为会行军向何处??”那人又好奇的问道,事关颍川,他已经来了兴致。 这个属于陈群的宴会,不过是个小小的缩影,其实当下整个颍川郡的士人,若听说过曹操大受封赏的消息,无不是立刻呼朋唤友前来商议。 谁人当选哪州的重要官吏,他们尚且会先猜、后赌,暗自比拼,以在宴会上得以成为谈资。 更何况这一次更是事关了整个颍川日后的命运。 谁不想猜到个正确,而后每次宴席都是焦点!就和现在的陈长文一样! “哈哈,”陈群登时大笑:“我料定,会是颍阴!” 毕竟那里是荀氏各宗齐聚之地,而荀彧正是投归曹操,为他撑起兖州、徐州内政的重要谋臣。 陈群曾与孔融相论,世间可称人物者几何,二人一致认为当以荀彧为首,当世无双。 无论才学、品行、心性、眼光,至少颖水无人能出其右,陈群暗中最为敬佩。 所以他认为,必以颍阴为据,逐步收取。 众人皆以为然,高声附和、把酒言欢。 …… 第二日,张辽兵马就到了长社。 沿途清扫山匪数千,驱逐强寇上万,奏歌吹鼓风光入城,将城池据为己有,领县丞交接公务,把兵马驻扎在了长社县郊东西两城外。 沿途设下施粥之地,开县衙粮库养民,并且等待运送粮草的兵马到后,张贴布告数日放粮,发放借券,引入屯民三万,在春耕时于长社开垦无主之地为农田。 短短七日内,张辽声势横扫长社内外,令众贤惊讶无比。 一夜之间纷纷奔走相问张辽是谁?! 终于有见识广博者知晓,说出张辽乃是当年吕布旧部,而吕布的并州狼骑以劫掠为生,群狼过处属于是掠境而食。 但他现在居然在以德建将军之名,布米施粥,以救济流民。 又因此有不少已无家可归之人,为得长时粮食,争相加入屯民之列,拥戴张辽守长社,静待曹军入境。 张辽率军来得太快,几乎所有人论断都以为他要去颍阴,没想到却直接奔着长社县。 县城之中,本来自有三千余兵马驻守,那是当地的几个大家族和陈氏主导,在背后支持,这些兵马有不少还是来自于家族奴籍。 结果张辽大军未经通传与商议,直接兵临城下,又有天子诏书任命的将军之令,以扫寇为名,又真的拿出了附近几个贼首的首级扔在城下。 如何是好?抗则开战动武,甚至会被打为逆贼。 张辽此将,分明是来开路,曹操大军就在其后,一般相距不会超过七日,必至。 所以,他们很从心的选择了开门,并且拥军而入,共同赞美大汉。 暗中再将消息放出去,令其他家族做好准备。 但是现在,就轮到长社陈氏急了,他们真以为会相安无事,却没想到来得这么诡异,张辽竟是直奔长社而来。 陈群之父陈纪在家中苦思不解,只觉得张辽打算强占长社,再图其余诸地,想来他们陈氏也就是倒霉,被第一个盯上罢了。 但而后,接连传来张辽施粥布粮,推行曹氏屯田令的消息。 这又是要收治流民,积攒名望,以政绩来养民清静。 同时,还听闻了些许暗中诟病陈氏的流言。 光是其中一条,就足以让他们坐立难安:陈氏族中五囤粮,只肯百斛救山民。 这句话,把他们架在火上烤,百年清誉就这样惨遭动摇。 至此,陈群决定亲自进城,去拜见张辽,却两次没见到。 而且每次去之后,张辽都会下令加大放粮力度。 又三日后,张辽直接布告,粮食没了,爱莫能助,若能得世族商贾支持尚可继续,但未能得到当地名士接见。 好,这一下民愤骤起,声讨陈氏之声越发浓郁,气得陈纪差点没急火攻心过去,他当了一辈子的君子,却没想到老年来要历经这种事! 于是让陈群再去见张辽一次,兴师问罪! 若是不得善果,当联合家族举事,驱赶张辽此贼,或数其当年罪行,替君杀之。 …… 此时,长社城外东营内。 程昱和张韩收得线报,喜笑颜开,张韩直接拍开了酒封,喝了一口,解渴。 程昱感慨道:“伯常深谙人心之道,颇有主公风范。” 之前程昱不过提了一次,他想用郭嘉计再更改些许,郭嘉计策虽好,却仿佛实在“劝说”长社陈氏与军揽民,颇柔,其选择权始终交托给陈氏。 当然,料定陈氏一定会来,那是基于郭嘉的了解。 但程昱觉得不够妥当,他打算用“威逼”的方式,以阳谋逼迫方可让陈氏不敢继续明哲保身,因为保不住。 他在陈留这一年太守,不是没有感悟,治理百姓轻车熟路,治当地士族更是得心应手,于是略改其计,提出“不见”。 听他这么一说,张韩当时就问程昱不考虑一下这样做会不会毁人一族的百年清名,程昱说“清名不为我用,则不值得尊奉也”。 张韩叹为观止,暗道无情。 所以前世才会出现这么多前男友系列,张韩心说。 于是顺着程昱的思路,打算给陈氏一点小小的“道德绑架”震撼,又提出了“断粮”与“祸水东引”。 一老一青一拍即合,付诸施行此计,暗中派出暗探煽动流言,把陈氏架到了风口浪尖。 人家在家里还叭叭品评天下人物,对曹操极其麾下文武评价定论呢,这把火竟然直接就烧到了脚脖子。 张韩此刻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真的要毁了陈氏、逼死那位大鸿胪,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比我还正的那种。” 程昱静静的看着张韩,听他把话说下去。 “此计依然有一条摆在明面上的可解之法,也算我为他们留了一条很坦荡的后路。”张韩平静的说道。 此时的程昱低头又思索了一番。 仓粮已断…燃眉之急…若借此急,则恩情很更重,人心向来如此,越是紧要的关头越能记住恩情。 此时陈氏入局施粮,那么一切流言都可自破,而且他们的名誉、风评还会再升。 嗯,人性,张韩在此计中保留了一丝人性,但不多。 合则皆赢也。 他旋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看向张韩的眼神也透出几分欣赏:“伯常死地留有生路,却又是仁者仁心。” 在旁的曹昂听完两人的对话,略一思考之后忽然明悟,拍案叫绝,目光灼灼的看向张韩道:“伯常,我明白了,若是陈氏肯在危急之时续上粮草,既可揽人心众矣,又可解军中所谓的燃眉之急,且,彼此又能相安无事、乃至感激非常的精诚合作!” “妙哉!就看陈氏愿不愿下此台阶了!” 他们等了小半日,张辽从城中传来了消息,陈群求见。 “见!” 张韩、程昱当即道。 是该去见一见这位颍川陈氏的名士了! …… 城内,陈群气势汹汹的来,陈词犀利,气质极硬,不带脏字的在张辽身前高谈阔论。 张辽身旁子弟宿卫,虽说听不太明白,却知道在发怒,也都按捺不住手握刀柄,随时准备斩杀此人。 但,张辽的涵养极好,始终保持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还在等待军师到来。 “陈长文好文采,骂我们恬不知耻,引祸于陈;骂我们自大无知,叼买人心。” “但陈氏若能站出来续上此粮,待我主公一至,这数万百姓,数千流民的感激,不就全入你陈氏清名了吗?” 陈群转身看去,见到一位年轻儒生淡笑着走了过来,连张辽都起身向他行礼。 此时,就已知道他是此行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那么,在背后算计陈氏者,恐怕也是此人。 张韩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陈群的面前,依旧是笑脸满面。 一只手放在了案牍上,道:“长文应当思量一番,若是此时与我军交好,一同收治流民,无异于雪中送炭,日后定可传为一桩美谈,从而流芳百世,而个中曲折,无人知晓。” 陈群的脸色一抽,心里当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 被算计了。 这不就是一个下马威吗?区区竖子,也想将我陈氏随意拿捏!? 陈群冷冷地看着张韩,心中气节不消,自不愿低头,他双手悄然放在了案牍之下。 俄倾,猛然一掀!! 啊!? 纹丝不动…… 陈群感觉自己手指都因为大力而嵌破了皮。 这案牍难道是钉在地上的吗?! 哎哟,好晚了,先更明日改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陈迎德建,传为典故耳! 我陈群,自幼修习武艺,曾行走游侠,寻师访友。 杀过不少凶恶之徒,身负不俗武艺,在乡里难逢敌手。 气力,亦是自问有超凡之能,寻常大力士二三人不可撼动我之力。 当世之儒生,可不仅仅只是居家读书、座谈论道而已。 哪个不是能仗剑天涯者。 但是,我想掀起这案几,却丝毫掀不动,它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沉重得仿佛一座山。 陈群又奋力的试了试,同时抬头怒视张韩,他的脸肉眼可见的憋红了,脖子爆出了根根经脉的轮廓。 案几离地了,然后又被摁在了地上,于是陈群不服,又奋力爆发,想要把案牍掀了。 你们玩弄人心,那就谁也别想好! “喝!” “哈!” “嘿!” 陈群低声奋力,每次都是猛然掀起案脚离开地面,又被更大的气力按下来。 于是就变成了一副滑稽的景象,陈群好像身体扭曲一般,甚至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立身而起,别红了脸,一抽一抽的往上蛄蛹。 过了不久,张韩叹道:“你休息会儿吧,让我这案几也休息会。” 张韩放开了案牍,陈群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仿佛看鬼神一样的盯着张韩,喘道:“你,伱到底何人!?” “在下,曹营主簿,张伯常。” 张伯常……陈群心中一凛,依稀记得这人的风评,贪财、好酒。心中并不是很欣赏,只觉得和当初荀彧推崇的所谓“奇才”戏志才一样,才能不必怀疑,但行事放荡不羁,不修礼仪,或许入不了师长之眼。 当然,陈群也明白,这样的人,欣赏者自会非常欣赏,不认同者敬而远之。 说白了就是性格尿不到一个壶里。 至于功绩,好似是解决过屯田令,出身白丁,虽说名声不算大,但提出屯田令至今也算解决了兖州、徐州这一两年内的内治大计,甚至安置了当年降卒。 算是人物。 这年代消息闭塞,情报难以通行,陈群得到的情报不多,且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大多是关注名士、大战的始末。 而张韩的计策不是一道完整的奇计,或者说他在一场交战时,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都只负责不起眼,却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样,就导致了收集情报的人无法得到完整的情报,也很难注意张韩此人在大战之中的表现。 若是要分优先级的话,收集张韩情报应该只能算做中等偏上。 陈群不够了解张韩,不过他现在了解了些许,这小子力气大得惊人。 “张伯常,我们无冤无仇,为何暗中算计我陈氏?!”陈群风度尚在,但话语之中已经充满了锋芒,的确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不认为曹操可以甩开颍川的士族,轻松的治理此地,毕竟百年来,整个颍川几乎都是士族林立的繁荣地,百姓甚至更加信任他们。 因为,至少长达八成的当地官吏,动是家族共推上去的,代表了士族的利益。 他们的声名的确很好,清誉百年也不是吹嘘,不过那都是表面上彰显出来的声名。 暗地里的利益纠葛,很少有人会知道,有些事情的明争暗抢,自然也不会公之于众。 假使有些事本来就见不得光,那么露在地上的部分,就只能尽可能做得更加美好。 所以别看陈氏有清誉,四族是仁义师长之名,但他们也是有刀的,一旦这颍川要脱离了掌控,也会想方设法的夺回来,手段不局限于扯后腿、暗杀、阳奉阴违……等等阴谋。 当然,也有让人不得不抉择的阳谋,可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未曾向非阶层的白丁官吏低头过。 上任颍川太守的,要么是士族之中令人敬仰的名士,这样的人会与当地士族相处十分融洽,深受爱戴。 如果有一任,属白丁、寒门出身,也会很快得到拉拢,然后相处十分融洽,深受爱戴。 今日张伯常一来,就摆了他们一道,这就是来者不善了。 或许,曹操派的这一支先遣兵马,就是要来给各大家族一个下马威的。 “此计怎么会是害陈氏呢?”张韩眨了眨眼,表示满脸错愕,继而爽朗的笑道:“我军所到之处,向来都会开仓放粮,天下百姓流离失所,孤苦无依,颍川虽是大郡,但所来依旧是饿殍遍地,那些在外的山匪劫掠民居,抢劫过往商队,致以当地治安不良,混乱不堪。” “如此,文远在领军到来之后,先除贼扫乱,是否是功绩?” 陈群不置可否,静静地看着张韩。 这话他没办法反驳,因为张辽的确驱散了几千山贼,并且斩杀上千,收降数千人。 这的确是功绩,不光可以震慑,也能振奋人心。 至少,可以让长社附近的治安变好。 “那我们问陈氏,以及长社的各大家族要过一分军粮和钱财吗?”张韩笑着道。 “没有。”陈群如是回答,当然,要也是只有一点,家中五囤粮,那是应对族中出现重大变故,日后保命所用,绝不会随意的用掉。 除却粮食之外,陈氏的宅邸、山地之中,还有数千私养的勇士,属于家族之中的“私兵”,他们也都需要粮食,不奉朝廷号令之后,各地以武装自卫,不只是说说而已,最大的改变就是,随意打造军备、购买战马这件事,可以直接号称合理。 若是在盛世时这么干,就会被视为造反,而现在已是乱世,谁能管得了他们呢? 张韩又问道:“得功绩之后,以我军仁义之风,自然会安置降民、流民,开仓放粮,在此过程中,可又向你们士族要过一分粮食?” “没有。”陈群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现在军中缺粮,还有半数百姓不得粮草供给,好不容易能活下来的希望被掐断了,我们也无能为力,即便如此,又开口问你们要过粮食吗?” 陈群:“……” 但你们把流民的胃口养大了! 原本得一日粮,他们就已经满足了,感恩戴德,但现在日日可领,又忽然断掉,这是仁善吗?这不是罪孽?! “若是此刻,陈氏再供给粮食,那自然立刻就能得到百姓歌功颂德,而后我们再大开屯民之路,就能长远安定民心,让流民一样可以屯田存活。” “当然,陈氏若无心安置百姓,倒是也无妨。” 陈群一笑,双手拱起,却站得笔直,深深地看了张韩一眼,道:“我陈群,受教了。” 他辞别了堂上多人,但对谁都没有好脸色,顶多就是和程昱躬了躬身而已,最终走到张辽面前,道:“将军宅心仁厚,曹军行大善之路,真乃英雄之师,我陈氏身为当地名族,累世清誉,不可坐看百姓流离失所,当赠将军两囤粮,以赈灾予民。” “至于屯民之令,还请尽快施下。”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衙署。 张辽、张韩等人对视了一眼,笑而不语。 …… 陈氏宗宅之内,陈群向其父回禀了今日之事。 陈纪老迈,但精神矍铄,身穿明黄色内服在床榻上躺着,听完后翻身而起,陈群立刻找了外袍来给他披上,父子两人都是面色凝重。 但思索许久之后,陈纪却率先笑了起来,乐呵呵的道:“这个后生,倒是有些意思。” “他还肯来见你,并且说了这番话,就是在招揽我陈氏。” “此法虽然下作,但就像这么多年来许多事一样,下作都是暗地里知晓,在百姓眼里只会看到一件事。” 陈群想了想,立即作答:“父亲说得是,百姓只会看到我们陈氏慷慨解囊,接纳爱戴曹军。” “不错,”陈纪微微点头,赞许的抬眼看向儿子:“长文,你做得很对,这五囤粮意义极其重大,若是随意取用反倒浪费,此时雪中送炭,正好。” “唉……”陈纪声音浑浊的叹了口气,双眸射出一股精芒,接着道:“长治久安,并非是以兵锋慑于外,而且要修于内,向内使民安置,向外有兵锋守境,再重法典,倡孝廉、兴仁义,于是可得上下爱戴,致使境内无乱。” “若可如此,富贵不在于钱财,在于人心,人心齐,则自有富贵也。” 陈群当即拱手鞠躬,面露惭愧之色,道:“父亲,儿受教了。” 陈纪拉了一把他的手,将之握在掌心,语重心长的道:“你们时常在一起论道、品评风云人物,应知,曹操如今不仅兵马逐渐强盛,且功盖海内,不弱于二袁,其麾下能人异士亦不在少数。” “若一个人,能权衡兵道与仁道,我们便可称之为当世英豪,而曹操、袁绍,显然都是佼佼者。” “难能可贵的是,曹孟德以阉宦之后起家,袁本初却是四世三公之家,二者之路,略有不同。但,是逆流而起的更加难能可贵,还是善用其势席卷山河者更为豪情,留有世人诉说……我们都是局中人,不可妄自评判,因为一切都还未曾定局。” “我意,陈氏可与曹操交好,他若是征辟你,可为其出谋划策。” 曹操为兖州牧、德建将军,虽然不能置官,但是可以征属官,他一旦到达长社,肯定会来征辟当地名士,若是以往,按照曹氏和士族的关系,肯定大多人都会逃走,他又只能在这里大行唯才是举。 但现在,父亲的一番话,打消了陈群的顾虑。 “儿谨遵教诲。” 罢了,既如此就顺着那张伯常给的一根绳,向上攀爬。 他正在思考时,陈纪又想起了什么,“嘿嘿”的笑了起来,然后放声而笑,轻抚胡须,一只手顺着白须顺到了尾端,笑得很是畅快。 旁边陈群不懂,就静等父亲笑完,再作解释。 俄顷,陈纪裂开嘴乐道:“长文,你明日打听曹公大军何时能到我长社。” “带乡里长者、族中贤能,盛汤载酒、鼓乐吹笙,在城外十里迎接曹公的兵马,向天下昭告之,我长社苦等此明公久矣,迎仁义之师入城。” 陈群顿时眼前一亮,到这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时过境迁了。 他们只知在家中品评人物、品味战事胜负,虽有指点江山、慷慨陈词之风貌,但却忘记了,无论是敬佩还是讨厌,他都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被士族接纳的阉宦之后了。 他是人主曹操,他现在是,费亭侯,兖州牧、德建将军。 坐拥十万大军,沃野千里的明主,其军乃是仁义之师,应当以此相迎才是,否则皆为不悦,自招祸端。 需要主动亲和的不是曹操,而是他们这些当地的士族。 局势易形了! …… 陈氏赠粮,大发布告。 同时衙署下令,沿用兖州、徐州极为出名的屯田令,将那些无主流民、无业男丁收为屯民。 百姓拥戴,士族倡导。 一时将长社周围上万无家可归、为贼所扰的局势一扫而空。 在外的山匪尽皆来投,自愿为屯民,或参军入营,为曹军立功得升。 百姓尽是欢颜,在短时间内又有传言四起,夸赞陈氏厚德。 同时,驻于长社之军,得到了军粮囤积,又自陈留源源不断运送军粮,将此地当做了立足之根据。 三日后。 在行军途中的曹操得知此报,在车撵中大悦,和同行的郭嘉道:“伯常这第一战,颇为漂亮。” “陈氏欲箪食壶浆,以迎我师。” 郭嘉听闻,和曹操对视而笑,享受此前情。 又两日后。 曹操大军到达,果在长社外十里得见百姓列队,长者为首。 长社当地世族举酒相迎,远处鼓瑟吹笙,一派吉庆喜悦。 曹操下马而行,将酒洒于大地,祭奠当世英魂、怜苦乱世百姓。 陈氏长者陈纪,因抱病在床不得来见,曹操亲自至族地探望,送上名贵药材,派遣自己的医官为其诊断,两人深谈许久,一派祥和。 当天之后,曹操表陈群为豫州别驾,让他跟随自己身旁行事。 此表书即刻送往长安天子处,待长安知晓,如此等同于将曹军进驻颍川的消息也先行告知。 此后,陈迎德建的事,被传为了一桩美谈,在颍川逐渐荡漾开去,士子、百姓、行走商贩均知晓。 这一桩美谈甚至有成为日后典故的可能,流传于世。 故而,同为一流的颍阴,也能知晓此事。 陈群自告奋勇,与张韩结伴同去颍阴,他们沿着颍水乘船而下,至颍阴路途,在船上饮酒时,张韩取出了荀彧所写的一封书信,笑着递给了陈群。 而后道:“长文兄才干、品性皆属世间之珍,在下早就想结交,不过却明白,想要结交,首先要拉你入伙。” “哈……”陈群哑然失笑,心里还是有点苦闷。 好一句“拉你入伙”,手段虽然让人憋屈,但是看这结果,却是无可挑剔,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有陈迎德建的典故在,陈氏又可有“大义”之名,跃然于众族之上,清流也。 大义为国,不拘小节。只要是为匡扶大汉者,不论以往如何,而今尽可迎奉,悉心辅佐,如此方为儒道大义,不落俗套。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江上截杀,你管这叫区区谋士? 颍阴和长社就是一条河,流向大多曲折,但总体是自北向南。 沿河而下,需要乘船顺流渡江,陈氏的舟船不少,于是承担此则,大军从陆路走,而张韩则是得地主之谊,享受一次顺江行舟的快意。 陈群在阅读荀彧送来的书信,其中内容他不确定张韩是否看过,但荀彧对他的评价颇高,才能、眼光都明言“未来可期”,日后能为巩固。 而现在,也有兴郡、知州的才能,光凭此细致的夸赞,陈群就知道荀彧其实非常喜爱这年轻后生。 再联想他设的这一计,却也是与其才相符,陈群叹道:“文若对你的评价很高啊。” “不过,你的手段倒是让人不敢恭维,”陈群依然不忿,奔袭长社这件事,他也许要记很久。 “哼,”张韩不置可否,他很想说这计策和自己没关系,只不过是稍微更改了些许而已。 真正出计策的是郭奉孝。 但是这么说,就太没有义气了,陈群明显生气于被人算计,若是再把锅甩给奉孝,多少有点不厚道,所以他笑而不语。 陈群接着道:“之前我的确有火气,后来才明白这计策,你已经留了回转的余地,乃是求合则皆赢之策,陈迎德建为典故,以后陈氏也不会被别人诟病。” 既没有背叛阶层,也不用面对曹军刀锋,所以父亲当日悟道箪食壶浆迎曹公,就是回应。 他这么一说,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好了许多。 可以沿河看看附近的风景了。 春日风大,沿途百姓村落皆可一览无余,逐渐远离城外之后,两侧多为青山,山壁陡峭难爬,有青苔、藤蔓垂落,偶尔可见山洞隐约在侧。 而远眺山峦,如同一只只老龟而伏,眺望天边。 水流轻快,清澈见底,鱼群游曳,偶尔跃涟,这般行船竟是一点都不晕,反而颇有一番清静之感,张韩和陈群时而到甲板之上来眺望。 连空气都比在陆上城中要舒服许多。 当然,这种日子寻常人家又怎么会有,张韩都已家财万贯、地产三处了,依旧没有一艘自己的船。 舟倒是好搞,船其实很贵,要打造舒适的楼船还需要不少人力,乃至十分熟练的工匠。 典韦在另一艘船上,统御左右,主船是被六艘较矮的快船围在中间,此行带了二百余宿卫,都是典韦统率,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那么自在。 作为宿卫的直觉,典韦总是会在快船上眺望四周,在山与山之间有很多暗处,遮蔽了目光看不到光景。 他总觉得,若是在这些地方埋伏战船,一旦开出来阻拦,又或者水底较浅处设下铁索一类拦住舟楫,那么他们将会陷入重围。 果然,人的直觉并非没有道理。 在张韩和陈群把酒言欢,关系修好,逐渐熟络起来的时候,第三天夜里。 船被横停在了山峦之间,自暗处拐出了很多大船,都和陈氏这些楼船相差不多,朝着张韩开进,将之重重围困,这些船只举火微亮,刚靠近,立刻张弓搭箭,朝着主船、四周护卫船攒射。 一时间,箭如雨下,呼喝不断。 宿卫冲进了船屋内,大声叫喊道:“有埋伏,宿卫已持盾抵挡,但先生请保重些,到船底仓去躲避!” 张韩听着外面嘈杂声,早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此事来得十分突然,这一两日行船,都只顾着在欣赏沿途的山水,同时感受清静,却忘记了,路过之处,有不知多少人清楚知晓他和宿卫分散而行。 是以,在此刻所有的想法都涌上心头,他冷然看向了陈群:“怎么会有伏击呢?” “长文觉得是哪一方派遣的人?” 这就是先遣军的重要性,行军路途上可能遇见大军伏击,又或者是小股骑兵切断先行的粮道,由此为真正开赴的三军抵挡许多隐患。 而张韩,脱离张辽和几百宿卫走水路,一是为了路途轻松,二也是为了能尽快去到了颍阴,可谁能想到,是他先遇到伏击?这就不是山匪或者暗中有敌人了,这是精心策划。 并且,泄露了消息。 否则,这些藏在暗地里的敌军来找他做什么呢?切断粮道,或者击溃张辽更重要,收获也自然更大。 陈群的表情还是颇为淡定,不慌乱,也不心虚,甚至还端起了酒碗喝了一口,笑道:“伯常,若是我安排的刺杀,那我为何要与伱同行呢?” “单只为了扫清嫌疑,难道就不怕被你的宿卫当场乱刀砍死吗?” 此时,宿卫从旁取出了长枪和佩刀,给张韩换上了亮银轻甲,他本来就穿着劲装,甲胄扣上即可,此时头上扎了个高马尾将长发束于脑后,额头则用暗红色的绑带防止前额洒落头发,颇有英姿飒爽之感。 陈群眼中微有光华,仔细的打量着,瞥见张韩肩膀厚实,筋肉棱角分明,挺拔精壮,乍一眼看,总觉此人身上有“迅猛”之意,气质非凡。 “伯常,居然还能披甲上阵?” 张韩叹道:“我不会武功,就是天生神力而已。” 陈群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日那案牍怎么掀都掀不起来,想到这,他不由得微微叹息,将放在一旁的配剑拿起,放到了腿前,伸手抚摸道:“既如此,今日杀出重围便是。” “伯常,此前虽有嫌隙,不过皆因立场不同,为计也。君子不为私仇祸心,今日历经生死,冰释前嫌,我护你杀出重围。” 他站起身来,将长剑握于手中,而后拔剑出鞘,剑吟微颤,目光灼灼的看向张韩,颇有几分侠义之风。 张韩看得一脸错愕,但也点点头,笑道:“好,那一同杀出去。” 我现在相信不是你了,否则没必要逼气这么浓郁,张韩心道。 两人带宿卫从船屋之中出来,登阶梯上甲板,此时箭雨已经停歇,需是大多弓矢已经用完,船上宿卫同样对射,两方都有死伤,不过船上宿卫装备精良。 对面的却是人数众多,于是扔下了宽大的船板,准备登船厮杀。 见到张韩出来,与周围宿卫穿着微有不同,铠甲虽是轻甲但保护周全,头戴盔帽,面容英俊,气势不凡,就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容易辨认。 “穿银甲者是张韩!杀他!” “诸位,随我杀他!” “杀!走!” 所有人目光瞬间扫来,锁定张韩所在,而后快步踏过船板。 噔噔脚步声不断的响起,张韩的四面八方都可听见嘈杂的呐喊声,瞬间登船者何止百人,不多时,第一批已经自右侧方摸着拐了过来,张韩还是背对着他,而宿卫都在身前警备,见机大好,登时持刀奔来抬手而砍。 得手了! 那壮汉心里一喜,命令轻松达成,百金到手! 砰! 就在此刻,他忽然看见张韩的背影及其霸气的抖了一下,右手垂下的枪尖化作银龙残影,刺破了甲板。 同时洞穿了他的脚面,接着奋力一搅,他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扔刀抱腿,张开了嘴却一点也叫不出来,过了半晌那疼痛蔓延时,才发出了哭喊声。 此刻,张韩手中银枪再次一抖,向前猛的一递,穿透了他的心口。 “典韦!!” 张韩解决了这人,迅猛横扫逼退了右后方杀来的十几名贼寇,杀出一条血路,而后抽出空当来向远处大喊。 不远处的一艘船上,典韦已经带人杀到了右前方的甲板,此时听见大喊后跑到了船边来:“俺在这里!!俺马上就回来!” “那船太晃了。” “啧,子修何在!?”张韩又大声喊道。 但却没有人回答,曹昂本来在船上和自己一起出行,他身为自己的宿卫副统帅,应当也是有一支兵在身边拼死护卫的,就是典韦这个货,怎么杀到别人的船上去了。 这样一来,典韦离他极远,不好汇合。 但在此时,他瞥见另一艘船上,曹昂已经带着人安船板杀了上去,看势头应该快要控制住了。 张韩收回目光,看着前方靠前的三人,此时他们的破绽清晰可见,他大步前踏,长枪抖出一朵花,虚力向左侧一人,而右侧两人则是趁机扑将上来。 “杀!” 于是,第二下才是真正的出枪之时,张韩扭腰改力,横向猛扫,斩破了一人的喉咙,又以大力将他扫向第二人,接着再次欺进向前,趁着敌人错愕时,左手一拍腰间佩刀,摸到刀把以护手式反手取出,摸了左侧一人的脖子,再踏地后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宛如奔雷,这些杀上来的贼人只看到一到敏捷的银色身影宛如猛虎扑进,又像是雄鹰掠走,一两个照面之内,还没来得及杀上去围住,张韩已杀三人退会了安全位置。 这时候,他正左手持刀,右手单持长枪,将枪头靠近身前,左手则是高举,刀尖对准了刀鞘之后,缓缓把刀插进刀鞘之内,又转成两手握紧长枪,鹰隼一般的双目,紧盯眼前的敌人。 “好快!” 这一来一去,已经给眼前所有的贼寇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唯有警惕不已,却不敢再贸然向前。 此时,纪伯骁手持一把宽刀,贴到了张韩背后,一抹脸上的血喊道:“先生,现在该如何是好,咱们船上的贼人越来越多了!” 噔噔噔!! 接连响起的杂乱脚步声在船舱附近戛然而止,而且越发的多了,几乎都是将他们十几人围在其中,应当有上百人,密密麻麻,整艘船不断摇晃,情势十分危急。 张韩紧了紧双手,枪尖一挑,沉声道:“跟紧我,杀出去!” “遵命!” 纪伯骁同样紧刀,在后警戒,又将陈群也护了进来,陈群和张韩背靠而贴,缓缓移动到了船头甲板。 而两侧的敌人也越来越多。 终于,又有人按捺不住,觉得张韩不可能这么可怕,身子一阵晃动,就在晃动的一瞬间,张韩动了! 身形轻盈的向前跃进,长枪挑开了刀剑,笔直一刺,杀一人。 待人扑杀上来时,张韩不退反进,后手用力扫弹两侧,银枪大力撞开刀剑,又斩两人。 而此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眼眸里一点寒光而现,见到了暗矢飞掠,嗖一声窜来。 他瞳孔一缩,目力察觉到了轨迹,单脚撑地向左翻身而跃,同时再出枪猛刺,长枪如同银蛇出洞又刺穿一人。 站定之后,猛挥长枪扫起枪影,索性直接冲进了人群之内。 “张韩在此,暗箭射之!” 远处不少人张弓搭箭,都在对准张韩,听见这话,张韩直接格开几把刀,冲入了人群中。 陈群在后人都麻了。 人太多了太多了! 他长剑杀了两三人,但是哪里能抵挡这么多亡命之徒不要命的挥砍,在不断招架之下节节败退,一看张韩杀到人群里,吓得心里发抖。 他,他怎么敢的呀! 陈群愣神的瞬间,张韩已经又杀了四五人,他的动作明显比其他人要快上不少,不,就应该用迅猛来形容,一举一动都裹挟有一股气势,仿佛风卷残云一般。 杀去何处,那一堆人就难以招架,而后被他刺死、斩死数人又脱身而走。 尽管有几个武艺不错的能够短暂地跟上张韩的动作,挥刀去砍,却斩不到他要害,只能在手臂、肩膀处留下一道刀痕。 看到这些,陈群心里莫名的安心,只想贴着张韩在后为他抵挡身后的小波贼寇。 而这时,张韩已经带着纪伯骁等十三名宿卫,杀进了人群里,偶尔能看到他一人压翻十几人的场景,不断有惨叫声在周遭响起,瞬间进入了白热交兵。 不知过了多久,张韩已经从船头杀到了船尾,在他行经过处倒下的基本上都是攀爬上船的贼寇敌人,剩余的被他逼得瑟瑟发抖。 陈群的眼中,张韩正面胸膛和腹部中了三箭,那箭矢已经没入了甲胄,浸出鲜血,但他的身形丝毫不受影响,依然还在步步逼近。 这种硬朗之风,陈群只在战场将军身上看到过。 “你,你别过来!” “别过来!” 足足厮杀半个时辰后,此刻的战局已经明朗,剩余的人张弓搭箭,对准张韩的面门,但只要一看到他的冷眸,心里就会没来由的颤抖。 太狠了,这人实在是太狠了,为什么他怎么都打不倒,明明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却丝毫不受影响! 甚至下手越来越狠,仿佛伤痕反倒是更加激发他的凶性一样。 此刻,从贼人的身后忽然扔出来两把戟几乎是“砸”进了一名同伴的背心,那人直接仰面向前扑倒。 这一刻,贼寇更加恐惧。 “谁人?!” “还有人!?” 他们惊慌之中,接着便是砰地一声,众人受惊向后看去,一个硕大如猛兽的身影从身后靠近的船上跳了过来,攀爬而上,就势一滚向前。 典韦滚了一圈后,直接伸手抓住了一人的脚踝,猛力一扯,将他扯落在地上,快速交替抓脚而上,那人就像被一头猛虎拉扯进巢穴一样抓了过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张凶恶的面庞忽然暴起,嘴角下撇,腮帮鼓起,双眼怒目而视,他右手成拳,像一道惊雷砸下。 “砰!” 闷声响起,典韦一拳打爆了这人面门,再向前小跃了一步,一脚踏在方才被双戟插入的背上,双手握双戟,向下一踩。 噗嗤一声抽出双戟扛在肩上,冷然扫视剩余之人。 “跑!”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跑! 他们来了五百人。 这艘船上不过二百,这是确切得到的消息,谁又能想到会遇到,遇到两头恐怖的虎狼! “典韦,留几个活口,给兄弟们出气。” 张韩寒声而言,此时杀得他声音都有点颤抖。 典韦咧嘴森然一笑,“放心吧,方才跳下船的那些,全都跑不掉。” 这句话,把剩余的十几名贼寇最后一个逃走的念头也打消了。 方才跳船走了不少,他们还以为能走掉呢,没想到也是一条死路。 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了…… 此刻活下来的一名首脑,心中浮现了下命令时那些人的话:区区谋士而已,纵有武艺也非久经沙场之人,不足为惧,以重兵杀之,以慑曹军! 你他娘,管这叫区区谋士,不足为惧吗?!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动了他,整个颍川都不安生! 靠岸后,张韩在山林之下,命将士搭起帐篷,把余下的船只全都靠在河岸边来停下,但依然还是野地,能吃的不过是随身携带的粗粮,船上所仓的美食美酒,现在都没心情吃。 他在石子杂堆的岸上找了一块巨石坐着,正在篝火旁用布带缠绕手臂上的伤。 张韩胸膛上有两个被箭矢刺破的伤口,腹部则是两处。 陈群就坐在一旁,触目惊心。 主要是张韩夸张的体魄,皮肉坚韧、骨硬坚挺,大马金刀的往巨石上一坐,颇有雄武之姿,反正他是怎么都很难把张韩和儒生谋臣联系在一起,你说他是边境来的武人都信。 身上肌肉棱角分明,双眸淡漠如兽,再想起他方才长枪戳脚杀人的狠辣。 其实不光是戳脚,此役张韩所杀五十余人,最致命的伤基本上大多在心口、脖子的血脉、脚面这些要害处,一击必杀绝不拖延,就好似最阴毒的毒蛇,要么盘踞不动,一动便是宛如闪电奔雷,顷刻间要人性命。 整个过程中,陈群一直保持沉默,甚至将头更埋向火堆,用这火焰燃起的光亮,来掩埋自己脸上的涨红。 又因为火烤炎热,所以现在脸上火辣辣的涨。 原因无他,就因方才自己大言不惭,说要护着张韩杀出重围,以此来生死经历来消除之前两人之间因为计策产生的不快,但是打起来的时候,因为对方人实在太多,又全都奔着张韩来,所以根本插不上手。 在后面站着如喽啰,就看着张韩大杀四方,把这些贼寇从一开始嚣张跋扈,杀得瑟瑟发抖,然后有的自杀,有的拼死奋战被杀,有的则是还存有苟活之志,但却不肯说出实情,正在被宿卫折磨抽打。 太猛了,陈群保持着微笑向着篝火,不敢抬头去看张韩。 这淡笑,是此刻保持内心慌张、讶异和后怕的一种保护色。 毕竟,在此前怒极之时,他也想过要用私兵去暗杀张韩,若是设局得当,可以将他和典韦分开。 那时候在半日之内,得到的情报便是,典韦乃是当时击溃了吕布的猛士,其勇不在吕布之下,只要支开这名猛将的护卫,就可以杀他。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当你想方设法,费千辛万苦,精疲力尽的突破典韦后,发现目标其实是另一头典韦?! 这岂不是,真阴毒啊! 他想起了方才张韩那句“我不会武艺,我只是天生神力”,简直就是在误导别人,把自己隐藏在重重保护之中,还用谋士儒雅的外型来隐藏自己,阴毒! 心思何其歹毒也! 不过陈群转念一想,又觉得张韩此举,并非是毫无作用……他隐藏其能不外显,却刚好可以令人轻视,从而得到一些意外之喜。 比如这次的江上截杀,若是人人都知道张韩勇猛,肯定会聚集更多的人,乃至上千人截杀,同时准备大量的弓矢,先弓矢射箭令他受伤,再靠近厮杀,彻底将之杀死。 又很妙。 但,无论是什么心思,张韩能够有能却不炫耀,内藏于心,好似锋利的宝剑藏在剑鞘里一样,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当世大多人不都是虽有才能,但总要吹嘘得更甚,来获得足够的地位和权势,以建功立业吗。 “唉。” 陈群不由得哀叹了一声,想起自己就做不到这般淡泊名利,还需继续修行方可。 怪不得文若如此赏识夸赞张伯常,并非是言语吹嘘,而是此人确有令人敬佩之处。 此时,有宿卫找来了草药,给张韩敷上,用绷带绑缚,简单处理后,四周悄然静谧了下来,只有火焰灼烧木枝树叶的“噼啪”声,而那些贼寇惨叫的声音也慢慢的平息下来。 典韦从远处回来,抱拳道:“先生,都是硬骨头,已经全被发泄死了。” “好,”张韩早就知道问不出什么,点点头便不说话了,陷入了沉默思考之中。 他本来就是让麾下宿卫发泄所用,大战遭袭击,兄弟伤亡不多,但却也是令人惊吓一夜,心中的这份怒气,需要发泄出去,更何况这些都是战场厮杀的兵勇,向来脾气火爆。 不管他们怎么把人弄死,反正只要发泄完了,慢慢冷静下来便好。 “长文觉得,是何人在背后算计,誓要杀我?” “伯常为何觉得一定是来杀你?”陈群抬起头来问道。 “第一,他们喊过银甲者为张韩,杀张韩。” “第二,大部分人,除却被典韦与子脩缠住的,基本上都是冲我来的,包括那些放暗箭的弓手。” “第三,他们没有任何行伍的气质,我看得出来,都是家中豢养的私兵。” 陈群听完暗暗点头,却故作轻松的对张韩笑了笑,“伯常这话说得好似伱出自行伍似的。” 张韩认真的看向他,平静的道:“我就是出自行伍,当初任都伯,只是部下在一战之中,全部死光了,我不愿再转入他营,故而献策立功,先得祭酒收为门客,又得其举荐,方才为主簿。” “若是祭酒不收为门客,或许我已经辞任军中事务,去投靠别处,找安宁的静土,种地了。” 陈群讶异的盯着张韩,久久不能回应,但是心底里对他的猜测却合上了。 怪不得,你分明就是个冲锋陷阵的猛将!!!你去领兵作战啊,你来帐内当什么主簿谋臣?你来参议谁敢跟你据理力争?! 陈群心里吐槽了一番,觉得张韩跑来卷他们,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了,这日后谁还敢跟你当堂针锋相对的议事,说不过了就直接动手是吧? 在堂上议事,因为言语起了脾气,因为大动干戈的事例,也比比皆是,大有人在。 他暗暗瞥了张韩一眼,实在忍不住心里又多骂了一句“不当人子”。 思考片刻后,陈群抬头道:“伯常,我认为你不可能知晓到底是何人在后算计。” “此幕后之人,有很多种可能……” 陈群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张韩向远处招了招手,一名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宿卫,左手搭在剑柄上,缓缓走来。 此时,陈群才转头望去,见到一个颇为英俊的儒生右手抱着头盔,脸上有清水痕迹,浓眉大眼,眉宇之中有虎狼威势,神俊像极了曹公。 “这是子脩,曹氏的大公子。” 张韩介绍道。 “啊?!” 陈群立刻站起了身来,满脸震惊的左看右看,他只知道张韩方才唤了“子脩”这个名字,但并不知道是曹操的长子,在陈留得见曹操匆忙,他并不没有机会结识。 但这是什么意思,古来的确有将子嗣送至军营修心、修能,令他们意志坚定,才能出众的先例,但是送到张韩身边作为宿卫,是什么意思? 用自家的嫡长子,来保护张韩一个外人!? 不对,张韩、典韦……这特娘的……暗地里实际上是这两位来保护嫡长子吧!? 噢,懂了……不愧是你,曹公。 但是这等情况,方才大公子却没有逃离慌乱,反而杀得英勇无比,颇有这两位的风范,也不是泛泛之辈,恐怕日后也是戎马征战的名将。 想到此,陈群拱手鞠躬,迎曹昂过来,同时心里对张韩的身份重新进行了估算。 他不只是有些许屯田功绩,还有勇猛之能,乃是文武皆佳的难得人才。 “伯常,何人会截江杀你,”曹昂和陈群笑了笑,立刻走到张韩身旁坐下,而后语气平静的问道。 他们两人一般的身高,曹昂要多柔和些,眉宇有曹操的雄武深邃,但在锐气和气势上,不如张韩那般像一把破阵掠敌的长枪。 坐下后,曹昂眉头微皱,回忆道:“我们的船,在半路被阻滞难行,想来是水下被人以绳索、巨石拦住,方才走的时候派人去查探的一番,的确有东西横河阻路,不知是什么。” “但可以得见,此是预谋,他们不知我身份,定然不是冲着我,应当是冲你。” “而这些人,都是死士,谁人可以豢养死士?而曹军进入颍川之后,会与谁产生纠葛?” 不言而喻,曹昂认为是当地世族,早早得到了消息,又或者就是陈氏两面派,一面箪食壶浆迎曹军,赢得一番美名,另一面又暗中与诸多家族联合,截杀先遣兵马。 此举又能是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能暗中告知曹操,所谓“君虽壮,仍需士”也,想要颍川,也得和各大家族交好,才能得到爱戴,而不是就这般阳谋威逼、阴谋相对。 正因如此,曹昂没有当着陈群的面把话说完,他估计陈群不一定能知道。 就好像,在自己家,很多事都是父辈宗亲商议,自己根本没有选择权一样,即便是他也不一定知晓,无需向他问罪发怒。 但,陈群是聪慧的人,曹昂说完这一句就停了嘴,自然立马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陈群也陷入了沉默之中,闭口不谈。 张韩爽朗的笑了起来,道:“这倒也不一定,若按照子修这样的想法,或许也可能是其他诸侯留在这里的暗探,集合兵力而动手,如此嫁祸给世族呢?” “嗯,也有可能。”曹昂看了陈群一眼,坐在旁向火,继而叹了口气。 场面再次为之一静。 这些杀手是死士,来的时候因为是乘船而来,没有穿戴战甲,都是普通的布衣,所用的刀剑、弓矢也都是常见的工艺,没有精良雕琢,也分辨不出来什么。 所以,线索是断的,证据是没的。 陈群噗嗤一笑,轻声道:“这若是在盛世,非可查出点蛛丝马迹,将人揪出来不可。” “但这是乱世,无论是谁家做的,无论诸侯、世族,又或者是长安中人暗中授意,总之统统推给山贼流寇就行了,根本没有主持公道的人。” 法典已崩坏,礼乐不顶用,遭了就遭了,要么去杀回来,要么就捏着鼻子认下来,也唯有如此。 “伯常,我认为,难以找到背后主使之人了……不知要向谁复仇,若是,若是你还是觉得是我陈氏,我明日且先回去,在家中暗地找人查探,为你寻个发泄处……”他不知道张韩的性格,但是任谁被截杀,都会愤怒无比,就好像他的兵士需要发泄,张韩恐怕也需要。 不过,此刻张韩却还是爽朗的笑着,大手一摆,道:“无妨。” 陈群和曹昂都错愕的看着他,对他的反应有些诧异。 难道伯常真是仁善心性?这都还肯息事宁人? “那,那我赔抚恤,以安今夜损伤的兄弟,如何?”陈群觉得过意不去,他是真的心中仁善,心里讲求个规矩道理,既已无人来担此责,且自家又被怀疑,那不如索性出来发抚恤,但要非将今夜截杀扣在自己头上,也必须要据理力争。 想到这,陈群心中却又有黯然。 世族肯定是干过这类事的,否则光靠着门楣光耀、学识渊博,岂能立足于此百年文汇的繁华之地? 张韩放声大笑着,“抚恤也不需要你来付,我这人将道理,该是何人就是何人,既然都截杀我了,岂能让你一个人负责?让你一家负责?” “我从杀出重围的时候,就想过如何去找背后主使,但现在想了想,找他干什么?颍川势力错综复杂,没必要去找!” “诸位休息半日,等待兵马来汇合吧,此行,沿岸的水路每隔一站,文远都会有兵马探哨,现在发现我们船只未达,一来一去,估计一日就会来接!” “现在,先行休息!” 真的就,偃旗息鼓了吗? 陈群暗暗叹了口气,文武出众如张韩、身份地位如曹昂,竟然在吃下这暗亏之后,也要憋屈吞下苦果……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临近中午的时候,张辽果然领军来寻,沿着山里小路,找到了这一片河岸,战马不可通行,但张辽还是牵着一匹在山地里如履平地的赤红高头大马而来。 张韩出来远远一看,就知道是他牵着的是赤兔。 个头高大,鬃毛飘扬,双眸漆黑有神,一路都狂躁不安的牵扯张辽,若非是熟悉他身上的气味,恐怕早已经脱缰而奔,但赤兔见到张韩的时候,却意外的安静了下来。 “先生,文远来迟,还请恕罪。” “大公子,还请恕罪!” “典韦,可有受伤?” “诶?”典韦眉头一扬,“你怎么不请典某也恕罪呢?!” 我典韦不要面子?! 张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懒得回答,还能说这些,估计是没啥事。 张韩牵过了赤兔,道:“怎么把它牵来了?” “昨夜开始,就一直狂躁不安,将士们谁也拉不住,”张辽拍打着赤兔的后背,感慨非常的说道:“当初跟随温侯时,也有一段时日会有这般恋主之情,宝驹通灵,它既然有感,末将估计就是担心先生,于是牵着来了。” “反正赤兔行山路不在话下。” 嗯,赤兔是一辆越野车,张韩心说,和绝影那种公路跑车还是略有不同。 “先生,何人截杀?”张辽淡淡的看了一眼陈群,眼中暗含杀意。 张韩翻身上马,朗声道:“文远,你记住,昨夜截杀我们的是江上的水贼,颍川水贼、山贼猖狂,沿江截杀德建将军、费亭侯嫡长子曹昂、女婿张伯常,以及豫州别驾陈群!” “典韦力扛数百人,尽数斩杀!同时我曹军乃是大汉天子之师,以安定护土为己任,定不会姑息这些贼寇盘踞做乱,誓要扫清附近贼寇!将此话沿河一路公布、传扬出去!” “烦请,诸多家族,出资剿贼!还当地安宁!” 张辽抱拳道:“好,听先生言!” …… 曹军五千人,沿途遭水贼,山贼截杀,典韦一将领宿卫独战五百水贼,震惊诸县! 而大军过处,但凡听闻此事者,无不是奔走告知家族,而后将家中钱粮,大半数贡献而出,只为助军讨贼寇! 从第一家家族开始,每家都交,而且是狂奔而至,大声奉上,力求传扬开去! 谁不交,谁就与贼寇同流,五千兵马立刻破门屠之!昭告天下,毁其声名! 陈群走到第六家的时候才明白张韩有多狠。 怪不得他不需要自己来负责抚恤,他恨不得要让整个颍川来负责!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我儿遭伏击?我要荡寇扫贼!! “呵呵呵……”荀攸早该想到张韩此子欲壑难填! 本以为凭借相谈甚欢的彼此欣赏,可当做交情一场,没想到还是一桩谋算! 可恨! “就是个故事,也没别的意思。”张韩笑着说道,举觥邀酒。 “本来家叔荀彧就曾来过书信,是以荀氏也定会顺势归于曹氏。” “伯常可驻军在颍阴,当地官吏定也会遵守。” 张韩连忙展露笑脸,敬了荀攸一觥,满饮。 然后一抹嘴道:“不是非要贪恋这点钱财,我张伯常行事磊落洒脱,视金钱如粪土,怎会贪恋荀氏的钱财,而是荀氏的态度,很重要。” 荀攸深思了一番张韩的话,在以往叔叔送回来的家书中,曾经称赞张韩写出过“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迈佳句。 的确是不慕荣利之人,如此说来,他不是贪图钱财,而是要以此抚恤死去的宿卫死士,又振奋张辽所领兵马。 同时,趁此时机将整个颍川的重要县乡清扫一遍,刚好达成收服的目的。 至少现在,陈、荀两家都已归曹,并且愿意拥戴依附,任由驱策。 荀攸勉强露出了笑容,“伯常的意思,是要荀氏的态度,我明白。” “那你这就不明白了,”张韩眼皮一抬,“这怎么又会是要荀氏的态度呢?我知道那些人以文若先生所在而暗示荀氏出来阻挠。” “因此,我含泪取了荀氏之财,才足以让周围的世族平衡,那个故事,并不是为了彰显家主为了保持均衡的智慧,而是想说,世间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家不被盗,其余人定然心中不服,便会一直闹事。” 张韩语重心长起来,拱手道:“公达,我是为你好啊。” 我特么…… 荀攸一口老槽在心里堵着,看着张韩不断的吸气,却是吐不出来。 我知道肯定难以幸免,定要出钱,而且我也做足了准备,要赠予钱粮资军。 但是,我没料到你真这般直截了当的说出口来。 我更没料到,伱居然还要说为了我好! 我真是……我还得说句多谢张主簿!? 你欺人太甚!! 我荀攸今日便是当场死,从外门跳下去,也绝不会说一句“谢”! “伯常有心了,”荀攸很有涵养的拱了拱手,脸色极其难看,好似吃坏了肚子。 喝到晚上,临行前。 张韩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给荀攸,以及一件信物,笑道:“这是,文若先生托我送回来的,侄儿请收下。” 荀攸嘴角一抽,接过书信拿在手中,看那信物乃是一枚洁白无瑕的玉佩,一眼就辨认出来是叔叔随身携带多年的物件。 其人如此玉,洁白温润。 谦谦君子德,却没想到竟对如此奸诈蛮横的年轻人青眼有加! 唉。 …… 不出几日,荀氏也资军剿匪,迎奉曹操的顿时传开,引起了又一次的哗然。 “荀氏也没有逃过此贼劫掠!” “听闻,粮三囤,钱财无数,且还有布鞋、草鞋供军,而且还有几十匹马,马!!” 从北往南,战马的价格可是一地一个价,到南方已是天价! 那些不易于放牧的地方,好马的价格根本是千金难求。 “你们可知此是何意!?愈近则愈力,愈力则愈清!正因为荀文若在曹氏麾下,故而荀氏近乎举家支持!” “这是事未办成,接下来颍阴的家族,估计也要遭殃了。” “出资除贼不也是好事吗?至少也能落下一个好名声,唯有如此想了。” 开春十一日,颍阴各大世族全部出资剿匪扫寇,以充为军资。 张韩得粮两万余石,且得了钱财无数,人丁三千余,打得武器、战甲一千。 得战马二百多匹,所到之处无不是得豪族迎接,表面欢庆。 而后,就在这个时候。 驻军于长社的曹操早已得到了儿子与女婿被伏击刺杀的消息。 勃然大怒! 在长社张贴布告,招兵买马,要大军入颍阴,定要清扫山匪、水贼、流寇。 势要还百姓一个长治久安! “以吾二子之危,思如今颍川子民,不令苍首老者丧子、不使持操女妇丧夫,不使幼龄孩童丧父也!”曹操这般号召,便是要告诉整个颍川,我两个儿子遭了罪没关系。 但我思己及人,明白这种担忧和恐惧,所以为了不让百姓失去他们的儿子、夫君、父亲,操势要扫清颍川诸贼,还此地安宁! 此言传扬开来,百姓更是踊跃,当地乡勇只要不是奴籍者,都奋勇参军! 而士族豪绅们听了这话,当场就懵逼了,还来!? 小的来了一趟,老的还要再来一趟!? 他们在无人的地方大骂曹操不要脸!在家里义愤填膺怒斥奸贼! 几乎每个人都在极度愤怒的状况下,愤怒得不要不要的。 这也太狠了吧!? 张韩刚扫完,你曹操又要亲自来扫一次,而且还是裹挟百姓大势压来,这都不是明言要家族出资了,这是在用百姓压他们出。 谁人不出,自然失民心,不“体恤民情”,我们不光要送钱!还好慷慨激昂的送!还要带着和百姓一样的愤慨! 是以,在曹操进入颍阴的时候,每每过处家族之人不光来迎接赠粮、犒军,甚至还涨红了脸,扯开嗓子的痛斥乱世贼寇! 仿佛把心里的憋屈全发泄在这上面,定要骂得曹操面带微笑、心满意足,方才能过关。 甚至,好多人骂贼寇骂到曹操亲自下来劝的地步,曹操劝也简单,一般都是拍着肩膀柔声说:“是我儿子差点被截杀,不是你的儿子,何须如此啊?” 但大多人都觉得这句话里面的威胁之意实在是锋锐了,听完之后反而骂得更凶,对贼寇的恨意愈发的浓。 如此扫荡下来,三月底,曹操直接掏空了当地世族以驻军,同时从兖州调十万屯民来此定居屯田。 赶在春耕最后一截,以种植庄稼待收,同时驻军五万,在颍川彻底扎下了根。 至于官吏,暂且依靠陈氏、荀氏这两个四长之家,又请陈纪出任颍川太守,安置四方。 至于当初是谁埋伏截杀……张韩说可能是山贼王吧。 于是,颍川一带愤慨的世族,大多以“山贼王八”来借代这一家族,记恨于心。 彼此的猜忌一直没有消除,矛盾始终在酝酿,此局势,曹操自然看在眼里,也是乐意所见。 他不想看到这些家族团结,有这样一件事横在他们之间,并非是坏事。 正应了当初张韩说的那句话,“没有真相”很重要。 以至于,当有家族站出来想要承认时,还被曹操以全家威胁逼了回去,对百姓说是山贼,对颍川诸世族则是继续让这件事悬着。 也就代表了,曹操手里随时握着刀,以后只要翻旧账,这把刀就能落下来,任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轻举妄动。 …… 颍川归于曹氏之后。 很多暗探和来路不明的无户之人,要么沦为奴籍被管制,要么就早已偷跑了出去。 极少有人会带着使命蛰伏,继续潜藏于曹操军中。 因为被查到是细作,下场会很惨。 这些细作来自于荆州、扬州、长安各处,但现在大多都分道离去,不再关注颍川。 颍川地方的贼寇、水贼,听闻了曹操的事迹之后,也有归降之意。 所以并不会内耗太过严重,留下毫无意义。 此时的扬州,袁术在扩建完毕的衙署大院内的广场走着,两旁是上百名两侧而站的侍卫。 大道宽敞,正堂宛如宫殿,设级数十阶,正待走上去时,袁术收到了谋臣送来的情报。 他停下脚步打开一看。 眉头顿时皱起,而后不可思议的看向来人,语气有些尖锐愠怒:“怎么会这样!?” “他们在两个月之前,信誓旦旦的送来书信,定不让曹操轻易取得颍川!” “一个半月前,则豪言壮语,必杀曹操麾下谋臣张韩、断张辽粮道!让曹操进展阻塞!” “当时书信里还说什么,非当地之士,纵使狼虎,也当盘卧,盘根之族无惧远来无根雨水,纵使乱世,定也若碾虫豸也!” 袁术明显激动,当初这番话听取之后的确很提劲,而且对方还是颍川不小的世族。 颍川不少宗族都曾发来书信暗通,有依附之意,但真能干成此时,以后就是大功一件。 那时候袁术还在想着,曹操取颍川不顺,待自己得江东天堑后为根据后,还能再回颍川、汝南。 在身前的谋臣阎象脸色一下黯然,摇头叹息,这些颍川世家未免有些自视甚高了。 当时的豪言壮语还历历在目,尚且以为能乱曹操之计。 袁术气得把书信横在阎象面前,指着这一块布上,前段的几个字,气急败坏的道:“念出来,念出来,这写的什么!?” 阎象哑然苦笑,好像想忍没忍住一般,“袁公救我……” “却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左右,风向竟然倒转,”阎象冷笑了几声,拱手道:“主公,此时颍川路远,我们已没有相争的资格。” “应当将目光,放在庐江,孙氏旧将之中,要谨防孙策,他的威望颇高,自小和其父孙坚戎马征战,现在他已又为悍将,不得不防呀。” “在下建议,不该让孙策亲自带兵去取江东,那是他的老家。” 袁术心情烦躁,将书信扔给了阎象,不客气的道:“无妨!孙氏旧部是我功勋之臣,不能太过设防,致以人心寒冷。” “不用管孙策之事,阎君为我把控好扬州内治钱粮调运,即可。” 孙策先前屡立战功,为袁术所倚重,其人作战十分勇猛,而且英姿勃发,风貌过人。 深得孙氏旧部拥戴,而且,前段时日孙策为他献上了当年联盟军讨董时,孙坚到雒阳之后所得之物。 传国玉玺。 而且是真的,玉玺上有缺。 此传说已成典故,只有历代天子和掌玺之人见过,袁术却也因此得亲眼看见。 故而,孙策对他都毫无保留,自己又为何要去猜忌呢? 孙策甚至明言,敬奉玉玺,还当年父亲恩情,暗中将袁术视为明主。 这话是何意!?不言自明,无需挑明了说,袁术就明白孙策这年轻人话里的意思。 救命、收留之恩本来就已经重如山了,这些年又有主臣的情谊,能说出这种话并不意外。 袁术很是受用,而他既然主动请缨去取江东,攻伐略地,收回其老家。 “主公,可是要撤回西边的暗子,全力向江东扩张!?”阎象试探性的问道。 袁术当即笑道:“阎君不必多问,各司其职耳,曹操取颍川,无非是为了向天子表功。” “让他去表便是了,长安混乱不堪,诸公皆出大族,他们不喜曹操,此时光景为权宜之计,让他得到了朝廷的功绩,又能怎么样呢?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我们要去取实地、实绩,务实不务虚。” 说完,袁术直接拾级而上,进宽敞华丽的大堂找蜜水去了。 我堂堂四十万兵马,坐拥江南大地,何须再向汉廷称臣!? 阎象看着袁术的背影,暗暗有些猜测,但是却不好确定。 他能确定的是,到今年来,主公已经对长安天子不再关注,也不曾跨地域送去朝贡。 这一点,颇为奇怪……但曹操却还在力主接近汉廷,向东行军扩张,打通去往长安的道路。 两位诸侯雄主,其理念似乎完全不同,背道而驰也。 这个细微的变化,估计不少人也都已经察觉到了。 …… 四月,颍阴。 “让陈氏、荀氏、钟氏之人,传言我扫平颍川之贼寇,以表彰功绩。” “联书送至钟繇处,让他为我请功,同时告知董公仁,可力主拉拢诸公,看谁肯向我。” “我既已有颍川、陈留两地,让他为我谋一个重修雒阳的差事。” “下诏,开长安数仓资以人丁,取材雒阳附近山林,准备修定之后迎天子东归。” 曹操春风得意,下令开始向长安邀功,这些功绩传出去,应当会掀起轩然大波。 郭嘉得令之后,前去告知颍川太守陈纪,而曹操则是问程昱道:“伯常呢?为何今日又不在?” 程昱拱手而笑,道:“说是诸事皆定,去许县置办点田产、地产。” 曹操顿时皱眉,满脸错愕:“许县?他去那里置办田产……” 程昱笑着说道:“伯常说颍川地势通达,现在地、房都便宜,那些商贾、家族都也愿意出卖。去办点田产、地产,以后好迁居于此。” “呵,”曹操摇头苦笑,这个张伯常,日后大计可成,何患无财? 程昱冷不丁的笑道:“恐怕是想把这次捞到的用出去。” “有可能,”曹操面色一板,笑容顿时凝固,“扣他三个月俸禄。” 程昱也愣住了,连忙道:“主公,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这个意思!” “无妨,他就是想出去玩,上次截杀忘记了?居然还敢擅离职守而去?” 曹操眉头一皱,然后又舒展了开来。 罢了,去就去吧,反正许县也是小地方。 想到这,郭嘉传令回来,与程昱、陈群、荀攸一起,和曹操商议此后诸多大事。 荀攸虽还没得征辟表官,但是荀彧力荐,曹操早已去拜会过了。 等会还要更第一百章达整! 然后凌晨再来一章,么么哒。 (本章完) 第一百章:他是个养很多鱼的老海王 衙署之内,众儒商议修缮雒阳皇宫之事,定下了取材之地,且划分好了壮丁选取。 屯民之中有不少男丁,在张韩造出“龙骨水车”、“溪井”等物,在兖州、徐州大为风行,所以即便不算各地的百姓。 就只算屯民之间,也已经省出了很多人力。 他们有充足的时间与精力来做修缮工作,但要寻到懂得宫殿造物设建的匠人,来指导这些征夫搭建各处。 这样的人才,需要境内征召,或者是天子直接指派。 当然,都还只是预想而已,到最后还是要看天子诏令能否下来,终究还是需要努力。 “诸位先生,那就多谢了,雒阳四周关隘城池所需屯兵量大,不到十万不可稳固。”曹操不由得感慨了起来,脸色略有忧虑之色。 几人也都左右相顾,暗暗猜测曹操之意,恐怕不光仅仅只是担心此节。 洛阳想要治理繁荣,非一人之力即可,其中城内治安、商农、士人任用,牵扯实在太多,而且需要的人手、兵马也会更多,光是四部尉就需要任用多少上下官吏、从属。 人一多,自然也就会杂乱,当势力错综复杂时,就必然会导致内乱再生,现在主公的领地之内没有多少内患,那是因为派系已被拔除得差不多了。 任用的重要官吏,几乎都是自己人,掌权者为心腹,掌兵者为宗族,同时因为大家都起于创业初时,所以能凝聚到一起,当雒阳建成,天子东归之后,所到来之人可就不仅仅只是现在境内的家族争斗,暗中使绊了。 郭嘉跟随曹操的时日虽还不多,但却深知他的心意。 此刻立马明白他不愿在雒阳定都,让天子再回到雒阳皇宫之中,当即拱手道:“主公,嘉认为,先暂且修缮雒阳皇宫,若是实在耗资巨大,则可再寻别处。” 曹操眼睛一亮,十分满意的看了郭嘉一眼,眼光扫过众人道:“诸位觉得,还有何处适合天子居住?除却雒阳之外,我们的确也应当以腹地来迎奉天子,方可得护卫安宁。” 在场的,多是颍川出身的谋士,程昱虽说出自兖州东阿,但却也知晓各地的风土人情,见识广博,应也有些想法,但却还是郭嘉站了出来,拱手道:“在下认为,既然为腹地,则不能以家族林立之地设为迎奉之地。” “腹地,则需要地势平缓,四方通达,而且要易于屯军屯粮,这个地方,我认为唯有许县最为合适。” 郭嘉是当地人,年轻时游走境内诸多地方,知晓何处易于扩张起城,只是没有人去扩建,也不够那么多百姓来撑起繁华,但若是天子东归,定然引来无数百姓相聚,只为在天子脚下寻求安宁。 这样,人丁和财力肯定就不必担忧,而既然是扩建,满足上述诸多条件的最佳之地,就是许县。 也就是许昌。 这话说完,曹操和程昱同时都愣了一下。 郭嘉错愕的看着他们:“怎么了?主公为何有些迷惑?” “没事。”曹操很快平静了下来,淡然的摆了摆手,道:“为我找到许县的地图,或是,找时机实地去看看,以等天子诏令。” “唯。” …… 许县。 此时还是田土众多,青草没马蹄时,张韩骑着绝影,行在城外的山道上,已经从城内出来,向郊外的农田、河边而去。 跟随一同来的是曹昂、典韦。 以及高顺所领的八百宿卫骑兵。 这八百人,现在已经不知道是派来保护张韩还是曹昂的了。 最初是选自高顺家族的家底,现在屡立功勋后,每个人都已经从兵升为吏,去别的营中也都是能领队的头子。 自什长到佰长不等,能力均衡、骑术弓马皆是娴熟。 他们一起共事久了,虽有死伤但增增补补,始终保持八百骑数,已成为了张韩的标配。 翻身下马后,张韩摸了摸绝影的脑袋,牵着他在路上缓缓而行。 典韦跟在旁边有点心虚的问道:“先生,这次咱们又擅离职守,恐怕又要被扣俸禄了。” “放屁,我是有气运加身的人,怎么会被扣俸禄?” “再说你担心什么?”张韩转头看向他,“扣是扣我的俸禄,而我会如数发放给你。” “再说了,子脩和我一起的,难道还不算护身符吗?” 曹昂在旁边笑而不语。 我觉得并不算,我也被扣了半年了……曹昂心道。 跟伯常兄长混,被扣俸禄感觉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话说,”曹昂忽然温和的开口道:“伯常为何选定许县落家,还带上宿卫一起来?” 张韩回头看了一眼高顺身后的众骑,行路轻松,都在交头接耳。 这次并非是行军,等同于张韩找了向导,带他们一起来许县买房子和地产,置办家业。 又或者有的人没有成家立业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来吃喝玩乐。 所以,行走时比较随性,倒是也不怕危险。 张韩笑着回答道:“日后大家住得近,方便喝酒多好。” “咱们迎奉了天子东归,这里地价房价一定会涨起来,如果没有成功迎回天子,那就当是提前置办了。” “嗯,有理。” 曹昂买了三处宅邸。 典韦买了一处。 张韩买了不知多少田、土地和房屋,甚至还有山契,别人都是随便置办一些,当做不虚此行,同时历经生死,把钱财花出去替死去的兄弟享受享受。 但张韩就不同,他像是个土财主,大肆挥霍钱财、珠宝,购买了无数田土,所买下的一片地界,足够居住一族的人。 甚至还是临河成列,一旦真的发展成了族地,连河都占了,极其适宜生活。 张韩其实本来也不是非要买得这么狠。 主要是这么多家族给的军资用来扫荡贼寇,但贼寇望风而降了,你说这钱怎么办? 犒赏兵马呗!大家一路走来都不容易,当然要均分才行。 是以他们几人占小头均分,下面兵马占大头均分。 张辽也开心、高顺也开心。 至于他们得了钱财是全部给将士,还是给一部分,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但张韩他们分的虽然是小头,数目却也不小,粮食、布匹、金银且不提。 一路来也有直接破城、劫掠一族的时候,那才叫富有。 走在林间至河边的小路上,马蹄声稀稀落落响起,张韩和曹昂聊起了迎奉汉帝之事。 曹昂很有见识,他也断定,朝堂诸公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肯依靠曹氏。 他们最心念的勤王之师,其实应当是袁绍。 奈何袁绍、袁术皆不肯回应,只勤于扩张、巩固自己的领土,各有理由。 “袁术更狠,直接扣下了长安使节,用他们的符节来招兵买马。” 曹昂说到此,摇头感慨,二袁绝非是愿意扶汉之人,甚至势力坐大之后,隐隐有要自立的意思。 “此世,有汉志者无能,有能者无汉志,”曹昂背着手,看向远处,感慨道:“天下有能有志者,为我父一人耳。” “岳父厉害。”张韩也适当的舔了一波。 “是以,我可料定接下来天子东归或可成行,而真正的混乱将接踵而至,伱我都可能成为潮流中的漩涡。” 曹昂目光深远,情绪平稳沉凝,他能够感受到,这条路并不好走。 在外面对诸侯,在内要防诸公,恐怕是一把双刃剑。 但天子在手的诸多好处,围炉夜话的时候不知说过了多少次。 自当是益损参半的,无法预测。 自伏击刺杀之后,曹昂当夜于重围之中也杀了十余人,受伤两处。 心境发生了些许变化。 行事比起之前要沉稳了许多,而且会暗地里思索潜在的敌人。 张韩倒依旧是轻松写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请务必答应我,千万不要再泄露我会武功了。” “对外就宣称我力气大就行了!” 张韩阳光的笑着。 他觉得,自己这样的人设,在不久的将来还可以再用上! 曹昂:“……” 【你扫荡贼寇,令颍川治安转好,消除奴籍引为军士,功绩斐然】 【获得“武力+1”】 【武力:93】 “诶?”张韩拍打的时候,莫名收到了系统义父的奖励。 感觉身体的根骨、气力,又在缓缓变化,而且现在眼神之中的视线似乎更加敏锐精准。 到了【90】以上,真的是一点一个新世界,若是再加以日夜训练,能力将会巨量提升。 很好。 又能多苟一点了。 可是为什么还不能加智力,给气运也行啊。 张韩毫不怀疑的猜测,气运若是能到一百,被人围了都能天降陨石帮他砸开一条道来。 就算做不成妖孽逆天的谋士,当个位面之子也行,反正总比粗鄙的武,夫好。 张韩捏了捏拳,一边感受体内狂霸的气力翻涌,一边吐槽。 “伯常,其实我还有一事不明。” “说。” “你认识董昭?”曹昂记得张韩非常推崇此人,而且一直斩钉截铁的认定,天子东归这件事,董昭定能立下大功。 “他是个怎样的人?” 曹昂柔声问道。 他是个善于在鱼塘里养很多鱼的老海王……张韩心说,但脸上展露自信的笑容,道:“外交大才,善于联合拉拢,八面玲珑,他自举孝廉时我就听过名号,所以才力主推举。” “嗯,原来如此。” 曹昂点了点头,心想着能有多八面玲珑,才可被称之为外交大才。 …… 长安。 内城之中一处宅邸,骑都尉董昭居住于此,他本脱离袁绍到长安谋事,途径河内时被张杨留下。 于是归属于张杨,一同在河内一侧保护汉帝。 雒阳在河内南侧,故而现在曹操占据颍川之后,消息递来得勤了一些,让长安城内的诸公,都略有不安。 他们大多对曹操保持一种很纠结的心情:既担忧,又想亲近。 但是,曹操因为一直实力弱小,当初在朝中也没有多少势力,导致了现在骤然起势之后…… 他们还没来得及去结交、亲和,现在再去,事倍而功半,所以都兴致缺缺。 又害怕不亲和、交好,迟早为曹操所恨。 说白了就是包括李傕郭汜在内的长安诸人,最近才感觉到这些年好像舔错人了。 要是早在曹操还是个东郡太守,存亡挣扎的时候就一波舔上去,关系不至于这么尴尬。 而这个态势,心思通明的董昭只是第一次到达长安领骑都尉时,拜访诸公后,立马了然于心。 所以,董昭决定为诸多文武,以及在外的曹公做点什么,来立下一桩天大的功绩。 他打算通过写信的方式,来帮曹操先行建立与诸将的关系往来。 第一封信写给李傕,“将军于危难之中逆来,集众而卫长安左右,护卫天子于宫闱,居功至伟、国之砥柱也,操同为领兵之人,对将军甚是敬佩,今特以此信通达,以交将军之好,若大汉匡正,操携兖、徐为将军驱策,还望开关以迎,操偶得密铸神铁,特打战甲一副,赠予将军……唯盼君回应,莫与左右。” 很久后,董昭写完了第一封信,在思索片刻后,开始写第二封信。 这是给郭汜的,“操,闻郭公之能,不在皇甫、朱公之下,堪称国柱,领兵自护左右,殚精竭虑,权衡朝堂,兖、徐物产丰富,多有瑰宝,今有白玉雕铸小像一尊,价值连城,望赠予郭公以结交,日后内有公镇朝堂,操征南北,可保大汉安宁……唯盼君回复,莫与之他人。” 第三封信,又写给驻军在弘农的镇东将军张济,“操久闻将军大名,与徐荣、牛辅均列当年西凉大将,操为荣所败,心生敬仰,料将军不弱于徐荣、吕布之列,愿与将军结交,徐、兖家族林立,均为我驱策,得钱粮囤积,日后愿为将军赠粮,以助将军立功……操只以将军为雄,其他皆是鼠目寸光之辈,此信莫与之他人。” 这封信写完,董承又深深思索起来,李傕好神兵利器,喜武器宝甲;郭汜喜金玉,且性自满;张济素来缺少粮食,苦于郭、李发粮不多…… 韩暹属白波旧部,好大喜功,为人自傲,目光较为短浅,缺的是乘凉大树,以许诺诱之。 杨奉同属白波,为李傕所引,率众部防范郭汜,为人反复无常,唯利是图,以金银许诺之…… 于是第四封信、第五封信,也精准的写下了两人所缺。 接着又是第六、第七,写给了那些身居高位的大儒公卿,内容和这些西凉将派系就全然不同了。 写给公卿的多是以歌功颂德,或者追忆大汉为主。 书信送达之人,不乏廷尉正钟繇、侍中杨琦、黄门侍郎丁冲、尚书左丞鲁充、尚书郎韩斌…… 这一整夜,董昭就像是一个海王在鱼塘里喂鱼一样,力求每一条鱼都能得到他充满爱意的投喂。 是以情真意切的写下了不知多少封书信。 写给公卿的书信是最烦的,为了以大义打动,董昭乃是动容而言,甚至激动非常,往往写完一封后自己都感动落泪。 然后再写一篇俗套送钱的给西凉将,两相交替,令情感相互抵消。 写完,董昭揉了揉眼睛,咂了咂干涩的嘴巴,伸了个懒腰。 后又将这些书信都收藏起来,然后打算在一个月内,逐步送出去。 看看是否能有人来与他暗中回应这些书信,再做判断,是否该深入结交。 “如此暗中通信,想必曹公以后也不会怪罪,虽许诺众多,但大事若可成,都算功绩也。” 董昭看着这些亲手写下,又风格、内容各自不同的书信,满意的点了点头。 “哼,不愧是我。” 凌晨还更一章,但可能很晚,等不到老宝子先睡,我码完就来陪你们睡(害羞)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我这气运,也该起作用了 毒士属利己者,能够谋算自身安危,但是无天助,便意味着他成不了道义所在的谋臣。 钟繇读史观书,从古至今善谋者谋一域、善治者治一国,有经天纬地、谋国治民之志者,能称国士。 否则,才能再妖孽也属祸害,且不得天时。 钟繇沉声道:“公仁,我料定他会暗中进言,得令雒阳皇宫修缮,既有此助力,你尽可在长安施展,令曹公得西来长安,通达圣听。” “廷尉之言,当真可行否?”这种暗地里被人始终算计的感觉,让董昭浑身不自在。 主要是若真的是贾诩背后掌控,他随时能进言提醒二贼,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可以,”钟繇笃定的点了点头,“我之前说过,他对二贼已经失望透顶,已在谋张济了。” “李儒、贾诩之流,才能出众,但无法引动大势,他知晓李傕郭汜定不能久持,于是搅乱局势,是为了身退。” “我可料定,贾诩在等时机而走,再待时而占一处稳固必取之地,待价而沽。” “是何地!?”董昭好奇的问道,他此时十分兴奋,听完了这些,很难不对长安里这位谋者感兴趣。 但很遗憾,钟繇笑着摇了摇头,放下胡须,浑浊的眸子看向他道:“公仁也太抬举我了,我在蛛丝马迹之中,能断出局势由他暗中搅动,就已是煞费苦心。” “若是猜测其所谋去向,是万万不能,但无论如何,长安局势会因他推动,而利好与我们。” “东归,定能成行,”钟繇笑得成竹在胸,“今日来,便是为了告知公仁,可尽管去试言,为曹公拉拢,我等可再推动大势而走。” “好,好,如此甚好,”董昭腮帮微微鼓起,心里虽不安,但是却也觉得庆幸。 第二日,果然没有人来追问昨夜钟繇去见董公仁之事。 相安无事的一日,到夜晚才稍稍被打破,是李傕同意在殿上面见天子,并为曹操请功。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李傕和郭汜彼此内斗,两人谁都不愿见到对方的势力太大,所以对曹操肯定会暗中结交。 我当时是不是这么想的?应该是! 董昭心中思索了一下,旋即肯定了自己当初早已是洞察两人态势,方才会同时送去书信。 因而,料定他们之间不会互相通信,却都会暗自与曹公交好。 不愧是我。 但,当时是本性流露,还是真的有此设想,董昭其实有点记不清了。 到了第三日,果然郭汜的人也暗暗到了他府邸,将回应告知,他愿意暗中迎曹公,且为他功绩请天子再做赏赐。 同样,李、郭二人在随后的几日里,都没有察觉到彼此派人来见过他,说明内城的暗探真的被蒙蔽了。 董昭身为骑都尉,从河内进入长安起,都会有人盯梢,绝不会放任他在城中自由游走,随意谋划。 而且,他的确也做了不少暗地里拉拢的事,却一直没有被拆穿,这足以说明当时钟廷尉所言非虚,真的有人在背后蒙蔽二贼的耳目。 第七日时,董昭送出去书信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回应,有的人大为欣喜,表示愿意归附曹公;有的人模棱两可,只是托董昭表达谢意,并没有亲近的打算。 而还有一半的人,并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依照现有的回应,董昭大概能知晓有多少势力愿意帮他在天子面前进言,又有多少人能够在李郭二人眼前说得上话。 是以,董昭顺理成章的提出了东归的意见,并且上书尚书台,请百官在朝会上考量此事,听天子做出决断。 百官争论不休,李傕郭汜则是默不作声,彼此不相对望,而天子陈去年大旱之情,长安百姓民不聊生,怨气四起,存粮只能够军中所储,但不可赈灾于民。 他想要回到雒阳旧都,在雒阳四通八达可令天下诸侯进献朝贡。 这样,既可以巩固周边护卫兵马,又可安定万民,同时远离长安这灾害横生之地,让李傕与郭汜考虑。 散朝之后,分别有人去跟随两将而走。 同时进言,所言几乎都是想让他们迎合天子的想法,归旧都。 进言的方式都很有意思,差不多说的都是同样的内容:将军若能依天子之言,则日后定为汉廷所倚重,乃是国柱之功绩。 于是,两人都各有心思,颇为动心。 三日之内,天子周围诸公不断去请见李傕,陈之以利害,终于说动了李傕。 李傕勉强答应东归,并且立刻让天子选定官吏,前去修缮雒阳皇宫,再准备车撵、马驾,拟好诏书准备向东而回。 至此,满朝大幸。 在他们看来,东归之谋,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但,在天子下令出行之后。 不多时,李傕郭汜就爆发了大战,两人彼此怪罪对方不尊当初约定,暗中靠近汉廷,意图独霸大权,斗得不可开交,双方兵马彼此厮杀,将长安又化作一片火海般。 百姓出逃,诸将按兵相望,天子在诸臣子的护卫下,加快脚程向东迁徙,同时派出飞骑到天下各处,寻求诸侯出兵勤王相助,来迎接圣驾。 …… 颍川。 屯兵颍阴的曹操在荀彧赶到家乡后,收到了天子东归的消息。 而且,送来消息的人几乎详尽的告知了如今长安的态势。 “关中大乱,诸侯混战,李傕郭汜已撕破脸皮了,”曹操将书信放在案牍上,对眼前的荀彧说道。 荀彧调运了五万石军粮从兖州赶来,便是为了助曹镇守颍川,以待天时,但谁能想到,天时来得竟然如此之快。 “送信来人,属董昭麾下。”曹操明显心情极好,当初张韩就力主推举此人,曾说过他一定会在东归大事之中,为曹操建立汗马功劳,现在果然功劳不小。 曹操略显兴奋的走到荀彧面前,双眸放光的凑近他,道:“文若,时机正好,我们应该立刻出兵,靠近雒阳。” “董昭,为我游说了河内太守张杨,早年我和张杨曾有旧识,但他与袁绍成仇之后,也一直忌惮于我,但这个董昭,却为我劝说张杨,开河内关口令我军通行。” “会不会是计?”荀彧平静的问道。 “不会,”曹操轻声笃定,“张杨苦守于河内,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为天子北部屏障,一旦撤军则会被李傕攻杀,而袁绍也会趁虚而入,占据河内。” “所以他需要盟友,而我,此时就是他最好依赖的盟友。” 荀彧深思片刻,决定再与曹操将消息全数通达,拱手道:“钟元常曾送来消息,李傕、郭汜二人日益仇恨,随时可能爆发大战,如今果然开战,乱则有机会,所以才会让我们前去勤王迎接,所以此消息应当是真的,长安真的大乱了。” 曹操呵呵一笑,“准备许久,就是等待此时机。” “奉孝、志才都曾数月谋划此事,派出探哨摸清一路地势,自长安到雒阳数百里,关口守军也大多熟悉,张杨只要为我开了河内,则少去大半。” “虽说不知他们这两名西凉旧将是如何起的争端,但形势利好于我,应该锐意进取、勇猛精进。” “我意,集齐所有骑兵,进发雒阳,以重建雒阳旧都为名,先将五万屯民送至雒阳附近。” 五万屯民,全部挑选当年青徐降卒退伍的壮丁,他们虽不能选为精锐之师建功立业,但为屯民却是精力过盛,这一两年未曾上过战场,可谓养精蓄锐也。 而且,这些人对曹操有感恩之心,愿意听令行事。 又一直盼望能够立功,来脱离屯民的身份,成为某地的住民,完成从“贼寇”身份又转回为“大汉子民”的华丽变身。 所以,这些人只要给他们刀剑,他们就是曹操的兵。 “主公要派遣谁人先行?” 荀彧问道。 “我亲自前行,”曹操不假思索的说道,“匡扶汉室,我辈当义不容辞,如何还要派人先行?” “至于随行军师,便请文若和伯常跟我去吧。再没有比你二人更合适的了,让伯常自行挑选将军随行出兵。” “伯常不光能打,鬼点子还多,又对局势心如明镜,且还对董昭有举荐之恩,带他最好不过。” 荀彧沉默以对,没有多言。 他自身体恢复之后,在家中听闻了张伯常从长社到颍阴的所作所为,差点没又背过气去,但身体恢复了,精神极好,于是就变成了在家里被气得嗷嗷叫。 若是可以的话,他真想把当初赠予张韩的信物、书信全都要回来。 混账张伯常,不当人子! 长社到颍阴所有世族居然全都不可幸免,几乎钱粮所藏被扫去了大半,哪怕是所谓盘根错节的巨树,也在这一趟里被掏成了树洞,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枝繁叶茂。 另外,荀彧也有点怒气,暗中闻讯是何人设下埋伏,但只有蛛丝马迹,不可确信结果。 而其实曹操选择张韩的另一个理由是,青州众不光感恩曹操,也卖张韩的账。 他们两人,一个是恩威并施的兖州主君,一个是提出屯田策,并且致力于让百万人安置的仁义谋臣。 许多现在虎豹骑的精锐,以及青州众屯民,对张韩的话是愿意听信的。 一同前去,可以分而管制,曹操可领虎豹骑入长安,去迎天子,见诸多谋臣。 而张韩能在雒阳管住五万屯民,先行居住屯田、取材建雒。 …… 河内。 雒阳旧都,张韩和典韦走轘辕关小道,自登封而入,穿过大山远眺雒阳所在。 轘辕关小路崎岖难行,道路回转不断,是以行路十分缓慢,但好在关口并没有敌军、贼寇,早在曹军进入颍川之后,各关口都已派去兵马暂驻。 是以,张韩下令暂且在关上停驻休息。 曹操走的是新郑,从平原前去河内。 顺带领五万屯民迁徙,期间保证粮草水源等,行路也不算快。 两路而走,都是预估一个月左右方可到达。 当然,也有骑兵探哨早已经先行出兵而去。 在等待前路消息传来。 是夜。 张韩没有把酒言欢,因为战马所带只有水,轘辕关上的守军又没有多少物资囤积。 所以只能在关城上,俯瞰河南的大好河山。 “先生,喝点水吧。” 典韦去拿来了皮袋,方才张韩说口渴得紧,有点难受。 “难道就没有蜜水吗!我想喝蜜水!”张韩咬牙切齿的气抖冷。 我在许县好好的置办房产、地产,已经开始准备收奴籍来开垦土地了。 在享受自己的狗大户人生的时候,忽然就被派来迎天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从方略到董昭此人的招揽拉拢,基本上都是自己出的主意,并且在其中奔走操持。 既如此,那身体力行的危险活儿,也要我来干吗? 我为你曹氏当牛做马,伱曹氏给我草吗!? 哦,还真给了……我的宪儿。 想到这,张韩为了家庭忍了下来,并且陷入沉重的思考,婚姻到底给男人带来了什么,气抖冷。 典韦听完他的话,没有丝毫迟滞,动作很自然的坐在了他旁边,语重心长的道:“您要点脸吧,还蜜水,有水就不错了。” 他也知道张韩不是真的要,就是喜欢口嗨,一天天作精作怪的,他早就习惯了。 “就这个,不喝俺全喝了。” “我喝!”张韩咬着牙道。 “我们先行走关口入雒,速度不比曹公他们快多少,为何要这般行事?”典韦一路想来都不明白用以。 还是张韩思考了许久,才叹道:“这是防止在侧聚集敌军,我们一路走侧路小道,路程较短,但崎岖难行,可以和主公同时到达。” “但我们不走大路,可以查探两侧是否有敌情,从而保证正路大军安宁。” “主公行军一向有方。” 张韩叹了口气,道:“苦活累活肯定是咱们来干,他就可以酒水载道,豪情入雒,尽享风光。” 曹贼,呸! 典韦咧嘴一笑,道:“先生,您整天自称气运加身,我看最近就倒霉透顶,先被扣了三个月俸禄,又被人告私易田地罚了不少钱,现在还走这崎岖山道受罪……” “别说了别说了……”张韩摆手打断,说多了都是泪。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最近一直湿鞋,鞋都快泡浮囊了,就很迷茫。 次次加的气运都是假的吗?怎么一没捡钱、二无美女投怀送抱,三无陨石砸我之敌? 我十点气运都耗在哪里去了!? 典韦在旁边又逗了他一会儿,忽然间眼睛瞪大,看向远处山坡下的出山口处,有骑兵飞掠。 星夜飞骑,定是为了传递消息,而且是自西向东北方向去,那就是要去河内郡。 “先生你看,有几匹飞骑掠过!” “追上去,抓来问问!”张韩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夸哒哒! “操!” 星夜之下,催马狂奔,直向河内郡守驻军之地,此人身上黑色劲装,在夜色下颇难辨认。 狂奔一日,这匹战马已经有些疲惫,但需要尽快到达河内,传出天子信令才行。 但是刚跑进林地之内,身后忽然传来了马蹄声,而且极为密集快速,在耳畔越发清晰,他心下一惊,登时抓紧缰绳回头看去,却见到一匹赤红色的高头大马,追风一般快速奔来。 他的战马本来疲惫,但即便是全盛时也跑不过这战马分毫,顷刻间,马背上那人已清晰可见,是一面色刚毅,剑眉星目之人,看其英气与气质,应当出自某个大家族的公子。 这名宿卫顿时勒住缰绳,反正也跑不过,不如停下等待。 “吁!!” 一行人几乎同时停下,他们警惕的看着眼前之人,主要是他座下战马实在太过神骏,鬃毛柔顺飘逸,个头高大非凡,衬得马背上的年轻人也英武如神。 此时,在这年轻人身后还有数骑奔来,马背上皆是雄武之辈,张弓搭箭对准他,为首那人怒吼着:“休伤我家先生!” 这探哨心里一苦,讶异的看着面前年轻人。 他是先生啊? 我哪里伤他了,看他战马、手中长枪,他不伤我就算好的了。 等人都到齐,纷纷下了战马之后,张韩一问才知,这一行人的首领名叫许椁,字公图,是牛辅部将,董承军中之人。 此时来送信,便是为了提前请河内太守张杨前去接应天子,出兵迎接以击退李傕、郭汜两贼。 “敢问,先生是何人?可属河内太守张杨麾下?” “不是,”张韩上下打量着他们,摇了摇头。 这些只是逃命来请兵马的,身上估计没什么好抢,座下这些战马也不算良品,抢来卖不了多少钱……张韩心里恶趣味的想道,他也不是非要抢人家,只是在颍阴路上习惯了。 下意识的想要打量一番,这场景又熟悉,自己活像个劫道的,所以暗中给他们估个价,结果就是懒得动手,收益太低了。 不如去骗典韦的钱。 典韦的钱好骗,做几个游戏和他玩,下点注,典韦又容易上头,一天能捞好几金。 不过张韩不会只逮着典韦一个人薅,一般都是发俸禄的时候薅一两次。 “我属兖州牧、德建将军、费亭侯曹操麾下主簿张韩,他正率大军去往雒阳修缮皇城,另有五万屯民,有什么消息你可以告知于我。” “这……” 许椁被人围住,举目望去都是身强力壮的猛士,其中站在张韩身侧的壮汉更是宛如铁塔一般,心里有些害怕,但身负使命,若是没见到河内太守张杨,就将消息传出,也属于违反军令。 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 身为行伍中人,心中终会宛如坚铁,绝不会轻易屈服于威胁,此乃是一名军中将士应有的素养。 他心里纠结万分,但始终没有想过要将消息交托出去。 这时候,张韩和善的笑着道:“你们就算是不说,我把你们全杀了自己搜也一样。” “而且,若是死在这里,不还是见不到张太守吗?” 许椁拱手道:“是董将军让我们来请援军,十五日内,他们一定会到达安邑,走主道向东桓、靳安灯地,想请张杨派遣兵马,出函谷关迎接。” “函谷关!” 张韩需要回去看地图,否则他只知道名字,但是不知道怎么走。 西出函谷关,应该是有一条主道行军直接去往长安,而这条道路,早前用处很多,最近一次修缮,就是董卓携天子西迁的时候,开道而走。 十五日。 “现在情况如何?”张韩眉头紧皱的问道。 他意识到,情况可能十分危急,这所谓的十五日,除去探哨来报的时日,十三日根本不够大军出动,只能以骑兵奔袭而至。 这就意味着,很可能只是一个强作安定的消息,让张杨出兵来迎接,实际上最好的效果就是他的兵马一到,可以吓退李傕郭汜的追兵。 “情况,诸多将军在弘农交战不休,天子每日都不得安宁,多次辗转逃离之后,现在已过了华阴,幸得弘农诸将相护,所以才能离开李傕郭汜的追杀。” “长安的情况,把伱知道的全部告知于我,不可遗漏,尽量详细。” 张韩蹲了下来,给许椁递了一壶水,又让典韦拿了些干粮出来,给随行的兄弟吃。 在他接过去准备吃的时候,张韩轻声道:“你只管说,曹公一直有扶汉之志。” “你知道的,他是我岳父,我能调动兵马。” “好,好!” 许椁自然不知道眼前人竟然是德建将军的女婿,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张韩要说一句“你知道的”,可能是口头禅吧。 于是一边吃,一边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 原来天子东归起行之后,本来大家已相安无事,结果郭汜不知为何反悔了,暗中追逐而来,想要将天子劫掠到自己的营中,以号令诸将。 但他的阴谋才刚刚施行,就已经败露,李傕先一步抢在了他前面,将天子、皇后、宫人以及大臣全部劫走。 就因为这么一件事,成为了两人之间的导火索,二将都看到了彼此之间意图彻底击垮对方的决心,由此开是了死战,到现在应当已经交战一两个月之久了,死伤上万人,百姓更是不计其数,长安已经近乎沦为废墟。 而后,两人军中附庸的各大将领都不愿在交战,李傕麾下杨奉、牛辅部将董承,应当是得到了汉廷的允诺,得公卿大臣的青睐,暗中带着天子与众宫人前往弘农。 紧接着,李傕郭汜知道天子一旦回到雒阳,他们将会再无去处,后悔于之前的决定,所以边战边追逐汉帝,想要把他抓回去再掌控于掌中,所以又在弘农大战。 所以当下的局势就是,天子还在被追杀,而且情势颇为危急,不知哪一日醒来,就会被李、郭二人的兵马追上,招致杀身之祸。 了解完后,张韩问出了几个疑惑之处。 “李傕和郭汜,两人本来是联合行军,一直共同掌控天子,这些年都较为稳固,看起来颇为风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此嫌隙的?最后竟然会到兵戎相见,不死不休的地步?” “先生有所不知,”许椁靠在了一棵树后,苦笑着看向张韩。 他现在也不急着去送信了,毕竟看这张韩的意思,如果不说清楚是绝不打算放他走的。 “两人都属董公旧将,当初西凉军众,引号称三十万在军中,裹挟天子至长安时,塞外的羌胡又来相助,是以兵马混杂,此后归聚的人马越来越多,白波军旧部归降、黑山军残部来投,有的投入李傕将军营中,有的则是归入郭将军麾下。” “如此,便产生了粮草、钱财的争夺,去年太仓本来要开放赈灾于民,谁知两人又因此产生了争执,最后没有开太仓,导致了民怨四起,几乎各地百姓逃散离去,于是这罪责,又是互相怪罪。” “这时,参军贾诩说,朝堂只有一主,若听从两人之命,总归难以治理。” “等等,谁?”张韩面色顿时精彩起来。 “参军贾诩。” “原来是他啊,那没事了。”张韩哈哈一笑,此军阀血战的局面,肯定不是他布局的,而是本来就已经产生了这等趋势。 但极有可能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推上了一把。 他前世就知道贾诩此人,心计极毒,足智多谋,而且博采众长又喜欢暗藏于后。 站在人背后的那种人,是最恶心的。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读书上楼梯的时候,有个舍友就总喜欢走在别人后面,每一次张韩抬腿上一阶,都会觉得要挨一发千年杀,然后仰天长啸扶栏而走,菊花残。 “雍州的蝴蝶振一振翅,有可能会在青州掀起一场风暴,这个道理你明白不?” 张韩看向许椁,后者木然的摇了摇头。 他拍了拍许椁的肩膀,笑道:“这位参军贾诩,就是这只蝴蝶。” “或许就是他推了这一把,促成了当下的局面,我问你,李郭二人血战不休,贾诩去了何处?” “他,”许椁仔细的回忆着,好似消息杂乱无章,想了半天,道:“他后是转入了张济将军麾下,而张济军并未参战,到达弘农时,为找粮草去了南部投靠卢氏。” “哦,跑了。”许椁说到这一下子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跑了么。 两方大将都在死战,他们却去南部寻找粮草,而且按照之前行军打探的路线,从弘农可是有道路可以进荆州的,此道根本没有多少关隘,就算有最多数百守军。 因为离城池太远,粮草不便、支援不达,故而不会设军太多。 “那就是了,天子应当是万分危急,只能进入安邑待守,等待各诸侯来援,河东的家族不少,但带兵的诸侯却没有,能给予的帮助也十分有限,但各地家族应当也有扶汉之心。” 张韩说到这,直接对许椁笑了起来:“他们那些公卿,难道没有想过去找袁绍或者袁术吗?” “身在冀州的袁绍,距离应当很近,他的骑兵可以在两日内到达,估计能吓退追兵。” 许椁还真知道这件事,当时他听董承和一位儒士公卿大发雷霆,便是因为此节,他们早就暗中发诏,想让袁绍来迎接,不过每一次都泥牛入海,未有回应。 而袁绍又曾在两年前提出过东立天子,不奉长安之诏,所以希望基本上破灭,他或许并不会发兵来救。 一番解释之后,张韩已经足以确定,现在袁绍不会插手,或者他会假意奉诏,其实发兵缓慢,让别人去接天子,他的重心一定还放在收取幽州上。 若是没记错的话,现在袁绍和公孙瓒的战事,正是进入到了收尾的阶段,他绝不会给公孙瓒半点喘息的机会,因为袁绍可是从弱势,一步步逆风击败公孙瓒的,此战一旦胜利告终,那便是震慑环宇,功盖北疆。 气势不同凡响。 袁绍号称逆风的神,这一战起码贡献了七成名气。 “一共出来了多少骑兵求援?”张韩正色的问道。 “向荆州、冀州、并州、兖州,河内、颍川均派去了探哨。”许椁如实回答,聊到这,他已经大概能猜到眼前这张韩想要干什么了。 兵贵神速,他来不及等通报,现在就要前去立功,迎奉天子。 于是他接着拱手道:“先生,在下明白你立功心切,乱世当头、家国蒙难,谁人都愿意一战成名,但李傕郭汜麾下骑兵何止数千,其中塞外的异族同样善于马战,先生还是从长计议,带我们去河内禀报太守,或者寻找曹公,再做准备!” 张韩脸上忽然露出狂放桀骜的笑意,站起身来拍了拍身旁的赤红高头大马,沉声道:“你可认识此马?” 许椁和身后的同伴同时仔细去看,辨认了片刻,观其神駿、气势,逐渐回想起了当初冠绝三军的那一匹宝马。 “赤兔!?竟然是吕奉先的赤兔?!” “先生,是也不是?!这是赤兔?!” “听闻,若非英雄不可降服此马!” “哈哈哈!不错,这就是赤兔!”张韩放声大笑,低首扫视他们,朗声豪迈道:“你说对了,我便是要乘风驾马,立此功绩!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既然赶上了,那就去立一个天功! “好,好!” “先生豪迈,许某若不是有要命在身,定要与先生一同杀回去救驾天子!!” 许椁整个人从头麻到脚,这一句诗从如此英武的年轻人手中吟出,竟是如此的豪迈,满身的英雄气。 简直溢出了快。 典韦听不明白,反正就是豪迈就对了,也在旁露出了激昂的神色。 “此诗如何?”张韩认真的看着他们。 “好。” 许椁整个人都振奋了,仿佛击中了他的内心,他少年时,何尝不是想要成为一名征战四方的名将,荣归故里?!现在混得个副统领,还是小支骑兵,三天饿四顿,早已忘记了少年意气时的凌云壮志。 但是这位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张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传令请援军的时候,请务必把这首诗传出去。” 许椁:“……” 典韦:“俺就知道。他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 回到关城,张韩立刻集结高顺八百骑,并且换了战马,将绝影从马厩里带出,赤兔则是暂且关了进去。 “律律律!” 赤兔在马厩的木栏里愤慨非常,不断嘶鸣,愤恨地盯着张韩。 “没办法,平路肯定开绝影啊。”张韩和绝影站在外面,抱歉的说道。 “律!噗噜噜!!”赤兔叫得更生气了,仿佛有万般不理解。 那你刚才拍打我显摆什么?!渣男! 绝影飘逸的鬃毛不断飞扬,漆黑深邃的眸子缓缓向上抬去,伴随着马头扭转,从鼻子里打了个清脆的响鼻:“哼。”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真正的胸怀,是包容不要脸的自己 从关内出来,张韩派出了飞骑去追逐曹操的军队,将当夜之事告知。 同时带上了三日的干粮,装满了行军水袋。 八百骑每人有三袋箭篓,带强弓劲弩出行。 出发之前,典韦走到了张韩身旁,神态颇为认真拉了他一把,扯到近前小声道:“先生,这次可想明白了,主公之前三令五申,不准你乱跑。” “他当时的命令,俺现在还记得,可以向外探寻地势,自行调遣兵马,但不能去太远。” “好,我们就去看看,绝对不会走远,现在只有三日之粮,一日若是未能有所建树,就回来。” “诶!好!”典韦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怕孤军深入被人围杀,这一支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个个都是武艺不俗的猛人,而且相互之间配合极好,已越发的默契。 他只是怕挨骂,别到时候没立功,回来挨了几军棍,那就憋屈了。 张韩意气风发,率先催马而行,八百黑袍银甲的骑士紧随其后,高顺则在重骑之首,杂乱的马蹄声逐渐远去,自雒阳南城路过,可远眺此巍峨城郭,城外河水不曾改流,但废墟坍圮之墙却历历在目。 远山上依稀有山村之影,但道路已长满了杂草。 在绝影狂奔掀起的凉风之中,张韩散落的头发向后飘扬,心情一片大好。 如此,狂奔了足足半个时辰,雒阳在视线之中消失,沿着河流而前,直到谷城附近,再向西则是函谷关,此地守关者属杨奉麾下,驻军五百在此。 城关未曾关闭,四周也没有警惕设防,而昏暗的月色下却传来了滚滚的马蹄声。 “什么人?” “这个时候,难道有敌袭?” “前夜我们放过去不少哨骑,恐怕是河内太守的援军已经到了。” 几名守备的将士正在不断交谈,同时猜测来人,但很快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不对,警备!” “这里距离河内郡驻军之地,至少一日路程,哪怕是再快也不可能立刻到关!” “合关门,上箭台!” 函谷关依山而建,属东西向最大的隘口,堪称咽喉要道,横于山间的大关可驻军数千,但因攻城之地狭窄,预估能守住十倍兵马。 不多时,所有兵马尽数上得城墙上,关门口竖起了拒马、盾墙,严阵以待。 此时,统率见到一支黑骑快速奔来。 在城墙上大声喝问:“来者何人,为何闯关?” 张韩勒住了缰绳,绝影前蹄高高扬起,落下后威风凛凛,鬃毛宛若流光溢彩,其身形流线,仿佛有似神如幻般人间难见的比例。 想来,牠名为绝影不光是飞奔如疾风那么简单,与其毛发、身形也颇有关系。 光是看此马,就已明白所来之人非是凡俗骑士,紧接着,再看他身后这一支强弓劲弩装备,黑袍银甲的壮硕骑兵,便可知晓定是谁家的精锐雄师。 “在下,德建将军曹操帐下主簿!知晓弘农大乱,天子向东请太守勤王,守关者可是建义将军杨奉麾下?!” “不错!你是,遇到了方才过去求援的天子救兵?” 关上的人顿时面色一喜,方才所来之人,身上有杨奉的信令和配剑,同时带了一份亲笔书写的令书,他们方才放行,而且守关将士现在也知晓,李傕将军做乱,杨奉将军则是护卫天子东归。 如此看来,他们已经和当年李傕军分割,应当是护卫天子的大汉兵马。 所以,自然可以听从关东之内号令。 张韩一看他反应,就知道可以谈,当即立在战马之上,道:“许公图,是我旧时好友!他特来请我先行!而后再去请河内太守!我家主公亦出行在重建雒阳的路上。” “我虽有兵,但却无粮草、需补充军备!兄弟若是开了城门,日后立了功回来,我定会为尔等进言请功!” “多谢先生!” 城门上首领听了这话,心中已不需做多怀疑,毕竟曹公也是扶汉之人,当时路过函谷关的使节,曾将兖州、徐州这一两年内的功绩也都说过。 他下得关口来,打开关门,骑马出迎,到张韩面前抱拳躬身,牵着缰绳道:“先生所来多少骑?” “八百骑。” “有几日军粮在身?” “只有三日干粮。” 张韩回答得十分干脆,他料定现在这镇守关口的兵也已经决定不奉李傕之令,故而才会放行之前那几名哨骑。 是以,说话时并未有多少提防之色,满面都是振奋豪情。 “八百骑,就敢西出函谷关去迎奉陛下,先生就不怕身陷囹圄,死于疆场吗?”这名首领虽说下来开了关门,但是却略有些失望,毕竟弘农传来的消息,可是数万兵马的血战。 区区八百人,无异于泥牛入海。 张韩傲然冷视,沉声道:“父母予命,家国予活,无国则无家,无家岂有我?你我皆是汉人,岂能见大汉天子蒙难而寝食自安?我若是不出关去,今夜睡不着觉。” 他的话掷地有声,让王通顿时收起了请看的目光,生出几分敬仰,拱手道:“在下王通,字子迎,敢问先生姓名?” “张韩,字伯常。” “哦,”王通面色一滞,抱拳的双手略微有些错愕:“伱便是张伯常!?” “呵呵呵……”张韩微微一笑,顿时身躯不自觉的悄然挺直,尽显雄武姿态。 没想到,我的名声已经传到函谷关了吗? 或许关外诸侯也知我名?! 不自觉的,一种十分自豪的快意,从心底里冲上头脑,张韩呼吸顺畅,心绪通达,在被王通用敬仰的目光盯住的那一瞬间就,舒服了…… 此刻,他竟然觉得眼前这守将王通,包含沧桑、略有伤痕的面庞,有些粗犷硬朗,别有一番雄姿意味。 “子迎,听说过我的故事?”张韩嘴角一歪,面容似有孤傲之感。 王通脸上敬仰的笑容微微变化,摇头道:“没有,在下听闻您身边宿卫典韦,乃是击败飞将吕奉先的大英豪,当世猛者,早就想要结交了,他今日可随行而来!?” 张韩神色一滞,嘴角猛然抽搐。 本来自傲的批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回头喊道:“典兄!有人颈痒,你过来一下!” 断句怪怪的,不应该是敬仰你,过来一下吗?王通心中略有些疑惑。 不多时,典韦在一匹枣红大马背上过来,一身战甲厚实无比,双眸似怒,身形高大威猛,连边胡须戟张,不怒自威的气质,很是令人震撼。 他马背两侧放雕饰纹路的精巧双戟,每把都有一人多长,且宽大厚重,能够想象挥动起来时是何等的猛力,这样的体魄,自催马过来时,就有“扑面而来”的壮硕感。 不愧是斗败吕奉先之人。 当初的吕奉先,在董军之中可谓是勇冠三军,胯下赤兔马,手中方天画戟,人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合二为一则是天下无双的猛将。 现在,传说已被打破,新的传说便是眼前这位猛士。 只可惜,这样的猛人不去战场厮杀扬名立万,却缩在一个年轻人身旁做个小宿卫。 可惜啊,此人的身份也必定不简单,能得一位“万人敌”般的猛人护卫,可见其重要性。 “何事?”典韦沉声问道,声音同样中气十足,颇为霸道。 王通抱拳,展露笑意,“末将知将军勇猛,当开关放行,关内还有粮食,请诸位战马入关,饮水喂草之后,休息片刻再出发!” “走!”张韩言简意赅,多的话一句都不想和王通说,他长得丑凶丑凶的,一点都不英俊! 他选择直接进关。 关上士兵,听闻典韦在此,大多都围上来想要结交,有的人甚至还赠予礼物,当做见礼,想让典韦记住,日后若有机会再可奔投。 典韦一一接纳,但人的名字一个没记住。 张韩下令带八百匹战马喂食草料,而后亲自带绝影在关内营地里猛猛地排泄,一切准备妥当后休整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期间告知了王通守关,向东迎曹军到来。 预估在今日早上便可到达。 王通想起了方才张韩那一番论“家国”,心中其实也很敬佩,慨然拱手,表示定迎曹公。 于是,趁夜色方才起行,出关后向新安走大阳平原,接下来的百里乃至数百里,都是地势平坦,极其适合骑兵奔袭之地,绝影简直宛如插上飞翼,欢畅狂奔,身后众将战马莫不能及。 …… 新郑路途之中,曹操乘坐车驾缓缓行军,估算和张韩一同到达雒阳为好。 其实也是等待张杨的反应,他若是领兵来接应,便可同去,若是张杨未曾到来,甚至不以骑兵来问,则可能生变,那就要小心行事,防备其突发袭击。 这是曹操行军时,谨慎所在,他自己觉得这并非是多疑,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对张杨还不够信任了解,不能完全不设防。 今日行军到半夜,远处忽然传来了嘈杂声,有宿卫在前方拦到了几名信令骑兵,正在问话时,引起了曹操兵马的骚乱,一支骑兵立刻出阵去迎。 郭嘉、荀彧立刻到曹操的车驾前,持剑护卫,同时远眺观察,俄顷后转头来道:“主公,非是敌袭,应当是探哨。” “嗯,”曹操从车窗掀开帘子探出头去,喊道:“让他过来问话!” “唯!” 远处宿卫抱拳得令,带了许椁等人过来,还没等开口问,许椁就连忙开口道:“敢问,阁下可是德建将军曹公?” “不错。”曹操点了点头,神态略有奇异。 “那就对了,”许椁立即将所来时见到张韩的事,前前后后尽数告知曹操,大军停步,让他在此地将遇到张韩的前后事,以及长安交战、弘农血战的原委详尽告知。 最后许椁躬身道:“张主簿还托我给您带句话。” “说,”曹操撑在车窗边,表情略微有些奇怪。 许椁的脸色一正,抱拳道:“先生说,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他要西出函谷,先行迎奉天子!” 曹操、郭嘉、荀彧三人的脸色同时变化,神态各有所思,曹操陷入了长足的低头深思之中。 当时让他别跑远……还是有点给空子了,就应该下死命令不准他乱跑。 可是,我每次想要狠心的时候,又总觉得给他留个空子,或许还有意外收获。 伯常此子,总是善于给人惊喜。 郭嘉此刻,面容十分精彩,双手一拍朗声大笑:“好诗句!豪迈壮阔!英姿勃发!”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他要做迎天子的英雄!” 郭嘉当即看向曹操,眉飞色舞的道:“主公,当立即兵出函谷!” “哼,”曹操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片刻后笑道:“此诗句,胆大妄为,何来豪迈壮阔?张伯常能有今日,便是被你这性情捧起,方才这般肆意妄为!” 郭嘉收敛了笑容,但目光却依旧激动万分,他只恨这诗句不是自己所吟,否则当是何等的风采! 曹操说完,他缓缓看向荀彧,柔声笑道:“文若,着你安置这些屯民、步卒先去雒阳。” 荀彧拱手得令,但很快,双眸露出一种奇怪的光芒,不可思议的看着曹操,等待其从车里弯腰走出来,在车驾门前的木台上站立远眺,才试探性的躬身问道:“我领步卒、屯民先行去雒安置,那主公要去何处?” 曹操腰板挺直,远眺山川,此时的他就好似月色下暗含波涛的汹涌大海,虎躯一挺,负手而立,双眸深远,豪气万丈的吟道:“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我曹孟德,当去领兵向西,亲自迎奉汉帝!” 荀彧人一下愣住了。 您,您是真拿张伯常当自家儿子,他的诗句用起来就这么自然吗? 旁边郭嘉直接陷入了一种心里别扭的情绪之中,又惊叹于曹操的心胸,又后悔自己没有这样的心胸。 他现在才明白,真正胸怀博大者,不是要包容天地。 而是要学会包容那个不要脸皮的自己,主公他,实在是太狠了。 …… 第二日。 曹操亲自领骑兵到达函谷关,守将王通亲自开关相迎,并且奉上行军的军粮。 并且告知了曹、郭二人张韩在昨夜留下的家国之言。 一时骑军振奋,曹纯亲自招揽守军之中的志士,又得一百骑,一同西出,前去救驾。 而此刻的张韩,在奔袭之时,自流民的口中,听闻了交战之地,而且已经几乎快要到达弘农…… 典韦在旁暗暗摇头。 “俺真傻,真的,就不该信你说只是出来看看。” 这一看,都快看到主战场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她灾祸连连,他气运加身 “诸公相救,叛贼军中也有叛乱,人心都在向着大汉倾斜,我久在宫中被人囚禁,没想到诸侯依旧还在为大汉奔走。” “袁公……不愧为满朝公卿不断夸赞的当世之雄,还有其弟,那位德建将军,应当都是我大汉忠臣。” 刘协在马车之中默默流泪,但其实心却还在揪于远处溪边的一战。 …… 战场上,黑袍骑兵进退有度,勇猛无比。 高顺率军三次杀进匈奴大军中段,第三次更是直接快速攻破了其阵列,将匈奴兵马分割开来,而后右转包抄,而张韩则是直奔首领而去。 匈奴兵马所来者并非是右贤王去卑,而谁麾下的万骑将军鲜于真。 张韩和典韦差不多同时杀出重围,拍马直奔鲜于真,绝影的速度要快些,从乱军之中杀出来后,张韩直接伏在马背上,两旁仿佛疾风呼啸,他顺势单手摸索,缓缓的将左手刀放进了刀鞘。 右手持枪一紧,双眸的视线散开,即便是余光也能精准捕捉到危险。 电光火石之间,绝影笔直冲锋,乃是令人始料未及。 谁能想到在重围之中厮杀时,这匹战马竟然一直在蓄力待冲,等待重围被杀得松懈时,一个空隙里立刻蹿出狂奔。 只能说,此战马天生性情便是善战,灵性带有狡诈之意。 和张韩十分切合,而典韦,则是靠自己的蛮力,紧拉着缰绳冲出,全然不顾身上细小的伤痕,和两侧撞击。 两人冲出之后,鲜于真手拿大刀,胡须吹动,交替瞥过了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作出了判断。 那牛犊般壮硕的莽汉冲锋起来势如山倾,有大气力,不能正面力敌。 于是他双腿一夹,拉过马头朝张韩狂奔,低声叫喝之后,手持大刀正面冲锋,短短数丈距离,鲜于真又在微高的山丘上,奔速顿起。 两人的身形在快速接近,而且两人都没有动,死死盯着对方的动作,比拼此时耐心。 一丈以内时,张韩还是没动。 但鲜于真却坐不住了,他的心里开始慌乱,好似从悬崖上缓缓失去重心。 于是,身随心动,他缓缓抬手,横刀向后拉,双手肌肉鼓起,咬牙瞪眼,胡须吹扬,似缓而快扫向张韩首级。 若是不及,以往在部族之内,这一刀曾斩过不知多少人,他是鲜有的使用汉朝双手斩马刀的骑将,看似沉重,其实挥动起来裹挟声势,势不可挡的斩马长刀大开大合,一击万钧,乃是膂力过人者最为称手的武器。 但是,大刀扫去的一瞬间,张韩眼眸中锐利爆射,仿佛已经捕捉到了弱点,持枪之手后发先至。 电光一闪之间,随绝影侧身奔过,枪尖宛如迷幻一般突然出现在眼前,然后点进了脖子一侧,顺势刺穿一般,挑出了喷涌的血液。 鲜于真脖子一凉,而后瞬间无力,眼前黑花不见张韩之影,却跟来了一个猛虎巨熊一样的身躯,夸张的姿势抬起右戟,横斩砍来。 噗嗤一声,首级登时滚落,鲜于真落马。 张韩回头咬牙切齿:“你他娘的是真能k!” “什么!?”典韦没听明白张韩的话,转眼又进了厮杀之中。 南匈奴骑兵不似此前张韩遇到的那些叛军,他们即便是主将被杀,也会有将领马上用匈奴语大声呼喝,然后井然有序的退去。 分离战场的速度很快,高顺追杀了一二里,还是让大量的匈奴兵逃脱。 此刻张韩下令高顺继续沿着安邑道途追逐,远入河东郡。 而他则是与典韦率几十骑去追天子座驾,大半个时辰过去,这一行车驾倒是还没有走远。 张韩典韦浴血来的时候,五百士兵尽皆惊慌失措,随行文武均胆战心惊,但看清来人是着黑袍,又不由得安定了下来。 董承、钟繇还有一名常侍纵马到前,向张韩行礼,以谢救命之恩。 “敢问阁下是听命于哪家诸侯?”董承、钟繇皆是关切的问道。 张韩抱拳道:“在下兖州牧曹操麾下主簿。” “我骑军主将乃是典韦,当初都败吕布,取定徐州之人,我只是他的随行军师。” 众人目光随之看去,看到催马行到张韩身侧的典韦。 壮实如牛,神威赫赫,宛如虎狼,一时间众人都频频点头,引以为奇,这一看就是天生神力者。 斗败吕布的名声,又让他平添了几分无形中的威猛。 张韩接着道:“诸位沿此路向东,应当可遇到我主曹公。” “我与典韦将军去追逐南匈奴残部,他们劫掠河东郡财物过甚,不能令其安然退回塞外。” “爱卿!”马车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叫喊,略显稚嫩的声音让张韩凝神看去,看到一只洁白瘦弱的手从袖中伸出,掀开了车帘探出头来,仔细的辨认张韩。 “爱卿能否别走,护卫朕至函谷关,朕定为爱卿加官进爵、封侯拜将。” 都是些虚名,我要它做什么,张韩心里暗暗吐槽,但还是挺胸抱拳道:“陛下,他们劫走的皆是民脂民膏,绝不能放任离去。” “封侯拜将便不需了,今日我若不去,他朝想起必定夜夜难以入眠。” 那得是多少钱呐!我回去犒军、抚恤、买宅买院全靠这些了! 说不定能有钱让我的黑袍甲骑军备再上一个台阶! 岂不快哉!? 就算不能质变,也可以增添战马,收益绝对不可估计。 我有实无名的义父这么多,要你个虚名何用! 还一口一个爱卿……我又不是汉籍官吏,还不如叫我一声靓仔。 刘协在马车上前倾,听闻张韩的话身体顿住,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见到过不少对官位、爵位淡泊无感之人,都是高洁之士,但第一次见到张韩这样拒得十分干脆者。 但他能拿出手的东西不多,也只有大汉朝廷历代留下的这些虚名了。 若是此人全然无兴趣,还有什么可以赏赐给他呢? 好一句民脂民膏,必要夺回来……如此年岁,有这般气势,他为何不是领兵作战的将军,而只是一位随军的军师…… 刘协竟然有些惋惜,非将军则无权,只是在军中被人器重。 想来此人出身不好,或是白丁,没有自小长大的兄弟豪侠,又无名师引见四方名士。 乃是民间豪士,山野贤者,又有报效家国之情,今日当随那位猛将典韦一战成名。 可惜,自古武名易传天下,文名善留史书,因为天下人尚武,青史才更青睐于文。 而要入青史,他只是一个主簿而已,那些都已经是身后名了,世人如何书写,无法料知。 “既如此,爱卿能否快去快回……此路艰险,朕担心又有敌军来犯!” “好,遵命!”张韩十分快速的回答,而后拉转马头便走,典韦扫视了这满堂诸公,浑然无惧其眼神聚焦于他,但却也无意与他们报以好脸色。 两人率军再次离去,天子大军则是继续向东而走。 而安邑城附近,杨奉和郭汜依旧奋战不休。 …… 匈奴骑军共两三千骑,分散在河东再次劫掠,此前击溃李傕时,就已得到了大量的物资辎重。 但他们几次商议之后,知晓现在大汉天子蒙难,朝廷混乱,整个汉朝处于随时灭亡的状态。 于是一拍即合打算趁乱取利,便再次卷土重来,抓取奴隶、劫掠财物。 河东一带本来富庶,几个家族林立的地界城池都无有多少兵马把守,应当是多日交战连连,已经把各地城池、关隘、翁城里的兵全都打空了。 整个河东郡乱成了一锅粥。 这就给了游骑劫掠的绝好时机,甚至只要率军游荡,每日必有收获。 他们不会怜惜百姓的性命,基本上是见到就杀,杀完就会抢光财物,如有姿色不错的女子,或者康健壮硕的男丁,都会抓捕为奴,带回主军所在。 鲜于真兵败后,其他的游骑就似百蜂归巢,先是四散而逃,然后又在十几里之外的主路上齐聚,一同再行。 但他们所经之处,无论如何转换路途,高顺都没有跟丢,杀疯了的黑袍骑,每一个人都勇猛无畏。 他们陷阵的时候连死都不怕,苦累自然也是无人提及。 这是高顺当初组建这支陷阵骑兵时始终贯彻的灵魂。 后又得张韩、典韦统率,更加奋勇当先,果敢善战。 到得星夜降临时,张韩已经追上了高顺,此时战马疲惫,却不容休息,只能放缓速度追逐。 前方游骑的马也同样疲惫,甚至还有十几匹马已经无力奔跑,缓缓停下来,或是倒在地上。 张韩他们追上之后,会刻意的绕到那些掉队的匈奴兵身旁抬手砍掉首级。 于是前方的骑兵更加不敢停下来,只能继续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张韩看到了大批匈奴骑军,还有被堆成小山的金银、玉器,无数货物辎重囤积之处。 还有好几驾马车! 而且看马车的装饰和纹饰,应当出自世族的家底! 这里有的数百骑,数量也并不是很多,张韩当即下令全部上弓箭。 所有人拉开长弓,横向骑射,射倒一排骑兵,打乱他们的阵脚,而后再冲锋陷阵,几个来回厮杀之后,匈奴骑兵不能力敌弃货物而走。 他们向来狡猾,能自塞外入大汉领地劫掠,又可存活至今,便是如游鱼一般滑溜,见风不顺立刻奔走,但也会留下探哨,若是敌人不备,立刻又会卷土重来。 靠着游斗的战略,曾经几次逆转战局,高顺明白这些人肯定是先行撤退,等待其余劫掠的同伴聚集,再伺机而动。 立刻将猜想告诉了张韩。 “你说得很对!”张韩登时目光凝重,四顾看去,此刻月夜渐深,不可再深追,见好就收吧。 “这里,应该是他们集结的地点,抄掠来的财物都堆放此地,留数百骑看管。” “先去放人,然后收取战利。” 张韩将长枪垂下,一拍绝影的后背,它便心领神会的动了起来,向那几辆马车走去。 等离近之后,张韩才听见窸窸窣窣的啜泣声,顿时眉头一皱。 朗声道:“我是大汉子弟兵!不必害怕!” “马车上可有被被抓的大汉子民!?” 这时候,在马车上先探出一个头来,是个女孩,头上扎了两个辫子,头发垂落肩前来,眼波荡漾,有点婴儿肥。 看清来人果然是大汉将铠装束后,忽然深色一松,大哭了起来。 “别哭了,还有多少人在车里面,都出来吧,问清之后要立即回去,否则匈奴再杀将回来都得死!”张韩恶狠狠的吓道。 那婴儿肥的姑娘吓得猛然收声,又因为本来在哭泣,收不住发出了一声鹅叫。 然后红着脸转头回车里去,“少夫人,有位年轻的将军在外,伱出来见一见。” 少妇? 哦,少夫人。 张韩为自己的幻听感到一丝羞耻,他刚才甚至还兴奋了一下。 听清之后竟又有些许失落。 这丫头下了马车,踮起脚掀开一边门帘,从马车里又出来一名清瘦的女子。 头上盘发,有一发钗穿过,露出天鹅般的修长脖颈,身穿桃色裙袍,此女长相可用清秀形容,出水芙蓉一般,标致的瓜子脸,嘴唇薄而修长,抿嘴时可呈现一条极具美感的弧线。 张韩刚看了会儿,她下了马车后却又不再抿嘴,薄薄的嘴唇收拢又有些樱桃样,小家碧玉却又不失大家风范。 她站定后,便显得挺拔,曲线却又婀娜,一举一动自有优雅之感。 这人美,美在骨,此女便是生得好骨骼,颧骨稍宽,自侧脸到下巴这一条下颌线,显出立体蜿蜒、锋锐修长的曲线。 而她的下巴略短而圆润,前额饱满白皙,却显得这瓜子脸十分精致立体。 她这骨,当属是媚骨。 她现在未曾有任何装容,所以看着淡雅清瘦,我见犹怜,好像邻家的姐姐。 若是画剑眉,则可有锋锐英气,英姿飒爽。 淡眉则淡雅,浓眉则妩媚。 此时,这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淡淡的走近张韩,欠身道:“民妇蔡昭姬,是,是蔡邕之女。” 蔡琰。 张韩心里莫名的叹了口气,她果真不是少妇,这应当是未亡人。 蔡昭姬也是个悲情女子,今日若非是遇上自己,估计已要被劫到王帐中去了。 她本来不知道怎么自称,因为不知眼前这名将军的从属。 而且方才也差点想说一句“罪臣蔡邕”,毕竟父亲的罪责,仍旧还未撤去,乃是以董贼同党论处…… 但她终究说不出口,为父亲这一生不甘,于是强硬的直说其名。 说完后,就微微咬着下唇,低头等待回应。 她这辈子,已太苦了,仿佛天生招灾一般。 早年嫁如门当户对的卫氏,本以为要安定下来,结果不久后丈夫病逝,忽然就守了寡。 后来父死、母死,自己非但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父亲一生心血所藏书籍,还丢失数千卷。 等回到河东接受现实,又遭匈奴劫掠……世道何等悲苦。 眼前这位将军若还是贼将,却该如何是好? “果然是蔡大家的女儿,”张韩脸色一松,翻身下马,走到近前低头看她,展颜笑道:“实不相瞒,学生久慕蔡大家,不得入其门,只能偷偷拓碑学其书法,略有小成。” “在下张韩,字伯常,属兖州牧、费亭……算了太长了,我是曹公帐下主簿,特来寻姑娘,护你回关东颍川安置。” “噗,”蔡琰听到一半,忽然眼红鼻酸,清冷的面庞在笑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呜啊啊……” “啊啊!!!” 她这一声哭,接下来就好似决堤一般,倚靠在了马车旁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刻,她好像是漂泊无依的孤舟,终于看到了能够停泊的港湾。 心里不知为何,登时安定了下来,她哭声不断,眼圈顿红,看向张韩时表情不知是笑还是哭,眼前这小将军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宁的力量。 安全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我是公道人,我来说句公道话 郭嘉言罢,微微仰头看天,双手负于身后,两鬓垂下的几缕发丝飘扬。 非是我刻意如此说,一来真是再无比许县更好之地;二来我也含泪借钱买了座宅邸。 郭嘉心里默默地想道。 帐内,鸦雀无声,尽皆思索是否可行,但曹操忽然想起来什么,莫名其妙的抬头看向张韩。 一时无语。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在许县置办了非常多的地产、宅邸,还有奴籍开垦无主之田。 若是定都于许县,定会不断扩建,数年内求图繁荣。 张韩当初偷偷摸摸去许县置办这些,难道是早有论断?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曹操忽略了张韩,看向摊开在案牍上的地图,多方考量之后,的确许县最为合适。 四周都可布防兵马,皇城之内即便暂时交给他们也无所谓,因为自己的兵马囤积驻守在外,可以随时进城。 另外,内城的安危布防,有四方部尉维持治安,可置中尉统筹城内徼循京师,禁备盗贼;逮捕罪犯,审治狱案;京戍屯卫,临时征伐,兵刃管理。 中尉,也就是执金吾,这个官位可以让自己人来担任,相互钳制,无需担忧。 而皇城禁卫、内务府、宫人等,可以慢慢派遣转换。 曹操长舒一口气,沉声道:“杨奉、韩暹本是贼寇,护驾天子东归,也是为了博取功名。” “此二人引众上万,已经各自回来,今日白昼,陛下下令让他们迅速到鲁阳东,驻扎等候。” “如此,我等再无计策,就要定都安置于鲁阳了。” “奉孝说,他们乃是贼寇,其必定不会奉诏归顺,是为如何?” 郭嘉站了出来,嘴角微微扬起,神情略有傲然,平静的道:“回禀主公,二人本为贼将,虽有功绩,但杨奉、韩暹都曾为白波降将归附李傕,而李傕又曾作乱,他如此辗转多主,其心不安。” “不安者,亟待安抚,但天子没有领他们接近,反而是重用董承在周身护卫,三人必定心中彼此猜忌。” “不安者,宛如怂兔,风吹草动皆可让其望风而逃。” “嘉料定,不需如何施为,只需拦住他们这段啥时日送来的书信、表册,不予任何回应。” “待到出行往鲁阳那日,派遣前军加速行军,骑兵狂奔,二贼必定慌乱,猜忌妄测,如此应当会或逃或攻,若逃,则我军顺势占住鲁阳,调遣兵马分于此处,若是他们严阵以待,有伏兵反攻的迹象,立刻告知天子,杨、韩两人已反,立刻改道向东,直奔许县。” 郭嘉右手食、中并指自广袖里伸出,点在了四通八达、水域充沛的许县,此一计,让曹操深感认同。 “好计策,把控人心何其通透,环环相扣,算无遗策,不愧是奉孝。” 曹操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语,让郭嘉轻笑拱手,志得意满的退回了位置上。 张韩悄悄地竖了个大拇指。 郭嘉淡然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脸上的表情绷得很好,非常有身为一个逼王的素养。 但他现在献完计策意气风发,却在心里疯狂的想诗句,怎么想都想不出一句能和“当许人间第一流”或者“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等同的诗句。 一时间不免又有些颓败之感,终究还是差了点意思。 但若是方才被夸赞时,吟出一句“曾许人间第一流”,又觉得很羞耻。 毕竟伯常也在场……他并没有主公那样的胸怀,念二手诗还可以如此豪迈壮阔,仿佛是自己所写。 tui,真不要脸。 我何时才能到这种境界。 无论是张韩自称的随口抄绝句,还是主公的斗转星移,郭嘉都非常羡慕。 而他总因为自己不够无耻,而自觉与他们格格不入。 …… 数日之后,曹操暗中派遣兵马在东南面布防设关,在沿途两条小道,和一条主道上,接连拦住了杨奉派来的三波哨骑。 又三日,拦住了五波哨骑。 而后一直到第十日,都没有骑兵再来送信,拦下的信件,几乎都是杨、韩两人亲手所写,属密信。 信中内容大多是请功,诉说此前抵挡郭汜之难,而后汇报李傕、郭汜两人已经退走向西凉。 少部分的几封信,传达出些许让曹操颇为感兴趣的信息。 其一,杨奉为麾下悍将徐晃请功,颇为详细的写出了他在抵挡李傕大军中立下的汗马功劳。 “哼,二千兵马,抵挡李傕上万人,足足十六日,有名将之姿也。” “竟是,带兵严厉,以身作则,如臂使指,使得上下同欲……若真如此,当是一员上佳良将。” 曹操对此评价颇高。 其二,乃是要粮,这书信里不光请功,还想要向天子请求粮草资军,因为他们到了鲁阳驻军之后,不敢打扰当地百姓,军中将士已因为粮草短缺,而产生了怨言。 而粮草,则是曹操从颍川调运来,不会经过鲁阳,他们驻军过多,需要大量粮食补给,否则必定生乱。 这两点,都足以说明现在韩、杨二人十分焦急,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而后数日,他们没有再派来探哨,只怕已经心生怀疑。 第十二日,商议妥当之后,曹操率军而出,同时他早已经派遣了荀彧和飞骑一同回兖州,沿途的驿站已备好了换乘的马匹,相信已有所准备,等天子一到,便可昭告百姓。 出行时,高顺与曹纯同领骑兵先行,在前方探路,但行军数里,队伍拉开之后,他们忽而脱离了大队,加速行军。 十余里后几乎是狂奔,声势浩大、喝骂不断,放开了手脚直奔鲁阳而去。 日上三竿时,杨奉接到了暗哨、明哨不断送来的消息,惊得一身冷汗。 他西狭长的眼眸微眯,心跳难以平复,一时凉意自头顶直到后背,俄倾,砰地拍案而起,对眼前矮墩粗野模样的韩暹大声道:“我等要遭算计也!” “此前送去书信皆没有回应,定是被扣留在雒阳,天子不曾回信允诺粮食,便是让我们自耗。” “此时,有两种可能,一是天子欲摆脱你我,不愿再受长安旧将钳制,他从未信任你我。” “二是曹操不是善类,定在沿途设岗,阻截我等与天子进言请功,意图独霸圣驾,若是如此,就是他要除我。” “无论何种,这鲁阳都呆不下去了,”两人也曾都是数十万乱军的首领,这么多年征战的经历,累积成了近乎本能的直觉。 知道鲁阳难以存活,于是打算离开此地,毕竟这里已经快要到达曹操的领土。 韩暹却皱眉摇头,道:“曹操不过几千步骑在此,又有何惧,我们攻杀过去,将天子迎回来,再细细告知他个中缘由,或许还能回转,而且,就算是陛下要摆脱你我,难道不能将他再掌控于手中吗?” “嗯,”杨奉定神思索了良久,暗暗肯定了韩暹的话,此时若是再回长安,未必能够活下来。 弘农、河东两郡本来人丁兴旺,家族众多,现在也因战毁得差不多了。 只有击退曹操,再将汉帝掌控于手中,据守鲁阳而等待四周诸侯救援,到时候,天子在手,可用诏令让其他诸侯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联合攻曹! 他们不信天子还能有号令天下之能,但是他们相信诸侯们不会放过联合除去一位雄主的机会。 于是杨奉下令,所有兵马弃鲁阳进军,主动迎击曹操,救回天子。 …… 进发鲁阳的仪仗里,曹操自前军回来,身后有数百骑兵相随,张韩赫然在列。 这些黑袍骑兵、重甲骑兵速度很快,态度坚决,若有阻拦询问,几乎都是怒目相向。 护卫刘协的宿卫本来就只剩下了董承的五百人,现在已经对曹军又敬又怕。 敬怕之处,则主要是典韦斗败吕布的事迹,而他们只听说这个事迹,不像那些儒生,能听到更多风评,懂得更多个中玄妙之处。 所以在这些初入关东的将士眼中,典韦非常有名,张韩的名气反而暂不能与之并论。 除此之外,仪仗里有能堪称为兵者,为伏皇后兄长伏完的亲兵数十、侍中种辑领的虎贲羽林军十余人。 都已不算是能战之兵马,他们的同伴都在自弘农去河东时,渡黄河而散。 余下的这些人,又如何抵挡得了张韩黑袍甲骑的恐怖。 毕竟在月余之前,便是这支黑袍甲骑神兵天降在南匈奴的铁蹄下救驾。 到得驾前,天子受惊,慌忙掀开了车帘,探头惊恐的盯着张韩闻道:“爱卿,何事忽然到来!?” 张韩于马上抱拳道:“回禀陛下,杨奉、韩暹反了!前军探道至鲁阳附近,被两人引军冲杀,死伤惨重!” “不可再去鲁阳!” “怎么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协还没说话,身旁董承直接否认,他知晓杨奉为人,虽然跋扈狡诈,好大喜功,但绝不可能在这时候来叛变。 要知道,此时距离从登大殿的封赏,只有临门一脚了。 他们白波降将饶了一大圈,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为何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董承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曹操奸计!定然是不肯去鲁阳! 怪不得他当时答应得这么干脆,我还以为他真正忠诚汉室,愿意为了陛下忍辱负重。 却不料,早有计策谋划,以退为进!造就如今这情势危急之况,唯有遂他之意向东进驻颍川! 奸贼,奸贼呐! 张韩面色一滞,茫然的看向董承,而后又看向刘协,语气悲叹道:“我军将士为护卫陛下,在前奋力厮杀。” “若是董将军不信,在下百口莫辩,不如伱领兵前去调停如何?” “我,我……”董承愣了愣,我有个屁的兵,他当即看向刘协,急道:“陛下,定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曹操冷不丁的瞥了董承一眼,“杨、韩二贼狼子野心,本就曾归为李傕部将,而今叛变,不过是趁我等松懈,暗生异心,想效法李傕郭汜再图陛下,你是想让陛下再入狼窝吗?” 曹操冰冷的话语,让刘协如坠冰窖,整个人都仿佛向悬崖下坠落,一直坠落不曾着地,自有一种恐慌在心头蔓延。 “曹孟德!我怎会有这等心思,但杨奉、韩暹护卫陛下一路东归,却也是汗马功劳,怎会在此时叛变!?” “哼,如果事事都能如常理一般,陛下何以会遭受多年委屈,”曹操也微微有些愠怒,话语之中责备意味颇浓。 董承正要再劝,他终究觉得天子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日较多,而自己还是外戚,陛下应当会听。 这时候,张韩面色一正,抱拳面相这些大人物,双眸动容,诚恳无比的道:“陛下、诸公,在下自问乃是公道正直之人,护我大汉皇帝陛下绝无二心,一路行来,在下舍命厮杀,救陛下于水火!” “我来说句公道话,自驻雒阳后,杨、韩两将不曾来面见陛下,若非心有戚戚,为何如此?” 没有错!我就是大汉攻道人!张韩心说,但脸上仍旧保持愤慨委屈的神情。 “唉!”曹操仰面朝天,神情悲愤,道:“为陛下与诸公,我险些失了一名经国贤才也!” “岂以无端猜忌,断操忠君体国之心!!” 曹操大喝之下,悲愤填膺,痛捶胸膛,满脸皆是失望之色。 刘协怔怔地看着张韩身上沾染的血光,猛然反应过来他也是真正历经厮杀来护卫朕东行之人。 又怎么不是忠臣呢? “董爱卿,不必多言,”刘协当机立断,挥手止住了董承。 而后转向曹操和张韩,郑重的道:“二位爱卿之心,朕已知晓,如今请快快行军,莫让前方将士白白牺牲!” “至于杨奉、韩暹,等安定下来之后,再查清缘由,再论罪罚处。” “陛下圣明!!” 曹操当即收起了悲愤,回头以雄武之姿带张韩奔走下领,看得董承牙根都快咬碎了。 曹孟德乃是实打实的狡诈恶徒!绝不是董昭口中所言的仁德君子!! 可恨! 护卫兵马领仪仗向东,而曹操则是终于腾出手来,领张韩回身去交战。 他当然不会给这两人日后查清论处的机会,趁此时双方交兵,已是大战掀起,彼此无需留有余地。 曹操亲率兵马而至,指挥五千步骑血战于鲁阳之外,以精锐之师迎击杨奉弱兵。 步卒牵扯,骑兵交错冲阵,弓兵铺路扰敌,指挥将领如臂使指,进退自如,仿佛是自己一手操控般! 半日杀得血染河流,尸横遍野,斩杀四千余重,张韩与典韦为尖兵锋锐,在乱军中得令,穿插战场之中,一击破中军斩战旗。 杀得杨、韩退守鲁阳城,不久后自另一城门逃走,其余部众尽皆归降。 降将之中,便有徐晃。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酒色财气,不负此名! “都是他的吗?” 沉默了许久之后,曹洪抬头又问道,得到了杨楗点头答复后,帐内本来热络的喝酒气氛被打破了。 所有人都像是喝了假酒一样难受,手里的美酒佳肴登时都不香了。 还能这么干? 他到底是买了多少田产、地产,还要许县内外的宅院。 要知道,在天子定都许昌的消息昭告之前,这里因战乱有很多人并不看好,早就想要避难到更安全的地方。 这些地产,卖都卖不出去,因为家家有钱都会率先换成粮食,是以之前若是由人购买,要么就是无惧战乱,要么就是赌一手。 张伯常肯定是早就料到了。 怎么我们就想不到呢? 帐内的将校们悻然对视,面色都有些不舒服。 曹洪一拍脑门,有些无奈,抬头看向杨楗道:“你说,东十里亭,有一半是张韩买下,那另一半呢?” 杨楗手一摊,无奈的道:“另一半是大公子买的。” 曹洪脸色一寒。 这张韩是根本没想到我啊!亏我在徐州还一直当他是兄弟,曹洪心说。 想了想,略有不耐的抬起头来,对杨楗问道:“那,派人去和伯常商议过了吗?” “去了,”杨楗走到面前来蹲下,“我这不回来了嘛,他说我们不对等,这么传话容易说错,还是请将军亲自去说。” “害,”曹洪一拍大腿,敦实的身躯一下站起,叫杨楗提了两坛好酒,“走吧,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商议一下,说不定他还有些什么鬼点子。” 曹洪以前不喜欢张韩,但是自从徐州他教了搜刮那些士族儒生的办法后,就对张韩刮目相看了。 现在既然事情落到他头上,的确应该亲自去找他。 不多时,曹洪来到了张韩的宅邸拜会,此时不少人聚集于此,应当是正在开庆功宴,热闹非凡。 郭奉孝、戏志才赫然在列,除却他们两人,有不少老面孔。 譬如当初徐州追随张韩的孙乾、糜竺等人,以及后归降大兄的张辽。 他进院落时,走河院石桥而过,踏青石板路直奔堂屋,屋内地板全是木质,颇有儒雅风范,而屋内很大,庭院通达,在院落的角落栽种了很多植被,多以竹居多。 走到门口,曹洪顿时有些迷茫,张伯常居然住得这么好,此宅院一看便是大族留下,然后近来修葺的庭院。 唉呀,以前的钱都花在狗肚子里了,失策。 不多时,张韩从里面迎出来,拉曹洪到里面一叙,“子廉叔叔!今日是庆功宴,知晓你现在忙督建之事,所以未曾邀请,恕罪恕罪。” “不必了,伯常,有事找你,”曹洪看了里面一眼,眼神示意了一番,算做招呼,这里的人和他关系都不算很好,没必要硬凑。 况且,自己营里也在庆功宴,曹洪也是喝了酒过来的,此刻见到了正主,曹洪当场问了张韩那些宅邸。 “我和子脩,之前的确置办了这些地产宅邸,那是因为考虑日后的迎天子到腹地,肯定什么都贵。” “就想着在许县这个地方,趁着便宜好收,随便买点,后面有了余钱也就越买越多,子脩多有钱不必多说了吧……” 那是大公子,家里的钱财堆积如山,那都不算是挣的钱,就是立了功就可以拿一点,立功就可拿,拿着拿着就多了。 多了之后除了请张韩喝酒吃肉,开宴会,剩下的大多都拿来置办了这些。 现在,基本上他俩把许县能买卖的田地,一人占了小半。 其余的也大多是宿卫营的兄弟,高顺、典韦他们都有。 但是典韦有点“奇形怪状”的傲气,他灵光一现,前几天直接把宅邸又卖了,准备自己搞一匹汗血宝马,然后买主是孙乾。 赚了两倍,今天甚至开心得买了美酒来畅饮。 “嗯……那,现在这宅邸,伱觉得该如何商议?” “叔,”张韩伸手示意纪伯骁到屋子里拿了一觥酒来,递到他面前,轻声道:“你只管督建,这些宅邸不必动,等在周边土地上建起了一些并排的宅邸时,我买来送你几个宅邸。” “明日,我让伯骁送一箱金饼到你的府中,这些属馈赠,不必分于帐下。” “唔,我再去和子脩说一下,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商议的,你说对吧?原定的宅邸可以改建扩建,只要与都城建设齐平就行了。” “至于土地,等诸侯朝贡到了,拨付赔偿时,其实可以多要一些,此节兄长明白吗?” 曹洪前面那段听得非常舒服,而且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的,看张韩越看越英俊,这小子可真会来事。 这些钱财大方送。 但旋即仔细一想又觉得也对,这些钱财也不是他辛苦赚的,好像眼睛一闭一睁,钱自己生了好十几倍的钱出来。 当然大方。 但他最后这段话,却是让曹洪一时间有了点猜测,笑着问道:“伯常是何意?这些钱要下来,你打算如何安排?” 张韩把他拉到了一边,两人面对池塘月色的景观,在月下并立,张韩道:“以往,外人总诟病你我爱财如命,生性贪婪。” “实在是那些人妄加揣测,恶意中伤,还给我们谋臣取了个酒色财气的诨号,当真可恶。” “不错!”曹洪腮帮微鼓,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张韩接着道:“就如此次,你我揽财占地,此事按理来说被查出肯定会被主公责罚,可为何一直没有被阻止?” “难道是主公真就如此宠信我吗?” 不是吗?? 曹洪看了他一眼,觉得张韩是不是有点想多了,若不是主公偏爱,你早挨揍了。 我营中将校不知多少人想和你单挑! 甚至群起而攻之,只是他们忍了下来而已。 “否则因为什么?”曹洪看了他一眼,语气里略有羡慕。 大兄对小辈照拂颇多,特别是曹昂和张韩,对他们这些族兄弟却十分严厉,不过没有人对此有怨言。 因为兵马分于宗亲手中,彼此都知道他们才是真正受倚重者,乃是自家兄弟。 张韩咋舌了一声,继续谆谆善诱,“子脩既然也干了,那主公肯定也知道。” “他知道,但是不呵斥阻止我,是因为看出了此节的益处所在,我们这么做,并非是因为贪图钱财。” 张韩正义凌然,在月下侧脸一瞥,仿佛颇有风骨,微笑道:“而是布局谋划。” “谋划?” 曹洪若有所思,片刻后眼眸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以高额的赔偿要来各诸侯朝贡,以令诸公不得钱财储蓄?” “哈,”张韩顿时一笑,“不错,正是如此,而今满朝文武,皆是那些公卿大臣的派系占据,但他们无兵,所以不敢对我们颐指气使,可各诸侯的朝贡,只要奉诏领了天子所封的官位,肯定会送来。” “若是不送,便可以谋逆论处,偏远之地如益州、凉州恐怕不能,但冀幽、淮南、荆州的那几位,必定会奉诏朝贡,”张韩抓住了曹洪的手臂,“这些钱财一旦入了国库,公卿便有了余粮,可以招兵买马,以护卫皇城之名,不断壮大,兄长你说,这些朝贡是真的给天子的吗?” 曹洪深深地舒了口气,道:“这是在以钱财资公卿,让士族买兵马来乱我后方,久之我等必定腹背受敌,反遭其乱。” “不错,既然如此,我们以赔偿土地掏空公卿,就有两处妙用,其一,若是他们不肯,可领民怨四起,那在位不德,便只能罢免换人;其二,若是他们赔付,这些钱便可暗中流入我与子脩之手,那不就是进了曹氏的口袋吗?” “他们都是当官的,明白现在陛下的声威无比重要,而且主公不与他们争官,是以衮衮诸公必定会更加惜名,不给我们半点诟病的机会。所以,我料定他们会令尚书台拟诏赔付,来安民心,繁荣许都。” “这些钱财,分为三份,一份自然是给我与子脩,以及诸多土地所有者赔偿;第二份转运我义、我岳父所用,可以资兖州、徐州兵马;第三份,则给子廉叔……子孝叔这些宗亲将军拿去犒军,所以,有多少要多少,最好是能让他们动自己的根骨……” “也好让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臣明白,时代变了,高居庙堂而不知民情,随意下令便可令达通行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好谋划。” 曹洪笑了起来,他知道为什么看张韩这么顺眼了,这小子鬼点子真多,又会来事。 好聪明的一个奸猾狡诈之徒,分明就是搞钱,还搞得这么光明正大,而且还有大兄在背后保着,日后就算了事发了也不会被责罚。 最多名声遭毁,骂他巨贪无度,但这些骂名他根本无所谓。 曹营几个谋臣,酒色财气都沾全了,谁人在意过士人儒生的评价?! 这些都是放浪形骸、豪迈多情的狂士,简而言之就是全是老阴比。 张韩因为还年轻是小银币。 而且那些公卿,一到许都,稍微安置之后就想着争权夺利,而且一副想要把他们踢远一点的态势。 还有不少人在盼着袁氏来许都接手,当真不知今夕何年,曹洪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好侄子,叔明白了,这事儿你把握不住,叔来办,就按你说的办!”曹洪反手握住了张韩的手背,并且重重地拍了拍。 拍完还觉得手掌发烫,生疼。 这小子,好硬的骨头皮肉。 …… 庆功宴到后半程,其余军中的宾客已经走了,高顺不饮酒,只是喝水,所以也在前院去安排巡守宿卫。 最后派马车送走了来贺的徐晃和陈群之后,张韩已经差不多清醒了,就有些酒水留下的热劲。 然后和郭嘉、典韦一起,在庭院看祭酒施展他的问情剑法。 他们都习惯了,好在这庭院没有打井,祭酒问一会情,到“挑剑问天情”的时候,就会倒下。 张韩还吟过一句诗,“衰兰送友许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被戏志才悍然剽窃,等他吟到这一句的时候就会倒地,然后被典韦扶到厢房随便找一间屋子睡下。 郭嘉酒量极好,和张韩在廊下席地而坐,恣肆无忌,交谈畅快。 这时孙乾他们都在忙着送客,两人才有机会深聊一番。 郭嘉提及了一件事,引起了张韩的注意,“内置百官可不争,但皇城之讯不可少。” 张韩一下坐了起来,眉头微扬的笑道:“你这个想法极好!应当有专门从属于主公的探哨,监察百官,彼此之间就能有一个钳制。” “呵,不错,”郭嘉轻笑起来,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吧,“不过此事暂且还不能提议,要暗中策划,选定主次官吏,培养暗哨各艺,等待时机一蹴而就。” “有这样一支暗哨力量,再重开大理寺,便可将城内治安牢牢掌控,我已在想如何设置构架了……” “不愧是你,”张韩由衷的说道,他来了之后,果然减轻了很多祭酒的负担。 “呵,你我之间何须互夸,”郭嘉神态傲然,但却还是较为受用。 但旋即不免想到了他们谋臣之间现在的关系竟能如此融洽,倒是也颇为神奇。 或者说,是臭味相投? 于是,又不免想到了那句流传不广的评语。 “张伯常千杯不醉,喜开酒宴把酒言欢;郭奉孝好色之人,有花堪折从不放过;戏志才酒色皆沾,身上定无外财,俸禄发放必定用于还钱,散财毕尽。” “嗯……”张韩笑着听完,深深地叹了口气,幽然道:“然后,文若先生就会被我们气得嗷嗷叫,羞于我等为伍!” “哈哈哈!!” 两人对视一愣,大家都是才情横溢之人,一下想通了把荀彧扯到“气”这一环的绝佳理由。 登时放声大笑起来。 …… 七月,农忙时节早已过去,今年许下开垦田土极多,气候适宜,不干不润,正映丰收之相。 曹洪几番奔走之后,督许都扩建之事,大多已成,将所赔付百姓之财命官吏测算,上表天子。 而此时,奉诏的诸侯,也都遣使送朝贡而来,顺带命官吏入朝拜见。 尚书台、御史台皆忙碌于此事,太尉杨彪、太仆韩融、大司农朱俊得知,头都大了。 经测算,若是要拨付这些赔款,朝贡得来的钱粮尚且只够八成,这还算上了曹操送来的兖州、徐州朝贡。 因为宫殿、内城、外城,以及各类城关兴建,处处都是开支。 几乎连连彻夜商议,争吵不休,但依旧未能决断。 其余的两成若是再去想曹操开口,日后必定要矮一头,而派去走访民众者,皆知民怨沸腾,劳师动众有所不满。 这就已经不满了,一旦强行驱逐,强占收归于汉,恐引起再变……现在哪里还经得起民怨。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硬生生答应下来,重新再算各项支出拨付。 冀州、幽州、荆州三地的朝贡刚到不久,且刚清点完,就没了。 若是再要,还需等待明年,接下来的日子,堂堂一国开支,该如何维持? 恐怕还得靠,曹公……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咱们这里谁最会演戏?! 有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他公卿其实内心还是不愿意接受的,本来到达许都之后,曹操从不来争权夺利,除却每日上朝之外,就是有大事商议时才会进宫。 这种态势,对于他们来说最安宁不过了,强大的诸侯迎接了汉帝定都,但是对三公九卿之位的大权,从来没有染指的意思,足以看出他至少在做着忠臣之事。 而满朝公卿,逐渐的也忘记了去捧这位诸侯,少部分人认为他是忠臣,以此结交,并且将家族内的贤才都输送到曹操的麾下,在豫州、兖州与徐州任职。 曹操本人,则是不断派遣兵马,巩固汝南与颍川两个大郡,以侧许都南部的防备。 现在要求人家了,才想起来去捧…… 于是,在这里又再次卡住了,他们率先摒弃了这个想法,继续商议。 刘协明显已经疲惫不堪,本以为大汉定都后,各诸侯来朝贡,便能安定下来,按照以往的建制,每年收取税收,再将各州郡的官吏安抚好,便能够回到当年的安定之世,乱世便可以结束。 现在看来,百废待兴,差的便是钱财,而天下依旧是分崩离析。 诸侯朝贡虽然给了,也奉诏为官,可依旧没有来朝见面圣,只是派遣使者来表明这些年在地方的功绩,以表面彰显无叛逆之心。 谈到后来,朱俊不由得感慨:“诸位,如今国库钱财不够,朝贡不过五州之地,而江东未曾来朝,益州、凉州、并州毫无动静,其余两州尚且可以不管,但益州物产丰富、人丁兴旺,乃是高祖皇帝中兴之根本,又予刘焉为牧,本是皇亲帝胄,他为何毫无回应?” “或许,该再下一道诏书,责令益州立即送朝贡到许都,便可解此难。” 杨彪面容儒雅之中带着一丝精悍之意,当即轻抚胡须,面色郑重的摇了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必须要先行解决民怨,这些宅邸、土地,若是强征的话,恐引起骚乱,要么让工匠缩小,只需修建皇宫……” “呵,天子脚下,城池不坚,百姓怎么敢安居?只兴建宫殿,那曹操会立刻入朝,太尉难道想试试吗?”伏完有数千兵马在侧,但他已无力再去征更多的兵马,因为国库的粮草不够。 只有许都尽快落成,昭告天下之后,才能不断引百姓来居住,商贾来通行。可开豫州、兖州、徐州三州的商道,按照数百年来的经验,商行通达、农桑夯实,方才能富庶起来,有兴旺安定之相。 若非如此,许都只有皇宫,在外则是毫无城墙之坚实,又无皇城之壮丽,百姓看了自会失望,想要重振汉室复兴之相,那就要从兴建开始。 而这兴建,还不能是苦丁磨夫的酷建,要保证民心安定。 他们也很难,难就难在,税收还没收几年,朝贡的州郡又不会倾力支持,唯一一位倾力支持的,无非就是那曹孟德了,但他还要养十万兵马。 “诸位爱卿,爱卿……”此时,已经在坐上听得满心不耐的刘协发话了,柔声道:“为何不去求助曹卿家呢?他既是忠君体国之人,又将朕从诸贼将手中救回,肯定会在这个时候施以援手的。” 董承不知怎么说,连忙回来躬身拱手,道:“陛下,曹,曹将军现在领十万兵,要养兖州、徐州兵马,钱粮恐怕也不足以兴建偌大一座皇城。” “为今之计,削减此前的设想,应当是最好不过。” “削减,削减多少?比之雒阳如何?”刘协苦着脸问道。 董承偷偷看了几名大臣的脸色,然后赔笑道:“应当是……不足雒阳三成,刚好可够。” “陛下,雒阳乃是百年古都,历经多年沧桑变化,十几代人的经营,方才能到空前繁华的地步,董卓当年烧毁的不是一座城池,而是数百年的心血……”董承言下之意就是,短短一年之内,想在许都建成雒阳那样繁华辽阔的大城,是绝对不现实的。 现在就怕陛下非要一座雒阳城,从而与诸臣有嫌隙,那就麻烦了。 “三成……”刘协沉吟了片刻,“那何谈都城?连州郡的治所、刺史部,都不如……” “诸位,可是将朝贡钱财都分而食之,予填家族之漏了吗?”刘协阴恻恻的问道。 杨彪、韩融、朱俊等人都是胡须猛颤,身姿差些不稳,不可思议的抬头来视,发觉失礼又立刻垂下。 刘协的话再次响彻大殿,缓缓飘荡:“在场之人,有累世公卿的名门望族、有我大汉皇亲国戚,当初困于长安时便只有忧国之情,无救国之能。” 他脑海里,想起了当日得张韩所救之后,强留其于身旁护卫,一路行走所商谈过的话,张韩不喜背后说人,但却还是说了一个事实。 关东诸侯,在各自扩张领土,甚至袁绍等人曾推刘虞在东即位,不奉长安天子。 那时,他们力主的是东边一个汉,西边一个汉。 如今现在朕东归了,当初曾主张过的事,就能不一样吗?恐怕还是一样的。 袁绍不喜奉诏。 东归的途中,他们固然接到过奉诏,也朝贡表示了臣服,但其内心呢?应当对朕这位年少时就被董卓掳掠的少年天子根本不放在眼里。 而这些公卿,却因为名气、家世,不断进言请袁绍来迎接,转定都去魏郡邺城云云…… 既不将那位曹公放在眼里,也将朕当做当初懵懂的少年。 他的脸色忽然一寒:“朕,只当是诸位奉行儒道之圣,以才学经国,不善用兵,不喜结党,方才如此;朕还期待着,诸位在真正经国的时候,能令我大汉重回昌盛,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只是朕不明白,曹公是做错了什么,他不与诸公争位,你们便真的全都占了?” “袁绍、袁术二人,可曾在东归时来援?” 董承听到这话立刻上前躬身,点头道:“来了,来了!陛下您有所不知,袁公当时收到朝贡,当即派遣大将曲义从魏郡出发,领三万兵马沿途建立粮道,且命百姓在道途之中准备酒水吃食,方才来迎。” “朕命都保不住了,他还沿途缓缓准备吃食,是何居心你真不明白吗!” 刘协直接破口大骂,漆黑的广绣一样,当面指向了董承的鼻子,门外宿卫听到了动静,全都看了过来,有两名统率已经持斧钺进殿,随时准备护卫。 这些卫士,都是取自伏氏的家族子弟兵,是为数不多对刘协还算忠心耿耿的人了,因为伏皇后的家族很大,虽不在外称诸侯,但钱粮、人丁的资源却也不会少。 “陛下恕罪!” 董承大汗淋漓,连忙跪伏于地。 站在他旁边的太尉、太傅、太仆以及大司农都是不敢作声,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刘协,而且这愤怒里还饱含了一些怨恨和失望。 此场面不知僵持了多久,伏完几次抬头想去劝说,但是看到刘协的眼神又低下头来。 他身为将领,现在明白一个隐患所在。 他们若是令天子失望,那么这位还拥有帝王地位的尊贵圣驾,就会将目光投向曹操,而曹操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定然会趁机掌控朝堂,而且还是奉天子之意。 “陛下,”伏完当即拱手,“我等虽在商议,但却要听陛下决断,至于如何,还请示下。” 刘协道:“自各家族之中,资助朝堂。” 他看向了杨彪、伏完等人,补充道:“朕明白,尔等都是我大汉忠臣,家底殷实,百年底蕴,此时不予资朝堂,各位爱卿日后又去奉何朝之命呢?” 大汉玩完了,你们是谁的士族呢? “这……” 几人面面相觑,面有难色,这些年家族的资产,在不断消耗之中,而且分向支持各家诸侯,反而留给汉廷的并不是很多,毕竟那时候都在长安,谁会拿去支持李傕郭汜呢? 刘协的话,让他们全都陷入了两难之境。 与其现在拿出来资助曹操,不如……让曹操来担任此责。 杨彪叹了口气,拱手道:“陛下,即便如此也只是徒耗钱粮,各家的底蕴,如今是陛下身后最该积攒的底气了,不如,请曹公援助。” “司空之位,可予曹公,命其以国之财库,资以建设之道,陛下觉得如何?” 新朝及东汉沿置司空,秩万石,金印紫绶。 汉初无此官,成帝绥和元年,更名御史大夫为大司空;哀帝建平二年,复为御史大夫;元寿二年,复为大司空;光武建武二十七年,去“大“字改为“司空”,掌水土事。 刘协长长的舒了口气,点头道:“朕觉得,理应如此。” 几人商议半天,最终无奈得此选择。 走出大殿,下阶梯的时候,杨彪还在思索今日天子的异常,以往他并不会如此,都是听从几位重臣的商议,从而顺从决议,为何现在会心向曹操? 感觉,陛下在东归之后,到达许都,他的心性似乎也有了些许变化。 这种变化,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 宫人将消息送去给曹操不久。 太尉杨彪、太仆韩融便亲自来见,想先告知于他,天子欲拜官司空。 但曹操严词拒绝,自觉德不配位,不可如此因功拜官,他只做一个将军为天子征战四方便好,几番拉扯下来,两人悻悻然离去。 当天夜里,曹操立即派人去请张韩、戏忠、郭嘉,发现他们居然都在张韩宅院里喝酒商议,正好一下全抓到了府邸之中,问及了此事。 曹操狐疑的道:“这些人,想推我做司空,意欲何为?” “诸位可否猜测?”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张韩道:“可能,和之前子脩买宅、买地有关,他买得太多了,故而要购买安置时,可报太多人丁,致以民怨之患。” 曹操顿时明白了个中缘由,悠然自得的笑了起来,“那就对了,等他们再急一段时日吧。” “许都弹丸之地,建落都城何等浩大的工程,现在想起我来了。” 曹操心中笃定,今年多的是时日与他们耗。 “前段时日曾查明,在迎天子东归的途中,于汝南曾经有兵马阻挠,但其聚起来的兵马已经被许定、许褚打散,这些人,都是袁术暗中所聚,是以我无意去做这司空,先等秋收,再定汝南,而后反击袁术,方才是正事。” 听到此话,一直掌握了巨量内外情报的郭嘉忽然眼神一动,站出来拱手道:“主公,说起袁术,在下倒是有些情报,可资以主公谋划计略。” “奉孝速速说来,”曹操颇为满意的看向郭嘉,对于奉孝,他当真是满意到极点,因为每一次自己需要情报来辅佐思路的时候,他都会恰到好处的给予大量与之相关的情报。 并且还会有鞭辟入里的见解,这些奇思妙想无论最终能否成计策,商议起来都会非常精彩。 “当年太傅、侍中持符节,以安抚关东诸侯,是在李傕擅政的时候,听从诸公之言,做出的决议,包括那位欲夺兖州的金尚,也是如此。” “但这些人,无论侍中赵常,还是太傅马日磾,都被袁术扣押,并且袁术抢夺了符节,以天子名义招揽贤才义士,大肆征兵。” “致以,当时跟随而去的使者,都是敢怒不敢言,若是嘉猜测不错的话,当年去扬州投奔袁术者,几乎都被软禁在了淮南,主公是否可以此向天子进言?” 曹操眼睛一亮,这已经不是一些情报了,几乎就是可行之计,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即刻进宫。” 说着叫人准备官服,打算立即进宫面圣。 即将走出屋门的时候,奇怪的看了一眼张韩,皱眉问道:“不对,伱为何在家里喝酒?” “你身为屯骑校尉,难道不该和典韦在皇城附近巡视吗?囤骑校尉司马,可是有卫戍京都之责的,张伯常,你又擅离职守?” 张韩嘴角猛然一抽,我官职都转汉籍了你不会还能扣吧? 他连忙道:“主公这就错怪我了,皇城卫戍之事,都是那位伏完将军占据,我只是挂了个虚名而已。” 曹操听完此话低头想了想,环顾四周道:“此事也可记下,如此需一人随我进宫,一同帮腔。” 张韩拱手道:“找个貌似忠良,但善于演戏装模作样的人,此处谁最善此道?” 他们闻言都盯着张韩看,包括曹操也是一动不动,眼神坚定。 整个大堂内针落可闻,十分安静。 张韩微微后仰,叹道:“好吧,我去。” 抱歉,发晚了。本来一般习惯凌晨都会发一章的,然后昨天凌晨码字忽然有心悸之感,就像是那种“滴嘟滴嘟滴嘟”的律动心悸,所以害怕因能量耗尽而被迫回归M78,于是就睡了,然后可能是变天睡沉了,直接到中午才起来,晕乎乎的。 现在好了,开始猛更,以后尽量全白天更完,凌晨不搞了,劝各位读者老爷也是,莫熬夜,早睡早起,尽量遵循古老道理,天睡我睡,天醒我醒。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他在家卧着,自号卧聋 面对郭嘉和戏志才的问责,张韩选择了一笑而过,而且自己很清楚,只要我不写字,就必不可能被人知道书法不行。 再说了,我书法未必不好看,只是当世未流行。 张韩感觉自己写字除了耗纸张、布匹、竹简巨甚外,并没有什么弱于人之处。 他耗纸张是因为写得大,写得大是因为小家子气的字,他写不了,因为下笔就很粗大,没办法小。 后来郭嘉和戏志才,甚至是荀彧,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你别管他这一篇小赋是提早备好的,还是当庭有感而发。 但他能在长乐殿上当着天子面前说出来,就超过了九成九的当世学子。 甚至,十数年的后来学子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 这是张韩的本事,要么就是他的造化。所以这名气,那就是他该得的。 这比参与百场士族宴会,辩经赢了上百人,所获更多。 这么一想,很多人都能想通了,毕竟能经营到天子门前也是本事,但许都学子、贤才等,晚上却多了点事做。 特别是程昱、陈群、孙乾这几人,已经喜欢上了下任后回到家中,点烛写诗赋,反复修改,来彰显自己的才情。 然后把它背下来,随时等待良机当众吟出。 就算不在天子面前,在达官显贵之列,也能彰显名声!比起辩经虽弱一筹,但好歹能得人提一嘴。 最次,也可以在友人面前得几句夸赞,被人羡慕,怎么都不亏! 一时间,如此风气在许都内外都颇为流行,而郭奉孝和戏志才两位军师性情偏孤傲清高,不屑于此道。 他们都是表面纵情酒色,等到夜深人静了再偷偷努力,这样在得到不随大流独自清郎的同时,还能狠狠地卷其他人。 不知不觉,炎热夏季过去,秋至枫红,又到了丰收的时节。 曹操上任司空,调拨兖州、徐州财,至许都扩建皇城,静待秋收后,还可收成巨量粮食。 随着时间推移,张韩在坊间的名气也逐渐大了起来,各部官吏建制逐渐完整,扩建之事也顺利进行。 许都变得越发宏伟繁华,往来商贩众多,朝贡使节不断,各部官吏也颇为忙碌。 曹宪随曹氏的车队从徐州到了许都居住,得以再见到张韩,一别数月,思念甚浓。 于是典韦、高顺、郭嘉、戏忠、孙乾等好友,十六日没见到张韩的身影,据说他一直在家卧着,自号卧聋。 就是,在家里卧着睡觉,典韦去请见他上任就像是聋了一样,反正起不来床。 等张韩肯出来“尽忠职守”时,除第一日是扶墙出的后院,接下来几日都是春风满面,精神焕发。 系统义父的奖励在秋至时下发,以【迎天子,安置万民】为标准,将【横练】提升到了【出神入化】。 而【气运】增加到了【25】。 【武力】提升到了【96】。 张韩心心念念的【智力】也终于得到了一丝增长,达到了【75】。 现在他感觉长脑子了,每天思考的速度快了很多,拥有些微急智奇思的能力,虽不能立刻通达,但是每天精神都很好。 增添了【铁肾】能力,他的“解毒”、“酒量”等能力提升了,可谓一大波增长,让张韩在家里心安理得的滚了半个月床榻。 把曹宪陪得嗷嗷叫。 秋至后,任上要忙碌许多,张韩早晨换上劲装,披轻甲在身,腰间挎刀,缠发束冠,神俊非常。 曹宪在旁帮忙装扮,满脸笑吟吟的,巴掌大的精致脸蛋上时不时绯红,始终盯着张韩不移。 “夫君,今日翁翁估计也要到许都了,按照当时你所说,寻了老家一些古旧的先帝赏赐,又收了些流落在外的雒阳皇城旧物。” “母亲也从别的夫人那里要到了不少,等明日就可以送到宅邸来了。” “好好好,”张韩顿时笑了,“上次我就提了一嘴,这么快就办好了?” “嗯!”曹宪乖巧的点了点头,明媚的笑道:“宪儿懂!夫君要收集雒阳宫旧物,让陛下能睹物得思旧事,以缓解哀思。” “真聪明。” 对于曹宪的聪明,张韩也是深入了解之后才知道,或许是自小聪颖,也许是家学渊源耳濡目染,很多时候张韩只要一提,她就心领神会。 甚至,在许多深院中事也是如此,张韩只要一拍打,她就能立刻有所动作。 上次也就是随意说了一嘴,没想到曹宪已经办好了。 “怎么说动的?”张韩好奇的问道。 “我找了丁夫人,”曹宪骄傲的抬起了下巴,“丁夫人和翁翁说,丁氏家族也拿了不少旧物,当初先帝所赐之物,有不少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曹氏家中祖上攒下来的宝物里,就有很多是恒帝所赐。” 张韩展颜一笑,对曹宪道:“多谢夫人了。” “哈,哈哈……”曹宪红着脸接连笑了两声,然后欢天喜地的送张韩出去,她心思较其姐曹宁,要澄澈一些,高兴就写在脸上,被张韩夸了就会脸红。 只要知道张韩有需要,就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忙,卞夫人、丁夫人两位都对张韩很是喜爱,自然都不会拒绝。 曹宁,也就是后来的清河公主,眼界较高,颇有清高傲气,与曹昂同属于刘夫人所生,后过继到丁夫人的麾下。 那个姐们儿就不一样,对张韩从来都是冷淡且高傲,所以即便是成婚了之后,张韩去曹宅里也和她只是点头之交的关系。 曹宪送张韩出门,又回到后院开始忙碌,像小厨娘一样和婢女们在后院研究吃食,家宅很大,从前院到后院要走一炷香时间。 期间不乏许多演武场地,都是婢女、下人在此,走得久了曹宪就觉得有些空旷。 “等会去找母亲。” 曹宪开心的想道,现在曹氏都亲属家眷很快就会全部住到许都来。 现在比起几年前不断迁徙,甚至曾被父亲告知,若是兵败则让她们去冀州投奔袁绍家寻求庇护。 但现在,日子都安宁了许多。 或许,不只是曹氏的家人,夫君说以前在徐州还有一位妾室,也是善解人意、温柔如水的大姐姐。 等来了,在宅邸里就有两个人了,许多事情都能一起操持。 …… 张韩到任上巡守、安排值守人员,在衙署待了一日,配合许都尹的人,一齐商议些许治安令。 到下午即将日落时,方才结束,但晚上仍需换防巡守。 “开会,写文件,开会,听报告……巡逻……巡逻完开会,”张韩从衙署出来时候,满嘴嘀咕,心里充满了各种奇怪的相似感。 这日子总感觉在哪里经历过。 而且,晚上还得接着巡守,甚至没有一个可以供自己泡个脚、缓解疲劳,然后无限加钟的地方。 “要不辞职了当个富家翁吧……”张韩背着手走在街巷上,像极了已经功成身退的老大爷。 我在汉朝当差,为什么不能一点茶、一包烟,一个公务整一天呢? 他刚和典韦走了几步,远处来了一架马车,有身穿桃裙、扎着辫子的姑娘走在前面,见到张韩一路小跑过来。 张韩认识她,是初见蔡琰时在马车门前嘤嘤嘤的婴儿肥小婢女。 好像叫“桃儿”。 “君侯,”桃儿快速小跑到身前,盈盈一礼,笑出两个梨涡,道:“君侯,我家夫人请您到家中做客。” “我?”张韩错愕的道,自从卫氏的钱财交接之后,基本上就没什么关系了吧? 张韩记得,当时蔡琰的眼中还有些许失落和失望。 大概是她以为张韩并不会接受那些财物,只是故作贪财,来令她心中不必记挂救命恩情。 结果张韩因为收钱的时候过于狂喜,甚至是失去正常面貌的那种。 于是那样崩坏的形象导致蔡琰心里的所有期盼全部幻灭。 从那之后,她就没有和张韩再有来往,虽然后来有几次曾护卫卞夫人去看望。 “夫人请君侯去家中做客,其实也说有要事相商。” “要事?” 张韩眉头一扬,他想不到蔡琰会有什么事与自己产生交际,而且她本身得征辟女博士,此生或可在许都作学撰文,应该没有人去叨扰才是。 “好,”张韩点点头,反正下午饭也没着落,去她家吃。 气运提升了就是好,走到哪都有人请吃饭,而且此刻张韩的高兴也不是因为省了一顿饭钱。 而是在纠结于下午“吃什么”的时候,有人帮他做了决定,同时,还白嫖了一顿酒。 张韩乘坐马车,典韦则是持枪步行而随,几人走在街巷上,不一会就到了蔡琰所在的府邸。 府苑不算很大,在门前还是竖卫府的牌子,里面的人除却河东卫氏的遗孀家眷,还有当初家里的奴籍。 蔡琰本打算把奴籍也送与张韩,但自己还需人手,所以未能成行。 看到府内外上百奴籍,又想到蔡琰没有置办田产的额外钱财,张韩大致明白了,她可能是想要点资助回去。 再见蔡昭姬,她依旧是书卷气很浓的清冷形象,在家中虽说宴客,却也没有浓妆艳抹,只是襦裙淡妆,甚至能陪同饮酒。 居于主位不拘小节,言谈举止大方得体,一颦一笑都是端庄典雅,没有半点失礼。 当然,她对外不可能都是这样,能单独请张韩,是因为姑姑和过儿的身份,还有当初张韩说自己仰慕蔡邕的书法,并按碑文拓印常写,让蔡琰心中略有好感。 酒席过后,蔡琰带张韩去偏院书房,院内有枫树,枫叶已落满了庭院,蔡琰很有趣味的只扫尘,不动落枫。 到庭后敞开的屋中,她从靠墙的竹架上取了两卷书籍下来,又准备了一张纸,对张韩笑道:“伯常,你写一篇书法于我,父亲的飞白书,我常临摹,已有七分真传,只是女子书法偏隽秀,不如男子狂放豪迈,伱写一篇我看,或可指点一二。” 张韩一听就麻了,当即摇头道:“书法讲究心境、意境、情境,三境合一,方才能抒情挥墨,笔走龙蛇……姑姑现在让我写,也只是失败之作,不足指点。” 蔡琰一愣,暗暗点头,“说得也是。” 她旋即伸手相请,淡淡道:“伯常,你坐。” “好,我坐。” 张韩绷住面色,应邀坐在了蒲团上,和蔡琰相对而立。 耳后她拿出了其中一卷书,摊开后递给张韩,道:“父亲留有琴曲五弄,你可喜欢?” 张韩摇了摇头:“不太擅此道。” 我不喜弄来弄去的东西。 “那就看父亲注释的礼记、易经,”蔡琰语气平缓的说着,摊开了另一卷书籍,而后道:“父亲的小赋,是最有才情的,伯常今日不忙的话,等听完注释,我便默写下来,让你带回去。” “行,不忙。”张韩挠了挠头,他看蔡琰颇有兴致、热情,也答应了下来。 饭后一个时辰。 蔡琰认真讲解了《礼记》的部分内容和注释,期间为张韩解释典故,并且引申出很多典故,畅谈到了春秋时期黄老之道。 黄帝、老子的学说同样是颇有谈及,最后笑道:“伯常若是日后下任,都可抽一两个时辰到府院来。” “这,对姑姑的名节……”张韩听课听得头大如斗,记了太多东西,导致现在整个脸都有些发红。 他听到蔡琰这么说之后,登时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以后她若是被人非议,岂不是耽误人了。 蔡琰展颜一笑,道:“君子坦荡荡。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礼仪是为君子所用,而非是君子拗于礼仪。” 张韩轻轻点头,拜别了蔡琰,虽然不知道她今天是怎么了,但饭后这一个时辰谈下来,却让张韩长了不少知识,以后再和人辩论,总归有点东西能引经据典的去争辩了,不至于一来就动手。 经史、典策、诗经、音律,这位少年天才的蔡夫人当真是博学多才,心思聪慧。 她若是男子,想必也是一名经国之士,谋士自当也有不同之能,有的能经国治州,有的能奇计破敌,也有善合纵连横,主导大势者,也有腹有地略,总览陆调漕运者。 张韩心中有些暖意,而且对蔡琰不拘小节,豪士之风也颇为欣赏。 她不只是美貌,其才情同样也包含魅力,这种典雅渊博的书卷气,当世女子恐怕唯此一人。 走出宅邸大门,拜别蔡琰,张韩上得马车准备回去值守。 这时候系统义父却传来了提示声。 【你学文懂史,学识+2】 【学识:35】 “诶?”张韩忽然感受到,从心底里一股清流冲入大脑,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 而后,一些方才讲述过的学识慢慢补全在了脑海中。 这种清爽的感觉他知道,是智力提升的效果,也就是说,学识提升有助于【智力】增长。 “好事情啊!” 张韩手中握着蔡琰默写的小赋,挠了挠头,“她脑子里有蔡邕遗失四千多卷藏书,不会打算每天一时辰课后辅导,全教给我吧?” “但是,为什么呢?” …… 宅邸内,回到内院的蔡琰拿出了一张锦布,上面用隽秀的飞白书,写下了张韩的《寒窗赋》。 蔡琰看到这个,欣慰一笑,道:“我能做的不多,以此代父授徒耳,世间寒窗苦读者多,但以此为激励者,莫不是心性坚毅之人。” “张伯常值得。” 蔡琰欣赏这一篇赋,对张韩欢天喜地分毫不留的拿走卫氏之财的事,心中暗暗看淡了不少。 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要钱也不是自己用,定是分于身旁友人,据说家中不过一方宅院而已。 又怎是贪财之徒。 当然,蔡琰目前对张韩的了解,还仅限于《寒窗赋》和屯田策,以及当日八百骑破南匈奴的英姿。 自是欣赏年轻英豪。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主公这脸色,说变就变 张韩夜晚值守皇城,夜深后回家睡觉,睡到后半夜,曹宪忽然起来,靠在他怀里问道:“夫君,那位甘姐姐何时来啊?” “嗯?” 张韩顿时一激灵,“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来了,家里操持的事情有个可商量的人,母亲今日还准备了礼物。” “啊?”张韩有点不习惯,他本来以为是抓包,但却没想到是真心实意的,“就这几日吧。” “要尽快,”曹宪一脸认真,“若是夫君在外还有妾室,不能第一时间搬来的话,会惹人非议的,不能被人说我仗势欺人,也不能被人说夫君是入赘曹氏。” “哈哈……”张韩乐呵呵的笑起来,没想到还能这样,她主动让我接回来。 一夜过去。 第二日,曹氏宅邸之内送来了许多器物,堆放于张韩指定的宅院之中。 整理了一上午后,装十六辆马车,送入宫中。 张韩命典韦值守,入宫去见天子,将这些曹氏所藏的当年雒阳旧宫里的宝物送进大殿。 其中有几件,是董太后赐给曹腾的首饰,以及桓帝给的独特贡品,桓帝骄奢淫逸,喜好琴乐,也曾赏赐过宫中收藏的琴乐之器。 除却这些,大多是当年自雒阳皇宫流出的宝物,又复得所藏。 送入宫中后,刘协得见就辨认出了几样,还有手书的礼乐书本,当场悲从中来,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雒阳被毁,自己劫掠六载方才回归。 在张韩面前颇为失态的哭了出来,而张韩居然破天荒的揽住了刘协的肩膀,宽慰拍打。 把旁边的常侍、黄门、侍卫,包括刘协自己全都吓了一跳。 这,什么情况?!张爱卿竟敢如此无理!? 禁卫差点没冲上来把张韩砍了,但念他是忠臣,彼此互相眼神示意之后都很从心的忍了下来。 张韩也是习惯了,他对宫中、礼仪的规矩从来没遵守过,自小到大也没有人教打,没挨过戒尺,自然和本年代的人有所不同。 最后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陛下,臣送此物来,非是用于刺痛陛下之心,而是可令陛下睹物思人,聊解哀思。” 刘协单薄的身子能感受到张韩掌心的温度,以及坚铁一般的刚硬有力,能明白他的心意,于是也就叹道:“爱卿有心了。” “不过礼度不可不尊,”刘协看了看他的手,又小声道:“等以后,宫人不在放可。” 张韩立刻收回了手,抱拳请罪,同时心里略微有点尴尬。 上手习惯了,都特么怪典韦,一天喜欢勾勾搭搭的。 刘协看向身后,严肃的呵斥道:“此时不得外传,伯常乃是朕的心腹功臣。” “唯。” 所有人垂首低头,松了口气。 陛下您不生气就好,也省得我们去动手了,这位据说……脾气不是很好,反正上次辅国将军来状告他时,咱们可都听得清楚。 当街就斩了一人,以犯上论处,最后他还一点事都没有,理正人顺,陛下还夸一句“军纪严正”,以彰显张韩的硬朗作风。 此后,刘协屏退了左右的侍卫、宫人,叫侍卫远离。 与张韩在庭院之内漫步,他的情绪此刻也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两人聊起了当年雒阳的盛景,宫中的繁华,以及众多大儒、贤才满座的境况。 张韩说没听过,没见过,“当时臣在河东,吃不起饭,在死人堆里找吃的。” “臣,靠着乡里逃难的队伍,从冀南而渡河逃向兖州,后来就参军讨贼了。” 这些话说得轻巧,几乎一句就可带过,但个中的辛苦与艰难,其实远比说得复杂,刘协自然也体会不到。 那时候的张韩,可还没有一身横练的筋骨,而且乱世初临,到处都是难民,也遇不到什么英豪人物追随。 “爱卿,真是有福缘在身之人,如今也是我大汉的一员福将。” “陛下,今日这些旧物,倒也不是臣有心收集,这是司空所留,是当年的太尉曹嵩,也是曹氏送来之物,可令陛下聊以慰藉,得思当年盛景。” “同时也想说,陛下不必心忧,在数年之后,许都也能有如此盛景,故而,令大汉之景得以光复。” “爱卿有心了,”刘协许久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方才哭过之后,现在已经不再如此失态了,对张韩点了点头,“司空也有心了。” “许都土建之事,司空近来做得很好,朕也不会过多要求,有心便好,数年之内可复繁荣盛景,往日锦绣在此,不过也是心中执念。” “朕明白了你们的意思,大汉不是宫墙坚韧、地履青石,不是长乐殿的金碧辉煌,而是百姓安好,令人心安置,秋收之后钱粮,不必全数劳师动众加修许都,用于减轻赋税,安民。” “陛下,”张韩身子一振,站到了刘协的面前,拱手而下,躬身行礼道:“圣明呐。” 张韩话音刚落,一只手顺着揽了过来,在肩头上拍了拍。 刘协学着方才张韩的动作,展露笑意道:“多谢了。” “朕,此刻明白,真正进言不是据理力争,而是令得人自行感悟。哼哼,”刘协轻笑了一声,“那些进言威逼曹爱卿尽快修缮许都,重现雒阳之景的公卿,朕会亲自叫他们闭嘴。” “陛下圣明!” 张韩今日,本就是来进言的。 前段时日自己卧聋的时候,典韦疯狂来请见,甚至到了骂娘的地步。 后来张韩实在受不了,就出去前宅给了他一顿收拾,于是就听闻了这些事。 不是典韦找他,是曹操召见的命令已经来疯了,但是张韩连续拒见了三日,曹老板大发雷霆,在司空府邸正堂嗷嗷大叫。 甚至有倒扣饭碗砸在桌案上的事情,把周围的宿卫全都吓得一动不敢动。 张韩从皇宫出来,径直去司空府,到门口见到宿卫的是许褚,连忙过去挤眉弄眼的问道:“今日心情如何?” “还行,刚才大公子来过了,将好大一片地界,都献出来给主公扩建。” “省了不少钱,你赶紧进去,从伱那也划一大片地出来,献上去,估摸着气就也该消了。” 许褚老老实实的告知了张韩,他大概明白最近发生了什么。 “秋收将至,兖、徐两州的粮食眼看就要丰收,这段时日公卿大臣们不断向天子进言,以给主公压力。” “主公烦躁,概因此事。你在家躲了半月,一出来又去任上当值,恐怕根本不知道这档子事儿。” “明白了,已经搞定了……”张韩拍了拍许褚的肩膀,示意他安心,刚要走又被许褚拉了一把。 “诶,伯常,”许褚眨了眨眼,豪爽的咧嘴笑道:“进去可千万别提寒窗赋的事情。” “最近主公听到这个就烦,好几次骂人了。” 张韩点头一笑,“明白了。” 他进了正屋,刚踏进去,就听见了曹操破口大骂的声音。 “滚!” “要你有何用!?啊?叫的时候不来,来了就给我说这些消息!我用你说!这些消息早听啦多少遍了!啊!?有了新职,就知晓去巴结别的人啦!?啊!” “今年秋收,所有的钱粮必须用于安民、扩军!让尚书台顶回去!让文若和他们周旋!” 一名副将被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还踹了一脚。 张韩回头对典韦使了使眼色,悄声道:“骂我呢。” 典韦深以为然的点头:“俺听出来了。” “呵,”曹操眼眉一扬,在主位附近颇为大声的道:“这不是,张君侯吗?啊?!” “怎么今日有空,到我这司空府来了?” “嘿嘿嘿……”张韩满脸堆笑的迎上去,扶着曹操回到主位上坐下,给他缓缓捏肩。 “唉哟,还劳烦你堂堂张君侯给我捏肩,折煞本司空了……”曹操说到这呲了下牙,嘶地吸了一口凉气,“轻点,轻点!!” 啪! 他顺带还伸手拍了一巴掌,张韩疼痛难忍,当即“嗷”一声长叫,叫苦连天,抱着手掌一直揉。 “主公力气见长,这一下可是真疼……” “滚蛋!”曹操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回头瞪了张韩一眼,呼气道:“你的主张,仁义待人,尊奉臣道!我对大汉忠心耿耿。” “但,满朝公卿,只想看我这司空,在今年秋收之后,马上建成繁盛许都,扩建至百倾之大!” “呵呵呵,张伯常,我有一百种办法,可让满朝公卿闭嘴,但是计计带刀。” “你觉得如何?” 曹操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或许是时候解开这些所谓仁德尊奉的枷锁了,因为这满朝文武都在拖后腿。 杨彪、伏完等人方才是真正的祸乱之人,无兵马钱粮储备,不得百姓赋税安宁。 用什么来壮大?国无民本,难道要等到国本外强中干,被外寇所侵,方才知道这些公卿之见,迂腐不堪吗? 一年之内,百倾皇城,这要耗费多少百姓人力,耗损多少军粮钱财,又要占去多少田土。 张韩听完这话,蹲到了曹操面前,笑着看向他,道:“那要是,不需要主公动刀,陛下就会去唾骂他们,并且下令将秋收所得,供给百姓减免赋税呢?” “啊?”曹操意外的看向张韩,“他还能有这种见解?” “孩子嘛,要教的,”张韩笑得自信满满,将前段时日谋划之事,以及今日进宫后与刘协所言。 “陛下,亲口所说,而且对主公感恩戴德,小婿建议,岳父立刻就去宫里,和陛下再说一说这件事。” “同时,去一趟尚书台,将这些委屈……告知文若先生。” “告知文若,”曹操眉头一皱,转过头来盯着他,本来是面沉如水但是听见“文若”两个字的时候,表情一下子就精彩了起来。 “诶?好主意,我去找文若,哈哈哈哈!!” “是吧,”张韩一看曹操眉开眼笑起来,登时也咧开了嘴,“您看,我这段时日虽在家中休息,但却也没有任何怠惰,对吧?” “对对对,”曹操心思已经不在这了,平视远方在思考着什么,同时非常敷衍的对张韩挥了挥手,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我应该不算,擅离职守吧?” 别老觉得你自己家里养护到大的自行车,被我在家里站起来蹬!张韩心里乐呵呵的想道。 “不算不算,”曹操又敷衍的挥了挥手,“你屯骑校尉,没有轮值之律,本来就不必去轮流当值,只需让典韦去卫戍就行了。” “什么!?”张韩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曹操。 他感觉好像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了,连躺都不会躺。 我还一直以为我偶尔偷懒,属于是白嫖了大汉的俸禄! 没想到,我每一次去巡守,都属于是被大汉狠狠地的白嫖了。 “你在衙署坐堂处理公务就行了,”曹操白了他一眼,满眼都是可怜的神色,“还亲自去巡逻、值守,你见过哪个二千石亲自去城门站关的?” 当然,他还期待着能在张韩眼里看到挫败、懊悔之感,来让心里舒服一会儿。 没想到张韩愣了一会儿,马上就转为狂喜,喃喃道:“这么说,晚上可以把酒言欢了!?” 曹操一愣。 这孩子没救了。 半个时辰后,张韩从衙署出来,对许褚一挑眉头,伸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正堂:“搞定。” …… 下午。 曹操到了尚书台。 一进门就直奔正堂,黑着脸见到了荀彧。 “明公,”荀彧连忙起身,拱手而下,迎曹操到屋内。 屏退了身后的侍从与掾属,留曹操一人在屋内之后,温和的道:“主公为何独自来见?” “文若,”曹操长长地叹了口气,“近来,满朝公卿的话,你可还记得。” “记得,”荀彧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略有失望。 “他们,要用百姓之粮,来建造华丽宫闱,以满足公卿居住之便,这些,都是我军粮、百姓过冬之屯。” “竟还有人要提征税,我,唉……我实在是……”曹操说到一半,竟然一直在吸气,已说不下去了。 荀彧连忙扶住,不断的给曹操顺气:“主公,主公莫要如此……” “若非是伯常,伯常,他一直主张仁义,臣礼!力劝我不能有半点逾矩之行,我定要朝堂之上,怒骂这些公卿大臣!” “主公息怒……”荀彧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们也有礼度的考量,诸如宗祠、封禅之地,各部的衙署,都需要修缮完备。” “主公,王朝礼度绝不可废,”荀彧低声的劝道。 曹操悲从中来,面如土灰,仿佛整个人遭到了重击,双眸无声的看向荀彧,摇头道:“文若。” 他轻唤了一声,而后快步走上前去,仔细端详荀彧的脸,又不确定的唤了一声,“文若?” “你是我的文若吗?” “你我当初相见,共事为何?!为的是天下大义,百姓安宁,安宁是什么?是皇城锦绣吗?” “现在你也要用百姓安居之所,去换所谓的衙署堂皇?” “以往我们在兖州,席地而坐,随意而谈,公务不也一样不落吗?” 荀彧如遭雷击,一时间心里酸楚,不自觉的捏了捏手。 愧疚之情……直涌上心头,再窜上了脖颈,最后面庞羞煞。 “在下,”荀彧低首沉思,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情绪。 “罢了,”曹操摆了摆手,惨淡一笑,“我回去了,这就去以徐、兖之财粮,全力为诸公修建一座,堪比雒阳的皇城!” “主公,主公!!”荀彧登时一急,连忙追了上来拉住了曹操的手。 此时背对要走的曹操忽然神秘一笑,嘿嘿。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他所占的位置,左右逢源 曹操转过脸来时,已经是又是愁容满面,但是却随着一口气呼出来,肩膀松动了不少。 荀彧见状,放开曹操的手臂,后退半步,双手相叠执礼,深鞠一躬,郑重道:“主公,彧深明其理,满堂诸公欲让主公任司空,便有此意。” “若主公取兖州、徐州之财以大兴土木,则内必耗损严重,或需加收税务,如此百姓怨声载道,他们必定大进谗言,再行罢免,而接任者,则可趁此时机,再续土建之事,得主公之便。” “这样,骂名就是主公背上,却总有人能坐享其利。” “若是主公不用兖、徐之财,则会立即向天子进言,力斥主公怠慢圣命,不思奉公,将所得钱粮尽数收归兵马之中,甚至会暗中诟病主公意图不轨,行董之法。”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荀彧,俄倾方才开口:“文若,我不在乎他人之言,我在乎你对我的看法。” “若非是,你也有所动摇,这些话,怎会现在才说?”曹操自嘲的笑了笑。 这让荀彧如遭雷击。 他登时摇头,道:“主公,文若绝非动摇,无论他人如何谗言相劝,以名节相逼,在下就只看见忠君体国、以德服人的主公。” “只是,在权衡朝堂、与主公之间的关系。” “在下命人多方查探消息,寻当初长安诸将去向,便是为主公分忧;同时不断协同各部,缩减衙署建造,同样也是为了主公。” “文若,”曹操微微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有了笑意,道:“听你这番话,我便受些委屈,也无妨了。” “那伱现在觉得,应当如何?” 荀彧拱手道:“在下自不会让步,而今在许都,非是以土建扩城为主,仍有余地可以周旋,只要觐见陛下,晓之以理,陈之以情,陛下应当会明白。” “何以周旋?”曹操耐着性子听下去,他本想告知荀彧天子的决议已经改变,此时不会逼得这么紧了。 不过,荀彧在这时做了哪些排布,他却还想再听一听。 荀彧道:“扫荡长安旧将,可是秋收之后当务之急,在下查探到,李傕郭汜逃亡长安,欲西出关外回凉州;杨奉、韩暹逃至汝南,又走汝南向淮南,投奔袁绍;河内郡太守张杨不曾有异,可出兵拉拢,而当初护卫有功的张济,却南向去南阳郡。” “张济?”曹操脸色一凛,南阳乃是百万人口的大郡,地势要冲,扼曹操地盘之南部,稍有不慎,则会令后方遭到突袭。 哪怕是他不动兵,若是借道给其他诸侯,也属隐患。 文若的意思,无非是令满堂诸公明白,现在并不安全,需要先行收拢各地的叛将和不肯奉诏的诸侯。 但这怎么看都只是缓兵之计,在数年之后,如果相继扫荡,外无强敌环伺,他们还会继续拖后腿,企图让曹操力有未逮,继而下任。 最好的办法,是在不断立功的同时,清换掉这些官吏,保持良好的建制,若能达成,日后又有天子道义之名,同时还能令朝堂安稳不乱。 这条路,需要走许久,否则必会内外生乱,导致隐患丛生,混乱不堪。 “是以,在下将会进言,以秋收之粮用于军中将士,先护卫许都周遭,收归当年长安旧将,绝不会任由他们如此大兴土木。” 荀彧神情动容,认真无比,这些事他本来打算日后再说的,但今日既然主公已经来问,自然也就不得不说了。 而且,他现在甚至害怕即便是这么说,也无法消除曹操的怒火。 主公所受的委屈,荀彧同样也是看在眼里。 此时,曹操脸色如常,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才微微点头,看向荀彧道:“文若所言极是,稳固朝堂固然是重要,但攻伐出去,更为重要。” “在外逆贼极多,仍需要大军不断征讨,将不尊汉廷之命者,一一收服。” 荀彧的这番话,让曹操注意到了另一个解决方式,不必和天子与诸公在朝堂之上周旋,带兵出去打仗亦是一种选择。 以此,可以让在内的这些大臣无话可说,也可将钱粮真正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主公放心,我这就去上书于陛下,将此事进言于圣驾前。” “不必,明日朝堂上,再说便是,我相信这些公卿之言,未必是陛下的想法,”曹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有文若在,后方可堪无忧也,否则我在外征战,后方却被这些公卿暗害,呵,又该向谁诉苦。” “公卿之意,应当就是陛下旨意吧,”荀彧忽然嘀咕了一声,引来了曹操的哂笑。 “未必,文若你是君子,但不代表满朝公卿都是君子,他们心里要的是权势,想要一手掌控朝堂,将我驱逐出去,或许仍旧羞于与我同朝为官呢!” 曹操的话,让荀彧陷入了深思之中,他没有反驳,却将曹操的话听进了心里,故而拱手相送曹操离去,回到衙署正堂之后却久久不能平静。 一开始,荀彧只以为是这些旧臣因为李郭两人揽权当真,滥杀无辜,因此害怕主公曹操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这般提防、威逼,但到此时来看,又并非如此。 他们或许真的与主公所说一样,想要的是权势。 但,这时候来争权夺利,撇开主公,难道不是忘恩负义?要知道若没有主公去营救,靠二袁缓慢来兵,恐怕在半路就要遭遇不测。 李傕郭汜两人的兵马在当时可是紧追不舍的。 荀彧的心里,留下了一些审视的种子,他会在今后去观察朝堂上的官吏。 “若真是满朝庸碌之辈,或许我该做出抉择……” 荀彧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心中也有些失望,而且今日看到曹操如此生气委屈,不知为何也有些愤怒。 …… 第二天上朝,在荀彧想要进言讨逆的时候,伏完、董承先行发难,再次提及将秋收之后两州钱粮税收用于扩建许都。 修建宅邸、占地而兴建,让百官的衙署可以林立繁荣,令各部官吏能够征辟从属助手。 来兴许都之昌盛,可井然有序的进行治政上衣,让雒阳的政景可以重现,让各地涌来的士子有辩经、学习之地。 毕竟,颍川本就是文汇百年、渊源极深的一方大郡,也该重现当年的文盛之风。 但是说完之后,很自然的被天子破口大骂。 “尔等皆是庸碌之辈!可知当下是何境况!?”刘协把眼前案牍上的物件一脚踢到了地上,指着董承骂道:“朕一直以为你是忠臣!但你这等进言,却将朕至于昏君之地!” “眼下时局纷乱,各地战事不休,今年若有钱粮,应该是减轻赋税,让百姓得以安宁,如此才能资长远,宫墙衙署,难道不够华丽你们就不能处理公务吗?家宅庭院,难道不够富丽贵气你们就不能收归从属?” “朕,不是昏君,天下一旦万民离散,当以百姓为重,司空可调用国库之财,徐徐扩建便是,数年之内能有各部衙署、宫墙院落便好,朕并无那般要求。” “若是,他们再要求司空,尽可告知于朕,哪位官吏嫌弃我大喊衙署艰苦,不肯为官,也自可辞官离去。” “陛下,圣明!”曹操在下首之位笑得合不拢嘴,直接转头去看董承等人,看他们吃瘪的模样,心中畅快不已。 这些人,以为刘协年幼,只知享乐,对雒阳旧都的怀念乃是想着哪些金碧辉煌、醉生忘死的金玉生活。 其实不然,他虽年少,但却也是大汉天子,祖上十几代流传下来的史书,记载了各皇帝的事迹。 有好有坏。 刘协不怕史官记录他的好坏,他怕的是大汉在他这里戛然而止,终于此代,故他所要的,或许是汉室能够重获稳固于世,而非是受制于人。 天下逆贼,不可不讨,万民根基不可不顾。 董承被一通臭骂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愤怒之中。 之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就在前几夜,我们来觐见进言的时候,您还说应该国体为重,当兴修扩建以昭告天下,大汉仍旧昌盛。 怎么现在,全变了?! 难道是,先驳回,而后再让我进言相劝,这样的话,显得陛下仁德?让我来背负曹操的仇怨? 应当是如此。 陛下,已懂得了御下之道,看样子这数年之久的漂泊,也让他成长了不少。 当时董卓就是看中刘协少年聪颖,自小就比刘辩更出色,才会和太傅袁隗商议,另立陛下。 董承想到此,觉得极有可能,于是又试探性的拱手而下,满脸赔笑道:“陛下的确是仁心仁德,可是,这大汉的国体却也不能不顾,唯有建成一座宏伟的都城,方才能彰显我大汉之威德,才可令无数贤才争相来投。” “一派胡言!!”刘协在座榻上眉头紧皱,指着董承大骂,“你再说一次!” 此刻的刘协,气得浑身发颤,方才已经多次暗示他不要再提及此事,否则必将让朕成为万民怨恨的昏君,他居然还要大放厥词。 “陛下。” “滚!朕不许你再进此言!” 董承刚要开口,又被喝骂,此刻已经是满心疑惑,不知为何。 这都是此前已经商量好了的,而且是诸公到您面前说过,为何又变卦了? “陛下……” 董承还想再说,但是却被一个眼神制止,不敢再随意开口。 当天的晨议,几乎是以曹操进言为主,他所主张之事,刘协无不答应,而秋后的钱粮,则放大权交由曹操自行统筹,于是在一派祥和之中,结束了早朝。 回到司空府,曹操深感轻松,于是下令追查宛城张济残党,并且传令三军,随时做好征讨的准备,不可令张济在南阳和刘表达成什么协议。 “按照军情,张济到南阳宛城驻守,用的是平叛之名,但他沿途收拢了不少西凉旧部,包括自李傕、郭汜等兵马散逃的西凉人。” “所以,他的粮草并不足备,只能以劫掠为生,如此定会和荆州刘表冲突,”郭嘉听到了这些军情之后,只是一瞬间便判断出了张济的状况。 “是以,秋收之后,只要粮足,便可选精兵征讨,以天子之名讨逆,至于袁术那边,我料定他在拖延时间,对太傅马日磾、侍中赵温之事,绝不会那么快给予回应。” “我们既然在先机上,可以占据优势,那就该当趁机,收各地诸侯,他们麾下还有兵马,就算是不会归降,也应该结为盟军,用天子诏书号令,让他们驻守我方南部。” 他这话,说的其实就是张济,这位西凉诸侯曾在护卫天子东归的途中,破天荒的送来了粮食、钱财以资助,而且还曾在一段时间内调停过李傕、郭汜两人之间的争斗。 因此,陛下一直记得张济的恩情,对他颇为照顾,即便是他不奉诏来拜,也没有责怪,只是随他去。 所以想要征讨张济,当然不是血战到底,而是搭着陛下恩情的这条线,去拉拢。 “哼哼,”曹操轻笑了两声,接着戏志才拱手道:“张济的功绩,是陛下亲表过的,所以也是记录在案,令我感觉惊喜之处就在这。” “张济在逃走之前,还知道卖陛下一个天大的人情,而后立了功绩再走,此时又在南阳平叛,目光可谓深远。” “便如此刻,若是袁氏兄弟想要与主公为敌,可以拉拢买通张济,而刘表只需视而不见,便算是暗中相助,让二雄相争。” “若是主公想要拉拢,则需付出更多诚意来说动他。” “嗯……” 曹操眼眸微微一凛,志才洞若观火,一眼可见此局势要害所在。 张济,真可谓选了一个可左右逢源之地。 “好,此事择日再议,密切注意来自南阳的消息。” 曹操没有立刻决定,先行放下了此事。 又过了十日左右,等到了秋收时,百姓开始忙碌于田土间,曹操又收到了一道情报。 张济已在荆州占据一城,但果然因此前收容的西凉散兵太多,陷入了粮草之危,不知向何处要粮。 而荆州襄阳,坚城驻守,并不开门迎接,刘表将之视作虎狼贼寇,不予礼仪相迎。 曹操知晓此情,于是决定不出兵,转而让曹洪、曹纯领兵进入汝南,驻守汝南行屯田之策,静待时局发展。 于是以出征讨逆为名,让天子再向各州郡下令请资,同时催促袁术,奉诏送太傅、侍中回城,责令其怠慢之情。 还向他再要六万石军粮一同运输回来,以资讨逆,诏书之中,曾暗示有当初袁术阻挠曹操去迎奉汉帝的事,此诏一经发去,袁术顿时勃然大怒。 …… 扬州,寿春。 “赘阉遗丑曹孟德!今日竟敢以天子号令来制衡于我!” “还要给他送粮食!让我把境内有功之人的功劳送上去,让朝堂封赏!?他想得美!” 袁术直接摔了诏书,将前来送诏的人软禁于淮南。 与此同时,他现在觉得不可再等了,传国玉玺在手,坐拥江南肥沃之地,又有四十余万众追随,兵精粮足,何须再奉汉帝之名。 我可不尊曹操,命人暗暗准备才是。 袁术心想着,站在他下放的金尚却叹了口气,道:“此时,天子欲封赏有功之臣的告示发布全城,公如何抵挡悠悠之口呢?” “若是封赏,便可分化公之势力,不如让我等回到长安,为你周旋如何?” 袁术冷笑了一声,看着他苦大仇深的模样,轻蔑道:“当初你们来时,我便说过,为我所用则可共谋大事,若是不愿,其实你等作用也就是赠予符节而已。” 金尚面如死灰,心下一沉,点头道:“好,既如此,我不便不再多言。” 他已经萌生了死志,但在此之前,不能让袁术好过。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当年旧事,你说该不该清算 “哼,”袁术丝毫不将他们这些汉臣旧儒放在眼里。 已临乱世,这些人实际上愿意追随的还是袁绍,并非是他袁术。 可实际上,论领土宽广、人丁兴旺,自己并不弱于袁绍,只是天下英豪大多都归属于他。 这些人却不肯来投袁术,江南之地的贤才,也大多是因符节所在、天子使者,方才肯来依附。 还有不少官吏,其实更是因马日磾的人脉,方才肯来。 金尚走后,又陆续有谋臣来进言,时值秋收将结束,田土五谷收归于仓,今年应当减轻赋税,让百姓稍稍感恩了。 处理完公务之后,又有杨奉、韩暹派遣副将来求见,他们驻扎于广陵一带,粮草短缺,将士只能食河中鱼虾,想来要数千石粮食,用以屯粮积草,方可保一境平安。 袁术听完,冷笑连连:“他这话的意思,怕是打算以此威胁,若是不给就祸乱广陵之地。” “呵呵,我也无粮运输至远地,让杨奉、韩暹领残部,到淮南境内,进九江驻守,我可给予粮食安置。” “唯。” 到下午,阎象又来请见,打扰了袁术和许多贤才会见。 他颇为不满的从正院到偏厅设茶,见阎象以问事。 “孙策领兵过曲阿,向会稽进发,击退王朗后囤军于会稽之中,请求粮草,他要再与吴郡交锋,为主公定取东吴。” “东吴……”袁术撇嘴思索了许久,试探性的问道:“他要多少粮饷?” “三万石,金银布匹犒军,同时需要铁、铜等石运输,还加请五百名工匠前去帮忙打造军备,另外,他说不问主公要兵马,只请孙氏旧部前去相助即可。” “孙氏旧部?”袁术心里一紧,这些年的胜仗,几乎都是靠他们这些旧部老将打下来的,麾下大将纪灵、袁涣等人,都是中军镇城,还未曾有过大战。 当年他麾下的刘祥是个勇猛之人,却没想到在匡亭被曹操骑兵攻伐而斩杀。 若是孙氏旧部也还给孙策,他们的功绩就越发的大了,如此我将也会倚重于他。 “你怎么看?”袁术问道。 阎象长须浓密,伸手而抚,他面容较为富态圆润,但因操劳而有疲惫之色,此时深思许久,开口道:“在下认为,不可将孙氏旧部派给孙策。” “他领兵伐会稽,已是功成名就,可回淮南受封赏,主公应该以次天子诏书至为名,让孙策前来商议功劳赏赐,提议将他父亲与他的功绩,全数记录于簿,送至许都,请天子封赏拜官。” “这样,既不用调运粮食,也无需担忧孙氏旧将跟随孙策而走。” 袁术微微点头,但很快又摇头,“这不好吧……” 他有点难断,若是这么做的话,岂不是背信弃义,反而遭到孙策的怨恨? 要知道,当初让孙策领兵立功,是因为他献上了其父在雒阳所得的传国玉玺,以天命之称奉送于孙策之手。 那时,袁术已承诺让他领兵攻伐,立功夺取江东。 此事秘密而为,只有身边心腹近臣知晓,也因此暂且还不可让他人知晓。 袁术还在准备,等待时机成熟,便可不再受制于曹操。 否则,当下局势可说非常严峻,若是奉诏不可与曹操交恶,若是不奉诏还要被汉廷称为逆贼征讨。 而这天下,其实大汉早已是名存实亡,也就是曹操不讲武德,非要去将汉帝迎回来供奉着。 否则现在汉廷哪里还会存在,不都是诸侯的天下了吗? 曹阿瞒,还真是个损人不利己的玩意,他要天子有何用,我等诸侯奉诏归奉诏,但却绝不会真心归附于曹操麾下。 估计,都在想办法脱离他的掌控,曹操想要效法李傕郭汜,若是弄不好,他就会成为下一个董卓。 “嘿,”想到这,袁术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向阎象道:“岂能如此防备臣下?孙策乃是侠义之人,用勇武非常。” “主公……”阎象刚想要再劝,不过袁术笑着摆了摆手,轻声道:“有功之臣,应当封赏,将其父与他功绩送去许都,其余都依他,调运粮草与工匠给他。” “让他暂领会稽,治理当地百姓,收容流民,以彰显我淮扬的仁德。” 阎象神色一愣,眉头一皱有些不服,正要开口时被袁术抬手止住:“阎君,不必担忧,眼下诸侯混战,孙策因当年我助其父之恩情,又因孙坚将他的家人托付给我,这些都是孝义所在,他若是要反叛,则江东之中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好吧,”阎象拈着胡须微微点头,而后拜别了袁术。 走出来时,阎象略有些感触,他以为自家主公已经深陷于如今的鼎盛之况,有些得意忘形。 但他方才所说的话却是考虑颇多,孙策有父恩在此,不会轻易的叛变,除非是发生了某些让他不得不叛的事情。 简而言之,主公只要自己不给孙策任何机会,他就不可能轻易的脱离扬州。 不过…… 阎象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伏案在看军情的袁术。 为何,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 河东。 张韩领八百黑袍甲骑,护卫天子使节到河东来犒赏张杨,因为曹操心腹之中,目前就他每天无所事事吊儿郎当,所以给他点功绩得以让人记录。 张杨这位富有征战经历的中年将军,在今年封赏之后,得到了侯爵、将号,可谓声名显赫。 同时天子命他继续屯河东,不必迁徙,当然,在此之前曹操已经暗中通过董昭向张杨送来了很多礼物,彼此互通鸿雁数次,已算结交。 此次使节为钟繇,因护卫之功,他得拜为御史中丞,此官位实权不多,但地位尊崇。 不过这些年在长安,钟繇多于西凉诸将,南北各部镇守的将军走动结识,得到他们的尊敬。 所以他来为天子使,送诏书封赏,其实另有他意。 钟繇在马车之内,请张韩一同上车相叙,说起了此行的目的。 虽然已经有董昭在接应,但还是要商议准备,到时候如何与张杨商谈,张韩还是需在旁见证才是。 钟繇得到了天子和曹操的两重授命,都想要拉拢张杨,但钟繇是长社钟氏之人,对曹操的话没有给予回应,对天子的命令却不敢不从。 张杨最终会是何人的同盟,还要看他自己的选择。 说了一会儿,钟繇说起了一些有趣的事,“君侯,我当初在长安时,就听闻过你的一些事迹,曾经在颍川遭受伏击,而后——” “中丞不必多说,”张韩连忙抬起手来,正气凛然,“此事我不会迁怒于颍川诸族,当时各为其主,他们或许有些人欲依附于袁术,故而如此。” “这些事,当年已经处理好了,中丞不必担心,”张韩大气的笑了笑。 钟繇还是面色如常,嘴角微微上扬,淡淡道:“我听闻钟氏出资比八千金的财物,用于平叛扫贼?” 张韩脸色一滞,嘴角颤动了几下,同时怀疑钟氏肯定和当年刺杀有关。 因为他们出了一万,但是对钟繇说只有八千,这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不过,那都是已经揭过去的事了,现在提及也无用,因为当初搞钱的时候,就已经把罪名安在了山贼的头上,而山贼已经大部分归降,一部分继续逃窜,所以是自己人。 大家分了差不多四万多金的财物,有布匹、有金银玉器,还有的家族用粮食来抵,总之彼此都很开心。 颍川各族虽然失去了钱财,但是他们获得了除贼扶汉的快乐。 “呵呵呵……”钟繇看张韩不说话,又接着道:“君侯分了多少?” “中丞,此话不可乱说,”张韩板着脸道。 你再说,我骑马跑了啊。 “呵呵呵……”钟繇轻笑了起来,却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长叹了一声后道:“君侯,此次护卫我到河东,可是另有密令?” “没有,”张韩摇了摇头,“主公只是让我护送,来回半月,赶在过冬时节回到许都,今年秋收之后,粮食满仓,除却减轻赋税以惠民之外,军粮积攒了几十万斛,宗亲将军领兵向汝南、颍川周围驻守,广安流民百姓,招募乡勇壮丁,故而我除却治安之外,无事可做。” “所以让我来护卫中丞。” 张韩本来就不需要再亲和钟繇,他身边已经有孙乾、糜竺等人,和士族沾上关系并没有什么好处,此次来河东,除却拜见张杨之外,还是要将董昭带回去。 董昭在此前迎奉汉帝的途中,建立了不小的功绩,几乎从中为曹操争取了太多盟友。 若说密令的话,这算其中一件。 另一件,则是查探张杨对主公之心,是否能真正成为长久的盟友,若是不能,就该提早设局防备,要知道河东这个口子,不亚于南部的南阳。 因为它能够成为袁绍进军的跳板,早年张杨和袁绍颇有仇怨,但这并不能代表永远没有隐患,盟友是随着利益、时间而变化的,说不定哪天两人就会联合起来。 世道如此,人心难测,所以适当的多疑是好事。 想到这,张韩冷静了下来,不打算将话都和钟繇说尽。 钟繇点头笑道:“明白了。” “君侯应当是来接应董昭回去,其实这些事不必瞒着,我在长安时,曾和董昭有过联系,且同谋于天子东归之事,而他曾代曹公写过三封书信给我,每一封都是情真意切。” 钟繇从案牍底下拿出了两封书信,放在了桌面上,然后悠悠的道:“我就不明白,这信上的内容,有许多主公对我欣赏、敬佩之语,但自从到了许都,却仿佛态度大变,全然不记得这些话。” “嗯,对您的尊重,主公一直记在心中,何须随时表明出来?” 张韩立刻心虚的说道,他明白董昭肯定是没有提前和曹操通气,等天子东归之后,他马上又去张杨处禀报情况,中间虽然立下了许多功绩,但是一直没机会来到曹操帐下。 所以,董昭所说的话,曹操肯定不知道,或者说只知道他说过好话,却不知道话的内容。 钟繇能想到,但应该也不知道详细的状况。 “这话,我倒是爱听,”钟繇意有所指,深深地看向张韩,神秘一笑道:“君侯记得今日伱说的这话,我当是金言玉律记在心间,主公定会记得对我的尊重。” 张韩陡然一愣,连忙摆手道:“别别别,我可什么都没说。” “哈哈,”钟繇又轻松一笑,然后颇为耐人寻味的道:“君侯此去,见到董昭之后,可去拜访张杨麾下诸将,其中有一人可以结交,叫做杨丑。” “杨丑……”张韩默默沉吟,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除却杨丑,还有一人乃是君侯的旧识,名叫眭固,可还记得?” 张韩陡然一凛,这个名字的确熟悉,当初于毒、白绕黑山军,便是与眭固一起合攻东郡,导致了鏖战一年之久,除了这件事之外,张韩还有一些私下的仇怨,其实应该和眭固来算。 他当年一营的兄弟,共一百七十三人,都死在了眭固的埋伏之下,那时是曹仁中计,派遣失策,折损了一千多兵马,其中就有张韩的小队。 身为都伯的张韩无力进言,只能听令行事,而且根本不可能知道行军计略的全貌,也只能听从命令,张韩自然不能有任何判断。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军中等级森严,他手底下没有逃兵而已。 同时,也是那些兄弟保着他跑出去,抢到了唯一的一匹战马。 没有战马的自然就只能死在追杀之下了。 张韩也是吃过败仗的人,想起这些事,脑瓜子有点嗡嗡作响,现在眭固居然已经和张杨混到一起了,也就是说他此刻是功臣下属,要看张杨的面子,不予其冲突为好。 想到这,张韩直接笑了起来,对钟繇拱了拱手,满脸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道:“中丞,我才听明白,你邀我到车驾上来,绕着弯和我说了这么多,原来是让我顾全大局,再见到当年仇敌,不可提及私仇?” “放心吧,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张伯常最识时务了,又惜命,怎么可能在人家的地盘干这种事。” 钟繇听完,淡淡一笑。 他了解过张韩的许多过往,荀彧本是君子,对某些私密的事情颇有隐瞒,直言不说。 但是这些败仗的事迹,却是没有隐藏。 所以钟繇猜测,要么是曹操有密令,要么就是张韩自己有些目的,要陪同他来河东。 否则不可能肯护卫,又不是无事可做,难道屯骑校尉一点不忙碌吗? 张韩和钟繇拱手,下了车,径直叫纪伯骁牵来了战马,和典韦、高顺两人到一旁,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典韦眼睛一瞪,顿时兴奋起来:“好,杀他。” “杀,”张韩斩钉截铁的道,但旋即又迷惑了起来,摸着下巴的胡茬,皱眉沉吟道:“但是,钟中丞又提到了一个杨丑,是何意呢?” 这老东西,好像也是个老银币。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有此之能,堪称神人也! 荆州。 刘表收到了天子飞骑诏书之后,对南阳边缘再次驻军补防。 加设了十余道关口来阻隔张济进军,收容百姓到关内保护,民户、商贾皆是惧怕西凉铁骑的恶名,纷纷依附刘表治下。 相对于恶名昭著的西凉将,他们更信任刘氏皇亲的刘表。 而刘表在进入荆州之后,也的确是惠政于民,力求清静善治。 故而张济虽然率军占据了南阳境内许多城池,却遇到了一个极难解决的问题——无粮过冬。 粮食不够军队吃食,更加不能顾及百姓流民,张济僵持了十六日,眼看气候逐渐变得更加寒冷,军心动摇,不少人都萌生了退意,想要从军中脱离出去。 无奈之下,他们也明白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 所以,张济下令攻伐穰城,以劫掠各地百姓的粮食,正因刘表已经收治了百姓,所以即便劫掠也收效甚微,他已被逼而反。 只能悍然攻打穰城,引起了极大的动荡骚乱,刘表最后无法忍受,以还击掀起了大战。 在冬日之前,攻打穰城时,张济身中流矢。 其部众慌乱不安,只能退走。 张济的伤势很难恢复,已被射中了要害,但在临终无奈前,他叫来了贾诩、张绣。 将自己眼前唯一的亲人交托给贾诩。 张绣扑在叔父的面前动容哭泣,神情悲伤不已,周围亲兵大多望向他们神态复杂,不知去向该当如何。 张济血染胡须,面色苍白不已,喘着气息看向贾诩,勉强展颜而笑,道:“文和先生,我命不久矣,可否将侄儿绣托付于你。” “绣生性冲动,武艺超群但计谋不足,还需先生指引,方才能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 贾诩拱手应下,神情也有些悲恸,叹道:“将军,战事如此,生死无情,在下也无法预料,取穰城实属无奈,但刘表对我们严防死守,应当是有些隐情……” “唉,在下预计,乃是天子下诏,阻拦了刘表与我们联合。” “刘表为汉室宗亲,他唯一不能拒绝的,便是天子旨意。” 贾诩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而且很快想明白了可能。 那位曹公的能力,他从来没有轻视过,况且他的手底下,还有一堆能人异士,只能说,都是搅动风云的好手。 “将军,穰城虽不能下,但少将军可归投刘表,此节你大可放心,在下料定,刘景升仁德名声在荆襄传为广泛,人人皆知。” “他已经重伤将军,对少将军也会心怀愧疚,我们退而求其次,与之相商,为荆州守宛城,刘表一定会同意。” 贾诩说完了这番话,让张济长长地叹了口气,十分欣慰的看向眼前清瘦成熟的儒生。 “一路走来多谢你了,先生。” “将军谬赞了。” “我知道,先生有所图,利用我叔侄顺势离开长安那一潭浑水,但一路以来,先生尽心尽力,为我所谋,我不怪伱。” 包括,此时贾诩才分析出来的局势,让张济也很安心。 其实为何他之前不说,张济心里也有所猜疑,因为张济不死,刘表不会和谈。 所以当下的局势就是,自己死了,可以保住侄儿与身边跟随的部众,反而能得以保存。 想到这,他转头来看向张绣,伸出染血的手紧紧与张绣相握,沙哑的道:“我的家人,交托给你了,绣儿。” “叔父!!!”张绣哭着怒喝了一声,但手掌被张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握住。 “绣儿,不要愤怒。乱世之中,能活下去便是胜利,同时要对文和先生言听计从,将他当作你的叔父来对待。” 贾诩闻言动容,在一旁拱手相送,他听张济这气息,明白已经没有几息了。 张绣泣不成声,唯有点头。 张济看向天穹,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老天待他不薄也,此时伤口疼痛都缓缓麻木,身体越发的冰寒。 “其实,我一早就明白并没有争夺乱世的实力,不过想要挣一份家底罢了。” “将军,”贾诩忽然拱手道:“正因如此,若非是意外中了流矢,恐怕你才是唯一能功成身退的人。” “呵呵,”张济笑着闭上了双眼,身体无力的垂下。 在张绣的痛哭声中,不远处这些围着的将士表情复杂,浑身仿佛都失去了力气。 一夜整顿,贾诩来到帐前,走到正饮酒缓和心情的张绣面前,道:“少将军,再过一两日,你该让军中将士的悲愤情绪都平复下来,然后亲自去襄阳请见刘景升。” “为何要去见他?”张绣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先生认为我此时去求刘表,他就肯让我在荆州安置下来吗?” “不错,他一定会愿意,”贾诩脸色一凛,郑重拱手,道:“眼下,张济将军已经战亡,他认为的最大危险已经解除,而我们真正交兵的理由,实际上是军中无粮可食。” “少将军心中应当有数,眼下跟随的部众尚还有两万余人,如果因为没有粮食而哗变,那荆州境内,就会有两万贼寇。” “所以,少将军以此理去与刘景升请和,他也必定会有所考虑,因而将南阳之内其中一城让与少将军驻兵,并且支援粮草辎重,让将军防备北面曹操的进攻。” “防备曹操?” 张绣清秀的面庞一滞,眉头已成了个“川”字,刀削般的轮廓中,有腮帮鼓起,颇为锐气。 他从未见过曹操,但是这些年却不断听说他的事迹,此人堪称当世之雄,应当有吞吐天下之志,用兵如神、勇猛杀伐。 又有仁德传播于世,至今已在数年之内,安置了数百万的百姓,其功绩甚至可留名于史书之中,供给后人瞻仰。 这样的人物,迟早会来攻伐南阳,凭借他的兵马怎能挡住呢? 叔父当初南下,难道是在等待什么吗? 张绣思索片刻,诚恳的问道:“请先生明说,若是曹操来攻我,我应当如何?” “坚守死战,以展现将军风貌,令军中将士上下一心,不可让曹操破城半步,”贾诩直截了当的回答,让张绣愣了愣。 他真的是打算让我给刘表看门?! 由此,张绣没来由的升起一股烦躁之意,别过脸去意兴阑珊的端起酒觥,轻轻地抿了一口。 贾诩看了他一眼,又道:“如此,好处有二。” “先生请说……”张绣叹着气,已经不再想听了,不过却碍着叔父临走前将自己交托给这位文和先生,是以不能这么快就言语怠慢。 他自己也曾表态过,要对贾诩言听计从,不好马上翻脸。 贾诩道:“其一,刘表见到我们奋力抵挡,就会更加重用,将钱粮拨付,如此一来少将军就能养活兵马、以及军中将士的家眷。” “其二,曹操久攻不下,定心生欣赏之意,知晓若要破城非得损失惨重不可,便会有招降之行。” “那个时候,少将军可依那位曹公之言,顺势归降大汉,反而为可为他守住南部。” 张绣眉头一皱,又不解的道:“还要归投曹操?” “嗯,”贾诩丝毫没有由于,直截了当的点了点头,“这就是当下的局势,少将军最好的结局,便是归于大汉,也就是现在的曹公可封侯拜将,延续家族。” “跟随少将军还未离弃的这些忠诚之人,也大多能有一个不错的结局。” “你,其实想让我投降曹操,暂时求和居于南阳,是为了让刘表能出资养我兵马。” 张绣明白了贾诩的布局,同时也放下了手中的酒觥,他忽然觉得这位看起来瘦弱严肃的先生,心中谋略颇为高深,却如叔父所说,乃是当世高人。 “先生,请您教我,”张绣的态度尊重了起来,“为何曹操会在久攻不下之后,立即招揽呢?” 张绣邀请贾诩坐在了他面前的蒲团上,拉着手诚恳发问。 贾诩露出淡淡的微笑,轻声道:“因为袁绍。” “少将军可知当下局势,曹、袁两人,各自背靠黄河,袁经北,曹面南,迟早会有一战。” “不过,少将军应该不知,在最初两人发迹起事时,其实是坚不可摧的盟友,因为任何一家倒下,对方都会面对数名诸侯联手。” “最初,沿官渡黄河支流,袁绍只占魏郡为根据,又推举曹操在东郡为根据,两人一北一南,为联盟,而在他们周围,陶谦、袁术、公孙瓒、褚燕、张杨、眭固、于毒、吴景,以及诸多黄巾余贼,可以说全都是敌人。” “二人,共战十余股大军,逐渐扩张南北,才到了今日的境地,而当下,北方之雄也正是在此二人之间争胜而出,谁能最终赢下对方,谁就能获得河南河北,冀、幽、青、并、兖、徐、豫这七州之地,雄霸天下。” 张绣听得心中一抖,如此辽阔的地盘,恐能治数千万民,每年所产粮食不计其数。 若真能攻取而下,与当今一国天子又有何异? 张绣还是第一次听见贾诩如此明了的分析天下形势,所以心里更是惊奇,不知不觉仿佛已经被拉进了这大势之中。 他更觉得,贾诩好似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方,可俯瞰天下一般,这样的目光心智,一般人可绝对没有。 “先生,曹操因为与袁争斗,来招降纳叛,我难道要为他上战场攻伐袁绍吗?” “不是,”贾诩微笑着,将案牍上的酒碗都拿了起来,在西、南、东北皆摆了一碗。 接着指向南方的道:“此为荆州,刘景升在此日夜练兵,广招贤才,有雄兵三十万囤积。少将军的作用,是为曹操坚守防备这三十万,令他没有后顾之忧。” 接着,他又指向了西侧,道:“此前,长安沦为焦土,李傕郭汜追逐天子不得,定要回长安,然没有天子在手,他们必会被关外诸侯所攻,由是此处会有西凉诸侯占据,威胁曹操的西面。” 他又指向东北方向上的碗,道:“此处,青徐交界,易攻难守,有泰山盘踞贼寇,近几十年来剿匪不断,未能根除,为何?因山中幽深,不便扫荡,贼寇可躲藏深山之内,规避大军,日后又出,也当是一股力量。” “此三处,曹操一定会想办法安置下来,方才能放手一搏,如果他安定不了,那么永远不敢和袁绍大战。” 他又拿起了酒坛,直接放在了东偏南的部位,指向这里道:“少将军,除却方才所说,还有一个最大的隐患。” 张绣一看方位,立刻拍手明了,道:“扬州淮南的袁术!” “不错,袁术号称纠集四十万众,盘踞淮南九江,正谋取江东,他若是能成功,无论北方何人称雄,最终还要来与他相争,而那时候……北方交战多年,羸弱空虚,南方鱼米之乡人杰地灵,又加紧内治多年,高下立判。” “并且,袁氏兄弟自乱世来便不睦,可若是有一日两人暗中联手,曹公死无葬身之地。” “少将军方才可能还在等着看黄河的南北大战,但老夫可确信断言,其实大战早已经开始了!从各自拉拢开始!” “曹操死无葬身之地……”张绣大为震撼,沉吟了许久,看着眼前这位瘦弱面长却精神焕发的中年谋臣。 忽然感觉他极为可怕。 于是轻声问道:“先生,既然曹操极有可能会败,那为何还劝我归降呢?” 贾诩嘴角一扬,笑道:“正因如此,方才可以更高的价格,卖于袁氏之下。” “少将军,天下格局便是在此了,欲投谁家,步步为营便是,在下才疏学浅,不能辅佐将军征战天下立不世功,唯有富贵安家,求一份荣华,”说到这,贾诩面色认真的拱手而下。 但听完了这些话,张绣心里怎能不震撼,他真的将每一步路都已经完全算好了,只需要尽力走下去,自己定可有一个不错的未来。 从西凉叛将洗刷成一方功臣,这就克真正能苟全于乱世了。 甚至,还能左右逢源,将选择掌控在自己手中。 “先生!”张绣连忙跪坐起来,变得乖巧顺从了很多,对贾诩抱拳躬身,“绣,这就去向刘表请和,听先生之言!” “日后,绣一定将先生当作叔父尊敬对待,言听计从。” 他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说这一番话。 …… 第二日,张绣即可着使者去请见刘表,丝毫不问张济身死之罪,只是求和,请求刘表看在他一家曾护卫天子东归的份上,让他能在荆州有立足之地。 刘表听闻张济战死,心里松懈了不少,甚至还生出了愧疚之意。 旋即想起了天子送来的诏书,只说防备,并没有将张济定为谋逆反贼而征讨。 于心不忍之下,向众多文武商议,最后决定感念张绣有情有义,担当麾下将士性命,又为了境内的长治久安,划一城让他驻军治理。 这一城便是,宛城。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我在心智上,竟被压制了? 三日后。 开春农耕,今年依旧沿袭了军屯之法,同时因天子故,将会比往年多两成的屯民可得田土分配。 且立功者在许都安家,甚至可以帮忙婚配之事,令单丁的屯民能有后嗣。 屯田新令下后,除却减免的些许赋税,其余鼓励尽皆让百姓欢呼雀跃,大颂曹公之德。 同时也感念天子怜悯,有豫州之地令他们得以安居乐业,所以今年屯田比起往年更加热络,初春时就已可见耕牛遍地,百姓结伴于田间。 也有童子放牧,青草芬芳,一派祥和的景象。 安置之后,朝廷下令,在去年年末,张济兵马曾劫掠南阳,侵扰百姓民居,视为祸乱之贼,于是兴朝廷兵马八万,以司空曹操为主帅,领兵征讨张济。 张济已死,则征讨其侄张绣,攻克宛城,同时下诏书令荆州刘表不可给予粮草,应断其粮草后路,撤军回襄阳,否则以同罪逆党论处。 郭嘉和程昱两人在进言的时候,同时脑海中都挥之不去当天“纸上谈兵”时候所争论的粮道。 东南方向粮道隐蔽,所以不好切断,最轻松的法子便是如此,让曹操觐见天子,告知粮道的军情,当然这份军情不一定是真的,总之以探报格式送上。 可猜测刘表在暗中支援张绣,这样一来,就等同于把刘表也拖下水了,他要么赶紧切割,要么就是彻底被打上逆党的名头。 这样曹操甚至可以顺便攻占南阳,屯兵于此,趁着袁绍今年定要全力收尾幽州战局,与荆州大战。 刘协,欣然同意,并且以此试探刘表真心与否。 于是,手握天子诏书,下发讨贼檄文的曹操,乘坐车撵,三军征发,以讨宛城。 二月,正是春雨绵绵之时,行军初缓,待天时稍正时,再加速行军。 张韩这一次,骑的是绝影。 曹操坐在马车门前的坐榻上,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听在了发出“哒哒哒”清脆欢快声的绝影上。 黑亮宝马、黑鬃飘飞,坐于其上的张韩更是丰神俊朗,暗红劲装武袍,四肢修长而马尾飞扬,头戴发箍,唇红齿白,精壮又有力。 曹操看了许久,真是觉得和自己年轻时候颇为相似,那时他也是这般的潇洒恣意、英姿不凡。 唯一的缺点是,张伯常腰间是挂了什么东西。 一根不规则的粗铁棍? 怎么……打造成这样,崎岖不平、似有棱角,但自此端详又难见工艺,可乍一看……就,逼迫自己模糊去看,倒也有些威武。 “伯常,你这是何物?” “佩锏。” 张韩言简意赅的道,“在下最近有感铁匠技艺,初了解后,爱不释手,于是一时技痒,就亲自来打造了这一件趁手的兵刃。” “此兵,重八十斤,长三尺,势大力沉、挥如山岳倒倾,敌军莫不能当,我单手可挥!” 张韩兴奋的介绍起来,他觉得郭、戏、程、典等人,其实就是太死板了,不够变通。 主公不像他们那几个凡夫俗子,总是能敢于开眼看当世新奇之物,乐意接受各种改良,他一定能明白这神兵的个中妙处。 “以后多看看兵书,军中工匠足够了。”曹操没有继续说下去,就单单只是看了他一眼,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这把武器。 曹操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把佩锏的锻造,全是钱财没有半点技术,不知道张韩浪费了多少上好的铁石。 “伯常,”曹操看向他,“派到前哨的兵马有何消息?” “正常巡报,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张韩拱手而答。 顿了顿之后,又说道:“张绣想要待价而沽,在主公这里大赚一笔,那肯定是要展示自己的兵力,否则我们的先锋军就能拿下,也就失去了招揽的本钱。” “所以我料定,他们一定会先行设下伏兵,若是不行则退守城中,死守数日,来等待我们招降。” 曹操微笑点头,这份分析和之前几位谋臣的看法全部一致,连荀彧也明白张绣的心思。 “那你觉得,最好应该怎么做?” 张韩想了想,拱手道:“敌人想要什么,我们偏不给,这亦是取胜之道也。” “张绣想要抵抗之后,便等待汉廷招降,所以我们应当以汝南为根据屯运粮食,而后先行攻打宛城外部敌军,扫荡至城内后,便可围而不攻。” “以汝南屯粮为站,缓缓输送至各地,占据沿途城池以安置,不予招降纳敌,只随时小战耗损。” “我方后方坚固,河内、东郡皆有重兵把守,无需担忧后方被袁突袭,袁术又自有大事缠身,因此耗得起。” 曹操听完后,看向左侧骑马的郭嘉,看他直接微微点头,便知晓这已经是他们共商所谋了。 张韩宅邸内经常有宴席,曹操是知道的,而且曹昂回家后,也会到后院书房去和曹操谈及各位人物,品评各文武品性。 “纸上谈兵”的事,曹操也有所耳闻,不过他从来不觉得惊奇,终究还是辩论,这把戏和儒生辩经其实差不多。 而且,整个许都最懂兵法、最善行军布阵的人都不在,他们争个屁!曹操经常会这样想,是以不以为意。 “去下令,分骑军攻渭水上游,再命张辽领本部起兵截断南面粮道。” “遵命。” 张韩得令而去,加速行军,分两部骑兵前去攻伐上游和截断粮道。 此次出征的骑兵在六千余数,已占现在曹操兵马的八成骑军精锐,虎骑二千余,豹骑一千八。 另有张韩的护卫营黑袍甲骑,张辽的并州狼骑八百。 张辽的兵马里,那八百骑其实也并非全部是他当年的并州旧部,旧部大约只有三百余人,剩下的基本上都是从青州兵里选拔出来的精锐。 骑军领命而去之后,整个行军的布局,也和此前商议基本无差。 三日行军,曹军到达了渭水,豹骑由曹纯率领,李典为副将,先取渭水上游处,果有伏兵在两侧。 曹纯依程昱计,骑兵快速通行,步卒拖延之后,随行而入林边小道,刚好撞见张绣兵马出来。 前后夹击之下,破解了伏击,步卒持刀盾,自两侧摸上山去,反而打得张绣措手不及。 一日夜鏖战之后,杀敌二千余人,俘虏上千人,占据上游营地,准备以土袋、建陂来囤水,止住渭水河流,为大军通行提供便利,不必绕行太远。 张辽则是绕路向下而奔,直奔宛城、南阳一带的粮道,严密切断、监督刘表的动向,把宛城兵暗暗隔断。 故而,曹操刚到渭水的时候,实际上兵马就已经和宛城有了两三次大战,几乎都是渭水上游那般鏖战。 又加上上游不断屯水断流,曹操大军行军的时日,比他们预计要短,张绣一下子慌了。 …… 宛城城门楼上。 身着黑色广袖儒袍的贾诩行步如风,胡须飘动,清瘦的面容上冰冷无比,急切的走进了门楼之中。 张绣在主位上,伏于案前看送达的军情,此时优势全无,被曹军打得节节败退,不出三日竟然在宛城之外的所有布局全部动摇。 他听见贾诩的脚步声,也马上立起身来,剑眉一挑,双目紧盯着来人,沉声问道:“先生,情况如何?” “很不好,”贾诩站定于前,拱手道:“曹操已掌控渭水上游,虽说此河流向不经城内,但他若是挖掘河道,引流灌城,宛城的护城壕沟便会冲垮,连同整座城全数尽毁。” “我们已经丢失上游掌控,曹操以曹纯、李典为将,在上游安营扎寨,日夜囤水。” “那现在该怎么办?” “撤防于城内,或是连夜奔袭,夺回上游营地,”贾诩也难以为继,摊手道:“唯此二法也。” “如若不然,就立刻求降!” 张绣腮帮微鼓,神情愠怒不发,但却还没有完全颓败之意。 贾诩虚了虚眼,接着正色拱手,道:“少将军,眼下局势已经非常艰难了,我们接连折损精锐,若是再损,或许曹操不会再纳降,到那时,就真的难了。” 说完这话,贾诩深感无力,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拿捏了想法一般。 曹操定然是深知他们的想法,所以尽最大的可能折损在外兵力,以削减宛城兵力,到时候归降起来,他们自然没有价码可谈。 眼下,若是再去袭营,一定会有埋伏。 此刻,又有探哨进来,告知后方粮道出现了曹军的身影,并未出兵攻伐,隐藏在山林小道之中。 贾诩想了想,立刻躬身道:“少将军,曹军这是故意被我们发现,在东南侧的一定是精锐骑兵。” “不错,”那探哨诧异的看了一眼贾诩,连忙附和道:“少将军,全都是清一色的精骑,没有发现步卒的踪影!” 贾诩期待的看着张绣。 如此态势已经很明显了,这骑兵绝不是来突袭入侵的,他们的目的就是在后方给予威胁,可现可藏,让刘表不敢轻易送粮。 这是要在数月之内,把宛城兵马一口吞下。 这不是在招降,他是真的要一举击溃宛城兵马! 再等下去,一旦曹操失去了耐心,不讲仁义,肯定会决沟灌城,城倒是不会毁,即便河水灌入城中也会往低处流出去。 但是,在外的兵马若是不撤,那就真的撤不回来了。 这些兵马一旦折损,甚至还不一定能撑到招降的时候,因为宛城兵的士气若是崩塌,那时候就真的是必须要祈求归降了。 而且,或许什么都拿不到。 “若我能夺回上游营寨,是否能解此局?”张绣认真的问道。 贾诩微微仰天,叹道:“难,曹军一定会对上游营寨严防死守,绝不会侥幸对待。” “若是少将军前去,极有可能要中伏,因而各有损失。” 张绣沉默了一会儿,不甘心的抬起头来道:“那,若是向刘表求援呢?” “刘表不会出兵,只会用粮草辎重支持少将军,但是……那些曹军精骑在后,便给了他足够的理由拒绝。” 不错,刘表本来就不打算蹚浑水,他或许只等着看结果。 若是曹操大败,荆州兵马可能会趁机而行,张绣虽然年轻,但是这点局势他看得明白。 刘表得到荆州的这份家业算极其不容易,他不会轻易的赌上家业,或令自己境内的局势紊乱。 不过,也是贾诩这么说了之后,他才知道曹军出现在东南方向的深处用意,除却威胁之外,还可以给刘表一个较为完美的不出兵理由。 这些兵马,还追剿不得,若是驱兵前去,这些骑兵肯定会第一时间撤走,等同于徒劳无功。 那么……渭水上游营寨去不得,东南方也不可去,如果还要战,那就得直接出兵和曹操在野外大战。 属……大军逆击!不智也……这样打战,乃是血战之法,但是和曹公却又没有这样的仇怨。 而且,叔父还得到过陛下的嘉奖、封赏,不管怎么说都还算是大汉的功臣,何必如此。 在宛城每日都不过为了两餐的饭而已,玩什么命啊? “先生意,应当如何?” “曹公此举,无非是为了逼迫我等退军至城下,”贾诩深思之后,苦笑道:“若是坚守,则引灌城之危,且两方会逐渐怨深。” “不如,遂他们的意,先行退入城内据守,等待曹军攻城,放弃城外三座营寨。” 张绣眉头紧皱,难以抉择,但最终他还是决定相信贾诩,伸手猛然捶打了一下桌案,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贾诩脸色一松,拜道:“少将军英明,如此曹军三日内必定攻城引战,如此可大显身手。” …… 三日后。 曹军围城而不攻,甚至也不曾送来降书招纳,让城内将校每日都惶惶不安,仿佛曹军随时要攻城,又不敢松懈下来,必须时刻紧绷神经。 城头上,渭水重新涨了起来,曹军已经完全掌控了各处河流的渡口,根本不给张绣任何机会。 “怎么会,这样!” 贾诩捶打城墙,第一次露出了始料未及的颓败神情。 完全被人算到了,这位曹公居然有如此心智? 竟然面面俱到算准了他所有的心思,每一步都走在他的前面,并且设下的隐患伏击。 而且,大势上完全可以将他牵着鼻子走,宛城兵马少的确是硬伤,但战略上也很奇怪。 贾诩感觉自己在面对一位完人,他好似不会犯错,而且又心中谋划了非常多的布局,就好像反复交织成的百层大网,想要挣脱出来谈何容易。 这世间,居然有这种心智之人!? “少将军,不如还是……前去乞降吧?”贾诩又劝说道。 张绣咬着牙,无比的难受,沉声道:“我苦苦等了三日,他都未曾攻城,结果就等来个这??”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好女婿,好女婿呀! 说真的,张韩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平日里懒得扛枪,让典韦做牛做马,还不给他草的行为…… 居然能收到如此奇效! 天杀的胡车儿,你特么偷错了,那是我的枪! “我那时,随意口嗨了一句要让这佩锏名扬天下,没想到今日就成真了……” 张韩暗暗嘀咕着,心里满是苦涩之意。 不过,城中巷战,本身长短兵配合最好,现在若是要钻小巷里,直接操单锏而上其实倒也方便。 砰! 曹操一把推开门,提着外袍和裤子,右手挎着刀,一边走一边穿戴整齐,小跑从房内出来,面色铁青,双眸却很是迷茫。 不过第一眼看到郭嘉时,还是下意识的沉声道:“奉孝不必惊慌,此时情况如何了?张绣在宛城内不过数千兵马,不划算悬殊!” “立刻集结宿卫,准备杀出去,走东门而行,骑军引路,文远熟悉此地形,定能突围!” 曹操听到消息的一瞬间,便是怒不可遏,自觉被人欺骗,张绣定是以邹氏为诱,引得张济旧部不满,正因如此,他才能轻易的调动所有兵马的情绪,一同哗变! “张绣小儿,诡计多端!”曹操此刻咬牙切齿,神情略有懊悔,但他绝对不会认错,“以此计诱我,实乃是为了诈降!我一时不备——” 张韩和郭嘉没有等他把话说完,两人几乎是同时拱手,稍稍朗声喝断了曹操的话。 “主公!” “岳父!” 两人的声音同时想起,但曹操因为张韩喊的是“岳父”,所以率先看向了他。 与此同时,郭嘉也无奈的看了过来,眼神十分诧异。 你真狠,你关系近,那伱说吧,郭嘉心里苦涩的想道,终究还是败给了关系。 张韩笑道:“岳父这话不对,小婿还记得,当初进宛城之前,你就已经断言张绣是诈降!知晓此行凶险,因此愿意以身为饵,将计就计!” “此乃是豪情壮志,如何不令人敬仰?如今,张绣果然诈降,设计陷害,趁夜突袭,引众怒而来,小婿与奉孝兄长,早已在城内安排好了伏兵,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曹操眼睛登时一亮,嘴角不经意的就上扬了起来。 他看了看张韩,又看了看郭嘉,心中一股豪情顿时上涌,腰板一下就挺直了,虎躯一震后,嘴角上扬。 “伯常既已听从命令,安排妥当,又何惧张绣也!” 好女婿!好女婿啊!! 伯常、奉孝、志才,不愧是我营中最为了解,又忠心赤胆的心腹! 他们,他们竟能知晓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明白我乃是以身为饵,诱张绣而出,绝日后隐患! “高顺领兵在附近街巷做伏,我的黑袍骑兵人人配有短弓,就为了今日巷战。” 张韩顿了一顿,接着笑道:“文远则是领二百众在东门附近埋伏,一旦张绣兵马通行,他会第一时间拿下马厩,而我们,则是趁乱护卫岳父自此处杀去马厩,上得战马后,再从东门突围。” “城外的子和叔、仲康、李典等,都已得到了命令,估计早就做好了埋伏,就等主公一声令下,便可行动。” “好!” 曹操惊喜不已,内心后怕连连,但此时那种心悸感却在不断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安心。 有这样的谋臣,如何不安心! 张伯常、郭奉孝,乃至是程昱、荀攸,他们或许早已暗中安排好了一切,就为了以防不测! 张绣此举,正是自己掉入了他们张开的大口袋中,如此良才,世间难求,而我曹操麾下竟有这么多! 几乎,救我一命也! 想到这,曹操心中后怕起来,但面色依旧稳如泰山,近乎毫无惧色。 “走!出城!” 曹操回头看了一眼后屋房门,此时正是冷静思考的时候,根本没有半点留恋。 立刻决然下令杀出城去! …… 宛城驿馆宅邸外,张绣先头骑兵刚到,自两侧的屋舍里房门大开,里面鱼贯而出黑袍精锐,手持短弓张弓搭箭,一轮平平扫射之后几乎全可命中。 有的正中将士要害,有的则是射中战马,但可让这些快速通行巷道的骑兵人仰马翻,在后的那些步卒更是寸步难行。 这时候,黑袍军放下短弓,以右手直刀、左手圆盾冲将上去,手起刀落很快斩首,下手快准狠。 不到片刻就杀了先头的部分骑兵,打了张绣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早有防备!” “当心两侧宅邸,里面可能都有敌军埋伏!” “这些黑袍甲骑,乃是张韩的宿卫,不能小觑!一起上!” 张绣兵马稳住心神之后,立刻又稳了下来,自两侧攻上去,但黑袍军让出身位,后又有短弓快速顶上,射一轮弓矢,将他们打出了街巷。 如此多次,张绣军无法突破,只能请求救援,趁此时机,黑袍军阻隔半个时辰左右,立刻向东撤离。 无论是张辽的狼骑,还是张韩的黑袍甲骑,都没有因城中起乱而惊慌失措,他们好似一群冰冷无情的杀手,连眼神都没有半点动摇。 在嘈杂骚乱的呐喊声中,两队人马很快汇聚相遇,又寻到了曹操等人所在。 此时,张辽已经带队拿下了城中马厩,找到进城时所有战马所在,张韩也已骑上了绝影。 和典韦朝后方探路,打开重围血路。 在火把照耀之中,张韩一眼看到了张绣、贾诩所在,他一夹马背,直奔张绣而去,右手将黑铁长锏扛在了肩上。 不到片刻眼前一名骑兵已近在眼前,张韩挥动长锏,风声顿起,呼啸而来,似慢实快极! 到那副将耳边的时候,“呼”声方才传来,而他身体本能的想歪头让开,已根本来不及。 砰地一声,声音无比沉闷,却将眼前人直接撞飞歪倒了去,太阳穴一个猩红的血洞,连带着战马也歪倒身子,发出凄惨的悲鸣。 那人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张韩却未曾有半点迟滞,座下战马如风似电,全力奔袭,口中喷出白雾。 在顷刻间巧妙的转换了几次微妙的方向,竟以极快的速度从人群中杀出了一条空缺的路,再奔下一名阻拦的副将。 砰! 同样是一锏,而且一样是在对方来不及有半点反应,张绣这次看得极为真切。 是这张韩有一种很古怪的发力方式,初看是蓄力挥动,但在即将击中前,会全身大力扭动,将全身气力传至右手,瞬间爆发。 而后顺势传到长锏上,一瞬间加快挥动的速度,这个细微之处作战之人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察觉不出来。 也只有在远处隔岸观火之人,能够瞥见这种精妙的技艺,但也只可看到冰山一角而已。 “此人,好生英勇!”张绣心里一惊,左手紧紧拉着缰绳,双腿夹紧来稳住躁动的战马。 但在他前方这被张韩掀起来的惊涛骇浪却压制不住,张绣不得不承认,此时原本正待集结成阵势的兵马,被张韩在先、典韦在后搅动得一塌糊涂。 更加令他惊讶的是,典韦紧跟在张韩十余步之后,双手持双戟,可将两侧扑上或者转弯跟随张韩的兵马全数斩杀冲散。 他双戟挥动时,熟稔精准,拿捏首级、无兵甲覆盖处也很是自如,根本没有任何生涩感。 他诧异的看向胡车儿,朗声问道:“你不是盗了他的兵刃吗?” “他,他用的不是长枪!?那长枪是何人所有!?” 张绣战马不断来回走动,显得很是烦躁,胡车儿腮帮鼓起,郑重抱拳,“将军,末将听令盗取长枪,谁知这典韦善用双戟!” 此兵刃也很有特点,双戟战法可分一攻一守,也可双戟同攻,比斧灵活,比刀剑又猛力。 但一般人怎能用好,必须是本身气力极大,而且多年使用熟稔的老手,方才有此能。 胡车儿、张绣也都是久经沙场之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双戟就是典韦最趁手的武器,那长枪又是何人所用!? 张绣此刻忽然想起,典韦是张韩的宿卫,当然也可能是持枪随行! 他猛然错愕的看向冲来的张韩,心中满是不信,他虽听说过张韩的事迹,知道此人出身行伍,但不觉得他精通多种武艺。 他长枪若是丢了,难道持手中那铁棒也敢冲阵!? “胡车儿,王且,立刻冲杀曹军,绝不能令他们逃出去!坚持一会儿,城外的兄弟很快就会进城!” “杀!” 胡车儿双眸一凛,雄武野蛮的身躯猛然鼓起强悍的筋肉,催马持长刀直冲张韩、典韦所在。 张绣见状,让人护卫贾诩左右,也奔向张韩而去。 此刻他们只需要坚守待援,等城外的亲兵部署全进入城中,那么局势也就会一面倒的结束了。 但在此之前,如果可以亲自破阵,斩杀曹操麾下诸将,才是正事! 在他身后的贾诩此时面色苍白,被几名宿卫挡住身前,却只想着离开宛城。 此刻局面,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事毕之后他倒是还能和曹操说自己并未参与这等谋划,但现在还在战场,刀剑无眼! 他若是被流矢射杀,又会如何?! 但此刻是箭已离弦,他根本来不及去劝说,好在武将厮杀,很难立刻就注意到他。 这时候,在两方人的眼中,两道骑军洪流滚滚激撞在一起,仿佛山洪爆裂、浪涛拍岸,金铁交鸣不断。 张韩面不改色,冷静的打翻两名骑将之后,眼前已再无阻碍,只有双手持枪,在马背上蓄势待发的张绣。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张绣双手抖动,长枪在张韩眼前绕了一个枪花,说时迟那时快,枪花扰乱视野的片刻,张绣后手用力向下一压,枪头猛抬。 长枪仿佛灵蛇出击,又好似是飞鸟啄食,在扰乱之后翘向张韩面门。 “得手了!” 张绣深谙枪法,自小学艺,大已初成,又多年征战,从当年所学的百鸟朝凤枪法中,创出多种扰乱视野、一击毙命的绝招。 但张韩在千钧一发之际,眼睛连看都没看,就仿佛已经猜破他的目的是面门,歪头俯身在战马马背上,躲过一刺。 张绣大惊失色,但却并不甘心,他很快扭身过来,又持枪去追身而扫。 被长锏直接挥来格挡开去,两人交错的瞬间同时拉动了缰绳,将战马倒转回来,又缠斗在一起。 刹那间,枪影翻飞,半空中仿佛有十数道枪尖之影,看似驳杂实则精准的攻向张韩要害,但偏偏每次都不能得手。 这枪影似鸟影腾起,大鹏展翅开合雄武,又暗含黄莺穿柳的灵巧阴险,此时场面一下就压住了张韩,让他整个人被困在了“百鸟”枪影的范围之内。 进不得进,退也难离,因为张绣还有守势后招,以及追身的杀招,时时刻刻欲要使出,但虚虚实实却又在临战之中蓄势待发。 不过,好几次张绣已刺到了他的衣袍,甚至是力透衣裳而及肉身,却发现张韩身体筋肉坚硬如铁,只能伤其皮肉,不可再进一分。 到第十六个回合,张韩好似已经看透了所有枪影,身子向右前倾躲开左刺,然后挥动长锏。 这一下,张绣心里大惊,一种危险的心悸感,狠狠地搏动了一下,他自然是立刻双手一收,立枪横档于身侧。 但张韩的手,微微一收,向下飘去……砰! 一锏打在了张绣座下马首上,锏的一角算尖锐,又有大力爆发,直接把马头打得昏厥歪倒,片刻后狂暴奔走。 张绣措手不及,立刻伸一只手去拉缰绳,而张韩则是顺势左手长锏,夹住马背立身而起右手猛的一招,把张绣的长枪夺到了手中。 长枪微轻,但却不是凡品,定也是精锻过不知多少次,软硬皆佳,重量上好,枪尖亮银纹,红缨飘扬。 张韩持枪在手,左手拉住缰绳催马向前,根本不将张绣放在眼里。 他手臂、小腹多处伤口,但此时仿佛根本没有感觉,两眼如虎,其势肃杀,直奔张绣军阵之中贾诩而去。 “典韦,高顺!随我冲阵!” 张韩大喝一声,要两将弃了与人缠斗,去抓贾诩等人。 典韦一听命令,奋起拍马撞进了胡车儿近前,左手戟扛住了他的长刀,在短暂的角力之后,以压倒性的猛力大喝起身,右戟怒而斜劈,噗嗤一下砍断了胡车儿臂下胸膛。 “啊!!” 胡车儿一声惨叫,坠马而亡,竟没在典韦手中走过三合! 杀完胡车儿,典韦宛如猛虎一般横冲直撞追张韩而去。 而另一侧高顺领自己的陷阵十八骑宛如一体,像一群黑豹直穿敌阵,也汇去追随。 贾诩在重重保护之下却还是两股战战,他瞥见了张韩摄人心魄的眼神,好似被猎人盯死一样。 “他,他怎么冲我来了!” 贾诩欲哭无泪,心里发虚,“这件事跟我真的没关系!”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绣儿妙计安旧部,赔了夫人又折兵 贾诩大惊失色,眼看张韩快速奔近,几乎就在眼看,而此时身后出现了嘈杂的马蹄声,大批兵马滚滚赶来。 “援军到了!”有军中副手大喝一声,同时率先前去汇合,贾诩想也不想,拉住缰绳就走。 他哪里敢在原地停留,那张伯常,传闻只说他能征善战,勇猛过人,却从未详细描述过,他居然这么猛!! 贾诩一直以为张韩是儒将,大多居于幕后以策治理州郡、或者以谋臣身份出谋划策,很少涉及到亲自上战场。 但现在,他只是看一眼那决然的眼神就心惊胆战! 而且内心深信不疑,这张韩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杀过来斩了自己! 贾诩也不知与他有何仇怨,只能当做张韩以为此次叛乱又是自己撺掇的。 但天地良心,我真的已经全身心投了,虽然我依旧觉得袁绍更好,但既然是待价而沽,也不可能得罪现前的主顾。 袁家的手,根本就伸不到这里来! “走!去援军处!” 贾诩大喝一声,拉过马头说走就走,连一点下令带队去救张绣的心思都没有。 他这一走,同时也带走了大部分的骑军步卒,所有人下意识的后退,去和东门赶来的援军回合。 谁知,走了一段路之后,前去汇合的骑兵却是去而复返,而且大为慌乱,慌不择路的被驱赶回来。 来人乃是另一名身材魁梧的猛人,手持双手斩马刀,戴全身铠,战马枣红,肥壮的身躯让人望而却步,仿佛是遇到了另一位典韦。 “杀光他们!” 那将军一声令下,两侧骑兵加速奔袭,直冲贾诩而去,两边洪流一对冲,很快把宛城军冲散向左右,贾诩避之不及,被张韩追上一枪挑中了肋下,直接挑翻在地。 这当口,贾诩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重击了多少下,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架。 张韩看许褚带兵冲了进来,收起长枪笑道:“仲康怎能进城?” 许褚咧嘴一笑,“君侯,我听了命令后,就明白是张绣诈降欲反,于是去监视城外营地。” “我见他们果然有异动,就与曹纯将军一同攻杀,控制了所有营地,又换上这些宛城军的铠甲,让一些将校带路,骗开了城门。” “好!”张韩面露惊喜之色,丝毫不吝啬夸赞之语,“仲康善用计谋,看来不止会冲锋陷阵,这次可谓立下大功了!” 许褚淡笑着挠了挠头,谦虚道:“也不是我想的,是和子和他们一同商量出来的结果。” “现在来得不晚吧?” “不晚不晚,随我走!” 张韩调转马头,带许褚又复返回去,到交战最为激烈的大道上,高声大喝道:“你们皆中计了!张绣不过利用尔等愤怒,欲复反汉廷!!我等早知他有反心,将计就计也!” “此时投降,依旧可免一死!” 当啷! 话音刚落,刚才传开些许,立刻就有人放下了武器。 然后他身旁的同袍立即怒目相向,“为何要放下兵刃!护卫少将军杀出去!” “我家中有老母,不能死在这里!” “况且,仅凭此事就要复反,局势又不利于我等,怎有面目再杀曹公!” “出尔反尔的难道不是我们吗?!” “我……” 大部分亲信兵马,都是听令行事,其实他们也不能确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的形势无比明朗,就是中了曹军的计策。 曹军早已在进城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洞察了张绣的心思。 而且,这是将计就计,若是他们不出尔反尔,也不会落入如此艰难境地。 总管曹操麾下文武,张韩、典韦已经是天下一流,还有黑袍骑军,边塞风貌的骑军,其统领都是迅速如风、猛烈如火的悍将。 难道要为了此计,徒劳搭上这么多条性命吗!? “别忘了,将军当年承诺,是带我们活下去!” 一名副将高声喊道,同时有些怨怼的看了远处落马的张绣一眼。 张绣在一间街边房屋前靠墙坐着,身旁战马已在发狂奔走几十步死去,手中虎口开裂,血染掌心,整个人颓败不已。 已经被数名黑袍以长刀抵住了脖子,动弹不得。 随着张韩的话传遍四方,宛如涟漪荡漾一般,不断有人放下了兵刃,双目十分茫然。 深夜的一场乱战,在最激烈的时候,各方全部出现了问题,然后迅速的戛然而止。 整个过程看来,真的就像是被人看穿了所有,是以不动还好,一旦动了反叛的心思,便会掉入早已设好的陷阱。 他们进城,就像是在捕猎。 而且是很高明的猎人,只需设好陷阱,不用自己太过劳累,看似艰险其实根本就是在等虎狼自己掉入陷阱中而已。 当真是完败的一夜。 …… 曹操在宿卫的簇拥之中,自人群里走了出来,看着此时局势已定,他神情傲然稳固,颇为戏谑的看向远处的张绣。 “绣儿,你此举,早已被我等识破,伯常、奉孝无不是洞若观火,早早排布了兵马。” “纵使我不曾察觉,他们却也能将你宛城兵马玩弄于股掌之间。” “呵呵,”张韩在旁翻身下马,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灰,他那些受伤的地方全都不是要害,更何况才被戳出了一点皮肉伤。 故而此时轻松不已。 他走到张绣面前,笑道:“这正是,绣儿妙计安旧部,赔了夫人又折兵。” “伱!”张绣怒而奋起,心急之下欲和张韩再拼,但是身体已无力。 他怒视张韩,不解的道:“我枪法初成,到今日未曾敌手,自问武艺可追吕温侯,为何你招招都能躲开要害?” 张韩笑了:“我最擅长的也是长枪。” 我枪术都已经【登峰造极】了,怎么可能分不清什么是虚招,何处是杀招? 想到这,张韩面色陡然一凛,沉声道:“对了,你派胡车儿盗走了我的长枪,必须要赔来!” 张绣叹了口气,老实的道:“君侯,你那把亮银长枪就在我衙署之中。” “什么亮银?”张韩眉头一皱,粗气顿时就呼出来了,“我那是鎏金虎头枪,重一百三十斤,全以纯度极高的黄金打造,乃是陛下所赐,当初我救驾有功,陛下拜我屯骑校尉,以此彰显我的功绩。” 张绣:“……” 你做个人吧,纯黄金打造的武器,真的可以拿上战场吗? 你怎么不说是玉石呢? 张韩看他不说话,怒道:“被你私吞了?!我那把枪的枪头,镶嵌了三颗春秋古玉!价值连城!” 张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陷入了长足的沉默。 他想要找胡车儿来问个明白,但他已经被典韦杀了。 所以只能求助于典韦。 典韦扛着戟走到张韩身旁,道:“那把枪,柄处还有纯净的翡翠,用进贡的锦布包裹,便于手持。” “俺是个实在人,说句公道话,俺家君侯一点也没有胡说。” 张绣嘴角猛然一扯,“你们杀了我算了!” 曹操冷笑了几声,在护卫左右簇拥下走了过来,闻言沉声道:“绣儿,你叔父的这些旧部,在外至少还有三万人。” “这些,都是他当年一路带起来的西凉旧部,还有在来到宛城时候,沿途收下的部众,他们感恩张济之德,所以忠心耿耿。” “张绣,你如此年轻,又心怀大志,想要建立一番功名,正该回归汉廷才是。” 曹操的言下之意很简单,他并不准备杀张绣,因为这三万人是张济的旧部,如果杀了张绣,至少大半数的人都只能遣散。 但这些兵马又正值壮年。 张绣虽然诈降复反,但实际上什么都还没发生,此时他定然惶恐不安。 曹操思索良久,沉声道:“你的兵马,可随我回汝南安置,日夜练兵,养精蓄锐,我自会换将领来驻守宛城,治理南阳。” “你从此以后,为降将跟随,戴罪立功,若是能有功绩,我便秉明陛下,讲你叔父的爵位、官职再复赐予你,张绣,你可愿意?” 张绣此时一愣。 他不敢相信曹操所说的话,心里越发的难受,却也有些庆幸。 这曹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自己要设兵杀他,不惜引他犯错,而他实际上……是将计就计。 最终却宛如严父一般,没有勃然大怒的怪罪,而是为自己又划出一条出路。 这时候,董昭从谋士之中站了出来,走到曹操身旁,略微靠后,对张绣拱手,笑道:“少将军可曾整理过张骠骑遗留下来的信件?” 张绣茫然的看着他,并没有回答,叔父的遗物几乎都在婶娘那里,他当然没有过问。 董昭见状,已知道张绣并不知道那些书信的事,作为实际“当事人”的他,微笑逐渐灿烂,立起身来面露回忆之色。 轻声说道:“在长安时,司空就已和骠骑将军书信相通,在下不才,便是递信之人。” “那时,骠骑将军为曹公引路出了一份力,否则不可上达长安天子之听,期间曹公曾托在下,赠予金马一对,表示感谢。” “而后骠骑将军回给曹公的书信中,深明大义、极为郑重的告知他已无力扶救大汉,而今天下只敬佩曹公一人,奈何恨相见太晚。” “有一段话,则是明言想将自己的家小亲族交托给曹公照顾,若是能得保全性命于这乱世之中,便算是不负这一生奔波戎马、出生入死。” 张绣闻言一愣,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董昭,又看向了曹操,“你,你所言,非虚?” “可是骗我!?” 张绣连忙上得前来几步,俊秀的面庞一瞬间满是懊恼,走了几步脚下一软扑倒于曹操身前,无力的道:“既如此,为何曹公不早些告知!” “叔父当年的确夸赞,曹孟德乃天下英豪也,世间当有曹公一席之地,青史当留曹公大名!” “是小侄鬼迷心窍,欲害曹公……承蒙曹公不弃,日后定当肝脑涂地,为大汉、为曹公建功立业!以报今日不杀之恩!教诲之情!” 张绣以头叩首,他本以为曹操只是想要那三万忠心耿耿的兵马,而并非是打算招揽他。 却没想到,叔父早已和曹操有过往来,并且彼此都有人情恩惠在,那这样一来,自己暗算曹操,企图再反的行径,险些酿成大错! 曹操、董昭等人,此刻也都是脸色欣慰,已眼神示意宿卫去将人扶起。 宛城内张绣兵马尽皆放下兵刃,骑兵则是全数自战马上下来,聚集到宽敞的主街上来。 将军们传令去大开城门,迎在外的曹军、宛城军进城。 准备顺理成章的完成换防,而张绣则会动员这些旧部,到汝南操练,听从曹公调遣,为他再从三万兵马中选出精锐来,日后立功赎罪。 宛城军不算穷困,至少还有一千多骑军,辎重无数,粮草供数月之久,将校也都有家产所藏。 再之前,还得到了刘表数月的资助,但终究是没能如刘表的愿守住宛城,成为他荆州的北面屏障。 曹操此时和张韩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了欣赏赞许之色。 如此一来,此节安然过去不说,个中妙处寻常人又岂能看明白。 董昭书信在前,他善于拉拢、巧舌如簧,而且把控张绣心思恰到好处,这一番话……再加上伯常、奉孝万全的前后谋略。 宛城军已经有了本质上的变化。 在此之前,他们归顺的是大汉朝堂,是听从天子诏而行动,也就是说日后不奉天子了,他们也能随时反走。 毕竟,这世道已经有很多人不再奉大汉天子为君,暗中自立了。 但现在,宛城军已经属于曹氏了! …… 消息在第二日的夜晚,就已传到了襄阳。 荆州黄、蔡、蒯三家在襄阳任职的官吏立刻来请见刘表。 其中蔡瑁、蔡中和刘表还属姻亲关系,走得也较近,在其余官吏来之前,他就已经到了内屋之中来见了刘表。 “主公,我早就说过,那张绣乃是西凉旧将,狼子野心,他叔父死后,就一直假意哀哭,求主公收容,便是为了能在宛城等待其余诸侯的招揽。” “而现在,曹操已经进了宛城,且换了整座城的守备,我们想要再夺回来谈何容易?” “我看,主公您是当今皇亲帝胄,何不以此为身份,派出使者,去恭贺曹操平乱得成,再商议让他将宛城归还我荆州。” “这样一来,宛城、新野、樊城三地收回,那么南阳也就还在我们手中。” 刘表坐在榻上,颇为懊恼的拍了拍脑门,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唉,本以为这张绣能因我之恩情,将这些兵马归顺于我,三万忠心将士啊,而且还是戎马多年身经百战的老兵,可惜了。” “嗯……”刘表思索了许久,叹道:“使者去恭贺也是好事,宛城之事扑朔迷离,军情前后详细之情我们并不了解,派人送去军粮、生肉、美酒以款待王师,为我打探一番。” “我想知道,宛城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张绣明显欲诈降杀敌,调动多处已降的营地,但最终还是心服口服,归顺了曹操。” 匪夷所思也,如此军情正好问清些,日后也好多一些情报,不至于白白让曹操一只脚站进荆州,而他们却一头雾水,连他麾下文武都不甚了解。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曹爱卿他,着实是个好人 “准卿所奏,设立校事府,肃清法度,言察渎职、贪墨、德不配位之人。” 刘协想了想,又接着道:“司空主张唯才是举,得贤士众多,至以如今门庭若市之景,应当再以督察之事严于约束,方才能相得益彰……” “陛下圣明!”曹操满脸笑容的转过头来,双手伸入广袖之中,大为震撼的行礼。 “陛下,圣明!!” “臣等甚是喜悦,乃至心中畅怀,陛下能有此论断,当真是天纵奇才也。” 杨彪当即夸赞,话语由衷,应当是此刻极有感触,当初刘协在长安几乎不敢言,也不敢思,面对董卓、李傕郭汜等贼将,从小时是畏惧惊恐。 而到逐渐年长时却又只能韬光养晦,说是如此,其实是闭目塞耳,什么都不让他知晓,只将刘协当做金丝雀养在笼中而已。 现在,刘协竟然已能看懂曹操主张的缺陷,并且顺着这缺陷能够说出自己的见解,用法度来补全任用人才时缺少的察举,也是一种方法。 杨彪心中明白,天下士族贤者,都不会归顺曹操,而是喜投奔袁绍,次之则是向荆州去奔投刘表,极少有人愿意主动归附曹操,荀彧……恐怕是个异类。 他当初主动弃袁绍而走,来归附于曹操麾下,助他稳固了兖州的领地,可谓眼光毒辣也,或许这份眼光,亦是当世少有,曹操素有仁义,又主张唯才是举,已让士族的份量降低了许多,得到了天下寒士、白丁贤出身贤的人拥趸爱戴。 如今,能得这等君臣和谐的光景,也是颇为难得。 散朝之后,董承悻然而行,一个人沿着阶梯向下,武职之中,如今只有伏完愿意和他结交,其余的大多是西凉旧将,其中两人属校尉,在许都附近握有兵马。 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别的文武愿意和董承太过接近了。 百官散去之后,天子独独留下了司空曹操、中书令荀彧旁听,选校事府府君人选。 刘协,直接明言表示想要张韩来担任,“爱卿,伯常素有文武之才,又是救驾功臣,在朝堂上地位特殊。” “而且,他还是你曹司空的女婿,这等身份其实再适合不过了。” “且,伯常向来是秉忠正义之人,不爱钱财封赏,只愿立功于天地间,乃大丈夫也,校事府之职最该由这样的人来担任,方可公允行事,令百官信服。” “嗯,不错……”曹操点头附和,其实心里觉得有点别扭。 陛下同意设立校事府,想要的是治百官贪腐,但是张伯常…… 曹操想到了张韩爱财不拒,甚至喜好敲竹杠的习惯,甚至前段时日刚刚在宛城敲了张绣一笔。 现在张绣还一穷二白,在等着发俸来养家呢,因为张韩过上了不慕荣利的清贫日子。 这要是让张韩当上了校事府府君,他会查自己吗? 显然不会。 甚至还会暗中示意有“尾巴”的官吏交钱。 嗯,他一定干得出这种事来,绝不能让他当上校事府府君,否则,郭嘉殚精竭虑、夙夜不怠设想出来的府构将会功亏一篑。 “陛下,伯常之能非在监察,他的能耐应当是在战场上,”曹操拱了拱手,想了想又轻声道:“陛下,若是将张韩为校事府府君,则会将他囿于此处,日后难以擢升,而这又不是他志向所在。” “只是陛下若亲自下诏,他不敢不从,可难免心生怨怼,如此,陛下以为是感念其救驾之功,欲将他收为心腹栽培,但实际上,这等同于害了他,毕竟伯常今年不过二十有四而已。” 刘协手在半空抖了抖,觉得曹操说得很有道理,若是将张韩限制在了身边,他未必会高兴,这也不一定是回报。 非君所愿也。 “那,爱卿可有保举之人?” “嗯,”曹操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我帐下本来的祭酒,戏忠,此人非是士族出身,不会偏向于权贵,其人性情刚直,从未失公允。” “而且,他自为我军中祭酒起,就一直手握上千探哨,日夜为我收取天南地北的军情,已极善监察军中以及境内事务,可谓得心应手。” “且他心智过人,善于断案,定然可将许都治安治理得井井有条。” “好,好吧……”刘协颇为遗憾的点头,“既然是爱卿所荐,朕也就不多问了,至于大理寺卿,爱卿可有人选?” “大理寺卿,属校事府抓捕审讯之后,断刑之处,故而有顺延干系,臣认为,不便再由微臣帐下旧部而出,以免日后被辅国将军、国舅等……暗中戒备。” 曹操说完话时,面色已有些发苦,好似极其委屈,但是又愿在刘协面前诉苦一样。 惹得刘协心中略有愧疚不安,连忙起身来走到曹操面前,笑道:“爱卿,他们也是护送朕一路东归的功臣,我看就不要怪罪了吧?” “哦呵呵呵……”曹操被噎了一下,连忙笑着掩饰尴尬,摆手道:“不敢不敢,微臣哪里敢怪罪,虽与他们同朝为官,但终究是陛下亲戚,岂敢怠慢。” “今日朝堂之上,微臣一心为汉,苦心孤诣与帐中文士设立此府,其实也是为了监察治安、清廉,却被无端攻击,实在有苦难言,这大理寺卿,地位尊崇,依臣看还是陛下指派为好。” “真,真让朕指派?”刘协试探性的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些惊疑不定的惧怕。 他还是小时被董卓吓坏了,现在哪怕是曹操敞开了让他决定,他也有些茫然。 “那是自然,您是陛下,一切都由您来决断,我们只能将利弊以告之,但,即便是我等,所论的利弊也并非是对的。” “陛下若要振兴大汉,就必须以历代明君为准绳,但凡明君者,无不是光开视听之人。” 对,爱卿说得很对,他在教我做明君,以中兴汉室,回鼎盛繁茂之时。 刘协心里稍稍有些感动,在这个年纪,下面的人要么是惧怕,要么玩弄他,又或者是如董承、杨彪等人一般,欺他年少,从未让他自己去思考,也不曾谆谆善诱,从来只说自己的想法。 眼前的曹操,虽无门庭光耀之身,但却有文武威震天下之名,他却肯如此善待朕。 朕又怎能让他失望呢。 刘协低下头细细思索,过了良久后道:“朕昔年在长安时,廷尉正钟繇明辨是非,知人善任,且博学多才,其才智亦是不凡,又因多年博学,所以善断。” “朕以为,大理寺卿者,不光是要秉忠职守、正义公允,还要有足够的阅历、底蕴,方才能撑得起各类复杂诡事。” “而他,出身颍川钟氏,是天下名族,此等身世便满足了爱卿方才所虑。” “曹爱卿、荀爱卿觉得如何?” 荀彧和曹操对视了一眼,前者很快低下头去不做评判。 而曹操则是笑道:“一切听凭陛下旨意,可令尚书台立刻拟旨下诏。” “大理寺、廷尉、校事府三处,便可保许都平安,京都不乱,如此,臣才能更加放心在外征战。” “爱卿又要去征战?”刘协眼眉一挑,好奇的问道:“呃,爱卿认为,大汉如今还有何处不平?又该去讨伐何人?” “这微臣不敢说,今日伯常在殿上只是稍稍说了袁术的些许异常之处,就被董国舅如此忌恨,臣岂敢妄言?” “哎,”刘协眉头一皱,“爱卿,为何这般惧怕董承、伏完呢?朕不是为你撑腰嘛。” “嗯,这倒是,”曹操轻松的笑着,又由衷的道:“但为臣之人,岂能依靠陛下的宠信活着?” “有些苦衷也并非是一言一语可以说清的,若是陛下有兴趣,微臣可与您再说一些当年之事。” “有,当然有,”刘协大为欣喜,招手让曹操到近前来,他现在已当曹操是良师益友,自然愿意听他来讲学。 曹操和荀彧对视了一样,彼此礼待相请,一同在殿前又坐下。 聊起了当年两次党锢、宦官士族之怨,将这些恩怨全都揭露分析,引实例告知,谆谆善诱。 刘协对这些事早有听闻,但当年在宫中自然是讳莫如深,后身边都是士族公卿,大多听到的也都是恶语中伤宦官的话。 没成想,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曲折,看来两派的恩怨是积怨已久,乃至可以追溯到百年前。 士族与宦官,向来就不对付,而曹爱卿虽不是宦官,其父却是曾过继给大长秋曹腾,如此便有了阉宦的出身,被人不耻。 所以现在朝堂上的针对,也是如此,但曹爱卿这么好的人,忠心耿耿,才学出众,却依然要受此歧视欺辱。 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他却还如此儒雅的与朕商谈,讲述这些过往。 刘协长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爱卿今日却愿与朕,推心置腹……爱卿之心意,朕已了解了,此事朕会督促尚书台,定不会出半点差错。” “陛下圣明,”曹操拱手参拜,和荀彧并肩离去。 …… 三日后,告示下发许都全城,得令周围百姓公卿尽皆知晓。 设立校事府,重启大理寺、廷尉,以此断许都周遭事务,监察百官,肃清凶恶奸邪,以彰公允正义。 百姓听后,无不欢颜。 即便是懂得关注局势的人,也都知道这校事府设立,与百姓、寒门都无关系,应当是针对公卿所设。 外界猜测的便是朝堂党争局势略有变化,曹公应当占据了绝对上风,再料想前段时日,太尉杨彪将其子送入司空府为主簿,则又能猜测更多讯息。 于是,更多的人暗中投向了司空府,致以司空府前门庭若市,每日递来的策论络绎不绝,杨修甚至没有一日是正常下任回家。 他几乎都住在了司空府。 而校事府,则是在设立之后,增选了一千余名精锐子弟,大多数是曹操族中,或者其亲族之人。 供戏志才调遣、操训,加训许多用于查探、监视以及巷战武艺之项,而“缉拿捕凶”的武艺。 是张韩教。 …… 时过境迁,在春日过后,夏日降临,许都及兖州、徐州,沿袭溪井、龙骨水车等农具,养土肥沃,得天时怜。 今年虽看不出是否丰收,却可知绝不可能欠收。 相比之下,扬州淮南这等水乡便没有这等光景。 袁术占九江寿春,并未养民清静,而是广收降兵,以符节招贤纳士,得兵马号称五十万。 实则算了江东在内。 孙策已去柴桑,江东所辖兵马,精锐一万八千余人,其余数万不止,仍旧还需大量的钱粮来养。 袁术领地内的兵马更多,至少十几万人都是仿佛是嗷嗷待哺的婴儿,每日都需耗费大量的粮食。 而一旦作战,又需要有钱财来犒赏,这些开支,让他头疼不已。 可若是驱逐遣散,那么现在的威望必然受损。 由此,积攒下来的粮食财富,已在逐月减少,却不见增多,袁术心急如焚,直至今年,他才想到效法兖、徐之政,军民屯田,自给自足。 而今所缺的粮食,用鱼虾先行补上,驻防边境的兵马更是直接开鱼市,送鱼虾为粮。 这人久不食五谷,只有河中鱼虾,终究会觉得厌恶,边防将士们现在看见鱼虾就烦躁,只想吃谷物。 所以军心并不稳固,人心略有离丧,下面的兵马甚至传出了怨言,说当初是因有天子符节方才参军归顺,以为归大汉。 却不料现在连饭都吃不饱。 袁术奉诏之后,听从谋臣之言,几次写书信向许都告知,现下扬州之情并不乐观,已无存粮,且百姓并不富足。 他都已经向许都天子哭穷请粮,以此来杜绝许都再来诏书要求朝贡了。 不过,他的那些上表基本上都被拦在了长社和鲁阳,根本没有进入许都。 而且这些陈情,几乎被戏忠、郭嘉掌握,由此天子不知其情,扬州难以为继,袁术到了一种有些难以扩张的地步。 可是,今日许都来的诏书还是放在了他面前,除却加拜他麾下诸将的官职外。 又催促以朝贡进献,表明其心,又要派人去许都述政,禀明今年扬州的治理之况!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袁术将桌案上的文书奏表全部扫开,大发雷霆,其面目可憎到让在身侧的文武都不敢抬头去看。 “受俘小儿!还有那赘阉遗丑!竟敢这般轻慢于我!我袁氏何时曾受此大辱!” “此诏不奉!今年没有朝贡!” “呸!” 袁术一脚踢翻了案几,当即拂袖而去,很快有数名心腹文武追将上来,欲进言于他。 这一党派的文臣知道袁术其实库中仍有大量钱财辎重,用以起事,而且以他的名望,又完全能够承担得起。 此时,正该是不奉许都号令的绝好时机!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张君侯开门,校事查探! 文武追上袁术之后,为当下局势陈述利弊所在。 “许都朝堂,看似恢复汉廷旧制,迎奉天子归殿,可实际上是处于曹操的掌控。” “曹操此人并非贤德之人,定然是以某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蒙骗了天子,主公不可不察。” “哦?你这话是何意?”袁术转过头来看向他们,眼中精芒闪烁,若有所思。 这事,岂不是显而易见的? 为何要当众追来禀明?但凡有识之士,都不会认为曹操戎马半生,是为了将天下再还给大汉。 他掌控天子于掌中,其实和当年董贼、李郭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曹操的手段柔和,通过天子削弱士族,再笼络其余士族、寒门,来壮大自身。 等到他不需要士族,或者说,天下士族都归心于曹的时候,天子也就彻底没了作用。 那些之乎者也的名士虽然狂傲执拗,但也有致命之处,就是不敢背上背弃大汉的名声。 所以忤逆天子这种事,属背君,他们不一定能做出来。 “主公,在下认为,既然曹操本质乃是挟天子在手,以威逼诸侯朝贡,那他和董贼也并无二致。” “嗯,所言不错,”袁术赞同的点了点头,彻底回过身来打算听完他们进言。 “是以,此汉非是当初所忠之汉,天下依然在奸贼手中,曹操名义奉主,其实暗中欲行篡逆,汉室实则已亡。” “既然汉失其鹿,而今自当是群雄逐鹿之势,又怎能不断奉那曹操捧起的天子诏书呢?这不是资敌以钱粮,亏我之粮库吗?” “如此愚忠,不可也,主公就算对汉室再有留念,也不该不分情势。” 这位进言之人,身材瘦高,面容冷峻,八字胡,眼睛不大,似笑非笑,名为杨弘,乃是袁术之长史。 跟随多年,时有计策、论战之功,是几位谋臣里,深得袁术喜欢的人,故任为长史随行左右,时刻以大事相商谈。 “喔?”袁术眉头一皱,但却是心中暗喜,捻须向杨弘眯了眯眼,道:“杨长史,此话何意?” “主公,”杨弘连忙拱手,朗声道:“在下恳请主公不奉许都号令,与那曹操决战!” “在下等深知主公心存汉室,昔年还曾拒绝与主公兄长袁绍共立关东天子,但,而今天子再度落入奸人之手,已是难以营救,汉室早已算亡,又怎能让追随主公的数十万将士、数百万子民,尽遭那曹贼荼毒暗害呢!” “现下,不该再奉诏了,在下听说圣贤之人,都会明辨当世之局势,不使自己跟随信任之人遭受危困之局,现在我淮南的田土刚刚得以扩建开垦,却要朝贡给朝廷,而主公几次上书都未有回应,说明朝堂若非是不将我扬州子民放在心中,便是被那曹操蒙蔽。” “故而……应当顺应天命,取亡汉而立,承上天之恩德,领万民以繁盛,主公应为仲家天子也!” 仲家天子。 天子,代天牧民,当为第一,伯仲叔季,次之为仲。 这等称呼便显得不算太过篡逆,至少还排在天子之下,只是当今陛下被囚于许都之中,未能亲治天下,代为行之。 袁术没绷住直接笑了笑,然后顿觉不妥,连忙骂道:“尔等之言,欲害我清誉!不可再提!我定要奉诏将朝贡送至许都,哪怕是扬州蒙难百姓受苦,却也不能苦了天子!” “今虽有数百万众追随于我,我却不能妄自尊大,以为尊贵,仍然该把陛下放在心间!” 说完,袁术和杨弘深深地对望一眼,乃至眼眉挑动,暗中示意。 杨弘听闻,立马就明白了袁术之意,当下眼中精芒闪烁,颇为高兴,心里清楚袁术是真的有自立之意。 自己这一记马屁,可谓是恰到好处在老马撅臀的时候,清脆的拍了上去。 妙哉。 “主公恩德,真乃是当世难见!袁氏一门,清风荡荡,浩然世间!在下敬佩!”杨弘匍匐在地,激动非常,大呼相送。 当日,寿春内外传出了此事。 袁术拒绝杨弘等人劝进之言,要将所剩不多的城内粮饷,奉诏送去许都,以彰显自己的臣服之心。 百姓无不感慨赞叹。 “这刺史……不愧是天下名族出身,竟有这般风骨。” “他虽骄奢淫逸,但心中秉持大义,未必不是明主。” “虽说日子苦楚,但这位刺史,却还有大义在心。” 很快,寿春城内外在许多言论的煽动下,对袁术的恶感略微减轻,又过数日,袁术的衙署中放出了天子诏书之事,催促扬州朝贡。 于是将恶意转移到了许都天子身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姓、士绅对汉室的失望可谓越发深重。 而后在引导之下,百姓高呼汉室不仁,不顾黎民苍生,这个时候…… 杨弘所率各类门客,再游于这些士人之间,分析评判当下许都形势,又将曹操号称“奉天子”说为了“挟天子”。 只说到这一种猜测,于是在许多士子的各类推断之中,得到的结论当然只有一种。 要催朝贡的是曹操,而不是天子陛下。 那罪大恶极者何人!?曹操也!此人与当年董贼行径无二,均是欺世盗国之人,以天子名义,其实在危害四方。 其心,可诛也! 群情民意皆已有所反转,对袁术的恶感消去,对汉室的不满更足,同时也怨恨许都曹操掌控天子,令扬州税收再增。 由此,在第二日的大堂商议时,由杨弘领衔,在一起提出了“更进一步”之言,得到了满堂附议,唯有主簿阎象一言不发。 有人反对,袁术就明白事还未成,只能再次反对,等待第三次相请,但此时他的名声事迹也在一起传遍了寿春。 再一起引得了无数人赞叹。 阎象,却百思不得其解,而渐渐地,他同侪的距离也在不知觉之中缓缓拉开。 仿佛只有自己独行耳。 几日之后,阎象在深夜忙碌完调运钱粮之事后,被请到了衙署偏院,和袁术深夜相见。 “主公。” 再次于庭院见到袁术,阎象满腔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阎君,你前日反对我不奉汉廷之诏,而现在许都命令已是迫在眉睫,想必你有对策来应下此诏吧?”袁术悠然自得,负手而立,笑吟吟的看着面前富态魁梧的阎象。 阎象长须及胸,飘扬而起,挺直了腰板,以浑厚的声音道:“没有。” “既然没有,哈哈,”袁术忍不住直接嗤笑出声,“阎君又为何要一言不发,难道是觉得我袁术就该将而今所得,拱手让人,弃百姓于不顾吗?” 阎象无话可说,毕竟袁术的话已经上升到了这等大义上。 他若是再反对的话,就等同于是自己篡逆。 “那主公,在此后一两个月,还会再让麾下文武进言一次,而后顺理成章的……做那仲氏天子?”阎象试探性的凑近袁术,脸色古怪但是眼中却还含有期待之色。 “嗯?”袁术倨傲的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哼,阎君此言差矣,文武之心,淮扬民意,怎么是我让他们进言,此话未免有些妄自揣测了。” “主公恕罪,”阎象眼神略微失望,语气都已弱了一分,“那,主公有没有想过,眼下的局势为何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主公可有细细想过?” 袁术神色一滞,对这番话也是深思起来,阎象所言,不无道理。 为什么我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否则就只有朝贡许都,要么削减本地所得,要么增高百姓赋税。 而如此卑躬屈膝以臣侍之,得到的却只是朝廷封官。 “难道,阎君意思是如此局面乃是……曹操所设之局?” “未尝没有可能,”阎象直接了当的点了点头:“须知,天下诸侯人人都有自立之志,但是至今为止却无一人敢踏出这一步,为何?” “概因人心向汉,不敢承受此骂名耳,而且,谁人先行自立,岂不是受大势所压,令诸侯背离?” “若是扛过了这等重压呢?!该是何等天地?” “这……” 阎象一愣,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脸上满是决绝之色。 扛不过去的,天下谁人能担此骂名,同时抵御各路诸侯口诛笔伐,乃至大军相向。 “不必担忧,阎君。” 袁术自信的笑了起来,嘴角一抿,说道:“此时,曹操胁迫天子在许都,号称汉室正统。” “他既然得了天子的便利,那么就必须要承受汉室之正名,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坐看我淮扬自立壮大。” “我若是接受了百官的好意,岂不是只需要防备曹操一人而已。” “而我扬州之兵马,和当年比之如何?” 阎象傲然抬头,已转身看向了别处,冷声道:“十倍之。” “不错,曹操兵力又如何呢?” “数倍之。” “由此,”袁术胜券在握,言语铿锵有力,“我兵强马壮,准备多年,绝不会再败于曹氏,既然早知要打,又何必再遮遮掩掩?” “一胜之,便会得一番新天地,若是败,我以何理由败,又能有什么分别呢?” 阎象莫能反驳,唯有唉声感慨。 半月之后,百官再进,袁术不再推辞,而是下令秋收之后不再朝贡许都。 而后徐徐准备诸事,祭祀天地,准备文书公告,在来年再行试探民意之后,就立刻建号,划都,准备兵马。 在这之前,还需要长达半年的准备,这里暗中的拉拢之事还有太多,万事都需理出一个头绪。 胜负,皆在明年,当是我袁术中兴之时,真正成就大业之机! …… 许都。 张韩率众从城外回来,在院门前下马,诧异不以的看着眼前的人。 身穿黑袍官服的戏忠站在他家大门前,身后带着十几名同样黑袍劲装的持刀年轻人。 戏志才头戴高帽,背后持刀,内着暗红色劲装,外是黑袍,加上其修长飘逸的胡须,稍稍打扮竟真有丰神俊朗之意。 和之前那糟老头不修边幅的模样,截然不同。 张韩一看就眉开眼笑,校事府府君之位,位卑权重,意义重大。 正所谓春风得意啊。 但是戏忠一开口,张韩的脸马上就垮了下来。 “伯常,开府门,我校事接到数道检举,伱贪墨甚重!需要开府查探,若有钱财不明,贪赃枉法之故,则请伯常随我回校事府。” “我踏马……” 张韩目瞪口呆的盯着戏志才,愕然到无话可说,“志才兄长,上任第一把火,竟然是要烧到我侯府来?!” “伯常,这是陛下之意,开府门吧,我们查明之后,定会禀明圣上。” 戏志才脸色严肃,没有讲情的余地,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张韩闻言一愣,立刻前行到他面前,轻声道:“府君,可是有人参了我?” “董承、伏完,参你贪墨田土,甚至查出了当年你被人举报私易土地之事。” “校事府设立一月,不可因为徇私而让百官有话柄在手。” 张韩一急,一时语噎,连忙凑近道:“我一心为汉室,从未敛不良之财,如今所得本就是我应得的赏赐,为何陛下要听信谗言。” “我觉得,”戏志才抬着眼皮看了他一眼,“董承他们记恨校事府设立之事,但是不敢迁怒于司空,所以应该迁怒于谁!?” 张韩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愠怒低声问道:“府君好大的官威啊。” “伯常,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戏志才笑着拍了拍张韩的肩膀,这笑容里,不乏胸有成竹之意。 “开府门!请诸位校事进府查探!!” 张韩白了戏志才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让他们进府。 一炷香后,半数校事在张韩的府里迷了路。 张韩遣典韦亲自带队,领着宿卫一齐去领路,最后搜查一圈,连内院的两位夫人也均惊动,收拾一番,让他们进去看了看。 最终戏志才得到校事的回应汇总,叹为观止,光是这府苑内,有金三万余,布匹无数,财宝堆积三间大房。 前院街铺住这上百人,不是奴籍归于张韩,却是以家丁家奴自居,各自都有营生。 这座府院,其实就等同于一处村亭,所住人家很多,虽自认张韩家奴,但张韩不以他们为奴。 每日,内院的亲友根本不必出门,就到自家前院的宽敞街巷即可。 金银、财宝,均可解释作假,张韩家中的百余户人丁,又该如何?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戏志才只能严肃以待,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沉声道:“伯常,随我去大理寺,你的地位太高,当由钟寺卿亲自过问审讯。” 他仍然相信,张韩定有办法解释过去,这也是为何,为大战前夕的最后一根稻草。 戏志才所猜并不差,张韩的确早已有所预见,所以在他们来之前,他听从贾诩的力主建议。 和典韦一起,逼着高顺带将士身负钱财,送去了城外小临山的庄园里。 “还得是你啊,贾文和,太强了,”张韩咬着牙道。 他虽有怀疑,但是却不曾确信过,只有贾诩一直力主,并且几次宁可被典韦抓去军中操训,也要和张韩进言,让他把家中财物,送出去一半。 没想到今日,果然有奇效。 “最后一根稻草……”这是张韩在围炉上说过的话,全句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府君以此为暗语,其实已经属于在提醒张韩了。 倒是有趣,或跟着去看看。 张韩心里一定,虽面无血色仿佛慌乱,但心中全然无惧。 曹老板、曹小老板都没现身,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来消息,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他们定是已在暗处掌握了一切。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你不了解他,我早就习惯了 “来了来了!!”门外有校事大步本来,将一卷宽敞锦布送到了宿卫手中。 宿卫又忙跑上阶,双手呈递给门口一位年轻英俊,气宇轩昂的儒生。 “禀报司空,大理寺送来的审讯陈情录,由钟寺卿亲自执笔。”此儒生趋步入堂,将此卷安置于曹操身前案牍。 杨修平日里跟随曹操,多次听他夸赞钟寺卿的书法,每一次都是赞不绝口。 他亲自执笔记下的审讯录,不说内容如何,至少此卷面上看来一定赏心悦目。 司空可先得一处开怀,再看内容时不至于太过愤怒。 杨修真心做事,用心揣测,而且的确是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本领,多方了解之下,对张韩非常敬佩。 不过,张韩的“围炉”他是一定不会去的,杨修出自簪缨之家,敬佩归是敬佩,却不会和张韩混迹一堂。 他要去,也只能去大公子曹昂的府中高宴,与往来鸿儒把酒言欢,畅谈策论。 但,因为敬佩,所以心中也暗暗为张韩捏了把汗。 毕竟谁也不曾想,校事府这第一把火,竟然会直接烧到他的头上。 曹操面色一正,直接打开了卷宗观阅,其实他心里也并不担忧,张韩即便是真的被审出一个罪大恶极,那他也仍旧不会倒台。 无非是,撕破脸皮而已。 那些公卿或许没见到真刀之前都不知道,曹操只是不用刀而已,并非是手中无刀。 他若是想,随时可以血溅长乐殿,让满朝公卿全部闭嘴。 现在的局势只不过是……可以杀,但没必要。 能名、威、利俱得的局面,又有何不可呢? 他摊开卷宗看时,进入堂内的郭嘉、杨修以及在下手位上坐着的曹昂都是紧张不安。 时不时的偷看曹操,来揣测他的心思,以猜想审讯录事的内容如何。 虽说并不担心,但真是到了出结果的时候,又怎能不被牵动些许,毕竟是一件动辄可改变局势的大事。 看了许久,曹操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沉声道:“居然是这样……好一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是我错怪伯常了。” “这书法真好。” 曹操接连夸赞了一番,引得三人立即上前,想要询问但是却不敢开口,只是一直盯着曹操看。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曹昂愣了愣,得子?他不是您儿子啊,只是女婿,半个儿子而已。 郭嘉急得都想直接上手抢了,但是出于从心他忍住了。 末了,只有曹昂小声的问道:“父亲,伯常兄长他……” “呵呵,”曹操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笑容越发的灿烂,收起了这一份录事递给杨修,道:“德祖,送至尚书台呈报陛下。” “另,让尚书台将此录,抄百份,告示全城百姓!” “唯!” 杨修立刻得令去办,他此刻根本不用猜测,这份录事绝对不是张韩认罪的罪状。 甚至其中记录之言,极其精彩,他现在就立刻想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快步行走的时候,整颗心就好似被人用羽毛不断抚动,简直难受至极。 不过他本身出自世族,自小深受礼教影响,绝不会偷看。 只能纵马而奔,快步走送,直至荀彧面前,呈递了此录事之后,传达了曹操的命令。 荀彧看了他一眼,而后仔细阅读钟繇亲自书写的录事,此书法刚入眼,便让荀彧赏心悦目,嘴角平缓,暗含笑意。 当真,如沐春风、心旷神恬。 再看到中段,荀彧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不住的点头。 “伯常啊……虽有缺,却如何不令人倾心。月亦有缺,士皆慕之。” “令君此言,何意?”在旁的杨修早就忍不住了,当即轻轻拱手发问,那眼神直盯着荀彧手中的书信,看得热切。 荀彧看他如此,便笑着道:“德祖在来前的路上,未曾翻看此录?” “不敢,”杨修立刻躬身:“学生知礼,不敢随意翻看,且司空下令抄录百份广而告之,其实事后也可得见。” “不错,”荀彧这一声不错,也不知道在说修的一番分析,还是在夸赞他的品行。 是以,荀彧也不瞒着,笑道:“伯常君侯,并无贪墨,其家产大数为因救人性命,得其馈赠,有人证证明。” “其家中奴籍,并未为其私藏,而都是他当年行伍时,小营之中的兄弟亲属,伯常是为了他们,所以购地、搬迁,为他们安置其家。” 荀彧说到这,将录事直接递到了杨修的面前来,笑着道:“你看最后这诗句。” 杨修接过一看,顿时愣住,心神震动,双手攥紧了录书的两端,情绪略微有些激动。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何等孤寂、失望,不,这应当是绝望,”杨修又看了看上文记录,腮帮很快就鼓了起来,整个人的双眸凝实,“怪不得,君侯如此气愤,一生戎马征战功绩,竟然被人这般构陷。” “辞官去爵,好个气节昭昭的将军!” 杨修眉飞色舞的看向荀彧,只觉气血翻涌,心中不忿难以平息,如今许都有天子坐镇,应该是安平盛世,若是百官可清朗治理,上下皆能勠力同心,方才能安万民,重振大汉。 只可惜,现在的公卿在做些什么?!构陷一位满身功勋的青年才俊? 选了张韩就算了,手段还这般愚蠢,此录事送上朝堂,这不是扳倒张君侯的罪状,这反而足以让他名声再上一阶。 这张录事,其实是最好不过的事迹传言,甚至比那些年的“月旦评”更加有力,因为这不是品评出来的干瘪言语。 这是大理寺审出的案状,而且,其中不乏实绩。 但是杨修又觉得很奇怪,荀彧好像很淡定,既没有为张韩案反转而有所波动,也仿佛并不因为张君侯本身这般义薄云天而感到震撼动容。 甚至,连这直抒胸臆、荡气回肠的诗句都无法打动。 荀令君好稳的气度。 “抄录百份,传扬。” 荀彧将这一份录书交给了尚书台各文学掾,这些年轻学子都乐此不疲,大为兴起。 且不说录书的内容如何,光是钟繇的书法,都属他们争相临摹的墨宝,自然争先恐后。 …… 长乐殿上。 此时曹操已然入宫,满脸怒意,趾高气昂,身后跟着数名官吏,其中校事府府君戏忠、大理寺卿钟繇也赫然在列。 这些文武一言不发,直冲长乐殿,在门前守候的黄门、内侍全都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有人进去禀报。 伏完、董两人早已在殿内和天子刘协一同等待大理寺审讯的结果。 告发张韩的事,属董承前头,那些有西凉将背景的官吏尽皆附和,因此校事府也不得不重视。 刘协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也是处于懵乱的状态,他根本不敢相信张韩背地里竟然是这等巨贪。 他是去年定都之后做的屯骑校尉,即便俸禄很高,却也不该有如此宽阔的宅院,足足堪比一宫。 这些土地、宅邸建造的人力从何而来,若非是贪墨,张韩怎能有这等财力。 刘协做梦都想不到,他一直认为是青年才俊、救世后生的张韩,暗地里居然是这种人!! 听取官吏揭举时,刘协就已头晕目眩,感觉自己遭到了欺瞒哄骗,在一上午无言之中,心中愤懑! 此刻,内侍慌乱跑来,朗声急道:“陛下,陛下……曹司空领着许多大臣,正气冲冲上长乐殿来……” 刘协双眸一颤,还,还是露出真面目了吗?曹爱卿,终究还是藏不住了…… 董承慌忙躬身行礼,快速道:“陛下您看看,曹孟德气急败坏,终究还是图穷匕见了,张伯常如此贪墨,他曹操又能是什么好人?” “这定是知晓若按照法度论处,张伯常当处以绞刑,曹操自然不舍,定是要威逼陛下撤回成命!” “微臣,恳请陛下切莫改口,一定不可屈于曹操之威啊。” 董承他们当然清楚刘协心中惧怕,不敢和曹操当殿顶撞,一旦被弹压了回来,则日后再无机会。 而曹操,实际上并不是董卓,因为曹操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他虽然不喜士族,当下却还是需要士族为他输送人才,不会真正对立到底。 毕竟,曹氏虽得天子,却还不算是能独挡天下诸侯的一方势力,他和士人之间,绝不会像董卓当年那般剑拔弩张,弄得朝野上下均是反对之声。 故而不难猜测,曹操不到最后时刻,绝对不会撕破脸皮动刀兵。 董承、伏完等人,也不在乎今日曹操会否动刀,他们这般做早已不再是朝堂争权了,只是刘协并不能看出其中端倪而已。 刘协听完了董承的话,暗暗点头,表示定要曹爱卿给一个交代,而此时曹操也刚好到了大殿门前。 还好,他虽然怒气冲冲,完全挂于面庞之上,却还肯在黄门侍奉下换鞋。 且佩剑早已在上来时就已经解了。 看到这一幕,董承、伏完也都松了口气,看来曹操今天是不打算动刀。 不动刀,那就是动嘴皮子,本将今日要看看,大理寺审出来的实情你如何交代,若有隐瞒则徇私枉法,你校事府也形同虚设,自可再参。 若并无隐瞒,张伯常这等家资绝对来路不正,如何能解释得清?如此也可除去曹操身边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 为未来,扫清些许障碍。 “曹爱卿,为何怒气冲冲,”刘协强自镇定的看着曹操,语气平淡的道。 “禀陛下,臣来送大理寺卿亲自审问庶民张韩的询情笔录。” 曹操说完,怒视了董承和伏完一眼,另外两人均是心中暗喜。 他们只道曹操是因为放弃了张韩,所以痛失一要员,因此迁怒。 但表面上,却只能恭敬拱手,表示此是无可奈何之事,一切秉公的模样。 “呈上来。” 刘协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如常让内侍将笔录送到眼前案几上。 由两人展开后,张韩案的陈情尽在眼前,此刻大殿之上几乎都是轻悄悄的呼吸。 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察言观色,看天子的脸色。 天子看了不知多久,大殿上始终保持针落可闻。 直到他看见笔录上最后一句,张韩在大理寺自愿请罪辞官、去爵,说出了那一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诗句。 一双手臂,不知因何种情绪而颤抖起来,前无明君,后不可及…… 想到天地长久,竟然涕泗横流,张伯常失望透顶,心中决绝,这是对汉廷已经彻底绝望,不愿再食哪怕一分汉禄。 “伯常……” 刘协鼻头一酸,眼泪都快出来了,朕孤苦飘零数年,几经生死,差点就在长安无法返回故土。 身边环伺皆为虎狼,恨不得将我剥皮啃食,直到许都我才遇见这些真正为汉室百姓立身的明臣。 老有曹公、少有张侯。 本来该是君明臣贤的绝美光景,却没想到,还是被争权夺利给破坏了。 刘协此刻心中不解、恼怒的是,这么干对董承、伏完等人到底有什么好处? 许都衰微,百官不睦乃至内斗,难道他们就能成为所谓“力挽狂澜”的千古名臣吗? 不过是以阴险心思,残害忠良、构陷贤德的奸佞小人而! 张伯常曾几次对朕进言曰:“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如今看来,正是如此,朕不曾听信,只以为公卿和睦,虽有嫌隙但不影响大局,如今看来,却害得伯常遭人构陷,险些损失此等英才。 是朕之过也。 想到这,刘协猛然拍桌,砰然作响,在大殿之上宛如惊雷,引得众目尽皆望来,董承等人更是有惊喜之色,颇为期待的盯向座上。 “这就是伱们号称告发的奸臣!?” 啪! 刘协将笔录扔到了董承面前,董承连忙弯腰捡起来一看,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陛下,觉悟这等可能,这一定是串通好的!张伯常以奴籍假扮当年旧部家眷,串通一气!请陛下明察!” 钟繇此刻站出来拱手,沉声道:“陛下,此节微臣曾反复询问,每一家都曾问到,连三岁的垂髫童子也可回答,可以认定张韩所言非虚,他真的让曾经救他性命的兄弟家眷过上富足日子,那些人不算奴籍,且每家家资经府中下发后,皆为自己所存,并非是替伯常私藏。” “不可能!这些人承蒙张韩恩惠,岂不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董承有点急了,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般走向。 张伯常贪财至极,敛财无数,怎么可能会是这等豪情义气的英杰!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他的书法,震惊许都! “哟,文和先生竟然是这般睿智,他连后路早都已经看好了嘿!”典韦眼眉一挑,哪里还有进了大理寺的苦累模样。 “是这么个道理,”张韩也是恍然大悟,“文和先生看得通透啊,我之前都没想起来还有徐州这么一条后路。” “鲍徐州对我也是视如己出,我去徐州,那也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呀。” “诶,这佳句呀。” 贾诩愣了愣,谁人所写?张韩这分明是引用,难道又是他自己所写? “君侯,这佳句啊,”贾诩眨了眨眼,此时情绪、脸色都已完全恢复如常,又跟在了张韩身旁,一同进院去。 “嗯?你不走了?” “不走了啊,方才其实就是想看看,君侯有没有想留老夫之意,”贾诩的情绪管理真的好,现在根本看不出刚才是想逃走。 说得就好像真是在看看张韩的真心一样。 果然是个老银币,张韩暗道。 情绪简直就是收放自如,韩自愧不如。 走了几步,贾诩顿了顿又接着道:“君侯,现在还有一事,必须要告知君侯。” “何事?”几人同时是一顿,都看向了贾诩,等待下文。 贾诩凝思许久,在心里已经措辞理思,才道:“君侯既然解决了此事,那么以君侯的性格,加上方才自称小张那句话,应当是辞官、去爵了。” “如此,那陛下应该会重新再来拜官封爵,或者说告知君侯,驳回辞官之请。” “而……董承、伏完则会遭受天子嫌隙,或降职调边,以削减其威胁,司空一定不会放过此机会。” “是以,他们几人走投无路,恐怕迟早会生异心,铤而走险。此险不在这一两年中,或许也是在数年之后。” “什么意思?” 张韩意外的看着贾诩。 “刺杀,”贾诩也是直截了当的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从两人得势到失势,如今也不过是数月,近乎一年而已。” “他们还要充足的时间,在许都城内埋下暗子,说不定在临走之前,会令这些暗子蛰伏。” “在日后,启用时当会刺杀,不过……”贾诩轻抚胡须,嘴角微撇,“只要提前布置,未必不能防范,毕竟人为利亡,而君侯最不缺的就是钱财。” “你什么意思?”张韩眼睛一瞪。 贾诩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在下的意思是说,君侯慷慨大方,不拘小节。” “嗯。” 贾诩的话,还是要听一听的,张韩心道。 他不怕贾诩使绊子,主要是他在自己这里地位低,而且大家都在张韩的耳提面命下,坚定了一个信念,日后若是出什么事,一定拉着贾诩一起走。 若是带不走,就交托给亲信,告知别人把他带走。 这种理念深入人心之后,贾诩比谁都盼着他们能活得好好的。 遇到张君侯这么个玩意儿,他也实在没办法。 一身的博学和才智,都根本没地方施展,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偶尔打个盹,也随时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动弹不得。 这日子,若是再过数月,估计就……心疼的习惯了。 …… “老子不干!辞了就辞了,现在来驳回什么,别说左将军,给个车骑老子都不干!” 张韩在府内直接破口大骂,站在身前传话的纪伯骁满脸茫然,又只能缩着脑袋挨骂。 旁边的曹昂歪头到典韦身旁,道:“兄长还没有原谅伯骁吗?怎么这些挨骂的活总是他在干。” 张韩在堂上骂着,其实是吼给院外等候的侍中刘艾看。 刘艾倒是也看得懂,所以不进来触张韩的霉头,这位君侯,他惹不起。 这一通脾气不知道要发到什么时候。 一炷香后,张韩还在时不时的骂几句,刘艾不知道,其实纪伯骁在堂内门后已经是酒都喝上了,和典韦偷偷碰碗,吃些酒肉。 等外面那官儿在晾一会儿。 还把贾诩叫到身前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 贾诩其实怕典韦胜过张韩,感觉前世欠典韦的似的。 张韩还好说话,至少话不对头的时候,他会先露出一种非常僵硬的和善微笑。 典韦就不一样,完全属强人锁男,抓着他就去校场操训,从跑圈到武艺,恨不得全来一套。 是以,无奈之下贾诩小声的给他们解释着:“如今这左将军,看似极大,实则就是虚职。” “所以君侯要不要都无所谓,反而……左将军官籍在汉,又乃是高位,一旦任上,日后就和司空同朝为官了。” “君侯要不要此位,要看如何避嫌,他乃是曹公的女婿,按举避之法,左将军……有些不妥。” “哦,俺听不懂,”典韦很受用的点了点头,虽然听不懂,但是有贾诩从旁解释,一下子参与感提高了不少! 比以前大多时候蒙在鼓里好多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新任司徒赵温又来请,张韩出去见了一面,但很快又回到了正堂,并将他们请去偏厅。 两人自然不去,因为偏听待客,要么不好见人,要么是关系极好,要么……便是来了不久立刻就走,他们两人都不占。 去了偏厅,就得喝点茶马上走,张韩估计来都不会来。 “这张侯,如今是在叫委屈吧?” “看不出来么,董承、伏完贬谪,人家根本就不在意,真正的委屈处是大理寺还真设了堂,让张韩去过。” “这校事府,啧……” “等吧,不知道张侯要等谁来,不如,你我进去断喝一声,醍醐灌顶,以正言喝之,或可唤回张侯来。” “不去,”赵温中等身材,身穿锦袍,普通中年人模样,和善的微笑着,“要去伱去,我是不去。” “我听说张君侯,曾斗败张辽,也合力与典韦擒过吕布,在宛城也是亲身与司空一同进城,张绣对他恨之入骨,咬牙切齿。” “而且,张绣甚至为了他,日夜苦练武艺,严于律己,从不铺张浪费,一改年少时骄狂、大手大脚的脾性。” “只为了追上张韩的武艺,再战一次,斗败张君侯,足以见得张伯常勇猛过人。” 刘艾四十余岁,胡须一抖,站定了身子,摇了摇头,“那我也不去,算了……” 还断喝,迎头义正言辞而说,估计喝声一出来,就得挨一顿打。 “现在倒好,成他家护院了,回去也不好复命。” 赵温听完笑了笑,道:“等等吧,君侯应该也是在等别人。” …… 一直到晚上,侍中与司徒,在张韩的府邸蹭了一顿饭,带着一众小黄门饱食一餐。 张韩依旧没有松口,出来进去遇到时,脸色十分决绝。 只说现在乃是一介白丁布衣,不值得两位上官这般等待。 “在下如今,只想要在家学文作诗,练习书法。” 张韩如是说道。 而后刘艾、赵温才想起来张韩的诗才,据说在他家中围炉时出产的诗句,大多都是流传甚广,令人津津乐道。 张韩晚上喝了些酒,诗兴大发,当着二官的面,直入书房,取出上好的雒阳纸,笔走龙蛇豪情挥墨。 看得二人更是惊奇期待,反倒是没了给张韩授官的想法,倒是想先行那一份他的墨宝。 这大理寺的结果刚出,今夜估计能传遍京都,而张韩现在正是还在性情之中,挥墨倒也是正常之事。 片刻之后,张韩一大幅字写了出来,出了门后朗声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这官,不做也罢!!” 刘艾和赵温在偏厅待了一日了,吃了人家一顿美食美酒,没舍得走。 今日果然听得了这么一句,豪言壮语。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哈哈哈!!” “这位君侯,颇有豪情啊!” 末了,方才张韩写完的这一幅墨宝,直接被送出府邸去,张韩说随意扔了便是。 一时间,消息传扬,人人想要,他们只听说过张韩的名声,知道他文武双全,样样精通。 但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张韩的书法,只听闻过他的诗句。 没想到今夜反而能一睹其才! 当然争相送信,抢着来看,要知道在大理寺门前,白日时候还候着这么多等着消息的士子,夜间刚降,夜色未深之时,自然依旧热闹。 内城学子听得消息传来,几乎是炸锅一般的沸腾,都从家中、学府之内出来,呼朋唤友敢去传看。 大有当年刻印熹平石经时,在外学子热闹若市,水泄不通的意思。 “张伯常的书法墨宝!” “他写出来时,还吟了一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何等豪迈!” “文武双全张伯常,此人有勇猛善战之能,也有狂傲世间的气节!” “好句!佳句!!道出我等怀才不遇之苦!” 这一夜,听闻张君侯墨宝流出的消息,整个许都学子都疯狂追捧。 看过那一幅书法的人,几乎纷纷在问:他写的是什么?! 当夜居然没有一个人看懂。 好像其中有一个字像是“天”,又有一个字为“下”,说明这诗句是“天下”什么…… 以至于,这幅字传到了女博士蔡琰的府邸,她差人去取来一观后,一整夜都没睡着觉,只觉得面红耳赤,气血上涌。 钟繇得见,手抖到半夜,并且重新审视张韩,仔仔细细的将与他结识至今的所有印象全部推翻。 …… 第二日。 司空府。 曹操面皮抽搐的看着案几上的书法,与其说是书法,不如说是画。 画的好像是蚯蚓,或是……蛇?而且笔力苍劲有力,纸都搞破了,还洒了一条墨点。 “他,昨天喝了多少?” 曹操满脸褶,此刻心情可谓比在汉帝面前演戏更难受。 郭嘉也很为难,上前答话的时候下瞥看到了这幅字,惨不忍睹的闭上了眼睛,稳住心神后道:“很多。” “据典韦说,很嚣张,说明日不上任,没人管得了他,所以一直吃喝玩乐。” “而后,非要施展忘情笔法。” “什么?” 曹操没听过戏志才的忘情剑法,所以听完感觉很难受。 “倒是,又有诗句出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曹操嗤笑了一声:“他倒是豪迈潇洒,天子封的官他不喜,我知道为什么。” “伯常不喜武职。” 郭嘉顿时恍然大悟,“对,这我倒是听说过。” “向天子再重新请官吧,恢复张韩爵位,再加三百户,至于官职……去大理寺做少卿,除却平日事务之外,多和钟寺卿练练书法……” 看到这幅字,曹操也是头疼不已,以后若是要让张韩写什么秘密军报,那可一点都不怕被人截获。 “校事府那边,抓紧再细查六贪墨、严整风纪。” “告知文若,将伯常此事不断传扬,以此成风。” “另外,扬州可有情报?” 郭嘉表情一收,正色拱手道:“有,消息传来,扬州淮南,特别是寿春之地,正在加建祭祀、宗祠等地,兴修城池,高筑寿春城墙。” “由此,在下敢断言,寿春应当是有所动作,或许不久之后,便会开战。” “提前准备好檄文,将兵马悄悄推进向寿春,告诉张绣,他日夜操练的三万旧部,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曹操淡然一笑,许都安宁,董承、伏完已经被调离皇城,不得上朝,每每求见天子需重重禀报。 以此看来,一两年内,不可作乱,只能蛰伏,纵然留有后手,当下也无碍,若论长远,则只需防范妥当即可。 …… 建安元年,秋。 曹操得粮草收成后,自汝南、颍川、谯郡划出步兵六万五,骑兵六千八,同时暗暗进发。 沿途修建粮道,建立粮仓,沿颖水、渭水以及各支黄河支流,水陆运粮。 同时,派遣兵马去收取广陵,驻扎坚兵,以防备孙策趁机北上。 此地驻防人选,久未定下,因为可以驻守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保举之人自然接连不断的向曹操进言。 无不是其麾下心腹英豪。 光是被提到曹操眼前的名字,就有高顺、张辽、许褚、李典、徐晃、于禁。 曹操可以用来思索决议的时间还有很多,他还可集思广益。 在十月时,问及了拉扯数月之久,最终无奈上任大理寺少卿的张韩。 张韩身穿黑色外袍,暗红内袍打底的官服,戴帽挎刀,走进司空府大堂。 到曹操跟前拱手道:“收取广陵防范孙策,我举荐河内郡丞陈登,他熟悉广陵地形,乃是当地名族出身,又在沛国、下邳、河内均有实绩。” “而且,他熟读兵法,堪以用兵,最重要的是,陈登深得民心,可以将广陵打造为军民一心的坚城。” 曹操想了想,抬头看向张韩,道:“你的意思是,把他陈氏的家底打出来再说?” 张韩摸了摸鼻头看向别处,他忽然发现现在……真的,在曹操面前真的正经不了半点。 “我没这意思。”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围炉真有趣,说话又好听! 在门口拉扯了一会儿,纪伯骁觉得这位杨主簿,可能内心还是想来参加围炉宴饮的。 毕竟,君侯也不是拒客之人,他一直都喜欢热闹,特别是在晚宴之后与人饮酒作乐,品评人物,张韩非常喜欢听,至于听到奇妙动心处,会一直追问细致。 由此,这段时日张韩的学识也在飞速增长。 是以此刻有新朋友来,纪伯骁知道张韩不会拒绝。 于是他将杨修带进了大门,走一里的短街后,上阶梯至门坊,门坊四通八达,在半山腰上通各处宅邸,张宅偏僻,其实不在城中,是在朱雀大街的尽头,原本这里有一座小山,张韩的宅邸就是依山而建。 小山的地势不算是太高,最多算是陂丘,所以能够铺满青石板路,行走过路,宛如街巷,在地势较低处,便有三层或是四层的阁楼、塔楼,以存放书籍,或是登高远望。 走得过门坊,直路向上,十余阶,便是长驱至正院,过门牌之后便是宽敞的演武场,两边放置各类武器,张韩在宛城大杀四方的兵刃“大根”就挂在正中,是耗费八十斤名贵沉铁打造的锏。 现在已经弃用了。 因为携带不便,只能背负或者手持,张韩现在着少卿武服出行时喜欢挎刀。 走过演武的庭院,沿廊庑而绕,正前方便是进入正堂的厢房,再进入其中一方三丈长,一两丈宽的巨大石桌映入眼帘,半人高,其上有假山假水搭建,插置一手大小的标旗。 “这就是,围炉沙盘吗?”杨修眼睛一亮,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妙处,这比直接看地图要好很多,他有了当年光武帝的感觉——“虏在吾目中矣”。 “昔汉建武八年,光武帝征伐天水、武都的豪强隗嚣时,大将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是以观之有在目中之感,后马援所做之物还不叫沙盘,也是大多以沙土替代,颇为简易。” “今日得见张侯府上这一盘,山势走水都是犬牙交错,颇为细致,且应当与实地有严密的比量,当属能工巧匠倾力打造,”杨修此刻神情较为悠然,对于许多前史也是娓娓道来。 纪伯骁听来微微点头,“原来还有这般悠久之史,杨主簿博学。” 杨修淡笑以待,被迎去了便院暂且等待,偏院处地势高处,蓝天白云,环境优美,远眺可见山田,隐隐有百姓劳作、耕牛缓行。 “真是好地方。” “杨主簿在此稍候,晚宴开始我再来请您。” “有劳。” 杨修此时还是骄傲的,他自小见惯了各大宴会,往来鸿儒辩经,知道这等人物云集的宴席上,都必须要提前准备。 比如,等会可能要聊到的话题,应当暗中做策论在心,随时准备起身而答;又或者,在饮酒作乐时应会有人出题作诗,也可先行猜测,准备好诗句。 所以杨修现在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毕竟才刚日落不久,宴席准备起码还有半个时辰。 但,正院已经是热闹非凡,今天郭嘉看来了沙盘,而且做得如此精巧,他早就来了兴致要好好推演一番。 只是不知,这沙盘是按照哪里的地形所造,于左上部,便是平原内的一座大城。 纪伯骁前来禀报之后,张韩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不走?他不走留在我府里做什么?” “不知道呀……”纪伯骁面容委屈,“俺已经说得颇委婉了,君侯在忙,但,俺看他还是很想来一起晚宴的……” “行吧,多双碗箸的事,等前院军中将校走后,再去请他到正院来入席。” “唯。” 晚上,宴席开始,把酒言欢,张韩敬文武美酒,又以美言赞其辛苦,宾主尽欢,直痛饮了一个时辰之久。 宴请将士,是张韩一贯来的习惯,军中将校辛苦,特别是驻守的这些兵马,每日都是操训、巡守,但却没有重大的功绩,也难以扬名。 那自军中选出的精锐都去立功了,未能选上的也未必就是废人,张韩以宴请安抚,他们每次都能喝得尽兴离去,是以对张韩感激的同时。 同席的大公子曹昂也就逐渐为人所知,被这些兵马敬仰,时不时还要来敬酒与他拉近关系。 等他们走后,贾诩把张韩拉到了一旁的屋檐下坐着,言辞恳切,甚至苦口婆心的说着什么。 典韦他们在远处看到,但见张韩远远摆手,也就不去管他们,郭嘉还是时不时的抬头看几眼。 但见张韩的脸色从迷茫,逐渐变得轻松含笑,最后如沐春风仿佛相通了什么似的,一时心痒难耐,想立刻去问。 俄倾,张韩起身去偏院,径直快步而行。 等贾诩落座之后,郭嘉立刻发问,贾诩神秘一笑,轻轻端起了酒觥,悠然道:“祭酒莫慌,明日,祭酒便能知晓,这可是送上门的绝好局面。” 郭嘉脸色一黑,沉声道:“典韦,带贾参军去操训!” “哎,唉,别别别……”贾诩左右为难,慌忙挥手,然后整个人文静淡然的表情一瞬间崩塌,苦着脸道:“别这样对我。” 我真的是上辈子造了孽了,遇到你们这些无赖流氓!简直是山匪行径,我当年跟李傕郭汜的时候,都没这么委屈! “这事,真的暂且不好说,若说了影响恐巨大,最迟等会宴席结束,我再和祭酒言明,如何?” 典韦看了看郭嘉,郭嘉暗暗点头,自顾自的喝酒去了。 于是典韦才挠了挠头笑着坐下,他不是听郭嘉的命令,他就单纯的是喜欢折腾贾诩,特别是,当贾诩越发反抗怒骂的时候,典韦就越兴奋。 “来来来,喝酒喝酒。” 正院又响起了饮酒作乐之声。 这时在偏院的杨修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嘴唇都有点干涩发白。 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一股愠怒憋屈自在面上酝酿,他感觉遭到了慢待。 我杨修簪缨之家,少有盛名,天资聪颖,得征辟为司空府主簿后,更是事事精细,从无怠慢。 连司空都夸赞我比前两任主簿都要能干,没想到今日竟被张韩这般羞辱。 早知我便不来了。 “久等了,德祖。” “啊,没有,”杨修脸上顿时浮现笑容,他一直在腹诽,但是张韩一笑着开口,他就莫名其妙的也礼貌含笑,端仪而答。 “是这样,”张韩很诚恳的看着他,“今日前夜的宴,其实是请军中立过功的将士,若是德祖在的话,难免有些拘谨,不如就让他们畅所欲言的好。” “这些人多是曹公麾下子弟,另有一半是青州兵出身,德祖又是司空府的主簿,又是弘农杨氏,他们肯定不敢高声言语。” “君侯所言极是,”杨修顿时明白,怪不得等了如此之久,“这还是君侯为在下着想了,军中将士私言我若是听到了,也不好,徒令他们增添担忧。” 张韩还是个实在人,他这般先后宴请,其实既是保护我,也是保护军中将士的言谈,很有分寸。 杨修想明白此节,于是不自觉的对张韩好感大增。 “嗯,”张韩点点头,“和聪明说话就是简单,走吧,随我一同进正院,再起宴席便是。” “今日刚好依照扬州淮南的地形,做了一个军略桌盘,一起去把酒言欢,听他们高论!” “好,”杨修眼前一亮,倒是来了兴趣,早听说这围炉晚宴里的文武,都是才学出众之人,要么就是真正有无数战绩傍身者。 今日等都等了这么久,又难得这位君侯如此实在耿直,自然要去见识一番。 当天夜里,郭嘉与程昱,就淮南形势分析,各为一方“纸上谈兵”,精彩纷呈,酒意到浓时更是设出了自焚军营,引寿春城中兵马出击的险计。 又有暗中联合孙策,以天子诏书大义招揽,合分九江的外联之计。 看得杨修若有所思,一晚上思绪不平,均在深思,但所设的计策太多,调遣的兵马也不少,让他根本来不及想别的,好似整个人沉浸其中一般。 一直到了午夜,因张韩要回后院睡觉,路途遥远,所以开始赶人。 他们也只能悻然散去,但众人却也约定了下次再战,定攻下寿春,今夜已将计策、双方兵力、军中情报尽皆交互,许多可能也都已设想到。 郭嘉、程昱看起来很和谐,大笑罢手,估计回去之后两人都会彻夜不眠,偷偷思考计策。 杨修亦是开了见识,同时也找到了空闲时,悄然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他。 此刻他心绪上涌、思绪万千,回去后估计也不会立即睡去,今夜注定无眠。 院落内角落,郭嘉和典韦把贾诩逼到了围墙的角落,好似霸凌一般将他按在墙上……好似在逼问什么。 整个夜晚,逐渐变得静谧起来,很快安宁下来。 …… 第二日,早朝上曹操请示天子刘协,说明了如今扬州淮南的近况。 袁术篡逆之心,已是昭然若揭,估计再过些时日,便会公布于天下。 刘协听后勃然大怒,将名义上的“大将军”全数放给曹操,命他提前部署,做好准备,务必将篡逆之贼扫清。 没有董承、伏完的长乐殿上,同样也是安宁静谧,再无任何恶言泼语、争锋相对。 散朝的时候,曹操和杨彪走在一起,满面春风,神情泰然,二人也是缓缓而行,说起出征扬州之事。 “陛下着我领军讨逆,问袁术图谋自立之罪,我中军精锐定要全数带走,只能留子廉、元让两部兵马,驻守河内、东郡。” “至于颍川,特别是许都皇城之内,公卿士人无不是以你杨太尉为尊,如此,我军后方可要仰仗阁下了。” 杨彪儒雅,皱纹逐渐加深,左手捻住下巴胡须,疑惑道:“司空有荀令君、戏府君,而且大理寺以公允为主,被钟寺卿、张少卿治理得名满许都,百姓爱戴,我能做什么?” “呵呵,谦虚了,”曹操自然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边下阶梯一边继续说道:“公之名望,冠绝士人,家世显赫,百年翘楚。” “有你安定朝堂,方才真正稳固,”曹操这话,是由衷而言,却让杨彪觉得很是离奇,寻常两人的话并不多,关系更加谈不上友人。 就只是同朝为官而已,而杨彪最近很是懂得明哲保身,他自看清局势之后,就从来不去招惹曹操,恪守本分,每日完成份内之事。 怎么今日曹操忽然同行也就算了,还与他聊起这种话。 这至少得是同僚之中相互钦佩,或者彼此出生入死结盟许多年,方才能信得过的交心之语吗? 杨彪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微笑道:“司空此话言重了,我在朝堂之上,只敢保证尽忠职守,尽我绵薄之力,不失本职之责。” 都是朝堂上的老人了,这些话完全能说得滴水不漏,他虽说觉得奇怪,但不会给曹操捉住话柄的机会。 杨彪面容不算慈祥,脸型扁平,不怒自威,肤色略黑,是以时常看来都显得极为有威严。 即便是面对曹操时,外人看来两人面部的气势也是平分秋色。 “唔,”曹操嘴角一瞥,道:“我此前听闻,弘农杨氏和袁氏速来通婚,本是常事,但最近校事送上来一份陈情,明说伱杨彪的妻子,是袁术、袁绍宗族之妹。” 杨彪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冷然看着曹操的侧脸,继而是背影,而后是回头来轻松笑意的面庞。 “太尉?”曹操轻唤了一声。 杨彪立刻拱手,道:“虽有袁氏姻亲,但未曾互通往来,司空不可轻信谗言,还是应该明察秋毫。” “哎,”曹操拉了他一把,继续向前走着,“我岂是这种在栽赃诬陷之人?我听闻了这层关系之后,便告知戏忠,杨氏始于裂尸五侯,起于汉初之大功。” 所谓裂尸五侯,便是当年在乌江边抢夺了项羽尸身的五位功臣,得分五侯而封,是为典故。 “而杨氏,后出了关西孔子、四知先生这样的人物,清誉百年,虽争大势,但不屑弄阴谋。” “否则,为何同为东京名族,袁氏兄弟在外为诸侯起事,而你杨彪依旧对陛下不离不弃?” “只因你们弘农杨氏,结交清儒,不沾豪右。” “对否?” 曹操如此了解,而且肯信他们的风骨,已经很给杨彪面子了。 杨彪面色一松,顿时展露些许笑意,他们杨家的确只和大儒往来,自有骨气,不会去轻易结交豪族、商贾,以辱没自家门庭。 有的人骂其迂腐,有人赞其清誉,其实值不值得,都是他们自己的坚持。 坚守得住就自然是历史画卷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坚守不住便是笑话罢了。 杨彪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曹操,既然心中疑惑,不如此时问个清楚:“司空,还请明言,方才提及这些,所为何事?”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杨公教子;张侯驯贾 “呵呵呵,”曹操轻笑,邀请杨彪继续走着,抬眼展望远处,沉声道:“弘农杨氏的清誉,到而今可不是一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便能置身事外的。” “我这也是在帮你们,若是朝中有人以此进谗言,陛下会怎么想?” “所以,我想让杨太尉为我尽心尽力,稳住许都。” 靠荀彧一个人的力量,一旦发生了大事,士族集合起来想要趁机夺权,并且联合河北袁绍内外联合,胜负不知。 他不喜欢这种隐患,哪怕一丝都不想要。 “曹公,我并无此能力,而且,就算是有话柄让人进言,也没有证据。” “若是有证据呢?”曹操回头头来凝望着他,神态如虎视猎物。 杨彪心里一抖,藏在袖中的手已然捏紧了拳头。 他心中自然是紧张的,倒不是杨彪真的和淮南袁术有什么暗中往来,但是曹操这么说话,就好像有确凿将他栽成通敌的证据一样。 这让杨彪百思不得其解,更是心里畏惧,曹司空的手段,从来都是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说不准哪一日就会声名俱毁,可怕至极。 他哑口无言,只等待曹操下文,因为现在说什么可能都是错的。 曹操凝视了他一会儿,继而高声大笑,同时拍打着杨彪的背部,至此,两人已经一同走完了金吾卫严阵两侧的阶梯。 到广场上大步而行,准备转出承德门,没有了披坚执锐的金吾卫,气氛便没那么压抑。 曹操才笑完了,轻松道:“方才,不过是玩笑话。” “司空,这事关我一族之清誉,可不敢以玩笑视之。” “嗯,是这样,”曹操语气轻快了起来,“德祖在我处为主簿,向来是恪尽职守、尽显其才能,为我将诸事文书也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颇为喜爱。” “所以,我想将他一同带去征讨淮南,若能得胜,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次不错的经历,可取功,亦可历练。” 杨彪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心绪更为复杂,曹操夸赞之言是真是假不必去琢磨。 但他要带杨修出征,看似给功绩,可同样是为官多年,历经生死的人精,又怎会看不出来。 这是要将杨氏这嫡长子押在身边,以确保自己在许都不会轻举妄动。 而且,曹操行事的目的,绝不会这么简单。 杨彪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他定然是先行说动我同意杨修随军出征,而后以杨氏为表率,再去带走其余公卿之子。 如此说来,此前曹操以求贤令再举这些公卿的族人,既给了恩情,让大家都得公允恩泽,又为今日这件事,先行布下了重要的一步。 每个得举的年轻贤才,当然会戮力笃行,也都各有功绩。 趁着功绩,便能顺理成章的带在身边,而我若是不反对,他们肯定也不敢反对,毕竟杨氏总为表率。 看得通透,所以才惧怕。 曹操此举等同于昔年天子向诸侯要质子,以钳制其封地反心,若有变故则先杀质子于其眼前,再昭告天下其不顾嫡子之恶。 便可,先栽一个不忠不仁,无情无义! “德祖年少,体虚难行。” “唔,”曹操嘴角努起,看不出喜怒,“昨夜,你子杨德祖,深夜去了大理寺少卿府邸。” “今日我来上朝时,伯常与我说,昨夜德祖与我军中祭酒、陈留太守、参军贾诩等谋臣在一座新得的军略沙盘上,商议攻淮南之计策。” “其中,俱细言明行军路线、粮草几何、如何调兵、遣将为谁,乃至是先前在淮南布下了多少暗子,都细细商讨。” “德祖,从头到尾,均听入耳,而且还有所见解。” “我闻德祖自小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在我司空府这半年,更是尽展其才华,不光是过目不忘,他听闻过的事情,能牢牢谨记,哪怕是数千字的人文军情,都能一字不落的给我复诵默写而出。” “太尉啊,你说……如何是好?” 杨彪两手本来交叉垂于身前,现在听完,冷汗湿透了衣背,十指悄然紧扣,已是方寸大乱。 怪不得…… 曹孟德今日来找我,原来是手中有这样的把柄。 德祖啊德祖,伱当真是自作聪明,以为才华横溢…… 你越是展示此能,就有越多人知晓,再加昨夜商议军情你竟在场听完,若日后行军打仗稍有不顺,那就是直接扣在头上的通敌罪状。 哪怕没有证据,光是流言都能让你万劫不复哇。 你去那少卿府干什么!! 那地方是龙潭虎穴,我族中规矩直结交出身儒林的名士。 为何,会与这些善于阴谋诡计之人厮混宴饮,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杨彪此时,肩膀一垮,这上身本像是用力扛着一口满实的麻袋般,现在却一下垂松了下来。 两手也分开而落于腿侧,袖袍微微晃动,这一瞬间就老了许多。 他沉声道:“司空,为证儿清白,他是该跟着你去,但为人父者,如何不担心自己的孩子。” “方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担忧独子不可胜任戎马,但……还是容我回家问一问他,若他愿意,我立即去司空府答复,如何?” “嗯,好,你明白就好,”曹操淡淡点头。 杨彪又道:“方才我思来想去,又想起一个道理。” “是何道理?” “将于外征伐是为英雄,文于殿安臣心是为忠义,司空为大汉戎马倥偬,我才薄德浅,也应当如烛为司空守住许都安宁,不令内患扰乱军心。” “嗯,”曹操满意的笑了起来,“你明白,那就太好了。” “回去告知德祖吧,这个消息由你告知,最好不过。” “恭送司空。” 这一日,杨彪于承德门下,在文武百官面前,鞠躬拱手相送曹操上了马车,又恭敬目送其车驾远去。 其状,令不少人看在眼里,心中尽皆思绪万千,又成一道风潮言语,刮向了内城诸多臣子家宅内。 一夜间,官吏宅邸之中,暗叹、惊奇、不解与愤怒可谓百态横生,校事可窥见一部分,收集汇总于府,供戏忠查阅。 …… 杨彪回到家中时,杨修刚刚自司空府回来。 一到家中见到父亲,兴高采烈的到正堂来请安,又聊起了昨夜在少卿府邸的见闻。 “父亲不知道,儿终体会了一次了光武先帝的感受,那沙盘可塑地图,如地势皆在眼前也,这般谋划行军,比起图纸更为方便。” “儿料定,此次征讨袁术,一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因为我军进军缓慢,步步为营,沿途搭建粮道,可选数条河流运送粮草,数日内可至百里之外,何等便捷!” “另外,汝南、颍川、广陵也皆是战略极重之地——” “德祖,”杨彪本来不忍打断他的兴致,但还是开口叫住了杨修。 因为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可能昨夜,那些少卿府在场的恶人们,就是这般笑吟吟的看着自家儿子豪言壮语、纵才布局,心里应当认为他实则极其愚蠢吧。 “父亲,”杨修还以为是自己一直夸别人,惹恼了父亲。 又或者是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不快。 “我杨氏,和袁氏素来有姻亲,你母亲更是袁绍、袁术的宗脉小妹,我们其实应该避嫌躲难,不能被人诟病,在后方扰乱司空征讨袁术。” “更不能被人怀疑,暗通袁绍,趁司空去扬州时,谋取许都。” “初平三年,司空征徐州,其兖州腹地,有谋士陈宫,与当时八厨之一的陈留太守张邈,欲迎吕布反叛司空,后被将计就计,反而大败逃走。” “正因曾有过后方叛乱之举,虽没有遭受灭顶之灾,但没有人愿意被人背叛。司空对这等事,在意得很。” 杨修愣了愣,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 杨彪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和善的道:“修儿,昨夜你去了少卿府,殊不知那围炉,是早年曹司空麾下谋臣最爱的宴席之地,多少奇计妙策都是出自这围炉夜话之中。” “所以,才是张少卿主邀,祭酒、太守、参军,甚至曹氏的大公子均在。” “那里,并不是你所想的,属于白丁、寒门的粗野聚会,那里是曹营的谋汇之地啊……” “啊!”杨修闻言触电般的站起了身来,他到方才都还以为那只是有游玩之趣而已! 哪怕是沙盘点将、纸上谈兵,都只是谋士间的新玩意,讨个乐趣罢了! “可是,昨夜那些文武都颇为懒散,饮酒作乐、放浪形骸,根本没有谋臣一言一语的推敲。” “军情,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杨修低下了头,而且他现在想忘都忘不掉。 “平日于司空府处事,是否时常向外人展露你过目不忘、心智超人的才干?” 杨修沉默不语,低下头站得笔直,若是仔细看的话,可见其目光空洞,四肢在微微发抖,好似置身冰寒之境。 那是他现在越发散的去思考,就越发的感觉恐怖。 自己踩的每一步,从进入司空府开始,就踩在了司空的陷阱里。 他随时可以取用,并以此来大做文章,而杨修还以为……司空府平静,毫无危险。 这只能说明,他,与他们,绝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若杨修在山腰,则抬头不见山峰,而是浓浓的云雾而,不知山高有几何。 这等无力感,便知己之渺小。 “修儿,你好好想想吧,”杨彪由衷的叹了口气,“为子孙计,少时取名,家中盛邀高贤,以授你声名,此为何故?不是为了让你骄傲自满,自觉才干出众,目中无人。” “而是,令你日后能走得安稳,你自小就该明白,名气越大、所获越多、超出同龄之人越远,就越应该谨小慎微,因为,你自同龄群里越众而出,独行于前,他们可望你之路以自省,你的前路却要自己开拓,非大心力者不可通行也。” “今,曹公提点,我已明了,故而父应当在朝堂之上殚精竭虑,护卫许都安宁,不可再生乱事,以安曹公之心。” “修儿,应当随行曹公戎马,谨学苦劳,历经沙场磨砺,取微薄功劳,平安归来,如此,这一遭劫难便可度过。” “儿,儿……”杨修身子震动,心神不宁,双腿一软跪伏于前,双手强行拱起,惨声道:“儿谨遵父亲教诲。” 听到这,杨修早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自己昨夜知晓了这么多军情,等同于任人拿捏了。 若是再不谨慎行事,追随左右,只怕曹公定会借此,除去杨氏! 到那时,真的就无可挽回,声名俱毁! “修儿,谨言慎行,方可长久。若你能明白这个道理,这次吃的亏便不算白费。”杨彪在家里枯坐了很久,他一直在向想着,等杨修回来要用什么面目去对他。 苛责,并无大用,因为这等大事一旦挑明,杨修本就会自责颓唐,羞愧难当,又哪里还需要他人再去多辱一句。 杨彪始终信奉这等道理,教子教徒虽都严厉,但应当是着眼于小时,平日里不规矩、小聪明,应该苛责重视。 但真正因无心之失犯下了大错时,他们自己都恨不得死,便不该再去唾骂推脱,应当一同承担。 想必,这样一来他会更加铭记,便不会养成惧怕父母的性格。 杨彪怕的不是杨修犯错,或者说,为人父母者,不怕子女犯错,最怕的是子女犯错了,却不敢告诉自己,以至于最后酿成无可挽回的大祸。 他停顿安静了许久,呼出一口气,才又说道:“对张少卿、郭祭酒他们,断不可憎恨。” “应当虚心求教,至于曹大公子昂,若他真是如同名声多传乃是堂正君子、仁义风范,你更应当追随左右,不可自矜而骄。” 杨修跪伏于地,叩首行礼:“儿子谨记。” “吾儿,”杨彪和善的笑了起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去洗漱一番,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的睡一觉,明日就去请命,随军出征。” “父亲大人!”杨修鼻头终于一酸,此刻想起以往的骄狂自傲,面红耳赤,羞煞当场。 他明白,父亲此次扛下此事,付出的是什么。 是他追随汉帝,辅佐多年,一直坚守而没有丧失的……立场。 现在,已算是丢了。 …… 月光下。 张韩和典韦切磋过后,拿着一张布帕擦拭汗水,随意的斜靠在阶梯上。 看向屋檐下站着的老文士,咧嘴笑道:“老贾,你说杨彪回去之后,会不会打骂杨德祖?” “诶,不对,我这么问,你说杨修知道昨夜围炉之事用来威逼他父站队,他会不会对我恨之入骨?” 张韩笑得和善,但是这和善之下,却藏着一种森然之意。 贾诩冷不丁感觉背脊一凉,方才那云淡风轻看两位猛将切磋的仪态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到令人心疼的小跑,他直接跑进了屋子里,抱着门边,探头露出半张脸来。 “君侯!君侯您听我解释,我,我没有这种心思,我真的是为君侯立功!” “那杨氏已是风口浪尖,若不想被除,一定要择木而栖,杨彪是聪明人,他肯定会劝杨修与君侯交好,并且跟随左右。” “君侯千万别动手,不信等几日看看可好?等几日,就几日!定会有好消息。” 贾诩满脸堆笑,左看是凶恶典韦的怒目,右看是冷笑的张韩。 他心里一下慌了,但这时候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天地良心,我真是这么想的!那杨修绝不敢憎恨,他一定会选择追随、立功,而后谨记此事。 他们家风就不是那种铤而走险的家风,否则岂能有数百年延祚?! 不对,现在说君侯和典司马肯定不信,他们就喜欢找理由折腾老夫。 危。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有贾老师在,真好! 大半夜,张韩仍未寝,持剑教贾参军于中庭。 贾诩累得气喘吁吁,手都抬不起来了,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连忙摆手:“不练了不练了。” “真不练了。” “君侯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年纪大了需静养方可,不能如年少时,以健体为主。” “啧,”张韩将长剑放在了武器架上。 这段时日,因为陈登离开河内,领兵到广陵赴任。 于是陈登在河内的功绩,也就结算到了系统义父的“账本”里,给张韩输出了【剑术】、【刀法】,都是基础武艺。 而且只有些许熟练度,并不算拿手兵刃。 但由此也能知晓,举荐贤才如果做出功绩,张韩也能得到奖励,只是收效远远不如自己去干。 当然,还有一种缘由也极有可能:便是陈登实际上功绩被他人分走,所以名利都不在自己身上。 自然也就少了,说白了就是陈登很可能在河内被“我的子廉叔叔”白嫖了半年。 所以南下广陵时,才这般雄心勃勃。 贾诩四仰八叉的躺了一会儿,而后两手撑起了整个身体,在地上坐起身来,接着道:“董、伏已远,杨氏得以钳制,钟繇早就置身事外,一心为公,眼下,眼下的时局便是……” “当年陛下身边旧臣,已无一人掌势者,现在要小心的便是八校尉、在外有兵马的亲汉之人。” “这些人能见到陛下,听从汉室调遣到还能控制,但需担忧者,应当是那些心志远大,却又只能亲汉之人,这样的人极有可能被拉拢。” “你直接点名说吧,谁?” 贾诩目光一凛,道:“暂居梁国的刘备,我到了许都后,得君侯信任,掌暗探收集情报。” “这一月,我增设了一条情报,乃是亲汉身份者,均要上报汇禀,其中就有刘备此人。” “再关注时,他自徐州乱后跟随司空,初为客卿,后得立功劳,被表为梁国相。” “上任至今,民生安宁,治安无可挑剔,五谷丰登、鱼市昌盛,百姓每每念提之,无不是交口称赞,而他从未争功颂德。” “其人,比朝堂上任何一位公卿都值得注意,因为他的才能,真的非常出众。” 张韩也懒散的坐了下来,苦笑摇头道:“两任祭酒,均不下三次劝说司空杀之。” “司空都不舍,再劝也是枉然,除非刘相犯什么错,否则杀之损命,授人以柄,司空当年都不会干,现在更不可能了。” 但,贾诩说完这番话后,张韩更加喜欢他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贾诩的眼光、心思都足够毒辣,一眼就能看出刘备反常,他建了不少功绩,但是从不来邀功请赏,只是默默耕耘,凡事身先士卒从不懈怠。 对下属、百姓都是慷慨仁义、豪气如云,颇有豪杰风范,相貌堂正的仁君之风。 “不不,”贾诩伸手揪住了胡须,又一边喘息,一边失神思索,喃喃道:“非是要杀之。” “而当是用之,以耗去其暗中积攒才对,若要耗损,此次征讨袁术则可力荐之。” “情报所示,他既然自称涿郡刘氏,乃中山靖王之后,景帝之孙,那就是汉室宗亲。” “皇室宗亲,当年很多,但仍然在奋战却少之又少,这个名号当年满大街都是,我在西凉都能见一堆,但现在却是少之又少。” 贾诩提高了音量,两眼放光的抬起头来:“要启用他,他既为汉室宗亲,所以不敢不奉天子诏令,可令他出一支兵马,出征讨逆!” 张韩眉头一皱,他此刻暂且还没想明白贾诩要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要消磨掉刘备的底蕴兵马,这岂不是要让他换取功绩?” 张韩下意识的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刘备的能力十分出众,或许给他功绩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贾诩阴恻恻的道:“君侯,只要上了战场,生死均不可测也。” “而且,就算得胜回朝,非功不爵,可以用爵位封赏论其功绩便是。” “再说吧,”张韩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的答复,别人不知刘玄德,他却是知晓答案,所以一直在防备这位使君起势。 只让他待在梁国小地安民而已,却没想到,贾诩竟然能注意到他。 也不知是贾诩的眼光毒辣,还是刘备真的魅力出众,到哪里都能为人称道。 但是现在若说设阴谋要将刘备害死,倒也有些杞人忧天了,他目前根本就没有威胁。 …… 第二天上朝后,张韩到大理寺任上,被钟繇逼着练了几篇书法,写得极其不满意,被钟繇反复嫌弃,然后气得嗷嗷叫。 到下午就溜号了,把几个案子交给下面的人自己决断。 美其名曰锻炼新人,予以机会,然后到许都外小临山视察冬水灌田之事。 其实是去老乡家搞生活。 晚上,吃得拍肚打嗝的张韩、典韦闲散信步缓缓回城,刚到门口就被校事堵住。 吓得他以为又有什么事被人举报了,差点大发雷霆,没成想是校事找了他一天没找到,现在堵住了马上叫他去司空府。 今日,司空已经传唤他一整日了,张韩连忙乘坐车驾而去,不多时到司空府内,通报之后,里面马上传来了怒骂声。 看门口站着的许褚,张韩一下子觉得似曾相识,“这场景……太熟悉了。” “仲康,主公心情怎么样?” 许褚一听直接换了个方向站,小声嘟囔道:“有烦心事,今日恐怕不好混过去了。” 张韩眼珠子一转,撇了撇嘴。 那完了,平日里能混过去基本上都是因为曹老板心情不错,曹小老板又一直在身边,不好发作。 今日有烦心事,又找不到我,越急就越不得解决之法,现在肯定就已是满腔怒火在心。 如果没有什么功绩奉上,他应该高兴不起来,张韩苦思冥想、“搜肠刮肚”,是真的刮不出来。 除了一肚子坏水,什么好消息都没有,前日杨修的那件事,估计高兴劲已经过去了。 “怎么办?”张韩看了一眼典韦。 “你是君侯伱问俺?”典韦直接瞪大了眼睛,两手一摊。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张韩和典韦踏向大堂阶梯,上方远处传来曹操的怒骂声。 然后是一人踉跄出门,跌出门外,又马上爬起来正了衣帽而出。 是个持剑披轻甲的年轻人,脸上胡须宛如墨迹点缀一般,颇为英俊,就是盔帽摔得有点歪,遮了半边脸。 他见到张韩立刻如同看见救星,连忙跑过来道:“少卿,你终于来了,今日主公大发雷霆,要撤你的职。” “这么严重?”张韩微微后仰,下意识躲开了这年轻宿卫搭上来的手。 “确实严重,好似是有一件烦心事,主公不好抉择,先后问了祭酒、府君,两人意见不一,所以您是第三人。” “噢!” 我居然还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张韩摸着下巴的胡茬,心中好奇是什么事会让曹操如此烦心。 “对了,你是谁?” “在下是新任的宿卫营副统帅,夏侯恩,字元妙,久闻少卿大名,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噢,剑神夏侯恩! 张韩当即肃然起敬,真不好意思居然还看见了剑神被扫地出门的窘态。 “好说好说,你先去吧,我进去劝劝我亲爱的岳父。” 我,什么的,岳父?! 夏侯恩一愣,目瞪口呆的盯着张韩,他没明白是为何能正大光明说出这类话的。 一点也不害臊吗?总该觉得难为情才对。 “少卿请进。” …… 张韩进了堂内,曹操一卷书籍就扔了过来,砸在他前面三步路。 “张少卿,你可真难请呀,本司空派人去大理寺三次寻你,竟然连寺卿都不知道你去了何处。” “你将案件职司都交由那些新任的属官,自己跑了?!” “张少卿,我不求你鞠躬尽瘁、尽忠职守,你好歹人在官署啊!” 曹操现在就差掀桌了,平日里无事找不到的时候,他就设想过总有一天,有急事时找不到张韩,自己一定会被气得嗷嗷叫。 没想到,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但是,每次到这种时候,张韩总有新理由,曹操心底里却还是有些期待的。 万一张韩这次还是能拿出合理的理由来呢? 此刻,张韩满脸堆笑,快步走近,卑躬屈膝尽显欢颜,眼睛都快眯成了月牙一般。 “是去考察民意,听取百姓之言,看冬日灌水之事,这些我都和寺卿说过了啊,”张韩连一变,立刻正经起来,“难道他年纪大忘了!?” “或者是,有人暗中害我?” “关你什么事?”曹操没好气的看着他,“灌冬水的农作之事,现在和你有什么关系?许都府尹自己不会去看吗?” “你就是玩忽职守,渎职去玩,到山中吃野味是吧?” “来来来,你来说说,看到景况如何,我洗耳恭听。”曹操招手让他坐到面前,气得甚至都来了兴趣。 张韩坐下后,笑着道:“这些年军屯之后,百姓自有不少存粮,但是家中肉糜,却依然不多。” “街上的屠户一年屠猪宰羊时才能去买上一些,或用粮食去换。” “却也不多,”张韩饶有兴趣的凑近了些,道:“岳父,小婿听说了一种法子,只要将小豕的那话割去……一年便可增二百斤,若是能划一乡县来,试养一番,明年说不定真能有惊喜。” “呵呵,”曹操一时被气笑了,“擅离职守跑出去了一趟,就给我送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你在我面前,说骟猪,是不是在骂人?! 曹操的呼吸一滞,整个人无比别扭,就面无表情的死盯着张韩。 但很快,又暗自摇了摇头,他知道张韩不会有这种心思,他自己都已经是曹氏的女婿了,真要想暗中骂人,不是连自己也一起骂进去了吗? 张韩虽然时常胡闹,但不是这种人。 应当是确有此事,此法真的可以增产肉糜,令百姓之食得以丰富,可让屠户商贾更多。 “不必试,骟后公豕,不思欲念,只知吃睡,不做正事,倒是的确能养得浑身肥油锃亮,和有些人倒是有些相似,”曹操十分嫌弃的抬头来看张韩。 张韩一愣,他感觉自己被骂了,但是没有证据。 此刻,算是张韩稍稍拿出了点有意思的发现,值得推行,若真的能增产,倒也不失为一种良策,可令百姓都吃上肉糜,市面上的屠户也可有更多能卖,那家中的存粮便能换为别的。 “豮豕之牙吉”,这是易经中所述的说法,意思是公猪被阉割了之后,即便仍然还具有锋利的牙齿,但却也不会产生危害。 这个道理,曹操大致明白,只是自有汉以来,由此手法的莫过于医者,然医者医人却也不屑于做此事,应该再设一类民间职人,与医者学习手法,再行走于村亭以行阉割之事。 如此,便可推行起来,就让满宠着人去办便是,张韩能注意到这些乡里百姓的细枝末节,说明他当真是去体察了的,说明,他不光渎职,而且还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想到这,曹操再次白了他一眼。 张韩看到这眼神顿时懂了,应该是差不多了,于是拱手道:“岳父大人,今日唤小婿何事?” 曹操一听这称呼就满脸褶,无事唤主公、谄媚唤老师、犯错时必唤岳父。 “的确有一事,颇为头疼,”曹操咋了咋舌,道:“刘备在梁国为相,凡事亲力亲为,惠政于民,深得民心,昨夜当地百姓耆老送来了万民书,以向天子感恩戴德,并大赞刘备其能。” “此事,并不简单。” 当地耆老属士绅豪族,说明这些人都已经被刘备所拉拢,若他没有如此魅力,而是靠着暗中行事威逼利诱尚且还好,最怕的便是他真有如此魅力与才能。 方才能得民心如此。 “刘备收取民心之能,只差半分,就赶上我了。”曹操担忧的道。 旁边张韩看了他一眼,本来是绷着脸的,但是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差点破了紧绷的面色笑出声来。 想什么来什么。 张韩当即把昨天贾诩的话说了一遍。 曹操听完之后,眉头舒展开来,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不错,此计可消刘备之家底,却也能令其立功也。” 张韩想了想,叹道:“主公,为汉室奋战,并非是消磨,乃是他所愿也,你若是给此机会,其实玄德公何尝不是欣喜若狂,他定然还会谢你,这消其家底,不必言说。” “嗯,”曹操眯了眯眼,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向张韩时忽然感觉又顺眼了起来。 诶,这小子,还真是……每当这种时候,他总能蹦出点鬼点子来,本来纠结之事,一下迎刃而解了,就将刘备也带去战场,委以重任,让他为大汉立功! “至于立功之后,若是我们兵败,自不必多想,若大胜而归,那陛下肯定会召见功臣,到时候再说便是,”张韩拱手而下,诚恳而言。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区区袁术,冢中枯骨耳! 袁绍麾下文臣,大致为三派人士,一乃是冀州名门,这是重中之重的派系,以沮授、崔琰为首,地位尊崇,深受倚重。 二乃是自汝南起跟随左右的心腹,早期就和袁绍情义深重,结识多年,以参军许攸为首。 三是清河之外的名士一派,以郭图、田丰等人为首。 除此之外,还要辛毗、辛评、审配等人,文臣如同繁星浩渺,皆是口若悬河,奇智谋域之辈。 沮授、田丰等人更是腹有良策,善治内政田土,出谋划策可令百姓安康,播袁绍仁德声名于境,兵马云集影从。 当年还在微末之时,袁绍便深知他们的才能,取得冀州之后,竭力尽能取得青州,又斗败公孙瓒,取得幽州。 再过数月,可将并州谋于手中,是以这数年来顺之又顺,仿佛下山车轮,一发不可收拾。 至今日,兵锋正盛,他已经自觉没有敌手。 更何况袁术送来的书信里所言,扬州率众五十万,将百员,文武和谐,可自理其政,不奉曹贼伪汉之令。 袁绍心痒,也想效仿之,可麾下清河派几百名儒生官吏,皆出自儒林士族,他一旦这么做,反而会引起自己境内的混乱。 不过,他此次却也不是当令所有谋臣皆来商议。 为了不让他们彼此争吵,袁绍想了一个办法,在三派之中,各召一名人物进堂内来,两人相对而论,这样谋臣们彼此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便不会心生嫌隙。 第一个进来的,便是沮授。 沮授个头不高,精瘦,面庞正派,皮肤较白,而其嘴唇薄而红润,有儒雅俊朗之相。 不光外形仪表上佳,沮授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悦耳动听,柔声悠扬。 这些,尽皆深合袁绍心意。 若说荀彧是曹操的子房。 那沮授,就等同于是袁绍的子房,谋臣之才干心智都属当世少有,唯一的差别便是看其主公,何人能有高祖之姿。 “沮君,你怎么看?”袁绍在主位上端坐,貌伟声宏,轻声而笑问。 沮授先拱手,后起身,面无表情,静立半晌后道:“人心向汉,不可随从,主公应该以书信昭告天下,与之断绝袁氏亲属关系,用天子的名义狠狠斥责,方可引得士人归心,尊敬主公,天下兵马方才能臣服于大将军营下。” “嗯,监军所言极是,我一定会听从你的建议,拒绝吾弟。”袁绍满意的点了点头,让沮授出门而去。 不多时,又传唤了谋臣郭图进来,问了同样的事,郭图则是捻须深思,神情似笑非笑一般。 很快拱手道:“此乃是天赐良机,大将军应当知晓,现在汉朝王室衰败,为时已久。此时要想振兴王室,岂非难如登天吗? 况且如今英雄同时兴起,各自占领州郡,联合聚集徒众,动辄有上万人,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正可形容当下局势,而淮南袁术,此番乃是邀请大将军,一同逐鹿,不必再奉许都天子。” “此,一可击碎曹操奸佞之举,妄图效董卓之事;二可将汉至末时,告知于天下,令百姓不得不接受,毕竟,在下一直认为,人心之所以向汉,便是这最后一息未曾断绝,然从根本上,汉早已亡末。” 袁绍眼睛一亮,面色含怒,认真的盯着郭图看了好几眼,而后拱手道:“公则之言,我已明了,这一番话我会铭记于心,绝不会透露半点出去,还望你宽心便是。” “多谢大将军。” 郭图淡然一笑,转身出了大堂,不多时又有人入内,乃是很早就跟随袁绍的谋臣许攸。 此人仪表不算堂正风雅,有几分市井模样,胡须自嘴唇两侧顺而垂下,下巴胡须浓密柔顺,至脖颈,好似酒徒。 他一双圆眼,总不碰人视线,故而看起来有些倨傲,唯有在袁绍问话的时候,许攸的眼神方才会看过来。 而且这个习惯,随着袁绍身边聚集的名士贤才越多,反而越发的深种。 袁绍有时候会在思绪极其清醒的时候感受到,许攸可能不是傲气,他反而是内心自卑。 觉得出身不如他人,于是以狂傲与目中无人来掩盖内心深处的不安。 一番话后,袁绍轻笑问道:“子远,伱以为如何?” “不知道,”许攸直接了当的摇了摇头,根本不回答袁绍这个问题。 但紧接着,在袁绍还没有责备的时候,立刻又说道:“但我只知道,一旦曹操和袁术开战,许都的防备定然空虚,这是最好的时机举兵渡河,将天子再迎到魏郡。” “我相信,车骑也明白此刻天子之重,当初不该听信郭图之言,郭图误主而沮君目光长远,应当听从他之言,早早迎奉汉帝。” 许攸因迎汉帝一事,对袁绍颇有不满,对郭图一派更是轻慢。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争论之激烈,各谋臣引经据典、说例陈情,几乎将所有利弊都摊陈于堂上。 几次争执不下,竟还心生嫌隙互相谩骂起来,袁绍身为人主,在堂上居然,不曾言语调停,威势镇压。 这就只有两种原因,一是袁绍昏聩无能,乃是庸主,不懂得臣随主动,乃至是臣随主同欲的道理。 二就是,袁绍已经开始享受这种“制衡”的乐趣了。 这个乐趣,可不简单,这是天子、一国大公、一国亲王,才能享受的场面。 因为唯有“置百官”的特权,才能聚这么多臣子堂议,仿佛是上朝一般。 许攸当然看得出来是后者,袁绍不是昏聩之人,他只是开始迷失了,因为现在开始享受“制衡”,应当是祸乱之始。 在他看来,此“祸”或许就是从不迎天子开始的。 更让许攸瞠目结舌的事情是,后来袁绍享受完百谋争论的盛况,为了平息争端,想出了又一个他自己认为极其英明的法子。 迎天子!但慢行军…… 许攸当场就说了,不如不迎。 此法只会让天子、朝臣更加厌恶,乃至认定包藏祸心,只是碍于河北势大而不敢治罪。 但,一定会怀恨在心。 袁绍听闻了他的话后,暗暗沉吟了许久,笑道:“子远,那都是过去之事了,你看如今,袁术在淮南欲不奉天子,我若是在魏郡亦如此,岂不也能摆脱奉诏之难?” “断然不要,”许攸拱手而下,轻轻的唤了一声:“车骑啊……” 整个冀州谋臣,都已改口叫大将军了,只有许攸一直还在称呼袁绍为车骑。 这是当初袁绍自号的官职,也是最初追随时叫顺了嘴的。 至于大将军嘛……那是曹操假借天子之名,为安抚冀州怒意所称,不足道也。 许攸不屑随大流而称之。 “你应当呵斥袁术,痛骂其不臣之心,然后立刻准备兵马,至少要抢占黄河渡口,将延津、白马津、官渡收于掌中,先行抢占先机。” “又或者,可趁曹操大军征讨袁术,立刻进军许都,迎回天子。” “至于出师之名,我听闻曹操一年之内,外除韩暹、杨奉,河内张杨,宛城张绣,内则是罢黜董承、伏完等人,将天子牢牢掌控于掌中,如此手段,令人心忧。” “不过,伏完、董承都曾以书信通冀北,朝中诸多臣子和车骑的关系匪浅,以此为名,便可说明曹操名为奉天子,实为挟天子,车骑呵斥袁术,再南下扫清君前障碍,方才是正道。” 许攸不是争名一派,他觉得当下战机很好,正该是趁兖州虚而猛进之时。 “哼,不可也,公孙瓒已困守易京,待来年开春,应当加快攻取公孙瓒,不得令他翻身喘息,否则恐有变故,要知道,黑山残部有归公孙瓒之人,贼众仍有十余万,上千战马,若是再让他雄心得起,危害幽燕也。” “既如此,车骑只管呵斥令弟便是,这等不臣篡逆之事,不同与共,哪怕是在冀州坐观成败,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许攸微微叹了口气,又说出了另一种想法。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车骑乃是真正处于制衡的心思,不会用一家之言,必是集思广益之后,自己去思索一条不亏任何一家的计略。 而他们谋臣所能做的,便是将想法尽皆告知,任他思索。 袁绍听完此话,暗暗点头,又请了田丰进来,同样问之以局势,田丰毫不客气的将袁术一顿骂,骂到袁绍都有些迷茫,然后赶紧将他赶出去。 否则,有那么一瞬间听得好似自己也挨了骂了。 最后看来,除却郭图之外,几乎所有谋臣都痛斥袁术。 麾下谋臣各有性子,袁绍心中非常明了,现在是要顾全大局,不能让麾下文臣有所不满,暗生嫌隙。 片刻后,袁绍召集文武而来,告知决议,要痛斥袁术篡逆之行,让麾下文人墨客,以檄文讨伐,并且奉今年朝贡予许都,支持讨逆。 直接以袁氏之名,和袁术切割得干干净净,自己作壁上观。 此好处有二,一若是曹操得胜,必然中气大伤,冀北取之更加容易;二若是袁术得胜,刚好收拾幽燕河山之后,趁势再以袁术谋逆之名渡河。 依然,不奉天子。 让天子折在袁术的手中,而己方则是大义灭亲攻破袁术为汉室复仇,名正言顺的得到大统。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冀州都只会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袁绍略微听取许攸的建议,又做了一些改动,送朝贡之时,暗中取官渡三渡口。 想必曹操即便是知道,也会暗中忍气吞声,甚至还会拱手奉上。 赢得了满堂喝彩,其余文武就算觉得意兴阑珊,却也无可奈何。 就是,即便被采纳的人才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这均衡权益之局,缺了点什么。 …… 冬日过去,春临大地,在万物复苏的时候,袁术祭天祭祖,向天下宣告“仲氏”。 同月,其边境全部遭到突袭,许都的檄文还没来,就在寿春宣告篡逆不到十日,大战就已开始。 十五内,曹军神兵天降,夺取了庐江、广陵边境,攻破三十多个关口,占据了许多条重要的道路。 大军雷霆迅速,直至威胁寿春周围数座城池,连同水路都已要失守,百姓奔逃离散于曹氏,袁术大惊失色,刚完成祭天祭祖,昭告天下。 还等着诸侯来信,观其态度。结果那些书信没等到,战报连传,简直把他人都气晕了。 寿春皇宫都未能来得及建毕,大战就已经将骤起。 “怎么会这样,曹军为何能来得这么快!到底是谁之前走漏了消息!” “朕,朕刚刚脱离曹贼、汉廷的钳制,现在就要和曹氏起刀兵!” “曹操哪里来的兵马,他们难道不过年关吗!?这些先锋兵马何人率领?” “什么军报都没有,废物!废物!!” 袁术破口大骂,砸了几乎满个大堂,满朝的文武都低头不语,不敢多言。 只有阎象还在谋士之列后方,挺直了腰板,神态倨傲,朗声道:“主公,在下早就说过——” “叫朕陛下!”袁术跳脚般的大喝了下来,血丝遍布眼睑,怒视阎象,满朝文武,只有你还不肯称陛下。 “主公,在下才疏学浅,却也早说过,这些局势便是许都曹操刻意为之,”阎象掷地有声,高傲非常,大舒怨气,可谓将心中郁闷一扫而空,“否则,这些曹军不顾冬日严寒,秘密进军,严防严控消息泄露!” “才能有今日,骤然而起,大破边境,直逼我寿春城下!” “放肆!!”袁术气得整个胸腔鼓胀,气难舒出,颤抖着紧盯下方阎象,“叉出去,立刻叉出去!” 他让廷上宿卫,将阎象叉出大殿,这个过程之中,阎象一直还在高声大笑。 “无礼狂徒,自视甚高,当驱逐出府永不录用!” “等孙策带兵回来,立刻举大军攻伐出去,定可破曹!” “唉!陛下!!”听完这话,当即就有人立刻站出来禀报,汗颜道:“孙策,孙策在江东以檄文大发!鼓动江东士族讨、讨逆……” “啊!放肆!!逆贼!恶贼!孙策小儿也想要反我!!” “陛下,还有刘备已经借谯郡之道,攻入了九江边境,夺取了三关两城。” 又有一名官吏,站出来高声禀报,亦是瑟瑟发抖。 “庐江,庐江很多官吏也有异心,要么归投孙策,要么和曹操的兵马有所往来,陛下……现在,局势不容等待,应该立即出兵……” “全反了,全都反了!均是无能无用之辈!如此良机竟都要反朕!那汉廷有什么好奉的,那曹操又有什么好惧的!” “打!命纪灵率军,尽出精锐击退曹操大军,朕何惧他曹操!” “你们军情要处可打探出曹操兴多少兵马前来征讨!” “十万,说是十万精兵,亦没有其余诸侯来救援。” “区区十万,我有五十万大军,五倍于他,曹操凭什么敢欺我边境!!”袁术仿佛是气急一般怪叫起来。 不过百官却还是清楚,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五十万了,孙策人在江东,得众四五万,又得到了江东士族的支持,当时对外宣称时可是将他的兵马也算在其中。 孙策一反,即刻少了五万精兵,能够调动的大军虽然还有很多,可却都不如孙策那般勇猛精悍。 亏损却也不小,总之,被曹军多方侵攻,此事一旦传扬天下,人心更是惶惶。 大势危矣。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演目中无人?君侯收敛点就行 三日后,依旧未能得到缓解,袁术调兵遣将时,发现杨奉、韩暹等之前来归投的将军,也都逐渐不奉军令,往徐州境内而移。 由此,广陵陈登直接将军营设在了南部三十里外,大有迎接之意。 孙策更是放弃扩张,从江东集结兵马,牢牢占据扬州南部。 袁术之前派遣过去的官员,如果不归降孙策,那就会被孙策立刻斩杀,由此,十日之内整个扬州南部已经完全被孙策隔断。 先前所占据的领地,大多失陷,孙策好似也是精心打算,谋划了许久,在大事一起之际,很干脆利落的打到了合肥。 只因船只、骑兵不够多,只能暂且驻于合肥之外,不得再进。 南面失陷,袁术只能请袁焕、刘勋率庐江旧军去击孙策之军,说是击退,实则是以防范为主,不能再让他进取庐江,继而威胁九江。 同时,命纪灵为大将,李丰、梁纲、乐就等为参军,尽出所屯之部属,分别迎击曹军。 将战报之中所说失陷之地,各自发力抢夺回来。 一时起二十余万大军,资十余万石粮食,战线数百里皆有大小战事,淮南境内河流、山野民居皆遭祸端。 但,局势由此拉锯起来,不可速胜,曹操在开春后加速派遣中军,他亲自坐镇的中军在三月到达了战场,开始临战指挥,收悉局势等待时机。 广陵。 城中衙署,正堂上,已生出驳杂胡须的陈登在收悉各地送来的情报,身前站着一名参军,正在谈及军情。 “原来的广陵太守吴景,已经退出了广陵境地,将兵马撤走,向江东奔投,而且袁术麾下大将孙伯阳同样出言反袁。” “袁术麾下雷簿、陈兰,均是宁可落草聚为贼寇,也不再和袁术威武,这一月内,分崩离析,袁术所能仰仗的只有二十余万人。” “淮南遭乱不安,更无安宁之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士族皆在向外暗通亲友,祈求自证清白。” “如此,淮南这位虽号称仲氏,但一定不能长久,太守如今得天子亲封诏书,拜广陵太守,可用陈氏之名大量收取士人,广纳贤才于麾下,安定广陵。” “如果按照之前派遣太守先行的计略,现在我们已然大功告成。” 陈登闻言面色一喜,一只手放在案几上不停的屈指敲打。 围炉所言,竟然一一应验了,那位郭祭酒的论断,当真不是信口胡诌。 他曾料定袁术一旦受不了天子诏、以及曹公的压制,肯定会选择举事而起,强行渡过数年,来稳住自己的地位。 此想法,倒是没什么差错,因为他本来就有江南极大的地盘,又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可以养民富军。 一旦篡逆,等待一两年口诛笔伐扛过去,就能靠领地内的百姓种出五谷、打捞渔产,因而逐步殷实。 或者是,其余诸侯见他无碍,也会纷纷不奉许都天子诏。 这样,曹操的所谓“大义”之旗也就不再管用了。 但结果就在于,他扛不过去。 举事之后的人心无法预测,但大多人不会追随无义之师,那样会需要渡过太多艰难险阻。 这些局面,在围炉上郭祭酒和张少卿曾多次提及。 深得众人认同,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我取广陵,当以治理为主,坚守此土,凝聚人心,日后必能夺取大功。” 陈登对眼前的人笑道:“为我写两封书信,分别送往两处。” “一处送至我大军军前,给伯常告知现在广陵态势,吴景已率军撤出广陵之境,君料定之大事可成矣,定可建功于广陵。” “第二封书信,送往下邳致我父圭,请他立即遣人告知鲍徐州参战,派遣于禁将军率部沿河道南下,秘密增兵。” “唯。” 参军得令,命主簿一一照陈登的意思撰写,而后飞骑传出书信,与此同时,陈登又增兵至边境,下设暗哨六十余处,严查吴景撤走二十里地。 在第六日,发现了吴景兵马去而复返,于是设下埋伏痛击之,斩两千余人,得辎重无数,兵甲数千。 俘虏,一千余人,景率众而逃,向东南而奔,陈登趁胜追击,看似贪功冒进,追出了广陵边境,被孙贲堵住,大战于野。 但,半途之中,于禁率两千骑赶来,又大破孙贲、吴景之兵,将他们彻底驱逐出去,顺势占据了广陵以外的山道、水道、渡口,得人口七万余人收治。 至此,孙贲、吴景再无夺取广陵、顺势北上占令徐州之想,奔投孙策而去,一心攻伐逆贼袁术,和陈登罢手企和。 这半个月间,陈登之名,响彻整个广陵,以及淮南部分地区。 …… 消息传到了舒城之外二十里的曹营之中,此地乃是张韩军驻扎之地,先行骑军为张韩和张辽,均有八百骑在麾下,属精锐骑师。 除此之外,还有徐晃、曹休领六千步卒扎营为前哨,在此拒刘勋之兵。 刘勋为庐江太守,被派遣来进攻舒城之外,抵御张韩入侵。 曹操诸将之中,张韩的名气不算小,甚至可列前几,乃是军情战报里非常值得注意的人物。 刘勋不敢怠慢,所以高筑城墙,沿路设岗,将关口把控住。 这样的防守姿态,张韩就算是再有才能,也很难突破,于是两方只能相互对峙。 张韩营,主营地。 “那舒城坚固,强攻必死无疑,不能再攻了,刘勋也是个狠人,三万兵马守城,竟然没有半点进攻之意。” 徐晃在怒骂之时,话语之中却还是有些敬佩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乌龟的。 舒城虽不大,但是南面城池临河很近,其余三面都是正在加筑坚固的城墙。 现在还加筑兵马,有三万之众,张韩这里只有七八千,还有一千多是骑兵,善野战不善攻坚。 除了叫父,他想不到任何办法,所以耗着。 反正舒城也不是中军的必经要道、必须要攻克之地,这里只是堵住了张韩而已,其他支兵马并没有遭到影响。 “没办法,喝酒吧,静待时机便是。” 张韩稳住了徐晃的心态,一起于军中饮酒,而后忽然一愣,道:“要不,让将士们今夜也一同放开来饮?” “那不就乱了军纪嘛,”高顺直接反驳了他,神情略有不悦。 但旋即想到,张韩并不是这样的人,他或许玩世不恭、思绪跳脱,但从来没有用将士们性命开玩笑的先例。 “君侯的意思是,示敌以乱?” 两人相视一笑,而后张韩直接大喊:“贾诩,贾诩在何处!?” “老贾,你不会又准备暗害我吧?” “没有没有!”贾诩从角落里连忙出来,他躲在参军之中入席,就是想吃顿安稳饭,喝点小酒活络筋骨。 这近几个月来,操训过多,让他身子比以前硬朗了不少,现在每日稍稍饮酒反而能舒筋活血,精神一天。 “我在这里,听到了!计策很好,应当是示敌以骄纵、目中无人!”贾诩朗声而言,笑有侠义,仿佛醉卧于堂的狂士,当然,也可能是真的有点醉了。 张韩苦着脸道:“骄纵,目中无人?我该如何假装,才能像呢?” 贾诩笑道:“君侯收敛一点就行。” 张韩:“……” 贾诩接着道:“舒城坚守不出,若是一直强行攻坚,反而会让我等军心动摇,城中有三万兵马,兵力悬殊,他们即便出兵两万,留一万守城,在常理上,依旧可令人束手无策。” “如此看来,刘勋不敢出城迎击,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袁术令他死守不出,以军令状约束,不能丢失舒城;二便是刘勋慑于君侯之威名,要探探虚实。” 他说完,拿着酒碗连忙小跑到了张韩的身旁,卑躬屈膝的蹲伏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在下建议啊,即便是要示乱诱敌,也不能立刻传令全军饮酒。” “如此,不像真的,应该是第一夜加倍巡守,且将巡视的路线,都设在舒城最为方便查探之处,也就是城两侧、前方要道,以及两座兵械营前。” “三日或者五日之后,减少巡守一倍,并且命一支将士日夜苦巡,不倒班,他们必然显出疲态来。” “待十日,则可令将士饮酒,且暗中换防巡守的兵马,让之前劳苦的兄弟,前去休息。” 贾诩说到这,在思索之余喝了一口小酒,又笑道:“此乃是诱敌之相,刘勋若是想要立功,他就会攻出来。” “而我听闻刘勋和曹公本有交情,此时虽各为其主,但有情谊在先,他若是兵败或许不会负隅顽抗。君侯只需诱出来,再将其击败抓捕,他自会打开舒城,率众离开不义、而投向正义之师。” “说得好,”张韩破天荒的和他碰了一碗,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文和,那么你认为刘勋会否中计?” 贾诩深思片刻,笃定的点头道:“会!” “君侯、典韦、曹昂公子,均是曹营重要人物,且号称精兵、实则兵马少于舒城。” “刘勋若要扬名天下,立功封赏,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贾诩目露自信的光华,让人不由得信服。 张韩思索许久,最终觉得与其在此处割据等待其他军攻克,不如试一试,若是能够攻下刘勋,那么就能有两条水路连通至合肥,便可堵住袁术的退路。 庐江军,在淮南之西,两郡之间有山脉林立阻隔,陆路绕行很远,百里不可通行,唯有数条河流连通,交通不算方便。 是以取道较难,想要通过庐江去淮南,走水路的话很容易遭到截断。 张韩等人走安丰霍丘的城东湖,沿着阳泉入的庐江,在南下一百余里后,已用天子诏得到了庐江郡大部分地盘的归附,但现在最要紧的城池,便是这舒城了。 刘勋所在的位置,截断张韩军的去路,但是,张韩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曹操给他的命令是趁机占住庐江,伺机牵制袁术的部分兵马。 用的就是,张、典两人的名望,吸引多倍的兵马来驻守,分散一部分主力,这对曹操正面大战非常有帮助,当然,曹操下命令的时候从来不会把话说死。 特别是对张韩,给的空间非常足,因为他太懂张韩了,一旦把命令说死,张韩达成之后必定擅离职守,自己去玩,绝不会有自行进取,再进一步的想法。 “好!”张韩一边嚼着肉,一边下了决议,道:“就依贾诩之计,老贾可是立了军令状了,诸位回去告知所部,挑选精锐来巡守,日夜苦巡,这可是个苦差事。” 贾诩:“我没——” “但,苦虽苦,若之后事成,每人给三份的犒赏。” “多谢君侯!” “谢少卿!三倍犒赏,那可就不苦了,这走的每一步都以前三步。” 张韩看向远处的参军,哭笑不得:“你是会算的。” “来,既已经定下计策,今日先把酒言欢便是,明日开始,试试看能否让刘勋中计!” 张韩高举酒觥,和将士痛饮。 但脑中依旧还在思索方才贾诩所言,那两种情况,其实他倾向于第二种,毕竟自己和典韦两人,在战前就已经将声名传扬了出去,对于袁术麾下将军较有压制力的功绩便是擒住吕布了。 所以他们无形之中,会将我们当做比吕布更强的敌人来对待,由此才会兵力四倍于我,却不敢出城营地,而是退守要道舒城。 再看两军之况,我军是冬日行军,折损不少人马,疲惫之师,靠的是大胜来提振士气。 而刘勋麾下兵马则是以逸待劳,聚集驻扎于城郭之上,又气势汹汹而来,准备一战以试能否真正自立。 他们在心理上定是占据优势的,现在就看我军疲态,能不能让刘勋的胆略稍涨。 一边想着,张韩深深地吃了一口酒,心里总还有些别扭。 他觉得还少了点什么,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到,就是缺少了点让刘勋上钩的引子。 狡猾的猎物,不见到利益是绝对不会上当的,特别是在此大战之际。 …… 三日之中,张韩依贾诩之计,白天率军交战,于城下叫骂,逼刘勋出城迎战。 夜间加派人手巡视,增设明哨、暗哨,严阵以待。 无论白昼还是黑夜,将军中将士之面貌雄风,一一展示,初一两日,的确将舒城兵马吓得有些懵然,心中不免惧怕,张韩这支兵马军备精良,体魄雄武,气势非凡。 而且,骑军的座下战马都是高头大马,神骏稀有,一看就知晓不是凡品。 但是看了三五日,不对劲了。 张韩兵马明显显出了疲态,早已不再像此前那般凶狠雄武,连张韩本人都是有气无力。 刘勋闻言立刻到城头上来一观,一看果然如此,但还不确定,再看看。 他晚上又派出骑兵从城中出来查探,探到张韩营地的巡视之人也是强撑,已出现了掉队之人,仔细分辨可知其脚步虚浮,有气无力,不像是装的。 这种虚弱,不是饿出来的,乃是累的。 张韩人数少,虽是精兵,但对峙的疲态已经出现了。 他的兵马,甚至还是在去年冬日,顶着严寒冻馁从山道而行,历经千辛万苦才进入安丰境内,到开年才突袭了庐江,这是,强弩之末! 好机会! 刘勋心里一喜,立刻叫来参军日夜盯住,细细查看,千万不能被张韩骗过去。 甚至,他打算找机会试一试……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好险,差点把他杀了 第九日,张韩在休息一日之后,依旧率众到城下来请战,唾骂一番后,竟直接出军阵之中,独自骑一匹黑色的骏马行到更近处,大声以污言秽语激城上之人。 此刻,刘勋正在城墙之上向下眺望,和参军张胤一同看向下方纵马奔腾的年轻儒将,当真是神俊非常,令人心驰神往,光是仪态就足够让人喜欢,怪不得曹操总之对他委以重任。 “你且看,这张韩身姿修长敏捷,宛如猎豹一般,座下战马通体黑亮,鬃毛柔顺飘扬,与当年所传的人中吕布、马中赤兔颇有同等风采。” 刘勋个头中等,面色严肃,胡须浓密,分布于嘴唇四方、下巴之处,打理得颇为整洁,双眼明亮的盯着张韩,丝毫不吝啬夸赞之语。 他当年未曾见过吕布,但常听人说起,都知道吕布的英武神俊,以为日后迟早有机会能见到、或者交战,但谁知前几年已被年轻小将挑落,成就了典韦之名。 在张韩军中,他只见到张韩亲自上阵来挑战,却没看到典韦出来,但按照估计,那掠阵的铁塔般的壮汉,或许就是猛士典韦,传言他为“古之恶来”,能倒拉五马、力能举鼎,蛮勇无匹。 却也不知是否真的和楚霸王有同样的天赋膂力。 “太守,若是仔细看的话,这张韩好似也没之前那般英勇之姿,许是这些时日与我军对峙,也耗费了他不少心神精力,”参军张胤豹子脸,下巴有一撮胡须,两眼骨碌碌一转,洞察到了些许端倪。 “他,或许也是在强撑。” “嗯,”刘勋微微点头,虎目精光不断,逐渐由此前的欣赏,变成了饶有兴致的微笑,“我也看出来了,张伯常虽名不虚传,有天下一流英勇将领之风,但他终究是率众跋山涉水而来,又经历了严寒、大战、粮草短运之师事,想要依旧保持军中面貌,当然并不简答。” “天下,岂有不会累的兵马。” “再厉害的人,一旦多日作战不得补给,都会成为强弩之末。” “对!”张胤一拍手,当即道:“张韩戎马多年,这些年不断声名鹊起,麾下兵马也渐成常胜之师,军势兵锋磨砺正盛,此次攻入庐江,乃是曹军其中一路,这位张伯常,定不愿有差池,所以强撑至此。” “呵呵,”刘勋眼中依然还是赞许欣赏,但却是了解张韩的心思,“但凡将领,特别是心中有傲气的人,其实无论文武,都会如这般强撑,大丈夫三个字,其实本质便是,不服输罢了。” “张韩赢了这么多年,他不会认输,是以现在越发的急躁。” “我欲试其真伪、深浅,张参军可愿去否?” 张胤自己洞察的状况,他当然有几分把握,平日军中,张胤便是以勇力著称,武艺上佳,常胜军中诸将,因此引以为豪。 现在,太守既已放话,令他出城一试领功,当然不会有所拒绝,立刻抱拳领命而去。 片刻后,鼓声擂起,战鼓如雷,张胤骑一头枣红战马出城,手持狼牙槊,目露凶光,挥舞杀向张韩。 “敌将张韩休走!” 张胤身影快速接近,正是张韩奔向左侧时,见他杀来立刻拉住缰绳,回身抵挡,却不料一把狼牙槊直接砸到了眼前,张韩只能勉力横长枪于当胸。 当!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张韩吃不住这气力,上身不稳差点掉落战马,好在坐下马匹十分灵动,侧移奔开了几步,拉大他与张胤之间的距离。 “哈哈哈!!” 一击得手,张胤直接放声大笑,他方才已试出了张韩手中气力初时很大,但角力片刻立刻就如退潮一般消去,而后两手两腿皆是发软。 但凡善骑者都明白,长时间骑马,腰部和腿部的劳损可谓巨大,长时间行军之所以疲惫,并非是精神不好,而是身体劳损之后,力气怎么都使不上来,其战力自然不如全盛之时。 “贼人!”张韩怒目而视,紧要牙关,胸前被狼牙槊的铁尖刺伤,已有血渍痕迹在袍服之上。 “再来!” 张胤又催马欺身而上,张韩提枪战之,两人热烈交战了数个回合,身影不断交错,难舍难分。 西面阵营里,几个身穿将军铠甲的人都已经担忧不已,从军阵里出来,随时准备上前相迎。 忽然间,那交战的身影里一人奋起,逼退了另一道身影,紧接着众人便看到张韩转头拍马,大奔而回,绝影奔跑的速度很快拉长一条扬尘土灰,把张胤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回到军阵之后,张韩拍了拍绝影的后臀,示意它缓下来。 “噗噜噜!”绝影喷吐了一口粗气,时不时仰头回来想要看张韩。 “我没事,”张韩知道它恐怕是关心其主,两人多年配合,早就已经心有灵犀感情深厚了。 等到张韩回阵,被阵前的盾兵挡住身影,典韦、高顺、徐晃、曹休、曹昂同时围了过来。 张韩摆了摆手,叹道:“好险好险,差点就把他杀了。” 典韦:“???” 曹昂狐疑的凑近他,盯着胸膛一直看,那伤口狰狞可怖,血肉翻开,看得直心疼,“这伤可是真的,兄长这是干什么?为何要以性命做赌,去玩诈败的把戏?” 这,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伤口再进半分,或是再往左边去一些,那可就直接砸心碎脉了。 “没事,”张韩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这伤口看起来可怕,其实就是皮肉而已,以他的恢复能力,过几天就好了。 要不是为了演得逼真,他可以不用受这种伤,张胤也不算什么。 “走,缓缓撤军回营。” “我昨夜和贾诩反复商议了最近局势,终于明白少了些什么,”回去的路上,张韩依旧神骑绝影,龙精虎猛,丝毫不为伤口隧所动。 “示敌以骄,并非是要我多么狂傲、目中无人,而是常胜之师不能输,子脩,我细想了很久,一直在反复思索主公当年大败于徐荣之手,几乎命丧的战事,你可知败于何处?” 曹昂回过头来无奈的看着他,我一点都不愿回忆此事。 前几年,卞水一败几乎是宗亲避之不谈的话题。 你想它做什么。 “应当是,只顾追逐天子车驾,贪功冒进,不察伏兵之所在。” “对了,还有一点是,曹公欲胜,以此揽名望,他本来不用追的,却仍旧孤军深入,实则是无奈之举!” 张韩颇为兴奋,想通此节对他今日诈败很有用处,所以依旧是朗声道:“现在,正也是如此!我本不需要再攻舒城,取道去合肥!” “但我却还是日夜请战,唾骂刘勋,为何呢?” “原因无他!我要功绩!名望!要的黑袍甲骑不生败绩,为常胜传说!” “我乃是,常胜儒将,从不胆怯,以此养成的军势又怎么能踟蹰不前,所以定会强压疲倦,严令兵马请战,以振我军之威名。” “越是强求,则越有阙,欲速,则往往不达,这是常犯的兵家之忌,我黑袍甲骑的骄傲威名,其实不是实战磨砺出来的,是我恃强凌弱刷出来的。” 张韩脸色十分正经,尽管他正在说一些不怎么要脸的话。 “所以,示敌以误,他们自然会判断失策。” 张韩想起了以前有一位姓高的说过的那句话,这个习惯是我最近五百场加进去的。 那张伯常也可以用同样的道理,为什么总要有人以为他是名将英姿,常胜不败的孤高之将呢? 他的战绩,除了人前显圣的那种之外,都是跟着大军白嫖来的。 哪怕是迎汉帝的时候,也是沿途跟老百姓打听军情,然后劫掠落单的西凉残部。 那是为了大义去的吗?为了当民族英雄?!不是,就是为了搞钱。 没有钱,这八百人哪里来的上等的精铁锻刀、汗血宝马、长短雕弓,以及全身精铠。 他的黑袍甲骑所穿战甲,比某些校尉的都精细坚韧,还有全副轻甲马具。 张韩和天下所有的将领、乃至文臣之间,有一个最大的区别。 那就是他没有这般强烈的“荣辱感”、“使命感”。 在大部分年轻英才以冠军侯封狼居胥为终生追求的时候,张韩只想把南山的“空中庄园”弄出来。 让自己的名号除了张半城,还能称为张……一山! 所以昨天晚上贾诩兴奋到了极点,他听完张韩的一些说法,觉得遇到了知己,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 只是张韩心里还有山河,贾诩心中全是谋略,但本质是一种人,他们都不是常理可理解之人。 “现在,刘勋一定会认为我,强令来攻,乃是色厉内荏。” …… 张胤回城,刘勋已经到了城下来接迎,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张参军,一战如何!?” “爽!!”张胤豪情万丈,双眸明亮,右手所持的狼牙槊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兴奋还是用力之后酸软。 但他的确战得酣畅淋漓。 “张伯常名不虚传!我与他第一个回合时,用尽全力攻其心脉,但仍然被他挡住,格至胸膛以顶,以此卸力。” “只留下了一条凿痕,但太守放心,我这一槊,寻常人只要挨一下就能筋断骨折,张韩就算再硬朗,也定是重伤,更何况他还与我又战了数十个回合!” “好,好哇!”刘勋大喜,这下已可确信,张韩的确表面严阵以待,兵锋强盛,其实他已经是外强中干了。 毕竟,疲惫甚矣,我本以为他是铁军,方才紧守以待其锐气消磨。 如今终于等到了,以三万养精蓄锐之师,击数千疲惫远来之敌,当如摧压枯草、力拉朽木也。 一定轻而易举! “伱与张伯常交战,他气力如何?武艺如何?” “呵呵呵,”张胤也不骄傲自满,抱拳道:“其人武艺高超,令末将佩服,而且他气力极大,但后劲不足,这是疲累之故也。” “如是休养得当,我不如韩。” “但,今时敌疲,太守应当立刻出击!” “不,”刘勋虽然激动,但他生性谨慎,善于固守,而且甚至兵法诡诈,“再看一夜。” 当天夜里。 张韩军没有撤去防备,反而加派了巡守,换上了一批精神焕发,面色红润的士兵,同时加派明哨放岗,随时监视舒城上的动静。 此夜的情况,飞速传回了刘勋的耳里。 “砰!” 他拍响了面前的案几,振奋有力,“此为良机,不可错失也!” “张韩,欲盖弥彰,方才巡防加筑,他生怕我夜间袭营,”刘勋走来走去,苦思冥想。 今日本打算日落之前就杀出去,追打张韩败兵,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准备晚上再看看张韩如何排布兵马。 他白昼兵败,自己受伤,军中士气定然低下,肯定无法调集如此多的巡防,即便是有,肯定也会面有忧色。 但这些人,精神振奋,士气高昂,明显是欲盖弥彰,以亲兵精锐来守巡防之事,正说明张韩营中才是重中之重! 如此做派,无非只有一个缘由——他要撤军! 撤至庐江治所,先行稳住军心,而后建立城防,守住所得功绩。 岂能令他轻易撤走。 “张胤听令,命各部宗帅领兵尽出,留一万兵守城,其余人扑杀出去,破张韩巡防,追至其中军大营!” “今日取张韩首级,震慑曹军,收复庐江以建立功绩!” “唯!!” 半个时辰后,城内骑兵两千余匹尽出,各部率有步卒,成队杀出城外,放四座吊桥以渡。 沿两路杀出,直奔张韩巡防。 登时交战在一起,喊杀震天。 张胤下午得胜,此刻兴奋异常,勇猛冲锋在先,杀出一条血路,将张韩军杀得弃守而走,留下了满地的兵刃、兵甲。 但追兵显然来不及去清扫,追逐逃散的败兵,蜂拥而去。 连追两条小河,过山林小道,张胤未曾进林中,都是绕道而走,沿途可见散落的辎重,车辕痕迹。 心中更加笃定张韩定是要趁夜色撤军,于是快马加鞭。 不多时,明月即将落下时,天色更暗,驳杂的马蹄声中,忽然传来了一道较为清晰之声。 夸哒! 一匹暗赤如夜火的战马在右侧山坡上越过顶端,笔直的杀了下来,此战马于崎岖山路健步如飞,口吐白雾,目光凶恶。 俯冲之时越过树桩草丛,不受半分影响,直到近前,张胤才看清来人。 银袍银甲,亮银直枪,枪尖仿佛有月光光泽流转,不是张韩又会是谁?! “张伯常!”张胤拍马迎去,以他估计,张韩今日所受的伤不轻,这般强行俯冲,一震之下伤口迸裂,难救也。 两人身形快速接近,张胤鼓足全身气力,双手持槊横扫,欲借力扫震张韩落马。 可是,在飞马跃来之际,张韩身形如蝴蝶穿花,侧身一矮,同时递枪如同灵蛇吐信,其动作一气呵成、浑然无漏,月光跟随枪尖在张胤的脖颈前划过。 蹭一声响,张胤身子被寸许间的猛力撞得倒飞出去,首级却已抛向上空。 张韩根本不记得他是谁,拉住缰绳又杀向了军阵之中。 张胤多率兵马方寸大乱,随典韦、高顺、张辽的骑兵全数自山坡上俯冲而下,这些追兵被切割成了十几个小战场。 此时,山道上又有刀盾步卒翻山越岭而来,合身滚于斜坡,越过战场直奔中军,成百上千的人呼喊杀号,冲向刘勋。 “奸贼诡计,我中计矣!”刘勋拉都拉不住战马,四处皆是敌人,前后已被阻隔,此地地形不广,纵使人数再多,也首尾难顾! “休矣,休矣!”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他心思深得好像失去过什么 “你是愿意跟我去许都伏诛,还是就在此处自行了断?”曹操在外,沉声而言。 眼神略显淡漠,他和袁术之间本来就没有往日的交情,此时能给他一个体面,也算不错了。 “否则,城外的十万流民,恐怕恨不得将你尸首斩碎,抛尸于山野。” 袁术听完久久不语。 俄倾,阴影之中传来了刀剑之声,再是一声闷响,接着便是宦人、妇女的哭嚎声。 此时护卫左右的这些宿卫也全都放下了手中兵刃,自然是全无战意。 皇宫已下,宫墙之内的人也都全数遣散,曹操分宫院内所藏的钱财金银与各部军士,以此为犒赏。 着主簿,写战报公告附近州郡,以告知战事得胜,张韩等人也都有了休息的时日,至于论功,他们其实各人都不是那么看重。 夜晚把酒言欢,庆功享乐,新添了一人到来,荀攸本是和曹操在庆功,不过刘备正在拜会,不便与荀攸私议,而荀攸也不想和刘备有过多交际,故而愿和张韩他们一同吃席。 几人聊起了此次寿春之战事,说起了袁术之败,继而同样也聊到了他的兄长袁绍。 袁氏一门,两位雄主,一北一南均有建树,若是相合只怕是天下无人能敌。 但偏偏就是不合,彼此相互对峙而战,相互割据,甚至还有暗害之心。 “袁术、袁绍,本质并无差别,不以天下人命为重,但袁绍麾下明臣众多,可以帮助治理,能否令政清明。” 荀攸对冀北颇有了解,除却自己有不少友人在冀州安家之外,他也曾听荀彧说过不少次。 于是也曾派遣人手到冀州查探,拜访贤士而知民意。 所以听闻袁绍治理百姓十分开明,惠政于民,但也有一种声音,说袁绍只是占据了冀北所有的名士,在他们的治理下,当然会有好的名声,即便是没有,他们也能控制得很好。 冀州、幽州与青州,此时所有的士族,肯定都是以袁绍为尊的,会全力为他掌控好治下的内政诸事。 “袁绍,本质上依旧看不起百姓、白丁,微寒之人不在其眼中,当时非海内名士不得拜见,其实也不光是其门槛太高,贤才兴旺。” 荀攸轻抚胡须,儒雅而笑,“应当乃是袁绍不喜寒门学子,因为他们有的能力,名士也有;而名流的声望以及家底,他们却怎么都不可能有。” “所谓寒士、白身,不就是为了借此乱世扬名,历经千辛万苦,最终所得为何呢?不就是为了成为士族……” 荀攸淡笑摇头,这番话颇为深刻,张韩也是深有感触。 这不就是,翻山越岭到了某地,只为了和当地人一样,成为一位靓仔。 可他们却叫我叼毛,一样的道理…… “先生,对冀州局势怎么看呢?” 张韩喝了一口酒,淡笑着问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宴席上倒也不是完全庆祝一路功绩,也可再畅谈一番未来的光景。 荀攸笑道:“我军精锐极多,战阵繁复,且将领均有上将之风范,又有奇才在帐下,奉陛下之命,横扫六合。” “袁绍举三郡之地,再谋并州,能得许多塞外骑军相助,加上四州之产出,外通胡市,可能十年之后,我等储蓄之粮只会越发拉大。” “但,十年之内,我们定有胜机。” “而且,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可取多处关隘要道,便可得胜,最重要的是,要引袁绍来攻,而不是我军攻袁。” “这,就需要司空以治南为主,方可得成。” “呵,”贾诩在角落里冷笑了一声,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是个极其内敛的人,善于隐藏自己的内心,若非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荀公达之见,和我当初与君侯所言又有何分别?君侯早已听过此论。 引袁军渡河,便是关键之所在,又岂会觉得新奇。 “先生之言,令韩茅塞顿开,如此应当力主治南,引袁绍心悸,若我们横在南北之间,袁绍必定会急于先取兖、徐,再下南疆。” “不愧是,荀氏公达,被文若先生多次称赞之人。” “有这等见识,以足够令人惊叹,试问天下间,能看好曹氏的又有几人。” “而今虽在寿春建功,除却篡逆,但麾下文武之众,仍不及袁氏,恐只能比当年公孙瓒鼎盛之时也。” 贾诩:“……” 你当初听我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伱甚至面色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君侯,你不要太过分了! 贾诩心里,一口老槽简直是不吐不快,但是表面上必须仍然要保持平静,不能被人察觉。 荀攸听完夸赞后,却没有笑,而是认真的看着张韩,道:“君侯不必藏锋于鞘,以此韬光养晦。” “在下观君侯夺下庐江之法,收取人心为主,虽耽搁了一两月时日,却稳固疆域,收人心而御下。” “此后,更是令庐江、淮南可得收容十万难民的底蕴,光凭此便已堪称为目光深远。” “至于收服张绣、不使其乱之事,甚至跟这定疆之功比起来反而不值一提。” 荀攸性格虚怀若谷、淡泊名利,年轻时虽有热血情怀的冲动,但是这些冲动也已经在谋划刺董败露之后,全部磨灭收于心底,此后性子沉稳,善察不妄言。 所以他听得出来,张韩虽然在夸赞,听到意见之后虽然也面有奇异之色,可实际上,他肯定知道这些局势。 才会……提前重视南疆,先将庐江舒城治理得凝聚一片,后又派遣兵马前去皖城,这是要将庐江四方周围,尽皆收拢稳固于麾下。 目光,甚大也,不可为不毒辣。 张韩愣了愣道:“这样的吗?我真没想这么多,公达先生应该是谬赞了……我生性谨慎,也只是隐隐觉得这么做能够得更加稳固罢了。” “呵呵呵,”荀攸轻笑而视,不做评价,一副洞若观火的模样。 你说是就是吧,君侯心思深沉,足智多谋,没有如此远见反而才奇怪。 当初那一句“君子论迹不论心”,直到今日,家叔都仍然常挂在口中。 都到了现在,又怎么还会有人把张韩当做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呢? 他的眼光和心计,应该是举世罕见的那一类,甚至口才都是。 而且,荀攸其实暗中还有一种猜测。 本来取庐江,是不易的,在战略上也并非是上佳之选,是因为张韩领军,所以成为了妙计。 故,张韩之谋,不在于有多么精妙,而在于他自身。 谋略虽妙,也需有人达成方可步步深入奏效,张韩的计策,无论是否“出其不意”、“算无遗策”,他都会亲自强攻达成。 才有了跨越五百里行军,耗时数月而取舒城的壮举。 这是他的独特之处,恐怕当世再无这等人了。 若是此刻再给张韩重新做一个评价的话……荀攸低头深思了许久,暗暗思索。 应当是一名足智多谋、深受爱戴的儒将,他能领兵多少,不知定论,但万人以内,定然是有翻云覆雨之能。 “公达先生,胜负并非是我等一论,便可得窥结果。” 张韩握着酒觥把玩,脸上带着褪不去的淡笑,“是千万将士用命去换,方才能有的数道胜机。” “不光是将士,”张韩的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许都之盛,来自于军民协同,万众一心,如果朝堂上依旧还是一滩浑水,与冀州争夺时,便不会如当下这般简单。” “我们能取扬州,并非因为军力已天下无敌,而是袁术篡汉失义,朝中诸臣不敢有所异动。” “且,杨太尉以自身之名望、人脉,在死守朝堂的各家言谈,并无人插手战事,方才颇为顺遂。” “可日后,再面对比袁术强大十倍的袁绍时,还会是这等状况吗?” 何来十倍之说……荀攸摸了摸鼻头,暗暗腹诽,君侯这话未免也有些耸人听闻了。 但是,为何忽然这么严肃、正经的说起此事!?难道…… 不确定,再听听。 荀攸打起了精神,仔细去听张韩话里的意思。 “公达先生,试想一下,若是公卿欲归袁绍,而大战又起,到焦灼难分胜负的时候,他们会否与我等一同死战?” 这个,荀攸想都不用想,笑道:“不掀起内乱就算不错了。” “正是,”张韩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令庐江一地的士族真心依附,都耗尽心力,还让杨德祖从正面而来,又从中斡旋,与张佑维做了一场戏,在此之前,我还买通了太守刘勋为我疏通打点关系,所用钱财何止万金。” “这,才换来一个不错的结果,且还是有仁义之名广为传播的状况下……” “在许都,我不敢想。” “真正的一心、同欲,才能有胜机击退袁绍来犯,否则只能比拼彼此底蕴,公达先生,你说是吧?” 荀攸不敢回答,他忽然明白张韩这一顿宴席的意义所在。 这些问话,也都是暗藏玄机,而且刚才一上来就夸,夸得还这么真切,好像我真的教了他什么似的。 曹营谋者,“酒色财气”之名,近年来可谓是广为流传,且多是佳话,但这四个字都不是好意,最初有贤者总结出来,也是告诫人远离。 用在他们四人身上,正恰当不过,离张韩、郭嘉、戏忠太近,就容易和叔叔一样,天天气得嗷嗷叫。 见荀攸不语,张韩又道:“公达先生,可知晓有何办法能够稳固朝堂之上的诸多公卿,真正收拢许都周围的诸多大族呢?” 荀攸听到这,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攸深感危机,唯有殚精竭虑,为司空分忧,稳固朝堂不乱,待取冀北方可稍作安心。” “袁氏一门,虽身负众望,然其不臣之心,均已昭然,与之相通者,自可认为不轨。” “然,一切都为猜测也,需回到许都,方才能下定论。” “好,好……”张韩笑了起来,端起酒觥相敬,道:“有先生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我一生,遭遇数次袭杀,均安然度过,现在最怕的,就是吹鼓奏乐、夹道欢迎回到许都,反而要遭人暗算刺杀。” “这日子,一天都不想过,”张韩不屑的撇了撇嘴,又补充道:“而且我也不喜欢被人夹道欢迎,特别是女子,我比较喜欢被动的。” 郭嘉:“???” 荀攸:“……” 贾诩:“!!!” 这个词,还能这么用吗? 他们三人都活了这么多年,只需细品就能明白这话的意思,特别是郭嘉还深谙此道,直接似笑非笑的看向张韩。 你已经是君侯了,能不能不要这么……粗俗。 但你说他粗俗吧……这词却又用得有一种很奇怪的文雅…… 不过,这些玩闹话的背后,荀攸深深地明白,他已经被张韩盯上了。 …… 宴席散后,张韩和贾诩来送荀攸离去,等待马车远去,贾诩到近前来轻声道:“这位公达先生,心计极高,目光长远,今夜滴水不漏却也刻意示好君侯。” 他心思很深,深得好像失去过什么…… “老夫认为,只怕司空也不易收其心,又或者,他虽愿意助司空,却不愿如同文若先生那般操持内治,鼎力而助。” “他日后会的,”张韩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和贾诩一同回去,边走边聊起了关乎荀攸的些许往事,“公达以前刺杀过董卓。” “这我知道,”贾诩当年是处置此事的其中一人,曾进言告知,事关世家大族,不可痛杀之,先行关押试探口风。 于是事发后,董卓虽勃然大怒,却也没有立刻斩杀,而是将荀攸等人关入大牢看押。 后来,也是准备处死的,可十八路诸侯联盟攻至洛阳虎牢,孙坚勇不可当,让董卓萌生迁都之意。 遂匆匆劫掠了洛阳百姓,又挟民而走,将文武百官加上天子全部带去了长安。 而坚牢这些犯人,他肯定管不了了,于是荀攸一党的不少高朋疏通了关系,将他救出,护送回到了老家,当了个隐士。 “这荀公达,对汉室忠心,而且经刺董事发后,人变得谨言慎行,滴水不漏,又是一位智慧极高的谋者。” 又是个老银币。 张韩心里吐槽,默默摇头,想不到我张伯常一生光明磊落,竟会屡屡和这些心怀不轨之人打交道。 “唉。” 张韩叹气之事,忽然心中一阵悸动,感觉心脏激烈搏动了几下。 然后系统义父传来了捷报。 “君侯怎么了?”贾诩看张韩捂胸口,还以为他战场上受了什么暗伤。 “无妨……”张韩摆了摆手,嘴角抽搐了一下。 悸动的感觉真刺激。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义父大赏,这是往陆地仙人奔了! [] 早在攻伐寿春之前,张韩就感觉到系统的奖励在一直酝酿。 平定这寿春叛贼之功,可以造福万民,更是安置了十万难民,又治理庐江、淮南得当。 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乃是天大的功绩,积攒下来的奖励,足够提升很多了。 不多时,系统传来了提示。 【平定寿春篡逆之贼,救治数十万众,功德甚笃。】 【获得“刀法·破锋八刀”(当前熟练度:初入门庭)】 【获得“基础箭术入门”】 【获得武力+2。武力:98】 【“横练”已达出神入化、至臻境界,现“脏腑”获得锤炼,获得“活力”状态,衰老将会大幅度延缓。】 “**?!” 张韩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体魄增强后,横练达到巅峰,便开始向内而练脏腑。 活力不衰,那以后继续提升,身体将长时间保持青春。 长此以往,这将会是…… 一夜鏖战仍可站着走出房门,何等的威武!? 比在战场上杀七进七出都要威风,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到了我这里,哪里还有关得住我的美人。 “不对,我应该想的是长寿,”张韩反应了过来,这脏腑炼气,那是长寿的秘诀。 自己日子还长,以后几十年的时光都可以不断增强【横练】的炼脏腑气海之法,得以益寿延年才是。 怎么会,第一时间想到那些事去!? 唉,都被奉孝兄长给带坏了。张韩心说道。 【获得智力本领:“过目不忘”,你拥有快速、牢固的记忆能力,包括地形、城防。】 【获得气运+20。气运:40】 【气运越大,越能得到上天眷顾……】 “诶?” 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神秘介绍,张韩仔细思考这句话,大概说的就是运气吧…… 上天眷顾? 难不成,哪天我要是被人算计围困在谷种,以大火灼烧,会有天降大雨来救? 又或者,我纵马奔逃,跌入溪水之中,绝影会纵身一跃带我飞到对岸? 亦或是……被人暗害算计的时候,可以很幸运的被人拉走干别的事,从而逃脱危难?! 不管是哪一种,被上天眷顾……一听就令人无比安心。 “舒服了……” 张韩美美的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刻的所得,至于过目不忘这种本领…… 说真的,早就已该有了!!现在才到,已经晚了太多! 浪费了本君侯不少时日!这都是本君该得的!! 呵呵! 张韩得意忘形之际,不自觉的笑出了声来,吓得贾诩一个激灵,登时感觉背后有些寒意。 他忙唤道:“君侯,方才老朽所言,皆是在为司空着想。” “并非是欲挑拨离间,与公达先生一争长短。” 张韩眉头一皱:“这么大年纪了你们争什么长短……” “我……”贾诩肃然起敬,他发现有些话明明就很正常,可从君侯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就会令所有人觉得不正常。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也是种本领。 “君侯没有误会就好,呃,老朽这就先行告辞,去军营陪同典校尉一起操训军士。” 贾诩还是不放心,他觉得张韩古怪的笑,一看就是心有所得。 结合方才自己说荀攸坏话的事,他非常有可能要以此借口来折腾自己。 与其被他折腾,不如直接去军营。 张韩面色一愣,道:“你去军营干嘛?陪我再聊会儿啊,现在我又睡不着,再吃喝一些,然后早早去休息,最近伱也累了。” “能得文和先生日夜教导,其实韩心中甚为感激。” “君侯!!”贾诩满头大汗,心里一突,后背的鸡皮疙瘩一下蹿到了头顶,怪叫一声道:“君侯,我真没有暗中谋划什么,你何必如此,我真去军营调训军士,让典校尉来看着我,这应该可以吧?” 他被张韩搞得汗流浃背,满心防备,总觉得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在后面等着他。 张韩和典韦折腾自己的心定不会断绝,若是今日不让他消气,恐怕还真算不到他以后还会憋什么坏水。 君侯哪儿都好,就是肚子里没墨水,一肚子坏水。 张韩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略微有点怜悯的盯着贾诩。 因为他真的是因为今日高兴,想起了以前一直对贾诩不够好,总是让他如此劳累,而且他年纪这么大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此次出舒城迎张绣,贾诩没有半点二心,拒绝张绣的邀请与拉拢,这些都令张韩颇为感动。 所以,动了心思让贾诩先行休息,以后要对他好一点。 但现在…… 张韩仔细地想了想,又咋舌道:“那你,那你去吧……” “诶,老朽这就去军营!”贾诩 擦了把汗,一脸惊恐的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看到今夜值守宿卫的人已经陆续从外而回。 连忙点头示意,之后神色匆匆的出府苑大门去。 在府邸门口时才擦了把汗,“好险……君侯今日,实在是奇怪了点,他好像忽然高兴了起来……” “可,明明我们就是在说令人担忧的事,他高兴什么!?” “难道和,心悸有关?!君侯身体越痛,他反而越发高兴刺激?” 这什么心理。 …… 九江境内兵马修整需三到五日,曹操也定好了回许都的时日,同时派出了前哨先行探路。 这一仗,历经十个多月,将近一年,当真是令人精疲力尽,只想尽快回到安乐之地,可修生养息一段时日,再等待局势有变。 而此时,许都内城。 散朝之后,公卿大臣们一同快步而行,杨彪走在后方,俯瞰群臣,走出宫门时,在皇宫大门前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董承。 董校尉已经调离了许都皇城,和长水校尉同列,此时擅离职守到皇城特意来等他,恐怕也是有事相求。 因为以往的情谊和立场,杨彪不会立刻驱逐,或者视若无睹。 所以还是走了过去,到马车前挺直了腰板,呵斥道:“董校尉不在值守,为何入京都来?” “太尉,今有一事,不得不与太尉商议。” “何事?!”杨彪背起了手,气定神闲的长舒一口气,道:“校尉可知,现在校事遍布内城,你我今日一见,一定也会被他们记录在案,待日后司空回来,是要被叫去问询的。” 董承听完,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些,不能显得密谋、谄媚,免得被校事认为在互通有无。 他叹了口气道:“我昨夜听闻,曹操在寿春大胜袁术,已即将班师回朝。” “此次平定篡逆,意义不可谓不重大,连许都百姓,都已开始传诵曹操之功绩。” “如此看来,日后你我想要再救出陛下,可就——” “什么意思?”杨彪愣神般看着他,“救?现在陛下过得不好吗?” “下令征讨,指名请司空出征的,都是陛下,而且司空之胜,大振我汉室声威,也领天下诸侯知晓,我汉室依旧还未亡!仍然还有人,在为了大汉数百年的王业,征讨逆贼。” “你这番话,与逆贼无二,请不要再提。” “你!”董承急了,两眼一瞪,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彪,“当初,太尉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与司空有隙,以往小人之心暗中中伤,现已冰释前嫌,自当以国事为重,”杨彪眼神里透露一股锐利,直逼董承,沉声道:“而今袁术不臣,而司空至德,又有泼天的功绩。” “陛下已任司马防为京兆尹,又命校事府与之明、暗卫戍皇城,使迎接王师回朝不生变故,还请校尉切莫再有此等心思。” “杨太尉,这么说现在你是已投身曹操麾下,愿意与他一同蒙骗天子了?” “你今日之言,我会如实去校事府告知于戏府君,”杨彪腰板挺直,不怒自威,语气也是颇为缓慢,自有一股威压于其中,“我杨彪一生行事无愧于心。” “陛下而今仍然是陛下,与寿春大捷自有极大的关联,而此功的确是司空率军、三军用命所得。” “彪,虽不喜宦人,但不至于蠢笨到因不喜一类,而沦为利欲相争的棋子。” “杨彪!”董承想到自己兴致冲冲,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前来求见太尉,却没想到竟遭到了如此对待。 这,简直有些羞辱! 我虽被调离,但好歹仍还是国戚,居然会被轻慢对待至此,令人难以忍受也! “太尉此言,代表了什么,你可知晓!?” “代表什么?”杨彪 第一百六十五章:贪财好色?!他值得!! [] 在场之人,也尽皆都没有说话,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良久之后,一直沉默的戏志才终于开口,道:“在下,深知主公的脾气心思,嗯……” 说到这,戏志才又缄默,然后场面继续陷入了安静之中。 杨彪知道是有些话,戏志才绝对不会说出口,言到此处已经是暗示非常明显了。 此刻,杨彪的上身颓唐垂下去了些许,仿佛垮了下来。 戏忠此言之意,其实就是在说没办法保证,曹操的性情虽说豪放,但不是真正的仁义君子,杨彪曾有反意,并且有盟约签过自己的名字。 那么很难不防备,乃至其子孙后代,都会防备,原因也十分简单,杨氏名望极高,日后仍然有天下首众的地位。 “那……”杨彪又想问,但是也不知道还能问什么,“唔……” 如之奈何。 他想问这句,但是在场之人与他也没有太多情义,说了也没有半点意思。 再加上,钟繇、戏志才,两人都已经有了稳固的立场,当然不会和他一样。 “太尉,守许都有功,又肯功臣身退,以卸重任,其实已经令人动容,即便是校事所录之事迹,也足以显出太尉之明、能、才干均属当世少有。” “所以,在下认为,可以试试去找,少卿……” 钟繇眼眉一挑,转头看向戏志才,清了清嗓子,道:“咳咳,级府君,少卿属我大理寺,你此话何意?” 戏志才性情中人,颇为傲气的瞥了他一眼,“你的人?伯常是我所举荐!” “他现在是不是我大理寺的少卿!?不得听我的?” “我对他有举荐之恩,你连他家的围炉都没去过一次,怎么?不满我为太尉引荐?” “府君只是先行说了而已,我也是这么想的,太尉可去,见一见伯常,或许能有收获……” “拾人牙慧。”戏志才冷笑而言,钟繇满不在意,只是“嘁”了一声,“我现在还在教伯常书法,伱能教吗?” “二位别吵了……”杨彪听得汗都出来了,真是……真是争得一点儒生大贤的气度都没了。 张韩……与我儿年岁相仿,我亲自去求他,会不会有些…… 若是让德祖自己去求,又会如何?杨彪内心复杂的思索了许久,但还是决定自己去。 少年英豪,心底必定高傲,给予足够的尊重,方才能让其开怀。 “好,老夫明白了,待少卿回来,自会去请见。” “不知道能不能成,”戏志才连忙严肃起来,“但若是能保你杨氏者,只有两个人,一为伯常,二为大公子。” “原是如此。” 杨彪暗暗点头,将这话全都记在了心间。 …… 十二月,冬雪还没下。 天气已然逐渐变得严寒,曹操向朝廷递交了回来的行程。 沿途在扬州、兖州、徐州三地,都召集官吏来参议,下令征调粮草,运送往淮南、庐江,以及安排了大量的军队去合肥驻守。 不过,张韩却没有跟随曹操大军出行。 不知他接到了什么密报,离开大军往庐江、皖城而去。 张韩到达皖城之后,驻留了数日,和当地名士结交,并赠予大量的钱财,设立了三处渡口,招兵买马后,留下几名旧将镇守。 此地,在扬州之战中,不算太过重要,但实际上是水陆两栖都很关键的运输之地。 到达当地察看地形之后,张韩已将这里的形势记在脑中,并且刻画了地图,以及密密麻麻标注了许多要处,和贾诩反复推演。 最终两人都得出了一种结论,若是攻舒城的时候,有一支轻军渡河而来,从皖城绕后突袭,可以将他的粮草烧光。 幸运的是,当时张韩已经将所有敌军的军力都逼回了舒城驻守,能有这个机会的只剩孙策。 但,孙策放弃了这个机会,选择回江东继续扩大领土、稳固实力,割据以消化从袁术处残分出来的旧部。 对于他们来说,获利更多,总比继续设奇计鏖战来得好。 总不能为了赌一个可能,放弃大好时机稳固实力,反而和张韩继续相斗。 现在,控制住皖城,打造成坚城,设立渡口以掌控来往漕运,对于张韩来说意义就更为重大了。 这里还是南北通达,东西联结之地,日后发展商道也是颇为便捷。 时至此刻,贾诩才明白张韩的眼光到底有多么毒辣。 竟然在从未来过皖城的时候,就看到了此城的重要之处。 并且为了了却心中的疑惑,亲自到来查证,几次拜访当地名士、豪杰,而且夜以继日的根据风土民情设立政令、测算税收之事。 如此亲力亲为,又在之前大胆设计,此等风采当世少见。 贾诩真正在他身上看到了风华绝代的名臣风范。 然后张韩就纳了当地桥公家的那对美名传于十里八乡的姐妹,欢 天喜地的火速撤离。 携带妾一同回许都,而且仿佛土匪得逞一样,沿途一直在和贾诩说自己的谋算,分明就是为了这两个女子来的。 把贾诩气得嗷嗷叫。 “我当时还夸赞呢,听见大小乔之名,君侯面不改色,没有丝毫动容,不过和刘勋寒暄几句,自有儒雅气度。” “谁知道,他早惦记上了,还为了这个,绕了一大圈找了何其多的理由,又是惠政,又是驻防,还力主将皖城变成此战略重地之都。” “为了一个色字!他下得如此工夫!!这又何尝不是当世罕见!” 他活该有此艳福!! 以后谁再说君侯贪财好色,我贾诩第一个不认!他值得!! 一个谋臣不将一身谋略本领用在战场之上,却用在这些事上! 就特么绝妙!! …… 回到汝南,张韩刚刚入驻城内,准备在当地寻一匹战马,购买下来送给典韦当做礼物。 但刚住下,马上就有探哨前来传令,直接闯入张韩、典韦所在之处,来人乃是夏侯恩,持曹操的倚天剑而来。 倚天剑,顾名思义便是倚靠天子之权柄,代行天子之职权,名曰倚天。 张韩的宿卫只是跟随进来,并没有阻拦,因为他持剑到此,便说明有重大变故。 夏侯恩进入正堂,而后举起倚天剑,喝道:“大理寺少卿张伯常何在!!!速来听令!” 被典韦一脚踹出了门外。 他很敏捷的爬起来,又小步走到门口,躬身道:“敢问,君侯可在?主公命我星夜疾驰来相请。” “嗯,我在,”张韩喝着酒,点了点头,挥手让两侧的护卫都出门去,典韦立在他身旁,怒目而视。 夏侯恩不敢与他目光相接,心中一股浓浓的惧意。 他之前还是在张韩、典韦、高顺手底下操训的,表现优异又被选出去侍卫曹氏各位宗亲将军。 而他,因为人脉通达、关系较硬,还有高超的剑术,在扬州一战已被曹操看中,做了持剑将军。 在众多宿卫统领里面,也是武艺出众之人,但是和典韦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 一脚的事。 更别说张韩了。 “来来来,”张韩招手让他进来,“说吧,什么事。” 夏侯恩惧怕的瞥了一眼典韦,还是很快跨步进来,到张韩面前躬身,轻言道:“禀君侯,主公在颍阴遭伏,来犯的刺客众多,足数百人,已被许仲康击退。” “许仲康?”张韩狐疑的看着他,道:“当时你在干什么?” 你踏马一个持剑将军,为什么能很骄傲的说出别人击退刺客这种话。 夏侯恩面色一整:“持剑,督军。” 典韦和张韩对视了一眼。 多少有点无奈。 以后千万别出去说是我们操训的你,“你,你以后……要是遇见姓赵的记得躲着走。” 夏侯恩:“???” “为何呢?” 张韩不想理他,和典韦合计了一下,估计是许都的某些有心人急了,不想曹操回到许都。 这一回去,凭借现在的功绩不知道能获封什么,但荣爵必定可以跻身天下三甲之列,而且还能载入史册。 甚至,这些人极有可能得到了冀州袁绍,或者是关外诸侯的暗中支持,方才敢这般胆大妄为的行事。 无所依则胆寒。 有所依则气烈。 天下人莫不是如此。 只不过这些“依靠”有些是大义之理,有些是小义之情,有些是利益壮胆。 均可令人,悍不畏死、胆大包天! …… 等夏侯恩又挨了几顿欺负后,灰溜溜的持剑上马,回颍阴复命。 张韩则较为轻松,示意诸人不必召集,应当步步为营,缓缓为进,成为曹军一支奇兵。 这时候,他发现贾诩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不怎么说话,而且脸色很不好看。 于是关切的问道:“文和先生,怎么了?” “呃……”贾诩深思了片刻,抬起头来苦笑道:“在下就是在想……司空回都惨遭伏击,尽管知道敌人是谁,但此刻君侯却不在身边 第一百六十六章:可恶,他连自己都骗! [] “不准去,”曹操白了他一眼,“令人在车马帘后警惕,你骑马在旁护卫,真有人胆敢刺杀,你再出手,若是他们被你震慑,那就算了。” “此事,只有伱我三人知晓,到时我会临时下令,文远护送我去北门。” “岳父,我能不能不知晓……”张韩苦着脸说道,“这,要是有人猜到,或者是口风不严泄露了出去,那我们谁跑得了嫌疑?!” “唉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忠心,绝不会怀疑你!行了吧!”曹操看见他这模样就烦,连忙没好气的骂道。 旁边荀攸就麻了,满脸堆着不由心的笑,苦得像那马车车轮底下的杂草。 你还能叫一声岳父来胡搅蛮缠,我能叫什么?!难道我去叫一声义父吗!? 不可能,**不出这种事。 荀攸心里苦哇,但是又有气节在支撑着他的倔强,只能叹道:“家叔荀彧,乃是主公重臣,在下自然也不屑去做谋害亲长之事。” 曹操:“……” 张韩略显诧异的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心里大呼“溜溜溜”,这番话说得,居然还很有气节。 不光搬出了荀彧,还说明了自己的性格,又摘得干干净净。 顺便,暗示曹老板是“亲长”,真的不简单,这份急智的预防针,那也是极为罕见。 曹操最终还是启用了张韩的计策,将消息放给了军中已明察是董承暗探之人。 命令是:放出消息,三日后白昼入城,命荀攸组织百官来迎;而车驾会在前一天晚上,秘密入城。 但实际上,曹操是前一天晚上出发,绕行至北门进城,几乎不会有人知晓。 当天夜里,张韩乘车驾出行,以车帘挡住了身形,只露出些衣角,他外袍传的是曹操的黑色金纹袍子。 走到许都外十八里的时候,荒野之中慢慢出现了清晨农忙的百姓,这些都是准备给土地灌冬水、烧土灰,以为来年准备的人。 而此刻,张韩身旁黑袍甲骑很快戒备起来,果然,至十里左右的时候,路上行人围观者逐渐多了起来。 恐怕早有人回到许都去禀报车马所来,这时候,一把箭射进了张韩所在的车壁。 砰地一声。 而后黑袍持盾挡在了周围,围得密不透风,没有杂乱无章的喝号声,均是各自警惕一方,盯住了来路。 张韩心中不曾有惧意,伸手将箭矢从身旁取了过来,仔细端详,喃喃道:“粗制的箭矢。” “这箭矢并非是什么精锻之物,应当是私锻之物,自己私制,难道说他们还秘密建有兵工坊?” 许都附近,要私自建一座兵工坊,应该很难。 “呵呵,”张韩笑了笑,听见了马车外的嘈杂声,四面八方都有人杀来,而且越来越近,直奔马车。 近处则是金铁撞击之声,密密麻麻此起彼伏,箭矢大多落在地上。 张韩等到声音非常近的时候,直接**出了马车门,眼一扫便已经看到了数百刺客围杀了上来。 这些冲在最前方的刺客见到他,也是一愣,当即呆在了原地,连刀都忘了挥。 而且,有半数的人都转身欲走,故而迟滞了片刻。 “怎么会是张韩?” “张韩!?” “撤!!中计了!” “情报有误!” 这些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但都到了此刻,又怎么会走得掉,张韩敏捷跃下马车,朝离得近的一人跑了数步,**一挥,洒出一片月光。 那为首的刺客只感觉眼前一花,而后脚面顿时生凉,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火辣疼痛从脚底直窜心头。 “嗷噢!” 那人直接倒在地上,抱着左腿不断翻滚,疼得满头大汗,整个人呲牙咧嘴。 “砍腿砍手,留活口,性烈者杀!”张韩冰冷的下令,黑袍军持盾而上,单刀杀敌,不多时就将围上来的刺客推出十步开外。 每个人出手都是极其狠辣,一刀既出,皆是砍手砍脚,出刀的角度和时机都是十分刁钻,简直是防不胜防。 不到半柱香时间,这些刺客基本上都缺胳膊少腿的倒在了地上哀嚎。 等高顺打扫完战场后,将兵刃**一处,以张韩的“匠人”眼光来看,都属于是粗制,不算太过精良,应该也是出自同一个私设的兵工坊。 这些砍掉手脚的人,大多得了伤药处理,少部分首领则是被踏在地上,不断被刺激伤口,汩汩流血。 些许失血过多者,甚至因此昏厥、死亡。 最终也没能问出什么来,张韩安然无恙负手站在马车上进城,晚上这一趟知晓内情的人很多,杨彪、司马防、董承都在此列。 到城门口,只有戏志才和荀彧在等候,见到张韩站于马车之上,身沾血迹,他们明白已经发生了一场伏击。 不过,张韩亲自坐镇,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 张韩下马,朝着戏志才走去。 “府君。” “伯常,主公不曾从此路,是去了哪里?” 戏志才没有看到曹操,自然明白这依然是疑兵之计,让张韩来替他岔开时间走南城。 而他定是临时转向,不告知任何人,快速入城中,一般如此行事,虚实相接,根本不会有人能猜到曹操的去向。 张韩背着手道:“走北门。” 荀彧和戏志才对视了一眼。 三人先迎张韩进城,问起了路上伏杀的情况。 张韩冷笑道:“两拨人,或者说第二次属欲盖弥彰,第一次的军备十分精良,一看就是军中精锻的武器。” “第二次,则是民间土造,层次不齐,且锻造手法,不如我也!”张韩神情略有傲气。 左右两位都同时看向他,但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心里不免嘀咕: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你又不是个铁匠。 “你是说,这并不是一拨人所为,又或者是前面刺杀之人知道困难重重,已经撤走。” “不是,”张韩咋舌道:“我意思是咱们得罪的人有点多,是不是校事府给的压力太大了?怎么谁都想刺杀?” “这不正常,”张韩看向戏志才,眼神略微有点怀疑,“府君是不是,滥用职权威胁、或者逼迫了哪家人?” “我是这种人吗?!”戏志才顿时眼睛一瞪,满脸愠怒,“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此刻,荀彧也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戏志才,凭借他多年的了解,别人不知道,但他荀彧很清楚,戏志才完全干得出来这种事。 戏志才左看右看,眼角猛然抽搐了几下,觉得荀彧在场的话,可能很难和张韩解释了。 “我就随口一说,这事有疑点,两拨人都是死士,并不能撬出什么消息来,”张韩背手有些神色颓唐,深思了许久,“刺客肯定还在许都境内。” “残余那些逃走的人,各位觉得应该怎么抓捕?!” 有没有儿子大喊一句“打开城门,放刺客逃生”这种话,张韩心道。 戏志才思索片刻,道:“应当趁此时机,查探各家公卿,刚好可以清点田产。” 荀彧又回头来看向他,能立刻想到这样的路子,只能说不愧是志才。 借住此次查探刺客之名,封锁许都,可以将城内公卿的家产都已经完全记录在其中。 但真要这般做的话,校事府的“威名”可就真的深入人心了,如此鹰犬之能事,可让士人接下来哪怕费尽心思,也要想办法除掉志才。 “不可,”想到此处,荀彧几乎是脱口而出,看向张韩,道:“如今许都好不容易安宁,各方势力蛰伏,虽有刺杀之事,却不宜弄得人心惶惶,百姓归附于天子脚下,只为了图一份安宁的家业,若是刺客之事传扬开去,未必不是祸乱之始。” “如此,正应该一切如常,加派巡守暗中巡查,出城门者,若是行色不对,暗中跟随便是。” “哼哼,”张韩活动着手上的绑手,而后整了整衣物,背手向前走去,淡淡的道:“既如此,各有一词,不如先见过主公再说,权由他来决断便是。”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戏志才和荀彧两人同时看向张韩,在决议有些分歧的时候,往往张韩都能有许多奇思妙想。 张韩道:“若是一切如常,不去借此机会掌控暗情密报……” “那,岂不是白白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恐怕就没有这种好机会了。” “许都的安宁,将会随着此次扬州攻下,在今后数年内变成繁华,百姓、商贾、士人**定是数不胜数。” “如果,此次忍让不查,可以换来繁荣 第一百六十七章:以退为进,好一个以退为进! [] “岳父这就有些小看人了,难道我是为了要点什么,才如此悍不畏死挺身而出,不惜以自身性命,保全岳父安全的吗?”张韩面色堂正,义正言辞。 而且好几次差点喊成义父,他每次喊“岳父”的时候都非常别扭。 这事有可能是吕布的锅。 张韩的话,曹操半个字都不信,所以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这,都是忠孝所致,方才肯不顾性命,以保全岳父。” 张韩坚定有力的抱拳道:“至于所谓功绩赏赐,韩,从未放在心上,还请主公看着给吧。” 曹操:“……” “那晚上带宪儿回家里来吃顿饭,家人温情,便是最好的赏赐了。” 曹操轻描淡写的说着,让张韩的脸色一下急了,忙慌乱道:“呃,给点实质性的也行,我这人比较俗,岳父您是知道我的,我出身微寒。” “呵呵,”曹操抬手指向了门外。 张韩连忙点头道:“好好好,我自己去领。” “滚蛋!” 还滚蛋!我回去就让你女儿捣蛋!你女儿就是我的小捣蛋鬼。 张韩先行离去,不与曹操一同进宫面圣,等他走后,荀彧和戏志才说起了对此刻来路的猜测。 其实都已经不算是猜测了,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董承、伏完等人,国戚们知道天子信任曹操过甚,所有人应当都非常焦急。 而且在之前的党争之中,所有的手段都几乎全败给了曹操。 导致现在并无半点优势在朝,很多人都已经被调离退出了朝堂之上,而留下的,都是立场不坚,不一定会与他们同气连枝的人。 这种情况下,诉诸于刺杀、伏击等斩首之行,就是既无奈,又不得不行之事。 若是能刺死曹操,则可暂且扭转当下局势。 估计,这样的暗中攻势,在接下来数年之内还会接连不断。 因为只要臣子还有向汉之心,士人依旧与宦党深仇大恨,那曹操就永远得不到他们的认可。 随着曹的势力越发扩张,这些人会像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一般,不断的冒出头来。 主要是解决之法。 荀彧还是主张,不要逼急,将现下许都的安宁毁去,应当徐徐图之。 戏志才和曹操都是默不作声,如此不符合他们两人的作风和性情,不过荀彧这么说,而且是抢先而言,其心迫切也,他们也都不愿就立刻就驳斥其心。 曹操暗中和戏志才相互使了个眼色,微微舒了口气,暂且不曾作声,过了许久之后曹操才道:“文若不必着急。” “此事,终究还是兹事体大,对我大汉重臣暗中伏杀,并不是小事,应当交给陛下决断才是。” “是,司空所言极是……”荀彧想了想,没有想到反驳的理由。 “故而,你也不必急着劝我,伱我相交极深,我岂会不知你心中所想,你想要的不过是境内清平和谐,不过这仇怨却不是你我能够化解。” “夫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止说于孝道,此时正可说明,并非我欲清士党于朝,而是他们要置我于死地,幕后之人是谁,你我心中皆清楚,又何苦装作不知?” 曹操苦口婆心的盯着荀彧,让他更加愧疚的低下头去。 这话,半点也不假,这他们所组织的一场刺杀行动,如果不是司空命大,又或是身边宿卫足够戒备,现在应该总会进入危险境地。 荀彧每每想到此,便心中愧疚难当,甚至有颓败之意不敢回绝。 这边荀彧陷入沉默,那边曹操和戏志才自然是略微有些振奋起来,两人再商议了一番,准备将此行的刺杀伏击,全数告知天子陛下,至于如何定夺,当是由刘协自己来决定。 如此说,连荀彧也没有意见。 准备妥当之后,曹操先行令军中主簿将功劳录事全数交托尚书台,在誊抄整理后,同时拿到宫中交托给内官,再呈天子,同时曹操自己手持一分重要人物的功劳名录,乘坐车马进了皇宫。 百官并不在皇宫之内,而是随着宗正按照此前的行程,前往南门去迎接。 一来一去,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此一节,同样也在曹操的算计之内,在他看来,若是有其他的官吏在旁提点,刘协未必能有好的判断,如此很多事不可决断,曹操若是提前去,刚好可以将一些事情阐明。 不多时,曹操到了皇宫长乐殿,沿着宽厚精雕的阶梯上行,有黄门立刻到来为他脱去靴子,而刘协此时也早早的从华贵的位置上走了下来,一路迎着曹操而来,满脸都是笑意。 “司空,你终于回来了。” “朕,一年未见爱卿,实在是心中思念!” 刘协神色略微动容,抱住了曹操的手臂不肯放松,此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是无比真诚,曹操一向对刘协没有太大的好感,但此刻也是舒了口气。 点头道:“陛下不必担心,区区扬州寿春,袁氏嫡子,并不是所谓天 命所归,而他袁术,也只是冢中枯骨罢了,我给了他一个体面。” “所谓仲氏,如今已成为了历史,甚至算不上历史,不过是一缕浪花罢了。” “爱卿,在年中之时,战事不顺,前线传来的战报似乎说我汉军进攻不利,寿春极有可能守住,而冀北袁绍,几次派使者到来,想要将朕接引到魏郡邺城……朕百般不愿,幸有太尉杨彪,大理寺寺卿钟繇等,于殿上劝说百官,因此作罢。” “时至后来,传出司空攻陷寿春的消息,朝堂局势方才稳固,朕以为,百官恐袁氏久矣,而袁绍本来对朕的诏令便是向来不曾如何奉行,却在此时肯迎朕去邺城,朕怎能不知,他这是趁乱而劫。” 刘协说到这,深深地叹了口气:“朕若是真的去了,其一会令在前线作战的爱卿心绪不宁,其二则是会落入他袁氏之手,日后岂不是任由他人拿捏?” 曹操听完,大为震动,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愕然,他盯着刘协看了许久,点头道:“陛下,当真是越发明智。” “如今,已是明君了,如此局势可瞬间判断清楚,日后定然会令我大汉繁盛。” 这孩子,真挺好!居然这么为我曹操着想,若是他非要去冀州魏郡,那朝堂的局面将会完全不一样,想必要压制下来,还需要花费不少工夫。 可谁能想到,他自己本来就不打算去。 如同拔河一般,最重要的一环,便在我方,那别人又如何能将大势扯过去呢? “臣进殿,前来觐见,除却要向陛下复命之外,还有一事要告知。” “何事?”刘协见曹操的脸色严肃起来,心中也一凛。 按常理,现在大事已毕,得胜归来,应该是非常开怀才对,但曹操却有一种十分担忧的感觉,让刘协感到不安。 曹操后退了两步,拱手而下,道:“臣下,想要请辞。” “日后可做一闲官,在府邸之中养老,或是归于田园之乐,将政事与权柄,全都归还给陛下,让陛下来真正统领这大汉江山。” “朕?!” 刘协吓了一跳,整个心都仿佛被人揪住一般,这是什么意思?! 朕,朕现在还处于观学的时候,司空之能事,样样都不曾精通,只是了解,国库数目、山川领土,都只是一知半解,有太傅在教,但却还需数年,方才能得成。 正是要能臣辅政的时候,怎么此刻要走? 他真心觉得曹操这样,内可以收治千万百姓,惠及四州之地,将中原治理得井井有条;而外则是功绩盖世、威名传于海内,攻必取、战必胜的名将,若是不能在身边辅佐教导,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为何要离开,是累了吗? 刘协心中略微有些委屈,又或者,是嫌朕待他还不够信任? 要知道,如今整个朝堂之上的权力,朕几乎都不曾过问,若是如此这位曹爱卿仍然还觉不满,那就不对了。 想到这里,刘协的脸色已有些委屈的愠怒之意,也严肃的看向曹操,沉声问道:“司空,何出此言?” “可是,觉得朕有何不对之处?” 曹操脸色一苦,悲凉的叹道:“臣,在外杀伐, 第一百六十八章:许都城暗地里的半边天 [] “陛下,这番恩赐太重了,臣下可不敢受。” “司空!”刘协故作严肃,盯着曹操看了几眼,“朕,乃是真心实意的要倚重、倚靠司空,这些恩赐,无非是做给其他公卿所看。” 而今稳固朝堂,依然还要靠着曹卿,怎能不重视。 此刻还政,等同于将摊子丢换,且暗中还不知要出多少岔子。 刘协心里很清楚,曹操请辞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但他同样也清楚,曹操这番请辞也并不是在威逼。 而是,立了泼天的功劳却在家门口遭到了伏击刺杀,心里发寒。 唉。 如此看来,这位曹爱卿其实心中还有仁善,若是换别的诸侯,恐怕已是大怒之下,血洗许都,势要将刺客以及其后之人抓出来了。 “就照此办吧,”刘协坚定的说道,话语掷地有声,“朕的立场若是坚定,那些人暗中也就更不敢再对爱卿出手。” “刚好,太尉曾向朕说过,他已累了,为朕守得一年安宁清平,便想要一份闲差在家。” “朕,命爱卿与太尉、太傅、宗正、尚书台商议,设丞相之职由爱卿担任,总揽大汉军政要务,撰写诏书以告天下。” “另,曹卿可还有要表功之人?” 既已决定,刘协就不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问及了他人。 不过,问的时候其实心中也有想知晓的人。 那位少卿,这一年不在大理寺,而去领兵赶赴前线征讨,却不知功绩如何。 刘协此刻依然还记得当日张韩跃马来救,击退南匈奴右贤王骑兵的身影,英姿非凡也。 曹操笑道:“年轻者,的确有一人功绩不凡,为太尉杨彪之子,杨修杨德祖,他跟随大军为主簿征讨寿春,一路上勤恳克己、事必躬亲,且助青亭侯张韩取舒城、皖城,定庐江一郡,治理为根据,得到当地士人、豪绅的支持,以大量钱粮得养寿春之难民。” “寿春难民?”刘协好奇于这个说法,虽说知道战乱之地,百姓都是遭池鱼之殃。 但曹操明显语气异样,或许便是意有所指。 曹操将袁术对待寿春百姓的事,稍稍增添了一点自己的理解,全数告知。 听得刘协大为震撼。 双眸震颤之下一时间久久不能言语,末了颤声道:“他如此行事,怎能说得出一句仲氏天子……” “朕不能接受这等篡逆之贼,幸有爱卿果决、三军用命,大汉子民不至于落入此贼之手。” “他袁氏一门,百年清誉,便毁于此人。” “袁公路,食汉禄、受汉恩,却不曾想,在我大汉分崩离析的时候,站出来分离我领土的,居然也是他袁氏。” 刘协悲叹之下,不住的摇头,他已真正感受到了何为绝望。 如果说,当初袁绍不来迎接圣驾、袁术暗中阻挠曹卿,还只是令这兄弟二人的野心窥见一斑。 那现在,袁术城内以民为盾,草菅人命的**,就真正说明他们从不将他人性命看在眼里。 又怎么会有救亡汉室,欲匡扶天下大义之心呢? 真正的忠臣,若是以行迹来论,那不就只有曹卿了吗? 他甚至,方才还在大力夸赞杨修,而不是张韩。 取下舒城、皖城,进而治理庐江收取十万民的,不是他的儿子曹昂、他的女婿张韩吗? 可在他的口中,好似全是杨德祖之功。 刘协舒了口气,心里畅通了不少,向曹操笑道:“爱卿,再给朕说说前方战事,今日朕不见其他卿家,只想听一听扬州淮南,如何步步取胜。” “好,陛下愿听,臣自也愿提,此战之英豪,数不胜数,宛如长江浪涛。” …… 寿春战事,曹操给刘协说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在宫中不便出行,曹操等人便可成为刘协的视听,等他再长大些,或许就能归还一些权势。 聊到正午,刘协都有些饥饿,留曹操一同在宫中用膳,曹操拒绝以回,与此同时尚书台也拟好了诏书,先行下发。 下午的殿议上,刘协便让侍中赵温宣读了诏书,废置三公,将曹操拜为丞相。 不少官吏在见到曹操已经出现在大殿上,并且还得到如此权势的时候,神色都有些变化。 同时,杨彪也在听闻曹操回到长乐殿,立刻为他的儿子杨修请功,于是大为欣慰之下,安然请辞。 一时间,朝野震动,猜测不断,可终究权势还是随着寿春陷落,伪帝被诛,全数落到了曹操手中。 而今的许都,变得更加繁华安宁,人丁达十万之数,各方来士络绎不绝,在四条主干的大街上,开起了许多商铺。 张韩在府邸之中,早早回到家后,在后院呆了足有几个时辰,晚上才出来,龙精虎猛,精神奕奕。 此刻正在正堂和典韦、高顺、贾诩喝小酒。 张韩说这叫事后酒,其余人不明其意。 几人聊起功绩的时 候,大多都是兴致缺缺。 “有什么好期盼的,盼来盼去不就那几样?不是发钱,就是封爵,咱们几个里,俺应该可以封爵了。” 典韦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这次的功绩不小,但都是杀伐的战功,不可算是出尽风头。 凭借以往累积的功绩,在扣掉那些因为擅离职守的劣迹,差不多就够封个侯,估计也是个亭侯。 所以他觉得没啥可期待的,而且现在并没有到可以分功绩的时候。 “不错了,”张韩喝了一小口,嘲笑道:“谁让你在许都的地价房价刚涨起来的时候,把宅邸全卖了?现在手底下的宿卫有些都比你有钱。” “你还张罗着让纪伯骁他们也一起卖了,以后对伯骁好点吧。” “诶……”典韦低下头去,这件事是有点亏欠人家,那时候才两倍价,卖了想买,却要至少花二十倍的价格。 “诶?”张韩忽然放下小巧的特制酒杯,一拍大腿似乎想起了什么,“文和先生,伱知不知道我的房产在许都有多少?” 贾诩正色的思索了片刻,道:“南临小山有一片庄园,东山有一座山庄,许都内的话,便是南朱雀大街,和东、西两街的部分宅邸。” “附近村寨的还有很多,新建的寨子,大多是您和子廉将军的私产,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罢了。” “许都内的那些靠近街道的宅邸,也是换了好几个身份,不怕被人再告发,这您放心好了。” “还有些许,是最终落到大夫人的名下,更安全。” 贾诩偷看了张韩一眼,不知他忽然问起这事是想要干什么。 这份家业,若是换做在别的县其实不算什么,但这是在许都,完全不一样。 达官显贵太多了,许多名族、名士也都**于此,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每日流连忘返、**饮乐之地,几乎都是处在张韩的监视之下。 最终,这些消息基本上都会流到张韩手中,包括一些极其私密之事,不过**场所皆在屋内,想要探听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有没有,卖出去给人当做私工坊的宅邸?”张韩狐疑的笑着问道。 “这,这就不好查了,”贾诩稍微后仰了一下,有点无奈且嫌弃的看着张韩。 这简直强人所难,我卖了宅邸出去,难道还要天天盯着买家买房子干什么吗? 这种事无异**捞针,我就是再闲也不可能去干这种蠢事。 “查一下,特别是山野之地,说不定又是大功一件,”张韩神秘莫测的笑道。 贾诩顿时点头,道:“好。” 他一向相信张韩的判断,除却判断之外,便是相信他的运气。 张韩运气很好。 …… 三日不到,贾诩果然从一个买家那里,找到了些端倪。 曾有一个弘农人,买南临山下南临村一处偏远的庄园,耗费四千二百斤金。 此地靠山水,临近两条溪脉,若是有什么事,随时可以逃进山里去躲藏起来。 当初卖的时候也不起眼,张韩自然是不在意的,贾诩偶尔会合计帮他合计一下,暗中操持些许。 毕竟,他们也不是一整年每天都在雄赳赳气昂昂的匡扶汉室。 偶尔也会有自己的小团体。 “这个人,应该就是君侯所说的,私工坊的主人,第二次伏杀时,所用的箭矢与刀剑,有可能出自于此。” 贾诩将消息送到张韩面前时,心里已经有了论断,至于如何查证,可以报校事暗中探查。 “报校事府?”贾诩试探性的问道。 “哪用这么麻烦,”张韩直接咧开嘴笑了,他的坐姿一只腿屈膝横呈,另一只则是向上屈起,以左手搭在其上。 整个人一股青年游侠气度,开 第一百六十九章:唉,我的三公父亲 [] “呃,何事?”张韩表情凝固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蔡琰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和善。 有点……板着脸。 如果寻常含情脉脉的那种眼神,张韩一定会飞快的回答:“爱过,还爱,保你。” 但现在这个表情面含愠怒,眉头微蹙,好似焦急,不知道是谁惹了她。 “妾身,今日听闻在许都内城,有商贩开了营生,将女子培养为艺伎,陪酒谈诗,期间还以舞蹈、音律为乐,取悦士子,君侯可知此事?” 张韩眉头一抖,点头道:“听,听说过……不过最近我一直在军营,回许都也是因大理寺断案,所以还未曾去过。” “去?”蔡琰一向性子淡漠,听见这话竟有些眼神锐利,颇有动容,盯着张韩道:“君侯常来我这,与我谈音律、诗歌、经学,难道也是存此心思?” “那当然不是!”张韩连忙摆手,摸摸鼻头道:“我是想去看看是何人开设的这乐坊雅舍。” “你怎么知道称为乐坊雅舍?”蔡琰眨了眨眼问道。 “我刚才不说了吗?略有耳闻,就是闻的这个。” “喔……” 蔡琰跪坐到了张韩的对面,神态依然是仍在深思之中,脸上的怒火半点没有消退。 这场面要是一直这样,那也挺尴尬的,张韩几次看了看她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问道:“昭姬你,为何生气呢?” 蔡琰眼神锐利,气愤道:“开设这乐坊以女子取悦他人以做营生,那,妾身也善音律、懂学问,身为女博士平日也要与人谈诗作文,常有阔论,又有何分别?” “唯一的分别便是,她们还可得赏,我连赏都无有!这开坊之人岂不是在骂我?” “若不是骂我,便是在骂女博士这官职,亦或者,是在辱骂那些懂得学问的女子。” 好拳法…… 张韩嘴角猛猛地抽了一下,但旋即他又心虚起来,好像蔡琰说得没什么毛病。 乐坊雅舍的女子,都有提笔成文、长袖善舞的本领,有些甚至身手还不差…… 不少貌美者,都是张韩手把手亲自教的,并且暗中还分设职位等级,最底层的就叫白雀…… 因为女子服饰以鲜艳为主,张韩晚上抠头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取名为“朱衣卫”。 这样和锦衣卫也不冲突,又可分辨是女子,最重要的是名字好听。 当然,这事肯定不能和蔡琰说的,这是军机要事,必须高度保密。 “那,小姑找我来,是为了……”张韩试探性的问道。 “想问问君侯,知不知道是何人所为,”说到这,蔡琰叹了口气,神色颓败的道:“其实,即便知道是谁,妾身也无法阻止。” “安乐乃是人之常情,若富裕繁华起来,正是可追求安乐。” “不过,士人定不喜此道。” 当然不喜,他们都是把这些婢女养在家里,供宅院内取乐,甚至还能送与他人,当做拉拢。 这么做,即使不备骂一句败俗,也在实际上进犯了他们的利益。 会“改变”很多当下的日常态势,只不过在当前大胜功绩的声势还没有消退,以及那伏击刺杀的影响未曾忘却时,不会有人过多提及。 原来她还是想提醒我这个。 果然是善良的小姨。 叫姑姑也行,反正都是这么回事。 张韩想到此,笑而不语,心情也稍微轻松了起来。 蔡琰依旧深思了片刻,蹙眉道:“除非,这并非是普通的取乐之地,而是,间客所在……” 张韩忽然轻微一顿,但没有作答,而这个动作也被有心观察的蔡琰看在眼里。 于是,一切又尽在不言中,大家心知肚明便好。 “君侯,今夜妾身可默一些刺客传、间客传说,可愿听?” “大多刺客均隐名埋姓,这世上能被史**住的刺客,只能记其无畏之豪气,这些我已不需再学。” “那伱回去吧。”蔡琰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从脖子到脸颊都有点绯红。 “诶?!”张韩登时愣住,接着道:“但是有没有那种,空穴来风的故事?” “没有!”蔡琰别过脸去,而后一愣,又回过头来看着张韩,点头道:“或许有。” 张韩马上转头看向门外的典韦,朗声道:“典兄,先行回去吧,今夜我留宿军营,晚上仍有操训要务!” “好。” …… 深夜。 张韩出府邸去军营,整个人都神色古怪,一肚子的火。 “呸,没想到真是八卦!” 我裤子都准备脱了你这这这……唉!女文青的浪漫情怀! 蔡琰居然对“八卦”这种事非常感兴趣!? 她对张韩那番话的理解,就是单纯的聊些有的没的传言。 这一夜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要不是夜深了,孤男寡女实在不便,张韩估计她还 能聊到天明,她到后来兴致越发浓郁,根本停不下来。 大到公卿大臣家的传言,小到些许童谣都不曾放过,还让张韩以后有类似的故事,都收集来和她一起共讨。 当做教授蔡邕之学的回馈。 “哎,吃瓜蔡。”张韩摇了摇头,一路想着以后去哪儿搞这么多八卦给她听。 想了想也只有校事府了,只有那里收集的深闺疑云、大臣秘事比较多,可以拿来一起吃瓜。 张韩到军营,已是夜深时,贾诩、高顺仍在军中,张韩所在的营地位于南临山不远,就在自己庄园北十里左右,倚靠河岸。 刚到,贾诩就立刻来主帐请见,“君侯,有客一直想要拜会。” “客人?哪里来的客人?”张韩奇怪的看着他。 这段时日,真是绝了,我还成大忙人了,这么多人都想要见我,一年不回许都憋坏了吗? 但我租还在收的呀。 贾诩拱手道:“是,主簿杨德祖,他几次想要单独拜会君侯,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回城的路上本来有时机,但我们去了皖城,所以——” “好,”张韩收拾了一下桌案,跪坐于蒲团上,对贾诩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身穿深蓝色袍服,外穿大氅的杨修出现在帐门外,由高顺掀开门帘进来。 杨修面容依旧英俊,但眼角和眼下都已有了纹路,许是最近一年来,大多时候都较为操劳,看起来反倒不如张韩显得年轻精神。 “后生杨修,见过君侯,”杨修恭谦鞠躬,面容冷肃,“此次回到许都,家父已辞官休息,不过人还在许都之中,想请君侯到家中做客,故几次请在下来邀请君侯。” “噢,可以啊,”张韩很轻松的答道:“还有别的客人吗?” “没有。” “那我就去,要是太多达官贵人、当世名流,我就不去了,令尊的心意我记住就好。” “好,那,君侯何时可去?” “现在去吧,”张韩连忙收拾起身,“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便是好时机。” “今天,今天不不不……”杨修愣了愣,心想这也太自来熟了吧,这么晚了还去别人家做客,哪里合乎礼数。 再说,我父已年迈,本来就需要充足的睡眠来养足精神,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岂不是…… “君侯,此时去,家中未曾有准备……”杨修很是为难,倒是张韩并无半点不悦神色,满脸堆笑道:“要什么准备?” “家中,有案席否?” “有。” “有酒水、肉糜否?” “也有,但是……” “没有但是!”张韩已经敏捷的走到了杨修身旁,拉住了他的手袖,一同向外走,同时催促道:“你家的府邸在内城东街,进院门是四方园林,中连正院,进远门后又走一方宽敞青石板路,而后得见正堂,整体约有百间房,六个大院、两座园林相连,内通两条巷是吧?” “对啊,”杨修都愣住了,我家府邸他好像去过,结构竟然如此清楚,那府邸太大,以至于现在杨修都有好多地方不曾踏足。 “君侯去过?” “没有没有,”张韩推搡着,一脸的笑意,“我怎么可能去过,不过你家那府邸,以前是许县的旧衙署所改,所以土建渊源深厚,略有耳闻罢了。” “那,真现在去?”杨修一时还是无法接受,虽说和张韩待过半年,知道他的脾性要比他人不羁一些。 但这也太不拘小节了,都深夜了,还要去我家府邸,传出去……这被校事看到了也不好解释呀。 喔,校事们打不过他。 杨修暗暗咋舌,随张韩上了马车, 第一百七十章:嘿,过目不忘真好用! [] “我,我……”杨修此刻在抉择之中,不断权衡。 他的功绩,可以换一个不错的官职,甚至是到一地为二千石,用自己的才能,和杨家的名望,这样就可以在几年只能,将一个大郡治理得繁荣昌盛。 杨修有这个自信,哪怕是要用钱财人脉去堆积,也可以造出一个繁盛之郡。 甚至是士人云集的文汇之所。 那两年之后,自己将拥有更多的名望和功绩,成为父亲中年时那般极有声望之人。 这将会是一条青云直上的道路,为日后自己到中年时积累声望成为三公做下铺垫。 不过现在三公已经废置,唯有丞相一职。 不对! 杨修想到这的时候心里忽然一紧,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脑海中忽然浮现了父亲曾经说过的那些谆谆教诲。 不可太过骄狂,应当冷静处之,不能以常理判断。 有此想法,杨修此刻额头上也慢慢的出现了汗珠,他忽然发现,自己就算是按照这条道一直走,最终绝不会走到三公,甚至更高的成就上。 可能会走向灭亡。 封疆大吏,人脉通达,可以治理百万子民得到无数政绩,每年揽声望无数……而且还是杨氏之人。 曹公会怎么想?! 本身就有诸多防范的情况下,是否会立刻感到担忧,以图消除隐患? 想到此处,杨修背脊发凉,对张韩拱手道:“唔,大公子此次取功无数,盛威甚大,庐**族多是臣服于他,应当可举为五官中郎将。” “我出身弘农杨氏,属六地良属子弟,这些良家的子弟所在之地,都应当要重新划分。” 朝堂的五个中郎将,分别是左、右、五官、虎贲、羽林五名中郎将,同属于光禄勋之下,而虎贲和羽林属于武职,卫戍皇城居多。 左右、五官则是偏文职,在其中担任幕僚,也就是郎官的人,都很出众,大多选自几个大地方的家族,能够选入其中,未来都是颇为无量,但是又不算太过显眼的。 因朝廷的三公九卿,经常会从这三署中选拔人才为幕僚,或者向尚书台推荐出任地方官员。 虎贲、羽林这两个官署中,郎官们都是孔武有力的兵卒了,他们负责着皇宫中各个宫殿、门卫的卫戍之事。 因为这些人在皇宫里工作,所以,他们的出身清白显得重要:羽林郎的选拔就必须是从“汉阳、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这六个郡的良家子弟中来选拔。 现在当然不会再选这六地了,恐怕只出曹氏、夏侯氏子弟,参颍川的诸多氏族便可。 杨修不进羽林、虎贲两署,去五官署,又属于光禄勋之下,而光禄勋又属士人。 “那,修想去五官中郎将署,做一个侍郎。” 那就是秘书兼保安…… “主文书起草,兼带左右跟随,可日夜陪伴,你选对了。” 张韩敲了敲酒杯,不算白等候杨修这思索一场。 这敲打酒杯的声音就仿佛是定论一般,“我会为你进言。” “多谢君侯。” 杨修拱手拜下的时候,张韩则是屈膝立身,以手肘靠后而躺,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幅画卷,又是颇有一种令人唏嘘之感,在数年之前,勉强可以称之为“曾几何时”的时候,还是别人来家中求见他杨氏之长,祈求一个官运亨通。 哪怕是一封举荐信,也是足够让他人在别的贤才中脱颖而出。 但现在,却是易地相置,求人的却是他杨氏。 不过,话虽如此,杨修还是觉得虽说有求于人,可这百年氏族和别的寒门就是不一样。 君侯是让他自己选。 倒也是给足了尊重。 张韩在杨府住了一夜,先前是杨修和张韩两人在商谈相聊,而后等典韦来了,又成了他们两个人的狂欢,杨修很早就趴在桌上睡了。 …… 张韩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交谈之事,于许都城外的鲁阳,有驻部于此的伏完、董承同样也在宴请友人。 所来的客是同样自寿春而来的功臣刘备兄弟。 刘玄德的功绩任命还没有下来,但曹操曾说过绝不会亏待他,以感谢其在右曲阳立下的功绩。 不过现在封赏仍还在尚书台商讨,刘备自然留在许都待命。 他与简雍、陈到来赴会,陈到是宿卫,简雍则是口才、见识都算不错,可以对席上的交谈有所帮助。 董承、伏完地位都颇高,即便是最近遭到陛下责备,也是对汉室有扶危之功的人。 刘备属汉室宗亲,而他们又是国戚,这席上天然的就低了一头,呆得较为拘束局促。 伏完乃是伏皇后亲族,董承堪称国舅。 和这两位重量级的人物一同吃席,刘备心中略有迷茫,因为**自己的估计是不是错的。 这两位倒地地位重不重。 这人吧,有些整日忧 国忧民,看似有心怀天下之心,看起来地位很高,实际上什么也不是,上蹿下跳并不能掀起什么风浪。 而有的人,一个决定就可以让天下天翻地覆,这是人在天地间的份量。 刘备虽说表面上迎合,笑脸不断,可实际上心底里对于此宴已经逐渐失去了兴趣。 “我等,护卫陛下到许都,均立下汗马功劳,而如今,天子蒙难——” “什么难?”刘备忽然插嘴,面色却还是带着一丝豪气的笑,“将军不如说明白些,现下海内升平,各处叛逆也逐渐平定,各方诸侯都各司其职。” “备,不知此言缘由。” 董承一愣,表情尴尬的看了身旁的伏完一眼,而后转过来笑道:“寿春的曹军回到许都之前,在颍阴也遭到了伏击刺杀。” “若是曹操行事端正,为什么会遭到刺杀?!玄德可以想想,是不是此理。” “嗯,”刘备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加注太多感情,只是单纯的回应而已。 董承接着说道:“现在朝堂上,看似清平,其实曹操在行与董贼无二之事,只是他的手段过于隐秘柔和,不像董卓那般,獠牙皆曝露于外。” 刘备听完,眉头挑动了一下,依然还有堂正的笑容,神情颇为和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你是刘氏宗亲,也算是与我等关系更近,”董承笑了起来,“玄德可有向汉之心?” “自然是有的,”刘备毫不犹豫的回答,此刻简雍已经不在他身边,被同样为门客的文士,叫到了一旁去饮酒。 他虽好奇,但是却没办法脱身过来。 只能时不时的抬头来关注刘备和这些人在谈些什么。 董承和伏完,看刘备有些兴趣,于是便开始谆谆善诱。 过了很久,董承见聊得也差不多了,知晓刘备已经有所动容,便说道:“现下,我等在外,还有部众**,可威胁许都,曹操不敢轻易将我们罢免,只能不断削减权势。” “但,在朝中其实还有很多助力,在外,更是还有袁绍暗中支持,玄德不必担忧。” “噢?” 刘备眉头一挑,笑道:“这里,还有袁本初的事?” “河北袁绍,雄踞冀幽,乃是当世豪雄,其军力远在许都之上,曹军不能及也,何必如此?” “说什么何必如此,若是能够削弱曹操麾下文武,又有何不好?”董承依然还很是自信,袁绍派出来的探哨已经足够多了。 给的消息、允诺,都是数不胜数,董承估计和查探之下知晓,这段时日曹操麾下的所有重臣,都还是在庆祝、享受,沉浸在寿春之战之中。 可实际上,袁绍的探子已早早渗透到了许都,这就是劣势之中的优势所在。 一番谈话下来,董、伏两人都已经明白,刘备虽然心思藏得很深,但他肯定有争雄天下的心。 而且,方才提及天子蒙难的时候,刘备好似非常感兴趣。 “玄德,刺杀伏击,我们仍然还有死士,应当是内外相合,方才能救出陛下,迎袁氏入主,驱逐曹贼。” “唔,伏杀……”刘备心里一紧,但表面上没有多少变化,还是稳如泰山的端着酒觥。 “那,将军有何计划呢?”刘备凑近来诚恳的问道。 “刺杀曹操,定是不易,可若是能杀掉其子、以及其身边重臣,引起骚乱,则令曹操心思不宁,或许还能觅得良机。” “那,以何人为目标呢?” “张韩。” 董承斩钉截铁,而且面有狠辣仇怨之色。 话音落下,刘备缓缓立起身来,伴随着深深吸气,整个人好似冷静了非常多。 噢,张韩是吧? 那告辞了。 刘备哈哈大笑起来,道:“诸位之心,备已深知,不过此事兹事体大, 第一百七十一章:玩计策的,心都很脏! [] “你说,主公为何不立刻杀了董承、伏完?” “现在他们已经去了鲁阳,不在许都内,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把他们抹除,我也能当刺客的,”张韩的眼里闪烁出一丝冷芒。 很多人都只以为他是君子、将领,其实张韩干刺客之事心里也绝不会有什么负担。 戏志才笑道:“因为不想,没必要,留着还有用处。” “他们最后一次刺杀用掉,已经没了机会。” “还有机会,”张韩伸手敲了敲桌案上这一封卷宗,就敲在那“黄奎”的名字上。 “奎,为琬之子。而黄琬,七年前在豫州曾杀主公部众数千,有平乱黄巾之功,后被诏令叫去了长安,死于他乡。” “奎任郎中,与杨修不同,未有过大功绩,而他府邸之内,竟出现其妾与其弟私通之事。” “奎属士人之列,我还记得案宗记录,太医吉平与之来往数次,关系匪浅。” “六月中旬,长水校尉种辑与其来往,建安二年七月,吉平曾以看病治寒为由,居于原辅国将军,现扬威将军伏完家中一夜。” “许多宗录都可表明,他们暗中还有党羽,而且遍布于朝堂之上,府君可以多拿些来看。” 张韩兴趣正浓,引得戏志才也来了些兴致。 没想到,张韩找一些奇闻录事,也可以找到这种端倪,方才一番言论可谓捕风捉影,可却又不得不防。 多疑至此,反倒还得不少好处。 戏志才当即又去找了些,将一些看似无用的日常监督记录拿来,放在一起后,相互之间的联系反倒令人后背发凉。 原本的三公九卿,在校事的监视下,看似日常的走动,很可能也是带有信息传递的。 只是并没有显露出异常而已。 “现在三公废弃,大权在丞相府手中,可提尚书台权力,严加监视九卿之选。” “这些人很有可能全部露出马脚,接下来这个冬日,便能窥见一斑了,伯常当真是……心思细腻,才智过人也。” “哈哈……”张韩得意洋洋的向戏志才挑眉,道:“现在不赶我走了吧。” “不赶了不赶了,”戏志才满脸笑意,他以为张韩来这里就是胡闹的,青年才俊、功绩满身,现在还真是没人能喝斥他。 主公又宠信,日后张韩只要不是谋逆,绝对不会被重罚。 而且,谁能想到张韩来这一趟,竟然还找到了这种秘辛。 “嘿,”张韩往后一趟,两手肘撑在软榻上,接着笑道:“既然如此,上酒啊,今夜解决了这么大的事,不得请一顿?” “走,”戏志才立刻起身,连忙点头张罗:“乐坊雅舍,今夜听曲!我请。” “走走走!!” 张韩一听就来兴趣了,主要两人都是幕后开设者,去乐坊雅舍自然不用花钱,花销了多少,从一方的账里划扣就行了。 雅舍很大,在外城繁华之地,过往可谓车水马龙,百姓云集,均在附近设摊贩卖。 张韩和戏志才早早到达,已经喝了一顿,后半夜的时候,坊里的青衣送来了一些消息,都是暗中打听到的重要信息。 同时,校事也将最近的消息送到了阁楼厢房之内,让戏志才查阅,而今夜这些消息,戏志才自然也都让张韩一同来观阅。 毕竟,他也不是外人,消息最终要送到丞相府,也是郭嘉在那头接应。 他们三人怎么都会知晓。 这一看,就看到了一条有意思的讯息,“刘备在几日前,曾到鲁阳接受伏完、董承两人的宴请,宴未毕而刘备则退出离去。” “这是,不欢而散啊。” 戏志才摸着下巴,道:“看来,他们仍旧还在努力。” 张韩点点头,目光颇为正色的道:“仍然有行动是好事,说明在朝中依然有人,心存二意,现在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可若是日后与河北大战的时候,他们站出来在背后搞鬼呢?” 这话,便是现下的关键所在了。 两地均是实力雄厚之地,任何一点隐患,都会在最后有决定性的作用。 实际上,曹操帐下的这些谋臣又何尝不明白,其实大战早已经开始,暗流涌动耳,若是稍存自满之心,便有可能会遭到万劫不复之境。 “说得对,”戏志才点点头,甚为赞同,“现在我们所做,便是将这些人慢慢的揪出来。” “或者,掌控其行踪才是。” “一刀切,绝不是最好的办法。” 况且还没有证据,证明那次刺杀伏击,乃是董承等人策划,那些死士的口风都很严,宁可死也不会说出幕后主使人的讯息。 “刘备,提前离席,应当是并没有和董承等人达成什么协作。” 张韩笃定的说道。 戏志才点头,笑道:“这位玄德公虽心有大志,可却不是卑鄙小人,虚伪之辈,其心甚笃,方才能让人敬佩追随。” “是,”至此时,他已 经和刘备打了一年交道,平日里这人便是待人真诚,颇为豪迈。 他只是不富裕,不是不慷慨,所以所给他人的赏赐看似拮据,但那或许已经是他所有了。 “提及刘备,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必须和主公提早尽言,如此尚书台、丞相府方才好防备。”张韩面色忽然一亮,笑着说道。 “何事!?”戏志才好奇,他根据目前的这些情报,暂且还不知有何奇异之处。 同时他也佩服张韩,不愧是在大理寺做少卿的人,心思何等的缜密。 “嗯,身份,名义,以及在乱世可以举起大旗的本钱……” “这……”戏志才低下头深思,然后脸上笑意逐渐浓郁。 略微思索,就明白了张韩之意。 …… 内城某府邸之中。 大院内张飞和关羽搬来了柴火进屋,在屋舍内摆下了几个案牍,几兄弟聚在一起,烫酒喝,顺便也吃些热食。 院中的庖厨还在杀鸡煲汤,他们先行聚坐商议。 “俺找人去打听了,那董承、伏完早就被赶出城外了,还是陛下几次下令罢黜,如果不是他们两人当初有护卫圣驾的功绩,现在恐怕早就被驱赶回宗族了,哪里还有在鲁阳耀武扬威的机会。” 张飞向来不喜那些沽名钓誉之徒,之前见伏完人高马大,但却不诚恳谦虚,那董承老迈孱弱平平无奇,却又时常有傲气。 早就看得不顺眼了。 前几天听刘备回来说这人居然要邀请他们入伙,去投河北袁绍,先行在许都立功。 这简直让张、关两人嗤之以鼻。 “且不说现在陛下好好的,并未有什么所谓受难之处,曹操也不是董卓,在许都附近,乃是兖、徐、扬州与豫州,曹操的民望有多高?”关羽也难得的加入了评价,他以往向来是不会轻易发表自己看法的。 “某宁可一世无雄名,也绝不去背负骂名。” 说到这,他还感激的看了一眼刘备,神情更为敬佩,“仰赖兄长正义,不与那董、伏两贼人为伍。” “我自是也不喜!”刘备坦然的笑着,坐得四平八稳。 “他们要对张韩动手,我不愿也,”刘备也是叹了口气,想到之前董承的话,也是无奈摇头:“而且,张韩岂是这般好算计的人。” “董承、伏完等人恐怕搞错了张韩的地位,曹操将他看得很重,所以无论是曹昂、张韩,还是——诶?” 刘备说到这顿了顿,忽然一愣。 在旁的张飞和关羽也立刻投来了目光,诧异的看着他。 “怎么了?” 几人关切的看着,简雍自然忍不住先行发问。 刘备缓缓地放下了酒觥,眉头紧锁,仿佛有什么事在心间难以想通,过了许久,才抬头向简雍道:“宪和,你说一人若是要算计他人,即便是再猖狂无畏,胸有成竹,都会毫无顾忌的说出他的名字吗?” “他们此前说,相信我心中有大汉,尊奉天子,且听闻我乃有君子之风范,所以不会将他们的消息泄露出去。” “我现在细想下来,绝对这些理由,不像是谋大事者所为,毕竟他们已经死去了太多人,又还能失败多少次……” 简雍听完刘备的话,把下巴的胡须都快要揪紧了,狐疑的道:“主公的意思是,他们只是以此为幌子?” “有可能!”堂内之人均是点头,“以此目的先行拉拢,若是肯为同盟,则日后方知真正的目标为何?” “但,无论是谁,他们的目的都只是祸乱许都而已。” “刺杀何人,既容易,又可以引起许都内乱呢?” “这就不知道了,”刘备摇了摇头,笑道:“这也只是猜测而已,而且我们也不知 第一百七十二章:哪有人这般谈判?你气节呢? [] 绝不能让刘备有这样的身份,否则他或许也能一跃成为一方诸侯。 此乃是,池中物的“风云”,池鱼的“龙门”,我岂能给他。 但,功绩不可不赏,海内鼎沸之盛名,如今已得半数,难道要落一个慢待他人的口实? 应当有万全之策。 “若是论族谱,刘备会是——”曹操看向张韩,他还真拿不准,但极大可能应该也是皇叔。 “这要看是不是真的有谱了?不然我是心里没谱。”张韩两手一摊,满脸无奈。 我都把话说到这了,总不能还让我去办吧? 现在不该是您直入宫廷,面见天子,或者诉说天子身边之人吗? 而且这是,也的确有点缺德,有点对不住这位玄德公,可立场在此,我张韩岂能是一个朝秦暮楚之人? 玄德公再光正,即便和历史所有的正面描述都一样,是那种深情豪迈,心怀天下的仁善模样。 也算是事已至此了! 不管有没有族谱,明日在朝堂之上,他们功臣面圣的时候,都不能出现这样的族谱。 想到这,张韩顿了顿心神,意味深长的看了曹操一眼:“他汉室宗亲的身份真假,不重要;宗谱之中为何辈,也不重要;而没有这个族谱,很重要。” “有理。” 曹操拍了拍案牍,他已经明白张韩的话。 身旁杨修站出来拱手道:“丞相,当初管理这些事务的人,都是赵太傅留下的旧人,内侍之中同样也梳理不少。” “应当去寻侍中,以更改此事,若是不能,则应该紧急卸下侍中之职,换朝堂近卫。” “羽林、虎贲两中郎将麾下,都该清洗一遍,如此可确保陛下,能查明宗谱。” “平日里,陛下肯定是不会看的,但各地刘氏宗族会送一份到许都,这些年多有损失,很多已经不可靠了。” 杨修在弘农时候就知晓圣驾在东逃的时候,并没有机会和时间携带更多的卷宗出来。 这话,很具有两可之意,曹操进宫查看,可以修改,可以遗失,也可以加上去。 一切都能按他的心意来做,关键就在于,他要立刻进宫去。 否则,明日上朝时候,就晚了。 “伯常,随我进宫。” “为何?” 张韩愣住了,为什么是我?!这种事谁跟你去不是都行吗?我人微言轻,陛下未必会听我进言,我去给你当吉祥物吗! 我还要去乐坊雅舍,一起研究艺术,怎么能占用我下任时间呢? “还为何?” 曹操眼睛瞪了一下,现在找你和我出个门,还要理由了是吧? “我这,进言应该是有功绩的吧?”张韩试探性的问道。 “有,”曹操眉头一皱。 “那怎么还劳累功臣呢?小婿要回家去陪夫人了。” “进宫!”曹操怒喝了一声,当即不容分说拉着张韩就走,根本就不听他的理由。 不多时,两人乘坐车驾到了皇宫之内,刘协本来已经睡了,又被内侍叫了起来,请到长乐殿会见曹操。 无精打采的刘协身穿黑袍,头戴冠冕,仿佛压得沉重而微微低头,眼神涣散的瘫坐于尊贵坐榻,时不时就会闭上眼,又恍惚惊醒。 以至于曹操所说的话,他大部分都未曾听明白。 过了许久,刘协实在顶不住,眼神求助于张韩,发现他也是一样,在鸡啄米似的准备打瞌睡。 “张爱卿?” “唔,加钟加钟……”张韩恍惚之下回过神来,迷茫的看向左右。 曹操和刘协,以及在殿上的宫人都盯着他看。 “……” 张韩人都吓了一激灵,坏。 他支支吾吾了片刻,马上眼神澄澈的盯着刘协,道:“可加上大理寺卿,钟寺卿前来商议。” 刘协如蒙大赦,求助似的看向曹操,或许此刻正好让曹公采纳。 曹操点了点头,道:“陛下既然要请钟寺卿,也未尝不可,此事有他见证,或许更为公允。” “好,去请寺卿。” 宿卫出宫去内城,寻钟繇的时间大致需一炷香,趁此时机,刘协眯了一会。 不多时钟繇到来后,曹操再说起了查看宗谱之事,刘协让宫人内侍与之商议,交办钟繇旁证。 而他则是回去睡觉歇息。 曹操找到了内侍,将宫中现在还留存的宗谱取出一观,寻各地存在的刘氏宗族脉络。 其中刘表、刘焉、刘虞都是颇为清晰,其余的则是稍微模糊,都有断裂之处。 “此三地,是因为从益州、荆州、幽州,都还有人送来宗谱修补,不令汉宗室的记录遗失,”钟繇对此记忆很是清晰,立刻如数家珍的为曹操解释。 “而当年迁都长安时,走得非常匆忙,以至于雒阳本来留存的那些宗谱祭祀之物都断绝。” “在长安时,我 们曾修补过数年,刚有起色,又历经了几次逃亡,导致现在根本未有留存。” “丞相若是要查,则应当先行发令修复,再行打算。” 钟繇的话是出于大局考虑,想要查阅宗谱,现在只能凭借几任三公的记忆,和宗府里面所藏之卷,来推测。 曹操确看向了殿内的诸多内臣,沉声道:“这卷宗上并没有找到刘备的宗族脉络,是吧?” “这?”当即就有一人脸色大变,而曹操一眼就看中了他,冷笑道:“哼,阁下何人?” “回丞相,在下,在下是……黄门陈禹。” “伱为何面色慌张?呵呵,”曹操笑着走近他,直接将倚天剑从剑鞘里面抽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吓……” 陈禹立刻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汗流浃背,大冬日天气本来很冷,剑上的寒气又更是让他手脚冰凉。 “丞相,丞相饶命!在下不知做错了什么!” “丞相饶命!?” 旁边钟繇也愣住了,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叫自己来是干什么的,难道便是看这一出大戏? 大理寺卿有公正之责,定是来见证什么。 他只能看向张韩。 “丞相,”张韩得了眼神示意,也马上出言来劝解,先稳住曹操现在的情绪。 然后面向那黄门,轻声道:“校事府已经知道,明日殿上,有人会趁机为刘备进言宗族族谱之事,而且已有内应在宫中为他递上宗谱,以证明其身份。” “明日朝会,便有人依计行事,以推举刘备,请陛下认亲,再有内侍之臣送来族谱,大庭广众下,以正身份,是也不是?” 那名为陈禹的黄门当即叩首向张韩,大声道:“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啊!!” 这宗谱是本来就有的,他们只是让我等找出以待准备而已! 记录刘备身份的宗谱一直都有,他属景帝一脉,中山靖王之后,祖上那是出过帝王的。 恰好还有卷宗记录,本身在宫中就有留存。 张韩走近了这黄门,蹲在他身旁,小声的道:“现在的情况是,不能有。” “是,是是……” 陈禹被气势所慑,一时心乱如麻,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快速的点头称是。 张韩又说道:“黄门一职,不过是士人入宫为职,积攒声望,没必要卷入许多漩涡,你说是吧?” “董、伏等人无论和你说了什么,就算你不知情,也会卷入其中,那他们可将你的性命看在眼里?” “你知道,若是你如此做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张韩也不知道陈禹到底得到了什么命令,基本上都是瞎猜,不过却不影响他以此威胁。 毕竟,陈禹的表现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此刻,陈禹双眸不断晃动,吞咽了几口口水,喉结不断滚动,颤声道:“少卿所言,极是……他们并未将我性命看在眼中。” “好,”张韩压低了声音,道:“你按照我说的做,这个名字不出现在宗谱上,而后你离开宫内,不做黄门。” “你是哪里人士?” “小的徐州彭城人。” “好地方,”张韩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杰地灵,典故之地,当年楚汉转折一战的战地,应当属英雄辈。我许你千金,再亲自写一封举荐信,让你到彭城相手下为幕僚,半年或可补任县令或是县长。” “而今已没有了三避法之制,你可以马上造福乡里,以才能存世,如何?” 陈禹稍稍犹豫了片刻,张韩又拍了拍道:“你心里还犹豫?那两千金,一千匹布,定为县令。” 县长和县令,还是有不少区别的,万户以上为令,万户以下为长。 一县之官也有被戏称为“百里侯”,既然是掌百里之地的治理,那当然是人户越多越好。 陈禹冷汗都贴紧后背了,顿时觉得非常迷幻,怎么近日也就两拨人来见,竟然富贵 第一百七十三章:玄德公,恭贺封侯! [] “刘卿,是哪一支亲族?” “回禀陛下,臣乃是孝景帝一脉,为孝景帝之玄孙,中山靖王之后。” “中山靖王,那,那依照族谱,好像爱卿应该是朕的皇叔!”刘协很是兴奋,刘氏宗亲之中还能又出一位英雄之辈。 这汉室天下岂非更是人才济济,有强亲与能臣,可守住汉家天下也。 刘协这番话说出来,朝堂上自然立刻议论纷纷,不少官吏更是面带微笑,彼此相望。 更多的则是略有迷茫,看向左右,也有对刘备投去羡慕目光之人。 如此,今日刘玄德之名,将会在数月后传遍天下。 汉室宗亲,汗马功劳,又是一桩可令人感叹的美谈。 当然,也有不少人心生疑惑,不断以余光瞟向曹操,都不知他这般作为是何意。 难道,扶持举荐一位汉室宗亲,对他的政权会有好处吗? 还是说这位大汉丞相,真的是如此大公无私,没有半点利欲熏心? “快,为朕取宗谱来!”刘协当即向左右呼唤起来,宦人立刻去取,不多时将所存宗谱都一同拿到手来。 当众打开之后,大理寺卿、光禄勋、御史中丞等均在看,连曹操都背着手下去关注。 最后却是一脸茫然,各人抬起头来也都是面面相觑。 这时候,殿上之人也都发现了不对劲,同样看向了这边,无比的好奇,眼神不断交换,都是欲知情况是如何。 这情形毕竟持续了太久,让刘备都有些迷茫。 “这是,何意?” 又有什么岔子吗? 他看过去,刚好遇上曹操茫然的目光。 两人相视一愣,紧接着便有人站出来向刘协躬身道:“陛下,宗谱上并无记载。” “中山靖王一脉,只记录到了刘雄。” 刘备高声道:“刘雄正是祖父,曾任东范县令,而家父弘,则未有官职。” “噢……”刘协顿时明白了许多,了然点头,暗暗沉思。 这一脉的宗族人数众多,到刘备这,估计血脉已经十分稀薄了,而刘氏之中往上数,其实均是帝王家脉,倒也不算太金贵。 “那,爱卿之名未在宗谱之上,朕不可胡乱相认,不过卿之功绩确实真实的。” 这…… 刘协这番话,可就真是耐人寻味了,他的功绩是真实的,那身份难道不是吗? 若是有心人以此来宣扬,那便真的是再也洗不清了。 此次来认亲,并没有让刘备如龙之升,反倒有可能将他彻底打落,如坠深渊。 真正让他能获得功绩的,居然还是依靠自己厮杀浴血拼杀出来的战功。 “朕,先拜卿为奋武将军,宜城亭侯,以此表彰卿之功绩,另有赏赐千金、马匹与诏书一同发下,如何?” “臣,叩谢天恩!”刘备腮帮绷紧,已没有了此前的意气风发。 只是觉得心情十分凝重,这身份居然不在宗谱之上。 果然还是太低微了。 战功封侯,依旧不能令其开怀,毕竟他在右曲阳损失了五千多精锐部曲,换来了自己一场富贵。 若是他的大志只是如此,自然值得高兴,可他仍然觉得不甘心。 陛下,没有认亲。 也就是说,自己还是只能有一个“汉室宗亲”的外壳,但不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皇亲。 不能和刘虞、刘表、刘焉一样,拥有同样显赫的身份得到士人的尊重与支持。 “诸卿,可继续议事。”刘协收起了情绪,也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宗谱无记录,他也不能和刘备亲近多少,只当作和其他功臣一样对待即可。 当然,此刻若是有几位深谙此道,并且紧密站在刘协身后的高人提点,他应该能想到认下刘备的好处。 只可惜,并没有这样的人,或者说殿上有很多,但都不会站出来说。 接下来,殿议又将其余功臣封赏一遍,且陛下下令开设死囚,令其行苦役以赎罪。 又降庐江、淮南、九江、汝南、广陵五郡的一半赋税,以感谢百姓收容资助寿春一战的难民。 然后定了来年大计,以修生养息,广积军备为主,再重启雒阳当年诸多吸纳人才之计,譬如月旦评等事。 而后大欢而散,恩准许都功臣庆贺,大摆三日筵席。 尚书台光是要昭告天下的诏书和公示都需要数日才能写完核对,一朝解决了太多决议,君臣都是欢快轻松。 散朝出来的时候,和刘备打招呼的官吏已经不多了。 很多人都匆匆先行,刘备也懂,这些人就是立场站在董、伏二人的那些背后势力。 应当也都是代表了伏皇后的氏族、以及董族,还有许都各家族群。 这些大族之人,都不会看得上曹操,与之有深远的党派之仇,光是党锢一事,就足以让他们对曹氏恨之入骨。 虽然党 锢不是曹操干的。 刘备刚走下几步,曹操已经赶到了身后,面露疑惑之色,道:“玄德,皇室宗谱为何没有你的名字?” “许是,宗族延绵太长,早已不记我之名了。” 刘备惨然一笑,摇头而叹:“此事倒是正常,我少时,便是家境贫寒,当年得同宗刘元起资助,让我与其子刘德然一齐拜入卢师门下,方才得学才能,有一番见识。” “少时的我,颇为顽劣,至今遇大汉多难,方才知晓所学太浅,无能匡扶汉室。”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曹操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笑容,“你这般说,我便明白了。” “方才,我去问了钟繇,宗谱在圣驾从雒阳迁往长安时遗失了部分,而在长安多年,他们都曾修补过,但从长安东归时,又不曾携带,恐怕还藏在长安的皇宫之中,现在已经被西凉乱党劫掠了……” “原来如此……”刘备听闻,也是恍然想到此节,心中不免有些悲鸣,这也是大势所趋,不可逆也,乱世离散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刘备暗暗感慨之时,曹操却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因此笑着拍打了几下右手环住的手臂,道:“玄德不必失落。” “我已下令尚书台择人立署,补宗谱,寻各地宗亲,不久之后就可以为你正明身份。” 刘备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略有触动,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终有些话未曾立刻说出口来。 末了还是说道:“丞相是否以为备是为了一个皇亲之名,所以心中不甘?” “当然不是,”曹操坦然一笑,“嘿,我知伱心志,为大汉重回昌盛,你怎会因此而不甘?只是如我们寻常人家一样,亲人在前不得相认而悲伤失落罢了。” “但,大户人家认亲需有族谱,更何况是帝王圣驾之家,玄德莫要着急。” “知我者,曹公也。” 刘备深深一拜,心里怎能说不感动,曹操坦然行事,堪称人臣至德,不曾有自己私心在内。 只是事与愿违而已。 两人走过了长长的宫墙,此刻朝阳升起,泼洒的日光暖人心扉,刘备逐渐聊得开怀了起来。 “玄德,”到宫门前,曹操上马车时回头唤了他一声,卷曲浓密的胡须微微颤动,“恭贺封侯。” 刘备站定当场,回身恭敬一礼,看着曹操和煦的笑容,由衷的道:“多谢丞相。” …… 出城门,不久后刘备就在内城街道外看见了靠在路边的马车。 车上一人掀开门帘,鬓边垂落黑须,胡须浓密却修整整洁,双眸细长却有精光,此刻脸上正带着得意的笑容。 正是国舅董承,他见刘备已走到了不远处,朗声道:“刘皇叔,今日朝堂之上,可否以丰功伟绩,加官进爵?” 董承在期待着,刘备若是春风得意时听见这话,会作何感谢。 因为宗谱、皇叔之名,乃是他们在其中运作许久,方才寻到的良机,也是当时找上刘备的契机所在。 皇叔之名,分量极重,可谓刘备以此跻身“诸侯”的本钱,而日后他若是领兵在外,便同样可以抗衡曹操,这乱世胜负便未可知也。 而他们,也将为一方诸侯立下汗马功劳,无论是皇亲刘备,还是名族袁氏,都能给自家的氏族带来百年荣华! 譬如……当年分了楚霸王尸体的五族之中杨氏一样,延绵数百年,浪花淘尽,唯此勋贵大族屹立不倒。 董承胸有成竹,刘备一定会回心转意,与他们结为同盟。 然后,刘备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刘皇叔!?” “???” 董承脸上笑容逐渐 第一百七十四章: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 乐坊雅舍,三层阁楼最大的厢房,木地板上有塞外毯铺就,案几上推杯换盏,酒觥相撞。 毯上是十八名舞姬,载歌载舞,曼妙身姿雪白了看客双眸。 “真白。” 陈禹心里暗道,但神情却还是颇为镇定,他已在心里暗自努力,一定要显得自己见过大世面,眼界无比开阔才行。 决不能被在座之人看瘪。 扫视在场者,主位上是张君侯,左首位置乃是一位年轻人,神态自若,并无惊异之色。 再往下是一名铁塔般的凶悍猛士,那是典韦,陈禹已经认识了。 接着右手边有黑袍儒生,神情倨傲不斜视,只盯着舞姬的身姿,而且看那视线角度,就是在欣赏大白腿。 然后下来是一个身着铜色铠甲年轻将军,腰侧负着一把长剑,剑鞘非常精美。 这些人,陈禹大多不认识,但是张韩左手侧的年轻人却有些眼熟。 居于陈禹身旁的,乃是一名英俊不凡的文生,一举一动都极富优雅礼仪,而且下巴也是微微抬起。 一般看到这么抬下巴的,就可一律当做是天下名族来看待。 别的人没这种气度。 “子晏,左首那人是曹氏大公子曹昂曹子脩。” “右手是曹营祭酒郭嘉郭奉孝。” “这位将军,则是丞相身旁新近的持剑将军,夏侯恩,你看他腰间那把剑,便是丞相最为珍视的青釭,传说是削铁如泥,天下宝剑。” “啊……” 陈禹大惊失色,听完后第一时间屁股都离开坐榻了,但很快又坐了下来。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毕竟此刻堂上有这么多号高官近臣,何其荣幸能和他们齐聚一堂,共赏塞外异域之舞。 当真是几世修来的机遇。 而且身旁作陪的便是杨修公子,弘农杨氏的嫡长子! 身份、地位、名望皆是天下第一流,他在陪我喝酒,与我闲聊。 杨公子真白……不是,真英朗…… 陈禹此夜,几乎大开眼界,体会了从未有过的文汇风流,又得听张韩的诗句无数,每一句都堪称传世经典。 第二日,他便离开了许都,收拾细软行装前往徐州,背负着张韩的举荐信,去郯城拜见州牧鲍信。 许都至徐州加紧赶路的话,五日路程,他还可以在入冬封路之前到达。 而送走陈禹,张韩所做之事在许都也就无人“知晓”了,其他人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 少卿府,张韩在内院的假山池塘前,和夫人们用餐。 大小桥姐妹在侧,灵动白净,长相颇有几分相似,都是高挑修长,身姿娇软的美人。她们发丝柔顺浓密,若是散落下来也是一对黑长直姐妹花。 甘梅在对面温柔如水,肤色白嫩,面色盈盈如水。 身旁便是一双美目忽闪,性子古灵精怪的曹宪。 昨夜张韩还是回家的,所以今天直接睡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气氛就不是很对。 张韩吃得很是紧张。 “夫君在外,是不是又有相好的了?” 曹宪忽然间开口问道。 “噗……”张韩一口茶水吐出来,整个人都有点心虚慌乱起来,挠了挠头道:“哪里来的传言呢?” “前段时日有一夜,你好像去了蔡琰小姑的府邸,一夜未归?”曹宪用一只手撑住下巴,手肘定在膝盖上,凑近张韩直直的看着。 “而且,让典大兄先行回府邸了吧?” 典韦住中院,回来之后都会有小厮来通报主母,所以曹宪怎么都会知道消息。 听完这话,张韩嘴角猛然一抽,回头就去找典韦。 站在院门外的典韦和他目光一相对,不等张韩变换眼色,直接伸手……把门“砰”一声关上了。 张韩:“……” 典韦你特么! “夫君,”曹宪抓住了张韩的手腕,似在撒娇道:“哎呀,夫君就直说吧,妾身又不会怪伱……” 你不会个屁,你们曹家的无论男女,攻心这一套肯定手拿把攥,等会我若是承认了,绝对要出事。 张韩心里嘀咕了一下,曹宪虽然不是胡搅蛮缠,但她小巧精致,平日可爱得很,若嘟嘴哭起来又很难哄好。 我张伯常是大丈夫,不允许自己的夫人在别的地方哭泣,她们只允许在一种情况下畅快大哭!高哭! 张韩看向甘梅、桥氏姐妹,三人都是轻笑,而后道:“我们可不敢妄议主君……” “那夫人就错怪为夫了,”张韩摇了摇头,失望道:“那夜,我只是在蔡博士家中学蔡氏所藏的书籍。” “与她所谈,均是大汉古文、今文的学派经典之论,兼带一番舌战,以此辩经。” “后来,我就去了军营。” “哦?我问过文和先生,夫君那日去了军营,可很快就离去了?”曹宪狡黠的盯着张 韩看。 这算是她们姐妹的趣味了,很少见到张韩面露窘迫表情的时候,若是能遇到,基本上不会错过。 “嘤!”张韩重重地叹气:“你真是个捣蛋鬼!” “什么?”曹宪呆滞了一下,懵懵的,没听懂何意,“捣蛋鬼是何意?为何说妾身是——” “女子都会捣蛋啊,”张韩理所当然的说道,然后又摆了个姿势:“要么就是捣药,捣过药吧?” 四姐妹里两个年纪稍大的忽然别过脸去,不太自然。 “那,男子呢?” 曹宪眨了眨眼问道。 “男子是逗比……”张韩摸了摸鼻子,一脸的坏笑。 然后曹宪还想要问的时候,就被甘梅一把拉走,抱在无比有容的怀里捂住了嘴。 “别问了,别问了。” 她们已经懒得再听了,这时候张韩放下碗箸,伸了个懒腰,轻松笑道:“那一夜,我虽不在军营,但后来去了杨氏府邸,太尉杨彪邀请我至家中。” “后来典韦也去了,我们喝了一夜。” 嘿,那日我催德祖带我去府上,难道只是为了蹭一顿吃喝?! 并不是!这就是绝佳的理由,我张韩行得端坐得正,谁人能戳我脊梁骨传我闲话!? 自家夫人也不行! “那,那夫君知不知道乐坊雅舍?”温婉的小桥眨了眨眼,盯着张韩。 “咳咳,从未听闻,”张韩一本正经的道,“夫人们好生歇息,今日无事便逛逛园林,或可去南临山庄游玩。” “我要去丞相府一趟,今日有军机大事商议。” 张韩说完,直接快步小跑,一路出了府邸。 曹宪伸直了脖子看他背影,笑得合不拢嘴,道:“哎,这人……” “戏府君的红钱二千余金都送到家里来了,都送到家里来了,他还不知道呢?” “许是不知道。” “夫君日理万机,恐怕早忘了?” 曹宪眨眨眼回头来,“你们谁是李万机?” “去你的!” 桥氏姐妹一下笑嗔,并腿收手不言,脸一下便娇红了起来。 …… 到门外,张韩一来就给了典韦后背一巴掌,“你说我坏话是吧!?” “哪有?有证据吗?”典韦转过脸来憨厚的挠了挠头。 “……” 现在还会要证据了是吧? 张韩一时语塞,竟发现自己没有证据…… “我不管!我不听!肯定是你说的!一点义气没有!”张韩眼睛一瞪,“那日,我们在杨府喝酒我没叫你吗?” “噢,”典韦一拍脑门,“俺忘了这事儿了!哈哈!!” “忘了!?” 这也能忘!?你省略的这一晚上,能被人写出多少传奇故事出来? 张韩追着典韦一路跑,追了一炷香到府里的快乐驿站,才备好马车出行。 先去了军营,将贾诩从营里叫回来,以后就可以回府邸里住。 听到消息时贾诩简直是老泪纵横,在张韩、典韦面前忍不住落泪鼻酸,到暖和的马车内后,一直感慨:“君侯、司马,你们终于来接老夫了……” “老夫,在军营日夜苦等,只等君侯来接呀!!老夫思念二位太甚,终于盼来了!” 张韩奇怪的看向典韦:“怎么的呢?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贾文和儿子说俺没学识,土包子,被俺听见了。” “嘿!”张韩一听这话就乐了,凑近贾诩眼前来笑得合不拢嘴,“你儿子?竟如此高傲?” “连典韦也惹?这为什么呢?他和典韦有仇有怨吗?” “没有,”贾诩往张韩这边躲了躲,无奈道:“不就 第一百七十五章:大仁大义者,不可负之! [] 丞相府。 曹操本来要出门去军营,听闻张韩到来,便让郭嘉把准备好的车驾均撤走,在正堂等待。 不一会儿,张韩带着贾诩、典韦进丞相府,沿着校场而行,大步流星上石阶,入正堂大门。 “主公,急报!” “说,”曹操见张韩言简意赅,心中登时来了兴致,因为张韩大多时候运气都很不错,甚至有时还有歪运,你完全预想不到他能遇到什么。 加上张韩的本来就比一般人更具奇思妙想,两相结合,能令他重视的事情,定不会是小事。 “冬灾已至,今年格外严重,在下建议主公查边境难民有多少遭冬灾疫病所害,而后下令各地资质军民一同赈灾。” “三年前,我们也曾经历过类似灾况,但今年尤其严重,比之那年不下十倍。” 又来了,动不动就十倍。 曹操心里嘀咕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帐下是谁带起来的风气。 自从荀彧提过“十倍”之后,郭奉孝、戏志才、张伯常天天把这个“十倍”挂在嘴边说。 现在文若听到就会气得嗷嗷叫,然后气愤一整天。 “从何而来的消息?” 张韩将宿卫营打探到的军报递了过去,同时趁曹操阅读的时候,轻声说道:“许都附近的穷苦地方尚且如此,其余边境可想而知。” “而今主公境内不过是许都、陈留、汝南、谯郡以及现在的豫州较为富裕,但除此之外,很多地方的百姓还处在温饱线上。” “温饱线?”曹操疑惑的抬起头来。 “就是,吃得饱的边缘,需要祈祷一年无灾无病,方才能有活到下一年的可能,否则一旦有动荡,家中存粮不足,便会挨饿。” “三年前不光有冬灾,夏秋的时候还有蝗灾和旱灾,那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张韩神情严肃,当时所见所闻又浮现在眼前。 现在自己的腐朽生活,便是从那一年之后,才逐渐获得的。 因为,腐朽是建立在自己周边区域繁荣安宁、物产丰富的基础上的。 他越是获得滋润、豪横,说明百姓、商贾越通达,这是张韩衡量民情的准绳。 哪天他榨油水的时候觉得下面的人有点发苦怨恨了,其实就不对劲了。 现在大家还是乐意让张韩嚣张剥削的,毕竟他给的也很多。 “正是主公揽民心之时,在北面还有冀州来的难民,可尽皆收治,”张韩口若悬河,说得义正言辞,整个人神情都颇为激昂。 “袁绍兴战刚刚结束,仍在安抚幽州百姓,他无心收治这些难民,我们正是绝好的时机。” “最重要的是……” 张韩看戏志才不在,左右扫了一眼,又道:“可否请校事府府君到此,有些要事需要和主公说明。” “好,快快去请,”曹操看了他一眼,马上让郭嘉着人去找,张韩这般说肯定是有大事相商。 如今南北敌人最重要的便是河北袁绍,不能有半点怠慢。 不多时,戏志才大步而来,面颊微红,有点微醺的模样,淡淡的酒香飘来。 不过神情却还是颇为激动期待,到曹操面前后深鞠一躬,递上了当初和张韩在校事府查阅各种奇闻异事时所得卷宗。 曹操和郭嘉一同凑近观看之后,两人微微抬头对视一眼,心中也都各有想法。 黄奎、吉平着一条线,还有长水、颖水等校尉甚至是执金吾等官吏,都有沆瀣一气的嫌疑。 现在,摆在眼前的局面便是如此,恐需提早防范。 “说吧,你有何计策?”曹操正色看向张韩,深吸一口气静待其言。 张韩待诸人各自归位坐下后,挺直了腰背左右踱步,缓缓道:“以天子诏书下令,广招附近医者齐聚,以镇此冬灾,应再设两官吏,主理此是,开设医署府,征辟两名医者。” “何人?” “一曰华佗,在民间极有声望,另一人乃是张机,字仲景,家中士族,曾辞官从医,编纂医书传世,只为抵御冬灾疫病。” “此二人均是民间医者,极富盛名,若是以大义相邀,定然是奔走相告,趁着还未大雪封山路,可以将他们接来,成立医署。” “建功之后,再以此功绩让诸人一同以功绩入太医院,便可任为医官。” “顺带将吉平等人,调任他处,反倒可让宫中医官均在手中掌握,主公以为如何?” 曹操眼眸一亮,深思张韩此计,心中暗暗安心,如此便不再是我担心他人暗害,而是可通过医官知晓他人家中之内情。 何乐而不为呢!? “甚好,甚好,”曹操拍案而起,大为赞赏。 此刻郭嘉同样是脸色一喜,略显激动的走到堂前,道:“如此,校事府可掌府外之事,而医官署的记录,均可让我等知晓要员之病痛,是以……”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设立医署,刚好趁着今次冬灾以征辟医者,定能云集响应! ” “而后因功设太医院,当然顺理成章,无人会怀疑,此计当是化解了此等隐患危机,又为我等赢得了先机。” “在下,附议。” 戏志才虚着眼听了许久,大致知晓张韩当初知道吉平、黄奎等身份消息之后,为何若有所思,如此兴奋。 戏志才心中不免再次对张韩刮目相看,他虽说勇猛过人,武艺高超,一开始大家都认为他更适合冲锋在军前,为先锋大将率军杀取战功。 但随着不断成长,此时的张韩已经足有深谋远虑的谋略,此一环扣一环的计策,足见他的成长。 “主公,在下附议。” 戏志才拱手而下的笑道。 堂上无异议,计策当天夜里立刻施行,张韩离开丞相府回到家中时,曹操已经动身前去面圣。 这些事,不好交托给他人去办,之前三公之一的杨彪已经在家养老,曹操思索万分,最终叫来来了宜城亭侯刘备,与他一同进宫。 在内城门口,刘备早早赶到等待,看到曹操车驾之后,立刻躬身行礼,极富礼仪。 正准备回自己的车驾上时,曹操道:“玄德,上车共乘可否。” “这,”刘备迟疑了片刻,“若是被他人看到,恐栽丞相与我结党。” “嘿,怕什么,”曹操淡然一笑,“上来,你我心思皆坦然,惧怕他人言,岂不是亏待了自己。” “好,”刘备拱了拱手,上了曹操的宽敞车驾,在车内对立而坐。 不久,刘备就开口发问道:“丞相,今日休议,应当是最近年末,汇禀之事大多都已完成,那,唤备进宫,可是此前说修寻宗谱之事?” 刘备上次经曹操一说,心中便存了一个期待,但他没想过,居然这么快曹操就来了消息?! 难道,他真的是一心为我找寻宗谱,全心全意相助于我? “不是,”曹操摇了摇头,“玄德莫急。” “不急,不急,”刘备面色一松,略显惭愧的笑了笑。 曹操悠然道:“此次召伱与我一同而来,实是因为无人可用,想让玄德来立一桩功绩。” “而且,定是玄德赴汤蹈火也愿做之事!” 这番话,铿锵有力,分外扎实,对刘备可谓毫无保留的信任。 刘备也颇有兴致,笑道:“丞相且说,是何事?” “哈哈,”曹操笑了两声,“近日冬灾,查探之下恐有十万百姓遭难,且诸多地界都是疫病横行,我已说动了不少氏族,都愿以钱粮、人力相支援。” “啊?”刘备大惊失色,竟是有些坐不住,只觉得脸如芒在背,“怎会有这么多?” “南北交战,便是如此,”曹操叹了口气:“河内到东郡,这一两年内,均在交战,河岸的渡口抢来夺去,往复如此。” “滋生的灾民自然不少,而疫病到处传扬,便在冬月时,引成大乱。” “丞相,乃是要救危扶难,又怎会有无人可用这种说法呢?” 刘备点点头,明白了曹操所言,而且心中也顿生敬佩,这么多深受灾疫之民,全然救下来,不知要耗损多少人力财力。 “玄德,朝中公卿如何看待我,想必你早已有所感触,若是将此事当殿说出,却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谗言佞语,以我家世中伤,说我中饱私囊。” “我累了,”曹操表情悠闲的看向他,“我已说动了诸多家族,积攒了不少钱粮,再以国库拨付部分,遣军中将士同去,做到此处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劳心伤神,且又有染疫之危,此等事我实在不敢去,不知玄德可有此等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