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乱:惹上奸臣逃不掉严暮柳云湘》 第一章 憋屈死了 “老夫人,您的身子怕要吃不消了,咱们还是在客栈歇一晚,明日再上山吧。” 车厢里,瑾嬷嬷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主子,靖安侯府老夫人柳云湘。 她刚过五十,本该雍容华贵,却一生操劳,比实际年龄更显老态,身子骨也越来越差了。 老夫人睁开眼,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戾气:“今日就上山,咳咳……“ “老夫人!” 瑾嬷嬷忙扶住老夫人,见她竟吐了一口血。 “死前不见他一面,我不甘心。” 柳云湘推开瑾嬷嬷,努力将上涌的血腥气压了下去。 瑾嬷嬷没法,只得扶柳老夫人下车。 她们舟车劳顿来到这里,但望石村在山里,这一段山路崎岖,尤其下过雨后,只能徒步上去。 柳云湘腿脚不好,走这段山路十分吃力,刚走不远就直不起腰来了,可她却不肯停下,哪怕歇个片刻。 她十六岁嫁给靖安侯府三公子谢子安,成亲当晚,还未圆房,夫君便急召出征了。这一走,不成想再也没有回来。 年少守寡,侯府衰落,男人都死光了,上有老下有小,只能她撑起这个家。 这一撑到如今,一辈子啊,恍恍惚惚就过来了。 如今侯府位居八大世家之首,她也算对得起谢家列祖列宗,对得起亡夫了。本该颐养天年时,不想死了四十年的夫君,竟然有了消息。 终于,走完了这段山路。 再抬头,满山满坡的桃花,正是盛开的时候。一簇簇一丛丛,如云似锦,风吹过,粉色的花瓣如一场花雨。 信上说:桃林曲径通幽,四方院落,满墙花树。 那里便是他的家了。 沿着青石路走,踩着厚厚的桃花瓣,闻着桃花香,仿若置身仙境一般。不想这盛京郊外,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 柳云湘曾幻想过,待她年事高了,家中的事可以安心撒手后,便寻一处恬静之所来养老。 可惜,她想了一辈子,梦了一辈子,却始终撒不开这手。 前有一条小溪,潺潺溪水浮满了粉色的花瓣,美得让人恍惚。小溪搭着木桥,过了桥,便看到那四方院子了。 如信上所说,墙上爬满了花藤,姹紫嫣红的。 “老夫人,还是……”瑾嬷嬷满脸心疼。 “已经到这儿了,我得去看看他啊。”柳云湘拍了拍瑾嬷嬷的手。 她这人,年轻时性子沉稳坚韧,老了柔和慈善,一辈子活得坦荡。 木门敞开着,柳云湘走到门前,看到一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给桃树剪枝,他穿着青衣短打,也有了白头发,但不多,身子也没有佝偻。 “爷爷,我要那一枝桃花!” “我也要我也要。” 六七个孩童自屋里跑了出来,央着男人给他们剪桃花枝。 这些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两三岁,有男童有女童,皆是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 男人依着这个剪一枝,依着那个剪一枝,逗得孩子们开心的围着桃树转圈圈。 “你啊,你就宠着他们吧,等把这桃花枝剪秃了,今年还结桃子吗?”这时从屋里出来一妇人,穿着云锦春衫,一头乌发,面色红润,笑吟吟的扶着男人从木梯上下来。 “儿孙绕膝,天伦之乐。”男人笑道。 待男人转过身,乃是一张陌生的脸,柳云湘好一会儿才从这张脸上看出些许熟悉来。 “瑾烟,是他吗?” 瑾嬷嬷叹了口气,“是三爷。” “那旁边的妇人便是他娘子了?” “顶多算是外室。” 柳云湘苦笑,“他们怎么比我看着年轻好多。” 瑾嬷嬷满心苦涩,“您啊,您撑起了偌大的侯府,操劳一生。他们呢,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小日子过得悠哉。这怎么比,这没法比。” 男人又剪了一枝桃花,细心地插到那女人发髻上。 “丽娘,你还是这么美。” 女人一把年纪了,听了这话,仍一脸娇羞。 “对了,侯府来信说那位生病了,怕是时日无多,你不回去看看?” 男人握住女人的手,“你想我去?” “我怎么会希望自己的夫君去见别的女人。” “那便不去了,我与她本就没什么情分。” “好。” 男人揽着女人在桃花树下坐着,一群孩童围着他们嬉闹。 回程的路上,瑾嬷嬷看老夫人一直闭着眼睛,实在担心的很。 “老夫人,您身子不好,咱们还是先在客栈休息两日吧?” 瑾嬷嬷见老夫人不应,又问了一声,仍是没有回应。 她心下一慌,忙去探老夫人的鼻息,已经没了…… “老夫人仙逝了!” 第二章 有孕了 昨夜雨疏风骤,残花败叶吹落了满院。 西窗支开,带着湿气的风吹进来,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柳云湘倚着罗汉床,望着那自窗角伸进来的一枝桃花发呆。 “夫人,账房来了。” 谨烟颠颠跑了进来,头顶着几片花瓣,一身湿漉漉的。 柳云湘看到这般年轻鲜活的谨烟,不由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回神儿,是了,她重生了,重生到嫁进侯府的第三年。 “让账房先生进来吧。” 账房是个白胡子老头,在侯府管账三十多年了,很瘦,一脸精明相。他穿着青色长袍,手里抱着一摞账本。 “胡先生,劳您走这一趟了,账本放这里吧。”柳云湘道。 “三夫人为何突然查账,可是出了什么事?”胡账房若有所指的问。 查账自然是账上的事,可账面再清楚明白,也有糊涂的地方,所以他是怕这三夫人故意找他的茬。 柳云湘淡淡一笑,“侯府两年前被抄了家,如今这账面上几间铺子和果庄良田皆是我的嫁妆,对吧?” 账房顿了一顿,“是。” “我查自己的东西,能查吗?” 胡账房再无话可说,将手上的账册放到了桌子上, 三年前,靖安侯带十万大军出征,与北金在雁归关鏖战。 双方皆兵强马壮,可打了一年多,最终以他们大荣惨败收场。 这一仗,国库打空了,死伤无数,还割让了西北三城给北金,自此后被这个北方强国压在头顶。 战后追责,靖安侯府首当其冲。 靖安侯是带着三个儿子一起上的战场,他和长子战死,三子谢子安也就是柳云湘的夫君在运送粮草途中被北金骑兵斩杀于马下,还将尸首踩得面目全非。 只有二子谢子轩还活着,如今关在天牢里。 靖安侯自建朝始便位列八大世家,皇上不想牵扯太广,于是只将靖安侯府抄了,罚没全部家财,并未收回爵位。 经此打击,老夫人一病不起,大夫人回了娘家,二夫人去了尼姑庵,而下面还有大房二房的几个孩子,此时是柳云湘站出来,把这个家撑起来了。 柳云湘把几本账册摊开,有胭脂斋,有绸缎庄的,有城郊果园的,这些都是她的嫁妆。 当时,她刚嫁进侯府不久,嫁妆还未记录在册,也就逃过了抄家。 如今的侯府,全指着她这点东西了。 她将侯府日常花销这本册子拿了起来,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看到其中一项时,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项。”她指给账房看,“每个月都支出一百两,做什么用的?” 胡账房看了一眼,道:“这是老夫人接济远房亲戚的,您应该是知道的。” 柳云湘确实知道,还知道这钱是送到石桥镇望石村的,可她活了一辈子,临到死才知道这门亲戚竟然是自己的夫君。 “先停了吧。” “这……” “我打算开间米粮铺,回头会把账面上的银钱都取走,这什么穷亲戚的,接济这么久了,也够仁义了。” “老夫人那里?” “胡账房,你如今的月钱是多少?”柳云湘抬头看向胡账房。 “三两银子。” 柳云湘点头,“我给你涨到五两。” 胡账房瞪大眼睛,竟一下涨了二两银子。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了,我这就回去将账面上的银钱归拢一下,等三夫人取时也方便。” “好,去吧。” 账房离开后,柳云湘让谨烟扶着起身,在屋子里走动走动。 这两日,她腰疼的厉害,坐一会儿就得起来走走。 “夫人,您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奴婢给您做完面吧?”谨烟有些担心问。 柳云湘摇了摇头,她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哎,偏偏重生到这时候,若老天爷真可怜她,哪怕只早三个月…… 柳云湘不自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该留下这个孩子么? “对了夫人,您让奴婢打听着东院的动静,刚才老夫人出门了。” 柳云湘杏眼转了一转,“我们也出门。” 石桥镇望石村就在盛京郊外,坐马车一个多时辰就能到。 柳云湘想,又不是天涯海角的,上辈子她怎么就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他。一辈子都蒙在鼓里,死前才知晓,活活憋屈死了。 马车走到街上,不多久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谨烟问外面的车夫。 车夫回道:“文昌伯府外围了很多官兵,看热闹的百姓把路给堵住了。” 柳云湘打开车帘,隔着层层百姓和官兵,她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那男人。 他穿着玄色锦衣,面如冠玉,凤眼含笑,正把玩着一枝桃花,而他面前跪着一穿绯红春衫的女子,一边哭一边磕头,在求这男人放过她的家人。 那女子是昌伯府的大姑娘元卿月,盛京双姝之一,才貌双绝。在各家宴会上,她常见到她,是个高傲的女子。 柳云湘放下车帘,淡淡道:“调头走别的路。” 看到元卿月,她想到了自己。那天晚上,她也是这么求他的。 “夫人……”谨烟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有这元姑娘,严大人今晚许就不折腾您了。” 第三章 夫君还活着 柳云湘闭上眼睛,“今晚不去兰园了。” “万一严大人……” “他要杀谁便杀谁,我不在意了。” 三个月前,太子突然被废,朝廷查到他和已故靖安侯有过私信往来,于是开始重审西北那场战事。 侯府二爷谢子轩在大牢里接连被东厂和大理寺提审,在酷刑下签下一份份供状。 靖安侯府上下慌了,即便靖安侯和太子并无瓜葛,可一遍一遍逼问下来,没有罪也会沾点脏。 等案子到了大理寺,老夫人听闻这大理寺卿严暮爱网罗美人,便要柳云湘登门去求他。 柳云湘原是不肯的,可太子定了谋逆之罪,多少朝臣受牵连诛九族。眼看要查到侯府了,柳云湘只能忍辱去了。 她上了他的床,他便答应把谢二爷给摘了出来。 可惹上一匹恶狼,后果便是由着他吃干抹净,直至他厌恶了她,才能得到解脱。 谨烟打量着夫人,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夫人,您又不欠侯府的,要奴婢说还是早点求老夫人给您一份和离书为好。” “和离?”柳云湘摇头,他们坑了她一辈子,她不会这么简简单单放过他们的。錵婲尐哾網 出了城,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望石村外。柳云湘下了车,沿着山路往上走。 与上一世不同,这里还没有成片的桃花林,两边多是荒草。 那些桃树许是他亲手种的,用了几十年,给了那女子一个如梦似幻的桃源。 过了木桥,便看到那四方院子了。 相比过来时看到的那些茅草屋,这院子又大又整洁,房子也是砖瓦房,一看就是新盖的。 而且,还是用她的嫁妆钱盖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却喝了她几十年的血,吃她几十年的肉。 “夫人,我们怎么不进去?” 柳云湘冲谨烟嘘了一声,而后拉着她躲到门外。 这时一穿云锦外裳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高大的汉子,穿着青衣短打。 “三……三……三爷……”谨烟看到那男人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柳云湘示意谨烟小声点,“这就是老夫人那门穷亲戚。” “三哥儿,你在外面受苦了,还是早点回家吧。”侯府老夫人一脸心疼的看着小儿子。 谢子安摇了摇头,“娘,丽娘救了我的命,如今又为我生了大胖儿子,我不能辜负她。我不回侯府了,荣华富贵,我也不稀罕,只求和丽娘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只是娘,儿子便对不住您了。” 说着,谢子安要跪下,老夫人忙扶住儿子。 “你是老来子,娘和你爹一贯最疼你了。罢了,你爹和两个哥哥落得这般,娘也不求你光耀门楣,只求你开心就好。” “我二哥在大牢如何了?” “柳氏求了严暮那奸佞小人,已经把你二哥给摘出来了,等再过一两个月,便能放回家。” “她倒是有几分手段。” “狐媚之人,只有勾搭男人的手段。不说她了,丽娘给咱们谢家添了孙儿,娘以后每个月会多送一百两银子来,可不能苦了你们和孩子。” “谢谢娘。” 这时,一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出来了。 那妇人用帕子裹着额头,应该是还没出月子。 “你怎么出来了,还抱着孩子,小心着了风。”老夫人皱眉道。 “娘,儿媳送送您,还有康哥儿,他也舍不得祖母呢。”丽娘一脸讨好道。 老夫人看到丽娘怀里的孩子,立时就笑开了颜。 “哎哟,长得跟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祖母会常来看你们的。” 见老夫人要往外走了,柳云湘忙拉着谨烟离开了。 等上了马车,谨烟才想明白。 “夫人,三爷没有死,还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过日子了,老夫人也知道,还每个月给送钱。” “嗯。”柳云湘点头。 “他们……他们这不是坑您啊!” “是啊,”柳云湘低声道,“坑的好苦。”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 您为了三爷守寡,将全部嫁妆拿出来冲了公账,在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离家后,还养着大房二房几位公子和姑娘。如今更为了救二爷,您……您委身于那个大奸臣。还有老夫人,她当面是怎么夸您的,怎么依仗您的,可背后却骂您是狐媚子,还瞒着您……” 说着,谨烟忍不住哭了起来。 柳云湘却哭不出来了。 刚重生那几日,她倒是常哭,泪哭干了,便只剩下恨了。 “您刚才怎么不进去戳破他们?”谨烟恨恨道。 柳云湘冷笑,眼神锋利,“我要谢子安跪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他还活着。” 他和那个女人不是想要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么,她便让他们一世不得安稳! 还有这靖安侯府,她怎么把它撑起来的,便怎么把它毁了! 第四章 早做筹谋 柳云湘一回府,便去了账房,将账面上的银钱都取走了。 回到漪澜轩,她让谨烟把外院一个叫张琪的杂役叫来。 这张琪武功不错,而且识文断字,还会算账。他父亲是举人,次次参加科举,次次不中,结果疯了,他娘为了给他爹看病,把家里年纪最大的他给卖到了侯府。 上一世,她是无意中发现这么个人才的,之后便一直留在身边。 不多久,谨烟就引着张琪进来了。 他个子高大,只是很瘦,肤色黝黑,穿着粗布短打,前胸还有补丁。 见到故人,柳云湘眼眶有些发涩。 “张琪,你在外院做什么工?” 张琪老实道:“修东西,喂马,种花种草,做木工,什么都干。” 柳云湘突然想起来,张琪好像跟她说过,他在侯府外院练得十八般技艺。 “你想给我办事吗?” 张琪挠挠头,“可小的实在愚笨,不知能为三夫人办什么事?” 柳云湘笑了笑,他可不笨,做生意的时候精着呢。 “这是三千两银子,你拿着去置一处院落,需得在盛京,需得隐蔽一些。这院子是用来存放粮食的,需得大一些,屋子要多,屋顶不能漏水。若有剩下的银子,你就买了粮,储存在这院里。”说着,柳云湘将一个木盒子推给张琪。 这里面有现银也有银票,乃是侯府账面上全部的银钱了。 张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柳云湘把这么多银钱给他了。 “三夫人,您信我?” “信。” 柳云湘拍了拍盒子,“这三千两不多,以后你跟着我,能赚的比这多太多了。” 张琪沉思了一下,“我倒是知道一处院落,荒废几年了,很隐蔽,价钱也便宜,只是死过人。” “不怕死过人,就怕和官府扯不清。” “不会,那家人是自杀的,没有人报官。” 柳云湘点头,“那你去办吧。” 张琪抱起那木盒,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柳云湘,“夫人,我能问一句么,为何是我?” 柳云湘笑,“你进府不久,知道眼下吃得是谁的饭。” 张琪明白了,“小的只为夫人办事。” “好。” 送张琪离开后,谨烟回到屋里,见柳云湘又对着窗外那桃树在发呆。 “夫人,您为何买院子存粮食啊?” 夫人名下本来就有粮油铺,而且吃的东西随时可以买到,不用存太多吧。 “咱盛京快闹饥荒了。”柳云湘收回目光道。 “啊?” 柳云湘冲谨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此事为机密,切不可跟别人提起。” 谨烟忙点头,“奴婢保管谁都不说。” 眼见天色晚了,谨烟有些担心,“夫人,您真不去兰园了,那严大人喜怒无常的,万一回过头来为难您,怕是……” 怕是命不保。 柳云湘摇头,“不去了,他有新欢,不会想起我的。” 上一世这时候,她记得严暮独宠元卿月,她几次去兰园,皆没有见到人。直到三个月后,他奉旨出征,才想起她来。 那时她已经把孩子打掉了,他也知道了这事,差点没掐死她。 还说等他回来,一定要让她再怀一个,一辈子都别想和他撇清关系。 他说那些话,自然不是因为对她有感情,而是不允许被他掌控的人脱离掌控。 第五章 竟要儿媳去伺候别的男人 晚上用饭的时候,柳云湘刚吃了一口就吐了,赶忙让谨烟把饭菜都撤了。 “夫人,奴婢去请大夫吧。” 柳云湘摆手,“不用。” “可您这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怎么行呢。” 柳云湘摇头苦笑,“我是有孕了。” “啊?”谨烟瞪大眼睛,“您……您……孩子是谁的?” 说出这句话,谨烟忙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还能是谁的,不就是那个大奸臣,大恶棍的。 “我是侯府的三夫人,一个寡妇,却怀了当朝大理寺卿的孩子,说出去定让人戳脊梁骨,吐沫星子都能淹死我。尤其是我爹娘,若让他们知道了,怕是要逼着我上吊的。” 柳云湘说着满心发苦,她爹是礼部侍郎,一向恪守礼教,侯府三爷战死后,他就跟她说了,决不能改嫁,必须为先夫守一辈子寡,要做贞洁烈女。 她娘出身没落世家,很注重声名,从小教她妇德,不许她走错一步。 以前的她也确实很听父母的话,在家深居闺阁,从不与男人独处,甚至说话。 嫁到侯府后,孝顺长辈,关心小辈,即使一辈子守寡,也无怨言。 可她最终是什么下场? 这一次,她要换一个活法。 谨烟握住柳云湘的手,红着眼睛问:“夫人,你该怎么办啊。” 柳云湘冷笑:“该怎么办?自然是等谢子安回府,心甘情愿给我肚子里这孩子当爹。” 当晚,柳云湘正要就寝的时候,老夫人急慌慌的来了。 进了屋,劈头盖脸质问道:“你怎么没去伺候那奸人?” 柳云湘眼眶发红,“母亲,您这是什么话,竟要儿媳去伺候别的男人?” 老夫人噎了一下,“那……你二哥还在严暮手里……” “我愧对谢家的列祖列宗,愧对三爷啊!”柳云湘截断老夫人的话,捂着胸口痛哭起来。 “若三爷在天有灵,一定会骂我是狐媚子,专门勾引男人。” 老夫人脸腾的一红,“你你……” 该不会听到她跟小儿子说的那些话了吧? 也不可能,若她知道小儿子还活着,肯定沉不住气。 “谨烟,你去给我准备一条白绫,我没脸活着了。”柳云湘哭道。 谨烟站在一旁,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闻言也是悲痛不已,上前抱住柳云湘。 “夫人,您是为了侯府才受这种委屈的,外人怎么说,奴婢不知道,可侯府上下只要是个人,长了心的,她都得念您的好啊!” “三爷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我这刚过门的新妇就走了。我父亲是吏部侍郎,母亲是世家贵女,若不是为了您,我能走到这一步么。您好狠的心啊,您在哪儿,可是那阴曹地府,我这就找你去,当面问问你,你有心没心啊!” “你又哭又闹的成何体统,我不过是问你一句,你倒咬着我不放了。”老夫人阴着脸道。 “那母亲要我如何?”柳云湘擦了一把泪问老夫人。 “我……” 柳云湘红着眼睛看着老夫人,看她有没有脸把话再说一遍。 老夫人也是世家出身,满口讲着礼义廉耻,当下还真说不出口。 “行了,只当我没来过。” 柳云湘压根不留,擦擦眼泪:“母亲,儿媳送您。” 老夫人被噎得够呛:“不用了,看到你,我还不够烦的。” 说完,气冲冲的走了。 谨烟给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仍哭着。 “夫人,都说人心是肉长的,他们的心莫不是石头,硬邦邦的,捂不住热的?” 柳云湘却没接这话,指着窗外那树桃花道:“明日让人把这桃树给砍了吧。” “为何?” “种一颗红梅吧,在数九寒天开花,百花不敢与它争艳。” 当晚,柳云湘睡得并不好,晚上没吃饭,半夜就饿了。让谨烟做了一碗面,可刚吃一口,又给吐了,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折腾了大半夜,临到天明才睡着。 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夫人,五姑娘一早来给您请安,见您还睡着,便在东屋里一边习字一边等您。” 谨烟扶着柳云湘坐起身,有些欲言又止。 “夫人,恕奴婢斗胆……您这些天怎么不愿见五姑娘?” 第六章 你嫌脏,我不嫌? 柳云湘闻言有些恍惚。 五姑娘谢文香是二房庶出,今年刚八岁,她姨娘在她出生不久就生病去世了。侯府出事的时候,她才五岁,二夫人撒手不管了,老夫人也顾不上,柳云湘就把年纪最小的五姑娘带到她这院照顾。 小五跟着她住了一年多,老夫人怕她偏心小五,不顾其他孩子,便让小五回二房住了。 因这情分,小五一直跟她亲近。 上一世的时候,小五在成亲前不慎跌入河里溺死了。 想起小五的死,柳云湘心狠狠一痛。 上一世谢子安还活着这事,先是谢老夫人瞒着她,之后所有谢家人都瞒着她,直到她无意看到账册,发现这穷亲戚已经接济了快四十年了,而且从每月一百两到一千两。huαんua33 当时她已经不管家了,将中馈之权交给了老二媳妇,察觉这件事有些古怪,她把人叫到跟前,一顿旁敲侧击,这老二媳妇兜不住,终于露出端倪来。 后来老三说了一句,说小五当年并不是意外落水,而是老夫人让人把她推下去的,看着她活活淹死了。 原来小五偶然得知三爷还活着,想把这事告诉她,老夫人不让她说,她不听,于是老夫人下了狠手。 所以谢家人个个对不住她,唯独这小五,心是向着她的。 前几日,她心里太乱了,不知该怎么面对谢家人。 这孩子几次来请安,她都没有见她。 梳洗好后,柳云湘让谨烟把五姑娘叫进来。 帘子打开,一个穿桃色春衫,梳着两个丸子的小姑娘跑了进来,一直跑到她跟前。 “三娘。” 别的孩子叫她三婶儿,这孩子一贯爱叫她三娘。 柳云湘看着小姑娘圆润润的小脸,水盈盈的眼睛,又乖又可爱的样子。再想到上一世她年纪轻轻就没了,更是心疼不已。 “三娘,谨烟说您病了,现在好点了吗?” 柳云湘揉了揉小五的脸,温和道:“好多了。” “可我看您好像瘦了很多。”小五歪头道。 柳云湘笑笑,“这两天确实没什么胃口。” 小五想到什么,让柳云湘等着,然后颠颠跑出去了。等了好一会儿,这孩子才回来,顶着一头汗。 柳云湘让谨烟湿个帕子,她把小五拉到跟前,给她擦汗。 “你跑什么。” 小五将一个荷包递给柳云湘,“这荷包是我绣的,里面装的是酸梅,三娘没胃口的时候就吃一颗。” 柳云湘看着这荷包,上面绣的是云纹,上一世小五给了她,她珍藏了一辈子。 她确实想吃点酸的,于是打开荷包,从里面捏了一个,先往小五嘴里塞了一个,自己再吃了一个。 小五酸的挤眉弄眼,可爱极了。 因这酸梅,柳云湘吃了半碗白粥。 这时谨烟过来,说是二夫人来了。 所为何事,柳云湘自然猜得出来。 让小五先回去,柳云湘请二夫人进了西屋。 侯府出事后,二夫人就去了尼姑庵,等风波过去了,她才回府。但府上大小事都不管,整日待在小佛堂里。 谢子安是老来子,二爷比他大了十多岁,因此这二夫人也比她大不少。她穿着青色素朴的春衫,不着一件首饰,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面容温婉沉静。 她确实是潜心礼佛,不想过问俗事,可抛下丈夫和孩子,这更是一种逃避吧。 “老夫人一早派人喊我过去,说了你二哥的事。”这二夫人是开门见山。 柳云湘笑笑,没有接话。 二夫人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三弟妹为侯府付出了很多,我们心里也都很感激你,若不是没有法子,也不能走这一步。三弟妹,事情没有做到一半就丢下的道理,你二哥的命在你的手里啊。” “二嫂想让我怎么做?” “你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啊。” 二夫人皱眉,以往这柳云湘很尊敬她,不会这般胡搅蛮缠。 她顿了顿,道:“那严暮贪图你的美色,只要你继续服侍他,哄得他高兴,把西北这案子彻底了结了,你二哥便能从大牢出来了。” 柳云湘抿了口茶:“只要是美色,他都喜欢,我自觉不如二嫂美貌过人。” 二夫人脸一沉,“你什么意思?” “二嫂想救您的夫君,那您应该牺牲自己去爬严暮的床啊,他应该挺喜欢您这一口的。” “你!!!放肆!你竟让我去做这等肮脏的勾当!“ “您嫌脏,我不嫌吗?”柳云湘冷笑:“况,我只是二哥的弟妹,您才是他夫人!” “你你……”二夫人被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因为这事她一点理都不占。 “二嫂识大体,明事理,您说着,我仔细听。” 二夫人又羞又恼,腾地站起身,气冲冲的离开了。 等那二夫人走远,谨烟啪啪拍起手来。 “太解气了!夫人,对付这种不要脸的,您就得硬气一些。” 柳云湘也确实觉得解气,上辈子活得憋憋屈屈的,这辈子她就闹个翻天覆地。 这样过了几日,大理寺突然来人了,说要搜查侯府与废太子来往的证据。 堂堂侯府,一个大理寺说搜就搜,没人敢拦着。 等大理寺的人走了,大房二房的四个孩子,齐刷刷的跪在她这漪澜轩。 第七章 笑你不得好死 柳云湘让谨烟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跪着。 几个孩子也不知道具体为何,只说祖母让他们跪的,说要求三婶儿救救侯府,救救他们。 “老夫人这也太卑鄙了,竟然让几个孩子来逼您。您若不答应,往后这几个孩子不得恨您。” 柳云湘沉了口气。 大房有三个孩子,大姑娘已经出嫁了,不在府上,二公子在国子监读书,四姑娘刚及笄。 二房有两个孩子,三公子在教武院,五姑娘就是小五这小丫头。 “让他们跪着吧。”柳云湘道。 别人家的孩子,他们自己都不疼,她操什么闲心。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老夫人来了。 她也不进屋,就在外面喊:“云湘,为娘的求你了,你就救救你二哥,救救咱们侯府吧。你看这几个孩子,他们还这么小,你忍心让他们丢了性命?” 那老夫人说的悲戚,几个孩子一听会死,也开始求柳云湘,那四姑娘说着都哭了,只除了小五呆呆的不说话。 见柳云湘不出面,老夫人抹着泪哭道:“云湘,你不能这么狠啊,阖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在你手里呢,你发发慈悲吧。你在屋里不出来,难道是要我这长辈给你跪下?” 谨烟在屋里气得跺脚,“夫人,院外很多下人跪下了,这教您以后在府上如何自处。” 柳云湘冷笑,“她不是要我露面,我便让侯府露露脸。” 从屋里出来,柳云湘已经红了眼睛。 “娘,您这是什么道理,好似是我要坑害侯府似的。” “云湘,你若撒手不管,可不就是坑害了侯府。”老夫人气道。 柳云湘点头,“老夫人说的都是理,我说不过您。谨烟,你把大门打开,咱们去街上说说理去,哪个有脸面的人家会逼着儿媳妇,尤其还是个寡妇去伺候别的男人去。” 说着,柳云湘要往外走,那老夫人拦住她,一下跪到地上。 这一下,府上主子和下人们都惊了。 “娘给你跪下了!” 柳云湘身子晃了一晃,“母亲,儿媳受不起,既您要这么折煞我,我便吊死在侯府大门上。” 她进屋拿了准备好的白绫,真往府门外去了。 侯府大门一开,白绫挂上去,柳云湘登上椅子,很快就有很多百姓围了过来。 “这不侯府三夫人,她这是要上吊?” “她一个寡妇,在侯府没有人给撑腰,定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啧啧,可怜哦,还这么年轻。” 外面的人议论起来。 谨烟自然要配合着,她抱住柳云湘的双脚,哭着不让她做傻事。 柳云湘不哭,只是一脸决绝。 就在这时,余光一瞥! 她看到严暮打马经过,看到她便停了下来,而后依着马一脸兴致的看着她。 这男人喜欢穿玄色的衣服,但面如瓷玉,更显俊美。而一双凤眼修长,不笑时含着一股阴气,笑时又极是不正经。 但柳云湘深知这人就是疯子,东厂督公是他师父,他手握东厂特权,又考中状元入了大理寺,掌管刑案,手眼通天,权倾朝野。 他含笑看着她,那眼神一如在床上时,逼着她做各种羞耻的样子。 禽兽!流氓!无耻!下流! 柳云湘强忍着一口气,没上去抽他两巴掌。 这时管家跑出来,说老夫人已经回东院了,让她赶紧回自己院里,别再丢人了。 柳云湘暗暗哼了一声,擦干眼泪,再看了那严暮一眼,转头回家了。 入夜,柳云湘去了兰园。 这只恶狼,万不能招惹,但如果你无所忌惮,倒也不用怕他。 所以,这次她是自己主动的。 这兰园是严暮的外宅,其实就是养女人的地方。 谨烟扶着她下了马车,一脸担忧之色。 “安心等我。”柳云湘拍了拍谨烟的手。 进了门,有婢女引着她往后院的落水阁去了。 他又在那儿,想来一定喝了酒。 果然,上了二楼,但见他靠着矮塌,正自斟自饮。这话也不太对,其实不远处挂着一张画像,他满眼看得都是画中人。huαんua33 这个恶棍,其实还是个痴情种。 画中是个女子,长得温婉可人,尤其一双杏眼,秋波微荡。 她也是一双杏眼,元卿月也是,其实被严暮带到兰园的女人,多少都像这画中人。 上一世,侯府为她请了贞节牌坊,她进宫谢恩的时候,才终于见到这个女人。 彼时她已经是金太后了,而严暮扶持他儿子登上皇位后,反被她构陷,最后落得斩首示众的下场。 “你笑什么?” 柳云湘侧头,见严暮正看着她,凤眼上挑,带着妖冶的风情。 笑你不得好死呗! 第八章 扇他一巴掌 柳云湘走过去,在矮塌另一边坐下,“放着元姑娘这么一个大美人,你在这儿喝什么闲酒?” 严暮一笑:“天天摆一张臭脸,一碰她就要死要活的,弄得我逼良为娼似的。” “你不就喜欢这种性子烈的?” “确实比你有味道。” 柳云湘笑了笑,“那恭喜严大人了。” 严暮倒了一杯酒推给柳云湘,“上好的葡萄酿。” “我不喝酒。” “我让你喝呢?” 柳云湘抄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泼了出去。 “有脾气了。” “从来都有,只是懒得对你发而已。” 严暮笑笑,仰头灌了满满一大口。 这时,一个婢女急慌慌的进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元姑娘闹着要上吊。” 严暮眯眼,“随她高兴。” 那婢女见严暮没有亲自过去阻止的意思,也只好退下了。 “你看,这元姑娘可比你有气节。” 柳云湘笑思量了一下,“要不要打个赌?” 严暮看向柳云湘,觉得她今日和往常似乎不太一样。但要说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怎么赌?” 柳云湘起身走到阁楼的窗子前,夜风吹过,乱了她鬓角的发。 “我赌元姑娘不会上吊。” 严暮摇头失笑,“今日她父母皆死在狱中了,我已经把这个噩耗告诉她了。” 柳云湘微微蹙眉,“你这么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 “她问,我便说了,莫不还要我编谎话骗她?” 是啊,这个人最是薄情了。 “我赌她不舍得死。” “赌注是什么?” 柳云湘走回去,思量片刻,道:“一万两,可敢?” 严暮无所谓的点头,“可以。” 柳云湘正打算坐一旁等结果,可刚一动,便被严暮拉到了怀里。她要挣扎,却被他困住手脚,同时低头吻住她。 那熟悉的温热,让心,猛地一颤。 独属于他的气息,如高山雪颠一般冷冽,冷的她红了眼。 这时,一口葡萄酒灌进嘴里。 她气得锤他,他翻身把她压到矮塌上,狠狠的,几乎要将她揉碎了一般。 “严暮!” “呵,你也敢跟我耍脾气!” 柳云湘一咬牙,抬手甩过去一巴掌。 啪的一声。 严暮先是愣了,接着怒火腾的一下冲上来,再看柳云湘,却见她哭了,无声的,强忍着泪水,可还是止不住顺着眼角往外流。 那双杏眼里有恨,也有惧。 他扯了一下嘴角,翻身坐到一旁,觉得下颌骨那儿凉飕飕的疼。他伸手摸了一下,摸出三道血痕,手上也沾着血迹。 “靠,你让老子怎么出门?” 柳云湘爬坐起来,深吸一口气,道:“我怀孕了。” “什么?”严暮吃了一惊。 “我怀孕了,但不关你的事,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柳云湘道。 上一世,她傻乎乎的为侯府奉献一生,无儿无女,结果谢子安却享受着天伦之乐。 这一世,她要留下这个孩子,不关严暮,只因为这是她的骨血。 严暮盯着柳云湘的肚子,愣了好久,然后他猛灌了一口酒。 “每次都让你喝了避子汤。” “有一次没有。” “哪次?” “小金妃晋妃位那晚。” 严暮怔了一怔,而后看向不远处的画像,再仔细一回想。那晚,皇上摆了宫宴,他喝多了,回来狠狠折腾了柳云湘许久。 后来刘嬷嬷送来了避子汤,被他不小心打翻了,当时心烦意乱的,也就没有顾得上再添一碗。 “那……” “我已经说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告诉你一声,只因为身子不方便了,以后不能由着你胡来。”柳云湘说着已有些不耐烦。 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不敢瞒着他,毕竟这是个疯子,她不想承担惹疯他的后果。 严暮听了这话,又狠狠灌了一口酒,结果还呛着了。 “你要留下?” “留不留,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那你把老子当什么?” 柳云湘耸肩,“第一个睡过的男人。” “呵,意思是往后你可能还会有其他男人?” “不关你的事。” 严暮脸色一沉,“惹恼我,你不怕我动谢二爷,甚至是靖安侯府其他人?” 柳云湘看向严暮,一字一句道:“你爱杀谁便杀谁,我不在乎。” 第九章 只谈生意不谈私情 严暮又是一愣,柳云湘竟然说不在乎靖安侯府的人? 他可还记得当初,她是如何羞愤欲死,可为靖安侯府人的性命,她还是委身于他了。 “严大人,你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但我希望这孩子以后不像你。” 严暮突然笑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敢歪,我揍他。” 这时婢女过来,说是元姑娘没有上吊,但哭晕过去了。 严暮啧啧一声:“原来贞烈是装的。” 柳云湘笑:“你输了。” 严暮无所谓道:“明日你去瑞昌钱庄去取吧。” 柳云湘歪头,“我们做笔生意如何?” “什么生意?” “你给我十万两,一个月后,我还你十一万两。” 不久后,盛京会闹饥荒。她想在此之前多存一些粮食,到时必定有大用处。 严暮挑眉,“你很缺钱?” “是。” “论私情还是在商言商?” “严大人言重了,我们可没什么私情。” “奸情呢?” 柳云湘见严暮凤眼上挑,嘴角含着一抹笑,极不正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先前赢的那一万两银子是我的诚意。” “哦?不会是有备而来吧?” “严大人一个月就能赚两万两,这等好生意可不常有。” 见柳云湘一脸严肃的样子,严暮摆了摆手,“你要钱去取就是,我会交代给掌事。” “既然生意谈成了,那春宵苦短,我就不打扰严大人了。”说着柳云湘起身要走。 严暮拉住她,“敲了我一笔就走人?” “严大人,请注意言辞,从今以后,我不是你的女人了,而是你的生意伙伴。” “外面怪冷的,我给你暖床。” “不用。” 柳云湘拍开严暮的手,大步往楼下走去。 下了阁楼,走在游廊中,柳云湘突然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这味道香而不腻,十分勾人食欲。 这时,几个婢女以此从拐角处过来,她们手里都端着食盒。 那几个婢女一一走过,柳云湘突然叫住其中一个,又仔细闻了闻,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婢女愣了一下,道:“糯米鸡。” “你打开,我看看。” 婢女知她的身份,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打开了盖子。 那香气扑面而来,引得柳云湘肚子开始打鼓。她都好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闻什么都恶心,吃什么都吐,难得见到能吃的,恨不得马上捧起来吃。 “这是为……为元姑娘准备的。”那婢女顿了一下说道。 柳云湘勉强咽下口水,沉着脸道:“这味道真难闻。” 说完,她大步往前走去。 走了一段,她回头跟谨烟说:“回府后,你让厨房给我做一道糯米鸡。” “啊?”谨烟一愣。 “我都快饿晕了。” 回到府上,谨烟把厨娘叫起来,给她塞了一锭银子,这才肯大半夜起来做糯米鸡。 等鸡做好,已经是后半夜。 谨烟把一盘糯米鸡端进来,“夫人,您赶紧吃点。” 柳云湘一闻那味道就不对,勉强吃了一口,接着连吐了好几口黄澄澄的胆汁。 这一下,可把谨烟愁坏了。 第二天,柳云湘先去德昌钱庄取了银票,而后到张琪买的那宅院看了看。宅院挺大的,房屋也都完好,一千两银子就买下来了。 “剩下的两千两按夫人的吩咐买了米,只是最近盛京的粮价涨得厉害,原先五百钱一石,现在都要六百钱了。”张琪道。 柳云湘皱眉,六百钱一石的确太贵了,这样的话,她根本赚不了多少。 “我朝各地都建有粮仓,各地的粮价根据本地情况也都不一样。去年粮食大丰收,除盛京外其他地方的粮价都降了。便比如安州,只四百钱一石。盛京的情况特殊,由户部定价,这个价格一般不会波动太大。”张琪道。 “我们可以从安州运粮食。”柳云湘道。 张琪摇头,“这马上要到雨季了,购进太多粮食的话,只怕会返潮发霉。” 柳云湘笑,“这个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存太久的。” 说着,她拿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给张琪。 “这……全购进粮食?” “对。” 张琪愣了愣,“夫人,小的必须再提醒您一句,这样风险太大了。” “放心,我自有主意。” 张琪沉思了片刻,又道:“如今水路和陆路都不大太平,我们需要护送的人手。” 这个问题,柳云湘在找上张琪之前就想到了。 “你就没有一些会功夫的同袍?” 张琪所在的村子里有一位老伯,少年时出外游历,学了一身功夫,世道不好当了强盗,喝酒吃肉快活了几年,随后被官军清剿住了大牢。一进去三十年,再出来时已满头华发,无处可去只能回老家。 因他会功夫,便以教村里一帮年纪差不大的男孩子学功夫来换粮食,这帮男孩子变成了好兄弟。 上一世,她将生意做大后,张琪把他那帮兄弟从乡下叫来,说来是跟了她一辈子的老伙计了。 张琪忙道:“还真有。” 柳云湘点头,“运粮这事不能闹出太大动静,暗中进行就好,你们口风都实一些。” 不然偏在饥荒之前,她大量存粮,万一被有人揪出来,她不好解释。 “小的明白。” 张琪看着手里的银票,眼睛不由发热,不仅是因为这是十万两,更是三夫人对他的信任。 第十章 要不要给他招魂 柳云湘回到侯府,也没干什么,反正就是觉得累,躺下就起不来的那种。 谨烟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清汤面,她也只喝了几口面汤。 “夫人,您总这样也不行,莫不请个大夫?” 柳云湘摇头,“不可。” 一请大夫,她怀孕的事也就包不住了。 “妇人怀子都是如此的,过几日就好了,我能挺得住。” 谨烟点头,“对了,我刚才在厨房听厨娘说老夫人病了。” “那一定是被我气病的。” “奴婢看是装的。” 柳云湘笑,“她是想叫我服软呢。” “夫人,别理她。” 柳云湘是不想理的,也没那心力,只是半夜里二公子谢林成来敲门,说老夫人梦到三爷了,现在就在祠堂抱着三爷的灵牌哭呢,哭昏过去好几次了。 灵牌? 柳云湘嗤了一声,人还好好活着,她也不嫌晦气。 既如此,柳云湘必须得去看看,看她如何哭得出来。 披上披风,谨烟在一旁扶着她,然后来到祠堂,外面跪满了下人,二夫人和几个孩子也在外面。 所有人看到她,自动让开一条路。 柳云湘走过去,那二夫人挡住了她的路。 “柳氏,你看看这侯府,被你搅得上下不得安生。你若还有一点孝心,便应该顺从母亲。” 柳云湘笑,“二嫂若有孝心,此刻应该在严暮的床上吧?” “你!” “不许你侮辱我母亲!”三公子谢林羽攥紧拳头冲到柳云湘面前。 谢林羽十五了,长得又高又壮,柳云湘花了不少钱将他送进了教武院,让他学习功夫,可如今他的拳头对着自己。 “三公子,你的拳头再硬,它也压不过一个理字。学会以武慑人之前,先学会明辨是非吧。” 这一世,她对谢林羽只有这一句良言,言尽于此,再无其他可说的。 上一世,她送他去教武院,为他谋前程,帮他娶媳妇,甚至教养他的孩子,处处尽心尽力。 他手上有了兵权,也让靖安侯府再塑荣光。 可他是怎么对她的,他手上也拿着刀,一刀一刀的割她的血肉吃。 进了祠堂,老夫人正抱着谢子安的灵位哭,哭得都提不上起来了,嗓子也哑了。 “母亲,你这是做甚?” 老夫人看到她,举着谢子安的灵牌让她看:“我梦到老三了,他说他又冷又饿,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还说他死不瞑目,连尸身都没有找回来。”huαんua33 柳云湘叹了口气,“可不,当时只说他的尸身被北金的铁骑踩烂了,可既然踩烂了,那也许死的就不是他。母亲应该这样想,也许三爷还活着。” 老夫人猛地抽噎了一下,“怎么……怎么可能还活着……” “母亲不希望他活着?” “那是不可能的!” 柳云湘点头,“的确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觉得这话越扯越远有点偏离主题了,于是拐回来道:“老三是不放心家里人,尤其不放心他二哥啊,死的人是死了,可活的人却顶了所有罪。他在梦里还问二哥怎么样了,我怎么回答,我只能哭啊。他让我别哭了,还说他不孝,但好在娶了媳妇,媳妇会代替他尽孝的。” “刚娶的媳妇就成了寡妇,他没说对不起我?” “他……他怎么对不起你了……”老夫人有些心虚道,“你是他媳妇,见他死都不瞑目,是不是应该可怜他,替他完成遗愿?” 柳云湘细细思量了一会儿,道:“照母亲这样说,他应该成了孤魂野鬼,想来是我们做的衣冠冢,他没有找到。这样吧,我听人提起过一个神婆,那神婆特别厉害,招魂是一绝。只要请她去衣冠冢那设坛施法,定能将三爷的魂魄召回来。” “这……”怎么转到招魂一事上了,老夫人有些傻眼。 “他可说了,即便这人没死,也能把他的魂儿招过来。” “招……招过来……那不就死了。” “少了魂魄,不死也得变傻子吧。” 老夫人一听这话,当下只能哭着糊弄过去。 “老三啊,娘这两日病得厉害,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去陪你,你别怕,娘这就来了。你媳妇她是个心狠的啊,她不肯救你二哥,她不孝顺你娘啊!” 柳云湘杏眼闪过一丝讥讽:“母亲是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儿媳虽不孝,但一定为你风光大葬。” “你说什么?” 柳云湘懒得理她,转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对下面的管家吩咐道:“明日你去棺材铺置一副上好的棺椁,老夫人说她没几日了,还是要早些准备才是。” 说完,柳云湘往外走去。 第十一章 请神婆 翌日,柳云湘亲自督促管家置办了棺椁和白绫,很快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又过两日,等外面传得人尽皆知了,柳云湘让谨烟去请来了城西青石巷的刘神婆。 这刘神婆五十来岁,早年丧夫,一直干着这种装神弄鬼的营生。 “三夫人,您放心,我已经通了鬼神,只消开坛做法,无论三爷的魂在哪儿都能招回来。”刘神婆拍着胸脯道。 “麻烦仙姑了,我们这就去三爷坟上吧。” 说着柳云湘站起身,只是刚走到院门口,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玉莲挡住了去路。 “三夫人,老夫人说这神鬼之事最好别沾,只怕妨碍活人,请您将此事作罢。” 柳云湘微微一叹,“可三爷游魂在外,乃是老夫人的心结,害她老人家夜夜梦魇,我这当儿媳妇实在心疼。这招魂一事虽然不可全信,但试一试也不妨,至于妨碍活人,刘仙姑,你怎么说?” “断不会妨碍活人,请老夫人安心。” 玉莲顿了一顿,“老夫人说作罢就作罢,三夫人难道要与老夫人对着干?” 啪的一声! 柳云湘直接甩了这玉莲一巴掌,“好一张脏嘴,竟将本夫人的孝心说成是忤逆老夫人。” 那玉莲挨了一巴掌,着实有点懵。 往日里这三夫人一向和气,甚至有些软弱,尤其对老夫人,那是唯命是从的,对老夫人身边的人也有几分敬畏,怎么今日这般嚣张了? “滚开!” 柳云湘喝退玉莲,带着刘神婆继续往外走。 那玉莲没招儿,只得赶紧往东院跑去回禀老夫人。 等柳云湘他们来到府门口,那玉莲复又追了上来。 “三夫人,老夫人与您有话说,请先移步东院。” 柳云湘蹙了蹙眉,“良辰不可错,还是……” “老夫人说有非常重要的话与您说。” 柳云湘心里暗笑,这老东西果然怕了,怕这神婆真把谢子安的魂魄给招来,正主成了傻子。 慈母啊,真让人感动! 来到东院西屋,老夫人已经坐起身了。 “谁让你请神婆的,你要做什么,害我轩哥儿不成?” 一进门,这老夫人便疾言厉色的质问。 柳云湘故作委屈,“母亲,您这是什么话,我不是听了您的,说三爷成了孤魂野鬼,我心疼他,这才找的神婆给他招魂啊。母亲,我怎么会害三爷,活人才会被害啊。” 老夫人噎了一下,“我没让你自作主张!” “可母亲病得这么重,我也不能坐视不管。许把三爷的魂儿招回来,您身子也会好转。” 一说病的重,老夫人忙遮掩般咳嗽了几声,而后装作虚弱的靠回软枕上。 “你若真有孝心,那就救救你二哥,我……” “母亲这话说得,好似我只要肯爬严暮的床,您的病就能立马好似的。这让外人听了,还以为你故意装病逼我呢。” 老夫人又是一噎,这柳云湘怎么好像突然开窍了,变得又精明又刻薄。 “我便是病死,也不求你了。”huαんua33 “母亲,儿媳知您说的是气话,这就带刘神婆去给三爷招魂儿。” “你回来!” “母亲请安心,今晚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快回来!” 老夫人急得起身,三两步上前抓住了柳云湘。 “母亲,您这……”柳云湘一脸惊奇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忙装头晕,“快扶我回去。” 柳云湘将人扶回床上,忧心道:“母亲,您这脸色越来越没有血色了,可是不能耽搁了,我还是……” “我病了,你给老三招什么魂儿,许是我邪气入体……没错,我夜夜做噩梦,许是我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你让那刘神婆给我驱驱邪吧。”老夫人道。 驱驱邪而已,有则驱之,无则也没关系,总比真给她的轩哥儿招魂儿好。 柳云湘一拍手,“母亲说的是,我竟没有想到。” 老夫人松了口气,“那你把那刘神婆请来吧。” “儿媳这就去,先让刘神婆给您驱邪,若是病没见好,再去给三爷招魂儿。” 老夫人:“……” 第十二章 买个小丫头 柳云湘就守在外面,刘神婆在里面做法。 谨烟去里面瞄了一眼,回来跟柳云湘说:“里面白烟弥漫,呛得人都喘不过气来,那婆子还烧了一碗黄符水让老夫人喝,那黑乎乎的一大碗还掺着狗血,呕。” “喝了吗?” 谨烟一脸惊奇,“还真喝了。” 柳云湘笑,这刘神婆能做这营生,忽悠人的本事肯定有。老夫人本就有点信这个,再加上她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好了,只能硬着头皮喝了那碗黑汤。 等刘神婆出来,柳云湘又给了她一锭银子,便把人打发走了。 不到天黑,东院就传出消息来,说老夫人大好了。 “谨烟,你去把刘神婆将病入膏肓的老夫人治好这事传出去,最好街头巷尾的都知道。”柳云湘道。 谨烟不解,“为何啊?” “我有其他打算。” 这一夜,柳云湘睡得极不安稳,倒不是别的,而是饿的。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想吐,但又吃不了东西。 第三天,她起床后走路都是软绵绵的,可还是出门了。 “夫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谨烟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脸上有不解有担心。 这里是东城念善营所在,这里住的都是犯罪入监或被斩首流放的官员家眷。 他们不是犯人,但因为被抄家,背上奴籍,而被赶到这里,等着买主上门买。錵婲尐哾網 但其实一般人家不爱买这里的奴,一来是不想惹麻烦,尤其是官宦人家,毕竟这里的人涉及很多大案,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牵连。二来这里的人曾经都是养尊处优的,哪会干粗活儿,买回去也没用。 柳云湘下了马车,首先看到的便是很大的木栅栏将路给拦住了。而栅栏内处处都是低矮的茅草房,有些塌陷了,有的被风掀了房顶,有的残破不堪。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里面,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穿着破烂的衣服,又脏又瘦。 此刻他们都涌到了栅栏前,一个一个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夫人,买走我这小女儿吧,你看她很乖很听话的。” “买走我儿子吧,他力气大,能干粗活。” “夫人,买我吧,我会做女红,我还……我还能伺候男主子。” “我什么都能干!只求夫人给我一口饭吃!” 里面跟炸了锅似的,还有人往这边涌过来。 这时几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上前,将他们喝令一番。而后一个尖嘴猴腮的走到柳云湘跟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夫人,我是这里的牙子,您想买个丫鬟还是小厮,买个孩子也行,从小调教。” 柳云湘让谨烟给了这牙子一锭银子,“你让这里面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站出来,我挑一个。” 那牙子拿了银子,乐颠颠的去安排了。 很快,十多个小姑娘在栅栏前站成一排。 柳云湘一眼望过去,却没有她要找的那个。 “全部都在这里了?” 牙子哈腰点头:“没您满意的?” 柳云湘心思一转,淡淡道:“这一个个又瘦又弱,风一吹就倒,我哪来的满意,要不算了。” “别别,还有呢!”那牙子冲身边一个汉子使眼色,“把昨儿关起来的那个叫出来。” 那汉子脸上竟露出惧色,“那小东西凶得很。” “闭嘴,赶紧去!” 不多会儿,两个壮实的大汉压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过来了。那小丫头闷声挣扎着,让两个大汉缚着她都吃力。 她穿着滚了一层土的破烂衣服,头发锈成一团,脸上黑乎乎的,因为太瘦,显得眼睛很凸出很大。 眼珠黑白分明,死死定着,如发怒的老虎一般,透着嗜血的狠。 二人将小丫头押到柳云湘面前,皆是满头大汗。刚要松口气,那小丫头猛地一转头,咬住抓着她肩膀的大手,一口见血。 “啊!”那大汉惨叫一声。 另一个忙揪住小丫头的头发,可也晚了,她生生咬下那大汉手上一块肉。 那大汉疼得全身发抖,挥起铁拳要打。 “打坏了,可就卖不了好价钱了。”柳云湘道。 那牙子一听,忙冲大汉摆了一下手,“夫人,您要买这小丫头?” 谨烟有点被吓到,忙在柳云湘身后小声道:“夫人,可不敢要这么凶的。” 柳云湘笑笑,走上前两步,那小丫头一下冲到她面前。 第十三章 上辈子认识 柳云湘也是吃了一惊,不过稳住了,没有后退一步。 “夫人!”谨烟一脸担忧。 柳云湘摆了摆手,示意谨烟不必紧张。 她看着小丫头,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让你吃饱穿暖,不必受这些人欺辱。” 小丫头呲牙,满口带着血。 柳云湘见小丫头自脸颊到脖子下面有一道血痕,像是被鞭子之类抽的,想来被虐打过。 她叹了口气,道:“很疼吧?” 小丫头眼神怔了一怔,接着又露出凶相。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跟我离开这里。” 小丫头看着柳云湘,见她看她的时候,眼里有疼惜,还有说话的样子也好温柔。 于是试着说道:“我要我娘的玉佩。” 柳云湘松了口气,“好。” 她站直身子,转头看向牙子,“她的玉佩呢?” “我可没有见过……” “我买了,绝对比你拿去当铺卖的多。”说着她冲谨烟点了个头。 谨烟又拿出一锭银子,在牙子面前晃了一下。 牙子呲着黄牙又是一乐,忙从怀里掏出一翠绿的玉佩,“这玉质普通,不是什么上品。” 见到那玉佩,小丫头又开始挣扎。 牙子忙扔给谨烟,同时从她手里抢过那银锭子。 谨烟也有点怕这小丫头,紧着放到她面前。 见小丫头不挣扎了,两个大汉才把她放开。小丫头忙捡起那玉佩,珍视的擦着,可她手很脏,于是越擦那玉佩越脏,急得都哭了。 柳云湘蹲下身子,拉起小丫头的手擦了擦,“想哭就哭吧,但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上一世发生饥荒时,普通百姓家尚有饿死的,更何况这善念营。 饿殍满地,惨不忍睹。 没死的逃出善念营,可整个京城都乱了,逃出去也的也活不成。 当时她在街上捡到子衿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她带她回府。 因为缺少粮食,府上的饭食是定量的,一人一天只能吃一顿,主子还好点,能有两顿饭吃。 如此情况下,自然没法再多养哪怕一人。 于是她和谨烟就把她们的饭匀出来给子衿,三人硬撑着熬了过去。 后来子衿为了救她被乱刀砍死,等她找到她,已经成了一摊血肉,样子都看不清了。 那时,她也不过刚十六岁。 柳云湘往外走,回头看子衿,见她落她几步跟在后面。 她上马车时让她一起,她摇头不肯。 柳云湘劝了几句,实在劝不动,也得让车夫走慢一点,好让她跟上。 谨烟打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唏嘘道:“她身上有伤,走路一瘸一拐的,看着实在可怜。” “等回到府上,你给她请个大夫看看。” “好,不过夫人,你去善念营是特地找她的吗?” “嗯。” “你认识她?” “上辈子认识。” 谨烟嘟嘴,只当柳云湘故意骗他的。 回到府里,谨烟找来的大夫给子衿诊脉,说是内里没什么问题,其余是外伤,只消抹一些伤药,好好休养就是。 谨烟先带着子衿洗了澡,而后帮她上药,再拿自己的衣服给她穿。 等收拾好了,再出来,竟是长得很可爱的小姑娘。滴溜溜的大眼睛,两个小酒窝,只是太瘦了,看着有点怪。huαんua33 子衿眉宇间有股英气,毕竟是将门之后,而且自小练武,武功高强。 当天晚上,柳云湘还是没怎么吃东西,躺下后就饿得辗转反侧。她气得坐起身,看着小腹,莫名委屈的想哭。 想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苦都没吃过,什么难熬不过去,现在反而有些矫情了。 有什么好哭的,她自己要留下这孩子的。 想是这样想,可眼泪却不听话的掉了下来。 正这时,帘子打开,一黑影晃了进来。 借着月色,柳云湘看到是子衿。 “外面有人。”她闷声道。 “有人?” 柳云湘吃了一惊,这半夜三更的,谁在外面? 子衿是高手,耳聪目明,而且警惕性很高,只要有动静,她就能知道。 “咱们去看看。” 第十四章 他也不是来者不拒 柳云湘说着披上外裳,来到院门口。门从里面拴上了,她透过门缝看到那二夫人竟领着两个护院在外面。 “你们只管把她套进麻袋里,送到外面的马车上,其余的不必管。” “可到底是三夫人。”其中一个护卫有些为难。 “那你们是听老夫人的还是听她的?” “自然是听老夫人的。” “那就麻利点,别弄出太大动静。” 说着那二夫人退到一边,两个护卫上前来。 柳云湘退到屋里,思量了片刻,招手让子衿过来,附耳与她小声说了什么。 只见夜色中,两个护卫撬开内院的垂花门,偷摸潜入主屋,不多久抬着一麻袋出来了。 一路来到侯府后门,放到等在那儿的马车里。 马车从巷子出来,在空旷的街道上疾行,不多会儿来到兰园外,将麻袋送了进去。 严暮接住朝他胸口刺来的刀,反手一转,夺了过来。 而欲杀他的人倒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严暮凤眼浸着寒光,蹲下身子,挑起元卿月的下巴,笑了一笑,“想杀我?” “我元卿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即便囚我于此,即便杀我,我也绝不委身于你这个奸佞小人!” 严暮喝了酒,酒气熏得眼尾发红,配上那张过分俊美的脸,竟有几分妖冶之色。 他把玩着手里的刀,而后嘴角勾起,挑开了元卿月的衣服。 “严暮,你休要辱我!” “有意思吗?” “什么?” “当初明明是你求我的,求我抱住你们元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求我帮帮你们,难道不是?”huαんua33 元卿月有些难堪,“你对我有那样的心思,才会害我们元家。” “想多了吧,你又不是什么仙姿绝色,再说,你爹卖官鬻爵也是我陷害的?” 元卿月说不出话来,低头哭了起来。 严暮甚觉没意思,将手里的刀扔给元卿月,“你既不愿意,便离开兰园吧。” “你让我走?” “现在就可以走。” 元卿月忘了哭,连忙站起身,可刚往外走了一步,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我会不会被官差抓住送到善念营?” “呵,你是罪臣的家眷,自然要送到善念营。” “不……我不去!” 那地方是吃人的。 严暮笑了,“我严暮是恶人,坏的坦坦荡荡,反倒是你们这些人,实在虚伪可笑。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你还拎不清自己的处境,那就赶紧滚,休要在我严暮的庇护下,装什么冰清玉洁。你元卿月算什么,老子太给你脸了!” 说完,严暮转身离开。 出了院子,一小厮上前,说道:“大人,侯府将三夫人送来了。” 严暮想到柳云湘,她之前多硬气,说不伺候他了。 “哦?” “装麻袋送进来的。” 严暮一怔,随即大笑:“她这人运气不好,掏心掏肺喂了一群白眼狼。” 来到柳月阁,严暮进门口看到屋当间的麻袋,里面的人发出唔唔的声音,正在剧烈挣扎着,而当他走进去,麻袋里一下没了动静。 但随着他走近,麻袋里的人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连滚带爬的往后退。 有意思! 他脸上露出戏谑,故意围着她绕圈,脚步时而轻时而重,看着她因受惊为微微颤动,唔唔声变成了隐忍的哭声。 这感觉就像在戏弄一只小兔子,不,更像一只小野猫。 虽然牙尖嘴利的,可到底是宠物。 玩够了,严暮走过去蹲下,笑问:“怕了?” 这一声后,麻袋里的人又不动了。 严暮微微蹙了一下眉,拔出腰间的匕首,割开绳子,随即露出一张因惊吓过度而苍白的脸。 但不是柳云湘,而是靖安侯府二夫人。 “怎么是你?”严暮凤眼一沉。 而这二夫人在看到严暮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严暮理都没理,站起身就往外走,当下甚觉无趣。 回到墨玉轩,推门进去,却见柳云湘坐在罗汉床上,一脸戏笑。 “侯府二夫人虽不如二八风华的小姑娘娇嫩,却是风韵犹存,不知严大人满不满意?” 严暮薄唇噙笑,淡扫了柳云湘一眼,而后去屏风后面换衣服了。 柳云湘笑容一敛,柳眉微微蹙眉,严暮这疯狗被这般戏耍,竟没有发火? 他不发火,那接下来的戏怎么演? 柳云湘暗恼,思来想去也只好起身跟去了屏风后面。 “我来帮严大人更衣吧。” 她缓步走到严暮身前,故意靠近了一些,鼻息间再次盈满他的气息,她不由紧张,一颗扣子如何都解不开。 稍稍一慌,她用力扯了一下。 “急什么?” “没。” “我帮你?” “不,不用。” 严暮嘴角轻扯,一把将柳云湘抱到后面的衣箱上,将她抵到墙上,低头吻住,同时扯开自己的衣服,连同柳云湘的。 第十五章 求您件事 柳云湘推拒了两下,但被严暮困住了胳膊。 心扑通乱跳,犹如溺水般,不可自控。 这是来自上一世的爱和恨,她以侯府寡妇的身份爱上这个强求她的男人后,身与心都交付,最后被他抛弃。 她红了眼,惊措道:“我有孕。” 他微微一怔后,动作轻柔许多:“我不伤你,不伤孩子。”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我那二嫂没有满足你?” 严暮抬头,脸色沉冷,“真当我来者不拒?” 柳云湘笑了笑,“哪能,自然要是美女,尤其是像小金妃……唔!” 脖子被掐住,剩下的话,柳云湘说不出来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上一刻还抱着她温存,下一刻却要掐死她。 严暮凤眼沉沉,“柳云湘,你在我面前太放肆了!” “你……有本事……杀了我……”她一字一句道。 严暮轻嗤,同时手上力道加大,“我成全你。” 而下一瞬,一滴热泪落到了他手腕上。他看向柳云湘,见她双眸满是泪水,却倔强的不服输的瞪着他。 但她太柔弱了,一只可怜的小野猫而已。 严暮沉下一口气,甩手放开她,看着畏缩到墙角的柳云湘,他冷声道:“我严暮杀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不论对错,只论心情。柳云湘,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说完,他换上衣服,大步往外走去。 来到外间,严暮倒了一杯茶,刚喝了一口,便听里面传来小小的压抑的哭声,他没有理会,再喝了一口,那哭声大了一些。等他一杯茶喝完,里面已经泣不成声。 哭吧,大不了他忍一会儿。 只是这一哭,竟是没清没了,而且哭得愈加凄惨,愈加悲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听着实在心烦,索性推门出去,却见好几个属下在院门口扒头往里面看。 “滚!”他怒喝一声。 那几个属下赶忙溜了,但有一个不怕死的道:“大人,我是打酒回来时,在外面巷子里听到的,这哭声传的还挺远。” “……” “一个老妇人走过时,往咱们后门巴望了两眼,还念叨着:谁家小媳妇,估计是被欺负狠了,可怜哟。” 说完这话,那属下赶紧跑了。 严暮一张脸青紫交加,怒气冲冲来到屏风后,见柳云湘蜷缩在墙角,见到他像是吓坏了,身子颤抖着,紧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只眼泪啪嗒往下掉。 “还哭?” 柳云湘不理他。 严暮嘴角扯了一下,“你刚才不挺厉害的,让我杀了你?” “我不怕死,只是舍不得腹中孩子跟我一起死。”柳云湘一边抹泪一边说道。 严暮走过去蹲下,见柳云湘头发被泪沾到脸上了,伸手想给她撩开,却见她吓得哆嗦了一下,看他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恐惧。 他蹙了一下眉头,更觉没意思了。 “你们侯府那案子审的查不到了,这两天谢老二就能放出来,以后你不必再来兰园了。” “……” “至于你腹中的孩子,你爱生就生,与我无关。” 柳云湘暗暗握紧拳头,便知这混蛋只比她想的更混。上一世也是如此,有了元卿月后,他便不怎么要她了,要不是因为孩子的事瞒了他,他气怒之下说了那话,出征回来后也不会接着缠她。只是每次她都偷喝避子汤,渐渐的伤了身体,不喝也怀不上了。 “我……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严暮站起身,弹了弹衣服上本就没有的灰尘,“先去洗把脸再说。” 柳云湘从后面出来,已有婢女送来了水,她洗了脸后,见严暮坐在罗汉床上,她过去坐到了另一边。 刚坐下,便是一阵干呕。 “怎么了?”严暮皱眉问。 “女人怀孕时都这样,我饿的厉害,但又吃不下什么。”说着,她舔了舔嘴唇,不怪她没出息,实在是太饿了。 刚才在里面哭,本来是想演一场,可哭着哭着就委屈上了,想着上一辈子自己多悲催,这一辈子破事不断,假哭变成了真哭。 难怪说怀孕的女子情绪不稳,果然如此。 严暮吩咐婢女,让她去准备一些吃食来。 “你不是有事求我?” 柳云湘看了严暮一眼,而后低下头,酝酿片刻,眼睛又红了,她拿出帕子,轻轻拭去泪水,“我在侯府的处境,你是知道的。” 严暮把玩手里的玉吊坠,闻言并未接话。 “今晚若不是我的婢女机警,那装在麻袋里的人就是我。” “呵。”他轻嗤。 “我是真心寒了,事已至此,我能求的只一样,便是保住名声。过两日,二爷被放回府,天大的喜事,可喜过之后,脏名骂名还要我背。还有二爷,若他知道是我用身子讨好你这个大理寺卿才得以脱罪,以他那迂腐的性子,定会辱骂我,到时我的处境只会更难。” “你竟然也长了脑子。” 柳云湘气的咬牙,但更多还是气上一世的自己,当时怎么就没看明白。 “所以我想请你……今晚要了二夫人。” 第十六章 她哪是这意思! 严暮挽着玉吊坠的手一顿,而后慢慢抬眸,眸光阴冷,“你再说一遍。” 柳云湘打了个冷颤,忙解释道:“只要让侯府的人知道二夫人服侍过你,之后二爷放出来,他们便会认为是二夫人讨得你欢心。立功劳的是她,舍身救夫的是她,往后便有吐沫星子也是先喷到二夫人脸上。我柔弱可欺,只能想到这法子了。” 上一世二爷上吊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全怪罪到她身上。既然她们过河拆桥,那就别怪她把她们拉河里了。 严暮深深看了柳云湘一眼,继而笑道:“这帮白眼狼这么对你,你没想过离开侯府?” 柳云湘拿出帕子,再拭了一把泪,“我与夫君情投意合,如今阴阳相隔,求不得执手一生,只求死能同棺。” 严暮冷嗤,他倒是想起来了,初次的时候,她确实哭了很久,说对不住死去的夫君,还真是情深呢! 柳云湘说完,见严暮没有表示,只得软声求道:“严大人,只求你最后帮我一次。” 严暮啧啧,“本官虽风流,但不至于什么老咸菜都能下咽,不如你给想个法子?” 柳云湘咬牙,这狗男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只消脱了衣服,扔到床上,做个假象就行。” 严暮笑意深了深,“便依你的意思办吧。” 说着,他招手让属下进来,附耳说了几句。 事说完了,柳云湘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赖着不走。严暮便坐到靠西墙的书桌上,铺开宣纸,蘸上水墨,闲来画上两笔。 不经意抬头,见柳云湘困乏了,手支着下巴,手指绕着花瓶里的桃花玩。 他笔下有了形,很快一幅美人戏春图就出来了。 这时,婢女终于端来了糯米鸡。 柳云湘是真饿了,不等婢女布菜,她迫不及待用手去撕,烫的手指头都红了,却不放下,小口哈着气吃。 “有这么好吃?” 严暮走过去,视线正好落在了柳云湘吃得鲜亮粉嫩的唇,眸中的色不禁暗了暗。 柳云湘没空分神,自然也没察觉这暗热的眼光。 “这是谁家?” 柳云湘本想独占,见严暮还虎视眈眈的,只好挑了一块小的送到他嘴边。 严暮有洁癖,可看着她吃得美滋滋却依旧貌美的模样,破天荒没有嫌弃,张嘴吃了这一块。 末了评价道:“寻常之物罢了。” 柳云湘赶忙点头:“大人何等尊贵,这粗鄙之物自然不配入您的口,那剩下的便全是我的了。” 夜色深深,柳云湘由谨烟扶着往兰园外走去。 经过那柳月阁的时候,撞见一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乐颠颠的提着裤子从里面出来了,她怔了一怔,再细听里面,哭声凄厉。 严暮竟然找了个乞丐……!??? 什么依她的意思,她哪是这意思! 这下糟了! 第十七章 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但转念一想,这事是严暮做的,也是二夫人自作孽,她只是稍稍反抗了下,难道有错? 反倒出了一口恶气! 因此,当晚柳云湘睡得十分香甜。 醒来时已日上三竿,梳洗过后,谨烟送来一碗小米粥,她竟有了胃口,一口气吃完一碗,也没有反胃。 “阿弥陀佛,糯米鸡救了您啊!”谨烟激动道。 提到昨夜的糯米鸡,柳云湘又想吃了。只是昨晚和严暮划清了界限,眼下也没有理由再去兰园。 “子衿呢?” 谨烟一脸无奈:“这小丫头神出鬼没的,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看到她。” 柳云湘笑,“由着她。” 这小丫头学得是暗卫那一套隐身的功法,她一旦忠于你,便像你的影子一般,有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 “对了,天刚亮的时候,二夫人被兰园的下人送回来了。听说回来的时候,人晕死过去了,衣衫不整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若非她要害我,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您还可怜她?” “我不是严暮一流,随心所欲的害人,我只是一报还一报。” 来到二房,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玉莲带着几个小厮守在外面,等进去通报后,老夫人允了,才请柳云湘进去。 而且只许她一人进去,不让谨烟跟着。 毕竟是丑事一桩,自然要捂严实。 “谨烟,你在外面等着吧。” 谨烟有些不放心,“夫人,要不咱还是回吧。” 柳云湘笑,“放心。” 进了院,刚到门前,老夫人带着两个婆子冲了出来。 “把她给绑了!” 柳云湘退后一步,“母亲这是为何?” 老夫人咬牙,“你装什么糊涂,分明是你把老二家的塞麻袋送到兰园的!” 柳云湘故作吃惊,“难道不是二嫂为救二哥,大义献身?” “你……” “二嫂和二哥夫妻情深,虽然弃了清白,但也着实让人敬佩!” “你你……” “母亲之前是怎么说的,让我舍身为侯府,家里只我年轻貌美,讨好那奸臣最合适,可原来二嫂风韵独具,眼下还起不来身吧?” 老夫人涨红了老脸,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至于二嫂怎么钻到麻袋里了,还请母亲您彻查,说的好像我要害二嫂似的,我可冤死了。”说着,柳云湘迈开步子往里面走。 “你做什么?” “我第一晚从兰园回来的时候,二嫂给了我一盒软膏,我至今念她的情,这不给她还回来了。”柳云湘绕过老夫人进了里屋。 刚进门,一药碗砸了过来。因力气不足,碗距她一步远碎地上了。 “柳云湘,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侍郎府出身,而我是堂堂忠勇伯府的嫡女,你敢算计我,你敢……我一定要杀了你!”二夫人气急败坏的喊道。 此时她披散着长发,满脸凶狠,哪像是吃斋念佛的。 “二嫂常诵佛经,不知这句‘种如是因,得如是果。’如何解?” “你本就下贱,该做这下贱的事!” “这便是二嫂念的经?” “柳云湘,我饶不了你!” ”二嫂青面怒容,满嘴恶言,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以前装的慈眉善目,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劝二嫂以后别去小佛堂了,以前你不让我去,说我会污了佛祖的眼睛,现在你也不能去了吧。不过说到脏,昨晚那乞丐确实挺脏的。” “你看到了!”二夫人瞪大眼睛。 楚意啧了一声,“要不要我为二嫂辩一句,说那严暮根本看不上二嫂,打发了一个乞丐……” “闭……闭嘴!”二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楚意笑,“不说便不说,给二嫂留点颜面吧,谁让我心软呢!” 眼见那二夫人眼睛翻白,口吐白沫,气厥了过去。 楚意垂眸敛容,从二房出来,走到花园里,躲到一处没人的地方,终于绷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太过,眼泪都出来了。 她曾把他们当做亲人啊! 老夫人卧病,她亲自侍奉,衣不解带。 大夫人去世,她守夜哭灵,送她出殡。 二夫人礼佛,她捐钱建庙,养她终老。 下面几个孩子,哪个不是她给他们成家立业的? 罢了,这样的亲人,如同豺狼,该当割舍。 当天晚些,谨烟匆匆进了西屋。 “夫人,二夫人要在咱们三房院门口上吊!” 第十八章 嫁妆没了 柳云湘来到门口,二夫人已经将白绫挂到门梁上,人也踩到木凳上了,一副贞烈的样子。 老夫人急匆匆赶来,因为太慌,还差点绊倒。 二公子和三公子,四姑娘和五姑娘也都赶过来了,两位公子苦劝,四姑娘急得直哭,小五依旧呆头呆脑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huαんua33 那二夫人看到柳云湘,指着她大骂:“柳云湘,你欺我辱我,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柳云湘刚要开口,老夫人怒气冲冲指向她,“你这个祸害,当初真不该让老三娶你,害我侯府不得安宁!” “我若忍气吞声,才有安宁吧?” “伶牙俐齿,咄咄逼人,这便是你对长辈的态度?赶紧给你二嫂跪下,磕头求她原谅!” 柳云湘失笑,“我为什么要求她原谅?这什么道理?” “三婶儿,你便磕个头,先让二婶儿下来。这事传出去,侯府颜面何存,我又如何在国子监立足。”二公子急道。 “我娘若有个好歹,你能心安?”三公子青着脸道。 “我们平日敬您,您却欺辱我娘!”四姑娘哭着嚷道。 小五左右看看,走到柳云湘身边,握住她的手。 柳云湘揉了揉小五的头,冲三人一一问道:“二公子,为了你的脸面,你让我跪?三公子,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为何不心安?四姑娘,你平日真的敬我吗?” 三人说不上话来,而二夫人哭的愈加悲愤。 “柳云湘,你会有报应的!” “原我也信恶有恶报,但老天爷不开眼啊,我只能自己给自己报仇。” 这时,管家小跑着过来了,冲老夫人道:“大理寺传话,说是能去牢里看望二爷了。” 老夫人一下还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你再说一遍?” “咱们能去看望二爷了!” 这代表什么,代表这案子有眉目了,大理寺卖他们侯府一个面子。 柳云湘哎哟一声,“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走到老夫人身边,小声道:“看来那奸臣对二嫂很满意。” “这……” “二嫂为救二爷,想来昨晚定是使尽浑身解数。” 老夫人干咳一声,“闭嘴!” “反正我是不如二嫂,终究念着三爷放不开。不过这个紧要关头,二爷马上就能回家了,二嫂还得加把劲啊!” 老夫人心思一转,先打发几个孩子回各自屋里,而后指挥身边两个婆子把二夫人给拉下来,“老二媳妇,为了老二能尽快回家,还得委屈你了。” 二夫人一愣,“母亲什么意思?” “今晚,我让人送你去兰园。” 二夫人瞪大眼睛,“母亲,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也希望老二能早点回来吧?” “不,我绝不再去!” 老夫人哼了哼,“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便让两个婆子把人拉走了。 这狗咬狗的戏码,柳云湘看得直冒冷汗。 严暮这混蛋太损了,居然还有后招。 接下来几日,那二夫人夜夜被送到兰园。 遭遇了什么,柳云湘不知,但每日二房院门紧锁,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们把守,隔得老远都能听到里面传来凄厉的哭声。 这日午后,柳云湘刚躺下,胡账房来了。 她这些日子嗜睡,吃得又少,常打不起精神来。谨烟扶她起来后,用湿帕子给她醒了醒神儿,又喂她喝了两口水。 等她靠到罗汉床上,谨烟才引着胡账房进来。 “胡先生,何事这么急啊?” 胡账房进来先擦了一把汗,迟疑了一下才道:“今儿一早我去绸缎庄查账,这一去才知道,绸缎庄已经易主了。” “什么?”柳云湘坐直身子。 “据说是咱府上拿着契书,已经把绸缎庄整个卖掉了。” 柳云湘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什么意思,也就说有人把她的东西给卖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她那些铺子的契书都在老夫人那儿。 “不止绸缎庄,西城的胭脂斋,城郊的百亩良田都卖了,您那些嫁妆只剩西山上一片贫瘠的果园,估计是卖不掉所以留下了。” 谨烟一听这些,脸都白了,“夫人,老爷清廉,夫人攒了多年才给您攒下这些嫁妆,这一下全没了。” 柳云湘沉下一口气,“我还能追回来吗?” 账房摇头:“您那契书是白契,谁拿着就是谁的,追不回来了。” 打发走账房,柳云湘压不住火气,气冲冲来到东院。 第十九章 讨回来 老夫人午睡刚醒,由玉莲扶着坐到太师椅上,抬起眼皮扫了柳云湘一眼,脸色沉了沉。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嫁进侯府多年,还是没有规矩。” 柳云湘没心情跟她废话,直接问道:“母亲把绸缎庄、胭脂斋和城郊百亩良田卖了?” 老夫人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有这事。” “那些都是我的嫁妆,当初拿出来是为了接济侯府,您要卖竟一声都不跟我说!” “你的嫁妆是带进侯府的,入了公账,自然就是侯府的东西。我身为一家之主,卖这点东西还用跟你说?你这般大呼小叫,指责婆母,有没有教养?” “我没有教养,但我有脸!” “放肆!” “谁家没脸没皮会侵占儿媳的嫁妆,咱们出去说道说道,看侯府的脸往哪儿放!” “你敢!” 柳云湘站起身,“我夫君死了,手上这点依靠又没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老夫人沉下一口气,“卖这些铺子是为筹银子打通关系,好让你二哥早日回家。” “这案子就快结了,您至于这么急?” “那严暮喜新厌旧,哪日厌弃你二嫂了,你二哥还在牢里,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柳云湘冷嗤,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等你二哥回来重振家业,到时补贴你就是。” 柳云湘心思转了一转,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是没什么本事了,这便把管家权交出去,母亲另请人主中馈吧!” 说着,她将一大串腰牌放到桌子上。 老夫人烦躁的摆了摆手,“当初让你掌家是给你脸,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便交回来吧。” 从东院拿出来,谨烟连连叹气。 “夫人,咱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她吃进去还能吐出来?” “奴婢为您心疼。” 柳云湘眸光一沉,“那我们去讨回来?” “能讨回来?” “需用点非常之法。” 入夜,柳云湘带着谨烟从后门出来。 春夜里,长街上很是热闹,一眼望去,灯火璀璨。 柳云湘许久没有逛过夜市了,父亲是礼部侍郎,克守礼教,同时对子女们也是严加约束。 她记得十四岁那年偷偷带弟弟出来逛过一次,那次玩疯了,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被父亲逮正着。 于是她被禁足三月,而弟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还是母亲哭求了一晚上,才算是轻饶了。 现在想来,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 柳云湘一会儿看首饰,一会儿看小玩意,很快就买了很多。谨烟见她难得高兴,也不拦着,只管付钱拿东西。 这时两个妇人在前一边逛一边说话。 “明日官府要开仓卖粮了,市面上六百钱一石,粮仓只卖四百钱,便宜不少呢!” “前年大雨漫了粮仓,不知道里面的粮食有没有发霉。” “可不是,虽然便宜,但买到发霉的,只能吃哑巴亏。” “反正我家那口子说了不买。” 柳云湘听后,微微叹气,看来老百姓对于买粮仓的粮食并不热衷。 户部每年都会卖掉粮仓里贮存四五年的粮食,腾出地方存当年的新粮,但每年买粮的百姓并不多,打发不掉的就随意处置了。 这个随意处置,其实是一个很大的纰漏。 自太子监管户部以后,盛京的粮仓已经慢慢被搬空了。他用粮食勾结北金,意图谋反。如今虽然被废,但他的余党仍在运作。 上一世,北金攻打镇北关,准备粮草的时候,才发现盛京的粮仓空了。 接下来就是饥荒,那时候别说发霉的粮食,树皮都扒光了。 柳云湘看到炒芝麻糖的,闻着特别香,于是让摊主称了几块。 谨烟跟在后面付钱,一转身见子衿杵到了跟前。 “你从哪儿冒出来?” 小丫头高高瘦瘦的,也不说话,只将一个小瓷瓶给了柳云湘。 柳云湘接过去,仔细装进袖袋,而后给了小丫头一块芝麻糖吃。 小丫头吃了一口,大概觉得好吃,伸手还要。 柳云湘拿出来一块自己吃,其余的都给她了。 谨烟又一个错眼,子衿就消失了,不由抹了一把冷汗,“夫人,她是不是会什么妖法?” 柳云湘笑,“这就叫高手。” 白玉桥那边有人在打斗,百姓们纷纷四散。 谨烟忙要拉柳云湘往回走,她却迎着逆着人群往前。 “夫人,危险!” 柳云湘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家,我晚一些回去。” 说完,她小跑起来。 隔得不远,她看到严暮沉着脸站在桥头,胳膊受了伤,染红了衣袖。 她抿紧嘴巴,自衣袖拿出那小瓷瓶,将里面蛇毒倒到帕子上,朝着严暮跑过去了。 第二十章 给他下点毒 刺客见杀不了严暮,已经逃走了。 柳云湘跑到桥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严暮看到她,眸光微晃了一下。这时一个被拿住的刺客突然奋起,竟朝柳云湘过去了。 严暮当即提剑,飞身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挑断了男人的胳膊,立身挡到柳云湘跟前。 温热的血飞溅到柳云湘脸上,她不防这一出,吓得三魂出窍,下意识抓住严暮的衣袖。 而那刺客原想以柳云湘为质逃走,如今计划落空,再无机会,当即一剑刺穿胸口。 柳云湘惊呼一声,躲到严暮身后。 “你怎么在这儿?”严暮用另一只手搂住柳云湘,带着她上了桥下面的马车里。 柳云湘小声道:“我和谨烟逛夜市,刚才乱糟糟的,我和她走散了。” “嗯。” 柳云湘惊魂稍定,抬头看向严暮,见他靠着车厢养神儿。而他左臂还流着血,却一点不在乎。 之所以记得这事,是上一世的今晚,她仍被迫去了兰园。在房间等不到他,原以为他去了元卿月那儿,便放松了下来,闲来无事画了红梅。 结果他带着伤进来了,把她吓得不轻,他却很享受她害怕的样子,还疯癫颠的往茶碗里挤了半碗血,让她用他的血画梅花。 她怕他,依着他画了,他竟挂到了大理寺正堂上。 于是坊间传闻,这红梅花是用天牢最十恶不赦犯人的血画的,严大人是想以此威慑坏人们,谁也别想逃过大理寺的审判。 听到这些传闻,他还自鸣得意许久。 “你受伤了。” “死不了。” 柳云湘用力咬了一下下唇,慢慢坐过去,“血一直流,我先帮你止血。” 说着,她用手里那帕子堵住了他的伤口。 严暮睁开眼,淡淡扫了她一眼。 “不怕?” 这女人娇滴滴的,弄疼了她就哭,话音重了也要哭,见到血脸都白了,现在一双杏眼就浸着泪花。 其实他不喜欢这样的,太麻烦。 但一玩物,倒也不用太喜欢,床笫之间,这张脸不讨厌就好。 这时,他的胳膊突然巨疼,而且很快就麻木了,动也动不了。 他侧头一看,血变成了黑色,而冒出白沫。 “你怎么了?”柳云湘假装惊慌道。 “江远!”严暮对着车窗喊了一声。 “大人,属下在。” “剑上有火蛇毒,立刻封城门,务必抓住这一伙刺客。” “是,不过大人您……” “快去!” 火蛇毒是一种剧毒,毒素一旦侵入心脉,药石无效,不足一刻钟就会死。 严暮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服下,然后从腰上拔出匕首,塞到柳云湘手里。 “你帮我把伤口周围的血肉剃掉。” 柳云湘瞪大眼睛,她可没预料到他会让她弄这个。 “我怕。” 严暮脸上挂上轻浮的笑,而眼眸却锐利异常:“我还没娶老婆,黄泉寂寞,我要是活不了,必定在死前杀了你,陪我一起下去做对鬼夫妻。” 柳云湘差点吐血,这狗男人怎么这么损! 但她相信严暮的嘴,绝对说到做到。虽然怵,但她也只能咬牙接住刀,只是手抖不停。 “命不要了?”他笑问。 柳云湘一下没忍住,眼泪啪嗒掉了两滴,她狠狠抹了一把,心想她怎么不毒死他。 刀尖触到伤口,她听到严暮闷哼一声。 她抽了一下鼻子,突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报复他的好机会,于是故意笨手笨脚。 “柳云湘!” “欸?” “故意的吧?” “没有。”錵婲尐哾網 “乖一点,不然把你扔乱葬岗去玩。” 柳云湘身子一抖,不敢再胡来了。 毒就在表面,而且他吃了保命丸,所以只要清理好伤口,很快就没事了。 回到兰园,柳云湘给严暮更衣,洗漱,端茶倒水,忙得里外乱转。 等严暮舒服服的坐到罗汉床上,柳云湘凑过去,道:“今晚算不算我救了你一命?” 严暮挑眉,“说反了吧?” 柳云湘暗恨,她原想给他抹点毒,她在旁照顾,他总要念着她的好。不成想那刺客坏事,倒成她欠他了。 见柳云湘说不出话来,严暮笑了笑,“说吧,想要什么?” 柳云湘偷瞄了严暮一眼,而后挤出一点泪,柔弱可怜道:“侯府贿赂你的那些银子其实是我的嫁妆,我就那点体己了。我一个寡妇,婆家算计,身无所依,往后可怎么过。” 严暮勾起柳云湘下巴,“想要多少?” 柳云湘抽泣一声,道:“我只要我那些嫁妆钱。” “要多少?” “我……” “钱进了我这儿便是我的了,我可不管怎么来的,你要想要,我就给你,多少都行,但记住了这是我给你的。” “哪有这道理!”柳云湘急道。 她想拿回自己的,不是他的,这样才不亏不欠。 严暮一手搂过柳云湘,让她趴自己身上,接着吻她。 “你放开我!” “别乱动,小心伤到孩子。” “你混蛋!” “侯府给我三万两,你明儿去瑞昌钱庄取吧。” 第二十一章 大人喜新厌旧 严暮受了伤,而柳云湘有孕,他只亲了她一会儿。怕他再胡来,她躲到里面装睡。 夜深,江远来禀,说是追到刺客了,但他们都自尽了。 “他们用弯刀,刀口淬火蛇毒,大人是怀疑这帮刺客是北金细作吧?”江远问道。 严暮凤眼沉了沉,“他们来京城做什么?” 江远摇头,“确实让人摸不到头脑。” “你再去查,我明儿去东厂,让他们也盯着点。” 柳云湘听到这里,稍稍松口气,她不能明说,只能以此来提醒严暮防范北金,希望他能早一步查到废太子那儿。 她不为别的,只希望上一世饿殍满地的惨象不再重现。 当然,粮仓确实空了,总会有饥荒的,只是情况轻和重的差别。 江远走后,柳云湘还真有些困了,不过这时闻到了糯米鸡的香味儿。她倏地睁开眼,忙坐起身。 刚过来的时候,她就让婢女通知厨房去做了。 “怎么了?”严暮问。 “木槿送饭食过来了。” 严暮挑眉,“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可一点声响没听到。 柳云湘摇头,“我是闻到味儿了。” 严暮不信,不过不多一会儿,木槿竟真的拎着食盒过来了。 “你属狗的?” “怀孕的人鼻子都灵,你不懂。” 说着,她利落的从罗汉床上下来,让木槿赶紧给她把糯米鸡分开骨肉。 严暮看她吃得香,跟着过来吃了一碗粥。 柳云湘肚里有食了,跟严暮道:“粮仓要卖粮了,我想买一万石。” “你买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我要开粮米铺,粮仓一石米四百钱,市面六百钱,一倒手就能赚二百钱呢。” 严暮看向柳云湘,轻呵一声:“你不知道粮仓的粮不能在市面上卖?” “这天下的米都一个颜色,谁能分清从哪儿来的啊。” “粮仓的粮放置时间很久了。” “还是能吃的。” “粮仓规定一户最多能买十石,你如何买到一万石?” 柳云湘笑着往严暮碗里夹了一个鸡腿,“所以要请严大人帮忙。” 严暮眯眼,“想做奸商?” “我也就这点本事,不像大人您杀人放火……咳咳,您英明睿智,来钱的路子多。” 也就一句话的事,严暮想到这小女人今晚跟着他受了惊,也就没有拒绝。 柳云湘见严暮答应了,便觉这糯米鸡更香了,又就着喝了一碗粥。 等严暮跟粮仓要粮的时候,粮仓拿不出来,他就会知道粮仓已经被搬空的事,而后及时处理。 柳云湘吃饱喝足,正想找个借口回家,这时木槿进来禀报。 “元姑娘做噩梦了,想请大人过去陪她。” 柳云湘小小唏嘘了一声,品行高洁,盛京双姝之一的元姑娘已经彻底臣服严暮这奸臣了。 什么做噩梦,分明是邀宠。 严暮别有深意地看向柳云湘:“若你留我……” 柳云湘笑,“又怎样?” 严暮觉得自己莫名被堵了一下,“大人我喜新厌旧。” 柳云湘起身,“良宵苦短,我就不打扰严大人了。” 说完,她转身出去了。 严暮给气乐了。 他说是那么说,但却没碰过那元小女。 总觉得不想那么做。 又喝了口酒,严暮转身,去书房睡觉去。 —— 瑞昌钱庄幕后的老板是严暮,柳云湘第二天过去取了两万两,剩下的一万,她让严暮给她买粮食了。 而这两万,她特意去码头,买了一批往西边草原运的粮米。饥荒发生后,西边是不缺粮的,所以有没有这批粮都没有影响,但盛京没有这批粮,就会死不少人。 粮食她都存到那栋空宅子了,张琪考虑周全,离京前让同村两兄弟在那里看守。 她还带了一车粮回侍郎府,却连家门都进不去。 年老的徐管家无奈道:“夫人这两日身子不大舒服,说是不方便见……见外客。” 谨烟皱眉,“徐伯,你糊涂了不成,我们夫人怎么能是外客。” 徐管家叹了口气,“可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柳云湘摆手,示意谨烟不必再说,“徐伯,我娘身子到底如何?” “咳咳,只是小小风寒。” 柳云湘点头,“我就不进去惹她不快了,不过这一车辆米,你让人抬进去吧,倒也不用跟我爹娘说。” “小姐,您怎的送一车米来?” 回娘家哪有带一车米的,说出去都新鲜。 “呃,我打算开一间米粮铺,这不就米多,所以给爹娘送一车来。” “那我就代老爷夫人收下了。” 等坐进马车,谨烟替柳云湘不平,“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老爷夫人怎么还生您的气,再说二公子的死也不能怪您啊!” 柳云湘靠着车厢,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弟弟想建功立业,随靖安侯一起北征,父母不同意,但她觉得男儿就应该历练一番,于是支持他,还偷偷找靖安侯把他安插进了北征军。 结果北征军全军覆没,弟弟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父母觉得是她害了弟弟,因此一直不肯原谅她。 又过了几日,谢家二爷终于放回家了,谢家那案子也了了。 只是,在谢二爷回家第二天。 二夫人上吊了。 第二十二章 寻死腻活 柳云湘过去的时候,见老夫人身边的胡嬷嬷在门口守着,刚打发走二公子三公子和四姑娘。 柳云湘也被拦住了,“三夫人,您请回吧。” “二嫂怎么样了?”她问。 胡嬷嬷端着手,耷拉着眼皮道:“二夫人好端端的,不知哪个贱蹄子乱说,回头定要揪出来,割了她那烂舌头。” 柳云湘轻嗤,家里这点破事,别人不知,她还能不知道。 这时,院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柳云湘歪头看,见那二爷将八仙桌从敞间扔了出来,重重砸到院中青石板上。接着是茶具、花瓶、字画,最后连多宝架都扔出来了。 这二爷是习武的,力气大,很快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出来。 “你们救她做甚,让她去死!” “这等贱妇,寡廉鲜耻,哪有颜面存活于世。” “我谢子轩顶天立地,便是死在牢中也不要她这般救我,辱我英名!” 谢二爷一身憋屈无处发泄,将屋里打砸了干净,还不解气,拿着刀冲到院子乱砍。 那海棠花开得正好,被他拦腰砍断。 石榴树刚结果,掉的满地都是。 一棵古槐粗壮,皮被剥了一层。 老夫人冲出来,急得直拍大腿,“老二,你这是做甚啊,万不能伤了自己。你媳妇也是为了救你啊,千错万错,你得给她留条活路。” “你们谁给我留了活路,这是要逼死我啊!”谢子轩愤愤道。 “你爹和你大哥都没了,咱们家以后要靠你了。娘求求你,别折腾了,以后咱好好过日子,重振家业可好?” “我宁愿战死沙场,也不受这份屈辱!” “老二,没人知道这些事,忍忍就过去了。” “我忍不了,她不死是吧,那我去死!” 这时二夫人跑了出来,一下跪到谢子轩面前。 “夫君,我原以为你会心疼我,这才原原本本告诉你,却没想到你逼我去死啊!我没脸活了,你杀了我吧!” 二夫人哀莫大于心死,含泪闭上眼睛。 见儿子真举刀,老夫人忙挡住了。 “老二,你莫要犯糊涂,她是忠勇伯府的姑娘,你杀了她,可就惹上大麻烦了!” “大不了一命赔一命!” “你这是往你娘心口捅刀啊,这三年来,你在牢中受苦,娘在家里日日以泪洗面,好不容易把你盼出来了,你偏要寻死腻活。你对得起娘,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和大哥吗?” 谢子轩抱头蹲到地上,气得直捶地。 “好儿子,咱忍了这口气,那严暮作恶不断,总有遭报应的时候。这薛氏到底是为了救你,你若嫌弃她,娘给你娶个几个小妾,往后不来她这院那就是了。” 二夫人薛氏听了这话仰天大哭,“我是做了什么孽啊,你这么对我!” “闭嘴吧你,你一个失洁的女人,留你一命,你就该感恩戴德。还有,你最好别回娘家乱说,你忠勇伯府也要脸面。” 说着,老夫人拉起谢老二,带着他往外走。 柳云湘这场戏看得火气上涌,虽然那二夫人害她不浅,可她遭的罪就是她上辈子遭的,难免心里戚戚。 那谢二爷出来,柳云湘忍不住说了一句:“二爷既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何不拿着刀去杀了严暮,在家里对着一个柔弱的女子发狠算什么本事。” “柳云湘,你闭嘴!”老夫人冲柳云湘喝道。 谢子轩看向柳云湘,两眼喷火,“你与她一般下贱!” 柳云湘轻嗤,“这家里亏得有二嫂和我,不然就是你娘和你女儿献身救你这个混不吝了!” “柳云湘,你你你……”老夫人气得发抖。 柳云湘耸肩一笑,“母亲大义,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能狠心把儿媳妇推别的男人床上,恨只恨不能年轻几岁,不然就自己亲自上阵了。” 这话一出,老二和老夫人皆是满脸青白,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去的路上,谨烟不住叹气,“夫人,您往后可怎么办,那三爷是死了也没死,您是寡妇又不是,眼下肚子里还有这孩子,境况只怕比二夫人还要难。” 柳云湘握住谨烟的手,嘱咐她道:“你要记住,我腹中孩子是三爷的,侯府的血脉。他会回来的,还会跪在我面前认下这个孩子。” 这事她早就想好了,必须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以免长大后被人耻笑。 “那严大奸贼能让这孩子认别人当爹?” “你啊,太把严暮那狗东西当人看了,他根本不在乎血缘亲情,所以也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 兰园,严暮打了个喷嚏。 “大人,夜深了,元姑娘身边的丫鬟如雨已经过来问过两趟了。”玉莲一边研磨一边道。 严暮放下毛笔,仍没有起身的打算。 这时,江远进来了。 “大人,已经查明那些刺客的身份,他们并不是北金细作。” “哦?” 江远将一三角暗器放到严暮面前,“大人请看。” 严暮看到这暗器,脸色当即一沉,“废太子的人。” “是。” “继续查,看他在搞什么阴谋。” 江远出去后,严暮靠进木椅里,不经意扫到之前给柳云湘画的美人春睡图,稍稍晃了一下眼,随即眸光一冷。 那些刺客若不是北金细作,那蛇毒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三章 差点识破奸情 镇国公府海棠园的花开了,府上举行海棠宴。 老夫人染了风寒,大夫人足不出户,二夫人这几天还疯癫颠的,而府上有个待字闺中的四姑娘,只能让柳云湘带她去参加宴会。 马车里,四姑娘谢文晴穿着亮丽的春衫,戴着珠玉钗子,十六岁的小姑娘,鲜嫩的跟朵花似的。 再看柳云湘,她也不过刚二十,但因为寡妇的身份,只能穿素色的衣服,头上一只嵌着南珠的钗子,再无其他饰物。 但即便这般素简,仍掩不住柳云湘过分浓丽的姿容,好似芍药花一般,美得妖冶而热烈。 许是感受到了来自柳云湘容貌上的压迫,谢文晴拿出铜镜,整理了一下妆容。 “三嫂,你侍郎府与我们侯府门第差太多,当初三叔为何娶你呢?”谢文晴问这话时,神色中满是优越感。 柳云湘托着下巴,懒懒的笑了笑,“四姑娘出身侯府,待字闺中,为何没人上门提亲呢?” “你!” “你看,长得美就是有这样的好处。” 谢文晴气得脸色发青,柳云湘却觉得没意思,对付这小姑娘,一点挑战都没有。 “今日来参加宴会,你莫要抢我风头!” “我一个寡妇能抢你什么风头?” 谢文晴抿了抿嘴,“祖母让你帮我相看。” “哦,你看上哪家公子了?” “……” 谢文晴一沉默,谢云湘倒想起来了,上一世的时候,她有一阵子嚷嚷着想嫁给……嫁给严暮! “大理寺卿严暮。” 果然! 这四姑娘倒还是个有勇气的,别家姑娘含羞带怯的,即便有心仪的也忸怩不说,她倒是敢说,还是这个人人惧怕的大奸臣。 柳云湘无语了半天,“你看上他什么了?” “丰神俊逸,倾世之貌。” 呵,所以完全是被严暮那张脸给迷住了。可谁人不知,严暮也就长得好,其实内里一副黑心肠。 “祖母不会同意。” “严府上门提亲时,祖母一定会高兴的。” 柳云湘浅浅想了一下那画面,估计老夫人得吐血,二夫人要上吊,二爷要自戕,好一出热闹的大戏。 反正她最后没如愿,柳云湘也就懒得跟她废话。 来到镇国公府,柳云湘带着谢文晴先去拜见了镇国公夫人,寒暄了几句后,她们就从待客厅退出来了。 谢文晴说是去找自己小姐妹玩,扔下柳云湘就跑了。 她也乐得清静,带着谨烟往花园偏僻处去了。 柳云湘最近嗜睡,逛了一会儿就困乏了。前面有个花厅,柳云湘看到里面有矮塌,便再走不动了。 这一觉没敢睡太久,等她醒来,赫然见严暮坐在床沿儿,手里拿着一把黑金弯刀把玩。 她揉了揉眼睛,四下望着:“谨烟呢?” “我让她去外面守着了。” 柳云湘皱眉,谨烟不会放下她一个人出去的,正要起身,那把黑金弯刀却架到她脖子上。 “你!” 严暮凤眼一眯,嘴角带笑,“你猜这刀刃上有没有毒?” “什么……什么毒?” “火蛇毒。” 柳云湘心下一哆嗦,他在怀疑她。当然只是怀疑,如果确定是她下毒的话,此刻她估计都进鬼门关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 柳云湘抬头,无辜的看着他,“你别这样,我害怕。” 他笑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的胆子变大了?” 说着,他眸光流转,黑金弯刀往下,慢慢移到柳云湘衣带处,轻轻一挑。 柳云湘忙要伸手捂着,被严暮抓住了,很用力的抓着,手骨都疼了。 “严暮……”她软软的喊了他一声,眼睛都红了。 严暮嘴角的笑更冷了,黑刀继续往下,又挑开了一条衣带。因为是春衫,只有一层,里面的内衣露了出来。 他眸光愈深,戏虐中带着几分狠。 柳云湘身体微微颤抖着,可她咬紧牙关,坚决不能承认。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柳云湘一下慌了,用力扯住严暮的衣袖,“严暮,怎么办?” 下一瞬,她被严暮搂住腰,在门推开时,藏到了帘子后面。那儿有个放花的花架,严暮将她放到上面,同时狠狠吻了她一下。 柳云湘紧张的攥紧他袖子,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严大人,你在里面吗?” 这……这不是谢文晴的声音! “呵,原来是你侄女。”严暮低低笑了一声。 第二十四章 反正死不承认下毒 柳云湘看到自己衣衫不整,又被严暮这狗东西搂在怀里,脸不由爆红。 “不能被她看到……” “哦?” “你不怕辱及官誉?” “你觉得我怕?” 柳云湘咬牙,臭名昭彰的人当然不怕。 “严大人,我看到你进来了。”谢文晴进了里间。 柳云湘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再看严暮却笑的得意,似乎很期待被谢文晴撞破奸情。 谢文晴又喊了一声,他竟要回答,吓得柳云湘忙堵住了他的嘴。 情急之下,她用自己嘴堵得,随即后悔不已。 严暮一声笑噎在嗓子眼儿,而后托起柳云湘,深深吻着,手也顺着解开的衣衫探了进去。 谢文晴见屋里没人,失望的出去了。 而这边柳云湘被严暮欺负的狠了,突然一阵恶心上来,止不住干呕起来。 严暮忙放开她,“怎么了?” “我……难受……”说着,她就哭了。 “哪里难受?” “哪里都难受,昨晚腰酸腿痛睡不好,你莫名其妙冲我发狠,我心里也难受。”越说越委屈,她小声哭了起来。 严暮眯眼,“你想用这招转移下毒的事?” “什么下毒……我……呕……” 柳云湘是真没忍住,一下吐了出来,而且准确无误的吐到了严暮身上。 “你!” “要怨就怨你自己,谁让你……让我怀孕的。” 柳云湘趁着严暮脸都青了,赶忙掩面痛哭:“我根本不知道下毒的事,你冤枉我。” “我怎么知道你那晚会受伤,怎么提前准备什么火蛇毒,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你不就是厌弃我,想杀了我,找什么破烂理由。” 严暮已经脱下外裳了,吩咐守在外面的江远去给他拿衣服了,此刻被柳云湘哭得脑仁疼。 “别哭了。” “我都要死了,还不能哭会儿?” “我不会杀你。” “今天不会,那明天呢?你这般阴晴不定,也许哪天不高兴就杀了我,可怜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我怎么这么惨,呜呜……” 严暮揉揉额头,看她哭得这么惨,倒是真的可怜无辜。 “咳咳,好像有人来了。” 柳云湘忙闭住嘴巴,因收的太快,还打了个哭嗝。 严暮低笑一声,上去将她抱到桌子上。 “你做什么?”柳云湘防备的用手挡着严暮。 严暮拍开她的手,给她系衣带。 “你常恶心呕吐?” “嗯,吃不好睡不好。” “那你还要这个孩子?” “……” “为什么?” 柳云湘擦了擦眼泪,“我想老了以后有儿孙绕膝。” “你这么年轻就想老了以后的事?” “一辈子很短的。” “是么?” “甚至有一些人,看着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没准也就三五年的命数了。笑到最后的不一定是英雄,但一定是活得久的。” 严暮挑眉,“我怎么觉得你在咒我?” 柳云湘哼了哼,“我干嘛咒你,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我活着呢?” “你活着就活着呗,也不关我什么事。” 严暮给她系好衣带,见她珠钗歪了,便取下来重新戴上。 “这珠钗太素。” “我要是戴一朵大红花,岂不被人戳脊梁骨。” “由他们说去,何必为别人的嘴所累。”錵婲尐哾網 “我又不是你。”落得生前身后都是骂名。 “我什么?” “脸皮厚呗。” 严暮见柳云湘气鼓鼓的,想来还为刚才的事气他,不过挺可爱的,忍不住低头吻她。 又缠磨了一会儿,江远拿衣服过来了,趁着严暮换衣服的功夫,柳云湘偷溜了出来。在周围找了一圈,才在花厅后面的草丛里找到了谨烟。 她被绑五花大绑扔在那儿,虽然没有堵着嘴,但也不敢出声。这狗东西,在别人家竟也这般嚣张蛮横。 柳云湘忙过去给谨烟解开,“他们没伤你吧?” 谨烟已经哭了好一会儿,看到柳云湘,忍不住又哭出了声,“夫人,我不敢嚷,怕别人知道你和那大奸臣在花厅。” 被人撞见,那就完了。 柳云湘点头,“做得对。” “可夫人你都有孕了,他还那么对你,简直是禽兽!“ 知道谨烟想歪了,柳云湘只是笑笑,“骂得好,不过他没伤我。” 让谨烟在湖边洗了个把脸,二人从花厅出来,在门口遇到了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慕容令宜心仪严暮,上一世撞破她和严暮的事后,处处针对她。在严暮出征时,甚至将她掳走,排了几个男人想要羞辱她。 慕容令宜打量着她,眼眸里带着深深的探究。 “郡主。”柳云湘颔首。 “你怎么在这儿?” 柳云湘故作不解,“我们去那边如厕。” 刚给谨烟松绑的时候,她看到花厅后面有个茅厕。 慕容令宜疑心很重,还真过去看了一眼,虽然看到了茅厕,但似乎还不大信。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换好衣服的严暮从花厅出来。 慕容令宜看着严暮,顿时变了脸色。 第二十五章 寡妇也有不守妇道的 “七哥。”慕容令宜迎上去,亲密的抱住严暮的胳膊,“我见到江远,才知道今儿你也来了。” 严暮一笑,很宠,“镇国公夫人送了请帖,我不好不来。” “今儿分明是相亲宴,你来做什么!”慕容令宜娇嗔道。 “你能来,我不能?”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 严暮仍旧笑,“好,我下次听你的。” 听了这话,慕容令宜才满意了,她往花厅那里看了一眼,问道:“刚才七哥一人在花厅?” 严暮笑,“倒是见过一只野猫。” 柳云湘咬牙,心里吐槽道:你才是野猫,不,你是野狗! 慕容令宜这才满意,正要说晃到站在一旁的柳云湘,才想起她还在,立马赶客: “三夫人,那边的海棠花开得不错。” 柳云湘知道慕容令宜在赶她,她也想走,但看着严暮里衣领口的一抹胭脂,实在迈不动脚。 这要是被慕容令宜发现了,又得重蹈上辈子的事! “我也听说镇国公府有一片海棠园,此间正是盛放的时候,远远的望过去,一团团一簇簇的,如云似锦。” 柳云湘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冲严暮使眼色,奈何他看都不看她。 柳云湘气得差点厥过去,眼下只能硬着头皮道:“郡主,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慕容令宜皱了一下眉,这人怎么这么不通透,只能直白道:“三夫人去看吧,我和严大人有事说。” “那……我就不打扰了。”柳云湘说着转身,可实在不甘心。 若让慕容令宜发觉什么,必定会针对她。而眼下她还没精力,也没本事对付她,只怕落得上一世的下场。 这样想着,柳云湘故意绊了一跤,“哎哟。” 她跌坐在地上,故意捂住小腹,装出痛苦的样子,当然是让严暮看的。 可他竟理也不理,带着慕容令宜往外面走了。 柳云湘心还是痛了一下,他是真的不管她和孩子的死活。 这边,严暮和慕容令宜来到湖边凉亭。 “我怎么觉得那侯府三夫人怪怪的,刚才你们不会在一起吧?” 严暮挑眉:“在一起做什么?” “自然是……”慕容令宜话到嘴边,脸一下红了,气得跺了跺脚,“七哥!” “她是寡妇。” “寡妇怎么了,寡妇也有不守妇道的。” 严暮举杯抿了一口茶,“也对。” “你不会是看上那个柳云湘了吧?” “令宜,你知道我的心思。” 慕容令宜抿了一下嘴,“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一人,可她都是皇妃了,你总不能为了她一辈子不娶妻吧。” “不娶。” 慕容令宜叹了口气,脸上闪过失落。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皇上有意将我许配给肃平王世子陆长安,那个病秧子,我可不喜欢,你给我想想办法。” 慕容令宜母亲当朝长公主,皇上的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父亲是威远大将军。 严暮转着手里的茶杯,思量了一下,道:“太子意图谋反的证据是你爹呈给皇上的,虽然立了功,可皇上生性多疑,对你父亲和长公主反而生了嫌隙。肃平王是异姓王,而且手握重兵,皇上此番让你嫁给世子,一来是替皇家拉拢肃平王府,二来也是试探你们将军府。” “那我该怎么办?” “不能嫁,嫁了你就是皇上手里一枚棋子了,只能任他摆布。” “我娘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苦于没有办法推掉这亲事。” “所以长公主让你来找我?” 慕容令宜吐吐舌头,“七哥最疼我了,不会舍得我往火坑里跳。” “亲事先应下来,向皇上表明你们将军府的忠心。” “啊?” “这陆长安活不了多久的。” 慕容令宜见严暮这么说,定然是知晓什么,当下也就放心了。这时,她不经意晃到严暮的领口,那上面竟有一抹胭脂。 其实,刚才看到柳云湘从花厅出来,还有她那副娇媚的样子,稍稍一想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慕容令宜眼里闪过一抹阴沉的晦色。 宴席摆在海棠园,男席和女席中间只隔着一颗花团锦簇的海棠。 柳云湘被国公府丫鬟安排入席,谢文晴和她一桌。 这谢文晴一直有意无意往对面瞟,还一脸娇羞的,她顺着她目光望去,但见严暮坐在对面,姿态慵懒,一身墨色长袍,更衬得面若美玉。从这个角度望去,海棠花与他相映成画,只是不及他惊艳。 宴席开了,那慕容令宜绕了一圈过来,同时倒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 “三夫人,怎么只喝茶呢,来,我与你喝杯酒。” 柳云湘心中顿时一紧。 两人又不熟,身份地位也差了一大截,喝什么酒呢。 而且慕容令宜一过来,大家伙都有意无意往这边瞅。 柳云湘看着面前这杯酒,心思转了转,猜想这慕容令宜可能是看到那胭脂红了,心里又恨又无奈,面上只得赔笑道:“我不会喝酒。” “一杯而已。” “真不能喝。” “三夫人不给面子?” “……我染了风寒,早上喝了药,大夫吩咐不能喝酒。” “真的?” “不敢骗郡主。” “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在骗我。” 酒已经倒上,还是慕容令宜亲自倒的,送到柳云湘面前,她却不接。这么多人瞅着,她堂堂郡主如何下得了台。 慕容令宜一挑眉,“这不简单,太医院院判的公子就在那边,请他来给三夫人你看看,是不是真的风寒了,是不是真的不能喝酒。” 柳云湘心下一紧,若让大夫一看,那她怀孕的事岂不要暴露。 “郡主何必为难我。” 慕容令宜眼睛一眯,低声道:“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有几个胆子敢骗我。” “……” “这不,大夫来了!” 第二十六章 押谁赢 一个穿素色锦袍,头戴玉冠,长相温润的男子走来,他是太医院院判家的公子周礼怀。 据闻,他曾游离四方,亲尝百草,融汇南北各派医术,本事了得。 这一下,柳云湘慌了。 她急忙看向对面的严暮,见他看了过来,于是忙用眼神向他求救。 但他依旧慵懒的靠着椅子,眼睛眯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旁人看戏,他也看戏。 柳云湘自暴自弃的想,等会儿那周礼怀查出她有孕,她就说是被严暮强迫的。她要是活不成了,也不能让他好过。 想是这么想,可死到临头还是不甘心。 “郡主,我是堂堂侯府三夫人,你这般不依不饶的,不大好吧?”她故意大声道。 在场其他人听到,虽有看好戏的心态,但也觉得慕容令宜确实过分了。 人家不喝酒,偏要人喝,郡主又怎么了,在座的谁没有点身份背景。 “郡主,不如我陪你喝一杯?” 国公夫人笑吟吟走过来,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出身武将世家,享尽尊荣,因此十分有气度。 慕容令宜笑,“别,我敬您。” 她二话不说,将手里的那杯酒喝干了。 国公夫人陪着喝了一杯,正要缓和一下,那慕容令宜抢先一步开口了。錵婲尐哾網 “三夫人年轻守寡,一个人孤苦,我不过是关心她的身体,让周公子给把把脉罢了。” 国公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身为主人家,也算尽力为柳云湘解围了,慕容令宜这般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免得得罪长公主。 “三夫人面色确实不大好,还是让周公子给看看。”说着,国公夫人退了回去。 柳云湘立时一个头两个大,而那个周礼怀竟还随身带着脉枕,已经放到了她面前。众人注目之下,她也只能伸出手。 冷汗一下浸透了衣服,她不由暗暗瞪了对面的严暮一眼。 谁知他竟扑哧笑了,而且笑得十分开心。 这人! 周礼怀很快诊好,将手收了回去。 “三夫人确实不适于喝酒。” 柳云湘心提到嗓子眼,身子也微微颤抖着。 “哦?”慕容令宜挑眉,“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周礼怀笑,“只是胃寒而已,回头我给三夫人一个方子,好好调养便可。” “谢……谢周公子。”柳云湘开口才发觉嗓子都干了。 “三夫人不必客气。”周礼怀起身冲慕容令宜微微颔首,而后回男席那边了。 慕容令宜轻哼了一声,“既然不能喝酒,那便算了。” 说着,她也坐了回去。 柳云湘猛地松了口气,再看那严暮,他正戏笑的看着她。 他早就安排好了,故意让她发慌! 她气得够呛,瞪了他一眼。 慕容令宜坐回去,暗暗拧了身边婢女一把,那婢女疼得咬紧牙关,不敢泄露一声。 “你说七哥和一个女人在花厅,还听到那女人干呕,像是怀孕了。” “是。”婢女瑟缩道。 “这个女人是柳云湘?” “奴婢急着去找您……没看到她从花厅出来……” “哼!” 慕容令宜看了一眼柳云湘,美则美矣,但到底是寡妇,七哥即便是玩玩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或许,她想多了。 国公府有个马球场,宴席过后,国公夫人带着女眷们去看男人们打马球。 场上有两队,一队是以严暮为首的,另一队以肃平王世子陆长安为首。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大奸臣,一个是手握重兵的肃平王府世子,皆是龙章凤姿,风流人物。 女眷们坐在观礼席上,有不拘礼节的对着两男子评头论足,有害羞的偷瞄一眼就低下了头。 而柳云湘一眼看到陆长安便再也挪不开眼了,刚才在席上并没有看到他,愿意为他没有来的。 上一世,她因看着严暮生气,用过席后便早早离开了,不知后面还有马球比赛,也不知他上场了。 “夫人,您押哪一队?”谨烟推了发呆的柳云湘一下。 柳云湘回过神儿来,见两个婢女各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 谨烟见她呆愣愣的,忙小声解释道:“国公夫人说咱们女眷光看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凑个趣儿,一人拿身上一件饰物,觉得哪队会赢就押哪队,赢了可拿回自己的,输了便要给赢的那队,由他们分了去。” 柳云湘浑身上下就一只珠钗,只好取了下来,一个托盘放的是赌严暮那队会赢的,另一个是赌陆长安会赢的。 严暮那边多,陆长安这边少。 她没有犹豫,直接押给了陆长安。 国公夫人让两个婢女端着托盘给两队人看,激励他们赢下比赛,赢了就有彩头拿。 周礼怀和严暮一队,二人坐在马车,他凑近严暮小声道:“胎儿很健康。” 严暮回头,扫了他一眼,“你知道太多了。” 周礼怀忙捂住嘴巴,摇头表示自己绝不会乱说。 这时端着托盘的婢女过来,严暮随意扫了一眼,却看到了那素的特别醒目的珠钗,不由脸色一寒。 她押陆长安会赢! 第二十七章 故意把我引到这儿来 陆长安穿着一身月牙锦袍,有世子的贵气,也有书生的儒雅。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姣如明月,仙姿飘逸。 只是那张脸过于苍白,病气缠身的样子,此刻迎着风,像是随时会倒的样子。他如此,他身后那些队友也多是书生,一样的单薄。 再看严暮那一队,个个身强体壮,不是武将也是练家子。 这样一看,输赢似乎已经定了。 比赛开始,柳云湘一直紧张的盯着陆长安,倒不是怕他输,而是怕他体力不济摔下马。 这时严暮一马当先进了一球,女眷这边虽克制但也小小的欢呼起来。 尤其是慕容令宜冲着赛场大喊:“七哥,加油!” 严暮幼时在长公主府养过一段时间,好像是家中行七,所以慕容令宜一直喊他‘七哥’。 这个骄纵的郡主谁的面子也不给,唯独在严暮面前听话乖巧。 严暮往女眷那边看了一眼,柳云湘虽坐在角落处,他也一眼看到了她,她和其他人一样看着赛场这边,只是没看他。 “严大人,你表现的这么英勇给谁看呢?”周礼怀骑马过来调侃道。 严暮凤眼一眯,眸光锐利,“你说呢?” 周礼怀忙调转马头,“我又多嘴了。” 严暮这队虽然壮实,但陆长安还是进了两球,只是最后还是严暮他们胜了。 女眷纷纷庆幸自己选对了,拿回了自己的饰物,而柳云湘却只能眼看着自己的珠钗被送到了严暮他们那边。 周礼怀看着托盘里少得可怜的首饰,叹了口气,“这点彩头?” 有人笑:“不过图个乐和,谁乐意就挑一件,回头送还回去,许就有一段好姻缘呢。” 其他人笑着起哄,纷纷猜这七宝琉璃钗是哪家姑娘的,那玉镯是哪家姑娘的。 周礼怀杵了严暮一下,“严大人,你要不要挑一件?” “你们分了吧。”严暮看都不看道。 “那珠钗你也不拿回来?” 严暮扫了周礼怀一眼,冷淡道:“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入不了我的眼。” 周礼怀稍稍吃惊,他以为严暮肯让柳云湘怀他的孩子,对她至少是有点感情,起码是特别的,但眼下看来也不过是一件不入眼的小玩意。 这时一个身材壮硕,脸蛋黝黑,眼睛小如黄豆的男人拿起那珠钗,嘿嘿笑道:“这是侯府那寡妇的。” 其他人乐了,“你怎知?” “自然是看到了。” “你还注意人家头上戴什么钗子?是不是有什么心思?”有人笑着打趣。 这男人竟也不否认,“那谢三是新婚夜被急召北征的,也就是说还没来得及洞房,这寡妇还是完璧之身。” “如何也是靖安侯府三夫人,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我是瞧她一个寡妇可怜,特意拿来还给她的,少把我想的那么坏。”说着这男人拿着珠钗乐颠颠走了。 周礼怀有些担心道:“这胡二就是个流氓无赖,仗着父亲正得圣宠,最近越发的嚣张了。” 严暮脸色有些难看。 但周礼怀还没听到他要说什么,慕容令宜跑了过来,高兴的冲严暮道:“我就知道七哥一定会赢,别说一件饰物,押上我的命,我也信七哥。”想到什么,继而又道:“不像有些人,心里还装着别人。” 严暮道:“我还有事先回府了。” “过些日子我陪七哥去扫墓吧。” “令宜,往年都是我一人。” “我想陪你去。” “不用了。” 慕容令宜还要说什么,严暮已经转身离开了。huαんua33 周礼怀看着严暮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的家仇血债,他一个人背着,从不让其他人分担。” 慕容令宜噘嘴,“我是其他人?” “义父都是,你觉得呢?” 慕容令宜只得作罢,又想起柳云湘的事,于是逼问周礼怀,“那寡妇真的只是胃寒?” 周礼怀忙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不然呢?” “不是怀孕了?” 他大惊,“她可是寡妇,丈夫都死三年了,上哪儿怀孕?” 见周礼怀这样子,不像是骗人的,而且七哥应该也不可能让其他女子怀上他的孩子。 毕竟宫里那位若知道,肯定要闹的。 柳云湘见陆长安离开马场的时候,偷偷跟在他后面。 见他进了后院的垂花门,柳云湘刚要跟上,一人从西边上了游廊拦住了她的路。 “三夫人,你知道我跟着你,故意把我引到这儿来,四下无人的,想干什么?” 第二十八章 前世欠的债 柳云湘看着面前又黑又壮,笑得猥琐的男人,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谁,户部侍郎胡天锁的儿子胡永。 这位整日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还常混迹于风月场所,不久前还逼得一良家妇自缢了。 她挺直腰杆,拿出侯府三夫人的气势来,冷声道:“胡二公子,请你放尊重,我靖安侯府再如何也是八大世家之一,可不是你侍郎府能惹的。” “哟,生气了,怪好看的。” 见胡二竟伸手过来,柳云湘忙退了一步,“你无耻!” 胡永舔了舔舌头,“你还没尝过男人的好吧?” 柳云湘见威慑不成,当下转身小跑起来。她让谨烟去准备马车了,本想看一眼陆远安,若他没事,她便回府了,不想碰到这个无赖。 刚跑几步,那胡永抄过去又拦住了她。 “我是来还珠钗的,三夫人怕什么?” 柳云湘看了一眼胡永手上拿的,还真是她的珠钗,她的东西在胡永这种无赖手手里往后定还有麻烦。 “谢胡二公子。”说着,她手快去抢,可那胡永更快,连忙躲开,同时手搂了柳云湘一把。 “你还我!” “我本就是要还你的,不过这可是我的彩头,你得拿什么换才行。” 柳云湘看胡永色眯眯的样子,便知他不怀好意,当下道:“一件珠钗而已,我不要了。” 她开始有些慌了,疾步转身要走,却被那胡永一把抓住! “你放开我,不然我要喊人了!”柳云湘急道。 胡永看着柳云湘俏脸生怒,更加馋了,“你喊吧,等他们过来,我便说是你勾引我的,管他们信不信的,反正你的名声是坏了。” 柳云湘咬牙,到时她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可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让胡永得逞的! 见她张嘴要喊人,胡永用力捂住。 柳云湘急得都快掉出眼泪,却怎么也挣扎不出! “嘿,等会儿让你喊个够。”说着这胡永拖着柳云湘往廊庑那边走。、 “胡永,你做什么?” 这时,陆长安自垂花门后走出来。 他玉颜苍白,眼神也有些涣散。 见到陆长安,胡永嘿嘿一笑,“我与三夫人闹着玩呢,没世子您什么事,哪凉快待哪儿去。” 陆长安虽是肃平王世子,但因为身体原因,自小不得肃平王倚重,外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对他这个世子也就不怎么尊敬了。 陆长安咳嗽两声,道:“胡永,除非今日你敢杀了本世子,不然你就放了三夫人,我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此话一出,胡永咬了咬牙。 本来他也没想把事闹大,刚才也是一时没忍住馋。 但现在…… 侍郎府再如何也不能一下得罪肃平王府和靖安侯府吧。 他心思转了转,笑着放开柳云湘,道:“我就是还三夫人珠钗的,顺便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说着,他将珠钗送上,见柳云湘不接,便放到了地上,而后转身离开了。 那胡永一走,陆长安体力不支的趴住栏杆,接着重重咳嗽起来。 “世子,你怎么了?”柳云湘忙上前,见他竟吐出一口血来,“我去给您找大夫!” “别!”陆长安拦住柳云湘,“不能让别人知道……知道我病得这么重。” “这是为何?” 陆长安摇了摇头,这时见一人自远处走来,他忙要柳云湘扶着他躲到垂花门后面。 柳云湘看了一眼,来人分明是肃平王妃。 想到二人的恩怨,柳云湘忙扶起陆长安,在肃平王妃看过来前,躲到了后面。 “你的随从呢?” “他去拿药了。” 柳云湘看垂花门后有块石头,扶着陆长安坐下了。他喘的很急,脸色又青又白,像是被掐住脖子呼吸不上来的样子。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当下只能帮他拍背顺气。 等了一会儿,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她走了。” 陆长安松了口气,“谢谢。” “应该是我谢你。” 陆长安这身体根本不能打马球,估计是被逼上场的,至于被谁逼的,应该是那肃平王妃了。 比赛结束,他强撑着来到这里,只为犯病的时候不让外人看到。他的小厮去拿药了,他躲在门后,自顾都不暇,却还是出面救了她。huαんua33 柳云湘感动之余想到上一世,盛京闹饥荒的时候,她上街被几个饿得失去理智的百姓围住,差点被他们生吞活剥了,亏得陆长安救了她,还送了她一袋干粮。 靠着这袋干粮,她和谨烟、子衿才熬了过去。 后来小金妃儿子登基,小金妃成为太后,欲屠尽善念营的人,他为这些可怜人求情,惹小金妃不快,不久便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毒杀在大牢中。 那时候她买通关系去牢中看他,他拉着她的手说道: “若有来生,我愿负天下人,只求与你白首。” 第二十九章 痴心妄想 直到死前,陆长安才说破,而那时,她未给他回应。 柳云湘本以为还有很长时间,却没想到那一面是永别。 若说亏欠,上一世她唯一亏欠的就是陆长安了。 陆长安摆手苦笑,“胡永刚才若真动手,只一脚就能让我倒在地上起不来,身为七尺男儿,实在是不中用。” 柳云湘摇头,“世子是天上的皎月,怎可与胡永一流臭虫相比。” 陆长安抬头看柳云湘,但碍于礼教,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我随从快回来了,三夫人先行离开吧,免得被人看到,我是无所谓,别伤了你的清誉。” 柳云湘见陆长安脸色好了一些,便从后门离开了。 不多一会儿,陆长安的随从常宇回来了,先喂陆长安吃了几粒药丸,而后举着手里的珠钗道:“也不知是哪家女眷掉的。” 陆长安想到柳云湘,张手让常宇给了他,“我知是谁的,等有机会还给她。” 柳云湘从后门出去,本来想穿过回廊去海棠园跟国公夫人说一声然后回府,却又撞上了严暮。 想着他之前的戏弄,柳云湘有些生气,转身想绕开他。 “过来。”他道。 当是叫狗呢,让过去就过去? 柳云湘不理,继续往外面走。 “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掳走?” “你!” “当着再多人面也无所谓,看哪个敢拦我。” 柳云湘气的咬牙,严暮到底不是胡永,不是三两句能吓唬了的,他也坏,只是比胡永坏的坦荡,坏的肆意嚣张。 没办法,柳云湘只能气哼哼走过去。 “严大人,我又哪里惹您不快了?” 严暮伸手掐住柳云湘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看他。 “刚才去哪儿了?” “……” “说!” 柳云湘抿了一下嘴,道:“刚被胡永拦住了,他借着还我钗子的名头,轻薄于我。” 严暮脸沉了沉,“怎么逃的?” “有人撞见了,他怕惹事就放了我。” 也算实话实说,只是没说是陆长安帮了她而已。 严暮轻哼,“活该,谁让你押陆长安赢。” “我……” 难不成押你? 脸大不大? 我恨不得你掉下马,输了比赛,最好被乱蹄踩死。 只是看到严暮的脸色不善,想着聪明人不吃眼前亏,只好道:“我知道你会赢。” “哦?” “所以我押给对方,然后我的珠钗就会成为你们队的彩头。” 严暮眯眼,“你给我耍心机,让我赢得你的珠钗,然后再还给你?” “什么耍心机,我没想那么多。” “你喜欢我?” “……” 上一世爱过,这一世不可能。 不过柳云湘又不敢直接说,怕又惹到他,只能低头不说话。 严暮见柳云湘这样,便以为她默认了。 他冷嗤一声,“柳云湘,我原以为你只是没脑子,不想还没有自知之明。凭你,也配喜欢我。” 柳云湘心猛地一痛,这句话骂的是上一世的自己。 可他被斩首,是她收的尸,是她给他下葬,是她每逢清明给他烧纸钱。 柳云湘点头,自嘲道:“是我痴心妄想,以后不敢了。” 谢文晴等不到柳云湘,坐别家的马车先回去了,此时车厢里只有柳云湘和谨烟。 谨烟给柳云湘倒了一杯水,送过去时,却见她哭了。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柳云湘摇头,“我没事,只是为一个女人不值。” “谁啊?” “一个傻女人,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被辜负被抛弃,却一辈子再没装下别人。” 她老时的孤苦一半源于谢子安一半源于严暮,这一世决不能重蹈覆辙了。 第三十章 这什么道理 回到侯府,经过二房的时候,正碰见二夫人狼狈的跑出来,她鼻青脸肿的,头发衣服凌乱,两眼都是惊惧。huαんua33 “贱人,我要杀了你!”谢二爷摇摇晃晃从屋里出来,下台阶时脚下一软,栽到了地上,再起不来了。 见此,这二夫人才松了口气。 转头看到柳云湘,脸色立即青沉,“我成这样,全都是你害的!” 柳云湘只觉这薛氏可怜,不欲与她争吵,转身继续往三房走。 “柳云湘,休要得意,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惨!” 谨烟扶住柳云湘,小声气道:“分明是谢二爷打她的,她却死咬着您,莫不是疯了。” “那谢二是她夫君,她恨不得,只能发泄到我身上。” “凭什么啊!” “凭我好欺负呗。” 当天晚上,谨烟气呼呼的将托盘放到桌上,“这怎么吃啊,外院的粗仆都比咱们吃得好。” 托盘放着两碟菜,说是两样,其实都是炒青菜,分成了两盘而已。但说是炒吧,更像是水煮的,一点油腥都看不到。 “我问怎么回事,那管事的说是二夫人的意思,让削减各房的开支。可我东院分明有燕窝粥,大房有人参鸡汤,二房有烤羊排,偏分到我们三房的只有这两盘青菜,这不欺负人呢!” 谨烟越说越气,在厨房已经与管事吵了一架,但人家说二夫人掌家,他们也是听吩咐办事。 柳云湘自镇国公府回来,许是窝了一口气,胃里一直不舒服。 “我没胃口,你们吃吧。” 说着,她早早上床休息了。 翌日一早是青菜粥,馒头也不是刚蒸的,硬的都咬不动。 这时小五来了,说她那儿也是青菜粥,喝了一碗还饿得很。 柳云湘把小五拉到跟前,捏了捏她的小脸,肉都薄了。 “想吃什么跟谨烟说,让她出去给你买。” 小五是真馋了,一下说了好多,谨烟怕拎不回来,让小五身边的彩丫跟她一起去买。 “三娘,你怎么天天在屋里也不出门?”小五歪头问。 柳云湘笑,“赖呗。” “在屋里有什么意思?” “坐着,靠着,躺着。” 小五吐吐舌头,“一点都不好玩。” 小五是二房庶出,她的姨娘在生她的时候因难产去世了,虽养在二夫人房里,但二夫人有四姑娘这个嫡女,对她便不怎么上心。 小姑娘这一年来长高许多,但很瘦,她身上穿的应该是四姑娘的剩衣服,又肥又大。手肘的地方还破了,哪像是侯府的五姑娘。 谨烟买了很多回来,主仆几个人一起围在桌子旁吃。 “三娘,这个桂花糕好吃。” 见小五送到了她嘴边,柳云湘虽没胃口也吃了一点。 “这个烤红薯也好吃。” “唔,烤羊腿好好吃!” “还有这个虾肉包。” 在小五的送喂下,柳云湘很快就吃饱了。 谨烟笑道:“五姑娘,往后您可要常过来,三夫人只要看到您,吃饭都香了。” 小五点头,“好!“ 柳云湘怕撑着,赶紧坐回到罗汉床上,并让谨烟去二房私库里拿两匹布出来。 “五姑娘长高了,该做新衣服了,不好总穿旧的。” “好,那奴婢给五姑娘做一身薄衫,一身秋衫吧,等过些日子再做冬衣。”谨烟道。 “嗯,你去库房找些鲜嫩的颜色。” 谨烟拿着钥匙去了,不多一会儿搬来两匹,问五姑娘喜不喜欢。 “喜欢!”小五一听有新衣服穿十分开心。 谨烟正给小五量尺寸的时候,四姑娘谢文晴来了。先看到一桌吃食,又看到那两匹上好的布。 她跺了跺脚,道:“三婶儿,你偏心小五,我可不干。” 柳云湘端起一杯茶抿了口,“四姑娘在我这儿争什么宠,莫不二夫人亏待你了?” “我娘怎么会亏待我,只是我和小五同样是三婶儿的侄女,你为什么只疼她不疼我?” “四姑娘要我怎么疼你?” 谢文晴心思一转,在罗汉床上坐下,道:“昨日去海棠宴,别家姑娘珠环玉佩,唯独我身上挑不出两样顺眼的。我和朱家的二姑娘还去逛了珠宝行,我看上一只玉镯,倒也不贵,只要一百两,三婶儿给我买了吧。” 柳云湘心里冷嗤,上一世她倒是常给她买,什么玉镯,璎珞,整套的头面,自己都舍不得买。 后来更是风光把她嫁了出去,可二夫人骂她的时候,她也跟着骂她是贱人。 上一世,她宽慰自己不跟小辈计较,只求无愧于谢家列祖列宗就好,到头来养的都是白眼狼。 “四姑娘难道不知,如今掌家的是二夫人,我可没有银子。” 谢文晴撅了噘嘴,“谁不知道你有私库,给我一百两怎么了,真是小气。” “你娘没有私库?” “我娘是我娘的,你当婶娘的就应该给我!” 柳云湘一笑,“这是什么道理,我可没听说过。” 第三十一章 夜入小偷 这谢文晴被二夫人娇惯的蛮横不讲理,但如今侯府没落,再也养不起她的骄横。 见柳云湘不给,谢文晴气冲冲的走了。 等到午后,老夫人那边来人,让她去东院一趟。 原以为是谢文晴告状了,老夫人要数落她几句,只是过去后发现阵仗挺大,连一直称病在大房不出门的大夫人都来了。 她穿着一件褐色的春衫,年纪不大,头发却已半百,身子看上去十分受弱,脸色苍白,一看就是病气缠身的样子。 此时她端坐着,仍有侯府大夫人的气度。 而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叹气,二夫人捂着脸哭。 柳云湘行过礼后,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皱眉道:“你做什么去了,让我们等这么久?” 玉莲过去的时候,柳云湘在午睡,一时半会儿的没精神儿,养了一会儿神儿才过来。 柳云湘打了个哈欠,“那您别等我啊,有什么事跟大嫂二嫂商量就好,我没什么意见的。” “谁让你拿意见了!” “那您让我拿什么?” 老夫人沉了口气,继而道:“老二与兵部知事的儿子因一点小事打架,那小子身手不行被你二哥打破了头。旁人报了官,京兆府将你二哥抓了起来。” 二夫人哭道:“两个人都喝了酒,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何至于报官,把事情弄这么大。” 柳云湘垂眸不说话,既然闹到报官,那知事的儿子定被打得不轻。 “我托了兵部侍郎家的老夫人去说和,那知事却不知好歹,还要闹到圣上面前去。”老夫人气得跺了跺拐杖,“若是以前,他是要来我们侯府登门谢罪的。” “二爷还在牢中,不定多憋屈呢。”二夫人抹着泪道。 老夫人摆摆手,“罢了,眼下这个节骨眼,我们侯府不敢在圣上面前露头。知事府要五千两银子才肯和解,可咱府的账上已经没钱了,所以把你们叫来,你们给凑凑吧。” 大夫人听完,咳嗽了好几声,而后撑着桌子站起身,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亏身边的婆子将她扶住。 “母亲,大夫与我新开了个方子,需每日二两人参,昨日婢女回报说府上人参用完了,您让下面人尽早补上吧。” 老夫人皱了一下眉,“我说老二的事,你与我说什么人参。” 大夫人苦笑,“母亲,我命都要保不住了,还关心他人是死是活呢。” 说完,她虚行了个礼,便让身边人扶着走了。 老夫人虽然生气但也没法,只能看向柳云湘。 “小四说你从二房私库里拿了两匹布给小五做新衣?” 柳云湘点头,“是。” “衣服有的穿就行了,何必这般浪费。两匹布拿来放我这儿,你再拿一些值钱的去当铺当了,凑足五千两银子救你二哥。” 老夫人说的干巴利落,柳云湘听来却想笑。 “母亲,你不能总坑我一个吧?” “这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那二嫂的私库不能开,您的不能开,偏要开我的。再说我的嫁妆都被您卖了,已经不剩什么了!” “你敢忤逆长辈,你……” “哎哟!”柳云湘捂住头,“我头怎么这么疼,谨烟,快扶我回去,我的命也快保不住了。” 谨烟忙扶起柳云湘,主仆二人一溜烟赶紧跑了。 “夫人,我猜老夫人不会就此罢休的。”谨烟担忧道。 柳云湘沉了口气,“她尽管出招,我接着就是。” 当天夜里,子衿出现在柳云湘房间,说管家带着几个人潜进了二房。 柳云湘起身,站在窗子前,透过一条缝隙往外看,见他们撬开了库房的铁索,进去后不一会儿,一个接着一个抱着很多东西出来了。 “我把他们绑起来挂树上。”子衿面无表情道。 柳云湘冷笑,“让他们偷吧。” 子衿稍稍瞪大眼睛,一副不解的样子。 “我那些嫁妆都贴补家里了,哪还有什么好东西。” 说着,她躺了回去。 “不过也不能便宜这些小偷,等天一亮,你就去报官。” “是。” 第三十二章 中毒 后半夜,柳云湘觉得小腹不舒服,唤谨烟进来,让她送来热水,她喝过之后,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疼。 谨烟见柳云湘疼得脸都白了,慌道:“夫人,您忍忍,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别!”柳云湘一把抓住谨烟,而后深呼一口气,让她先给自己穿衣服,“已经过了子时,你去哪儿请大夫,再说请到府上,我怀孕的事也就包不住了。” “那怎么办?” 柳云湘让谨烟扶着站起身,“我们这就去兰园。” 主仆俩不敢惊动其他人,从后门悄悄出去的,好在兰园离得不远,在谨烟的搀扶下,约莫两刻钟到了。 敲响后门,很快开了门,只是守门的小厮看到她却犯了难。 “你们主子在园子里吗?” “在的。” 柳云湘要进去,那小厮拦住了她。 “只是今日元姑娘老家的人来闹,元姑娘被气昏了过去,主子下令要我们严守院门,不许闲杂人等再进去。” 谨烟皱眉,“我们夫人是闲杂人等?” 小厮为难道:“要不您请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谨烟还要说,柳云湘拦住了她,冲那小厮道:“快去吧。” 小厮走后,柳云湘撑住墙,疼得站不直身子,同时心里也很害怕,怕腹中胎儿有什么事。 小家伙,一定要挺住。 娘上辈子没要你,这辈子还你的债。 好好疼你,好好养你长大。 谨烟见柳云湘疼得直喘气,心焦的直跺脚,“她气昏过去了,便害您被拒之门外,这什么道理啊!” “哪有什么道理讲,人家是严暮宠在心尖上的人。” 而她,一个旧人罢了。 等了好一会儿,那小厮才回来了。 “大人正在陪元姑娘,还说……”錵婲尐哾網 “说什么?” “大半夜的,寡妇登门,晦气死了。” 柳云湘脚下一软,亏得谨烟抱住了。 再如何,她都没想到严暮会这般绝情。 “夫人……”谨烟忍不住哭了,“您可怎么办啊!” 小腹更痛了,但柳云湘强迫自己站起来。 “走。” 只是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走了没两步,她就倒在了墙角。 “夫人!” “无……无碍,让我先缓一会儿。” 许是太生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实在走不了。 她头靠着墙,努力眼下噎在嗓子眼里的这口气。 这时,天空一声炸响。 她抬头看,见绚丽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接着一个接着一个在夜空中炸开,犹如一道道流星,美得如梦似幻。 而烟花是兰园里放的,为谁放的,不言而明。 她捂着小腹苦笑:孩子,这一世我要对不住你了,你只能有娘,没有爹。 天微微亮后,柳云湘让谨烟扶着她去了巷子里的一间很小的医馆,怕被人认出来,还特意蒙了面纱。 医馆很破旧,坐堂的是个干瘦老儿,眼睛细长跟狐狸似的,衣服打着补丁。 这大夫看着不怎么靠谱,给她诊脉后,问道:“这几日常动怒吧?” 柳云湘迟疑了一下点头,“是。” 不想气的,但狗尿泼到头上,怎么可能不气。 “你这怀胎还不足三月,胎气还不稳,切忌动怒。不过没什么大事,我给你开几副养胎的方子。” 说着,他笔走游龙写了一个方子,而后冲后面喊:“姑奶奶,劳您尊驾给配几副药。” 这老头都古稀了,他姑奶奶得多大年纪? 柳云湘幻想着一个满头白发,走路颤巍巍的老太太过来,结果进来的却是位姑娘。一身素衣白裙,墨发挽了个髻子,穿着白色医袍,显得十分干练。而那张脸粉面桃腮,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那姑娘看到柳云湘,冲她微微颔首,而后拿过桌上的药方。看了一眼后,秀眉皱了皱。 “她不是胎气不稳,而是中毒了。” 老头一愣,“不可能啊!” 中毒? 柳云湘一听这话,也很是吃惊,不过她却莫名的很信任这位姑娘。 “会不会伤到我的孩子?”她忙问。 那姑娘请柳云湘坐下,而后亲自给她诊脉。 “你确实中毒了,而且深入血脉,腹中胎儿保不住的。” 第三十三章 孩子保不住 柳云湘听后,一下僵在了那儿。 孩子保不住…… “你中的这种毒叫白木,此毒是由十八种毒物炼制而成的,无色无味,服下一个月后才会有症状,而且症状很轻,非常容易误诊。毒素侵入血脉后,会腐蚀掉五脏六腑,人在极度痛苦下死亡,死时血液会变成白色,人也犹如木头一般僵直,所以名为白木。” 一个月前她刚重生回来不久…… 谁给她下的毒? 柳云湘皱紧眉头,上一世的时候,她没有中过毒。所以一定是她做了什么,让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同了。 想到什么,柳云湘眸光一沉,她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留下腹中的孩子。 下毒的人针对的是她的孩子! 谨烟越听越怕,一下跪到那姑娘面前,“大夫,您既然能看出我家夫人中毒了,那一定有法子救她,对不对?” 柳云湘也忙向看这姑娘,不过她稳了稳,先问她贵姓。 “我姓曲,曲墨染。” “曲姑娘,我这毒能解吗?” 曲墨染沉吟了一下道:“白木这种毒很罕见,寻常大夫根本不知道这种毒,更别说解毒了,我倒是能解,只是……” “只是什么?” “需以毒攻毒,所以你腹中胎儿是保不住的。” 柳云湘捂住小腹,“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对吗?” 曲墨染摇头,“没有。” “如果我等生下这个孩子再解毒呢?” “以你目前的状况,如若不解毒,最多只能再活五个月,根本等不到孩子出生。而且孩子在你腹中,需以你的血脉来养着,只怕也已经中毒了。” 柳云湘握紧拳头,“如果我拼了命,亦没有保住他,我就认了。但现在,我决不能伤害他来保自己。” 听了柳云湘这话,老大夫长叹一口气,看向曲墨染道:“姑奶奶,可怜这位母亲了,您给想想法子吧。” “夫人,您何必呢,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命。”曲墨染有些不能理解。 柳云湘摇头,上一世她就亏欠这孩子一条命,上辈子欠了债,这辈子还欠,她这做母亲的就太自私了。 曲墨染无奈道:“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先服用,抑制毒素蔓延,待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帮你。” “谢曲大夫。” 曲墨染先给她施针,再给她熬了一副汤药喝下去,很快她小腹就不痛了。 付诊金的时候,柳云湘让谨烟拿出十两银子。 “用不了这么多……” 曲墨染话还没说完,老头一把抢了过去。 “哎哟,我姑奶奶是神医,能请到她给你家夫人治病,那是走大运了。别说十两,百两都不屈。” 曲墨染还要说什么,柳云湘笑道:“还要劳烦曲大夫救我。” “我只能说尽力。” “千金难买尽力。” 不过走的时候,柳云湘还是提醒了一句:“快到雨季了,粮价不稳,有余钱最好还是多存一些粮食。” 回侯府的路上,柳云湘压下所有的情绪,因为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她呢。 她们主仆从后门回去,刚换好衣服,院门就被敲响了。 “谨烟,去开门。” 院门外,管家站在外面。 “三夫人,您让下人去报官了?” “对,我三房的库房昨夜失窃了。” 管家张嘴无言,昨晚正是他得老夫人授意,带着几个下人悄悄偷了库房里的东西。 可眼下,京兆府的官差就在外面,他也不敢承认啊。 “这事需得跟老夫人商量一下吧,您怎的不说一声就报官了?” 柳云湘挑眉,“我丢了东西,自然要报官,为何要和老夫人商量?” “这……” “你去请官差们进来吧,让他们找找线索。” 管家无话可对,只能先离开。 “夫人,老夫人做贼心虚,肯定不会不让官府插手。” 柳云湘冷嗤,“既然报了官,官府就必须受理,老夫人也拦不住。” 果然不多一会儿,管家带着京兆府的官差进来了,同时老夫人身边的玉莲也来了,让她去东院一趟。 她让谨烟带着官差搜查线索,而她则随玉莲去东院了。 第三十四章 谁讹谁 西屋里,老太太一张脸青沉。 “你要反了天不成,居然还敢报官!”她气得怒拍桌子。 柳云湘故作不解,“我丢了东西,自然要报官,母亲为何这般生气?” “你……我侯府如今夹着尾巴,生怕被皇上看到,你却不消停,这是要害了侯府上下啊!” “皇上总不能因为咱府上丢了东西报官就要惩治咱们吧,这什么道理,再说皇上管理天下大事,怎么会注意到咱们府上这点小偷小窃的事。”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有你这般顶撞婆母的儿媳吗?” 柳云湘委屈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母亲哪来的怒火。” “我不管你丢了什么,赶紧找个理由将京兆府的官差打发走。” “那可不行,我就剩那点贴己了,昨晚全丢了,我都心疼死了。” “几匹破布,翻了遍都没件值钱的,你有甚心疼的?” 柳云湘迟疑了一下,“母亲怎知我库房里有什么?” 老夫人神色一虚,“我猜的。” 柳云湘垂眸笑了笑,“京兆府官差不是吃素的,除非是神偷大盗,不然一定能找到些线索。再不然,去当铺问问,许急需钱给当了呢。” 这一下,老夫人绷不住了。 “行了,一场误会,我昨晚让管家去你库房拿了些东西,没与你说罢了。” 柳云湘瞪大眼睛,“母亲偷了?” “你的嫁妆带到了侯府,便是侯府的东西,我拿府上的东西,怎么叫偷?” 柳云湘装作委屈道:“母亲说的是,我这就去跟京兆府的官差们说,劳烦他们白跑一趟了,三更半夜偷摸撬开二房的院门,悄不声息的拿走我库房东西的是老夫人派的人,不是外面的贼。” “你!” “我这就去。” “你给我站住,你这样跟他们说,岂不是败坏我的名声!” “怎么就败坏母亲名声了,我哪句没说对?” 老夫人气的咬牙,但也看出柳云湘是故意的了。以前她对她言听计从,尊重有加,如今却是针尖对麦芒,一点亏也不吃。 “你那些东西,我让管家赎回来还给你。” “其实那几匹布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一首饰盒,里面有几颗南珠,两只翡翠手镯,两支金钗,一串七宝璎珞。” “哪有什么首饰盒,你别乱说!”老夫人瞪大眼睛道。 “哟,他们没跟您说,怕不是贪了?” “你!” “要不还是让官府查吧。” 老夫人险些气过去,她这是被柳云湘给讹住了,而且还是有口难辩的那种。 “行,我补给你!” 老夫人给玉莲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屋里拿首饰。 而玉莲拿过来的,柳云湘看了一眼,皆是不值钱的东西。 她把托盘一推,摆明了态度,休想糊弄她。 老夫人这下没招儿了,只得让玉莲带着柳云湘自己去挑。 待玉莲打开老夫人的装首饰的大木箱,看着琳琅满目的珠宝,柳云湘还是吃了一惊。 她知道老夫人藏私,但不知道她藏了这么多。 可笑的是她以为侯府被抄空了,巴巴的把自己的全部嫁妆拿出来充公账,养活阖府上下,实在是太傻了。 如此,柳云湘也不客气,挑值钱的拿了好几件。 老夫人被气的不轻,尤其看到她拿走的那些,差点没厥过去。 柳云湘回到三房,拿出一锭银子塞给官差头子,请他们去喝酒,无需多言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而后她将首饰都给了谨烟,让她都拿去当了。 她说完,却见谨烟站在一旁早已哭红了眼。 “怎么了?” “夫人,您别筹谋了,先保住自己的命吧。” 柳云湘拉过谨烟,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我不怕死,但怕死不瞑目。” 老天爷让她重活一回,不是为了让她像上辈子似的憋屈的活着,而是替自己讨回公道。 所以哪怕到最后一刻,她也会为自己争口气。 谨烟抱住柳云湘,哭道:“夫人,谁这么狠给您下毒,不但要您的命也要您腹中胎儿的命?” 柳云湘沉了口气,“我虽然不确定是谁给我下的毒,但可以确定在哪儿中的毒。” “哪儿?” “兰园。” 第三十五章 利用他 柳云湘让谨烟将首饰当了银子,而后像之前一样去渡口买粮。那些即将运出盛京,或者经由盛京运往别处的粮食,她截了下来。 盛京留下的粮食越多,能活的人也就越多。 “办完这些事后,你将这封信送到兰园,让守门的小厮交给严暮。” 谨烟想到昨晚的事,气愤道:“夫人,您还指望他?” 柳云湘摇头:“我从未指望过他,但可以利用。” 夜过子时,柳云湘已经有些熬不住了,这时听到院里有打斗声。她忙起身,披上外套出们,但见月色皎皎,而两个身影已经打到了屋顶。 一个身姿挺拔,一个娇小瘦弱。 两个人轻功极为厉害,在屋顶之上犹如平地,剑光凛凛间,二人又落到院里。你来我往,每一招都十分凌厉。 子衿到底年纪小,而她也没想到严暮这奸贼功夫这么好,眼见小丫头要吃亏,柳云湘忙喊了一声:“住手!” 这一声喊得及时,严暮堪堪收住剑,不然肯定要刺伤子衿了。 子衿打得不服气,小脸绷得紧紧的,但柳云湘让她住手,她也只能听话的收起剑,然后闷着气继续回树上睡觉了。 严暮凤眼眯了眯,转身走向柳云湘,带着一身凛冽的凉,一把将她裹紧怀里。 “怎么穿这么少?” “我已经睡了。” “没等我?” “我又不知道你要来。” “戏子都没你会演。” 来到里屋,严暮将外套脱下,而后将柳云湘抵到罗汉床上,不容她反抗,先吻了几口,而后解开她里衣,继续折腾。 他手上很用力,掐的柳云湘软软求饶,他也不怜惜,显然带着怒气。 “严暮,疼。” “知道疼了?” “我又没惹你。” “还不老实?” “你压到我肚子了。” 严暮哼了哼,转而靠着罗汉床,让柳云湘坐到他怀里。他掐着她的下巴,嘴角扯了一下,眼里露出丝丝寒气。” “你让我给你买一万石粮仓的粮食,晚上送信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柳云湘装作无辜道:“是啊。” “可粮仓根本没有一万石。” “怎么可能,那么大的粮仓。” 严暮歪头看着柳云湘笑,“对啊,粮仓上百万石粮食去哪儿了?” “……” “北金细作惯常在刀上淬火蛇毒,那晚刺客划伤我肩膀,你帮我止血,随后我中了这种毒,我原没往北金那边想,经此事便开始沿着这个方向查。这一查,查到北金和废太子暗中有来往。” 不等柳云湘替自己辩解一句,严暮拿起刚才扔到一旁的红色肚兜勒住了她的嘴巴。 “唔唔唔!” 严暮一笑,但双眸却仿佛结了霜,很冷。 “后来我的人抓到一个活口,才知道那群刺客根本不是什么北金细作,当然他们用的武器上也没有火蛇毒。” “……” “火蛇毒是你给我下的。” 严暮挑眉,“如果你想毒死我,倒也没什么,可你的目的显然是让我追查北金这条线。我查到了废太子和北金勾结,如此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手里只有那点兵力居然敢图谋造反,原来是想借住北金的兵力。只是北金铁骑南下,突破镇北关,打到盛京,哪有那么容易。在我苦思他们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筹谋时,你让我给你买粮仓的粮食,然后我发现粮仓粮食不见了。” “唔唔!”柳云湘用力喊。 “你想说巧合?” 柳云湘点头,“唔!” 严暮拉过她亲了亲,“或许真是巧合,但你给我下毒是真的。” “……” “所以我杀你,你也能理解,对吧?” “唔唔唔!”理解个屁! 见严暮真拿出一把匕首来,在她心口处比划,她忙装作害怕,努力挤出了几滴眼泪。 严暮笑,“哭得这么勉强?” 柳云湘暗暗咬牙:严暮,你大爷的! “你只有一次机会开口,如果哪句没说对,我会让你立即见血封喉,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所以想好该说什么。” 说完,严暮扯下来勒着她嘴的肚兜。 他还揉成一团,放在唇边,冲柳云湘勾眸一笑。 但这笑里,满满都是杀气。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见严暮转动手里的匕首,刀尖泛起冷光,只要她说错一句,便会立马没命。 这话,她太信了。 “我的确知道一些。” 严暮转动刀子的手一顿,“哦?” “比如太子和北金勾结,比如粮仓空了,比如……” 严暮看向她,等着她往下说。 柳云湘神秘道:“比如圣上什么时候驾崩,比如新皇是谁,比如咱们大荣和北金什时候开战,比如哪年有天灾,比如明天下不下雨。” “……” 第三十六章 我活不久了 柳云湘扑哧一笑,“你真当我有这样的神通?” 严暮脸色一沉,手中匕首抵上柳云湘脖子。 柳云湘笑过后,叹了口气:“其实用不着你动手,我也活不长了。” 严暮挑眉,“哦?” “我中毒了,名叫白木,最多还能活五个月。” 严暮沉眸思量,对柳云湘的话,他并不全信。 “我没有必要骗你。” “白木这种毒可解。“ “但会伤到腹中胎儿。” 严暮看向柳云湘,眼里露出不可置信。 “你为了这孩子,连命都不要了?” “只要孩子平平安安降世,我死亦无所谓。 ”柳云湘推开严暮的手,有些疲惫的趴到他怀里,“别杀我,你也不想等孩子长大了,他寻你报杀母之仇吧。再说不论我怎么知道的,我并没有害你的心思,反而帮了你。” 严暮心下微微触动,“谁给你下的毒?” “不知,但中毒在一个月前,我刚得知自己怀孕了。” “一个月前……” 柳云湘眸光闪了闪道:“或许对方想除掉的是我腹中的孩子,目的可能是不想你有后。” 既然那人的目标是她腹中孩子,定不会允许孩子平安降生,下毒不成,还会有别的招数。 她势单力薄,无力抗衡,只能跟严暮说。 他并不一定在乎这个孩子和她的命,但既然牵扯到他,他肯定会查,对方也会忌惮一些。 “这就是今晚你招惹我过来的目的?” “是。“ “你舍弃自己命生下这个孩子,以后将他托付给谁?” “你放心,我没想给你。” 严暮狠道:“你给我也行,我会掐死他给你陪葬。” 柳云湘身子颤了一下,趴在严暮怀里,却只感觉到冷。 送走了严暮这个瘟神,柳云湘松了口气,只是躺到床上,那股弥漫在心口的寒气却越来越重,能感觉弥漫到了四肢。 她想起来坐会儿,这时才发现手脚僵直,根本动弹不得。 曲墨染说过,白木毒发时,最开始的症状就是四肢僵直…… 她慌了,咬着牙用力,想抬起手,却仿若千斤重。 “谨烟……” 她用力喊,声音却只在唇齿间。 因为太用力,汗浸透她全身,她只能惊恐的看着床顶。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手动了一下。 她连忙活动腿脚,全身如解冻了一般,终于坐起了身。 她不敢再躺下,这样靠在床头,一直坐到了天亮。 用过早饭后,柳云湘带着谨烟出门了。 来到曲墨染的医馆,她把昨夜自己的症状跟她说了。 曲墨染皱了皱眉,让她坐下,而后给她把脉。 “按理说毒素不应该蔓延这么快的。”曲墨染看了柳云湘一眼,略略思量道:“我猜应该是与你怀孕有关,腹中胎儿通过你的血脉来吸取营养,这个过程加速了你血脉中毒素的流动,我之前推测五个月,或许太乐观了。” 柳云湘心下一紧,“我只要我的孩子平安出世。” 曲墨染叹了口气,道:“倒是有一个法子,但会很痛苦。” “我愿意试!” “那你跟我来吧。” 里间放着一个浴桶,谨烟将热水一桶一桶倒进去,很快整间屋里白雾弥漫。 “曲星,把药材放进去。” 曲星就是那老大夫,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是配好的药材。 他看了一眼柳云湘,有些不忍道:“全放进去?” “全放进去。” “看她娇滴滴的,能受得住吗?” 曲墨染也不确定,于是看向柳云湘,道:“这药材会加速你全身血液流动,但因为是药力催化,所以会很痛苦,犹如置身于炭火之中烘烤,一般人是忍受不了。这期间,我会在你背后画一个十字刀口,再辅以银针逼迫毒素随着血液从这个刀口流出来。这个过程不禁痛苦而且漫长,这期间你必须咬牙忍着,万不能晕过去,不然你和你腹中胎儿都活不成了。” 听了这话,谨烟先慌了。 “不行不行,夫人,您受不住的!” 柳云湘摇头,“不,为了孩子,我一定会坚持住。” 曲墨染点头,让老头和谨烟出去。 “夫人……”谨烟急哭了。 “别哭,去外面等我。”柳云湘坚定道。 见柳云湘决意这般,谨烟也只能抹着泪出去了。 柳云湘脱下衣服,坐进浴桶里,很快那股热浪便进入骨肉,而后变得灼热,好似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啊!” 她一下没忍住,惨叫一声。 她不知被火烤是什么滋味,但此刻却有种骨头被烧熟,甚至融化的错觉。 痛在一处,你可以捂着,但全身都痛,便只能通过叫声排解。 可曲墨染让她忍着,动了胎气,孩子一样危险。 她只能把毛巾塞到嘴里,而后双手撑住浴桶。 曲墨染微叹一声,而后拿出刀在柳云湘背后划了个十字,再用银针迅速的刺入穴位,逼着毒素顺血液流出,很快浴桶里的水变成了红色。 第三十七章 也不是不能帮你 从浴桶里被曲墨染和谨烟抬出来,柳云湘意识已经模糊了,但她熬过去了。 曲墨染喂她喝了一副补气血的药,再给她诊脉,毒素已经暂时压制住了。 “每月一次,越往后会越痛苦。” 柳云湘无力的笑了笑,“谢谢……” 曲墨染抚摸着柳云湘的小腹,那里还是平平的。 “我不能理解,你怎么能为了这么一个还没见过的小东西,甘愿舍弃自己的命呢。” “等你做了母亲就能理解了。” 因为实在太虚弱,柳云湘当晚留宿在曲墨染这里。没有别的床,两人躺在一起,说了很多话。 “我出生那年,大荣正是动乱的时候,我娘跟着我爹去打仗,在半路上生了我。只是刚生下我不久,敌军偷袭,我娘让奶母抱着我先逃。奶母在战乱中迷失了方向,被一小队胡人抓住了。他们把我们带到西狄,奶母带着我被迫委身给一个小头领。那小头领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谩骂毒打劳役,自我记忆后,奶母每晚都抱着我哭。我十岁那年,他喝醉酒把我从山崖上扔了下去。奶母找到我时,已是奄奄一息,幸亏碰到了一位四处游荡的老神医。他救了我,并护送我们回国,但奶母到底没熬住,死在了草原上。好不容易回到家乡,父母却根本不认我,还当我是骗子将我赶出家门,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甚至忘记还有一个女儿生死不明。” 柳云湘听完,沉默许久,“你没有再找他们?” “没,既然他们不认我,我又何必认他们,之后我跟着我师父回他的药谷了。” 曲墨染说来轻松,但柳云湘听着却很沉重。 “所以我很难理解,你能为未出世的孩子放弃自己的性命,而我母亲却能把活生生的我给忘了。” “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他们。” “算了,我已经不在乎答案了。” 柳云湘转身抱住曲墨染,“这样吧,以后你给我当妹妹,我疼你。” 曲墨染笑,“你多大了?” “二十二。” “我二十四。” “啊?” 曲墨染转而抱住柳云湘,“姐姐疼你。” 柳云湘叹气,“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做了三年寡妇了,你成亲了吗?” “咳咳……” “有难言之隐?” “我成亲六年了。” “啊,可我没看到过你的夫君啊?” “我啊,我只是他的妾室。” 曲墨染没有说夫家是谁,柳云湘也不好问了。因为她看到曲墨染在提到夫君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落寞。 翌日,柳云湘感觉好多了,身子比之前都轻松了一些。 曲墨染重新给她配了几幅药,让她每隔三日就过来一趟,好随时观察她的身体状况。 这次柳云湘又拿了一锭银子给曲墨染,但曲墨染推开了。 “你既认我当姐姐,我自不能收的。” 柳云湘塞到她手里,附耳过去跟她说了几句话。 “你先收着,记得买粮。” 曲墨染虽觉得惊奇,但还是收下了。 柳云湘带着谨烟回侯府,远远见刘神婆在门口正鬼鬼祟祟的往里面巴望。柳云湘转而进了茶楼,让谨烟将刘神婆带过来。 很快那刘神婆来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苦着脸道:“三夫人,您可把我害惨了!”huαんua33 柳云湘抿了一口茶,“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何时害你了?” 刘神婆先灌了一杯茶,而后道:“之前您让我给你家老夫人驱邪治病,一碗黑汤下去,她病立马好了。从此我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多少大户人家找我做法,一次少则十两多则上百两。” 柳云湘笑,“这不是好事?” “原我也以为是好事,可知道肃平王府老王妃找到我,让我给那位病恹恹的世子爷驱魔,我才一下恍然,这是大祸临头了。” “哦?” “你家老夫人病入膏肓,能立马转好,不是我的神通,而是您的神通。我只有糊弄人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当初也不过是拿您的银子办事,真没想赚什么名声。偏我如何推脱,那老王妃爱孙心切,只说一句,若能治好世子,千金酬谢,若治不好,便将我送进大牢,给我安一个谋财害命的罪名。” 刘神婆越说越急,最后拍着大腿,崩溃的要哭了,看来这几日被王府的人逼得不轻。 柳云湘听完,只是慢悠悠的喝着茶,也不说话。 “夫人,您得救我。” “我怎么救你?” “您是侯府三夫人,多少有些脸面,便去那老王妃跟前与我求求情,说我真没这本事,请贵人放过我吧。” 柳云湘失笑,“事关世子的性命,你觉得我能挣上这面子?” “这……” 她扫了刘神婆一眼,“不过,倒也不是不能帮你。” 第三十八章 你自由了 柳云湘让刘神婆附耳过来,而后与她小声说了几句。 刘神婆不大相信,“能成?” 柳云湘坐回去,倒了一杯茶,推给刘神婆,“我会为他请位神医,你且放心就是。” 刘神婆脑子有些迷糊,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又思量了一下,“我怎么觉得这是您给我下的套。” 柳云湘反问:“我给您下套,我有什么好处?“ “这……” “你想多了。” 柳云湘端起茶杯,用羽袖半掩,嘴角忍不住扯了一下。 当初老夫人装病,她找到刘神婆让她给老夫人驱邪治病,而后再宣扬这婆子的神通,为的就是让肃平王府的老王妃找到这刘神婆给陆长安驱邪治病。 陆长安体是先肃平王妃的所生,生下来就是世子,后肃平王妃仙逝,肃平王娶了继王妃。 继王妃诞下两子一女,却因为嫡长有序,她的两个儿子无法袭爵。待稳坐王妃之位后,野心渐长,开始觊觎起陆长安的世子之位。 她给陆长安下了一种毒,用量非常轻,初时症状就是风寒感冒,随着时日渐长,身体慢慢损耗,给人一种体弱多病的错觉。 陆长安只能弃武习文,也因此让身为武将,马背上建功立业的肃平王渐渐不喜这个儿子,转而倚重继王妃生的两位公子。 上一世,最终是王府二公子袭了王爵,而陆长安在入狱之后才得知真相,但为时已晚。 那时他无奈的对她说:“我自问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但你看,人人负我。” 她教刘神婆,让她编排陆长安和王府相克,必须离府另居,方能多活一些时日。 老王妃疼爱陆长安,哪怕不信刘神婆的话,也要试一试的。 待陆长安离开王府,那继王妃便没法给他下毒了。 两日后,刘神婆带来了消息,世子已经搬出王府了,就住在梅花巷子里。 又过一日,柳云湘来到梅花巷,拐进了陆长安住的隔壁宅子。 “夫人,这宅子要三千两呢。”谨烟四下打量着,不过是三间正房,两间西厢房,看着挺残破的,竟然要这么多银子,她觉得有点不值。 柳云湘望向东墙,陆长安就住在那边。她原以为他会住王府的别院或某处大宅子,却没想到住到了这里,在普通不过的院落。 “买下吧。” “真买?” “嗯。” 谨烟还是觉得三千两贵,出门去跟牙子谈价了。柳云湘在屋里绕了一圈,见堂屋桌上放着一个风筝,拿出去在院子里放了起来。 这边陆长安在海棠树下,正拿着一本书看,只是心中凝着一口郁气,始终无法静下心思。 他离府时去见父王,看到父王教二弟枪法,他站在一旁许久,最后只换来他一句:既然你与王府相克,以后便少回来吧。 小厮送来茶水,放到一旁的方桌上,“世子,咱们为何来这种地方,太委屈您了。” 陆长安微叹了口气,“这里清净。” “您离开王府,那二公子和三公子定高兴坏了。” “由他们去,我命不久矣,还要计较这些不成。” 小厮想宽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他看到隔壁院里飞起一只风筝,忙让世子看。 陆长安看着那风筝越飞越高,穿过了层层树冠,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只是风筝有绳拉着,再高再远,也是不自由的。 便如同他,被一条隐形的绳子控制着。 “哎呀,绳子断了!”小厮惊呼一声。 陆长安再抬头,见那风筝晃了几下,而后随着风飞走了。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消失在苍穹。 他的心也好像一下自由了。 柳云湘回到侯府,刚想躺下休息会儿,玉莲来传话让她去东院一趟。 她过去的时候,见老夫人正靠坐在罗汉床上闭目眼神儿,旁边放着几块绵软的布料。 玉莲禀了一声,老夫人睁开眼,扫了一眼柳云湘。 “一个寡妇总往外面跑,也不怕丢了侯府的体面。” 柳云湘淡淡道:“我是寡妇不是囚犯,怎的不能去外面?” “长辈说教,你应着就是,哪儿那么多话。” “我应着,您多说点。” 老夫人冷哼一声,经过几次交锋,她深知柳云湘牙尖嘴利,为了少生点气,她也就没再抓着不放。 “侯府有一门远房亲戚,你是知道的。” 柳云湘心下一动,“常接济的那家?” 提到这事,老夫人又一股怒火,“先前你没与我商量,断了那家的月钱,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柳云湘哼笑,“母亲这么一说,我倒想去看看这门穷亲戚,许是男的没出息,女的四肢不勤,一家子不要脸,常靠远门的亲戚接济。”錵婲尐哾網 “你你……你这是刻薄!” “我在街上打发乞丐,至少还能听一句感恩的话,而接济这一家这么久,让他们登门给我磕个头不为过吧?” “你!” “莫不一家人是残废?” 第三十九章 买了他们的家 老夫人说不过柳云湘,便也不敢再计较之前的事。 “此事过去就过去了,如今你不理中馈,便就别管这些了。” 柳云湘轻嗤:“这些日子,我三房吃得都是白水煮菜,眼看侯府都要揭不开锅了,老夫人还要接济那家,知道的是远方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亲儿子呢!” “你闭嘴!” 老夫人到底心虚,忙岔开话题,将那几块布放到条案上。 “他家刚生了个小子,我做长辈的该做两身衣服给孩子沾沾福气,只是我老眼昏花的,连针都拿不住,实在做不了。你反正闲着没事,便替我做两身吧。” 柳云湘脸色一沉,这老太婆竟然让她给谢子安和那女人的孩子做衣服,哪有这般欺辱人的! “这么点事,你也推脱?”见柳云湘不接话,老夫人皱起了眉头,“你吃侯府的,住侯府的,竟一点用处都没有?”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老话说的,长辈给晚辈做衣服,可以把自身的福气转给晚辈,护佑晚辈平安长大。大户人家也有这讲究,正房给偏房生的孩子做衣服,以展示主母的大度,给孩子添福气。” 老夫人眼神闪了闪,“是有这些讲究,但你想的未免太多了,不过是做两身衣服罢了。” 柳云湘一笑,“我做。” 谨烟看着柳云湘拿回来的这几块布,简直要气炸了:“那禽兽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瞒着您不说,还要您给他们的孩子做衣服,这也太欺负人了。” 柳云湘哼了哼,“人家说是为了沾我的福气。” “太不要脸了!” 柳云湘笑笑,道:“既然他们要福气,我就给他们福气。” 翌日,她去了一趟户部衙门。 谢子安和那个叫丽娘的女子住在西郊,那一片是山地,在开朝之初,太祖分赏给了有功的大臣。 后来几经沉浮,有些世家败落,将自家手里的山地卖了,亦或是犯了罪,抄没后归于户部。 谢子安他们住的那块周围荒着,应该是还没主儿。 她想买了那块地,但户部查过之后却说那块地有主儿。 “谁家的?” “督公府。” 柳云湘傻了,那块地竟然属于东厂督公上官胥。但一细想,倒也不难理解,上官胥虽为太监,但得皇上宠信,不但能离宫建府,还掌控朝政,得这么一块地做封赏也没什么。 朝中及地方官员为讨好上官胥,金银珠宝一箱一箱的往督公府送,多到堆成山,自然也就不在乎这块地了,由它荒废着。 上一世,谢子安应该是在上官胥被杀头后,才辗转买到这块地的,然后变成了桃源。 想到那十里桃花,柳云湘暗暗咬牙,她一定要毁了他们的家。 只是想从上官胥手里拿到这块地,于她来说,难如登天。但如果从严暮下手,倒是有可能。 但让她求他,她又觉得憋屈。 思来想去,她写了封信,直言想要西郊那块地,其余什么都没说,让子衿送去兰园了。 没想到第二日傍晚,子衿将一张地契放到了她面前。 同样的,他也什么都没问。 又过两日,谨烟做好了小衣服,柳云湘让她送到东院。 当天晚一些时候,老夫人乘坐马车出门了。 等到第二天,柳云湘带着谨烟去了山上。远远的看到十几个官差,正在丈量那块地。 这一量量到了谢子安家里,他拦着不让官差们进去,而丽娘抱着孩子站在旁边,一脸惊惶无措。 “这块地有主儿,人家告了你们,说你们无故占人家的地,还盖上房子,这细究起来可是犯法的。”官差推开谢子安道。 谢子安急了,“我们问过周围的村民,他们这一块地没主儿。” 那官差不耐烦道:“人家拿着地契给我们查验,白纸黑字还有官府的公章,这还有错?” “那……那你们说是谁家,我从他手里买下这块地。” “人家说了不卖。” “可我们房子是新盖的,不能说把我们撵走就撵走吧?” “嘿,你们还有理了,要不去官府大堂说理去?” 那丽娘见谢子安别推到了一边,一咬牙抱着孩子跑到官差跟前,“我们在这里盖了房子,这里就是我们的地儿,官府也要讲理,不能欺负老百姓。” 官差皱眉,“跟我们耍无赖?” “你们要赶我们走,我们就没地方住了,还不如抱着孩子撞死在这儿!” 说着,就要往那撞! 第四十章 烧了他们的房子 官差见惯了泼皮无赖,一点都不在意。 一摆手,“你们去那边撞,别脏了人家的地儿。” 丽娘见撒泼这一套没用,急哭道:“这里也不止我们一家,那边还有几户呢!” “人家没说那边几户,只说要收回你们脚下这片地。” “这不欺负人!” “呵,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欺负的就是你们这些不讲理的。” 官差懒得跟他们废话,当下招呼其他人,将他们夫妻赶出去。匆忙间,谢子安和丽娘只来得及收拾几件衣服,便被赶了出去。錵婲尐哾網 丽娘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谢子安只得带着他们往城里走。 “夫君,我们可怎么办?” “先进城找客栈住下,大不了回侯府。” “那我们母子俩呢?” “你是我的妻,康哥儿是我儿子,自然跟我一起回去。” “可你那位夫人能容得下我们?” “不是她能不能容下你们,而是你能不能容下她。你若介意,我便休了她。” “那我听夫君的。” 待二人走后,柳云湘和谨烟从路边的大树后走出来。 谨烟气道:“谢三爷饱读圣贤书,竟能说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话来。” 柳云湘推开门,走进院中,一眼看到了种在屋前的桃花树。上一世灼灼其华的老树,现在还是一棵幼苗,不过上面有两三个青色的果子。 正房是五间瓦房亮堂,里面家具虽简单但温馨,里屋还有一张木质的婴儿床,应该是谢子安亲自做的。 这里处处充满着温馨的生活气息,确实是让人羡慕。 她从房中退出来,谨烟已经点好火把了。 “夫人,真要烧了?” 柳云湘从谨烟手里拿过火把,直接扔进了屋里。 很快里面就烧了起来,借着东风,火势越来越大,柳云湘往外走的时候踩到什么,低头看是老夫人让她给孩子做的小衣服。 她弯腰拿起来,轻嗤了一声扔进火海里。 “他们不是要福气,这就是我给他们的福气。” 什么世外桃源,什么神仙生活,什么儿孙绕膝,这一世,他们只有哭的份儿。 火越少越大,柳云湘让谨烟去提醒附近的农户,防止火势蔓延烧到他们的房子。 谨烟去后,柳云湘觉得有些呛,先下山了。 马车在山下等着,柳云湘上车的时候余光晃到远处的十里亭,突然觉得很熟悉。她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看到十里亭西面一条上山的小路,这才恍然,上一世她曾无数次来过这里。 还真是一叶障目,造化弄人。 西面这座是荒山,路实在不好走,柳云湘走了一段,不由自嘲的笑了。 上一世,每年他的忌日,她都偷偷一个人来坟前看他。 余生那么长,几十年的光阴,她不曾落过一次。最后那一年,她病痛不断,还是拖着年迈虚弱的身体来到他的墓前。 “我所剩时日不多了,你应该已经投胎转世了吧,最好是这样,我可不想在下面见到你。咱们说好了,下一世,谁也别去找谁,我被你坑一辈子就够了。” 柳云湘长叹一口气,上一世的她,怎么会爱上那么个混蛋。她摇了摇头,正想下山,却见山腰处有白烟升起。 她稍稍迟疑,还是走上去了。 来到严家祖坟入口,里面有上百座坟墓,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有人正背身跪在一墓碑前烧纸钱,穿着玄色长袍,即便只是背影,她也能认出来是严暮。 今天是他父母的忌日吗? 严家犯了重罪,皇上下令满门抄斩,不知怎的,最后留下了严暮这个独苗。之后他成了上官胥的义子,再后来考中状元,一路高升至大理寺卿。 想的太入神儿,等柳云湘察觉,严暮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你怎么知道这里?” 柳云湘抿嘴,她该怎么回答了,难道说上一世他带她来过? 不但来过,还逼着她跪下给他父母磕头,说他父母没受过儿媳的跪拜,勉强让她冒充一下,说得好像她沾了多大的光似的。 “我是刚从对面山上下来的。”柳云湘绞着手帕小声道。 严暮抬头望了一眼,想起来她跟他要的那块地就在对面。 “然后呢?” “然后看到你上山……” “说!” “我就单纯的好奇,你来这里做什么。” “想知道?” “不想了。” 严暮轻哼一声,拉着柳云湘来到他父母坟前。她以为他会逼她做什么,但只是把她拉了过来,而后他继续跪下烧纸了。 柳云湘看着这么多坟头,很难想象当时是怎样一个惨状。 那时严暮有六七岁了,应该记得一些。 “爹,娘,她叫柳云湘。” 柳云湘诧异的看向严暮,他提她做什么? “她腹中有我的骨肉。” 说了这句,严暮低头笑了起来。 “你们也觉得好笑吧?” 柳云湘皱眉,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只是觉察到一股杀气,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小腹。 而严暮到底没做什么,许久后站起身,拉着柳云湘往山下走。 下了山,谨烟看到他们,忙跑上前,有些慌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柳云湘正要应,严暮先开口了,“你先回去吧,你家夫人跟着我走。” “我不要!”柳云湘忙道。 她觉得严暮状态不太对,有种杀虐之气,总之让她感觉很危险。 严暮附耳过去,道:“不听话?” “既然不要,那不如杀了你,让你和你肚子里那个小东西一起下去陪我父母?” 第四十一章 有人要杀她 严暮恨这个孩子! 柳云湘这一刻清楚的感觉到了,可是为什么? 这孩子还没有出生,没有做错什么,生父为什么要恨他? 在柳云湘不解的时候,严暮抱着她上马,朝远处疾驰而去。 “夫人!”谨烟追了一段,但马跑得很快,她到底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柳云湘被带走,“阿弥陀佛,夫人千万不能出事啊!” 马上颠簸,柳云湘怕伤着孩子,连连求严暮,他又不应,气得侧头狠狠咬了他胳膊一下。 马终于放慢了脚步,柳云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骂道:“严暮,你这个疯子!” 严暮哼笑,“再骂一句?” “我……我不怕你!” “说你胆子大吧,吓唬两句就要哭,说你胆子小吧,次次跟我叫板。” 柳云湘顿了一下,“你带我去哪儿?” “诺,到了。” 柳云湘抬头看去,竟然到了渡口,那边停着好几艘画舫。huαんua33 不多一会儿,严暮带着她上了其中一条画舫。 伶人抚乐,舞姬跳舞,柳云湘坐在严暮身边,一边吃点心一边欣赏。 这些臭男人,果然会享受。 柳云湘侧头瞪了严暮一眼,奈何他喝着酒,根本没注意到她。 每年祭拜父母和族人后,严暮心情就会十分沉重,甚至会想杀人泄愤。 这种时候,他就故意灌醉自己,虽然酒入愁肠愁更愁,但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彻底疯掉。 正如现在,周围歌舞升平,而他却觉得心越来越冷,冷得想碾碎了,与这天下同归于尽。 “嗝,给我水!” 柳云湘抓着严暮胳膊摇晃,“快点啊,我要噎死了。” 严暮阴恻恻的转头,见柳云湘竟被点心噎着,痛苦的翻白眼。 他一口阴寒之气上来,最后还是忍下去了,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柳云湘一口喝干,总算顺下去了,缓了两口气,指着盘子里的绿豆糕认真道:“这片绿豆糕做的太干。” “你可以小口吃。” “我饿!” “你怎么整天饿?” “孩子要吃,我有什么办法?” 严暮沉下一口气,倒杯酒灌了下去。他现在不想杀人了,就想清静一会儿,于是把伶人都赶下去了。 “我还想看呢!”柳云湘没好气道。 “闭嘴!” 柳云湘哼了哼,起身去甲板上吹风了。 暮色四合,星星一颗两颗亮了起来。她坐的累了,便躺到上面,一边吹风一边赏夜色,十分惬意。正觉得睡意上来,余光里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并拿着刀朝她刺过来。 正这时,严暮接住了那一刀,继而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柳云湘慌忙坐起身,这时又有一个黑衣人从下面的小船飞身上来,同样朝她杀过来。 “严暮!”她惊呼一声。 严暮一剑解决了面前的黑衣人,返身回到柳云湘身边,将她拉到身后,同时与黑衣人迎上去。又有两个黑衣人登上船,严暮一边护着柳云湘一边打。 这些黑衣人武功十分高强,严暮以一敌三还要保护柳云湘,渐渐有些吃力。这时三个黑衣人合击,严暮跃身解决了左右两个,同时另一个执剑朝柳云湘刺去。 严暮当下推了柳云湘一把,随即竟迎着那剑刃而去。 柳云湘瞪大眼睛,眼看着剑刃刺中严暮的身体,但下一瞬,那黑衣人腹部中刀倒下了。 严暮拔下胸口的剑,扔到一边,命令船夫回渡口。 画舫房间里,柳云湘帮严暮清洗伤口,用细布包扎好。 “你这分明是不要命的打法。”柳云湘有些生气道。 他分明可以避开这一刀,却以身诱敌,虽杀死了对方,自己也受了伤。好在是轻伤,但在须臾之间,哪能拿捏那么准。 严暮靠着罗汉床,闻言一笑,“杀敌最忌犹豫不决,当时便是杀他的最好时机,不过受点伤而已。“ “那万一他杀了你呢?” 严暮无所谓道:“死便死了,我不觉可惜。” 柳云湘皱眉,这人竟一直抱着这种生死随意的想法。 血溅到柳云湘身上了,她瞅一眼都觉得恶心,便让画舫里的婢女帮忙送一身衣服过来。 那婢女送过来,柳云湘打量这房间,竟没有遮挡的地方。 “你……” 柳云湘本想让严暮转过身去,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背过身去,脱下自己的衣服,刚要换上,听到身后人问了一句。 “你背上的十字刀口怎么回事?” 柳云湘忙要穿上衣服,却被严暮一把拉到怀里,他的手抚了上去。 柳云湘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大夫给我放血,延缓毒性发作。” 严暮皱了一下眉,“你蠢不蠢?” “我怎么……” “刚才那些人,你以为他们是来杀谁的?” 柳云湘一愣,“难道不是你?” 严暮沉了口气,“是你。” 第四十二章 我想活着 从中毒那时候起,柳云湘就知道有人想杀她,但如此大的阵仗,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为……为什么杀我?” 严暮扫了一眼柳云湘的小腹,“因为这个孩子。” “孩子?” “你吃尽苦头,舍掉性命,将孩子生下来,又能如何,那人要他死,便一定会极尽所能杀了他。” “那人是谁?” 严暮靠回罗汉床上,轻嗤:“所以你最好放弃这个孩子,还能保住自己的命。” 柳云湘皱眉,“绝不可能。” “所以说你蠢啊。” 柳云湘气的咬牙,想狠狠抽严暮一巴掌。他既这么说,显然查到了是谁想杀这孩子,也知道那人的目的,偏他像是个局外人,根本无动于衷。 “那若是你肯保护我们娘俩,那人还能伤到我们吗?” 严暮嗤笑,“我为什么保护你们?” “你!”柳云湘握紧拳头,但看严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能压下火气,装作柔弱的靠到严暮怀里,再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可除了你,还有谁会保护我们。” “哼。” 柳云湘埋到严暮怀里,小声哭起来,还一边哭一边锤严暮胸口。 “我为何拼了命也想生下这孩子,还不是因为他是你和我的孩子。” “我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本不该爱上你的,你骂得对,我太蠢了。” 严暮见自己刚包扎好的伤口被柳云湘锤出血来,只得抓住她的手,将她扯起来。原以为她是装的,却看她已满脸泪水,又可怜又柔弱的看着他。 “你说你爱我?” 柳云湘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严暮将她拉过来,手勾起她下巴,眼睛眯了眯,“我怎么不信呢?” 柳云湘抿抿嘴,而后攀住严暮肩膀,将自己送了上去。 缠磨许久,严暮捧住柳云湘的脸,眸光中满是爱怜。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像她吗?” 柳云湘心猛地一寒,即便是演技了得,此刻也不知道该用伤心亦或者羞耻的表情。 严暮用拇指揩了柳云湘眼角的泪,邪邪一笑:“哭的时候。” “我以后可以常哭给你看。”她道。 “这么乖?” “我想和孩子活着。” 严暮思量了一下,“那就记住,你是我的人。” “……” “不肯?” 柳云湘摇头,“那严大人就保护好我,我要是死了,只能是你的鬼了。” 当晚,柳云湘跟着严暮回到兰园。 回去后,她不多久就睡了,严暮带着伤又出去了。 早上柳云湘醒来,见谨烟在旁边守着。 “夫人,您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云湘摇头,“你怎么来了?” “奴婢猜您会被带到这里,便一直在门口等着,严大人出门的时候看到奴婢,让奴婢进来伺候您。” 柳云湘坐起身,见木槿进来了,这才想起这里是墨玉轩,严暮住的院子。 “夫人,主子让您今日待在兰园等他回来。” 柳云湘皱眉,“有事?” 木槿摇头,“主子没交代。” 昨晚受了惊,没怎么睡好,柳云湘想接着睡,不过木槿说特意让厨房做了燕窝粥,让她先用一些再休息。 柳云湘还真饿了,便让谨烟伺候她梳洗。 这几日在侯府清汤寡水,难得一顿丰盛的,柳云湘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两碗,还吃了一盘虾饺。正想去院子散步消食,听到门口有动静。 柳云湘透过窗子往外看,见元卿月站在外面,正歪头往这边巴望。木槿不知说了什么,元卿月哭着走了。 谨烟从外面回来,小声对柳云湘道:“那位也不知从哪里知晓,严大人在主院藏了个女人,也就是您,这不来探虚实来了。木槿说严大人不在,将她打发走了。” 柳云湘无语,“她跟我争什么风吃什么醋,难道忘了自己只是严暮养的宠物?当然,我也是,两宠物之间就没必要争宠了吧?” “夫人,您怎么这么说自己。”谨烟不爱听这话。 “我这是有自知之明。” 见元卿月走,柳云湘来到院里散步。 恶心反胃的症状减轻后,她突然胃口大开,总是饿,吃饱了还想吃,稍稍管不住嘴就会撑着。 所以每次吃完饭,她都必须散散步消消食儿。 “夫人,奴婢让厨房给您熬一碗山楂汤吧。” 木槿这么一说,柳云湘还真想吃点酸的了。 “好。” 见木槿这就要去,柳云湘喊了她一句,问:“你说了什么,那元姑娘听后就哭了?” 木槿微微弓腰,端着恭敬道:“奴婢只是传达主子的话,闲杂人等不得靠进主院。” 柳云湘呵了一声,这元卿月会怎么想,自然是想严暮都让其他女人住进来了,而她还只是个闲杂人等,这不就气哭了。 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会儿,柳云湘正想回屋,听到外面乱糟糟的,便让谨烟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谨烟回来,脸色不大好的回道:“那位元姑娘撞墙了。” 第四十三章 可能一尸两命 柳云湘皱紧眉头,元卿月会爱上严暮,她并不意外。 她曾是深闺娇养的官家小姐,家里突遭变故,为了能活下去,委身于严暮。 父母被斩首后,便觉这世上再无亲人,一人孤苦,只能依靠严暮。时日一长,便爱上了这个男人。 柳云湘只是没想到元卿月会爱的这么深,这么蠢,竟想独占这个男人。 上一世的自己,虽然也爱上了严暮,但从未奢求他爱上自己,更别说嫁给他,让他身边只有自己了。 爱就爱了,她从未说出口。 爱就爱了,她不图什么。 爱就爱了,但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错误,所以甘愿承担后果。 谨烟打听到,那元卿月回去后越哭越激动,非要立马见到严暮,而下人不敢去衙门传话,那元卿月一发狠就撞墙了,立时血花四溅,额头破了那么大一个血洞。 “严暮回来了吗?” “下人们去大理寺衙门禀报了。” 等到下午,木槿引着一人来了。 谨烟扶着柳云湘坐到罗汉床上,等那人进来,柳云湘一看,竟然是周礼怀。 周礼怀是太医院院判家的公子,医术非常了得。 “三夫人,严兄让在下来给您诊脉。” 这周礼怀穿着太医院的圆领碧色襕衫,头戴黑色濮头,皮肤很白,莹润如玉。他长得很幼,一笑两个酒窝,眼睛明亮,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年。 然,他已经是太医院六品的医官了。 柳云湘见是他,忙站起身回礼。 “周公子,不敢劳驾您。” 周礼怀一笑,两个酒窝,特别可爱。 “不劳驾,不劳驾。” 周礼怀请柳云湘坐下,将脉枕放到条案上,请她伸出手来。柳云湘将手放上去,冲周礼怀欠了欠身。 周礼怀中指触脉,聚精凝神,另一只手下意识做出捋胡子的动作,但他根本没有胡子。 见此,柳云湘捂嘴笑了笑。 周礼怀察觉,尴尬的收回手,“我小时候看我爹每次给人诊脉都捋胡子,当时觉得这样很神气,一个人偷偷学,后来就成了习惯,改都改不掉。不过等以后我留了胡子,也就不奇怪了。” 柳云湘默,周礼怀并没有活到留胡子的年纪。 “周公子,我会看面相,你信吗?” “啊?” 柳云湘装作神秘的打量着周礼怀的脸,道:“你印堂发黑,一个月内有性命之忧。” 周礼怀眨眨眼,“十个江湖算卦的,九个开口都是这句话。” “但我不收你钱。” “所以?” “所以我的话是可信的。” “那怎么破解?” “你是遇水成灾。”柳云湘掐指算了一下,“不会游泳?” “不会。” “那就去学,许能保命。” 上一世,周礼怀是淹死的,就在这个雨季到来时,为救一个失足落水的孩子。 周礼怀见柳云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并不像开玩笑,虽然这种事玄之又玄,但他还真有点信了。 他深吸一口,继续诊脉,好一会儿后,叹了口气:“你会看面相,那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命数?” 柳云湘笑,“我们只能给别人看凶吉,但看不到自己的。” 周礼怀叹了口气,“你中了白木之毒。” “我知道。” “如果执意生下这孩子,极大可能一尸两命。” “我知道。” 周礼怀迟疑了一下,“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在帮你压制着毒素蔓延,是吧?” “是。” 周礼怀点头,“既然三夫人衡量过了,那在下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周礼怀走后,不多一下,严暮回来了。 他今天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锦袍,袖子处沾了一大片血迹。他脸色沉冷,应该是刚从元卿月那院过来。 “元姑娘怎么样了?” 严暮没理她,让木槿拿一套衣服来。 木槿拿来后,严暮让她放到衣架上,而后拉起柳云湘。 “你给我更衣。” 柳云湘只好照做,解扣子的时候,他环住了她的腰。 “周礼怀跟我说了你的情况。” “嗯,我没骗你吧?” 他让周礼怀给她诊脉,无非不信她。 严暮轻嗤,而后将柳云湘抱起来,放到床上,他再脱下外套,躺到另一侧,“陪我睡会儿。” “我该回府了。” “明天再回去。” “可……” “乖,闭嘴。” 柳云湘抿紧嘴巴,本来没睡意的,但刚躺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个阶段就是这样能吃能睡。 严暮这时睁开眼,转头看向柳云湘,脑海中浮现那人说的话。 “严暮,杀了她,我才能看到你的忠心。” 第四十四章 从他刀下救人 这时玉莲在外面唤了一声。 “主子,元姑娘跪在外面,求见您一面。” 严暮一起身,柳云湘就醒了。 她悄摸来到窗子前,支开窗子往外看。但见那元卿月只着单衣跪在外面,头发披散着,额头包扎细布,还有一片血红渗出来。 见到严暮从正屋出来,元卿月忙跪爬过去,匍匐在他脚下。 “郎君,我错了,我不该闹,不该任性,求你别赶我走。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再也不敢违逆了,求你让我留下。”元卿月一边哭一边求道,纤细的身子颤抖着,娇弱的让人怜惜。 然严暮却没有,他垂眸看向元卿月,用脚尖抬起她的下巴,用一张惋惜的神色看着这张脸。 “你可以闹,可以不听话,唯独不该毁了这张脸。” 元卿月哭声一顿,继而摇头,“不,你对我那么好,陪我弹琴作画,给我一个人放烟花,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这张脸,你是爱我的,一定是爱我的,对不对?” 严暮收回脚,冷淡道:“城郊有栋宅子,你若安分一些,可安度余生。 “不!”元卿月抱住严暮的腿,“郎君,你看看我,这只是一点小伤,等伤好了,血痂落了,容貌就会恢复如初。大夫说了,许只有一点点疤,不细看是看不到的。” “一点点疤?”严暮嗤笑,“难道我严暮会稀罕一件残次品?” “郎君……”元卿月看着严暮,任泪水无声落下,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般绝情的话,“你一向对我温柔疼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你不是他,对不对?” 严暮一脚踢开元卿月,“你该感激我给了你一条活路。” 元卿月闭了闭眼睛,继而笑了起来,先是小声的,再笑出了声,而后笑得前仰后合。 “我元卿月,容色倾城,琴棋书画样样惊绝,曾得多少世家公子倾慕,到底哪里不如她!”她说着从身后地上拿起一幅画轴,当着严暮面打开。 正是严暮为小金妃画的那幅,他常对画思人,乃是他的心头宝。 严暮看到,果然一慌。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动这幅画!” 元卿月笑的疯狂,“我动了如何,你难不成要杀我?” 严暮眯眼,“你最好马上给我!” “我不相信,一个得不到的人,一副水墨的画,能抵得过我这么个活生生的在你面前的人。”说着,元卿月竟然一咬牙将画撕了。 柳云湘站在窗子后,不由捂住嘴巴,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元卿月闯大祸了。 原来元卿月撞墙,并不是因为嫉妒她,而是嫉妒画中之人。 不知是谁说跟她说了严暮和小金妃的事,得知自己只是一个替身,这让一向高傲的元卿月受不了,觉得是巨大的侮辱,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画被撕成碎片,扔的满地都是。 元卿月还在笑,而下一刻,她被严暮猛地掐住了脖子。 他的力气很大,元卿月脸色立即青沉下来,再笑不出来。 “不……你不舍得……杀我……” 不,你在他心里仅仅只是一个玩物,哪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柳云湘握了握拳头,到底忍不住跑了出去。 一条鲜活的生命,不该就这么死了。 她跑上去,撞开严暮的手,将元卿月挡到身后。 “严暮,她爱你。” 严暮脸色阴沉,“所以呢?” “是你让她爱上你的!” “那又如何?” “如果她错了,那也是因为你让她错了。卑鄙的是你,可恶的是你,该死的也是你!” 严暮朝柳云湘走近一步,下巴抵着她的鼻尖,“你想救她?” “我知道你要骂我自不量力。” “难道不是?” 柳云湘退后一步,仰头盯着严暮,“如果她不够,你连我一起杀了吧。她家没人了,但我至少还是侯府三夫人,侍郎府的大小姐。” “你以为我怕?” 柳云湘扬起脖子,他要杀她,她反抗不了,但至少她没有屈服他。 严暮凤眼眯了眯,而后冷嗤:“既然你喜欢凑趣儿,那就玩个更有趣的。” 一刻钟后,柳云湘看着元卿月被绑在铡刀下面,而铡刀用绳子拽着,旁边放着一香炉,炉中燃着一根香。 “你想救她,我就给你个机会。”严暮指了指地上那幅画的碎片,再看向柳云湘:“你有一炷香的时间粘好这幅画,如果一炷香时间到,你没有完成的话,江远会立刻砍断绳子,元卿月尸首分家。” 说完,严暮在太师椅上坐下,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柳云湘咬牙,他把一条命系在她身上,这是何等的残忍! 尤其,他让她拼的是这个女人的画像。 殊不知,她看她一眼,便想剥她的皮,抽她的筋。 第四十五章 一条人命 元卿月此刻已经昏沉了,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被吓到了,趴在那铡刀下瑟瑟发着抖。 “如果我在一炷香时间内粘好了这幅画,当做如何?” “我饶她一命。” “好。” 香已经燃起来了,柳云湘不敢耽搁,忙将碎片收到一起。 谨烟想上去帮忙,江远拉住了她。 “主子正在气头上,你别害了夫人。不论能不能粘好那幅画,夫人都不会有事的。” 谨烟急得跺脚,“夫人心善,她跟你们不一样!” “善良有什么好的,只会自找麻烦。”錵婲尐哾網 “滚,别跟我说话。” 江远摸摸鼻子,见谨烟脾气上来了,还真不敢多说话了。 柳云湘将碎片集合到一起,而后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拼。别人不知道的是,她每拼一块,便好似被刀隔了身上一片肉似的。 疼,深入骨血。 恨,毁天灭地。 这个女人,下旨屠了侍郎府,杀了她父母及族人! 而此刻,她匍匐在地上,小心的将她的画像粘好。她依旧高高在上,掌控生杀大权,而她依旧卑微如蝼蚁,生死不由自己。 时间过得很快,而这么多碎片,光是找准每一片拼起来就很不容易,况还要粘好。柳云湘趴的腰疼,跪的膝盖疼,都不敢活动一下,甚至喘口气,微凉的夜里,她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 香快燃尽了,柳云湘看了一眼,慌得差点打翻装浆糊的碗。 她抹了一把汗,将最后几片拼到一起,刚要粘上去。 严暮开口了:“一炷香时间到。” “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就好。” 严暮冲江远使了个眼色,“去吧。” 柳云湘咬紧牙关,匆忙将最后几片粘好,“我拼好了!” 此刻江远已经举起了刀,闻言看向严暮。 柳云湘才不管,当下跑过去,将元卿月从铡刀下拉出来,而后冲严暮道:“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说话必须算话。” 严暮起身,走到柳云湘拼的那幅画前,扫了一眼,而后冲江远摆了一下手,“将她送到善念营。” 一听善念营,元卿月直接软到了地上。 “你还不如杀了我……” 柳云湘皱眉,“你答应饶她一命的!” 严暮挑眉,“我没有杀她,只是把她送到她该去的地方。” “你!” 这人太狠,太绝情了。 严暮上前搂过柳云湘,让她看自己拼的画,“你这拼的乱七八糟的,鼻子都压到嘴巴了,胳膊身体还分家了,这叫拼好?” 柳云湘抿嘴,刚才太急了,确实没拼好。 “我拼的再好,也不可能如初。” “你也知道这个道理?” “那你还让我拼?” “漫漫长夜,无聊罢了。” 不再废话,严暮搂着柳云湘,强硬的将她往屋里带。 柳云湘回头,只能无奈的看着元卿月被人拖走。 回到里屋,柳云湘躺在床里侧,尽量缩边上,不想碰这个冷血无情的人。 严暮躺在外侧,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柳云湘不想和他盖一条被子,掀开扔到一边。 “她元家抄家后,她和其他家眷本该被送到善念营报到,之前因为在兰园,没人敢查到这里,所以不用管这些。但离开兰园,若想在外面生活,必须先去善念营报道,而后再将她赎出来,经过这一道手续,才能恢复自由身。”严暮难得耐心解释道。 柳云湘听了这话,转过头看向严暮,“真的?” “我用得着骗你?” “那你刚才不清楚?” “我用得着跟你解释?” “这不是解释?” “我……”严暮将柳云湘搂到怀里,“你把老子的被子扔了,老子只是冷而已。” 他说着拉过被子,给他们二人盖上。 柳云湘安静的待在严暮怀里,感觉他睡着了,她仰头看了一眼,而后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来。她走到院中,拿起桌上那幅粘好的画,看了一眼,而后撕了。 如果老天爷给她机会,她一定会想办法杀了她。 而到时,她和严暮就站到了对立面。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就是这一世她和严暮的宿命。 第四十六章 一碗毒药 翌日,柳云湘用过早饭后,正打算回侯府,出门却撞上了昭华郡主。 这一下,避无可避。 而慕容令宜看到她,脸色立即大变,“果然是你,我猜的没有错!” 柳云湘心道倒霉,只能硬着头皮跟慕容令宜打过照面,而后赶紧往外走。只是没想到,慕容令宜身后还有人,她再一看,竟是长公主。 长公主是当今太后的嫡女,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身份极为尊贵。 她穿着绯色云锦暗花上裳,缕金银云纹缎裙,一套金镶玉的头面,面容清绝,肃穆端庄,她睨向柳云湘,脸色愈沉。 “你便是那靖安侯府的三夫人?”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上前恭敬的给长公主行礼。 “是。” 长公主脸色一青,冲身后人摆了一下手。那些侍卫忙退到门口,并将院门关上。 “娘,一定是这寡妇不安于室,勾引七哥的。您不能轻饶她,最好是绑了游街示众,然后浸猪笼……” “闭嘴!”长公主低喝一声。 “娘……” “你在外面守着。” 长公主再看了一眼柳云湘,“你随我进屋。” 说完,她先一步进屋了。 柳云湘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知道逃不掉,只能跟着进了屋,但谨烟被揽到了门外。 柳云湘冲谨烟点了点头,让她安心。但其实,她心里却很慌,上一世她被慕容令宜欺辱,还是长公主救了她。 其实也不是救,她只是不许慕容令宜做这种下作的事。 长公主是眼里不容沙子的那种人,而此刻她就是她眼里的沙子。 严暮家被抄后,曾养在公主府,所以对长公主十分敬重。而长公主对待严暮也如亲儿一般,护得很紧。 进了厅堂,长公主端坐在正位上,十分有威严。 “你父亲是礼部侍郎,克己守礼,你母亲是大家闺秀,端庄贤良,不想他们生的女儿竟这般放浪下贱。” 柳云湘抬头看向长公主,“长公主可以骂我,但别提及我父母。” “你也知道你让父母蒙羞了?” “长公主既然要维护严暮,我也只能受着,但辱不及父母,还请长公主口上积德。” “你觉得本宫冤枉你了?” “我不冤。” 长公主点头,“好,你不觉得冤就好。” 她冲守在门口的婆子招手,那婆子点头出去了,很快端来一碗黑色的汤汁。 “这是一碗剧毒,你喝了以后会立刻吐血身亡。放心,本宫会把你送会侯府,让他们好好安葬。” 柳云湘皱眉,“长公主一句话便要我死?” “老七前途无量,不能被这荡妇给毁了。” “我若不喝呢?” “那本宫就将你押到侍郎府,问问你爹娘,他们是怎么教养出你这个好女儿的!” 柳云湘握紧拳头,她不怕羞辱,却万万不能让父母遭受这些。 可这碗毒药,她也绝不能喝。 见柳云湘不动,长公主冲那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上前,一把将柳云湘压到座位上,而后端起那碗毒药就要灌下去。 “住手!” 这时严暮进来了,先冷睨了一眼那婆子。 那婆子下意识松开了手,趁这个时机,柳云湘一把打翻了她手上的药。 “你,好大的胆子!”长公主拍桌而起。錵婲尐哾網 严暮上前跪下,“请长公主高抬贵手,给我严家留下血脉。“ “什……什么?” “她怀了我的孩子。” 长公主瞪大眼睛,“真……真的?” “是。” “老七,你太糊涂了,这样等于是与她为敌!” “我知道。” 严暮冲外面喊了一声,而后周礼怀走了进来。 周礼怀先向长公主行了礼,而后道:“柳云湘身中剧毒,最多只有五个月能活。” 长公主又一惊,“那孩子……” 周礼怀叹了口气,“只能说若有奇迹的话,可保下这孩子,但大人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 毕竟那时候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了,神医再世也是回天乏术。 长公主再看了一眼柳云湘,而后长叹一口气,“行了,那就再容她多活几个月吧。” 说完,长公主带人离开了。 严暮站起身,见柳云湘还瘫坐在椅子上,以为是被吓到了,上前想拉她一把,结果她一下跳起来,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你疯了!”严暮被打了一巴掌,脸色瞬间不好看。 第四十七章 太欺负人了 柳云湘心中愤恨不已,“凭什么我的生死由你们决定!” 这一巴掌十分响亮,周礼怀吓了一跳,心想这柳云湘胆子也太大了,老虎的胡须摸不得,老虎的脸更打不得,这不明摆着找死。 江远也傻了,他自跟在主子身边,还没见过主子在谁跟前吃过亏。这是打脸啊,只要是个人都会动怒,更别说主子这等身份的了,这柳云湘只怕等会儿哭着喊着求快点死。 想想那个画面,周礼怀和江远都打了个冷颤。 柳云湘是真气疯了,大清早被人指着鼻子骂,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不要脸,还被逼着喝毒药,换成谁都得气炸了。 关键他俩一唱一和,让她什么时候死,她就必须得死,还得感激他们高抬贵手放她多活几个月。 这什么道理! 没这么欺负人的! 柳云湘使出全力打了严暮一巴掌,仍旧不解气,手脚并用往他身上招呼,但被他用胳膊困住了。 “凭什么她想骂我就骂?凭什么你清清白白我一身脏?凭什么我的命不由我?” 柳云湘咬着下唇,万般委屈,只能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她挣扎,但被严暮抱的更紧。 “你放开我!” 严暮凤眼眯了一下,而后朝周礼怀勾了勾手指。 周礼怀先愣了一下,随后了然,忙从药箱里拿出一粒黑色药丸放到严暮手心里。 “我去倒水!” “不用,你们先出去吧。” 周礼怀看了一眼柳云湘,还要说什么,但被江远拖出去了。还有谨烟,她也被拉了出去。 见严暮拿着那药丸,似乎要塞她嘴里,柳云湘忙别过头。 “这是什么?” “一粒足以让人肠穿肚烂的毒丸。” 柳云湘忙闭紧嘴巴,用力挣扎,但还是被严暮钳住下巴,被迫张开嘴,将那里毒丸吞了下去。 这时严暮放开了她,柳云湘想用手抠出来,但干呕了几下,却于事无补。 她身子要晃了几下,指着严暮大骂:“你这种人,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你会有报应的!我死了,我死了变成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严暮嘴角扯了一下,“你可以变成厉鬼,我也有法子让你魂飞魄散。” 说完,严暮冷嗤一声离开了。 柳云湘一下瘫坐在地上,傻了一般看着严暮离开的背影。 他对她多大的仇和恨,让她肠穿肚烂而死,还要她魂飞魄散! “严暮!我咒你不得好死!” 这一声传到外面,周礼怀又见严暮黑着脸出来了,想了想还是上去劝了一句:“怀孕的女人不能惹,你这何必……” “挨打的是我!”严暮沉脸道。 周礼怀瞅着严暮的左脸,巴掌印清晰可见,“啧,明后两天,你大概不能上朝了。” “滚!” 周礼怀干笑,“等会儿我给你送一盒消肿的膏药过去。” 见严暮出来,谨烟赶忙跑进屋里,见自家夫人坐在地上跟傻了一般,眼泪无声往下落。她以为严大奸臣欺负夫人了,忙上去抱住柳云湘。 “夫人,您想哭就哭吧,哭出声来,奴婢担心您。” 柳云湘却抹了一把眼泪,“谨烟,他强迫我服下毒药了。” “夫人!”谨烟大恸,“您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快死了……” “不,咱们这就去找曲神医!” “来不及了。” “夫人,您别死啊,您死了奴婢怎么办!” 周礼怀进屋,看到的主仆俩抱头痛哭,还愣了一愣,“什么死不死的,谁要死了?” 谨烟回头瞪周礼怀,“你和那严大奸臣是一伙儿的,你也不是好东西。” “你把话说清楚,我做什么了?” “那毒药是你给严大奸臣的,我没冤枉你吧?” 周礼怀愣了一愣,等明白谨烟的意思后,不由笑了:“谁告诉你那是毒药?” 柳云湘傻了一下,“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不但不是毒药还是补元增益的圣药。这一颗来之不易,是严兄进宫跟太后求的,而太后一共也就三颗。” “……” 周礼怀笑着上前,拉过柳云湘的胳膊给她诊脉,“你用放血法逼毒,这是非常损耗气血的,很难在短时间内补上来。再有一次,你都熬不住,别说熬到生产了,所以严兄才进宫为你求了这圣药。” 等了许久,毒没有发作,柳云湘这才相信周礼怀的话。 他,居然还为她求了药。 不会有什么歹毒的计谋吧? 第四十八章 狭路相逢 柳云湘回侯府养了两日,确实觉得精气神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这什么圣药,果真很好用。 而这几日接连下雨,雨季已经到来了。但张琪那边还一直没有消息,柳云湘正为这事发愁,这天午后终于有了消息。 柳云湘带着谨烟来到存粮的宅子,正见张琪指挥着人将粮食从排成长队的四轮车上卸下来。 张琪看到她,擦了一把汗,朝她迎了过去。 “夫人,十万石粮食,今明两天全部运到。” 柳云湘看张琪瘦了也黑了,这一个多月在外面定是不容易。 “入城时,可被守城的盘问过?” 张琪摇头,“咱们是分散着进来的,不敢闹大阵仗。” 柳云湘点头,张琪办事周到,考虑全面,她是非常放心的。 “这些全都存好后,你给你兄弟们提个醒,万不能想外泄露粮食的事。还有一定要加强守卫,切莫出什么事。” “您放心就是。” 柳云湘让谨烟拿出一袋银子交给张琪,“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你拿去买些酒肉,剩下的跟大家伙分了。” 张琪也没拒绝,从谨烟手里接过来,“咱们兄弟都知道,以后跟着夫人,不愁吃穿!” 柳云湘笑,“一定。” 开粮铺的事,柳云湘跟张琪商量了一下。 “铺面我已经买好,你尽快开张。” 张琪沉吟片刻,道:“咱这粮食不能储存太久,您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有,但你只管开张卖粮就好,我自有别的打算。” 粮食进京了,柳云湘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往巷子外走的时候,又下起了雨,谨烟忙给她撑伞。 “夫人,曲大夫和那位周太医都说您……”錵婲尐哾網 “说我活不过五个月?” “是,可您还筹谋这么多,有什么用呢?”谨烟不理解的问。 “不然呢,等死吗?” “可……” “有时候人不能看得太长远,而忘了脚下这一步也要走得踏踏实实。五个月,我仍旧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改变他们本来的轨迹,事在人为,尽力就好。” 谨烟看向柳云湘,虽然不明白她要改变什么,但看她泰然自若的样子,她也跟着平静下来。 经过街上,谨烟看到前面有一家珠宝行,便跟柳云湘说道:“夫人,您的首饰都拿去贴补公账的亏空了,现在一件像样的都没有,不如去买几件?” 柳云湘看了一眼珠宝行,她倒不在意有没有首饰,只是想到若是生个女儿,她这当娘的什么都没给孩子留下一点压箱底的。 “那就去看看吧。” 进了珠宝行,因为下雨,买首饰的人并不多。 见到她进来,一穿碧绿色春衫女子走上前来。柳云湘打量了一眼这女子的穿着,应该是这间珠宝行的女老板。 “夫人,您请这边坐。” 女老板引着她坐到一柜台前,问她想买什么。 “有没有整套的头面,最好是今年的新款式。”柳云湘道。 一听这话,女老板更加热情了。 “有有有,我这就去给您取来,好多样式呢,您慢慢看慢慢挑。”那女老板说着又忙招呼伙计上茶点。 很快女老板取来了一套十六件的金镶玉头面,还有一套二十一件的翡翠头面。 “您先看这两套,若不满意,还有其他的。” 柳云湘看着金镶玉的蛮好看,不过这套翡翠的质地不错,尤其是一双镯子,水头非常好。两套她都喜欢,但想来价格应该不菲,她的钱都拿去买粮食了,剩下的确实不多。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那女老板让柳云湘先看,她则去招呼心来的顾客了。 “您想要银钗?” “对。” “我们这里银钗的款式不多,昨天新来几只金钗,您要不要看看?” 这些对话,柳云湘听到了,但没在意,这时谨烟小小推了她一下。 “夫人,是她。” 柳云湘侧头一看,站在两步远,穿着素简的棉布长衫的这女人,不就是丽娘。 她下意识回头看,正看到那谢子安躲到了楼梯后面,但还露着一片衣角。 她嘴角慢慢扯了一下,竟然会这么巧。 “我也想看看金钗,劳东家多拿几个样式来。” “好,您二位稍等。” 丽娘侧头看到柳云湘,先吃了一惊,随后神色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去看谢子安,却看不到人。 “这位娘子,坐下一起挑挑吧。”柳云湘指着旁边的座位道。 “不……不了。”丽娘转身要走。 柳云湘又道:“娘子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实在太素,既然都进来了,还是给自己买一件吧,难道是囊中羞涩?” 丽娘皱了皱眉,再看仍旧没有看到谢子安,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做了下来。 “夫人不也穿得这般素气?” “我不一样啊,我夫君死了,难不成娘子也是?” 丽娘眼眸转了转,而后竟有些得意道:“我夫君尚在,还陪我一起逛街呢。” “娘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只是……” 柳云湘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您夫君呢?” 第四十九章 原来囊中羞涩 丽娘有些尴尬:“他许是去别处了。” “这样,我还以为他躲哪儿去了。” “你……” “开玩笑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这丽娘时不时打量柳云湘一眼。 论容貌,柳云湘粉面桃腮,一双杏眼潋滟生辉,肤如玉质,莹润光泽。而反观她自己,长相也算秀丽,肤色也还好,但跟柳云湘却没法比。 便如天上的仙子和地上的农妇,一个餐风饮露,一个五谷杂粮。 论气度,柳云湘官宦出身,父亲是礼部侍郎,自小熟读诗书,丽质天成,从容大度。而她出身小门户,大字不识几个,在这珠光宝气的铺子里畏手畏脚的。 便如现在,柳云湘即便坐着也是大家之气,而丽娘如何挺胸抬头也挺不直腰板。 论身份,柳云湘是侯府明媒正娶的三夫人,而她只是没名分的外面的女人。 丽娘收回目光,心中已有些落寞。 只是又想到,柳云湘这般美,出身这般好,还有名分,可那又怎样,夫君爱的是她,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才是神仙眷侣,该是这个女人羡慕她才是。 谢云湘余光扫了丽娘一眼,这就是那谢子安深爱的女人,抛下家族和她这个妻子,只给她一个人种桃源的女人。 他们不是真爱么,那就让她看看,这真爱是不是真的拆不散! 这时女老板端着托盘过来,将之放到柜台上,上面有几只样式极好的金钗。 丽娘一眼看到那海棠花造型,中间镶着红玛瑙的金钗,不由拿了起来,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喜爱。 但这金钗在柳云湘看来,只配一个‘俗’字。 “娘子果然有眼光,这金钗确实好看,女老板,可还有一样的款式?” 女老板摇头,“我们一个样式只有一只。”而后她又问丽娘:“这位夫人,您是打算要这只么?”huαんua33 丽娘见柳云湘喜欢,自然不肯让给她,“我要了。” 柳云湘故作可惜道:“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丽娘冲柳云湘歉然一笑,而后看向女老板,“这金钗多少钱?” 女老板道:“十两金。” “十两金?” 丽娘吃了一惊,“可这金钗这么轻,十两金够打好几个了。” 女老板笑:“夫人莫开玩笑,金钗虽是金子打造的,可工匠耗费的时间,以及这金钗上的红玛瑙,这些都是钱啊。再说金钗是首饰,戴发髻上好看,而十两金只是钱,这不能比的。” “东家说的是,也就区区十两金。”柳云湘道。 丽娘噎了一下,什么叫区区十两金,十两银子,她都觉得太贵了,何况是金子。但她又不想在柳云湘面前跌了份儿,咬了咬牙,从怀里拿出荷包。 金换算成银是一百两,她从里面抽出一张银票。 那女老板正要接过去,丽娘又缩了回去。 “我再看看银钗吧。” 女老板笑容收敛了一些,“那这金钗,您不要了?” 丽娘摇头,“太贵了。” 女老板没说什么,再看向柳云湘,“那夫人,您要这只吗?” 柳云湘摇头,“我现在看觉得这金钗有点俗气。” 丽娘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她那么喜欢的,却根本不入柳云湘的眼。 “这只七宝步摇吧。”柳云湘拿起另一只金钗。 女老板一喜,“夫人,您果然有眼光,只是这步摇可不便宜,需一百五十两呢。” 柳云湘点头,“这只金钗,还有这一套金镶玉的头面,我都要了。” “哎哟,夫人,您可是咱们的大主顾。这样吧,我再送您一个掐丝珐琅的首饰匣。您先喝茶,我这就给您装好。” 见柳云湘这般豪气,丽娘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这位夫人,我瞧你挺喜欢这金钗的,何必心疼那一点银子。”柳云湘挑眉道。 丽娘勉强一笑,“我确实心疼银子,毕竟我的孩子还小,我夫君的衣服也旧了,有买金钗的钱不如攒着给孩子又或者给夫君做两身衣服。夫人是寡妇,大概不能理解。” “你怎么说话的,明明抢了别人的……” “谨烟!”柳云湘冲谨烟摇了摇头,制止她往下说。 她再看向丽娘,笑道:“您夫君辛苦挣钱,养活你和你的孩子,确实该省着。” 丽娘原还为自己的深明大义的感动,可这句话,无疑打了她一巴掌。 她荷包里的钱不是谢子安挣来的,而是……而是面前这个女人的嫁妆。 柳云湘冲丽娘点了一下头,起身带着谨烟朝后院净手去了。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柳云湘故意从袖口滑落一只荷包。 待她走后,一只手悄悄从楼梯后面伸出来拿了那只荷包。 第五十章 成了小偷 “我不买了,你把荷包放回去!” “她花钱无度,赖侯府养着,而你给我生了儿子,功劳大了去,凭什么要被她压一头。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不许你受委屈。” “夫君对我太好了,不过我不委屈。她穿金戴银又如何,我有夫君和康康,这就是我的福气!” “你这般贤惠,她自不能跟你比。” 柳云湘站在门口,看着丽娘依偎到谢子安怀里,你侬我侬的样子。 上一世这个时候,二爷回府,日日酗酒,日日辱骂她。她要一边操持侯府生计,一边遭受侮辱。 有多少个夜晚,她熬不住,想结束性命下去找谢子安。 幸亏咬紧了牙,不然更冤,因为下面没有谢子安,他还在这郎朗的人世间。 “夫人,我这有几朵绢花送您,往后可要常照顾我生意。”老板娘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柳云湘笑着点头,“老板娘如此大方,我自然要常来。” 二人一起回到前堂,那老板娘将一盘银钗送到丽娘面前。 “这位娘子,您再挑挑。” 丽娘看了一眼手里的银票,犹豫了一下,道:“夫君体贴,让我还是买只金钗。” 说着,丽娘看了柳云湘一眼。 柳云湘配合的笑了笑,“娘子的夫君真好。” 那女老板又将先前那盘金钗拿来给丽娘看,“您还是想要这只嵌红玛瑙的金钗吗?” 丽娘确实挺喜欢这只钗子,灼目亮眼,但想到柳云湘说俗气,迟疑了一下还是换了一只芍药花型的钗子。 “这只吧。” “娘子好眼光,这只是南边流行的新式样,而且比之前那只便宜不少,要三十两银子。” 女老板口中的便宜仍让丽娘吃了一惊,就这么一光秃秃的杆子,竟也要三十两。 她正要拿出银票,在柳云湘面前风光一把,却听柳云湘突然喊道:“哎呀,我的荷包怎么不见!” 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银票,做贼心虚的不敢拿出来。 柳云湘装作着急的四处寻找,女老板也赶紧让店里的伙计帮忙找。 找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女老板急道:“我这铺子人来人往的,只怕混进什么人,趁您不住偷走了。” 之前也出过这种事,后来还报了官。 这时一个伙计偷偷指了指楼梯口那边,“那里有个男子,一直偷偷摸摸躲在那儿,会不会是他。” 女老板心神一凛,冲伙计使了个眼色。 这伙计又招手叫过来两人,三人一起将人堵住。但那人挣扎的厉害,索性力气不大,还是被拖了过来。 柳云湘站在当间,看着谢子安惊慌之下只能用长袖捂住脸。 “你们这是干什么,他是我夫君!”丽娘急道。 女老板一愣,心想难道是误会?只是这男人在挣扎间,一个荷包从身上露出了个角。 一看这颜色,便知是女子的荷包。 她迟疑了一下,上前将那荷包拽出来。 “夫人,这是您的吗?” 柳云湘忙点头,“正是我的!” 女老板冷嗤,“原来你们俩是一伙儿的,一个假借看首饰转移我们的视线,一个趁机行偷窃之事!” “我们没有!”丽娘急忙辩道。 “人赃并获,你还狡赖!” 柳云湘捂帕轻咳一声,徐徐走到女老板身边,“怕只怕这不是第一次,不若报官吧。” 女老板忙点头,“自然要报官。” 一听报官,丽娘更急了,将手里的银票交出来,合手拜托女老板和柳云湘:“求求二位,千万别报官,我夫君这荷包是在地上捡的,真不知道是这位夫人的。” 女老板轻嗤,“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丽娘噎了一下,转而看向柳云湘,“夫人,不能报官,不然你会后悔的。” 柳云湘捂住胸口,“现在盗贼都这般猖狂了么,竟然还威胁上了。” 女老板气愤不已,遣伙计去报官了。 知道瞒不住了,而且经了官府,那可就真的丢大人了。 谢子安一咬牙,将袖子拿开了。 “柳云湘,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第五十一章 我夫君早死了 柳云湘嘴角暗暗扯了一下,继而抬眸看向谢子安,看着他狼狈的被两个伙计押着跪在地上,看着他青布长衣早已没了往日翩翩公子的风采,看着他神色里竟有种凯旋而归的自豪。 这人,多虚伪。 “你,是谁?”柳云湘挑眉问。 谢子安大惊,“你不认识我?” “呵,我有必要认识一个小偷?” 谢子安摇头,“不,你不可能不认识我!” 丽娘急道:“他是谢子安,你的夫君!” 柳云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的夫君早就已经死了,整个盛京城谁不知道,你说他是我夫君,莫不是从地府里钻出来的?” “我没死!”谢子安咬牙道。 “你虽然与我夫君长得像,但定不是他。我夫君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若没有牺牲,定会赶回家中,他知道父兄牺牲了,知道家中一帮妇孺需要照顾。我夫君若没牺牲,他定会堂堂正正站出来,在朝廷查西北一案的时候,说清事情来龙去脉,保全那些千千万万牺牲将士的身后英名。我夫君若没有牺牲,他不会躲起来,甚至娶妻生子,完全忘记了家国责任,忘记了一个男人一个儿子一个丈夫的担当。所以你,休要侮辱我夫君!”錵婲尐哾網 柳云湘字字泣血,直面谢子安,每一句都是拷问。 “我当时受伤了,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谢子安说着,已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到底还有一点羞耻心,但不多。 “夫人,他是真是谢子安,堂堂靖安侯府三爷,你赶快让那伙计回来,不能把事情闹大啊。有什么事,咱们回侯府说,夫君他也是受了很多苦的。”丽娘噙着眼泪道。 柳云湘冷哼,“你说他是我夫君谢子安,那你是谁?” “我……” “你不是口口声声喊他夫君?” 丽娘羞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云湘嫌恶的转过身,冲女老板道:“剩下的事,交给女老板了。” 女老板点头,“好,这是夫人的首饰。” 谨烟上前接住,而后去付了钱。 见柳云湘要走,谢子安急了,“湘湘,我真是谢子安,我回来了!” 柳云湘一甩袖子,“无耻狂徒!” 说完,她带着谨烟大步离开珠宝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街上行人匆匆,柳云湘和谨烟也急忙往家走。经过一间粮铺的时候,两个人摇着头从里面出来。 “这两日米面总是紧缺,来的稍微晚一点就没了。” “听说入京的官道被山洪冲了,米粮都运不进来。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咱们盛京守着全荣朝最大的粮仓,总不会挨饿的。” “哎,明天早点过来吧。” “可不,我家剩的米面不多了。” 柳云湘与那二人擦过,闻言微微叹了口气,看来饥荒要来了。她能做的有限,但已经在尽力做了。 这时听到远处有急乱的马蹄声,柳云湘抬高雨伞,隔着雨雾望向远处。但见一群穿着锦衣卫飞鱼服的东厂番役疾驰而来,而为首的那个一身玄衣,披着斗篷,神色肃冷,但容貌昳丽。 正是严暮。 他疾驰而过,只略略看了她一眼。 回到侯府,用晚饭的时候,谨烟去厨房,依旧算来的是清汤寡水。 “夫人,咱不能总受着吧?” 柳云湘问道:“其他院吃什么?” “老太太那院有人参鸡汤,有红焖排骨,大夫人吃素,但有燕窝羹,二房那边几荤几素,也甚是丰盛。”谨烟越说越气,忍不住道:“老夫人吩咐厨房,说想要加菜的话,各方自掏腰包,她分明知道您把自己的嫁妆都贴补公用了,哪还有银子,摆明针对您。” “咱们吃了几日这样的饭菜了?” “十多日了,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身子会受不住的。” “府上给你们发月钱了吗?” 谨烟摇头,“这都六月了,五月的还没发。” 柳云湘眸色深了深,“账上已经没钱了,自然发不了。” 用过晚饭,东院来传话,让柳云湘过去一趟。 她过去的时候,老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等她一坐下,那二夫人将账本甩到了她面前。 “这账目有亏空,定是你贪进自己口袋了。” 第五十二章 我真没钱了 柳云湘抬头看向老夫人,见她敛容垂目,端着长辈的威严,静看事态发展。 而大夫人坐在一旁,不时轻咳两声,神色中只有淡漠。 在侯府被抄家后,这一个两个都病倒了,她只能捡起这个烂摊子,可账上没有银两,她拿出了自己的嫁妆。錵婲尐哾網 在最困难的时候,她没有饿她们一顿。 人参燕窝,灵芝阿胶,各种珍贵的补品,她也没有缺她们的。 而如今,她被掏空了,便被她们打发吃清茶淡饭。 这一家人可真是为老的不尊,有病的装糊涂,信佛的没有善心,小的那几个更是狼心狗肺。 柳云湘笑了笑,“二嫂莫要血口喷人,您到底说说,这账目哪里不对。” 薛氏得意的起身,指着其中一项,“这每年冬天怎么有一笔额外的炭火钱,足足一千两银子呢。” 柳云湘垂眸轻嗤,“母亲年迈,大嫂体弱,二嫂您金贵,嫌普通的炭呛人,定要用金丝炭,这边是多出来的那一千两。” “我怎么不知道,你定是随便寻了个由头,还赖到我们身上。” “这账目又出又入,好查得很,只消去问问每年给府上供炭火的炭铺子查查账就行。” 薛氏别堵的没话说,只得另提了一句:“说得好像你不烧那金丝炭似的。” “我还真没舍得烧,二嫂若不信,查查府上冬日用炭的册子就是。” 薛氏干咳一声,“那这项语焉不详的支出呢,两千两银子,寥寥一笔。” 柳云湘徐徐一叹:“这是去年打点刑部大牢的,让官差关照一下二爷,别冻死在里面。” 薛氏更没脸了,忙指着另一项,“那这一项,每个月一百两的支出,说什么接济亲戚,我们哪有远门亲戚要接济的……” “行了!”老夫人打断二夫人,“鸡毛蒜皮的就别算了。” 柳云湘一笑,“别啊,既然帐都摆在台面上了,不说清楚的话,岂不真冤枉我了。这远门亲戚啊,母亲那边的,也是她老人家添的这笔账,二夫人不如问问母亲。” 薛氏看向老夫人,见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当下没敢吱声。 柳云湘将账本翻到最后,“自我进门,三年合计下来有一万两银子了吧,这可都是我的嫁妆。你们吃我的用我的,最后居然给我算账,说我贪钱了,这是什么道理呢?” “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夫人怒声道。 薛氏哼了哼,“母亲说的是。” 柳云湘暗了一句:真不要脸。 “老二家的,你今日对账,是有其他什么事吧。”老夫人看向薛氏,有些恨铁不成钢。 经老夫人一提醒,薛氏才想起来了,“这账目就在这里,大家可以看看,公账上实在没有钱了,可府上各项支出怎么办,下人们的月钱都拖欠着呢,总要有个法子。” 大夫人一直不说话,此刻气虚的说了一句:“你掌管中馈,钱从哪里来去哪里去,本就是你的事,与我们商量什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是没法子,不然这掌家权交给大嫂你?” “咳咳。”大夫人重咳了几声,转向老夫人,道:“母亲,我不胜风寒,先回去了。” 老夫人皱眉,“坐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你们大房吃穿用度在侯府,别想次次都逃干净。” 大夫人没办法,只能坐回去,但闭上眼睛养神儿,大有不听不看不管的意思。 薛氏又看向柳云湘,“弟妹,不如这掌家权还给你?” 柳云湘无奈道:“我嫁妆都掏空了,可没钱再补窟窿。” “这……” 老夫人一跺拐杖,“行了,让你们来不是喊穷的,而是想办法的。这样吧,你们一房先拿出五千两银子,渡过家里的难关。” 薛氏一听这话,忙道:“母亲,我二房度日艰难,哪拿得出来五千两银子。” 大夫人原想装死,这时候也不得不说话,“我一个寡妇,更别说拿这么多银子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账上早没钱了,厨房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只得让他们每日煮粥煮青菜,哪房想吃好的自掏腰包。你们一个个又是燕窝又是人参鲍鱼的,这时候说没钱,当我老太婆好糊弄?” 二夫人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被老夫人当枪使了,而且用完还坑了她一把。 大夫人也没话说,毕竟每顿都不缺的人参鸡汤让她辩驳不了。 柳云湘暗自冷笑,果然在这里等着她们呢! 她叹了口气,“看来只有我是真没钱了,只能吃那些水煮菜,半个月都没见荤腥了。” 第五十三章 被赶出西院 柳云湘确实没额外加过菜,老夫人自然也没话说,况且上次撬她私库,里面也确实没什么东西了。 “老大家和老二家,你们今日就把银票交到账房,别给我使什么小心眼,除非不想在侯府待了。” 薛氏气道:“我们可以拿钱,但三妹不能白吃吧?” 柳云湘瞪大眼睛,“二嫂这话什么意思?” 老夫人也看向薛氏,“你有话就直说!” 薛氏抿了一下嘴,“大家日子都过得艰难,这府上的窟窿也会越来越大,不如分家吧,各顾各的。”huαんua33 大夫人没表态,继续耷拉着眼皮子。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靖安侯府荣光三十载,竟走到了这一步。既然大家心不齐,那就分家吧。只是我老太婆活不了几年了,大房还有长孙,往后只能依附你二房了。” “这……” “怎么,你不愿意?” 薛氏看向老夫人,见她使了个眼色,当下了然,于是道:“能孝顺母亲,我二房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三房分出去了,而三弟妹有一个人,是不是该把西院腾出来,毕竟文晴大了,还没有自己的院呢。” “二嫂,你这什么意思,单独把我分出去,还要霸占我的院子?”柳云湘气道。 薛氏不理她,看向老夫人,问:“母亲意下如何?” 老夫人点头,“柳氏,你当长辈的,谦让小辈也是应该的,便搬到后院西南角的院子里吧。” 分家正如柳云湘的意,但搬出西院,倒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还要说什么,老夫人已经拍板,“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老夫人强令她搬出西院,而且明天就要腾干净。 谨烟气得发抖,一边收拾一边骂道:“什么簪缨世家,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内里都烂了臭了,这根本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子衿站在一旁,一向淡漠的脸上也有些怒气。 “我可以喂他们……” “什么?”谨烟问。 “喂他们吃屎。” 谨烟扑哧笑了出来,“你个小丫头,脑子里装的什么,这种损招也能想出来。” 子衿抿了抿嘴:“在善念营的时候,我经常往那些看管我们的人喝水的瓮里放屎尿。” 谨烟做干呕状,“以后可别干这事了。” 子衿哼了哼,在柳云湘坐的罗汉床对面坐下,“我饿了。” 柳云湘也饿了,让谨烟拿来今日在街上买的点心。 一主二仆吃着,十分香甜。 “唔,等往后,我让你们俩顿顿有肉吃,想吃什么吃多少。”柳云湘豪言壮语道。 谨烟给柳云湘倒了一杯茶,“夫人,咱不说大话,小心噎着。” 子衿重重点头,“我信。” 这时院门被敲响,柳云湘让谨烟去开门。 不多一会儿,她领着小五进来了。 “你这是?”柳云湘扫了一眼小五背着的两大包细软。 小五抽噎一声,哇的就哭了,将包袱扔到地上,扑到柳云湘怀里。 “母亲在屋里一直骂三娘,还说您是自作自受,活该被赶出西院,以后她有的是法子折磨你。我气不过,跟她吵,她打了我一巴掌,说既然我跟三娘亲,那以后就跟着三娘好了。” 柳云湘捧起小五的头,见小丫头左脸都肿起来了,一个大巴掌印十分明显。她心疼的吹了吹,让谨烟赶紧去拿消肿的药膏。 小五含着眼泪问:“三娘,你要我吗?” 柳云湘抱住小五,“三娘怎么舍得不要你。” 小五是二房的庶女,不得主母薛氏的喜欢,还经常受四姑娘欺负,她本来就不放心这小丫头,如今她肯跟她,她自然是愿意的。 小五一听这话,擦了一把泪不哭了,站直身子就解衣服。 “五姑娘,您这是做什么?”谨烟一脸迷惑的问。 柳云湘也不解的看着小五,见她利落的脱下外裳,再解开中衣,中衣里面竟然有个口袋。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对玉镯,一个金锁,还有几块碎银子。 “这玉镯是三娘给我的,金锁是我姨娘留给我的,银子是我赞的月钱,四姐总偷我的东西,我藏到衣服里面才没有被她偷走。”小五说着将东西都放到柳云湘手里,“三娘,母亲说你没钱了,早晚要饿死,我这些都给你,不要你饿死。” 柳云湘看着手里的东西,一把搂住小五,“三娘有钱,不会饿死,也不会让小五跟着三娘受苦的。” 谨烟擦了一把眼泪,“这阖府上下,也就咱们五姑娘是个有心的。” 第五十四章 要被送去当尼姑了 翌日,主仆四人搬到了西南角那座废弃许久的院子。 这院子原是有主人的,主人是老侯爷的一个妾室,不知怎的被打发到这里住,三年前老侯爷牺牲,这位妾室就出家了,这院子也就闲置了下来。 柳云湘嫁进侯府后,并没有见过这位妾室,她一直在这院里,院门紧锁,不许人打扰。 这院子西边掏开一个暗门,过了暗门就是侯府后面的巷子了。 所以这座院子更像是从侯府独立出来的一个院子,有这个暗门,那位妾室就可以完全不往前院走。 倒是清净得很。 院中杂草很高,走到屋里,家具也很破旧,但透着一股清幽。 青纱帐,拔步床,菩萨像前三炷香。 谨烟带着子衿和小五清扫,柳云湘被安置在外面晒太阳。等日头西落,差不多也收拾好了。 刚要缓口气,管家带着两个护院走了进来。 “李管家,你这般气势汹汹的做什么?” 管家看到柳云湘,先干咳一声,再道:“厨房昨晚进贼了。” “哦?” “偷走了一袋大米。” 柳云湘眯眼:“你抓贼抓到我这院里来了,而且只是为了一袋大米?” “二夫人说了,既然分了家,那三夫人别想从侯府再拿走一粒米。即便哪日穷得当乞丐,也别往侯府门前讨饭。” “她是借这袋米敲打我呢,不过这话也送给她,哪日她落魄了,也别想上门讨我一碗饭。这话你给老夫人和二位夫人都带去,我柳云湘不论将来如何,定求不到她们面前!” 只有她们求她的份儿! 管家一挥手,让两个护院进去搜。 子衿拿剑挡在门前,谨烟和小五也张开胳膊挡着。 “让他们搜!”柳云湘道。 “夫人,他们太欺负人了!”谨烟都气哭了。 “别哭,这口气忍着。” 柳云湘下话了,子衿她们只能让开。李管家带两个护院进去搜了一番,将她们刚整理好的屋子又给翻乱了,但没翻出一粒米。 “三夫人,得罪了。”李管家说完,又笑了笑,“不过放了防贼,咱们得在您院门口垒一堵高墙,您没意见吧?” 柳云湘摇头失笑,“你们要是不怕麻烦,那就随便吧。” 垒了墙,她就清净了。 当晚,李管家带着府上下人就开始垒墙了。 眼看那墙拔出地面,高出院墙,还在往上垒。 等到第二天早上,再看那堵墙,高的都望不见角楼,望不见远处的树,望不见侯府一丝丝风景了。 “我去把墙推了!”谨烟气道。 柳云湘望着这堵高墙,心情却十分好,“谨烟,中午烤羊排吧,我想吃好久了。” “啊?” “咱吃什么,他们那边也只能闻味儿,所以这堵墙多好。” 谨烟想想那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咱们中午就吃烤羊排,奴婢在厨房做过几年,手艺还是不错的。一定烤的香喷喷的,馋死他们。” 柳云湘将一袋银子给谨烟,“你还要多买一些肉菜回来,肉不能保存就晒成肉干,腌成咸肉,菜买一些能放久的。我估摸着要一个月,盛京才能渡过这次饥荒。” 谨烟点头,“奴婢知道了,您放心就是。” 饥荒来临之前,柳云湘看着院子前这堵高墙很安心,看着米瓮里满满的米很安心,看着晒好的肉干以及一罐腌肉很安心,看着柴火垛成小山也安心,看着身边三个丫头很安心。 但安心没两天,一道懿旨下来,让她及几位官眷陪太后去紫云庵吃斋祈福,她一下傻了。 上一世可没这这一遭! 可懿旨送到侯府,指名道姓要她去,她不得不接旨。 那二夫人薛氏看着这懿旨有些嫉妒,“其他几位官眷不是王妃就是受封过诰命的,可见陪太后去祈福是多大的尊荣,若说从咱靖安侯府选一位夫人,怎么也不该是她吧。” 其实柳云湘也觉得挺奇怪的,怎么就选了她。 老夫人洞察一切,抬眸扫了柳云湘一眼,道:“这雨缠磨着下了好几日了,也不见晴,听说进京的大道都冲毁了,恐酿成天灾。太后信佛,每逢天有异象,她就会去紫云庵祈福。但佛祖常在,她老人家却不能时常侍奉在佛前,为表心诚,太后每次祈福都会带一名官眷,这个官眷一般是寡妇,没有儿女牵绊的,等太后回京后,她要继续留在庵里,终其一生侍奉佛祖。” 薛氏一惊,“莫不像晏姨娘那样……” 柳云湘愣住。 这是要送她去当尼姑啊! 第五十五章 东厂诏狱 这一下薛氏不羡慕了,紧着拍胸口,同时又幸灾乐祸的瞅着柳云湘。 “三弟妹,太后让你代替她侍奉佛祖,可是高看你了,你别不识抬举,明日要高高兴兴去府门前候着。” 薛氏说完又看向老夫人,“三年前,晏姨娘被送进尼姑庵,太后赏了侯府百两金,不知这一次……” “闭嘴!”老夫人瞪了薛氏一眼。 柳云湘已经没心思去计较这些了,撇下老夫人她们,急匆匆回了偏院。 院门关上,她一下跌坐在地上。 只能活五个月,她不怕,因为这点时间也可以她筹谋很多,毕竟事在人为。 但突然被送到尼姑庵,最后死在尼姑庵,那她所有的筹谋都白费了。 重回一世,她可不是为了换个死法! “夫人……”谨烟也慌神儿了,“您有孕这事,到了尼姑庵,早晚是瞒不住的。” 到时夫人会被安上淫荡的罪名,太后若降罪,定逃不过一个死。 “要不咱们回侍郎府找夫人找老爷帮忙?哎呀,不行啊,依老爷那脾气,只怕会活活打死您,夫人又恨你,定不会拦着,这可怎么办?谁能帮您呢?” “谁能帮我……谁……” 柳云湘猛地想起严暮,忙让谨烟扶她起身,“我们去找他!” 来到兰园,木槿说严暮已经好几日不回来了,即便等一晚,怕也是等不到人。 “他在哪儿?” “东厂。” 东厂那种地方,以诏狱最是臭名昭著,活人进白骨出,大家提起都脊背发寒。 柳云湘等不得,只能带谨烟来到东厂,但守卫森严,根本进不去,而且也无人给传话。 这一等,等到了天黑。 正在柳云湘焦急不已的时候,一辆马车从里面出来。车里坐的是谁,柳云湘不知道,但怕错过严暮,只能硬着头皮上去问:“车上可是严寺卿?” 马车停下,片刻后,一个太监打扮的少年从车上下来。 “您找七爷?” 柳云湘微怔,随即忙点头,“是。” 在东厂,除了督公外,还能被唤做‘爷’,严暮怕是独一份了。 “您随我来。” 说着那小太监就往前走了,而马车也离开了。风吹动车帘,柳云湘只瞥见一抹绛色。 “夫人,这可是东厂。”谨烟抓紧柳云湘的胳膊,冲她摇了摇头,“咱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柳云湘拍了拍谨烟的手,让她安心,“不怕,这里吃不了人。” 她们跟着小太监进了东厂衙门,并没有往里走,而是拐上一个游廊,经过一幽黑狭窄的巷子,来到了诏狱外。 四下点着火把,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夫人,请吧。” “他在里面?” 小太监点头,“在。” 柳云湘鼓起一口气,让谨烟在外面等着,而后随那太监进去了。扑一进里面,一股腥臭气扑面而来,熏得她差点吐出来。 诏狱在地下,沿着台阶往下走,越走越冷,越走越暗,根本看不清前面有什么。耳边也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叫得凄厉,让人闻之心惧。 那小太监在前面张灯,等到最后一阶,柳云湘踩到地上,却觉得黏糊糊的,地上像是有什么。 这里面布局如何,多大,她都看不清,只能看到黑暗里,恍恍惚惚的几点亮光。 平常的大牢,她是去过的,这里与那些牢房都不一样,倒像是进了十八层地狱。 这时突然一声惨叫,让柳云湘打了个冷颤。 那小太监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有不忍,但还是没说什么,继续在前带路。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柳云湘稳住心神,步步紧跟着那小太监,终于来到一间有亮光的屋前。 首先见屋当间一个很大的火炉,炉中炭火赤红,照的里面也红彤彤的。她跟着亮光,猛地看到一男人被绑在木架上,头发披散,上身赤裸,已被抽打的血肉模糊。 一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中拿着烧红的烙铁,在那男人眼前晃着:“你主子到底是谁,说不说?” 男人轻嗤,“你们东厂十八般酷刑,也就这点东西?” 那锦衣卫一怒之下,猛地将烙铁按到男人胸口。 滚烫的烙铁发出烧焦皮肉滋滋的声音,让人听着头皮发麻。柳云湘哪见识过这些,当下往后退了一步,本想转个视线,却瞥见刑室外堆着好几具尸体,一个个死相惨烈,血流到地上,汇集到一起,往柳云湘落脚的地方流过来。 她吓得忙又退了几步,再定睛一看,脚下全是血,有的干了,黏在地上,黑紫的一层,有的还没干透,腻腻乎乎的。 她用帕子捂住嘴,强忍着没吐出来。 这时,那锦衣卫走到角落里,柳云湘这才看到那里竟摆着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一人翘腿坐在上面,一声玄色锦袍,正闭门养神。 正是严暮。 第五十六章 给你买副好棺材 那锦衣卫上前道:“七爷,这人咬死了不说。” 严暮睁开眼,那双凤眼盛进火光,却是极冷极沉的。 他斜睨了那锦衣卫一眼,什么都没说,那锦衣卫吓得跪到了地上。 “属下办事不力!” 严暮站起身,慢悠悠走到那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身前,眼眸流转,继而歪头一笑。 “不说?” 那男人讥笑:“随你们折腾,抽筋拔骨,老子不怕。” “比那几个有骨气。” “他们也是好样儿的,定也什么都没说。” 严暮失笑,“废太子两日前的夜里与北金细作碰面,昨日又有兵部尚书胡进,威武大将军韩少列暗中通信,这些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瞪大眼睛,“他们不会说的!” “朝中与太子暗中勾连的大臣竟这么多,我确实出乎意料。”严暮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纸上写了很多人名,“你仔细瞅瞅,没有错吧?” 这一下男人惊了,立时汗珠一颗一颗往下落。 “当然,这些都是小喽啰,他们可说了,你才是他们的领头,所以知道的也比他们多。” “你少骗我,既然他们说了,你为何还要杀他们?” “哈哈,你不会以为你们全都交代了,我就会饶你们一命吧?” “既然怎样都是死,我就偏不说!” “他们一开始也跟你一样嘴硬。” 严暮冲身边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那锦衣卫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瓷罐。 “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严暮背着手,凤眼里散发着兴奋却诡异的光。 男人冷嗤:“少装神弄鬼的,老子还没怕过什么。” “你那些同伴,最多也就用上了两个瓷罐,便全都招人了。你最好多坚持一会儿,不然就没意思了。” 严暮说着,退后一步,靠着桌角,把玩一根带倒刺的鞭子。 那锦衣卫上前,先将瓷罐盖子打开,继而将男人的脚压了进去。 男人先不觉什么,继而脸色一变,接着瞳孔皱缩,露出惊恐之色,再接着咬紧牙关,但仅仅一会儿,他就受不了的惨叫起来,而且叫声极为凄厉。 柳云湘吓得连连后退,眼见男人咬牙眦目,接着眼角嘴角竟流出血来。而不多一会儿,锦衣卫拔出瓷罐,那男人的脚竟然只剩骨头了,上面还沾着血肉。 “啊!”这一幕太冲击了,柳云湘吓得大叫一声。 严暮这才看到隐于黑暗中的柳云湘,当即脸色一沉,大步走出去。 而不等他过去,柳云湘已经扑了过来,直接扑到他怀里,身子瑟瑟发抖。 严暮搂住她,同时阴沉沉的看向旁边那小太监。 “谁让你带她来这里的?” “督……督公。” 严暮直接抬脚,将那小太监踢翻到地上。 柳云湘被吓晕了,做了好几个噩梦,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兰园了。 她忙坐起身,见严暮正坐在罗汉床上用饭。 他瞄了她一眼,“你要不要吃点?” “呕!”柳云湘恶心的只想吐。 严暮轻嗤:“矫情。” 柳云湘瞪他,“怪不得人人骂你是东厂的走狗!” 严暮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还骂什么了?” 柳云湘抿了抿嘴,这种人毫无羞耻之心,骂他只是浪费口舌罢了。她深吸两口气,下床走到他身前。 “太后下旨命我随同去紫云庵祈福一事,你知道吧?” 柳云湘问完,见严暮捧着碗喝了两大口汤,而后继续吃包子,只当没听到。 “太后每次祈福都会带一名寡妇,待她回宫后,便要那寡妇出家做尼姑,替她侍奉佛祖。这意思就是,我这一趟是有去无回的。” “我腹中怀子,在尼姑庵早晚要露馅,到时只怕落得欺瞒太后的罪名……” 见严暮还不说话,柳云湘一咬牙道:“我不敢欺瞒太后,干脆现在就承认怀孕了,到时他们逼问我奸夫是谁,我该怎么说?” 严暮斜眸扫了柳云湘一眼,“威胁我?” “哟,你听得见啊?” “我两天没吃饭了,你就不能容我管饱肚子?” 柳云湘坐到严暮对面,既然他都这么说,她也只能先等着。 不过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两天没吃饭?” “连日大雨,从燕州、豫州、鲁州三地紧急调运的粮食无法运进来,京中已经出现在饥荒之象了。我这两日在京郊大营部署,以免过几日发生暴乱。” 严暮说着,盛了一碗鸡汤,放到柳云湘面前。 “那进京的路……” “先喝汤,再过两天想喝也没有了。” 柳云湘撇嘴,她做了充足的准备,虽然不会饿着,但可能真喝不上这么鲜美的鸡汤了。 她喝了这碗汤,又耐着性子守着严暮,等他吃饱饭。 “我还要去诏狱,你先回府吧。” 见严暮一抹嘴就要走,柳云湘忙起身拦住他。 “我去尼姑庵……” “去吧。” “以后要当尼姑……” “挺好。” “我怀孕……” “长公主的意思,如果你能顺利产子,她会将孩子抱走秘密抚养,你泉下也可放心。” “严、暮!” 严暮一笑,“你跟了我一段,我也不能亏待你,到时送你一副好棺材。” “你去死!” 第五十七章 半路被劫 柳云湘险些气晕过去,这严暮摆明了就是不帮她,威胁、卖惨、哭求全都没有用。 他走的时候还掐了掐她的脸,暧昧道:“等过阵子不忙了,我去尼姑庵找你。” “你别欺人太甚!” “乖,别哭,怪好看。” 柳云湘回头找家伙,等她拿着剪刀出来,严暮已经走了。 回到侯府,柳云湘气得半宿没睡。后半宿才不得不接受现实,赶忙让谨烟开始准备。 “现在就让子衿往张琪那跑一趟,将这封信给他。” “是。” “等天一亮,先把小五送到兰园,让木槿照顾。” “为何不送到二房?” 柳云湘摇头,“我不放心。” 上一世,京城闹起饥荒,二房不但不给小五吃食,还将她锁在屋里,幸亏她注意到好几天不见小五,找到二房逼着他们打开门,此时小五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 交给侯府任何人,她都不放心,还不如交给木槿。 况,到底是严暮,粮食总比其他人家要宽裕的。 翌日一早,柳云湘穿上一身素简的衣服,带着谨烟坐上宫里来的车驾。待出了城,与太后一行汇合。 她在队伍末尾,只看到前面旌旗飘扬,一辆辆华丽的马车排成排,有身披黄金铠甲的内卫护送。 昨晚没睡,此刻柳云湘整个人昏沉沉的打不起精神来。 “夫人,您先眯会儿吧。” 柳云湘摇头,“紫云庵就在西山,约莫两个时辰就到了,我等到了禅房再休息。” 她是怕自己睡着了,没有睡饱,等会儿更没有精神。 这时前面突然一阵阵马嘶鸣声,马车也猛地停下来,柳云湘忙撩起车帘,想去看看什么情况,正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她急忙推着谨烟躲开,那利箭穿过车窗,订到车厢里侧。 “夫……夫人!”谨烟大惊。 这时马车突然又跑了起来,跟疯了似的,飞驰而出。车厢颠起又落下,柳云湘忙撑住车厢,借机往外看了一眼,但见一伙黑衣人正骑马驱赶着几辆马车往林子里冲。 她们这是被劫持了! 跑了没多远,马车停下,车帘打开,一个黑衣人展在外面,催着她们下车。 谨烟扶着柳云湘,尽量小心的从马车上下来。 这是她们看到,几个马车的女眷都被赶了下来,聚到一起。 而后她们又被催着上了一辆马车,十来个人挤在车厢里,别说坐了,蹲都没地方蹲。 马车接着往前走,过一个坑的时候,十来个人往前一倾,叠罗汉似的,差点都圆溜溜滚出去。 “夫人,您没事吧?”谨烟忙扶正柳云湘,让她趴着自己的背,好做支撑。 一个小车厢,十来个人,柳云湘被挤得实在不舒服,但更难受的是她有些呼吸不上来,还一阵阵犯恶心。 再看其他人,这里面都是官宦家的夫人小姐,一向养尊处优的,如今各个花容失色,满目惶恐。 走了不知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车门打开,她们一个一个下车。 柳云湘看着四下都是密林,面前是个寨子,黑衣人把守在两边。 她们被喝令排成队,经过前面那个门的时候需要自报身份。 经过这一道,她们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有些年纪小的,小小哭了出来,有一个哭的,其他人也就绷不住了。 于是这屋里,哭声连成一片。 柳云湘没跟她们挤一起,她靠着墙,先深吸了几口气,而后闭着眼睛养神儿。 “夫人,您不怕?” “怕,但没用。” 但她们确实没有怕多久,当天夜里,外面响起厮杀声。柳云湘睡了一会儿,这时候有精神了,趴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瞅。 但见远处火光冲天,而门口守卫已经只剩一人。 她小声跟谨烟说了一句什么,谨烟赶紧摇头,但她已经手快的敲门了。 那守卫回头,见门缝露出金钗的一头。 “我口渴了,劳烦给送碗水进来。”柳云湘道。 守卫所有看了看,一把抓住那金钗一头,可另一头冠子很大,卡在出不来。他稍稍一犹豫,拿出钥匙打开锁子,将门推开一条缝。 那守卫正要夺走金钗,柳云湘猛地一拉门,谨烟将从角落里捡来的砖头一下砸到他头上。 这守卫立时晕倒在地上。 “大家快逃啊!”柳云湘忙招呼那些女眷。 她们却挤在一起,谁都不敢动。 “大家逃出去就找地方藏起来,总好过在这里任人宰割的好!” 言尽于此,选择权在她们,柳云湘带着谨烟赶紧溜进了夜色中。 她们没跑出去多远,见关押她们的那屋子着火了。 谨烟拍着胸口:“幸亏咱跑的及时。” 外面杀疯了,她们不敢乱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等厮杀声停,朝廷的官兵进来,柳云湘她们才敢出来。 山寨外,所有女眷聚到一起,无一人伤亡。 而身后,山寨已经是一片火海。 这时身穿玄甲的官兵中走出一人,柳云湘站在后面,隔着很多人看到了他。錵婲尐哾網 严暮。 第五十八章 我给孩子再找个爹 夜里山路难行,再加上林深树密,只怕有什么危险,所以官兵们在四周点上火把,加强巡逻,而女眷们在中间休息,等待天亮。 只是夜里风寒,大家穿得单薄,而且还都饿着肚子,这一群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住。 有自恃身份的女眷趾高气扬的命令官兵给准备铺盖和食物,直接被告知没有,但官兵们自己却拿出干粮放在火堆上烤着吃。 有人气不过骂了一句,旁边的人忙劝她。 “这严暮行事狠辣,咱们还是忍下这口气吧。” 好几位都碰了一鼻子灰,这时一年轻姑娘站起身,朝严暮走了过去。 柳云湘认识这位,阳国公府的六姑娘,京城双姝中的另一位,她和严暮正在议亲。 旁边人说这严暮贪图美色,应该会格外照顾这位六姑娘,言语中颇有些酸气。然那六姑娘很快回来了,低着头,一无所获。 柳云湘早猜到了,这六姑娘美则美矣,但跟小金妃一点也不像,所以不是严暮喜欢的类型。 这时江远走过来,粗声粗气的问:“谁带头逃出来的?” 这时,所有人都看向柳云湘。 柳云湘无语,她刚救了她们,不说感恩吧,一句话就把她供出来了。 江远看向柳云湘,“请夫人跟属下走一趟吧,我们大人有话问你。” 柳云湘站起身,谨烟忙也跟上。 严暮已经不在原处了,柳云湘跟着江远走进林中,远远看到一处有火光。谨烟被江远拦住了,她只好自己走过去。 迎着火光,还没走到跟前,被一人裹进了怀里。 “胆子真大!” 他抵着她的头,若即若离的贴着她唇。 柳云湘推开他,朝火堆走了过去。上面竟然烤着一只野鸡,香味儿都散发出来了。 她肚子咕咕响着,乖乖在火堆旁坐下,等着野鸡烤熟。 严暮笑着坐过去,靠着身后的树干,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 “那些是什么人?” “北金细作。” 柳云湘皱起眉头,低下头沉思,片刻后,她猛地抬头,“你不会一路带人跟踪到这里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快。” 严暮笑,“还不笨。”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柳云湘不禁瞪大眼睛,“你你……你不会故意拿我们这些人当饵去钓那些细作吧?” 严暮灌了一口气酒,“他们曾用这一招威胁京郊大营副指挥,而后将势力渗入盛京,在这等关键时候,有这么一绝佳机会,我料定他们会故技重施。” “那里面有诰命,有世家夫人,有未出阁的姑娘,你可真敢!” 还有她,要不是她机灵,现在都成一具焦尸了。 但跟他生气有什么用,他本来也不在乎她生死。 柳云湘抱着肩膀,懒得再理他,只是山风吹过,冷得她打了个颤。 “你把披风给我!” 他穿着铠甲还披着披风,真不要脸到了极致。 “冷了?” “废话!” 严暮一把将她扯到怀里,“喝口酒暖暖。” “我不……” 她还没说完,严暮自己灌了一口,而后压着她脖子,让她被迫被他吻住。酒过到她嘴里,她气得挠他。 他裹紧她,偏不放开。 柳云湘没办法,只能利用唇舌还给他。 一口酒,最终消弭于两人口齿间。 柳云湘推开严暮,呛红了脸,“我怀孕了,不能饮酒!” 严暮一愣,“不能吗?” 柳云湘气道:“当然!” “我不知道。” 严暮忙去河边,用宽大的叶子兜了一些水回来,让柳云湘漱口。 柳云湘漱了两口,而后大大瞪了严暮一眼。 严暮摸摸鼻子,将身上的披风解开给她披上,而后试了试鸡肉熟了,给她撇下来一只鸡腿。 “谨烟还饿着肚子呢。” “江远会照顾她。” 柳云湘这才放心,低头大口吃起来。 “你真怕这口酒伤到孩子?” “我怕你生出一个傻子。” “傻子也不用你养。” “那谁养?” “我……我,我就给他找个爹!” 第五十九章 遇山崩危机 严暮眯眼,“鸡腿好吃吗?” “还行,就是没什么咸味儿。” “想好好吃鸡就别再说话了。” 柳云湘撇撇嘴,她也不想气他,但是他逼她的。 翌日,严暮带着官兵将她们这些女眷护送到紫云庵。 经过这番折腾,很多女眷都病下了。 柳云湘精神还好,在大殿上香祈福后,由一个年纪小的比丘尼引着往禅院走。过了前面大殿,过了中院,过了后院,再沿着一条上山的小路,过了一片小树林,终于看到两座隐于山脚下的禅院。 怎么感觉,这是要把她藏起来? “小师父,只我们主仆住这里?” “东边那禅院也有尊客。” 柳云湘又问:“后院没有禅房了?” “这里清静。” 她也没想要什么清静,这里四下不是树林就是山,清静的怪吓人的。 两座禅院挨着,小比丘尼带她去了西边的禅院。 进门先看到一个穿土灰色大袍的年长师太在洒扫,但她姿势有些怪异,手掩盖在宽袖之下,动作也有些笨拙。 柳云湘向那师太行礼,那师太却头也没抬,一心只扫地。 “她耳朵聋了。”小比丘尼解释道。 柳云湘了然,再看了那师太一眼,而后往里面走。院子别打扫的挺干净的,种着几棵银杏树。走进屋里,先看到桌上摆着香炉,炉中燃着檀香。靠西边用青布帘子隔开做卧室,这边摆着矮塌,矮塌上放着小方桌,桌上有两本佛经。 那小比丘尼跟柳云湘交代了用饭和熄灯的时间,而后就离开了。 “夫人,莫不是特意将您安排住这里?”谨烟小声问道。 柳云湘叹了口气,“估计是了。” 长公主既然想要她秘密产子,自然要将她安排到一个隐秘的地方。 “也不知道子衿能不能找到这里。”谨烟有些担心。 “放心吧,她厉害着呢。” 她让子衿晚她们一步出城,等她们住进庵里,再给她们送充足的食物过来。 上一世饥荒蔓延,尼姑庵里也饿死不少。 院里传来一点响声,柳云湘出门去看,见那个扫院子的师太拿着的扫把掉了。掉了拿起来就是,但对这个师太却有些困难,只见她先跪到地上,上身趴下去,两手合力,捡了好几次才捡起来。 “夫人,她……” “她没有双手。” 柳云湘走过去,道:“师太,不劳烦您了,我们自己打扫就好。” 那尼姑闷着头继续打扫,柳云湘想起小比丘尼说她耳朵聋,于是大声又说了一句。 尼姑动作一停,抬头瞪着柳云湘。 柳云湘看到尼姑的脸,先愣了一下,随后认了出来。 “晏姨娘!” 这尼姑瞅着柳云湘,好一会儿也认了出来,她试着张嘴,却只发出咔咔的一点声音。 柳云湘看到她嘴里没有舌头,又是一惊。 “怎……怎么会这样?” 晏姨娘想到什么,瞳孔一缩,赶忙抱着扫把跑了。 柳云湘望着晏姨娘一瘸一拐跑远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这她经历过什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当天夜里,子衿找到她们,送来一大包食物。 柳云湘没有留子衿,让她回盛京,帮张琪保护那批粮食。 子衿走后,柳云湘稍稍安心。 下半夜,突然电闪雷鸣的,很快下起大雨来。 柳云湘睡得不沉,感觉地在震动,远处有类似咆哮的声音,她忙叫醒谨烟。谨烟去外面看了一眼,回来后大惊失色。 “山……山崩了!” 柳云湘一愣,赶忙披上披风往外跑,跑到院里,她转身往西看,但见东边沟壑出,山洪夹杂着石头向下冲来,而旁边的禅房已经被冲毁了。 “救命!有没有人啊!” 听到这声,柳云湘忙喊着谨烟跑出去,但见一穿着中衣的婆子抱着一棵银杏树,站在洪水中,手里还拉着一个华发半生的老人。錵婲尐哾網 那银杏树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摇摇晃晃,随时有可能被冲走。 当下不容迟疑,柳云湘忙让谨烟抱住旁边的银杏树,而后拉住她的手,她在趴跪下,朝那老人伸出手。 “老人家,快拉住我的手!” 那老人已经撑不住了,只看了柳云湘一眼,便毫不犹豫的伸过手去。 柳云湘和谨烟合力将老人拽上来,再以同样的方法将那个抱着树的老人也拉上来了。 还来不及喘口气,那棵银杏树倒了,接着脚下的土地开始塌陷。 她们只能退回禅院,可雨越下越大,山洪夹裹着泥沙、石块奔腾而来,瞬间将隔壁的禅院吞没。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往那边山坡跑。”柳云湘道。 “这下着大暴雨,山路寸步难行,可不敢冒险。不如等在此处,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那老嬷嬷一边说一边用手给另一位老夫人挡雨。 可这么大的雨,哪能挡得住。 老夫人推开她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山洪,道:“我们不能等死,听她的!” “这……” “扶老身起来!” 那老嬷嬷忙要搀扶着老夫人起身,但两位老人家刚才在洪水中废了大力气,此刻双腿还是软的。 柳云湘过去帮忙扶起老夫人,又吩咐谨烟去里面收拾一下。 这时,她们脚下土地再次塌陷,一棵银杏树朝她们倒下来。 “小心!” 柳云湘推了一把老夫人,而她自己却滑了一跤,重重跌坐到地上。 立时,她觉得小腹疼了起来。 第六十章 我不想死 柳云湘咬牙忍着疼,带三人往山坡上走。 夜路难行,尤其狂风暴雨之下,还带着两位老人家。 他们只能走一段歇一段,几个人狼狈至极。 见那老夫人痛得脸色发紫,只怕要撑不住了,柳云湘将自己的披风解开给她披上。 这披风还是昨晚严暮给她的,内里有一层牛皮,能够防水也不保暖。 也不知是哪家的老祖宗,应该是养尊处优惯了,爬了一段就没有力气了,但让柳云湘钦佩的是,老人家一句话没吭,咬牙撑着。錵婲尐哾網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拒绝。 这时身后传来咆哮声,她们回头看去,先前那禅院被冲下来的山洪一下卷走了。 “哎哟,多亏听了这位夫人的话。”老嬷嬷拍着胸口道。 老夫人点头,转而握了握了柳云湘的手。 “你救了老身一命。” 柳云湘摇头,“咱们继续走吧,这里估计很快要淹过来了。” 她们搀扶着,等到天微亮,才终于到了那山坡上。 雨小了很多,四个人撑着那披风挤在一起。 “夫人,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谨烟焦急的问道。 柳云湘皱紧眉头,眼下她不知小腹疼得厉害,有下坠的感觉,手脚也开始僵硬起来,只怕白木要毒发了。 老夫人见她这般,忙摘下一侧的耳坠,那圆润的珍珠里面竟是空的,打开以后有一粒黑色的小药丸。 她将药丸放到柳云湘手心里,“服下它。” “这是?” “解毒丸。” 柳云湘摇头,“我不能吃!” “放心,伤不到你腹中胎儿,但也只能压制毒素,不会彻底解毒。”老夫人道。 “您知道我怀孕了?” 老夫人一笑,“怀孕的妇人,我见多了,看一眼便知道。” 柳云湘抿嘴,她是不知道这老人家是怎么看一眼就知道的,但眼下这种情况,她也只能先信她的话。 当下没有犹豫,她服下了这粒药丸。 而服下后不多久,身体涌出一股暖流,通向四肢,僵硬的症状很快缓解了,小腹的疼痛也慢慢缓解。 “夫人,您觉得怎么样?” 柳云湘点头,“感觉好多了,谢谢老人家。” 老夫人应了一声,看向山坡之下,紫云庵已经被淹没,变成了奔腾的河道。 “阿弥陀佛。” 柳云湘也看向山坡下,重重叹了口气。雨还在下,情况又这般严重,只怕需几日,她们才能得救。 想到这儿,柳云湘忙看向谨烟,见她红了眼睛,正看着包袱上一个大洞。 “夫人,怎么办,只剩这一张大饼了。” 柳云湘揉了揉额头,拿过那张饼分成四份,一人分了一份。 “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只要不放弃,一定能撑过去。” 下午的时候,雨停了,四个人抓紧休息。等到晚上,雨又下了起来,她们只能继续挤在一起。 “夫人,这雨什么时候停啊。”谨烟愁道。 柳云湘想起上一世,便是因为这场大雨,让饥荒更加严重了。下了多久呢,好像足足有一个月。 “总有停的时候。” “可我们没有食物,能熬过去吗?” “能!” 那老夫人盘腿坐着念经,在这种环境下能够这般从容泰然,必定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而且听她念经,柳云湘心绪也跟着平静下来。 又过了一夜,雨短暂的停了,但天上乌云依旧浓厚。 柳云湘让两位老人在这里休息,她带着谨烟进了林子,看看能不能找到点食物。 这边都是很高的林子,找了半天只看到一棵李子树。 李子树上也不多,只有那么几颗,但红彤彤的,看着很诱人。 柳云湘她们回来,见两老人家萎靡的躺着,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她走过去,将李子捧她们面前。 老夫人见就这么几颗李子,推给柳云湘。 “你有身子,你吃吧。” 柳云湘反手塞老夫人手里一颗,“奶奶,您尝尝。” 老夫人一愣,“你叫奶奶?” 柳云湘笑嘻嘻道:“是啊,咱们同生共死,这么有缘分,我叫您一声奶奶,您就尝尝孙女给你摘的李子吧。” 老夫人点头,“行,我吃一颗。” 她咬了一口,却没想到,这种的李子这么酸,“哟,怎么酸的。” 柳云湘吃得还挺合口,“不怎么酸啊。” 谨烟添了一句:“酸死了。” 柳云湘又吃了一口,“味道不错!” 老夫人瞅了一眼她的肚子,跟身边的老嬷嬷说道:“这是怀了个哥儿。” 老嬷嬷点头,喜道:“是了是了。” 几个李子哪管饱,很快又开始下雨了,四人挤在一起。又过了一晚,天放晴了,但依旧看不到搜救的人。 四人并排躺着,又是一天一夜过去。 “谨烟……撑住……” “奶奶……撑住……” 柳云湘左边拉拉谨烟的手,右边拉拉老夫人的手,艰难的看了一眼天空,接着陷入了昏迷。 又过许久,柳云湘睁开眼,竟见严暮在自己眼前。 她伸手去碰,却什么都碰不到。 莫不,她已经死了? 柳云湘忍不住笑了,笑着又哭了。 “老天爷……欺负人……让我重生……白活一回……我不甘心……我不想死……我的孩子还没生下来……” 第六十一章胎儿动了 周礼怀刚刚赶到,问严暮人怎么样了。 严暮看着分不清情况的柳云湘笑:“活着,还有力气哭呢!” “你笑什么……我要你跟我一起死……” “这么舍不得我啊,行吧,我把你丧我家祖坟里。” 柳云湘被严暮抱下山,路上颠簸的时候就清醒了。他的怀里是有温度的,可她还是不大确认,于是伸手呼了一巴掌。 “你……” “我真的还活着!”柳云湘大喜。 严暮咬牙,“你现在活不成了!” 他作势要把她扔下去,吓得柳云湘赶紧搂住他脖子。 “谨烟呢?奶奶呢?老嬷嬷呢?” “她们都没事。”严暮抱着她继续往山下走,反应过来,问道:“你喊谁奶奶呢?” “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啊。” 严暮挑眉,“你说太后?” “谁……谁是太后……不……太后?”柳云湘瞪大眼睛。 严暮一笑,“你还挺会攀关系!” 山洪已经退了,但紫云庵被冲毁,只能在山下搭了营地。 柳云湘肚子饿得咕咕响,闻到米香,迫不及待伸出手,但严暮却躲开了。 “让我吃!” “烫。“ “我要吃!” 严暮在她身边坐下,用勺子一下一下搅拌,米香随着热气冒出来。柳云湘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等他舀起一勺,她迫不及待的抱住他的胳膊,准确送到自己嘴里。 “唔,好烫!” 严暮哼了一声,“活该!” 舌头烫疼了,接下来柳云湘不敢再急,等着严暮一勺一勺喂。但她太饿了,一勺根本不解气。 “我自己端着吃!” 她夺过碗,大口将剩下的全吃了。 “我还要!”錵婲尐哾網 “周礼怀说不能吃太急,也不能吃太多。” 柳云湘觉得严暮就是故意欺负她,当下捧着碗下床,打算自己去盛饭。但刚下床,被严暮拉到怀里。 他食指弯曲,自柳云湘嘴角揩下一粒米,还没弹开,柳云湘抓着他手,将那一粒米舔到嘴里。 严暮眼眸一声,低头吻住柳云湘。 许久后,柳云湘软软的躲在被子里,两眼迎着泪光。 “我能再吃一碗吗?” 严暮没忍住,扑哧笑出来。 “这么饿?” “废话!” “好好说话。” 柳云湘抿了一下嘴,“我是一张嘴,管两个人饱,所以别人吃一碗,我得吃两碗。” “歪理。” “你摸摸,他饿得都踢我了。” 柳云湘拉过严暮的手放自己肚子上,“他真的在动。” 严暮手微微弯曲,迟疑了一下才展开,紧贴着柳云湘的肚子。 “动了吗?” “动了。” “好像真的动了。” “是吧。” 周礼怀进来,见到这一幕,奇道:“你们在干什么?” 严暮尴尬的收回手,“她说……孩子动了。” “啊?” “确实动了。” 周礼怀翻了个大白眼,“还不到三个月,怎么可能动,傻不傻啊,她那是饿的,肠胃蠕动罢了。” 严暮:“……” 柳云湘:“……” 好吧,他们只是没经验而已,但确实有点丢人。 周礼怀给柳云湘诊过脉,腹中胎儿还好,只需多补养就行。 “而且你身体里的毒素也压制住了。”这一点,周礼怀觉得挺神奇的。 “奶奶……不,太后给了我一粒什么解毒丸。”柳云湘道。 周礼怀和严暮对视一眼,周礼怀道:“太后藏了很多宝贝。” 严暮接了一句:“就是太抠门。” “你们俩又背地里说本宫的坏话!” 帘子打开,太后有老嬷嬷扶着走了进来。 周礼怀打哈哈:“太后您老人家真是耳听八方。” 严暮抱肩,一副‘我只是说了实话’的神气样子。 太后瞪了他一眼,而后看向柳云湘,“孩子,你没事了吧?” 柳云湘愣愣看着太后,许是因为知道了她身份,总觉得这份和蔼里面,更多了几分威严。 她回过神儿,赶忙要起身行礼。 “这不是宫里,没那么多礼数。” 太后冲柳云湘摆了摆手,让她坐回去。 柳云湘只好弯腰行礼,“太后,臣妇有失礼之处,请您见谅。” “你救了本宫一命。” “不……不敢当。” “行了,有什么不敢当的,本宫这就要回宫了,你有什么请求尽管跟本宫说,本宫应你。” 柳云湘抬头看了严暮一眼,装作怯怯的样子。 “怎么,他欺负你了?” “我……”柳云湘缩着脖子,像是摄于严暮淫威不敢说出口的样子。 太后瞪了严暮一眼,“这小子浑的很,你尽管开口,本宫为你做主。” 严暮眯眼,他刚救了她,回头就咬他一嘴? “他……”柳云湘抽噎一声,“他要我当尼姑!” 太后一愣,随即低头笑了笑,这柳云湘确实是个聪明的。 让她来尼姑庵,长公主的主意,但也是她点头同意的,她不敢得罪她们,便装糊涂说是严暮的主意。 “严大人,真有这事?” 严暮嘴角扯了一下,“是。” “那你怎么说?” “她跟佛祖无缘,没这份福气,还是回侯府继续当寡妇吧。” 太后点头,再看向柳云湘:“这样你可满意?” 柳云湘感激道:“谢太后为臣妇做主!” “他若再欺负你,你可进宫找本宫。” “可臣妇身份低微,只怕见不到太后。” 太后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玉质腰牌递给柳云湘:“拿此腰牌,便可进出宫里。” 柳云湘双手捧住,“谢太后!” 太后离开后,严暮将柳云湘逼到床角,“你有没有良心,谁救你的?” 柳云湘哼了哼,“反正我不想当尼姑。” “没真让你当尼姑。” “我不信你。” 严暮拧了柳云湘脸一把,“你只能信我。” 柳云湘推他,“我真的饿,你再给我一碗饭吧。” 第六十二章 原来我是外人 太后一行先行回城,柳云湘因为身子不方便,在营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由江远护送回城。 马车里,柳云湘看着堆在面前几袋粮食,十分无语。 据江远说,这是他们在城外给京郊大营筹集的粮食。 呃,只够一人喝一碗稀粥的。 虽然严暮在柳云湘的提醒下,很早洞察了粮仓的情况,紧急从各州调运,但人祸可以防却没有防住天灾。 雨连绵下了十多日,进京的官道被冲毁,粮食根本运不进来。 车停到了侯府后门,柳云湘被谨烟扶着下车。 “夫人,主子让给您扛一袋米回去。” 见江远扛起一袋米,她冲他摇了摇头。 “刚才在街上,您也看到了吧,那墙边靠着的都是两三天没有吃上饭的,全城的粮铺都关了。哦,只剩一家新开的名叫‘云仙’的粮铺,因为筹备新铺开张,筹备了大量的粮食,但饿肚子的人太多了,他们是限量卖的,每天只卖五千石,每户只能买半斗。东家是个诚信厚道的,虽然粮食这么紧缺,他也没有涨价,仍是六百钱一石。这粮铺都成百姓们活命的菩萨了,每天天不亮,外面就排起了长队。” 江远说完,才发觉越说越远。 “总之,官宦大户,普通百姓,人人都饿肚子。夫人,这袋米您先吃着,主子总不会让您饿肚子的。” 柳云湘轻哼,他这份情,她承他的了。 “你带走吧,我们有粮食吃,饿不到。” “啊?” “你们主子要实在没法子了,可以让他来求求我。” “求您?” “我要是心情好,便给他一口饭吃。” 说完,柳云湘转身进了后门。 回到院里,一切如旧。柳云湘坐到罗汉床上,舒心的松了口气。huαんua33 这一趟真是经历了生死,想想仍旧后怕。 不过她既然回府了,还是要第一时间去老夫人那儿请安的。 一路上没看到什么下人,估计是被辞掉了。 这功夫正好赶上晌午,她进了院子,那玉莲看到她微微吃了一惊。 “三夫人,您回府了?” “嗯。” 进了厅堂,但见大房大夫人和二公子,二房两夫妻还有三公子四姑娘都在,他们随老夫人一起用午饭。 那老夫人看到她,眉头一皱,“你怎的回来了?” “母亲这话说得,我随太后去祈福,太后回宫,我自然也就回府了。”柳云湘好笑道。 薛氏咦了一声,“不是要让你出家当尼姑?” 柳云湘笑,“这话是二嫂您说的?” “你装什么糊涂,分明是……” “行了,闭嘴吧!”老夫人瞪了薛氏一眼。 薛氏自知多嘴了,赶忙低头吃饭。 柳云湘看了一眼饭桌,原先吃得山珍海味,现在一盘荤菜两盘素菜。 “哟,正好赶上用饭,儿媳陪母亲一起吃。” 柳云湘正要坐下,老夫人哼了一声,“不用,我见着你心烦,赶紧回你自己那院,有事没事别往前院跑。” 柳云湘装作委屈,道:“母亲,我是饿了。” “饿就忍着,我这儿没你的饭!” 柳云湘站起身,见其余人都赶紧吃饭,生怕她抢了他们的饭碗似的。 二公子饱读诗书,极有修养,此刻吃得狼吞虎咽。三公子身强体健,此刻头都抬不起来,四姑娘倒是看她,却透着幸灾乐祸。 大夫人病得只能顾自己,二爷顶天立地此刻为这一碗饭也弯了腰。 上一世,她可没有缺过他们一口饭! “三弟妹,侯府不养闲人。”薛氏冷嗤道。 柳云湘笑,“谁不是闲人呢?” “可有的人是侯府的人,有的人终究是外人。” 呵,她是外人? 柳云湘点头,“那我这外人就先走了,你们吃好。” 离开东院,柳云湘倒也不气,只觉得挺好笑的。回到偏院,谨烟已经把饭做好了。 煮了一锅米粥,一盘青菜,一盘咸肉。 晚上,子衿回来,带了一副新鲜的羊排。 原来是家里有养样的百姓,买不起粮了,便把自家羊杀了,用羊肉羊排换粮食。 “这新鲜的不好放,我们晚上烤了吧?”谨烟转头问柳云湘。 “烤吧,解解馋。” 一听有烤羊排吃,子衿乐颠颠的要帮忙。 谨烟道:“你先去兰园接五姑娘吧。” 子衿吸了一口口水:“好。” 院中架起炭火,很快烟气升腾,接着烤肉的香气也四溢开来,越过了那高墙,飘到东院了。 正在老夫人院里用饭的四姑娘,用力闻了闻,“谁家在烤羊排?” 薛氏敲了她脑门一下,“馋糊涂了吧!” 四姑娘扁扁嘴,“真的很香啊。” “赶紧吃饭,不然青菜都没了。” 中午还有一盘荤菜,晚上只剩两盘青菜了。 老夫人吃了几口,实在没胃口。 “老身怎么也闻到肉香了。” 老夫人这么一说,其他人才开始附和。 “确实很香!” “莫不是是隔壁典事家?” “不该啊,他们昨天还跟我们借粮食呢!” 老夫人让玉莲去外面看看,不多一会儿,她脸色有些难看的回来了。 “哪家?”老夫人问。 玉莲顿了一下,道:“好像是三夫人那儿。” 第六十三章 二嫂怎么面黄肌瘦的 偏院里,四人围着炭火,一人一根大羊排,吃得满嘴冒油。 满天星辰,一堆篝火,宁静的小院,历劫归来,四个家人一起。 即便不是吃烤羊排,一碗粗茶淡饭,也是极好极好的。 柳云湘拿出帕子给小五擦了擦嘴,问她在兰园过得可好。 小五点头,“木槿姐姐教我读书,其他姐姐也喜欢我,还有……” “还有谁?” 小五小脸红了,小声道:“还有一个很好看的哥哥,他说我长大以后肯定是个美人。” 柳云湘嘴角扯了一下,“以后见了要叫他叔叔。” “可我觉得他和二哥一般大。” “总之以后见了叫叔叔,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哦,他还跟我说了三娘。” “说我什么?” 小五挠挠头,一副困惑的样子,“他说三娘不听话,总想往笼子外面跑。” 柳云湘一拍桌子,这狗东西真当她是金丝雀啊! 四个人都吃满足了,夜里柳云湘让小五跟她一起睡。 睡到半夜,听到外面有动静。 她披着外裳起身,谨烟也从东厢房出来了。 夜色下,子衿正靠着门前柱子,晒着月亮,手里拿着一根肉干吃。 谨烟笑,“这丫头可得意了,别说官家小姐,便是宫里的皇妃公主都得羡慕她。” 肚子吃得饱,还拿肉干当零嘴,这可不是有钱能买到的福气。 见到她们回来,子衿起身,笑得跟小狐狸似的,把她们拉到一块,而后指了指高墙。 柳云湘望去,不由一愣。 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到墙头上竟然有三个人影岔坐在那儿。 “哎哟,这是进贼了!”谨烟吓了一跳。 “三夫人,是老奴!”墙头上的人大声喊道。 谨烟咦了一声,“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柳云湘和谨烟往前面走了几步,在定睛一看,那墙上坐着的不就是管家和两个护院。 “这……这怎么回事?”谨烟问子衿。 “昨晚他们架着梯子来偷东西,我等他们都爬到墙头上,就把梯子给搬走了。”子衿道。 谨烟翻了个白眼,“估计是闻到香味了,但堂堂侯府,竟养出小偷来了,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墙头很高,那管家紧紧趴在上面,丝毫不敢动。 “三夫人,这小丫头太不讲理,把我们梯子藏起来了。那可是特制的高梯,府上只有一把,您快让这小丫头把我们的梯子送上来,再好好教训她一顿!” 柳云湘好笑道:“李管家,我倒要问你一句,你三更半夜爬我院前的墙头做什么?” “我……” “您只要能说出一个理由,我让子衿把梯子还你们。” 李管家几次张嘴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得道:“三夫人,您当给老奴一个面子,好不好?” “老管家,您爬墙头的时候也没给我面子啊!” “这老夫人……” “哟,莫不是母亲教唆您爬墙头的?” “不不不!” 柳云湘莞尔一笑,“那您在上面待着吧。” 翌日早上,谨烟熬了米粥,配凉拌菜。昨晚剩了一条羊排,她给柳云湘熬了羊排汤。 李管家三人还在墙上下不来,只能饥肠辘辘的看着她们吃。 临到中午,那边才借来长梯,三人终于下去了。 接下来两日,这边炊烟袅袅,那边一日三顿改成一日一顿。 按理说侯府这样的人家,总该有些存粮的,不至于落魄成这样。但侯府其实早就是个空架子了,薛氏又没有掌家的能力,害怕自己出银子,索性撒手不管。因此不过几日,侯府就撑不下去了。 上一世她掌中馈的时候,情况比眼下要好很多,没有遣退下人,没有饿死人。 到第三日,高强那边又有动静了,这次咚咚一阵乱响,不多会儿就凿出一个洞来。 柳云湘走过去,歪头往洞那边打量,见薛氏带着四姑娘谢文晴站在那边。 “三弟妹啊,二嫂看你脸色红润,这几日吃的不错吧?”薛氏一脸堆笑的跟柳云湘打招呼。 柳云湘啧了一声,“二嫂倒是面黄肌瘦的,莫不吃不饱?” “这……” 谢文晴扯了薛氏袖子一下,让她往院里看。 院里葡萄架下,小五正趴在方桌上练字,旁边摆着一叠谨烟做的肉丝饼。 看着那盘点心,谢文晴咽了一口口水。 薛氏也暗暗打量着,这小五小脸吃得圆润,谨烟那丫鬟也白胖胖的,显然整个侯府都在挨饿,柳云湘这偏院里的人吃得饱。 她一笑,道:“母亲说了,这堵墙太高,隔开了一家人的情意,让我带人来开个门,大家还是要常走动,不然就生分了。” 柳云湘点头,“母亲说的是。” “哎哟,你这小院不错……” “不过按上门之前,倒像是个狗洞。” 那薛氏刚弯下腰想钻过来,一听这话,真是前一步不是退一步也不是了。 “三弟妹真爱说笑。” “门还是要开大一些,不然只有狗能钻进来。” 这一句话,薛氏只能寒着脸退了回去。 这谢文晴到底还小,顾不得那些面子,直接对柳云湘道:“三娘,我也想吃肉丝饼。” 第六十四章 分你半碗面 柳云湘装作糊涂,“让厨房做啊。” 她撇了一下嘴,“我就想吃小五跟前那盘。” “我们偏院吃的都是粗鄙之物,你堂堂侯府四姑娘,咽不下口的。” “我……” “谨烟,中午我们吃焖排骨吧!” 无视谢文晴,柳云湘往回走,同时跟谨烟说道。 “行,先搁五花肉爆炒出油,然后再放入风干的排骨,小火慢慢熬慢慢炖,出过时撒一把香葱。这个灶炖排骨,这个灶米饭,吃的时候把肉汤洒米饭上,肯定很香。” 听谨烟说着,谢文晴没忍住吸溜了一口口水。 “娘,我也想吃。” “行了,别丢人了!” 门洞砸好,按上木门后,柳云湘让谨烟买了一把锁子给锁上了。 钥匙在她手里,她想开才开。 这日用过早饭后,柳云湘带着子衿出门了。 长街上,开门的店铺不多,也没一两个客人。街道两边靠墙不少饥肠辘辘的百姓,大多穿着破烂,很多都是从善念营逃出来的。 云仙粮铺外面排着长队,大家翘首望着前面,脸上带着焦急之色。 这时张琪站出来冲喊道:“大伙儿都回吧,今日五千石已经售完了!” 一听这话,后面的人激动起来。 “既然有粮食为什么不卖?” “我们已经饿两天了,再买不到粮食,全家要饿死了!” “必须卖!不然我们今天就把你家粮铺给砸了!” 张琪摆手让大家安静,可百姓情绪激动,根本不听他的。 没办法,他让人拿来锣,敲了几下。 “大家伙安静,听我说!” 张琪站在椅子上,面向大家伙,“有人骂我们是奸商,但请问大家伙,我们可曾涨过一文钱?” “倒是没有长过。” “前有德昌粮铺,一石涨到三百钱,但也只开了一日,便关门了。” “这东家算是厚道的!” 百姓私下说着。 张琪又敲了一下,让大家伙继续听他说。 “天灾人祸,谁也没有料到,好在我们筹备新粮铺开张时运进了一批粮食,但说实话,僧多粥少。若敞开了卖,一日便售罄了。” “大家都买了粮食,谁也不用饿肚子了!”一男子喊道。 “对,东家有多少卖多少,这样我们才能人人有份。” “是啊,东家积大功德了!” 张琪摆手,“错,如果我敞开卖,那就会有人买得到,有人买不到。买得到的家有富足,买不到的全家饿死,我这话没有说错吧?” 底下静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有人喊了一句:“各凭本事!” “兄弟你身强体壮,自然这么说,可老弱妇孺怎么办?” 张琪说完,长叹一口气,“饿一天两天不怕,怕只怕没有地方买粮,那才是真的绝望。我们每天只售五千石,便是想着人人都能买上粮,人人都能活命。今儿买不到,明儿就起早,但一家只半斗,大家伙都可以来排队,家里人买到了,就自动退出来,别让街坊邻居戳穿了,这可是抢人命的事。” “那明天还有粮吗?”有人问。 “有!” “涨价吗?” 张琪拍了拍胸脯,“我们东家说了,绝不涨价。我们云仙牌子在这儿,做的是良心生意,若我们涨价了,大家可以砸了我们的牌子。” “好,冲东家这句话,等渡过这次危机,我们也在你云仙粮铺买粮!” “说得好,我们就认准你们家这招牌了!” 张琪一番话,大家伙都散了。 他说得有理,大家能听到心里,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身边站着十几个壮实的小伙子,有想闹事的也得估量一下。 张琪的本事,柳云湘在上一世就见识到了,所以对他是很放心的。她不方便露面,以后跑外面的事都得交给他。 柳云湘先去了曲墨染家的医馆一趟,知道她听她的话,买了很多粮食,这便放心了。 “你怎么知道会有饥荒?”曲墨染一边把脉一边问她。 “我哪知道,不过是见有人在粮铺买不到粮,提醒你一句罢了。” 曲墨染看了柳云湘一眼,倒没有再多问,只说她毒素被压制的不错,但过些日子仍要过来放血。 “我知道的。” 从曲墨染医馆出来,她又去了陆长安住的那巷子,正见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垂头丧气的回来。 另一小厮开门,问他买到粮食了没有。 “没,又没有排到。” “可世子虚弱,怕是熬不住了,要不我再回王府一趟?” “世子亲自去都没有要到,你去有何用!” “这可怎么办?” 柳云湘这时开口,问道:“你们缺粮?” 两小厮一齐朝她这边看来,“这位夫人,您是?” 柳云湘指了指身边的院子,“你们的邻居。” 其中一小厮了然点头,随后苦笑,“这时候,谁家不缺粮呢。” “我家倒有富足,如果你们想要的话,按六百钱买就行。” 小厮眼睛一亮,“夫人愿意卖我们粮食?” 另一小厮高兴之余又问了一句:“六百钱一石还是一斗?” 柳云湘笑,“我不坑你们。” 她让谨烟打开门,里面贮存这几袋粮食,便是为陆长安准备的。 两个小厮一人扛着一袋米,感激的对柳云湘道:“夫人,您真是好人,我们会回去跟主子说,一定记您的恩情。” “你们可还好?” “啊?” “我在这院听你们主子常咳嗽。” “主子一直身子弱,不过这些日子好了一些,但还是常生病。” “我倒是认识一位神医,你们可请她来给你们主子瞧瞧病。“ 从巷子里出来,途径镇远侯府的时候,见东厂联合刑部户部正在抄家,侯府的不论男女老少戴着沉重枷锁一个一个被押出来。 她远远看了一眼,正要离开,一人从旁边面铺里出来,将她拉了进去。 不是别人,正是严暮。 他一身风尘,下巴都冒出胡茬了,脸色也很疲惫,但又有一种颓废的俊美。 “咳咳,你做什么,大白天的。”她抽回自己的手,小声埋怨。 “白天不行,晚上就行?”严暮不怀好意的笑着。 “我不理你,我先走了。” “别,陪我吃碗面。” “这面馆还开张?” “我来了,他敢不开吗?” 柳云湘撇嘴,人家是坏人,人家很光荣。 第六十五章 她的夫君还活着! 一碗面送上来,厨子自己都馋的要流口水。 估计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又被这奸臣抠了一把。 “拿一碗过来。”严暮冲那厨子道。 厨子一下跪地上了,“大人,真没有面了。” 严暮皱了一下眉,“让你拿一个空碗过来,还有一双筷子。” “空碗有!” 厨子赶忙起身跑后面,小跑着送来一副碗筷。 严暮将他那碗面分成两半碗,推给柳云湘一碗。 “赶紧吃,我等会儿还要出城一趟。” 柳云湘看着面前这半碗面,心暖了暖,“我不饿。” “不饿也吃。” 见严暮低头大口吃了起来,柳云湘拿起筷子,小口吃了一口。最简单的葱花面,不知为何竟然很好吃。 她有了胃口,很快就将那半碗面吃完了。 “这几日别在街上乱跑了。” “为何?” “小心被人抓起来,大卸八块,煮着吃了。” 柳云湘瞪他,“你少吓唬人!” 严暮眯眼,“你觉得我是吓唬你?” 柳云湘脸色一青,不会真发生这种事了吧? 严暮见柳云湘被吓到了,邪气的笑了笑,而后起身将一锭银子拍到桌上。 “对了,你是不是为京郊大营的口粮头疼……” 柳云湘还没说完,江远在外面喊严暮。 严暮让她赶紧回府,而后大步出去了。 柳云湘撇嘴,看在这半碗面的情分上,她本来想帮他一把的。 这时厨子过来收碗筷,柳云湘见后厨门口有个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扒头往这边看,大概是闻到香味了,小小吸着口水。 “东家,你家里没粮了么,怎么不去云仙粮铺买粮?”柳云湘问。 厨子摆手,“咱家至少一天还能吃一顿,饿不死的,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柳云湘冲子衿招手,让她过来,“你把金丝肉饼给这个小妹妹。” 子衿噘嘴,“我哪有肉饼?” 柳云湘笑,“在你怀里。” 子衿哼了哼,有些不乐意,但看到那小妹妹,还是乖乖拿了出来。 “诺,可好吃了。” 小妹妹有些怯,但又拒绝不了肉饼的香气,看了一眼父亲,见他没说什么,这才拿起了一个。 厨子冲柳云湘抱拳拜了拜,“夫人,您心太善了。” “别这样,我还吃了您家半碗面呢,当做交换。” “可这严大人已经给钱了,还给了不少。” “他付他的,我付我的。” 回去的路上,柳云湘见街角一群人在打架,打得那叫一个狠,各个都带了伤。怪不得严暮让她少出门,大家吃不上饭,心里都憋着火气呢。 回到偏院,谨烟正在和面,打算晚上蒸包子。 “咱之前买了一大块肥肉,熬油后剩下的油渣,我撒了一把盐存起来了。正好拿出来包包子,用萝卜干拌馅,十里飘香。”谨烟道。 柳云湘笑,“谨烟长本事了。” “这算什么本事,老百姓都这么吃,只您这富贵出身的才觉得新奇。” 主仆俩正说着话,刚开的那小门咚咚咚响了。 子衿去开门,见玉莲站在门外。 “三夫人,老夫人让您去东院一趟。” 柳云湘淡淡道:“明日吧,我乏了想睡会儿。” “老夫人那儿有大事。” “什么大事?” 玉莲顿了一下,道:“三爷回府了。” “谁?” “三爷!” 去东院的路上,柳云湘在心里冷嗤,原以为他也是个男人,怎么也能坚持半个月二十天的,这才几日,便饿得受不住回家了。 待进了东院厅堂,刚进门,老夫人一下戳到了她跟前,指着她鼻子大骂:“好恶毒的女人,竟报官将我儿送进大牢,害他在里面吃苦!” 柳云湘看过去,见那谢子安搂着丽娘,丽娘抱着孩子,两人正愤恨的瞪着她。其余人还没从震惊中回来,一个个迷瞪瞪的。 “母亲,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夫君不是已经死了?”柳云湘诧异的问道。 “你睁大眼睛看看,他是谁!” 柳云湘不止睁大了眼睛,还走到谢子安面前,细细瞧了瞧,而后一字一句问:“你是人还是鬼?” 第六十六章 三夫人的位子我让给她 “你休要装糊涂,我……” 啪的一声脆响! 谢子安话还没完,竟被柳云湘甩了一巴掌,回过神儿后,怒火中烧,抬手就要打柳云湘。 “夫君!”柳云湘一下扑到谢子安怀里,“初闻你战死,我恨不能与你共赴黄泉,奈何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得替你把这个家撑起来,我不能死啊!” “守寡三年,我已心如止水,想这一辈子就这样了,生不能白头偕老,只求死能同穴。” “我不信,我不敢信啊,你真的还活着吗?真的是你?” 柳云湘哭得那叫一个悲痛,在场的人不禁都跟着抹起泪来,回过神儿来又懊恼,柳云湘哭的时候,她们该笑才是。 谢子安看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柳云湘,心想自己原来误会她了。那日她是真的不信他是谢子安,并非故意害他。 “行了,我这不回来了,你别哭了。”谢子安有些别扭的安慰了一句。 柳云湘忙擦泪,“是,夫君说的是,这可是咱侯府天大的喜事。” 那老夫人原本还想找柳云湘算账,眼下也没说可说了。 “先坐下再说吧。” 谢子安坐下后,柳云湘自然而然坐到他旁边,那丽娘抱着孩子便没了座位,只能尴尬的站在旁边。 柳云湘看向丽娘,故意困惑,“咦,这位娘子是?” 她这话一出,厅堂一下静了。 还是老夫人干咳了一声,道:“她叫丽娘,算是老三的救命恩人。” “原是夫君的救命恩人。”柳云湘忙让谨烟搬来椅子,让丽娘坐在她旁边。 “哟,这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真可爱,多大了?”柳云湘看了一眼丽娘怀里的孩子问。 “三个月大了。”丽娘答道。 “孩子爹呢?” 丽娘哑巴了,抬头看向谢子安。huαんua33 谢子安皱了一下眉,“那日在珠宝行,你不都知道了?” 柳云湘眨眨眼,“我知道什么?” 谢子安默,心想她是不是在装傻,但又没证据,于是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又干咳了一声,“孩子自然是老三的。” 柳云湘捂嘴笑,“母亲别开玩笑了,家中突逢变故,父亲和大哥牺牲,夫君定是受了很重的伤,爬都爬回不来,这才三年未归家。他心中该是多焦急,多忧心,哪有力气、心情和别人生孩子?” “你这话说得……” “再说,他难道不知道家中有妻正给他守寡呢?” 柳云湘一连两问,老夫人的脸挂不住,谢子安的脸更挂不住,丽娘抱着孩子也抬不起头来。 一直不说话的大夫人,这时说了一句:“这三弟要是不回府,三弟妹岂不要守一辈子寡,像我还好,至少有儿有女,她有什么。” 难得一句公道话,柳云湘闻言,用帕子抹了抹泪。 “我与夫君感情深厚,定会为他守寡一辈子的。” 丽娘此时站起身,看了一眼谢子安,道:“看来我不该来这里,让……让三爷为难了,这就带康儿先走了,在外面是死是活,定不叨扰侯府。” 说着丽娘要走,谢子安忙拦住了她。 “丽娘,你不能走!” “我……我哪有脸留下?” “你怎么没脸了,我与你拜过天地,你便是我谢子安名正言顺的娘子!” “可三夫人定不会容我。” “她敢!” 谢子安转身看向柳云湘,提起一口气,道:“你少扯东扯西了,丽娘是我娘子,康哥儿是我儿子,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丽娘贤惠知礼,已同意我不休你,她可以与你平起平坐,你也最好识趣一些,莫要耍手段为难她。若她在你那儿受了委屈,我定不饶你!” 柳云湘闻言,先是不信,接着伤心,而后哭着不能自己。 “所以这三年,你不是回不了家,你是娶妻生子了,不愿意回家了!”柳云湘用手捶着胸口,大声质问:“侯府被抄家的时候,二爷在天牢险些被打死的时候,母亲病倒的时候,全家的命悬在刀口的时候,那时候你在哪儿?” “你你……你说这些做什么?” “是我撑起了这个家!” “你是我谢子安的夫人,这些都是你该做的,而你所做的就是我做的!” 看了一场大戏,薛氏早就乐得不行了。 她走到柳云湘身边,道:“三弟妹,三弟这话说得合适,别总说你为侯府做了什么什么,这本就是你该做的,怎么总委屈抱怨?我掌家这些日子,可说什么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正是,一家人互相扶持,没谁欠谁的!” 柳云湘点头,“看来各位都接纳这位新妇了,我也该知好歹,这就回偏院了,这三夫人的位子,我给她就是。” 说完,柳云湘带着谨烟大步离开。 闹了这么一通,所有人肚子更饿了。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惹怒柳云湘对他们没有好处,毕竟她是在这种困难时期还有肉吃的主儿。 尤其是那康哥儿,饿得嗷嗷哭。 第六十七章 你还幻想我娶你? 回到偏院,谨烟的大包子刚出锅。 柳云湘刚才做戏,结结实实哭了一回,这时候还真饿了。 她们刚坐下来吃,高强下那小门咚咚响了。 谨烟皱眉,“他们不会是来抢包子的吧?” 柳云湘心思转了一下,“你去看看。” 谨烟去开门,不多一会儿回来,抹着脑门,一副深深不解的样子。 “来的是大夫人身边的刘嬷嬷,还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柳云湘挑眉,“说了什么?” “说什么大夫人很为三夫人抱不平,别人如何反正她大房是念您的好的,还让您宽心,莫气坏了身子云云。” 柳云湘淡淡一笑,“你去拿几个包子给那嬷嬷吧。” 这一大家子,也就大夫人是个人精。侯府出事时,她回了娘家,侯府渡过危机,她回来。侯府困难时,她装病。如今饥荒,她知道她有粮,刚才借机为她说话,此时又来讨好。 还真是能屈能伸! 谨烟还是一脸懵,不过没有再问,用布袋装了几个包子拿过去了。 柳云湘吃着包子,便想到了白日里她和严暮分一碗面,心微微有些发热。 “谨烟,你再装一袋包子。” “啊?” “我去一趟兰园。” 夜深后,柳云湘带着子衿出门。 在墨玉轩外遇到江远,柳云湘问他严暮可在里面。 江远迟疑了一下,“在。” 柳云湘点头,带着子衿往院里走,刚要上台阶,却见元卿月红着脸冲屋里跑出来了。 她,怎么又回来了? 柳云湘打量着元卿月,比之前瘦了许久,想来在善念营吃苦了,此刻穿着一件薄薄的春衫,衣服湿了大片,衣带也有些乱。 而元卿月看到她,美若春波的眼眸一下冰冷,竟似带着恨意。 那一晚,可是她救了她! 元卿月什么都没说,绕过她跑走了,带着一股茉莉花的香气。 柳云湘沉了口气,侧头跟子衿说道:“那些包子,拿去喂狗。” “啊?”子衿眨眨眼。 “喂他不如喂狗!” 让子衿在外面等着,柳云湘进了里屋,听得屏风后有水声,他果然在洗澡。 许还是双人浴,倒是她来的不是时候。 在罗汉床旁坐下,条案上叠着几张画像,她翻了一下,全都是女子的画像。 这时哗啦一声水响,接着严暮穿着中衣从里面出来。上衣的扣子没系好,露出大片胸肌,头发湿漉漉的。 “你怎么来了?” 严暮说着将一块帕子扔到条案上,“给我擦擦头发。” 柳云湘拿起帕子,直接砸到严暮脸上。 严暮懵了一下,“你抽什么风?” 柳云湘轻嗤,“不合适。” 严暮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而后拿着帕子自己擦,见柳云湘闷着不说话,像是生气了。 他看了一眼条案上的画像,戏笑道:“这几位是最近查抄的几位官员家的小姐,你帮我挑一挑,该留下哪个或哪几个?” 柳云湘拿起来,认认真真的看,仔仔细细的挑,挑出来三张。 严暮一笑,“确实有眼光。” 柳云湘指着第一张,“这位姑娘下巴钝圆,犹如玉珠,很像小金妃。” 她又指第二张:“这位姑娘面颊如水蜜桃,很像小金妃。” 她再指第三张:“而这位姑娘,杏眼如含水波,比我这眉目更像小金妃呢。” 严暮笑容一敛,眸色冷沉,“什么时候,你可以随便在我面前提她的名讳了?” 柳云湘抬头,乖巧道:“以后再不会了。” 严暮抽出那三张纸,“明日便让他们送来。” 柳云湘思虑道:“不过你要哄好元姑娘,你先把人赶走,又带回来,这么一番折腾,必定还是喜欢她的,别让她伤了心。” 严暮轻呵,“原来是为元卿月,你吃醋了?” 柳云湘瞪大眼睛,“我吃醋?” 严暮欠身过去,一手托起柳云湘的下巴,凤眼潋滟生辉,他勾唇一笑问:“你是不是还幻想过我娶你?” 柳云湘抿紧嘴巴:“……” 上一世,确实幻想过。 幻想她从侯府寡妇变成他严暮的娘子,幻想二人心意相通,白首一生。 严暮讥笑:“想什么呢,我堂堂大理寺卿还能娶你一个寡妇?” 柳云湘拍开严暮的手,深深吸了口气,“你想多了。” “是你想多了!” 柳云湘抬眸,神色肃沉,道:“我夫君回来了。” 严暮先是笑得邪肆,随之一僵,“谁?” “谢子安。” “他不是死了?” “活着回来了。” 严暮眯眼,“他难不成从地府里爬出来的?” 柳云湘转头不看严暮,挺直身子,端坐起来,“往后我不是寡妇了,更不是你的什么人,还请严大人放尊重。” 这一世,她给过他机会了,是他不要。 第六十八章 我怎么会娶一个寡妇 气氛突然就僵住了,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严暮冷笑一声:“你不是很爱谢子安么,这下乐疯了吧?” 柳云湘点头,“我当然爱我的夫君。” 严暮脸一沉,“那你来老子这里做什么?” 柳云湘转头看向严暮,“我和想严大人做一笔生意。” “哦?” “你正在为京郊大营筹粮吧?” 严暮眼睛眯了一下,“怎么,难不成你有粮?” “有。” “老子要几万石,不是几斗!” “十万够吗?” 严暮猛地站起身,瞪大眼睛看着柳云湘,“你说你有十万石粮食?” 柳云湘点头,“之前我跟你借了十万两银子是吧,那些银子我全买粮了。” “你说你全买粮了?” “对。”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盛京会有饥荒?” 柳云湘呵呵一声,“我只是要开粮铺,多贮存了一些粮食罢了。” “哪家粮铺开张要存十几万石粮食?” “不然呢?我就算知道粮仓空了,还能预料老天爷会连续下一个月的雨?进京道路被冲毁?” 严暮坐回去,人祸能预料,天灾可预料不到。 “所以你真的是来找我做生意的?” “我们之间也没别的好谈吧?” 严暮点头,“行,我要十万石粮食。” 柳云湘一笑,“一两银子一石。” “你抢劫呢?” “严大人,我也不一定卖给你,对吧?” 来之前,她还真没打算赚他多少,一两万跑个腿算了,但现在她觉得,不赚白不赚。 严暮咬了咬牙,“行,十万两,我给你。” “还之前借你那十万了,这里还有一万,当初咱们说好的。” “你跟我把帐算这么清?” “当然要算清。”柳云湘站起身,退开一步,“前尘过往也一并了了吧。”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被严暮一把扯过来,压到墙上。 “你!你放开我!”她怒。 严暮低头抵住柳云湘的额头,“你说清就清了?” “不清又如何,你还要纠缠我一个有夫之妇不成?” “柳云湘!” “这世上有比我长得更像小金妃的,我不是不可替代的,不是吗?” 严暮死死盯着柳云湘,“你说的没错,老子也确实厌烦你了。” “那就放开……唔!” 严暮低头狠狠咬了柳云湘嘴唇一口,“但老子想欺负你就欺负,你他妈让谢子安那窝囊废来找老子算账啊!” 柳云湘闻到严暮身上那股和元卿月身上一样的甜腻腻的茉莉香,突然泛起一阵恶心,猛地推开严暮,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你别碰我!” 严暮怒不可遏的看向柳云湘,恨不得掐死她,但看到她仰着头,眼睛都红了,仍倔强的不服软,他又烦躁的皱起眉头。 “滚!” 柳云湘冲到门外,扶住外面的柱子,身子微微颤抖着。 她弯下腰,眼泪落下一颗,但只有一颗。 她咬紧牙关,硬忍了回去了。 他说:我堂堂大理寺卿怎么会娶你一个寡妇? 这句话让她彻底心死! 上一世没有斩断的,这一刻断了。 她柳云湘再爱他,也不许自己这么卑贱,做一个替代,苟且在一起,没名没分,甚至让人不齿。 “三夫人?” 柳云湘抬头,看到周礼怀及他身后的镇远将军祝清嘉,匆忙点了一下头,而后快步往外走去。 周礼怀挠挠头,“这是……吵架了?” 祝清嘉不似其他武将五大三粗的,他身材高挑,面容俊朗,很有一股君子坦荡的风范。 他看了一眼柳云湘的背影,眉头皱起,转身进了屋。 西屋里,严暮坐在罗汉床上,头垂着,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 祝清嘉沉了口气,“你必须马上和这位侯府三夫人斩断关系。” 严暮侧头,阴沉的目光透过湿发看向祝清嘉,“你也要管我的事?” “谢子安还活着,已经回侯府了。” 严暮转回头,“我知道。” “那你……” “他谢子安的女人,老子就碰不得?” “老七!” 严暮沉了口气,“行了,一个女人而已,我不会为她坏了大事。” 听到这句话,祝清嘉脸色稍好了一些,“眼下最棘手是为京郊大营筹备粮饷,皇上既然让你暂领京郊大营统领一职,便是给你的考验,这次你若做得好,那就能掌京郊的兵权了。” “粮食有了。” “有了?” “十万石。” “哪儿冒出来这么多粮食?” 严暮抓了一把头发,“总之有了,你回去跟义父说一声就是。” 祝清嘉面露喜色:“不论是谁给了我们粮食,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周礼怀等他们说完,忍不住问道:“谢子安真的还活着?” 祝清嘉无语,“我都看到大活人了,这还能有假?” “那……”周礼怀看了一眼严暮,“那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生下来养在侯府?喊谢子安爹?” 第六十九章 休了你 回到偏院,柳云湘强忍着不适写了一封信,让子衿带给张琪。 明天严暮就要粮食,她交代张琪和严暮的人交接。 处理好这件事,柳云湘到底没忍住吐了出来。 估计这辈子,她都不能闻茉莉花香了。 第二天交接的很顺利,柳云湘终于松了口气,经过这一次,她纯赚至少五万两,最最重要的是‘灵云’这招牌打出去了。 有了这块招牌,她可以开绸缎庄,开钱庄,开酒楼,开珠宝行,只要顾客认这块牌子,她的生意就不会差。 中午用饭的时候,谢子安来了。 他换下了之前的青布棉袍,换上宝蓝明缎长袍,腰上扣上玉带,头发用珠冠竖起,面容依旧俊朗。 成亲前,她曾远远看到他在海棠树下舞剑,身如蛟龙戏水,挑剑戏花,做了一场海棠花雨。 待他收剑,长身玉立,有翩翩世家公子的风采。 那时她满心只有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第一眼是惊艳的,还不及多看两眼,没看清这人的真面目,她就守了寡。 后来她就想,她不是为谢子安这个人守寡,而是为那一眼。 可最可悲的是,那一眼只看到了他的皮相,没闻到他浑身散发的恶臭! 柳云湘收回思绪,抬头见谢子安已经走了进来。 他先看了一眼饭桌,眉头微微皱起。 “二嫂与我说你有粮,我还不信,心说你若有粮,怎会让母亲,两位嫂嫂,家里的孩子们饿着。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贤惠大方的,不想竟是我把你想的太好了。”谢子安冷声冷语的说道。 柳云湘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继而一笑:“各房管各房,有本事吃饱饭,没本事饿死。” “混账话!” “这是母亲说的。” “……” 柳云湘微微一叹,“我做儿媳的,自然要听母亲的话。” 谢子安沉下一口气,“母亲病了。” “三爷应该去请大夫才是。” “想来是这几日饿的。” “三爷给母亲做顿饭以表孝意。” “可无米下锅。” 柳云湘眨眨眼,“哟,您莫不还盼着天上下粮食?” “我自然是来找你……” 汪汪! 这时竟窜出一只狗来,趁着大家伙不注意,从桌上叼走了一个包子。 谨烟愣了一愣,不由骂道:“哪来的野狗!” 谢子安脸色一青,到嘴边的话没说出口。 他沉了口气,“你这屋里的婢女一点规矩都没有,见主子来了,竟不不知添一副碗筷。” 柳云湘诧异道:“三爷还没用饭?” “我……” “可我们吃饱了,桌上只剩残羹剩饭,原是要打发喂狗的。” 谢子安暗暗咬牙,本想在桌旁坐下,此刻只能拂袖进了里屋。 柳云湘捂嘴笑了笑,而后转身进屋。 谢子安在罗汉床一侧坐着,脸色铁青,她走来在另一侧坐下。 “当时我受了重伤,若不是丽娘救我,我定活不成。她是我的恩人,也是你的恩人。”谢子安道。 柳云湘冷笑,这恩人抢了她的夫君,让她守了一辈子寡,这可真是天大的恩情。 “三爷说的是,若她当时把你送回府,我定重重感谢她,给她跪下都行。可当时是她不舍得送你回来,还是你不肯回来,别说受重伤了,毕竟你都有力气和这个女人生孩子。” “我……我有苦衷。” “那我问一句,若不是这饥荒,三爷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回来了?” “……” “那我得给你守一辈子寡啊。” 谢子安无理可讲,只能硬声道:“男人三妻四妾很寻常,我既然回来了,把丽娘和康哥也带回来了,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若你贤惠一些,便该主动提出让丽娘做我的平妻,若你一味刻薄,休怪我不讲情面。” “那又如何?” “我休了你!” 柳云湘点头,“还请三爷休书一封,我立马离开侯府。” “好,那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写!”说完,谢子安大步离开。 第七十章 挨了一巴掌 在外间的谨烟,见谢子安离开了,乐颠颠跑进来。 “夫人,等拿到休书,您就自由了。咱们赶紧离开这地方,再不受他们的气了。” 柳云湘伸了伸腰,“他啊,他不会写休书的。” “可他话都撂下了,还能反悔?” “饿着肚子呢,骨头都是软的,哪有力气写休书。” 如柳云湘所料,这谢子安一走就没影儿了,直到天快黑,那封休书也没有送来。 这时东院的玉莲过来了,说是老夫人要见她。 柳云湘一点都不意外,带着谨烟就过去了。 府上空荡荡的,下人们不是被打发走了就是饿跑了,剩下那么几个都是各房的主事,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偶尔碰到一个青面枯槁,还挺吓人的。 那玉莲也是,走路都发飘了。 来到东院,正房门前一个灯笼,散发着暗沉沉的光,屋里也是暗的,只西屋点着灯。 进到里面,先听到一阵咳嗽声,再接着昏黄的烛光往里瞧,见老夫人正靠坐在床头。 她床前还站在一人,正是那二夫人薛氏。 老夫人看到她,招了招手,“老三家的,快过来。” 柳云湘徐步走上前,虚行了个礼,见老夫人伸手要拉她,她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母亲病了,你竟也不知来问候一声!”薛氏劈头盖脸的说了她一句。 柳云湘装作委屈的样子,小声道:“当初垒那堵高墙的时候,母亲和二嫂不是说了,让我待在偏院,没事别往正院这边跑。” 薛氏噎了一下,“那不是开了门,钥匙就在你手里,你可以随意进出,少找借口了。” “我只是不懂,既垒了墙,为何还开个门。既然要开门,为何还要垒这墙,莫不吃饱了撑的?” “母亲,你看她,竟一点不知悔改!”薛氏气道。 “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悔改?” “行了,你们还吵吵,要气死我啊!”老夫人说着又咳嗽了两声,那薛氏赶忙送水过去,伺候着喝了两口。 柳云湘站在一旁,看她们演这出婆媳好的戏码。 “你二嫂主事,有时确实欠考虑,你当小的,别与她计较了。”老夫人看了柳云湘一眼道。 柳云湘笑笑,“不敢。” 老夫人沉了口气,“母亲知你受委屈了,这样吧,以后仍由你来掌中馈,家里大事小事,还是你做主,这样总行了吧?” 柳云湘嘴角扯了一下,这老东西可真会算计。 “不好吧,毕竟我一个外人。” “这什么混账话,谁敢说你是外人,打她的嘴巴!” 柳云湘点头,抬手就给了薛氏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实实的。 薛氏懵了,老夫人也傻了。 “你太放肆了!” “二嫂说的这话,母亲让我打的。” 老夫人脸色沉了沉,见薛氏要闹,她冲她摇了摇头。 “你气也出了,以后就好好掌家……” “我不干!”錵婲尐哾網 “你说什么?” 柳云湘摊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不是有粮?” “我的粮只够我院里几人吃。” “你既然是侯府的人,就该把粮食拿出来大家分。” “母亲不是说了,各顾各的。二嫂还说,讨饭也别去别房门口。这话说得好,说得绝,我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见两个人被堵得开不了口,柳云湘再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 回到偏院,还没进院门,就听到孩子嗷嗷的哭声。 第七十一章 你比我贱多了 主仆四人忙聚到一起,而除了汹汹火光,倒也没有其他动静。 柳云湘让子衿去看看,她跃墙而过,很快就回来了。 “府上粮仓着火了。” 柳云湘皱眉,莫不是贼人进府抢粮,发现侯府的粮仓是空的,一怒之下烧了? “贼人放了一把火就跑了,好像没伤到人。” 柳云湘点头,虽然没出大事,但今晚注定不能睡安稳了。果然不多久,院门敲响了。 管家过来的,说是京郊大营来了,让侯府上下的人都去前院。 穿过穿堂,柳云湘看到前院整整齐齐站着数十个身穿黄金甲的将士。 而严暮站在最前面,一身玄色暗纹长袍,头戴玉冠,手里把玩着一个三角暗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边一家老小挤在一块,显然被吓得不轻,那老夫人得要玉莲和薛氏扶着才能站起来。 谢子安和丽娘带着孩子躲在后面,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你们侯府没人跟贼人过招?”严暮看向谢二爷。 谢二爷脸色铁青,咬着牙说道:“根本没看到。” “府上没有护院?” “没有。” 严暮嘴角轻扯,“八大世家之一的靖安侯府竟落魄至此,粮仓不会根本没粮吧?” 谢二爷沉着脸道:“你是来抓贼的,怎么盘问起我们来了,这里是侯府不是你大理寺的牢房,严大人若没有这个本事,倒不如回去睡大觉,也省得大家都耗在这里。” 严暮眯眼,“谢二爷好像对本官有意见?” “哼,一个大理寺卿,区区文官,竟掌权京郊大营,真是千古笑话,莫不朝廷没人了,至少也找个有血性的男儿郎吧?”谢二爷讥讽道。 严暮低低笑了一声,继而拳如闪电,猛地朝谢二爷挥了过去。谢二爷堪堪接住,但这一拳如雷霆之势,他退了两步才稳住。 严暮再化拳为掌,看似轻巧,却掌风凌厉,打在那谢二爷胸口,他竟毫无还手之力,生生吐了一口血。 “老二!” “夫君!” 老夫人和薛氏急忙上前扶住谢二爷,见他吐了这么一大口血,立时吓懵了。 “严大人,他……他口不择言,您千万别跟他计较!”老夫人双手合十求道。 严暮冷嗤,转头见柳云湘走过来,凤眼眯了眯。待柳云湘走近,看到她脸上红肿的巴掌印,他脸色猛地一沉。 再看那谢子安,躲在人群后面,一副窝囊废的样子。 他一股火气上来,手中三角暗器朝着那谢子安打出。 严暮出手很快,所有人不妨,等到察觉,那暗器已经打到谢子安身后的树干上,而他吓得脸色青白。 “严暮,你别欺人太甚!”谢二爷怒道。 严暮轻哼,“谢三爷,躲在女人堆里做什么,莫不没脸见人?” 谢子安被迫上前,但也只是走到柳云湘身边,还错身在她后面。 柳云湘沉了口气,抬头看向严暮,“严大人,那伙贼人都没你能耐,把大家伙搅得不得安宁。” 严暮看着柳云湘,见她竟护着那谢子安,脸色愈加阴沉。 “各位回去自查,看看有没有丢其他东西,本官在这里候着。”严暮道。 听到这话,侯府中人如蒙大赦般,赶忙都散开了。 柳云湘也要走,严暮一把将她扯到怀里。 “他敢打你?” 柳云湘闻到严暮身上还有那股子茉莉香气,不由一阵作呕,用力推开他。 “与你无关!” “你还护着他?” “我说了,他是我夫君,我不护他护谁。” 严暮上前一步,却见柳云湘急着后退了一步,生怕他碰她的样子。 “行,你要犯贱,我管不着!” 柳云湘讥笑:“你骂我犯贱,你可比我贱多了!” 第七十二章 上门讨饭 第二日一早,柳云湘起身。 谨烟见她左脸整个都肿了,心疼的赶紧拿来药膏又抹了一遍。 “老爷夫人虽然严厉,但从未打过您,那……那大奸臣再浑,也没真动过手,可这谢子安表面上温润如玉,竟然对女人下手,太下作了!” 柳云湘拍拍谨烟的胳膊,“我没事,已经不疼了。” “要不咱们回侍郎府告诉夫人,让夫人给您撑腰?”谨烟气愤道。 柳云湘叹了口气,“我哪有脸回家。” 谨烟听了这话,又想到夫人遭遇的,不禁心疼的抹起泪来。 “您为侯府把自己都赔进去了,可没人念您的好,那三爷根本没有死,却让您守活寡,这心得多脏才能干出这种缺德事来!” 柳云湘笑着给谨烟擦泪,“好丫头,别哭了,快去做早饭吧,我都饿了。” 一听夫人饿了,谨烟赶忙擦干眼泪,“这几天,您胃口不大好,现在终于饿了,您想吃什么?” 柳云湘想了想,道:“糖饼和酸汤。” “这又甜又酸的,您这口味越发怪了。” 这么说着,谨烟赶忙去厨房忙活了。 这时子衿从外面回来,先喝了一口茶水,而后说道:“昨晚有好几个官员家的粮仓着火了,有的和那伙贼人交了手,据说他们功夫厉害,不像是普通盗贼。” 柳云湘从妆奁里拿出昨晚那个三角暗器,放在手心里细细打量着。 这暗器是那伙贼人丢下的,昨晚严暮打到树干上,等他带人离开后,她偷偷取了下来。 这三角暗器是铁铸的,已经锈迹斑斑,说是暗器,更像是一块废铁。但柳云湘知道它有多厉害,这三角都藏着锋刃,三角下有暗槽,中间填满剧毒。暗器划破人的皮肤,毒液会顺着锋刃流进人的血肉里,伤口迅速腐烂,继而不治身亡。 上一世她被这暗器伤到,严暮迅速割掉她一层皮肉,又吃了解毒丸,才保住命。 每次这暗器一出现,严暮必定有危险。 “只是烧了粮仓?”她问子衿。 “只是烧了粮仓,不过京郊大营全城搜铺的时候,严大人被偷袭受伤了。” 柳云湘眉头一皱,“伤得重吗?” 子衿摇了摇头,“不知。” 重不重的,反正没死。 他这条命,注定要交代到那女人手里! 只是这暗器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上一世直到严暮被处以极刑,他也没弄清楚真相,她也就无从得知了。 谨烟做好饭,在外面唤她们。 柳云湘将暗器收好,而后和子衿一起出来。她刚坐下来,院门就响了。 谨烟气道:“定是那些饿得咕咕乱叫的畜生们。” 柳云湘被这句话逗笑了,“那就给畜生们开门。” 谨烟瞪眼,“让它们咬咱?” “我得看看这畜生的皮有多厚。” 子衿去开得门,谢子安带着丽娘,丽娘抱着康哥,一家三口进来了。 “粮仓烧了,一家人都着急上火的,你竟还吃得下饭!”谢子安进门劈头盖脸的一句。 柳云湘拿起一个糖饼,咬了一口,酥的掉渣,红糖芝麻馅流了出来,看得就诱人。 “饭还是要吃的,我怕挨饿。” 谢子安咽了一口口水,“府上正是艰难的时候,你身为三房夫人,当与大家同甘共苦。你这院不是有粮么,拿出来与大家分了。” “三爷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竟与我一个妇人来讨粮?” “你!”谢子安咬了咬牙,“我谢子安怎么娶了你这么一个刻薄的妇人,不论如何,我是三房的男主子,我要你拿出来,你就必须拿出来,否则打你那一巴掌都是轻的!” 柳云湘脸一沉,“我没有粮!” “若是被我找到了呢?” “你随便找。” 谢子安闻言,转身朝厢房去了。 柳云湘继续吃饼,这时丽娘怀里的康哥哭了起来,想来是饿了。 “你没有奶水?”柳云湘抬头问丽娘。huαんua33 丽娘抿了一下嘴,“这一阵吃不饱,奶水就没了。” 柳云湘叹了口气,让谨烟去她屋里拿一袋米粉出来。这米粉是谨烟炒的,里面有晒干的胡萝卜干和肉丝,为的是怕她晚上饿了,等不及做,可以用开水冲一碗吃。 “这饼太油,他消化不了。” 说着,谨烟拿米粉出来了,噘着嘴塞给了丽娘,告诉她用开水冲。 丽娘接过米粉,却没有说一个谢字。 柳云湘也不在乎,她只是见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受饿。 谢子安皱着眉头回来,找了一圈,显然没找到粮食。 柳云湘冷笑,“你侯府家大业大都没有粮吃,何况我一个妇道人家。” 其实是她让子衿把粮都放到灵云粮铺的仓库了,怕的就是这帮人饿极了抢粮食,每晚子衿去那边拿够一天吃的过来,不留余粮。 “好狠的妇人,定是你藏起来了,不然这是什么?”谢子安气哼哼的坐下,拿起一个油饼大口吃了起来。 “你也真能吃的下去。”柳云湘讥笑。 “你的就是三房的,我吃自己的,有什么吃不下去的。” “你不是问我这些粮食从哪儿来的?” “是啊,从哪儿来的?” “昨晚,谁来过?” 谢子安先一愣,随即想到严暮,继而怒目瞪向柳云湘,“他给你的粮?” 柳云湘歪头一笑,“还吃得下吗?你的自尊呢?骨气呢?男人的血性呢?” 第七十三章 世子有点啰嗦 谢子安的脸皮是很厚,但也不是刀枪不入的,他哪还能吃下,骂骂咧咧的走了。 恶心了谢子安,也恶心了自己,柳云湘哪还有胃口,带着子衿出门去了。 来到灵云粮铺外,看到一伙年轻力壮的围在门前,手里都拿着家伙事,正叫嚣着让里面的人开门,继续卖粮食。 柳云湘微微叹了口气,这种情况她也预料到了。上次卖给严暮十万石粮食的时候,她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每天灵云粮铺卖粮时,京郊大营的人来维持秩序。 她是为救人,而严暮职责是守护城内秩序,所以她提这个条件原也是他分内的。 见京郊大营的人赶来了,柳云湘安下心来,正打算回府,却见从西街又来了一群,竟有上百人之众。他们围住一个铺子,先用火把把门烧了,而后闯进去打砸。 远远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被拖出来,应该是铺子的东家,全身是血,扔到地上后,一动不动的。 而这边,那些年轻也和京郊大营的动起手来,整条街一下就乱了。 “夫人,咱们快回去吧!”子衿护着柳云湘道。 可回去的路已经被堵住了,而那伙人朝这边逼来,柳云湘忙指着旁边的胡同,“我们从这边绕过去。” 主仆俩进了胡同,东拐西绕了一阵儿,外面哪哪都乱了,一时真不好露面。不过据这里不远就是她之前置下的院子,陆长安隔壁那座,正好可以避避。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安全进到院里,两人才松了口气。 柳云湘暗暗懊悔,不该出门的,但她确实没想到大白天的外面会这么乱。 这院里还算干净,靠西墙种着一棵紫薇树,这个季节正是花开的时候,一团团一簇簇的,不过是红色的花瓣,如火如霞光。 子衿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柳云湘让她放到了紫薇树下。huαんua33 她仰靠着椅子,看着满树的红花。 约莫有一个多时辰,外面喧闹声不断,远远还能看到火光。 柳云湘皱起眉头:“子衿,我不放心粮铺那边,你去看看。” 子衿摇头,第一次不听柳云湘的话。 柳云湘笑,“这巷子隐蔽,咱这院门也结识,再说那些人主要打砸的是街上的铺子,不会来普通百姓家的,你放心去就是,凭你的轻功,只消半柱香就能一个来回。” “我守着夫人!” “张琪是不是总给你吃的,也许他现在就遇到危险了,你不去救他?” 一听这话,子衿迟疑了。 “那夫人别乱走。” 柳云湘忙点头,“我听子衿的,绝对乖乖呆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她这话刚落,子衿一个跃身就不见了。 柳云湘仰头继续养神儿,这时一只风筝突然落到了树冠上,困在了繁花之中。她稍稍一愣,站起身想够,但是够不到。 看着身后的椅子,她挪动到风筝下面,小心的踩上去,刚要伸手去拿,余光却瞥到一人趴到墙头上,也刚好伸手过来。 她转头望去,隔着一枝紫薇花,她看到那人的眼,如三春桃花,潋滟生辉。她微微侧头,看到一张皎如明月,光华内敛的面容。 严暮是美的,但带着阴气,美得森冷。犹如数九寒天的冰刀子,美得让人心惊胆战,不敢直视。 而眼前之人的美,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尊神,华美但让人敬畏。 肃平王世子,陆长安。生于王府,身份贵重,又文采斐然,名动天下。此刻这位世家公子趴在墙头,看到她时又惊愕又赧然。 “三……三夫人!” 柳云湘干巴巴的一笑,“世子。” 二人面面相觑,一个在墙头一个踩在椅子上,姿态都不太雅。 “这院子的主人是你?” “对。” 陆长安忙想作揖道谢,但在墙头上,实在做不到,只能口头表达谢意。 柳云湘忙摆手,“我卖粮,你买粮,钱货两清,如此而已。” “不,三夫人于在下是救命之恩。” “世子言重了!” “三夫人宅心仁厚,在下自问不及,但这份恩情必定铭记于心,他日若有偿报之日,实在在下之幸。” “真不用。” “不不,有恩不报非君子。” “真言重了……”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 柳云湘抿嘴,陆长安是谦谦君子,饱读诗书,风度翩翩,但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啰嗦。隔了一世,她有听到他絮叨了。 “三夫人,请受在下一拜……”陆长安说到激动处又忘记自己在墙头了,这下比之前更尴尬,“总之……” 柳云湘忙打断陆长安,指着树上的风筝问:“你的风筝?” 陆长安不好意思道:“闲来无事做的,本来剪断绳子,想让它飞更远,不想一头栽这棵树上了。” 柳云湘干笑,这没一丝风,放什么风筝啊! “之前夫人在这院放风筝,当是在下正苦闷之时,夫人剪断绳子,那风筝飞向更高远的地方,在下见之豁然开朗。夫人不止救了在下一命,更为在下指点迷津,脱离困苦,如此大恩……” 柳云湘头皮发紧,赶忙岔开话道:“我帮世子拿下来?” “不用,在下够得着。” 说着,陆长安伸长胳膊,一把抓住风筝,只是风筝的翅膀卡住了,他猛地一用力,无数花瓣落下。 柳云湘正站在下面,红色的花瓣飘飘洒洒的落到她头上,身上,手心里。 一场花雨,来的猝不及防。 第七十四章 他是真正的君子 一直到中午,子衿还没有回来。 陆长安邀请柳云湘去他那院用饭,怕他啰嗦起来没完,柳云湘就没有拒绝。 出于柳云湘意料,他那院竟然只有一个小厮。 “其他人呢?”柳云湘问。 “原还有一个,他已经回王府了。”陆长安道。 穿着青布短打的小厮上来,气呼呼道:“世子对他那么好,少吃一两顿怎么了,又饿不死,他竟忘恩负义的丢下世子走了。” “丹青,莫背后道人是非。”陆长安不悦道。 丹青也就是那小厮叹了口气,“世子您太纯良了,少不得被人欺负。” “他们爱欺负人,不是因为别人好欺负,而是他们自己本性恶劣。” “是是,世子说得对。” 小厮显然不认同,但也没再反驳,乖乖去厨房弄饭了。 这种时候也就不讲究几菜几汤了,一盘馒头,两碗一点薄薄鸡蛋絮的蛋花汤,这就是午饭了。 陆长安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望三夫人莫嫌弃。” 柳云湘看着桌上的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饭,别说荤腥了,菜叶都没有,不由皱起眉头,“你每日只吃这些?” 陆长安尴尬道:“我在吃食上本也不讲究,三夫人若吃不惯……” “我是担心世子的身体。” 陆长安微怔,随后摇头,“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多谢三夫人挂心。” 这时院门被敲响了,声音不大,敲了两下,隔那么一会儿,又敲了两下。 “丹青,快去开门。”陆长安往厨房喊了一声。 丹青却气呼呼的出来了,“定又是那帮小鬼,他们每日都摸准了时候来。世子,咱不开门了,再这样下去,您都要饿死了。” “丹青!”陆长安低喝一声。 丹青气的没法,但也只能甩着袖子去开门了。 柳云湘不明所以,转头望去,但见门口站着一帮孩子,大的有七八岁,小的两三岁,一个个怯生生的站在那儿,有十来个孩子。 丹青让他们进来,而后插好院门。 陆长安起身,先从筐里拿出一个馒头给柳云湘,而后拿着筐子过去。 那些孩子原还怯生,此刻一下将陆长安围了起来,大一些的孩子还伸手往筐子里抓。陆长安举高一些,让这些孩子站好队。 待孩子们站好,他将馒头分成两半或三半,分给这些大孩子小孩子们。 丹青有些急道:“世子,您给自己留一个啊!” “我不饿。” “您就昨晚喝了一口汤,一直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怎么会不饿!” “我没事,你刚在厨房吃了吧?” 丹青抿抿嘴,“吃了。” “那这些就全给他们了。” 陆长安将馒头分给这些孩子们,没人分到的也不多,几口就吃完了,但能吃上几口总比不吃好,至少能养着这条命。 柳云湘看着陆长安,他脸色憔悴,身形消瘦,不时还咳嗽一声,他自己都要活不成了,却还顾着别人。 他啊,不愧是陆长安。 上一世为了救别人的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这时,突然哐当一声响,从隔壁院传来的。 丹青忙出门去看,只看了一眼,急忙回来插好门,一副惊惧交加的样子。 “不好了,一伙儿人砸了隔壁的院门,估计是进去抢东西了。这可怎么办,下一家就是咱们这儿了。” 陆长安先看了一眼面前这些孩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柳云湘,当机立断道:“丹青,你快带三夫人和这些孩子藏到屋里!” “没用的!” “快去!” 丹青见陆长安神色肃沉,不敢再说什么,忙带着孩子们进屋了。 柳云湘听得隔壁的动静,正在打砸着什么,还有人骂咧咧的。 “这院里根本不住人,他娘的,一点粮食都没看到!” “行了,别费力气了,往下一家去!” “走!” 柳云湘心下一紧,他们这一院子的人,一个病秧子,一个孕妇,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厮还有几个孩子,别说反抗了,挨打都挨不了几下。 “三夫人,别怕,我在这里顶着,你快去屋里!”陆长安以为柳云湘害怕,温声安抚她道。 “世子大病未愈,哪里顶得住?” 这时,哐当一声响,这院的院门被猛地踢了一脚。 陆长安一急,推着柳云湘往屋里走,“我拼了这条命,定不让他们伤你们,快快进去。”錵婲尐哾網 柳云湘被推进了屋里,丹青上来赶紧关上门。 又是一声响,那伙人冲了进来。 柳云湘透过门缝往外看,看到那伙人正是打砸临街铺子的那些年轻体壮的,手里都拿着大刀,斧头这些利器。 陆长安站在院当间,长身而立,身子虽瘦削却笔直如山峰。 “你们硬闯别人家宅,这可是犯法的!” 那帮人领头的是个穿黑布短打的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绑在一起,眼小嘴大,一副凶煞的样子。 “少他娘废话,我们都要饿死了,还怕犯法?” “你们想要粮食?” “我们什么都要,粮食,金银,女人,孩子!” 陆长安皱眉,“你们要女人和孩子做什么?” 领头那人嘿嘿一笑,“你说要女人做什么,装什么不懂?而孩子,呵,养在圈里,哪日饿极了就杀一头。” 陆长安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帮畜生!” “畜生?”年轻大笑,“我们这些穷苦人生下来就是畜生,所以就该看畜生才干的事!行了,不跟你废话,大家伙进去抢!” 第七十五章 一起经历过生死 那伙人举着家伙事就要往里冲,陆长安讲道理不成,一脚先踢开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接着又用掌力推开两个。 他学过功夫,但是为强身健体。而这些人是一点功夫不会,但有一身蛮力,而且人还多。 不过一会儿,陆长安身上就带了伤,已经有些顶不住了。 但他咬紧牙关,拼着一口气,硬是不让这些人靠近屋门一分。 丹青急得不行,抄起屋里的铜盘就冲去了。 柳云湘让那些孩子们藏到桌子底下,她透过门缝看到两个年轻,一个举着菜刀一个举着锄头朝陆长安夹击过去了,当下心一紧。 正在这时,子衿及时赶到,往后推了陆长安一把,而后将迎上来那两人踢飞了出去。她又过去救了丹青,而后利落的一下解决好几个。 快打完的时候,京郊大营的人才赶到。 这帮人被制服了,一个个跪到地上,立马蔫了。 京郊大营领头的认识陆长安,上前行礼过后,说今日城中大乱,一时冒出好几伙这样的,全都是吃不上饭的百姓。他们先开始只是驱散,后来见伤人了,便武力镇压,将人抓到牢里。 “但人太多了,抓不过来。”那领头的擦了一把汗说道。 难,确实是难,但也只能咬牙忍着。 “行了,全都抓进牢房,不过你们也别偷着乐,进了牢房也没饭吃。” 一听这话,那些人急了。 “那没饭吃,不能活活饿死我们吧?”一人问。 “呵,死了就埋了,你以为那大牢一车一车往外拉的还是什么。”京郊大营那领头冷声道。 这下,这些人慌了,连忙磕头求饶。 见那领头无动于衷,便转向陆长安。 “这位公子,一看您就是大善人,我们也是没法了,才干出这种混账事。您跟这位官爷求求情,放过我们吧,我们家里还有妻儿老小,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上饭了,我们若进去了,他们定活不成了。” 一人这样说,其他人都附和,还齐刷刷的给陆长安磕头。 陆长安皱眉道:“你们家有妻儿老小,那被你们抢的人家就没有?你们想活命,他们就该死?国有法度,不可荒废,人有德行,不可弃之,你们做了恶事,便该承受恶果。” 说完,陆长安背过身去。 京郊大营那领头的命手下将这伙人带走,而后便告辞离开了。 柳云湘带着那几个孩子出来,让丹青把他们送出门,又见陆长安胳膊受了伤。 “我帮世子处理一下伤口吧。” “谢谢。” 西屋里,柳云湘用细布给陆长安包扎好。 “世子有心事?” 她见陆长安皱着眉,像是有什么纠结难解的。 陆长安叹了口气,“那些人被抓进大牢,他们父母妻儿若真饿死了,我岂不是造了大孽。” “刚世子说得那番话,我深以为是。” “理是这个理,但……” “但你不是他们口中的大善人,更不是什么大圣人,你做你认为对的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你自己就好。世事千般变化,横看成岭侧成峰,你看你的风景,走你的路就好。” 陆长安转头看向柳云湘,静静看了许久,随后一笑,“三夫人说的是,我也不过是这天地间一个小人物罢了。” “谁都是小人物。”柳云湘凑近陆长安,小声道:“皇帝也是小人物。” 陆长安一震,这等狂妄之言,她竟说的这般轻巧…… 而再看她,竟还笑着,一副洒脱的样子。陆长安惊过之后,也跟着笑了。 “怪不得三夫人剪断那风筝的线。” “啊?” “你原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人。” “我当是夸奖!” 第七十六章 她只是替身 “老七受了重伤,我是特意来给他送药的。两边都耽搁不得,我给这妇人接生,劳烦三人把这药送到老七屋里,一定喂他喝下去。”周礼怀道。 柳云湘不想接,但妇人疼得惨叫起来。 她听得头皮发麻,赶忙接过盛药的盅,往墨玉轩去了。 江远守在那儿,见她过来,还吃了一惊。 “你家主子死了没?” “啊?没……还没。” 柳云湘将药盅送过去,“周太医给的药,你喂给他吧。” 江远没接,还退了一步,“上刀山下油锅,我不怕,但给主子喂药,我不敢。” 柳云湘挑眉,“为何?” “主子怕苦。” 严暮怕苦,她倒是不知道,但一个大男人,苦也得端着吧。 江远是真不敢,一溜烟跑院门口那边守着了。 柳云湘微微叹了口气,端着这碗药进了屋。 西屋里,扑一进门,便闻到一股药气混合着血腥气,混混沌沌的。她先过去支开窗子,而后走到床前。 严暮还睡着,但睡得不踏实,眉头微皱。因失血过多,脸色青白,病容明显。 柳云湘掀开他的衣襟,看到胸口裹着一圈细布,心口处血还渗了出来。 差之一毫,几乎要了他的命。 上一世也是如此,不过那时候她只是听闻,再见他只看到胸口留下三角伤疤。 那晚放那几场火,估计就是为了杀他的。 柳云湘唤了他两声,见他慢慢睁开了眼。 一向锐利的凤眼,此刻是虚弱的,甚至带着一点水光,竟有些可怜。而见到她,那眸光一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柳云湘拍开他的手,给他垫高枕头,淡淡道:“喝药吧。” 她端来药碗,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原以为他变成纸老虎也要发威的,可他竟乖乖张嘴喝了。 一口喝下去,他皱紧眉头。 “苦吗?” 他注视着她,一眼不错,点了点头。 柳云湘轻嗤,“人人唾骂的大奸臣,居然怕喝药,说出去多影响你的威名。” 说着,她又送上去一勺,他稍稍欠身喝了,比驯服的狗儿还听话。 柳云湘一勺一勺喂下去,他一口一口喝着,苦的眼里都有泪了,也没有拒绝。 “你盯着我做什么?” “怕你……消失……”他声音很虚弱。 柳云湘心下一动,“我一个大活人,怎么消失?” “悠儿……” 柳云湘手上动作一顿,心也跟着疼了一下,但也就一下。 金月悠,他心尖上那人,宫里的小金妃。 原来,他迷迷糊糊把她当成那女人了。 柳云湘默了片刻,继续给他喂药,只是一勺比一勺急,最后呛得严暮差点都吐了。 柳云湘将药碗放到一边,站起身来,静静看着严暮。看着他躺回床上,看着他意识更加模糊。 她想说她不是金月悠,她是柳云湘。 但实在没必要。 “严暮,你会死在她手里,但你是自作自受。”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来到偏院,柳云湘还未进门就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听得脊背发寒。 进到里面,但见子衿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的。 柳云湘走上前,见小丫头是吓到了,脸色都有些白。 “夫人,原来生孩子这般痛苦,还不如挨一刀呢。” 柳云湘幽幽一叹:“妇人生子,九死一生。” 正房灯火通明,婢女们一盆接着一盆血水往外送,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时木槿出来,上前先给柳云湘行了礼,再问道:“夫人,这妇人的夫君呢?” “说是离家抛下她了。” 木槿皱眉,“周太医说,这妇人情况不好,只怕大人和孩子难保双全。” “这如何是好?” 屋里又传来夫人一声凄厉的惨叫,柳云湘压下心惊,道:“我进去看看。” “夫人,不可,您有孕在身,莫要冲撞了。”木槿拦住柳云湘,“您还是先去柳月阁安置,等这边有了消息,奴婢再过去与您说。” 柳云湘听那妇人叫得太凄惨了,心下确实不太舒服,便没有执意进去。 “你进去吧,我等有了消息,还要回侯府。” 木槿点头,转身又进去了。 柳云湘在院中石凳上坐下,许是周礼怀跟妇人说明了情况,妇人一直嚷着要保孩子。 她心有戚戚,下意识抚着自己的小腹。 这妇人遭遇的,也将是她要遭遇的。 以前不觉得,现在倒有些怕了。怕自己死,怕保不住孩子,怕孩子以后无依靠。 “娘决意生下你,真的做对了吗?” 第一次,她怀疑自己这个决定。錵婲尐哾網 妇人声音小了,越来越虚弱,又过了一会儿,听到一声孩子的啼哭。 柳云湘不知是喜还是哀,接着周礼怀出来了。他带着一身血气,隔她几步远停下。 “孩子活了,大人没保住。” 柳云湘点头,“还要麻烦周太医帮忙将那妇人安葬,至于这孩子……” “这样吧,孩子太虚弱了,需要仔细调养。正好祝将军家夫人刚生下一个小公子,我把这孩子送到他家,先让奶母养着,之后再做安排。” “也好,只是麻烦周太医了。” 周礼怀有些担忧的看着柳云湘,“夫人脸色不好,怕是被这阵仗下到了吧?” 柳云湘苦笑,“确实有些吓到。” 不止吓到,心也很凉。 第七十七章 亲娘打了一巴掌 翌日,外面又下起了雨。 用过早饭后,柳云湘靠着罗汉床,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昨晚没睡着,谨烟唤了她好几声,她眼皮沉的睁不开。 “夫人,您母亲来府上了。” 柳云湘猛地睁开眼,“母亲来了?” “在东院呢。” 柳云湘匆忙梳洗后,由谨烟撑着伞,快步往东院去了。 “夫人,您慢点,小心滑倒。” 柳云湘看了一眼天,“怎么又下雨了,刚晴了两三天。” “可不,进京的路还没修通呢。” 上了回廊,柳云湘整理了一下衣服,往穿堂那边走。 “母亲怎的突然来了?” “说是送粮来了。” 柳云湘皱起眉头,“侍郎府粮食很多?这种时候哪有往外送粮的?” 谨烟笑道:“夫人是心疼您,怕您吃不饱。” 柳云湘心中一暖,继而又气道:“那粮食拉到东院,便宜这一家子无赖了。” 谨烟叹了口气,“可不是呢。” 来到东院,过穿堂的时候,她先看到了堆在那儿的几袋粮食,管家正带人往厨房那边抬。见到柳云湘,生怕她抢似的,忙挡在前面。 柳云湘沉了口气,往正房走去。 刚走到帘子外,听到老夫人说道:“侯府粮仓被烧,一时遭了难,不然也不至于要你们侍郎府的粮食。当初我们两家联姻,我原本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毕竟侯府门第高,你们侍郎府差了一大截。这三年来,我们厚待你家女儿,可你家女儿却是个尖酸刻薄的,没少顶撞我这长辈。” 听到这里,柳云湘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母亲说的什么话,我哪里顶撞您了?” 柳云湘笑吟吟走上前,冷冷睨了那老太太一眼,转而看向自己的母亲。 上一世,母亲走得早,这一世自重生来,她也没能见到母亲,仔细算算,隔了几十年呢。柳云湘忍住泪意,向母亲行了礼。 母亲穿着一身绛紫色暗纹长褙子,未戴一点装饰,素颜清冷,不过四十来岁,头上已经有了白发。 “娘,该是我回府看您的。”她自愧道。 不是她不回去,而是侍郎府的大门不为她开。 母亲淡淡扫了她一眼,肃沉道:“我冒雨前来给你府上送粮食,却吃了一顿教训,你可真给侍郎府长脸!” “娘,我哪敢顶撞婆母。”柳云湘有些委屈的自辩。 老夫人觉得正是出气的好时候,于是添油加醋道:“我原以为门第不行,至少是礼部侍郎的女儿,礼教和规矩该是好的,不想一无是处。” 侍郎夫人抬眸看向老夫人,“那就请老夫人一条条列出来,我也好当面教训她,若真一无是处,我便把她领回家,不浪费侯府粮食。” 老夫人来劲儿了,张口就道:“我生病,她给我置棺材!” 柳云湘挑眉,“买棺冲喜,婆母转日就大病痊愈了。” “她断我月钱!” “我嫁妆全都贴补家用了,非是断婆母月钱,只是不想婆母再接济穷亲戚,毕竟咱侯府都要揭不开锅了。” “你……你不救你二哥,置他生死不顾!” “婆母既说到这里,那我也不怕丢人了,您让我去伺候……” “闭嘴!” 柳云湘抿抿嘴,“我不怕丢人,但婆母您还得挂着侯府老夫人的脸面不是。” “那……那你有粮,自己吃饱,却不给我们,这叫什么一家人!” “是啊,我有粮。”柳云湘转头看向母亲,“娘,您就不用担心我了,还是把粮食带回去吧。” “想都别想!”老夫人激动的都站起身来了。 柳云湘一笑,“您侯府人人金贵,我侍郎府比不得,送来的粮食在你们眼里是糟粕,不敢求你们屈尊降贵收下,还是继续饿着吧。” “你你……”老夫人气得全身发抖,她看向侍郎夫人,指着柳云湘,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家的好女儿,我一句,她顶我一句,句句戳心窝!” “婆母,我跟您讲道理……” “闭嘴!”侍郎夫人起身,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 柳云湘愣住,不可置信的看向母亲,“娘……” 第七十八章 母女至死不见 “打得好!”老夫人一下顺气了,“这等泼妇,你要领回家,便领回去,我们不要了!” 侍郎夫人转头看向老夫人,“她不懂事,您管教就是,但要说和离,我们侍郎府也没话说,只把嫁妆补上就行。” 一句话,老夫人嚣张不起来了。 “子安回来了,休不休的,还得他拿主意。” 侍郎夫人神色一动,“我这岳母登门,他躲着藏着什么意思?” “你这话……” “不能出来见一面,毕竟三年了。” 看在侍郎夫人带来一车粮食的份儿上,老夫人让玉莲去叫人。 不多一会儿,谢子安来了,看到柳云湘,一脸怒色,再看到侍郎夫人,也同样没有好脸色。 “母亲来了。” 侍郎夫人不管他什么脸色,忙问:“你在战场上可看到云珩了?他是不是跟你一起运粮了?你活着回来了,他呢?” 谢子安很不想提战场上的事,当下沉着脸道:“北征的事,朝廷查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消停了,你还要查问一遍?” “谢子安!”柳云湘怒斥一声。 “柳云湘,你还有脸跟我喊……” “你再对我娘吼一声,我保管你后悔!” 谢子安铁青着脸,柳云湘一个妇人,他自然不怕,只是她背后有严暮那个大奸贼,杀人不眨眼的。 他咬了咬牙,说道:“他没有跟我一起运粮,必定是死在敌人长枪下被扔进万尸坑,一把火烧掉了。” “你身为姐夫,为何不好好保护他?”侍郎夫人大声质问。 谢子安皱眉,“我自顾都不暇,哪有力气保护他!” 侍郎夫人恨极,继而大笑一声,“错在我,当初就不该把她嫁给你,她也就不会撺掇我儿跟你们北征了。” 说完,侍郎夫人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见母亲这般,柳云湘虽委屈,但还是拿着伞追了出去,一路给母亲打伞。 “娘,您保重身子,弟弟……” “闭嘴,你没脸提你弟弟。” 雨水打在柳云湘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她胡乱擦了一把,努力压下哽咽。 “这一车粮食,您还是带回去吧,这饥荒不知还要多久才过去,女儿不能时常回去探望你们,知道你们有粮,女儿还安心一些。” 侍郎夫人停下,转头看向柳云湘,“这车粮食是你送到侍郎府的。” 柳云湘怔了怔,“我是担心……” “我们不吃你的粮食!” “……” 侍郎夫人推开柳云湘举着的伞,“侯府要休你,我们管不着,但你被休以后,千万别到我侍郎府门前,我们丢不起这人!” “娘……”柳云湘终于忍不住哭了,“你因为弟弟的死恨我,可我真的做错了吗?” “你竟还觉得自己没错?” “我……没错!” “柳云湘!”侍郎夫人指着柳云湘,咬牙切齿道:“你我母女之情早断,今日我再说一句,往后生死不见!” 说完,侍郎夫人大步往外走去。 生死不见…… 柳云湘苦笑,上一世母亲至死未见她一面,确实说到做到了。 因那日淋雨,再加上心中悲愤,柳云湘病倒了。这两日在院里,未曾出门。 “这两日倒是安生了。”柳云湘道。 谨烟气道:“他们有了粮食,哪还记得您。我故意去那边厨房要馒头,那厨娘说老夫人下话了,一粒粮食不给咱。” 说着,谨烟扶柳云湘坐起身,将药碗端了过来。 “曲大夫配的那几副治风寒的药已经喝完了,早上奴婢过去,她换了一个安胎的方子,只是她那边缺药了,让奴婢去外面的药堂抓的。”谨烟一边说着一边喂柳云湘喝药。 “曲姐姐可还好?” “去她那药堂看病的很多,大多都是饿出病的,药又不顶饱,她也没法子,挺愁人的。” 主仆俩说这话,院门哐当哐当响了。 谨烟皱眉,“这才安生两日,他们又要作什么妖!” “你去开门吧。”柳云湘沉了口气道。 这声响,听着她心里烦躁。 “老夫人,我们夫人还病着,您这是做什么?” “先把这丫鬟绑了!” 柳云湘听到这声响,忙坐起身,头还晕沉沉的,脚刚着地,一帮人已经闯了进来。 带头的是老夫人,她身边还有薛氏和谢子安,身后是管家和几个小厮。 那薛氏在房间逡巡了一眼,看到放在桌子上的药碗,眼睛一亮,忙上前端起来,闻了闻道:“这一定就是那安胎药了!” 柳云湘蹙眉,看来谨烟在外面药堂抓药,泄露她怀孕的事了。 老夫人扫了一眼那药碗,沉着脸推开,上前一步,质问道:“柳氏,你果真怀孕了?” 第七十九章 你腹中孩子不能留下 柳云湘垂眸不语,瞒是瞒不住了,可子衿不在,谨烟被绑了,她又病得起不来,现在承认只会吃亏。她心思转着,却想不到好办法。 谢子安指着柳云湘,悲愤的吼道:“柳云湘,你这个荡妇,还不说实话,你肚子里的野种是不是严暮那奸贼的?” 柳云湘低低笑了一声,“明知故问。” “你还有脸笑!” “可笑啊,你不觉得可笑?”柳云湘抬头看向谢子安,一手指向老夫人,”你骂我当初,难道不知是你娘求着我,逼着我去爬严暮的床的。我要是不去,她就骂我不孝顺,说你在九泉之下也会怪我,怎么转回头,你反而骂我不要脸,难道不要脸的不是你娘?” “你休要胡说!”老夫人翻脸不认,还毫不心虚,“你定是守不住寂寞,才去外头勾引男人的!” “呵,您要这么说的话,那二嫂也是守不住寂寞了?” 薛氏瞪大眼睛,“你别乱说,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柳云湘笑着点头,“我算是知道,论无耻的话,我确实比不过你们一家人。” “如今你怀了那男人的孽种,我要休你,你可还有话说?”谢子安咬牙问道。 “你做出这等伤风败德的事,休想我侯府退还你的嫁妆!”老夫人添了一句。 “你最好把嘴闭严实,要是敢乱说什么,我们就把你和严大奸贼的事说出去,看你那个礼部侍郎的爹怎么有脸继续在朝中做官!”薛氏得意道。錵婲尐哾網 原来他们也觉得那些事太脏了,脏的他们日夜不安稳,所以想把这些事都推到她身上,定一个伤风败德的罪,而后把她休了,还不退还一分嫁妆。 等把她赶出府,好像他侯府就又干净了,又能挺直腰板,又能在人前装人了。 “你们这么多人堵在这儿,我是不同意也不行了。”柳云湘撑着身子道。 她没有硬骨头,所以不吃眼前这个亏,先避过去,之后再计较。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一纸休书,你和我儿好聚好散,我们不提你那些龌龊事,也算对你仁至义尽了。只是你怀着那奸贼的野种离开侯府,几个月后生下来,岂不又是一笔糊涂账,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我侯府的种,背地里又要说我们连自家的血脉都不要了。这样吧,为了断的干干净净,你把这碗红花汤喝了,等这野种掉了,我们再放你离开。” 柳云湘见老夫人身后一婆子端着一碗汤药上前,她身子猛地打了颤,“你们休想伤我腹中胎儿!” 谢子安咬牙怒道:“怎么,你还打算生下这孽种?” “我的孩子,我自然要生!” “好啊,你这是往我脸上泼屎尿,我能饶你!” 那谢子安夺过婆子手里的药碗,上去一把勒住柳云湘的头发,就要往下灌。 “柳云湘,你可真脏,成亲那晚,亏得我没有碰你,不然现在都恶心死了。” “你……你放开我……”柳云湘用力推谢子安,可她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看那碗药要灌下去了。 “你放开我三娘!” 这时小五冲了过来,一下撞开谢子安,那药也洒了一半。 “你们都是坏人,别碰我三娘!” 小五挡在床前面,紧紧护着柳云湘。 薛氏看到小五,气得上去抽了她一巴掌,那一下力气很大,小五站不住摔到地上。 “小五!”柳云湘心疼的想去拉小五,结果手撑不住,一下栽到地上。 “三娘!”小五忙爬过去抱住柳云湘,见她额头流了血,吓得哇哇哭了起来,“你们敢打我三娘,我美人哥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什么美人哥哥,你说谁呢?”薛氏气呼呼的问。 柳云湘捂着小腹,咬了咬牙,抬头看向谢子安道:“你今儿伤了我腹中孩子,以为严暮会放过你?” 谢子安脸一青,“不过一个野种……” “那也是他的种,他让我留下这个孩子,便是认了他的!” 一听这话,谢子安竟还真怕了。 严暮折磨人的手段,简直骇人听闻,想到他杀了这恶魔的儿子,会遭到怎样的报复,他端着药的手都不稳了。 “娘,还是……” “你怕什么,他也不过一个大理寺卿。”说是这么说,老夫人也犹豫了。 这时,她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下意识往屋门口看去,看到一张幽暗且布满皱纹的脸,正吊着眼白,阴恻恻的看着她。 “啊啊啊!” 第八十章 救命的人参 老夫人一声惨叫,把其他人也吓得够呛。待众人回头,看到穿着土灰色大袍的一位老师太,跟鬼似的凭空冒了出来,不禁让人脊背发寒。 “晏姨娘!”薛氏先认了出来,又是一抖,“你……是人是鬼?” 师太一眼一个扫过去,最后盯了老夫人一眼,接着张嘴发出呃呃了几声。突然,一条黑狗窜了进来,冲着屋里人狂吠。 那狗有半人高,壮实的跟头熊似的,将一个没及时躲开的小厮直接撞飞了出去。而它一张嘴,汤盆一般,一口就能将人脖子咬断。 屋里人吓得嗷嗷乱叫,主子仆人的也没了尊卑,挤着头往外跑。一个晃眼的功夫,这群人就跑远了。 谢子安还强撑着威风在外面喊了一句:“柳云湘,你收拾好细软,明日一早,休书必送到,你立马滚出侯府!” “汪汪汪!” 几声狗吠,外面立马没了声音。 大狗欺负完那些人,转头朝柳云湘她们过来了,小五吓得瑟缩不停,一直往柳云湘怀里挤。 柳云湘搂着小五,心下也害怕,不过那大狗绕着她转了一圈,就乖乖蹲到师太身边了,还歪头瞅着她,打了个喷嚏。看上去憨憨的,不大聪明的样子。 柳云湘看向师太,有些庆幸道:“那时山崩,将整座紫云庵冲垮了,好在您没事。” 师太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谨烟跑了进来。确认柳云湘没事,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是气哭了。 “没这么欺负人的!” 柳云湘让谨烟把她扶到床上,等躺好以后,她才舒了口气。 “你再去熬一碗安胎药吧,闹了这么一场,我怕伤到胎气。” 说到安胎药,谨烟想起来了,“我在药堂碰到咱们三房的婢子柳依,当时奴婢确实大意了,没有防着她,拿上药就走了。” 柳云湘心下微转,“柳依现在在谁跟前伺候?” “她还留在三房,前几日碰到,她说在丽娘那院当职。” 柳云湘眯眼,看来她低估这丽娘了,一副老实相,心下好计谋。她知道这件事后,没冒失的出头,而是泄露给了对她怀恨在心的薛氏。 薛氏点火放炮,而她只需躲在暗处看热闹,而后坐享三夫人的位子。 “当时奴婢想着,这柳依虽没有跟咱们来到偏院,但夫人待她一向恩厚,也就没有防备。”谨烟又气又悔。 见柳云湘一副疲惫的样子,谨烟也就不说了,让小五在这里守着,她去熬药了。 小五趴着床沿,大眼睛不是溜一眼柳云湘的肚子。 柳云湘笑着揉了揉她头,“三娘肚子里有宝宝了。” 小五瞪大眼睛,“真的吗?“ “嗯。” “那是哥儿还是姐儿?” “你喜欢哥儿还是姐儿?” 小五想了想,“姐儿,我可以带着她玩。” 柳云湘捧着小五的脸,心疼的问:“刚才有没有吓到?” 小五点头,“我怕他们伤到三娘。” “三娘没事。” “肚子里的宝宝也没事吗?” “宝宝也没事。” 小五一副放下担心的样子,“肚子里的宝宝是美人哥哥的吗?” 柳云湘嘴角抽了一下,“谁跟你说的?” “我猜的。” 柳云湘捏了捏小五的脸,小丫头长大了,心思也敏感了。 谨烟很快熬好一碗安胎药送过来,柳云湘喝下药以后,便躺下休息。 夜半,子衿回来了。 “可是张琪那边出什么事了?”柳云湘问。 子衿点头,“咱粮铺被烧了。” 柳云湘皱紧眉头,“可有伙计受伤?” “一伙歹人砸了粮铺大门,在里面没有找到粮食就放了火,好在当时铺子里没人。宅子那边也不安生,来了好几波抢粮的。” 柳云湘沉了口气,随着时日拉长,形势也越发紧张了。 子衿累了一天,柳云湘让她去休息。 只是子衿刚出去,不多一会儿又回来了。 “瑾姐姐不在屋里。” “什么?” 柳云湘坐起身,“可在院里找了?” 子衿点头,“找了。” 这偏院就这么大,喊一嗓子,在哪个角落都能听到。 柳云湘忙起身,让子衿扶着她从正房出来,碰巧见谨烟从西后门回来了。 她猫着身子,若不是有月光照着,还以为进了小偷。 “去哪儿了?”柳云湘问。 这一声,谨烟还吓了一跳。忙回身看到柳云湘,先愣了一愣,忙把什么东西往后藏。 “别藏了,我又不瞎。” 谨烟没办法,只得低着头走过来,从背后拿出一用青布包裹的东西,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个锦盒。 再打开锦盒,赫然是两根人参,这般大小,少不得大几十年到上百年,还很肥厚。 因进京的路被山洪冲垮了,药材也慢慢稀缺起来,尤其是这种名贵的药材,早就被大户人家买回去藏起来。 想在市面上买到人参不容易,买到这么好的几乎不可能。 “哪来的?” 谨烟抿了抿嘴,知道瞒不住,只得小声道:“兰园。” “你!” “曲大夫说了,夫人您要补气血,这人参是必须的。可人参哪是那么容易买到的,奴婢跑了好几家药堂才买了一根人参,只切了两片,那会儿去熬药时发现一整根都没了。” 谨烟说到这里,气的咬牙:“定是老夫人身边的胡嬷嬷,我见她进厨房来着。” “我不敢跟夫人说,怕您气大伤身,可没有人参又不行,奴婢想来想去只能去兰园讨要了。” 柳云湘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你怎敢一个人出门,以后不许了!” 谨烟忙点头,笑嘻嘻道:“以后不敢了。” 柳云湘躺回床上,想着严暮受了重伤,需得人参补养,他那里有倒也不奇怪。 用他两根,往后必定还他,反正不欠他的。 兰园,周礼怀看着躺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没有的严暮,无奈道:“那两根人参是给你救命的!” 第八十一章 她原就不配给我生子 严暮睨了周礼怀一眼,因为太虚弱,没什么威慑力。 “不过两根人参……” “是啊,不过两根人参,还是皇上嘴上省下来的。” 严暮咳嗽,“我死不了。” 周礼怀无奈道:“眼下城内形势越发紧张,你这个京郊大营的统领总不能一直养病,说这两根人参是救你命的,一点不夸张。只有你伤好了,才能稳坐这个位子,只有坐稳这个位子,你啊,你才能自保。” 严暮撑着胳膊起身,周礼怀要上前扶他,却被他推开了。他平息一口气,端坐起来,脊背慢慢挺直。犹如一把淬火锤炼过的剑,染着血色,透着凛凛的威势。 他颜色憔悴,像是被霜雪打过一般,但仍是那枝红梅,足以惊艳世间一切。 他身子微晃,眼眸越发深邃。 “原我想自己烂命一条,死就死了,不足惋惜,只是愧对严家那枉死的一百来口英魂。” “老七,你又这样!” “可现在,我得活着。” 周礼怀一愣,严暮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自己的命了? 严暮眼睛眯起,“她为孩子宁舍自己的命,我这个当爹的也得为孩子谋一条生路不是。” 周礼怀听了这话,一脸欣慰:“老七,你终于有当爹的自觉了!” “给我一把刀。” “啊?” “你药箱里那把带钩子的。” 周礼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拿出来递给了他。 “这刀磨得很锋利,你小心……你干什么?” 周礼怀瞪大眼睛,见严暮接过刀后,竟然解开胸口的绷带,对准了伤口。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把刀插入了他的胸口。 “你你你……你疯了!” 这一刀直入要害,原就没有长好的伤口瞬间迸裂,血簌簌的冒了出来。 在周礼怀惊得无以复加时,严暮面色不改,咬紧牙关,猛地又拔了出来。因为刀尖带着钩子,这一拔带着血肉飞溅了出去。 严暮扔掉刀子,忍着剧痛,抬头看向周礼怀,“我这就进宫。” 周礼怀钝钝的问:“做什么?” “死谏!” “你……你刚还说不能死,现在……分明是去找死!” 严暮面色青白,嘴角扯了一抹笑,极为阴冷,“我要真死在宫里了,你和义父说,请他帮我最后一次。” “你说。”周礼怀忍着心疼道。 “请他不论用什么法子,带走柳云湘,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你!” “她啊,她原就不配给我生子!” 夜色深深,柳云湘梦到自己一下跌落万丈深渊,陡然惊醒。她呼吸急促,惊恐的望着虚无的黑夜。huαんua33 莫名的,她很慌。 重生而来,她试着改变自己的命运,牵一发动全身,很多人的命运也因此改变,可改变的结果是好是坏,她真的能把握住吗? “夫人,您醒了?”谨烟在外间问了一声。 柳云湘往额头擦了一把,才发了自己出了汗,而且衣服都湿透了。她唤谨烟进来,帮她换了一身中衣。 “什么时辰了?” “过五更了,您再睡会儿吧。” 柳云湘摇头,“想来天一亮,谢子安的休书也就送过来了,你先去收拾细软吧。” 谨烟见柳云湘皱着眉头,便宽解道:“要奴婢说,拿着一封休书离开侯府,于您来说再好不过了。省得留在这里,给他们糟践。” 柳云湘笑,“那快去收拾吧。” “好!”谨烟乐颠颠出去了。 柳云湘原是笑着,但眼神慢慢冷下来,要她这样离开,落得被休弃的名声,她怎会甘心! 待到天亮,院门被敲响了。 谨烟刚从西屋出来,但见一只大狗从东屋窜了出去,对着院门叫了几声。 “唔唔!” 东屋传来一声,那大狗像是挨了教训一般,耷拉着头,蔫蔫的回去了。 谨烟好笑,看来师太没了舌头,她说的话,人听不懂,但狗能听懂。 打开院门,果然是那谢子安。 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进来,好像这一刻终于又能顶天立地了一般,显然已经忘了,早上吃的那口粮食还是柳云湘娘家送来的。 谨烟拦着他,让他在厅堂里等。 “我们夫人,不,我家姑娘还未洗漱,您且等等吧。” “她再磨蹭都没用,今日必须收下这休书!” 谨烟轻嗤,“三爷看来吃饱了,说话力气都大了。” “你这贱婢!” “婢子也吃了,不过不是吃的侯府的粮,您不必发火。” 怼了谢子安一句,谨烟进了西屋。 柳云湘已经起身梳洗好,小五拉着她的衣角不放,生怕把她丢下似的。 柳云湘好笑道:“三娘不是保证过了,一定带你走,不过你总要让三娘换身衣服吧?” 小五想了想松开手,接着蹲下去抱住了柳云湘的大腿。 谨烟笑得没法,治好上前先帮柳云湘换上上裳,再让小丫头抓着袖子换上襦裙。 她刚进进侯府,便成了寡妇,衣服都换成了素色的。这谢子安没死,还要休了她,今日她特意让谨烟从箱底翻出一身绯色百蝶戏花的烟罗裙。 又戴上一套金镶玉的头面,打扮的明艳照人。 “那丽娘不及夫人……呸,不及姑娘您美色万分之一,那谢子安真是瞎了眼。”谨烟不平道。 “是啊。”柳云湘看了一眼镜中自己,“她怎可与我比,可颜色再好,终究各花入各眼。” “既然不入他的眼,那您还精心打扮这番?” “哪是让他看的。” “那是?” “我再不是寡妇了,自然穿得鲜亮一些,不为悦己者容,只为心情好。” 第八十二章 不能休 柳云湘从里屋出来,那谢子安看过来,看痴了片刻,随即忙收敛神色,冷哼一声。 “你这样的女子,卖弄风骚,不安于室,做什么良家妇人,倒不如做娼妇。” 柳云湘冷冷一笑:“这侯府确实堪比那烟花柳巷。” 谢子安咬牙,“我不与你这妇人争口舌,白白失了风度。” 说着,谢子安将一封休书拍在书案上。 “你收下这封休书,赶紧离开侯府!” 柳云湘拿起那封休书,看也没看,直接撕了。 “你!”谢子安冷嗤,“你撕了也没用,我今日必须休了你!” “休妻不可,必须是和离。”柳云湘道。 “你腹中有别人的野种,犯了七出之一的淫乱,我休你是名正言顺的!” “你三年未归家,归家带回来外面的女子和儿子,若说淫乱,也是你先淫乱!” “你!” “我也不怕把事情摊开来说,只要你侯府能挂住脸面!” 谢子安咬了咬牙,“好,我给你写和离书。” 柳云湘让谨烟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拿上来,让他立刻就写。 “你这般迫不及待,定是与那奸贼商量好了,可你也别想得太美,他怎么说也是堂堂大理寺卿,怎么可能娶你一个和离的女人。” “写你的,别废话。” 谢子安弯着腰,很快就写好了一封和离书。 谨烟送上印泥,让他按下手印。 正在这时候,老夫人带着一堆人急匆匆跑来。 “不能休!不能休!” 谢子安一愣,下意识去看那和离书,见已经被谨烟拿起来了。他要去抢,但这丫头眼疾手快的收到了怀里。 这时老夫人闯了进来,看看谢子安,再看看柳云湘,急忙问道:“休书呢?” 柳云湘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嘴角扯了一下,“休书别我撕了。” 老夫人怔了怔,随即拍手,“撕得好!” 柳云湘歪头,“怎么个好法?” 老夫人面上发虚,眼神飘忽:“老三活着回来,乃是大喜事,你守寡三年,终于苦尽甘来。夫妻哪有不磕碰的,往后日子还长,你们各退一步,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 柳云湘啧啧一声,“母亲,好像是您让三爷休我的吧?” “是我说的吗?” “是我耳朵聋了还是您说话当放屁呢?” “柳云湘!”谢子安一听柳云湘这么说他娘,气得上前要动手,却被老夫人拉住了。 “哎哟,别惹她!” “娘!” 薛氏在后面,赶紧把谢子安拉到后面,小声说了什么。 老夫人赔着笑,见柳云湘不给面子,她暗暗恨了一声,而后抬手拍了自己嘴巴一下,“是我放屁了,你这做小辈的,便不跟我这长辈计较了吧?” 柳云湘轻嗤,“确实挺臭的。” 老夫人忍下一口气,“那……” “可夫君说我犯了七出之一的淫乱,他这么说了,我怎有脸继续留在侯府。”柳云湘装作委屈道。 “老三,快过来跟你媳妇赔不是!” 谢子安这时青着脸上前,看着柳云湘,张了好几次嘴,才说了一句:“是我不对,不该那样说你。” “你错了?” “错了。” 柳云湘手抚上小腹,怅然一叹,徐徐说道:“你我夫妻二人其实在半年前就团聚了,当时你住在望石村养病,我常去看望你。在此期间,我怀上了这个孩子,这孩子是你谢家的种,而且是三房嫡出,我没说错吧?” 谢子安瞪大眼睛,“柳云湘,你欺人太甚,竟然要我认下这孽种!” 柳云湘眼神一冷,“既然你不认,我这就离府!” “认认认!”老夫人忙道。 “娘!” “儿啊,活命要紧!” 母子俩一个满脸屈辱,一个求生心切,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都咽下了这口怨气。huαんua33 谢子安咬牙,“好,我认!” “自昨晚到现在,你骂我儿是孽种,一共五次。”柳云湘笑了笑,“一次十巴掌,这笔账也好算。” 谢子安瞪大眼睛,“你要我自己扇自己?” “跪下扇。” “你……” “对了,之前你还扇了我一巴掌,我说过要你十倍相还,你自己算算吧。” 柳云湘话音刚落,丽娘扑腾跪到了她面前。 “夫人,我代替夫君给你赔罪!”说着,丽娘啪啪往自己脸上抽。 “丽娘!”谢子安拦住丽娘又心疼又感动,“我怎么舍得你受这等侮辱。” 丽娘摇头,“我们夫妻同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愿与夫君共同承担。” “丽娘!”谢子安抱住丽娘。 柳云湘翻了个白眼,在她跟前秀恩爱呢,故意恶心她? “一个外室,连名分都没有,一口一个夫君,她喊谁呢?”柳云湘抬头问老夫人。 老夫人忙冲丽娘喝道:“你一个乡野村妇,没名没分的,敢在正室面前搭台唱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丽娘脸一白,万没想到对她一向亲厚的老夫人,居然会这么骂她。 她眸子一颤,眼泪掉了下来。 谢子安满眼心疼,却到底没为她说一句话。 柳云湘端过茶杯低头抿着,那谢子安不舍丽娘替他,将她扶到一旁,而后悲愤的跪到她面前,一巴掌一巴掌的打起来。 第八十三章 一家子窝囊废 啪啪啪…… 她听着心情十分舒畅,要不是嫌他脸脏,她都想自己过过手瘾。 老夫人看得心疼,连连求柳云湘,见她不为所动,也只能捂着脸别过头去。 柳云湘再看薛氏,夹着尾巴躲在人后,生怕她寻她的事。大夫人还是病恹恹的,冷眼看着这一切。 二公子三公子四姑娘皆是惶然之态,显然比起三叔这点委屈,他们更怕丢了小命。 谢子安自己拿捏着力道,自然不舍得太用力,只是六十巴掌,还要听到响,两颊还是很快就肿了。 谢子安停下,侯府其他人松了口气。 谨烟道:“五十八下,还差两下。” “你这死丫头!”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谨烟吐吐舌头,“我怕三爷不识数。” 那谢子安咬着牙又打了两下,抬头看柳云湘,“这下你满意了吧?” 说这话时,他嘴里像是含了一颗大枣,说的十分不清亮。 柳云湘看着谢子安那肿的跟馒头似的脸,啧了一声,“夫君,你一个大男人,膝下有黄金,以后别随便下跪了。” “还不是你……” 柳云湘一笑,“少惹我,少犯贱,自然不用跪。” “我,记住了!” 柳云湘再扫了一眼丽娘,“至于丽娘,她到底给谢家生下了子嗣,我这人一向宽厚,便准夫君收她为妾了。” 丽娘呜咽一声,“我不为妾!” “莫不你想做平妻?” “我……”丽娘看向谢子安,想着他为自己争一争,“夫君,你说话啊!” 谢子安刚要开口,听到外面山呼海啸般一声喝,吓得哆嗦了一下,忙道:“丽娘,委屈你了。” 丽娘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子安,“夫君……” “你出身山野,大概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这妾室进门是要给正室敬茶的。”柳云湘道。 “是是,是这个规矩。”老夫人忙应着,让玉莲给这丽娘端一杯茶来。 玉莲倒了一杯茶给丽娘,让她上前给柳云湘跪下。 “我为夫君生下康哥儿,夫君说过定不负我……”丽娘哭道。 “丽娘,大局为重,你别逼我!” “我逼你?” “是,你总不舍得我为难吧?” 丽娘看着身后的大门,只要踏出去,她便什么都没有了。她不甘心,于是低头抹了一把眼泪,跪到柳云湘面前,举起茶杯过头顶,道:“请夫人喝茶。” 柳云湘接过那茶,眼神一厉,道:“妾本为奴,往后记住自己的身份。” 丽娘低头,“奴婢记住了……” 外面在催了,老夫人见柳云湘似乎顺了气,忙道:“老三家的,京郊大营围了咱侯府!那是里三层外三层,前门后门都堵了,逃都逃不出去。” 柳云湘挑眉,“京郊大营围侯府,总要有个说法吧?” “那严大奸贼,咳咳,大理寺卿严暮,他来颁旨了。” “皇上有旨,你们接旨就是,至于一个个吓得面容失色。” 薛氏赶忙接话,“弟妹不知,昨儿后半夜那严暮带着京郊大营围了咱对门的瑞伯府,阖府上下老老小小就地处斩了,血都流到街上了!” 想到早上看那一眼,薛氏还止不住打冷颤,不想回头就围了他们侯府。 柳云湘一怔,上一世的这时候也有圣旨,但不是这般腥风血雨啊! 她回过神儿道:“你们别自己吓唬自己,咱侯府又没有犯事,总不能说杀就杀吧。” 薛氏哎哟一声,急道:“可不就是严大奸贼一句话的事,刀架到脖子上了,他还跟你讲理啊!” 薛氏拍了怕胸口,接着道:“据说是在查太子谋反一案,昨晚杀了三家,已经杀红眼了,严暮说哪家与太子有勾结,只他一句话,根本不经三法司审理,直接带人过去,就地处斩。 老夫人接话道:“所以只要那严暮肯放过咱侯府,咱们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柳云湘暗暗心惊,连杀三家,上百口人,这严暮造了多大的杀业! “你是三房的夫人,到了这种时候,你必须站出来。” 柳云湘挑眉,“您想让我求他?” 老夫人干咳一声,“他有法子救你,便有法子救我们。” 柳云湘垂眸,这帮人真是被吓到了,也不想想,凭严暮一张嘴真能定上百口人生死,肯定是之前就查到证据了。而且真要拿人,也不会容他们这些功夫。 “躲着也没用,圣旨还是要接的。” 老夫人捂着头,“哎哟,我不大舒服。” 大夫人也忙咳嗽几声,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 薛氏赶紧往后躲,死也不能死在前头。 那谢子安更指不上,弯腰躲在角落里了。 柳云湘冷笑,“行,我在前,你们在后。” 上一世,她怎么没发现,这一家子都是窝囊废! 第八十四章 震慑西院 来到前院,但见府门打开,身穿玄甲的将士们列阵排开,各个手拿长矛,气势逼人。 严暮在前面,穿着玄色的锦袍,迎风而立,如一竿青竹,虽笔挺却有些单薄。 他脸色青白,赤目无神,像是强撑着一口气似的,然这般却不显得虚弱反而有种阴骘的狠。 他眸如寒星,淡淡扫了她一眼,继而垂眸把玩手里的圣旨,神色倦怠,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朝着他一步步走过去。 老夫人几人瑟瑟缩缩跟在她后面,那薛氏还绊了一跤,惹得旁边几个将士喷笑出声。 倒也不怪这些人吓成这样,主要是这些将士一个个杀气未退,长矛上,盔甲上甚至还沾着血。 隔着几步远,柳云湘又闻到严暮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香气,于是一股恶心上涌,当下停住了脚步。 严暮抬眸,正看到她神色中那一抹厌恶。 女人啊,她要是恨上你了,能恨你一辈子。要是厌恶你了,看一眼都恶心。 关键,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哟,这一大家子推着一个女人来接旨,什么意思啊?”他嘴角一撇,笑得极为嘲讽。 这几人本来就吓破了胆,闻言一个个嘴巴跟缝上了似的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柳云湘看向严暮,“臣妇乃靖安侯府三房夫人,这旨也接得。” 严暮轻嗤,“妇人妄自尊大!” “严大人,别耽误功夫了,还是赶紧宣旨吧。” “呵,倒是本官耽误功夫了。” 柳云湘撩开裙角跪下,“臣妇携靖安侯府上下接旨。” 随着柳云湘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下了。 严暮冷哼一声,接着打开圣旨,宣读起来。 等到宣旨结束,柳云湘直起腰接旨。 严暮却不给她,而是交到了靖安侯府该顶大梁的谢子安手里。 “谢三爷,旨意可听清楚了?”他和气的问。 谢子安慌乱的点头,“听,听清楚了。” “本官与侯府颇有交情,便好心的提点一句,皇上让各世家在城中设粥棚是为帮百姓渡过饥荒。各家自当尽力,但怕只怕有些人爱打小算盘,于是说了一句,每日怎么也得十余石粮食,用于粥和馒头。” “十余石……” 别说十石了,一石粮食,他们都得从牙缝里挤。再说何时能修通路,外面的粮食何时能进来,这谁说得准。 “严大人……我侯府的粮仓被贼人烧了,你看……” 严暮拍了拍谢子安手里的圣旨,“明日谁家粥棚没有支起来,便是抗旨不遵。” 严暮那力道不大,谢子安却一下跪到地上。 柳云湘扫了一眼谢子安,那没出息的样儿,挂着三夫人的名儿,她都觉得丢人。 “谢三爷,这回清楚了吧?”严暮背着手问。 “清楚了。” “那就这样吧,本官也不喝你侯府孝敬的茶了,公务缠身,一堆儿脑袋等着落地呢!” 说完,他拍了拍袖子上的灰,转身往外走。 等严暮领着京郊大营的人出门了,侯府一大家子皆瘫坐到了地上。 薛氏摸摸自己的脖子,刚要松口气,突然想到:“如若明天支不起粥棚,那咱们的脑袋……” 还得掉! 其他人也是又慌又无奈,上哪弄那么多粮食,这不强人所难。 他们一个个没有办法,便把目光投给了柳云湘。 柳云湘转头问谨烟,“细软收拾好了吗?” 谨烟点头,“好了。” “那就搬回西院吧,谁若占了我的地儿,最好赶紧腾出来。”说着她丢下这些往西院去了。 “看把她嚣张的!”薛氏气的咬牙,虽是这么说,还是赶紧吩咐四姑娘赶紧腾地方。 西院景色依旧,只是门前那株海棠,也不知碍谁的眼了,削了顶上的冠子,没了之前直插云霄的气势。 她去了西南角的偏院后,四姑娘住了进来。而谢子安带着丽娘回府后,四姑娘搬到了偏院,丽娘住了进来。 原是主母住的地方,她一个妾室住的踏踏实实,尾巴都翘起来了。 尾巴一翘,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谨烟往偏院那边瞧了一眼,回来跟柳云湘说那四姑娘已经利利索索搬走了。 只是这主院,却还没个动静。 “里面的人都死光了?”谨烟喝了一声。 婢女柳依出来,看到柳云湘,心虚的往屋里躲。 “柳依,你眼瞎了不成,没看到夫人?”谨烟喊道。 柳依原是慌的,不过看到谢子安和丽娘从院门口进来,便觉有了倚丈,腰立时挺直了,颠颠跑下台阶,略过柳云湘,径直到谢子安和丽娘跟前行礼。 “西院的下人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尊卑都不分了!”柳云湘睨向丽娘。 丽娘装作无辜的样子,“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奴家不懂。”錵婲尐哾網 这时谨烟从屋里搬来一把椅子,柳云湘坐下。 她嘴角一挑,“不懂是吧,谨烟,教教她们规矩。” 谨烟挽起袖子,眼睛眯了眯,上前一巴掌用力打了柳依一巴掌。 “你凭……” 柳依吃惊之下,又挨了一巴掌。 “知道你错哪儿了吗?”谨烟问。 柳依捂着脸,哭着看向丽娘,“夫人……” 话还没说完,啪啪又是两巴掌。 “你喊谁夫人呢?她一个妾室,配吗?” 第八十五章 丽娘心计 丽娘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手扯着谢子安的袖子,直往他身后躲。谢子安看着丽娘娇弱可怜的样子,立时男子汉气势雄起。 “柳云湘,你不要太过分……” “三爷!”柳云湘打断他的话,淡淡一笑,“您手里还拿着圣旨,可要仔细供奉好了。” 谢子安低头看着手里的圣旨,立时觉得千斤重,脖后颈还有些凉,什么男子汉气势,一下就瘪了。 柳云湘早就看透这谢子安了,他带的兵都死在了运粮的路上,唯独他还活着,至于怎么活下来的,他不敢提。活着回来却不回府,说什么不在乎功名利禄,只想守着丽娘一生一世,不过是怕朝廷追究,假情深义重真懦弱怕死! “侯府是何等门户,最重规矩,柳依对主子不敬,自然该打。”谢子安道。 “夫君。”丽娘抱住谢子安的胳膊,“柳依是奴家的丫鬟,便是她不懂规矩,也该由奴家管教。” “咳咳!”柳云湘咳嗽两声。 谢子安一下领会她的意思,皱眉道:“丽娘,只有正室才能叫夫君,你往后得叫我主子。还有主母是一房之主,不论妾室还是她房里的下人都能管教,理就是这个理,你要多学着点。” 丽娘这下知道谢子安是真的指望不上了,当下抿紧嘴巴,不敢再冒头了。 柳依这下慌了,三夫人被打发到西南角偏院时,谨烟来问过她,要不要一起过去,她当时想着去那里还有什么出头之日,便没有跟去。后来四姑娘过来,她巴结四姑娘,依旧没有得到重用。再接着三爷回来了,还让丽娘住到主院,这地位不言而喻。丽娘急于笼络人心,她第一个示好,顺势成了她身边贴身丫鬟,只是没想到三夫人又回来了。 一个怀了野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三爷该休了她才是。 怎么,反倒有些怕她? 柳依不解,但眼下她却是遇到大麻烦了。 “前两天,我在药堂遇到你了,原想着你是我家姑娘的旧奴,便没有防着你。”谨烟叉腰绕着柳依转了一圈,接着一指指向她鼻子,“之前你在外院,干的是粗活,时常被那些婆子欺负,三夫人偶然见到,看你可怜,把你调到西院。原想你多少会念着姑娘的恩情,不想却反口咬人。” 柳依脸一青,知是三夫人要找她算账了,连忙跪下,装作无辜的样子。 “三夫人有孕是大喜事……” 谨烟一巴掌甩上去,“你出现在药堂是巧合还是故意跟踪我?你把这事跟谁说了,为何二夫人会知道?” 柳依捂着脸,偷偷看了丽娘一眼,而后道:“奴婢给康哥儿抓药去了,碰巧遇到你,听大夫提了一句,才知夫人怀孕了。后与别的丫鬟闲聊时,无意说漏嘴,许是被二房的人听到了。” 柳云湘眸色一冷,“谨烟,给我打,打到她说实话!” “是!” 谨烟憋着一股火气,上去啪啪啪的,一下连抽了十几巴掌。 那柳依被抽的嘴角冒血,忍不住喊道:“丽姨娘,救奴婢!” 丽娘怕柳依真招了,一咬牙跪到柳云湘面前,“夫人,奴家位卑,但还是斗胆向您求情,饶了柳依这丫头吧。奴也是人,奴也有娘生爹养,她父母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柳云湘冷嗤,这丽娘果然有些心机,因这阵仗,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下人,听到她这话,不免动容,看柳云湘也有些同仇敌忾。 谢子安心疼的扶起丽娘,柔声安慰:“你心思单纯,温婉良善,看不得这些。” “夫……主子,救救柳依吧!她年纪不大,也还是个孩子呢。” 谢子安转而看向柳云湘,语气一下冷了很多:“柳氏,主母宽厚,下人才能敬服,你气也出了,别太过分!” 柳云湘扫了那丽娘一眼,而后沉声道:“本夫人以为,主母赏罚有度,这样下面的人才能敬服!” “你真要把人打死?” “打死又如何,怨只怨她心术不正!” 柳依坚持不住了,连连向丽娘求救。 丽娘心有些慌,怕柳依供出她来,而这时有丫鬟正抱着康哥儿过来,康哥儿小声哭着,想来是饿了。她心思一转,忙接过来自己抱。 孩子到娘怀里,当下就不哭了,丽娘心一狠,用力掐了孩子后腰一下。 “哇哇哇!”康哥儿尖声大哭。 谢子安自是心疼不已,“康哥儿怎么了?” 丽娘抱着孩子,跪到地上,冲谢子安磕了磕头,又冲柳云湘磕了磕头,“康哥儿还小,不能见血,还请夫人和主子给康哥儿积点福气吧。” 谢子安见儿子哭得急,指着柳云湘喝道:“你耍够威风了吧,赶紧把柳依放了!” 柳云湘看向丽娘,眼里露出恶色,她竟利用自己的孩子来达到目的。 “丽姨娘这么一说,本夫人倒是想起来了,嫡子还未出生,康哥儿为庶长子,未免让妾室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该抱到我这院养着才是。” “不,不行,三爷,您帮奴家说句话啊,她要抢我们的康哥儿!”丽娘慌了。 谢子安刚要张口,柳云湘反问他一句:“三爷,别家也是这个规矩吧?” 谢子安噎了一下,立时说不出话来了。 柳依正要开口维护丽娘,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却被丽娘抢了先。 “夫人,奴家糊涂,柳依说您有问题,这才偷偷跟着您房里的丫鬟的,之后她把您怀孕的事告诉奴家,奴家……奴家再与二夫人闲聊时,不甚透露了出去。” “确是出于无意?”柳云湘眯着眼问。 丽娘顿了一下,道:“奴家是有意的……” 第八十六章 挑拨 谢子安瞪大眼睛看着丽娘,此时此刻,他还能不明白丽娘的计谋,但他一直以为她单纯的没有一点心机的。 但相比于震惊,他却更恨柳云湘,是她把那么美好的丽娘给逼成这样的。 “柳云湘,这主院给你,但往后我绝不会踏进来一步!” 说着,谢子安扶起丽娘,带着她往外走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不都是他们逼出来的,他们气什么?”谨烟恨声道。 柳云湘笑了笑,她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怕就怕突然看到对方陌生的一面吧。 柳云湘再看向柳依,微微叹了口气道:“柳依,夫人我看出来了,你是咬紧了牙关,打死不出卖她,可她出卖了你。如今她拍拍屁股走了,管你死活吗?” 柳依低下头,暗暗握紧拳头。 她跟了丽娘,便认定了她,势死也要护主,却没想到她先卖了她。 “柳依,我记得你父亲原是七品门将是吧,因犯了一点事,一家才成了贱籍。” “夫人,你是要打死奴婢还是发卖了,奴婢认就是,何必提奴婢的伤疤。” 若父亲还在仕途,她也是官家小姐,今日也不会受此屈辱。 “丽娘什么出身,让你伺候她,确实委屈你了。” “夫人什么意思?” 柳云湘摇头一叹,“她运气好,救了三爷,如今成为妾室,高你一等。可论出身,论样貌,论教养,你哪里不如她。夫人我本也没打算为难你,你还去丽娘屋里伺候吧。” 柳依怔了一怔,随即摇头,“奴婢心伤了,宁去外院,也不再去她屋里!” 柳云湘轻轻哼了一声,“你是聪明的,仔细想想本夫人的话,至于去外院还是去她偏院,由你自己决定。” 说完,柳云湘起身进屋了。 偏院如何能跟住院比,小院子小了很多,五间正房变成三间,屋里的摆设,家具,器物更是天壤之别。 住过住院,再住这偏院,丽娘心里难免有气。 “夫君,不,奴家改唤您主子,拜过天地又如何,如今倒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倒不如回山里,至少当得堂堂正正的夫妻。”丽娘赌气道。 谢子安耐心哄道:“在这院里,你唤我夫君就是,谁能管得了你。在外面,尤其在她面前,你且先忍一忍,但她也嚣张不了几日。” “原听说世家门第,多大的尊荣,却不想是这般,一家子在一个女人面前做小伏低的。” 谢子安手里还拿着那圣旨,正心乱的很,又听这丽娘阴阳怪调的,不免气道:“侯府是一时遭难了,但也非是你这等庶民能贬低的!” 丽娘本就受了委屈,又听谢子安如此说她,当下哭了起来。她一哭,怀里的康哥儿也哭。 谢子安只觉耳边嗡嗡的,烦躁的躲到里屋去了。 丽娘是真伤心了,可哭了一阵子,等不来谢子安哄她,哭着也就没劲儿了。等不哭了,脑子才清亮起来,她在府里没有根基,能倚仗的只有谢子安的宠爱。往后日子还长,她只要牢牢抓住谢子安的心,还怕坐不上夫人的位子?錵婲尐哾網 她想要那位子,也是真心爱谢子安,想成为他唯一的妻。 丽娘打起精神来,埋怨自己刚不该发那两句牢骚,惹谢子安不快。 等到用晚饭的时候,谨烟跟柳云湘说,柳依去了偏院。 “要是奴婢,绝不会去的,干粗活怎么了,至少心里痛快。” 柳云湘笑,“所以你不是柳依。” “什么意思?” “没有她那些心眼呗!” 谨烟生气道:“姑娘说我缺心眼!” 柳云湘忙拉着谨烟安抚:“谨烟乖,夫人就喜欢你这副缺心眼的样子!” “姑娘!” 柳云湘捧着谨烟脸,“怎么一直叫姑娘?” 谨烟撇嘴,“反正咱拿到和离书了,以后您在我心里就是姑娘,再不是侯府的三夫人了。” 柳云湘点点谨烟鼻子,“好,随你。” “您也得改口,也得在心里转变自己的身份。” “听你的。” 小五还在西南角偏院,谨烟打算去接她。 “对了,你带一份饭菜给晏姨娘,还有她那条大狗。”柳云湘交代道。 “嗯,奴婢这就去弄。” 等谨烟带着小五过来,子衿也从外面回来了,一家四口吃饭。 吃完饭,子衿才猛地想起来,还有一件大事。 “姑娘,咱粮铺被封了!” 柳云湘一愣,“怎么回事?” 原是今日粮铺卖完五千石粮食,来了好几伙人让张琪卖他们粮食,几方发生冲突,京郊大营来了才镇压住。 因有人受伤,官府就把粮铺给封了。 “这不合理啊,他们来闹事,封我们的粮铺算怎么回事,再说明日买粮的百姓怎么办?” 子衿道:“张琪哥说,这些人都是几家伯府侯府的,皇上下旨让他们设立粥棚,他们就抢粮。官府也没法,只能先封了粮铺。” 柳云湘沉下心细细思量,粮铺背后没人,说白了就是一块诱人的肥肉,能撑到现在没有被有权有势的分食掉已经很不容易了。而形势越来越严重,与这些世家硬碰硬,肯定不行。 思来想去,她还得去求他。 第八十七章 你严大奸臣的私生子 兰园后门外,柳云湘自下了马车后,在这里已站了许久。 “姑娘,咱进去吧。”谨烟小声道。 柳云湘看着紧闭的小黄门,不确定的问道:“他会帮我吗?” “这……”谨烟说不准,也不敢说什么。 柳云湘叹了口气,“试试吧。” 她没有太大把握,毕竟严暮从不帮人,只可能利益交换。而她手上,确实没有值得他稀罕的。 谨烟上去敲门,很快守门的小厮开了门,见到外面的人是柳云湘,便默默退开了。 夜色深深,一小厮提着灯笼,引着柳云湘来到墨玉轩外。让柳云湘在此稍等,他进去禀报。不多一会儿,木槿迎出来。 “夫人,主子请您进去。” 柳云湘冲木槿点了点头,而后跟着她进了正房,再转去西次间。扑一打开帘子,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走进去一看,严暮坐在床上,周礼怀正给他清理胸口的伤。 养了几日,这伤口非但没有结痂好转,反而溃烂了,血肉模糊的。 周礼怀正在剔除腐肉,手中刀法利落,只是不住的擦汗,好似疼得是他不是严暮。 “老七,我下手轻点。” “你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喊一声。” “偏没有麻沸散了,真是要人命啊。” 严暮不耐的皱眉,“闭嘴!” 柳云湘往里面走,听到动静,严暮抬眸扫了她一眼,青白的脸上透着一股不明的阴冷,好似看到她很恼火似的。 他正忙着,她便也不好打扰,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元卿月端来一盘清水,木槿忙将床前那盆已经染红的端了出去。 元卿月看到柳云湘,眉头蹙起,好似自己领地来了一位入侵者而产生了戒备。不过她并没有多少心思在她身上,转而紧张的看着严暮,关切和心疼都在脸上。 随着周礼怀逼出脓血,严暮微蹙了一下眉头,元卿月心疼的哭了出来。 严暮沉下一口气,抬头看向元卿月,她满眼都是他,哭得止都止不住,对他爱意深厚。而再看柳云湘,她垂眸敛容,看都不看他一眼,脸上的冷漠也是实实在在的。 怕是他死了,她都不会掉一滴泪。 也许,还要讥笑一番。 恶有恶报,老天爷终于把他收了。 终于处理好伤口,周礼怀先松了口气。 “老七,咱以后不玩命行吗?” 严暮瞪了他一眼,“亏你也是大夫,这种小场面没见过?” “见过。” “那你慌个屁!” “可别人死就死了,你是我老弟啊!” “滚!” 周礼怀摸摸鼻子,习惯性的交代家人注意事项,转过身看到元卿月和柳云湘,一时不知道对着谁说了。 元卿月是巴巴看着他,柳云湘始终低着头。 “我等会儿开个方子,呃,算了,我直接把药配好送过来吧。五碗水熬一碗,一日三顿,我会隔两日来换一次药,主要是今晚极有可能发烧,及时服药后,若还不能退烧,便再服一次药,有紧急情况去周府找我。” “我记住了,今晚一定守着他。” 周礼怀点头,随即又觉不对,“也不用守着,他一个大人,若不舒服会喊人的。” “我不放心,还是守着吧。” 周礼怀悄悄看了柳云湘一眼,见她仍漠不关心,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周礼怀去配药了,严暮让元卿月到他身边,而后拉她坐到怀里。 “不过清理伤口,又死不了,怎么还哭了?” 这一声低柔,带着丝丝笑颤,让人酥麻。 元卿月一下红了脸,小小抽泣一声,道:“我怕你疼。” 说着,她抬头看向严暮,盈盈如水的眼眸里满是情意。 严暮用拇指给她揩了眼泪,“别哭了,知你心里有我,我甚是心悦。” “主子,卿月只有您。” “你还未用晚饭吧?” “卿月不饿。” “乖。” 元卿月余光扫了柳云湘一眼,不敢表现出什么,柔柔的应了,而后起身往外走。 这会儿,屋里只剩严暮和柳云湘。 严暮将中衣裹好,起身时撕扯到伤口,眉头微蹙了一下,而后走到罗汉床一侧坐下,歪靠着引枕,又恢复了以往散漫倦怠的样子。 他嘴角扯了一下,凉凉道:“三夫人深夜来我兰园,让人知道了,怕是不好听吧?” 柳云湘坐的有些腰疼,稍稍伸展了一下,而后起身走到罗汉床前,坐到另一侧。 “严大人何时也在乎名声了?” 严暮笑,“寡妇倒没什么,只是您现在可是有夫之妇了,我再混蛋再无耻,也不至于和别的男人公用一女吧?” 柳云湘自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推到严暮面前。 严暮凤眼沉了沉,“这什么意思?” “我那婢女莽撞,跟您讨要了两根人参,这是还您的人参钱。” 严暮轻嗤,“我给我儿子吃的,不用你还。” “你儿子在哪儿?” “自然是你肚子里……” “我怀的是靖安侯府的子嗣,严大人莫要乱认亲。” 严暮手握成拳,一下砸到桌子上,牵扯伤口,简直钻心的疼。这女人真要绝情,那他妈是真的绝情,让他儿子喊别人爹。 “谢子安肯认?” 柳云湘点头,“他认。” “老子不许!” 柳云湘抬头,冷冷说道:“我说过这孩子与你无关,可你严大人权势通天,真要抢这孩子,我也没办法。可请你为孩子想想,做你严大奸贼的私生子还是侯府的嫡子,哪个身份对他好。” 私生子! 这个字眼让严暮双眸猩红…… 第八十八章 未来的如意郎君 严暮欠身过去,一把扯住柳云湘的胳膊。 “既然是私生子,那就不该让他出生,生下来也该掐死,他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柳云湘脸色一沉,另一只手狠狠抽了严暮一巴掌。 “该死的是你!” 这一巴掌,倒让严暮冷静了下来。 他松开柳云湘,靠回引枕,低低的笑了几声。 “行,别人给我养儿子,我不吃亏。” 柳云湘想到自己到底是来求他的,只能压制住怒火。 “等你死了,我让孩子给你收尸。” “有没有好话?” 柳云湘抿了一下嘴,“今晚我过来,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 严暮耷拉着眼皮,哼笑一声,“你求我帮忙,还扇我一巴掌?” 柳云湘此时还感觉手有些麻,确实是用力过猛了。 “我们也可以谈谈交易,只要你帮我度过粮铺的危机,我可以给你粮食。” 她知严暮不缺粮了,说这话也就没什么底气。 “粮食啊,你也没剩多少了吧?” “我给你一万石。” “可我不吃亏。” “……” 严暮扫了柳云湘一眼,由着她思量,而后随手从身后书架上拿过一本书,乃是一本诗词。 他随手翻开一页,是一首少女怀春的诗。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首诗无端勾起严暮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了,那也是一个春夜,他执行好义父交代的任务后,来到河边洗手上的血迹。 那夜满天星辰如一粒粒珍珠般洒在湖面上,万千星光如白昼一般。 他却满心厌恶,也不知惹他的是这春夜景好,还是满手的血腥。 这时有一主一仆嬉笑着跑了过来,因他俯着身子,她们没有看到他,隔着以丛草去了另一侧。 “姑娘,咱们放花灯吧。” “放吧。” “您许个愿。” “我不要,好傻。” “要的要的,很灵验。” “才不。” 小婢女无奈,至少自己点上花灯自己许。 “希望我家姑娘寻得如意郎君,一定要有文采,最好是状元郎。” “听闻状元郎一般不是丑就是老。” “啊?那探花郎?” 小姑娘的声音灵动而稚嫩,严暮直起身往那边看了一眼,乃是个穿着桃粉春衫,梳着双髻,戴着杏色绢花,正噘着嘴想探花郎是不是长得都好看。 “总之,我未来的夫君一定要高大英俊,色如秋月,艳如春花。” “姑娘,长得好的男人都花心。” “长得丑就不花心了吗?” “那倒不是。” “所以何不嫁给好看的,至少秀色入餐,还能多吃两碗饭。” 小婢女点头,“那好吧,我家姑娘的郎君一定要长得极好极好,还要不花心,只疼我家姑娘一人。” 见小婢女要求这么简单,小姑娘赶紧又添了一点。 “礼、乐、射、御、书、数,还是要会的。” “脾气性情也要好。” “我怎么说也是礼部侍郎府的姑娘,他家世要与我相当,最重要的是我可不想跟他结婚后吃糠咽菜。” …… “姑娘,您不是说不灵验?” “万一灵了,你就许一张好脸,我岂不要吃亏。” 第八十九章 我得让孩子活着 严暮将诗书合上,扔回到后面的书架上。 他垂下眸子,依旧不说话。 这时木槿送来一碗参汤,让严暮趁热喝了。 严暮用勺子搅着,勺子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内室里尤为响亮。 柳云湘沉了口气,见严暮始终不表态,她耐心告罄,起身要走。 “把这碗汤喝了。” 说着,严暮将那碗参汤推过去,“凉了一些,可以入口。” 柳云湘坐回去,“我没有心思喝汤……” “喝了。” 她暗暗咬牙,捧起那碗参汤喝了一口,不经意晃到他胸口,血已经从包扎的细布里渗了出来。她压下火气,又喝了几口,将之推给严暮。 “我一半你一半。” 严暮沉冷的脸因这话立时缓和了很多,他端起那半碗参汤,两口就喝干了。 “粮铺的事,我可以帮你,但我不解,你反正也活不久了,何必再费心费力管这些,图什么呢?” 柳云湘默了默,“我经营灵云这块招牌,以后还要开更多铺子,这些是留给孩子的。我死了,他得活着,活着就要有吃穿用度,当娘的不能不为他考虑周全。” 严暮抬头,“你就非要死?” “我得让孩子活。” 严暮沉眸笑了笑,“行,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管不着。粮铺的事,我会解决好,以后……别再来兰园了。老子没有菩萨心肠,不喜欢做善事。” “好,我记得了。” 回到侯府,柳云湘一夜没睡着。 翌日一早,侯府一家子又聚到了她门前,一个个缩着脖子,生怕伸太长会掉下来似的。 她没睡着,脾气也就不好。 “米粮准备了吗?” 老夫人皱眉,“家里哪有米粮?” “行,那总得有几口大锅吧?” 薛氏小声道:“你问呢,自己不准备好。” 柳云湘点头,“那脑袋准备好了吧?” 谢子安皱眉,“你莫要为难我们了。” “你们是在为难我!” 好在,她也没指望这一群废物,昨晚就让子衿去找张琪了。 既然皇上下旨了,那侯府上下都得出动,来到城门前,别的世家都已经架好锅,正在熬粥蒸馒头。 张琪办事还是可靠的,粥熬上了,馒头也在蒸笼里。 侯府一家子看到这几口锅,终于安下心来,命可算是保住了。 薛氏走到柳云湘身边,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听说你昨晚去兰园了?” “你从哪儿听说的?”柳云湘问。 薛氏哼了哼,“他对你倒是有求必应,干脆你和老三和离跟他好了。” “哟,怎么这么酸?” “你!” “都说修佛能静心养性,怎么你是心不够诚,还是本性如此,嘴上刻薄罢了,心也是黑的烂的。畜生都知道感恩,你是连畜生都不如。” 薛氏气得说不出话来,瞪了柳云湘一眼,而后走到谢子安那边,附耳说了什么。 之后谢子安过来,脸色黑沉沉。 “你昨晚与那奸臣又苟且了?” 柳云湘淡淡一笑,“你看那边安国公府,云侯府,敬伯府的人都看着呢,你嚷大声点,最好大家都能听到。” 谢子安脸青了青,“不知羞耻!” “那要不把这米面油都送回去?” “你!” “哟,舍得自己的脑袋是吧?” 谢子安恼怒的很,却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要命不要脸,那就闭上嘴巴。” “你……” “他来了。” 谢子安抬头看到严暮骑着高马在巡查,当下忙闭上嘴巴,讪讪的低下了头。 柳云湘眸光锐利,拉过严暮的手,猛地按到灶火里一按。 “啊!” 谢子安被烫的惨叫一声,忙甩开柳云湘的手。 “你做什么?” 柳云湘忙捧住谢子安的手,装作心疼的样子,“夫君,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自己了吧,我给你吹吹。” 她捧着谢子安的心,满面心疼的吹着凉气。 这一幕自然被巡查过来的严暮看到了,他瞥了一眼,仅仅一眼,便神色如常的过去了。 谢子安的手被烫的又红又肿,“你这个毒妇,你想谋杀亲夫不成?” 柳云湘杏眼眯起,低声道:“以后嘴巴放干净点,不然下次烫的就是你舌头!” “你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样?” “你敢吗?” “你!” “废物!” huαんua33 第九十章 这一家子太能演 馒头蒸出来,热腾腾的冒着白烟,锅里的米粥越熬出了香味儿。饥肠辘辘的百姓早已围了过来,若非有京郊大营的人挡着,怕是早冲过来抢了。 柳云湘回头,见侯府一家子竟然躲在棚子里吃馒头,一手抓一个,饿极了的样子,比外面百姓还狼狈。 二公子倒还有些气度,转了一圈回来,重重叹了口气。 “不想京城灾情这般严重。” 柳云湘没接这话,整日窝在书房,家里事不管,天下事不知,以后做了文官也是个纸上谈兵的。 “三婶儿,我细细观察了一圈,各家都只煮了米粥,蒸了馒头,若我们家能炖一锅肉菜,一来给百姓补充体力,二来也让大家知道我们侯府最有善心,博得好名声后,圣上也能高看咱们府一眼。” 柳云湘听完简直想翻白眼,“肉哪来?” “您有法子吧?” “我一个妇人能有什么法子,不像二公子读书多,脑子聪明,还能想出这种好办法,你给弄些肉和菜来,等炖好了,记得给我留一碗,我也想吃肉呢。” 不等她这话说完,二公子已经讪讪的走了。 晋惠帝说:何不食肉糜。 二公子说:何不炖一锅肉菜。 谢林成这种忧国忧天下的,还不如三公子谢林羽这没脑子的多废两个馒头。 子衿悄摸过来,小声道:“粮铺开门了。” 柳云湘眼睛一亮,“官府把封条撕了?有没有人闹事?有官差维护秩序吗?” “不敢再有人闹事了。” “怎么说?” 子衿挠挠头,“粮铺挂了块牌匾,写的是‘济世之德’,宫里送来的,说是太后亲书。” 柳云湘深呼一口气,她以为严暮帮她,不过是行个举手之劳,跟京兆府那边说一声,准粮铺继续营业,却没想到他居然进宫给她求了一块牌匾。 太后在民间素有善德,她这亲书可比皇上御赐更得民心。 当然,有了这块牌匾,那些官宦都忌惮着,也就不敢打粮铺的主意了。 日头正南,官兵打开了拦住的木架子,百姓们如洪水一般泄了进来。十几个粥棚,大家自行去排队,一人只能领一份,领了就离开。 百姓们扑了过来,靖安侯府众人也开始忙碌起来。 老夫人吃饱喝足,神采奕奕的开始表演起来。 “老人家,慢点慢点,饿了好几天了吧,快给拿馒头,碗里多盛些粥。” “小丫头,你家人呢,啧啧,好可怜,快给这孩子拿馒头。她还小,一个就够了。” “你这壮实的小伙子,别挤到老人孩子了,有你的,急什么。” 不止是老夫人,薛氏也一副悲悯的样子,这时候倒像是个佛家弟子了。 “阿弥陀佛,瞧着真让人心疼,快给这姐姐多拿两个馒头,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呢。” 这两人都能飙戏了,那边谢子安也不示弱。 “百姓们忍饥挨饿,我们也十分痛心,这些粮米是我侯府省下来,自家人舍不得吃的。大家莫急莫慌,明日还有,只要路一天不通,粮食一天不运进来,我们侯府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撑起这粥棚,能救一人是一人。” 这话说得有大义有情怀,下面百姓们纷纷给他鼓掌。 柳云湘真差点吐了,这一家子都什么人啊! 这时,她看到一个小丫头,四五岁的样子,又矮又瘦小,往前走的时候被队伍挤了出来,再想挤进去,却没人肯让她进去,于是急得在旁边大哭起来。 柳云湘拿了两个馒头过去,在小丫头面前晃了晃。 小丫头一闻到馒头香,立时就不哭了,还有口水流了下来。 “你……你是给我的吗?”她怯怯的问。 柳云湘笑,“当然,不过有些烫,你有拿竹筐吗?” 小丫头摇头,可太想要那馒头了,伸手去抓,烫的赶紧收回手。 柳云湘揪了一小块先送她嘴里了,“姐姐先喂你吃。” “姐姐怎么不怕烫?” “姐姐年纪大了,一点点烫可以忍着。对了,你爹娘呢?” 小丫头低下头,“死了。” 柳云湘叹气,“那你现在跟着谁?”錵婲尐哾網 “我跟着好多孩子住在一个院子里,有哥哥照顾我们。” 柳云湘点头,又喂了小丫头几口,她就不肯再吃了。 “我还要带回去给弟弟妹妹。” 见小丫头这么懂事,柳云湘让谨烟找了一个布袋子,又装了几个馒头给她。 “诺,明天还可以来,可以直接找姐姐,姐姐多给你一些。” “谢谢姐姐!” 小丫头给柳云湘鞠了个躬,而后乐颠颠往外走。柳云湘注意到她走路姿势很怪,一瘸一拐的,再仔细一看,她走过的地方有血印。 柳云湘忙追了上去,将小丫头揽到怀里,卷起她的裤腿,看到膝盖处磕破了很大一块,血顺着小腿流了一大片。 “呀,流血了,难怪这么疼。” “姐姐给你包扎一下吧。” 这么说着,柳云湘拉着小姑娘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先去找了一点清水给她清洗伤口,而后用自己的帕子给她包扎起来。 谨烟子衿她们都在忙,柳云湘想抱起小丫头,但试了一下,需要用大力,她怕伤到腹中的孩子。 “姐姐,我可以走的,没事。” 柳云湘揉揉小丫头的头,正为难的时候,一人走了过来。 “我来吧!” 柳云湘抬头看到陆长安,不由吃了一惊,“陆世子……” 第九十一章 天底下最好的人 “嘘。”陆长安冲她做了噤声的手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怕被人认出来。” 柳云湘见陆长安脸上抹着灰,穿着粗布短打,哪像是世家公子。再看了一眼他来的方向,更是瞪大眼睛,“刚你也在排队?” 陆长安羞红了脸,“是。” “你……” “哥哥!”小丫头看到陆长安喜滋滋的喊了一声。 “惠儿,磕到了?”陆长安低头看了一眼小丫头的腿上的伤,“很疼吧?” “嗯,好疼的。” 柳云湘笑,小丫头刚才对着她时多坚强,此刻对陆长安还娇气起来了。 陆长安背过身,让惠儿趴到他背上,“哥哥背你。” “不要了,哥哥会累的。” “没事,我们回家。” “嗯。” 陆长安背起惠儿,冲柳云湘颔首,“多谢三夫人照顾惠儿,我们先走了。” “好。” 目送陆长安离开,柳云湘叹了口气。 肃平王府也有粥棚,他身为世子却只能在别家排队,柳云湘替他心酸。又想到惠儿说的话,更为他挂心。 柳云湘来到巷子里宅院前,门是关紧的,她上去敲了敲。 陆长安的小厮丹青来开门,看到柳云湘还吃了一惊。 “三夫人!” 柳云湘累得呼出口气,“快帮我提着。” 她装了一大袋馒头,又提了一食盒的米粥过来。 丹青忙接下,领着柳云湘进院里。 院子本来挺宽敞的,此刻却有些挤,院里跑着好些孩子,房檐下老人们一个挨着一个坐着,显得到处乱糟糟的。 这时陆长安从里面出来,竟然还穿着做饭的裙袍。 “世子!”丹青忙提醒了一句。 陆长安转过头看到柳云湘,先一愣,随即露出喜色,“三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拿了一些馒头过来。” “我们给您添麻烦了吧?” “没。” “世子,您快去里面洗漱一下,这样怎么见客。”丹青小声道。 陆长安经小厮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还一身油烟,登时又红了脸。 “我去洗洗。” “世子若不自在,那我就先走了。” “没有!” “那就别洗了,一点都不脏。” 陆长安笑笑,“好。” “惠儿呢?” “她在里屋。” 陆长安带着柳云湘进了厅堂,这时坐在椅子上一位老妇人突然倒地上了。陆长安赶忙上去扶,发现她脸色不对,呼吸很急,像是生病了。錵婲尐哾網 “老人家,您怎么了?” 老妇人摆摆手,“不要紧不要紧。” “我让丹青去请大夫!” “别去了。”老妇人抓住陆长安的袖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老了,活一天废一天的粮食,您别为我费心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日子还是有盼头的,等过去这阵子就好了。” 陆长安唤来丹青,让他去外面请大夫。 “所有医馆都关门了。”丹青皱眉道。 柳云湘忙道:“你去请曲大夫,便说是我请她来的。” 丹青点头,“小的这就去。” 柳云湘帮着陆长安将老人扶到屋里躺着,他又忙着喂了老人几口水,请柳云湘坐下后,急着去外面给孩子和老人们分馒头了。 透过窗子,柳云湘看陆长安忙前忙后,一口气都顾不上歇。 他本身还是病人呢! 陆长安忙中送来一碗米粥,给老妇人喝的。 “我来喂老人家。” 陆长安抹了一把汗,“那就麻烦三夫人了。” 柳云湘扶着老夫人靠坐在床头,而后一勺一勺为她吃。 “陆先生是大好人。”老妇人说道。 “是啊,天底下最好的人。” “夫人,您和陆先生是?” “朋友。” “我老人家眼花了,原以为你们是夫妻呢,瞧着怎么这么有夫妻相。” 柳云湘笑,“上辈子有缘无分。” 这辈子也是。 不多一会儿,曲墨染来了。 看到她,先责怪了一声,“你不好好养胎,在外面乱跑什么。” 她说这话时,陆长安正好进来,也清清楚楚听到了。 柳云湘讨好道:“姐姐莫怪,我小心着呢。” 曲墨染让她离病人远一些,莫侵了病气,而后再给老人家诊脉。倒也不是大病,不过是饿得身体虚弱,一着风就病了。 曲墨染给老夫人按推了一会儿,可以辅助退烧。 “眼下没药,多吃些粥,多喝一些汤水吧。” 而后从屋里出来,曲墨染又给柳云湘诊了脉。 “你气血补上来了,胎儿情况也不错。” 柳云湘松了口气,她知是那两根人参的功劳。 “姐姐家情况还好吗?” 曲墨染拍了拍她手道:“我和老头都好。” 丹青送曲墨染离开,柳云湘见陆长安正在看她,神色有些困惑。 谢子安刚回府不久,她怀孕已三个月多,显然对不上。 第九十二章 他们的深情让她恶心 这时一个小孩冒失失跑过来,陆长安见状忙挡到她跟前,继而有些不自在道:“在下不知夫人身子不方便。” “啊?” “你快坐。” 陆长安忙扶着柳云湘坐下,又赶紧倒了一杯水。 她刚要喝,陆长安又夺了过去。 “水已经凉了,我去烧热。”錵婲尐哾網 “不用……” 她话还没说完,陆长安已经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碗热水过来。 “我似乎在书上看到过,孕妇好像不能喝茶。” “不能吗?”她好像没有忌口这些。 “还是喝热水吧。” 柳云湘确实渴了,刚捧起来,又听陆长安嘱咐了一句,“小心烫。” 她没忍住笑了一声,“世子,您好像很紧张?” 陆长安摇头又点头,样子有些憨傻,“我知怀孕的女子身子娇弱,需得好好照顾。” “你知?” 陆长安顿了一下,随后苦笑道:“我娘便是在怀孕后,不慎摔倒,一尸两命。” 柳云湘诧异,她倒是不知道这事。 “我娘以前总跟我说,以后娶了娘子,一定要对她好,事事顺着,事事念着,尤其怀孕的时候,一定要细心照顾,事事周到。” “未来的世子妃一定会很幸福的。” 陆长安羞涩的笑了笑,低头看到一身狼狈,又怅然一叹。 “只怕嫁给我要吃苦的。” “能嫁给世子这样的人,吃苦也乐在其中。” 老人和孩子太多,这院子有些挤,柳云湘把隔壁院子的钥匙给了陆长安。 “等晚上,我让人送几袋米粮过来。” “在下怎好再给夫人添麻烦。” “世子在救人,我亦是。” 陆长安退后一步,抬手冲柳云湘行了个大礼。 “在下甚感惭愧,以后夫人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世子这句话,我可记在心上了。” 往外走的时候,柳云湘想到一事,提醒陆长安道:“我跟曲姐姐谈过,她说世子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慢性毒。对方应该是用了很微量的毒,长期让世子服用。眼下世子身体有所好转,那是因为没有再服用这种毒,但对五脏六腑的伤害还是落下了,需得慢慢调养。” 陆长安点头,“其实在下也有所察觉。” “哦?” “自从王府出来,身子一下好了很多。” 这话已经十分通透了,柳云湘便不再多说什么。 因有这十几个粥棚,城内的饥荒缓解了不少,通往盛京的路也即将挖通了。 正在大家翘首以盼的时候,夜里又下了一场暴雨。 翌日雨停,城外来报说即将挖通的路又埋了一段,朝廷命官员带家奴去挖,好早日挖通。 靖安侯府也无人在朝中,但还是分了他们家一个名额。 二爷整日酗酒,已经不成样子,只能由谢子安带着几个家奴前去。 因粮食紧张,这些去挖路的官员需要家人送饭。 马车里,柳云湘坐在软垫上,随着车子颠簸,来回晃动着身子。她有些倦怠,歪身靠着身后的引枕,再抬眸睨了一眼坐在车厢一侧的丽娘。 她如今是侯府的姨娘了,穿得还是棉布裙,竟不如府中婢女穿得好。 各房有月例,但如今侯府公账上没钱,月例也就停了。三房私库没钱,谢子安手里更没钱,也没法给她添置。 虽是棉布裙,但整齐干净,头发完成髻子,一丝不乱,面施薄粉,温婉秀气。 若能嫁个寻常男子,定是贤惠持家的好娘子。 她怀里抱着一个布袋,不是打开车帘往外看一眼,如少女心急去见情郎一般。各家夫人送饭,原不该带她的,她求着要去,柳云湘也就应了。 “你这布袋里装的是什么?”柳云湘问。 丽娘回过头,略有窘迫,“两个馒头。” “馒头?” “我早上省下来的,非是偷摸在粥棚拿的。”丽娘忙解释。 柳云湘摇头,“你怕他饿着?” 丽娘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你不饿吗?” “我能忍,以前日子苦,也常挨饿的。” “他待你可好?” 丽娘看了一眼柳云湘,而后低头小声道:“有一个馒头,他给我吃。有两个馒头,等我吃饱了,他再吃剩下的。我们饿到去讨食,他让我在远处等着,他去求人,甚至下跪。若非……若非实在讨不到食物了,我和康哥儿饿了两三天,他决计不带我们回府的。他怕回府以后,我受委屈。” 这话,确实让柳云湘意外。 原以为那谢子安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想他对丽娘这般掏心掏肺的好。 只是…… “他该先休了我,再许你终身。” 那样,她不会恨他,也不会赔上一辈子。 所以他们的情深不寿,只让她觉得恶心。 第九十三章 一个男人嘴这么欠 出城的路不好走,原一个时辰的路走了两个多时辰,等到挖路的地方已经过中午了。 柳云湘被谨烟扶着下了马车,也不知是路上颠簸的还是昨晚染了风寒,她觉得昏沉沉的,胃里也难受得紧。 那丽娘一眼就瞅见了谢子安,不等柳云湘,已经跑过去了。 谨烟跺了一脚,“您就不该带她来,这么多官夫人瞅着,回头不定怎么嚼舌根。” 柳云湘淡淡笑了笑,“本就是让她们看的,让她们说的,我难不成还要维护他谢子安的好名声。” 谨烟眨眨眼,有点懂了,又还是不懂。 各家各占一小块地儿,围一起吃饭。柳云湘让谨烟帮着车夫一起将饭食送过去给家奴,她则往高处站了站,看这段路冲毁的情况。 这里不下百十号人,日夜不停的挖,许明天入夜能挖通。 粮铺的存粮已经不多了,若再不挖通,她也无能为力。 这时她看到严暮骑着高马过来,在现场巡视着,有官员上前,他就下马与之谈笑,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虽然人人都骂他是大奸臣,但人人又惧他,可鬼罗刹一眼的人,偏又天生一副笑脸,好像不撕破那张笑脸便不会看到底下的阴暗。 他巡视到靖安侯府那一块,谢子安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向严暮行礼。他比那些官员的腰压得更低,姿态更谦恭。 严暮看了一眼进度,笑脸收了收,不知说了什么,那谢子安面露惊慌之色,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他怕是都跪下了。 严暮骑上马离开,不少官员又指着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柳云湘觉得挺好笑的,上一世便是这般,严暮苦心经营多年,赢得生前身后无数骂名。即便他曾率军北征,抵御北金进犯,即便他扶持新主,减轻赋税,休养民息,却没有人记得他的好。 唯她,每年清明给他烧些纸钱。 不过每次,她都指着他那墓碑骂,骂他瞎了狗眼,骂他罪有应得,骂他九泉之下不安,骂他轮回畜生道。 直到骂到头发白,她才没有力气再骂了。 便说:“若有来生,你去祸害别人,放过我吧。” 柳云湘自坡上下来,正欲回马车上等,余光瞥到一身影。她忙转头,再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曲墨染。她拎着一个食盒,绕迷宫似的朝一个方向去了。 柳云湘跟着看过去,见她走到一穿着月牙素袍的高大男人身前,先行了个礼,而后才送上食盒。 那男人转头,那是一张丰神俊逸,气质出尘的脸,好似朝饮兰露,夕餐秋菊的仙人。他神色淡淡,不悲不喜,好似万事万物都不能让他内心起波澜一般。 柳云湘太吃惊了,她没想到曲墨染是给这人做妾室的。 沈长舟,刑部最年轻的侍郎,执法严苛,手段狠辣。他与严暮一眼恶名在外,而两个人还是死对头。不过这沈长舟双手沾血,却喜欢礼佛,手腕上常带着佛珠。 还有传言说他为了六根清净,不贪不痴不嗔,戒酒戒妄戒色,唯独不戒杀。 只是这戒色……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上一世她和沈长舟素有交情,知他最后真的出家了。 她晃晃头,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脑子太累。她回到马车前,想着去车里等,但又觉得太闷,听得有流水声,附近应该有小溪,她循着声音朝林子里去了。 第九十四章 心疼了 柳云湘故意气严暮的,有没有气到他,她不知道,反正自己气得够呛。 她用手揉着小腹,同时感觉四肢开始僵冷。 这是……毒发了! 她猛地用手抓住旁边石头,又回头看严暮,见他还在喝酒,不由气道:“你再多喝些,把自己灌醉了,醒了就能给我收尸了!” 严暮看向柳云湘,见她脸色青白,面露痛苦之色,忙起身过去,将她搂到怀里。 “怎么了?” “白木毒发了。” “我这就带你回城找周礼怀!” “赶不及……”柳云湘打了个冷颤,同时觉得舌头都有些僵硬了,“沈长舟的……妾室……曲氏……找她来……” 严暮微怔,继而冲林子里喊了一声。 过一会儿,曲墨染匆匆赶来,诊过脉后,眉头紧皱起来。 “必须立刻放血压制毒素。” 严暮低头看了柳云湘一眼,她意识已经昏沉,窝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那就快点!” 曲墨染四下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深水潭道:“我们去那边!” 严暮让暗卫守着四处,再将柳云湘衣服脱下,带着她一起浸入潭水中,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给予她支撑的同时,将内力传入她体内。 她脸贴着他胸口,虽然昏沉,但能感觉到是他。 “严暮……” “我在。” 她扒着他肩膀,紧紧依偎着他。 曲墨染冲严暮点了一下头,严暮搂着柳云湘转了个身,将她的后背朝向曲墨染。 曲墨染拿出火炙烤过的尖刀,在柳云湘后背划出十字。 一刀下去,血渗了出来。 柳云湘猛地抓紧严暮的肩膀,眉头也紧紧皱起来。 严暮搂紧她,低头啄吻她额头。 这才刚开始,接下来用银针逼出毒血,那种蚀骨之痛才是最磨人的。曲墨染下针之前,先深吸了一口气。 “云湘,我开始了。” “嗯。” 曲墨染开始行针,第一针下去,柳云湘闷哼了一声,但咬牙忍住了。第二针下去,她一下咬破了嘴唇。第三针下去,额上青筋暴出。 第九十五章 严暮要杀谢子安 当晚,柳云湘宿在曲墨染这里。 第二天临近中午,柳云湘感觉身体好了一些,这才坐上马车回府。 车刚听到府门前,丽娘扶着老夫人跑了出来。一个哭的眼睛都肿了,一个慌得拐棍都拄不起来。 “老三家,你可回来了!” 老夫人一下扑到柳云湘面前,亏得谨烟忙撑住,不然得撞到柳云湘身上。谨烟拦住了老夫人,没有拦住丽娘,她扑腾一下跪到了柳云湘面前。 “夫人,您一定要救救三爷啊!” 柳云湘有些懵,“他不是去挖路了?” “严暮那奸贼,他要杀了老三!”老夫人急道。 柳云湘更懵了,“这是为何?” “原是……”老夫人一张嘴,看到府门前来往有人,忙小声道:“咱们里面说。” 来到前院,谨烟先搬出来一把椅子,那老夫人以为是给她的,拄着拐棍过去,却见谨烟扶着柳云湘坐下了。 她当即沉下脸来,但要求柳云湘,又不好发作,便冲丽娘喝了一句:“一点规矩也不懂,还不快去搬凳子来。” 丽娘不敢说什么,忙擦了一把眼泪去了。 椅子搬来,老夫人沉着脸坐下。 “你男人出事,你在外面逍遥快活,一个妇道人家……” 老夫人话还没说完,见柳云湘打了个哈欠。 “姑娘,还是先回屋休息吧,昨晚您就没有睡好。”谨烟道。 柳云湘点头,“确实困了。” 老夫人急了,怕柳云湘真不管了,赶忙说道:“昨晚有一伙贼人在城郊刺杀挖路的那些官员,死了好些人,老三尽然功夫不好,也奋力抵抗了,可翻过夜,严暮那奸贼去把他绑了起来了,说他临阵脱逃,要按军法处置。家奴忙回府禀报,你却不在府上,这要我一个老婆子如何是好。” 柳云湘垂眸,逃就是逃了,那么多人看着,严暮再如何也不至于冤枉他。 “母亲,您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救他?”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是你夫君,你的天,便是拼了命,你也该救他。” “那您不如准备一条白绫,我直接吊死倒也省事。” “你!”老夫人被柳云湘这话噎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抓人还是放人,轻罚还是重罚,不就严暮一句话的事,你……你去求求他,他许就应你了。” “回头您骂我不知羞耻,勾引男人?” “这话说得……” “一点没错。” 老夫人脸已经舍下了,见柳云湘还拿捏着,于是转头冲丽娘使了个眼色。 丽娘当下又跪到了柳云湘面前,“夫人,求您救救三爷,我给您磕头了!” 她额头碰地,哐哐的,一点不含糊,很快那额头就冒血了。 “罢了,我去看看吧。” 来到城郊,严暮正带着百十号人热火朝天的挖路,眼看要挖通了。而谢子安却被绑在一旁的树干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看到她来,他讪讪的别过头去。 “夫君!”丽娘见谢子安身上有血,哭着跑了过去,“哪里伤到了?伤得重不重?疼不疼?” 谢子安皱眉,“行了,哭什么哭,让别人笑话。” “我这不是担心你!” “我没受伤,血是别人的。” 柳云湘让谨烟扶着她走到严暮跟前,弯腰行了个礼,“严大人,妾身代表靖安侯府来问您一句,谢子安犯了何事,竟要受这般侮辱?” 这挖路的可都是朝中官员,各世家子弟,更有曾与他交好的同伴,谢子安被绑在树上,颜面扫地,以后怎么走仕途,怎么交友,怎么做人。 这不是侮辱又是什么。 当然,柳云湘并不同情谢子安,只是说出事实。 严暮手拿铁锹,想来是挖了许久,脸上汗津津的,汗珠顺着侧颊流到喉结,但配上他那张玉颜,不是脏,反而如芙蓉出水一般,濯而不妖,香远益清。 但他斜扫了她一眼,嘴角吊起,又痞气十足。 “你家没别的男人了?要你一个妇人抛头露面?” 柳云湘沉下一口气,他哪来的邪火,该生气的分明是她。 “严大人,你又何苦为难一个妇人?” 严暮眯眼,低声道:“你是血流的不够多是吧,还有力气来给他求情!” 柳云湘脸上露出疲色,“我确实没什么力气。” “你少在我面前演戏。” “真的。” 严暮沉了口气,“你非要给他求情?” “我只是来问问情况。” 严暮看了一眼谢子安,眼里满是轻鄙,“昨晚有一伙儿北金细作来偷袭,大家都奋力抵抗,死伤很多,但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什么?” “他藏在死人堆里装死,身上那些血不是自己的,不是敌寇的,是战死的弟兄们的。”严暮说着,恨不得上去揍谢子安一顿,“这要是在军营里,按着军法,那是要杖毙的!” 柳云湘默了半晌,道:“可这到底不是军营,他也不是军中将士。” “你还为他求情?” “我不为他求情,打死也是应该,我只说一句,北征之时,他负责运送粮草,半路遭遇北金埋伏,全军覆没,那批粮草去哪儿了,当场焚毁?运回北金?亦或者不知去向?” 严暮眸光一震,“你怎知我在查那批粮草?” 柳云湘抿抿嘴,“我跟你那么久,少不得听过一两句。” “你还知道什么?” “不知了。” 他万一要灭她的口,那就太冤了。她重生而来,自然知道一些事,真不是偷听来的。 严暮深深睨了柳云湘一眼,接着大声道:“谢子安怯敌,为儆效尤,军杖二十。” 因这一声,所有人都朝谢子安看过去。 两个兵士上前将他从树干上解下来,而后推到地上,开始执行军棍。 行军法,可不是家法,那军棍又粗又结实,一棍下去,砰的一声。谢子安没防备,疼得叫出了声。但一声还没收,一棒接着一棒就打了下去。 “夫君!”丽娘在一旁又慌又惧,等她想起去求柳云湘时,这二十军棍已经打完了。 谢子安疼得呼吸不上来,浑身抽搐。 第九十六章 他要成亲了 丽娘上去抱住谢子安,再看他臀部血渗了出来,吓得脸色发白,哭得也更急了。 谢子安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一条命去了半条。 他见柳云湘过来,恨得咬了咬牙。 “你便是这般求严暮的,让他足足打了我二十军棍?” 柳云湘无语,他竟有脸这么说,死罪免了,只打二十军棍,他还嫌多! “你别不知足了!” “他欺人太甚,抢我娘子,辱我声名,还要要我的命!“ 柳云湘冷嗤,“他这般欺你,你与他拼命啊!” “你敢讥讽我?” “你也知自己多无能吧?” 谢子安满身火气,又疼又憋屈,柳云湘这话又戳他心窝子,让丽娘把他扶起来,刚站稳就推了柳云湘一把。 “贱人!” 柳云湘不防备,再加上身子本就虚弱,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往后仰去,这时严暮上前将她揽住。 她忙抓着他的胳膊站稳,而后松了口气。 严暮一张脸青沉,上去一把掐住谢子安的脖子。 谢子安满目惊慌,“你……咳咳……你要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咳咳……” “所以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不……别杀我……咳咳……我不该推她……以后再不敢了……” “晚了!” 严暮手上用力,那谢子安瞪大眼睛,呼吸开始困难。 丽娘在一旁,吓傻了,瑟瑟发抖。 柳云湘忙抓住严暮的胳膊,“别杀他!” “你还护他?” “我就是要护他!” 严暮恨恨的瞪了柳云湘一眼,而后甩开谢子安,转身上马离开了。 柳云湘见谢子安软到地上,也不知是因为那二十军棍还是吓的,她让谨烟帮着丽娘把人弄进马车里。 谨烟走过来,小声说了一句:“奴婢觉得严大人这次做得对。” “怎么对了?” “这般贪生怕死,还打女人,我一个小婢女都瞧不起他。” 第九十七章 为孩子筹谋 谨烟说完看向自家姑娘,见她神色依旧,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事。可她就是生气,这不同于谢子安活着带丽娘和康哥儿回府,她气的是严暮对不住她家姑娘。 姑娘还怀着他的孩子,拼死也要生下,可他却要娶别人。 “今日天好,我们出一趟门吧。”柳云湘道。 “姑娘,您这身子……” “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不然我死不瞑目。” “呸呸,您竟说这些晦气的。” 柳云湘苦笑,她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不得筹备起来。 谨烟让马夫将马车停到巷子里,而后扶着柳云湘下车,再朝着街上走去。经过绸缎庄的时候,正碰到元卿月带着两个婢女出来。 不同于以往总是穿着仙气的白衣素裙,今日穿得绯色褙子,里面是桃色襦裙,珠玉环佩,一身喜气。而她身边的两个婢女怀抱手提的,看来买了不少东西。 元卿月看到她,下巴微微上扬起来,走到柳云湘跟前,道:“三夫人,几日不见,气色怎这般差,莫不正伤心呢?” 柳云湘打量了元卿月一眼,笑道:“你觉得我伤心什么呢?” 元卿月捂嘴一笑,“自然是触不到那镜中月,捞不起那水中花呗。” “镜中月水中花,本就触不到捞不起,怎么你以为就是你的了?” “怎么不是我的?” “一个侧室而已。” “可我有名分,你有吗?” 柳云湘看着这样的元卿月,突然觉得她挺可怜的,一个世家贵女,曾经多清高多矜傲,如今做个侧室还喜滋滋的。而且她分明还知道,那严暮只把她当成替身,根本不爱她。 “元姑娘,多吃点猪脑。” “你什么意思?” “补脑呗。” 说完,柳云湘往前走,心里闷着一股火气。 倒不是因为元卿月那几句话,也不是严暮要娶她这件事,而是突然觉得猪脑这东西,她自己也该多吃一点。 灵云粮铺里人满为患,柳云湘只好绕到后门进去。她喝了两盏茶,张琪才擦着汗从前面回来了。 “这米面粮油陆续运进来,各大粮铺也都开门了,但大家伙给面子,优先在咱们这里买。” 柳云湘给他倒了杯茶,让他先喝点水喘口气。 “我不是让你从下面提拔一个管事的,你怎么还亲力亲为?” “我这不是不放心。” “先坐下。”柳云湘又给张琪倒了一杯茶,“你的人,你不放心,但我放心。” 有柳云湘这句话,张琪觉得这些日子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我给您送的账册,您都看了吧,可有哪里不对?” “你做的账册很详细,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只看了一本,其他的只看了最后的总数。” “哪一笔有点出入,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您就这么信我?” “信。”柳云湘看向张琪,“若是不信,我也不用你。” “有夫人这句话,张琪给您做一辈子的伙计。” 柳云湘笑,“那可大材小用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交给张琪,“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废话不多说,这些银票你给大家伙分了。你手下这些人,一人领一百两,你一千两。” 张琪瞪大眼睛,“一百两?一千两?” 他拿着那些银票的手都在抖,一百两啊,普通人家要攒十多年的,一千两于他更是不敢想,一辈子都攒不到。 而且跟着夫人,他们和家里人在这次饥荒中都没有挨饿,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不不,我们不能收。” 柳云湘推回去,“拿着,你别妨碍我收买人心。” “这……” “除非你嫌少。” “不不,太多了。” 柳云湘让张琪手下,“今日过来,还有一事与你商议。” “您说。” 柳云湘思量了片刻,道:“粮铺的生意稳了,我想再做点其他的生意。” 张琪点头,“只要有灵云这块招牌,咱们做什么生意,百姓们都捧场。” 在饥荒中坚决不涨价,不媚权势,一视同仁,首先诚信打出去了,再加上太后那块牌匾,官府也要给面子,所以做什么都能顺。 “我想开炭铺。” “啊?” “炭铺。” 张琪眨眨眼,他以为是什么绸缎庄啊、酒楼啊、珠宝行啊这些,怎么是炭铺。 这木炭只有大户人家才舍得用,普通百姓都是烧柴火取暖的,需求并不大,全盛京只有三家炭铺。最重要的是,各家都有固定的炭铺,每年入冬就送过去,新开的只怕冒不出头来。再说好的木炭很贵,眼下开始贮存的话需要大笔银子,实在不合适。 综合考虑,这门生意难做,而且赔钱的可能性更大。 柳云湘听完张琪的分析,连连点头,非常赞同也非常欣赏。 “那如果今年较之往年冷一些,甚至大雪封城呢?” “啊?” “三家炭铺怕是储量不够吧。” “可您怎知今年冬天冷,您怎知有大雪,这不是老天爷的事?”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你只说若真这样,这生意能做吗?” “自然是能做的,而且只要有人来我们这儿买炭,便等于打开了豁口,只要我们维护好,来年的生意也就有了,盛京三大炭铺可就变成四大了。” “那就做。” “您预测的准不准啊?” 柳云湘笑,“我没告诉过你么,我会占卜。” “呃,还真没有。” 柳云湘想了想又道:“既然是个寒冬,那皮毛生意定也好做,你筹备一下,看是派人还是你自己亲自往北边跑一趟,贩一些皮货回来。” “好。” “先前你给我的六万两银子,再加上我凑来的,统共八万两,你先用着,不够了再跟我说。” 临走的时候,她跟张琪说道:“这灵云的生意,我全权交给你,这不光是信任,更是我最后一搏。” “最后一搏?” “若我不在了,你的东家就是他。” 柳云湘指了指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你要庇护好他。” 第九十八章 穿着喜袍的他 绸缎庄,招待贵客的西间里,祝清嘉将一件大红喜袍放到桌子上。 他瞪了一眼歪在椅子上喝茶的人,没好气道:“你成亲还是我成亲,你府上一应迎亲事宜我来办,聘礼我准备,喜帖我来送,这喜袍还得我催着你来试。我干脆替你成亲,替你洞房得了。” 严暮偏头笑,“我是没意见,只怕嫂子会杀了你。” 祝清嘉缩了缩脖子,“你又笑我惧内!” “难道不是?” “等你成亲后,你也一样。” 严暮冲祝清嘉挑眉,“她敢吗?” 祝清嘉撇了撇嘴,心想那元卿月以温婉贤良出名,应该是不敢的。 “你快穿上身试试,本来就急,用的是绸缎庄的成衣,定不是那么合适的,哪里宽了窄了的,让裁缝赶紧改改。” “能穿上就行。” “老七,你也太敷衍了。” “呵,还要我怎样?” 祝清嘉叹了口气在严暮身边坐下,“废太子一案,你不仅得罪了这些世家,也让皇上对你有诸多不满。义父让你娶元卿月,一来是堵那些世家的嘴,算是给文昌伯府冤案一个交代,二来也是顺应皇上的意思,一条孤狼难对付,但他拖家带口,那就好控制了。” “若不是我,此时盛京已经大乱,没准北金都打进来了!” “老七,你小声点!” 严暮沉下一口气,“老子为他稳固江山,他当老子是狼崽子。” “他重用你,必定也会提防你,义父早已跟你分析过利弊了,你这时气什么?” “行了,别啰嗦了!” “那赶紧试试吧!” 柳云湘从粮铺出来,经过绸缎庄的时候,想到什么,拉着谨烟往里走。 “我想买一些细软的棉布给孩子做衣服。” “才四个月。” “我怕往后起不来身了,更没有精力做这些。” 闻言,谨烟一下眼红了。 姑娘身体越来越差,她不敢想一个月以后两个月以后,会是怎样的境况。 伙计拿来一些棉布,柳云湘摸着软和,多要了几丈。又看到一些缎面,想着可以做几身,孩子大一些穿。 到时她不在了,可以给孩子留点念想。 正挑着布,周礼怀急匆匆进来了。 撞上柳云湘,他愣了一愣。 “夫人,您怎的……在这儿?” 柳云湘笑,“我自然是来买布,周太医也是?” “呵呵,我……也是。”周礼怀挠挠头道。 柳云湘打量着周礼怀,总觉得他怪怪的。西间外站着一护卫,冲周礼怀颔首。 周礼怀硬着头皮往西间走,打开门帘时,见严暮已经换上喜袍,正让那裁缝整理。 随着门帘打开,严暮一眼看到外面的柳云湘,而柳云湘也一眼看到了他。 四面相对,不及分辨情绪,帘子便落下了。 “老七,我跟你说……” 周礼怀抬头看向严暮,却见他还直直望着门口。 “谁让你掀开帘子的?” 这话问得,周礼怀成了丈二和尚。 “我要进来,不得掀开帘子?” 严暮瞪了他一眼,挥开那裁缝,往旁边椅子上一坐。 “不用量了,就这身吧。” “腰身有些窄……”那裁缝道,但见严暮脸色阴沉,余下的话就不敢说了。 祝清嘉对于严暮的不配合十分头疼,也只能让裁缝先出去。 “昨儿不是说好了今早一起送请柬,一上午都不见人,你干什么去了?”祝清嘉问周礼怀。 “这不突然有事。” “你整日闲在太医院,有什么事?” “咳咳,你最好别问了。” 祝清嘉翻白眼,“我还不信你能憋得住。” 周礼怀看看祝清嘉,又看看严暮,还真是憋不住,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欠身对严暮道:“老七,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得挺住。” 严暮心里揣着一股闷火,“你爱说就说,不说赶紧滚。” 周礼怀吃了两句,委屈道:“我怎么得罪你了,难不成是刚才让三夫人看到你一身喜袍……” “闭嘴!” 周礼怀抿抿嘴,他好像知道原因了。 只是他不解,若严暮真在乎这柳云湘,稍稍用点手段,让她和谢子安和离,然后藏起来也好,娶回府也罢,他严暮难道还顾及名声? 在他以为,那便是不在乎啊,即便她怀着他的孩子,他也没放在心上。 这火气来的,莫名其妙! “你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祝清嘉踢了周礼怀一脚问。 “大哥,踢疼了啊!” “快说!” 周礼怀揉揉鼻子,张嘴要说的时候还是顿了顿,“小金妃怀孕了。” 祝清嘉:“……” 周礼怀见祝清嘉一副如遭雷劈的样子,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他震惊个什么劲儿。再看严暮,他眯着眼笑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每他这般笑的时候都是发狠的时候。 可又能如何,毕竟小金妃已经是皇妃,不是那个追着他们跑的小妹妹了。 “她跟太医院点了我以后给她请平安脉。” 祝清嘉长叹一声,“她怀孕,你娶亲,皆是喜事,甚好甚好。” 周礼怀看严暮阴恻恻的样子,忍不住脊背发寒,而这时候,帘子打开,柳云湘竟然走了进来。 “三夫人,您这是?” 他冲柳云湘使了个眼色,这种时候还是别招惹老七了。 柳云湘脸上带笑,冲周礼怀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严暮,“听闻严大人后日大婚,届时空不能去喝喜酒了,正巧遇上,在这里祝严大人和元姑娘百年好合。” 第九十九章 我只信他 严暮一身喜袍,更衬得玉容花貌,怕是比那新娘子都更惹眼。而映在柳云湘眸子里,满是红光,灼的眼疼。 上一世,她盼着他娶她,盼着进严府的门,盼着做他严暮的夫人,终究没有盼到。 这一世,她倒是未曾盼过,只有一些怅然。 严暮倦倦的抬眸,嘴角扯了一下,“三夫人客气。” 柳云湘一点头,转身往外走。 周礼怀送了柳云湘两步,待回头看到严暮,好家伙,手里的茶杯都给捏碎了。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恨不得大杀四方似的。 从绸缎庄出来,柳云湘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饥荒过后难免留下疮痍,虽不似之前那么热闹,但已在慢慢恢复。 “难得出来,我们往前面逛逛。” 谨烟观察着柳云湘,不见她有丝毫难过,甚至还有些欢喜,这才放下心来。 “集市上人多,咱还是回府吧。” 柳云湘晃了晃谨烟的胳膊,“趁我还能走动,便让我再看看这市井繁华吧。” 谨烟心一酸,转而扶住柳云湘,“好,听您的。” 这世间一切都很美,柳云湘留恋的很,但其实她只走了一段,便觉得累了,正巧走到一墨斋,想到什么,她拉着谨烟进去。 “东家,与我拿一方上好的砚台。” 那东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拿了几方砚台过来,让柳云湘自己挑选。 “这些都是极好的砚台,夫人挑自己喜欢的就是。” 这些砚台雕刻都很精美,柳云湘挑了一方样式简单,但做工极细致的。 “夫人好眼光,这是端砚,难得的上品。” 那东家包好后交给谨烟,付了钱以后,主仆二人从墨斋出来。穿过巷子,很快来到陆长安的宅院外。 丹青来开门,见是柳云湘,忙迎着她进门。 “三夫人,我们世子昨日还提到您了。” “提我什么?” “说您这院子怎么一直空着,也不住人。” “丹青!” 陆长安从正房出来。上前冲柳云湘见礼,柳云湘又还了礼。 二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丹青去准备茶水了,谨烟帮他烧水。 “你这怎么还这般冷清,王府的人没来过?”柳云湘见陆长安穿的衣服满是褶子便问了一句。 “祖母来过,见我身体好了一些,她便安心了,原想留两个婢女伺候,我没同意。” “丹青一个小子,怕是伺候不周到。” “无碍,我还是想身边清净一些。” 陆长安打量了柳云湘几眼,微微蹙眉问:“三夫人怎这般清瘦,莫不是生病了?” 柳云湘摇头,“月数大了,吃力了一些而已。” “请曲大夫诊过脉吗?” “诊过的,没事。” 陆长安让柳云湘稍等,而后起身进屋,接着提了好些东西过来。 “这是?” “祖母与我拿的一些补样品,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用不了这些,三夫人若不嫌弃,便拿回去。” “真的不用。” “之前饥荒,三夫人赠米,在下没有推拒,倒显得有些脸皮厚了。” 柳云湘无奈一笑,“世子快别这么说,我收下就是。” 如此,陆长安才稍稍安心。 丹青和谨烟送来差点,分别给二人倒上茶水。 “三夫人,您定要时常来,只有你来的时候,我家主子才肯歇一歇,说说话,笑一笑,不然都快读成傻子了。” “丹青!”陆长安扶住额头,拿这个多嘴的小厮真没办法,“今年有恩科,我打算参加。” 柳云湘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在外人看来陆长安是世子,可以袭爵王位,实在没有必要参加科举。但她知道他的处境,可谓举步维艰,好比下一盘棋,他的路已经被封死,唯恩科可杀出去。 “世子不堕青云之志,让人佩服。” 陆长安失笑,“那三夫人可知道,这句话的前一句是什么?” “穷且益坚。” 陆长安微怔,随即点头,“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 “世子定能大展鸿鹄。” “只愿不白活一世。” 柳云湘将一四方盒子推到陆长安面前,“那这就当做是我的还礼吧。” 陆长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方砚台。 “三夫人知在下要考恩科?” “笔砚从戎,诗书为将,只是觉得该送世子一方砚台而已。” 陆长安起身,向柳云湘行了个大礼。 “世子这是作何?” “三夫人知我。” 日头西沉,柳云湘该走了。 陆长安进屋拿了一件披风给柳云湘披上,“夜里风凉了,三夫人切莫珍重。” “世子也请珍重。” 丹青先将补品送到马车上,谨烟才扶着柳云湘出来,坐上马车。 马车启动,谨烟打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而后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世子这么好的人,奈何不是姑娘的夫君。” “乱说什么呢!” 谨烟嘟嘟嘴,“世子对姑娘是真好,又细心又周到。” 柳云湘抚摸着小腹,“所以你觉得我若将这孩子还有你们托付给他,如何?” 谨烟瞪大眼睛,“姑娘,你……你做的是这打算?” 柳云湘点头,她不信其他人,只信他。 第一百章 杀了他 夜里,柳云湘刚睡下,听得外面乱糟糟。 “谨烟,出什么事了?”她问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谨烟走进来,道:“二房闹呢,没什么大事,您继续睡吧。” 谨烟话音刚落,院门哐哐响了起来。 柳云湘让谨烟扶着起身,披上外套,来到院里。院门打开,玉莲急匆匆跑进来。 “三夫人,老夫人让您赶紧去二房。” “二爷和二夫人两口子打架,我去做什么?”柳云湘好笑的问。 “二爷喝醉酒去杀人了!” “杀谁?” “严……严寺卿。” 柳云湘皱眉,“可拦住人了?” “没,两三个小厮上去,直接被二爷甩了出去,人已经出府门了。” 柳云湘沉下一口气,让谨烟扶着她去前院。 前院里,二夫人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有青肿,估计是和二爷动手了。此刻整个人傻了一般,只眼泪流,哭不出声来。 老夫人计较的转圈圈,不时往大门口看一眼,“老二啊,你这是要急死娘啊!” 心疼完儿子,她又忍不住回头骂了薛氏一句:“你吵啊闹啊,万一老二有个好歹,我饶不了你!” 谢子安也急,“二哥是不是疯了,他要把我们全家都害死啊!” “你二哥心里苦。” “我心里难道不苦,还不是为了大局生生忍下来了。” 柳云湘轻嗤,胆小窝囊还能说得这么大气凛然,她倒有些佩服二爷了,至少真敢拿刀去死拼。 看到柳云湘,老夫人赶紧跑到她身边,“云湘,你二哥去杀严暮了,你得拦着他啊。” 柳云湘挑眉,“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拦住,我怎么拦?” “娘让你去你就赶紧去,总能帮上忙的!”谢子安喝道。 “要不三爷与我一起?“ “我去干什么?” “救二爷啊!” “我……”谢子安噎了一下,“我去了也不顶用。” “您一个大男人去了不顶用,我一弱女子就管用?” 谢子安脸青了青,“你与那严暮有奸情,他自然会卖你一个面子。你只要把二哥带回来就好,他杀不死严暮,还会把自己赔进去,更会牵连我们所有人。” “万一杀成了呢?” “那就更不得了,圣怒降下来,我们都得死。” 柳云湘摇头失笑,“三爷还真是怕死。” “你!” 谨烟搬来椅子,柳云湘坐下。 “严府守卫森严,二爷是杀不进去的,大家等有了消息,再做打算吧。” 只能这样,毕竟这一家的男人没一个敢出头的。 等了不多久,二爷竟然回来了。 而身上有伤,脸色阴沉,踉跄的提着一把剑,而剑尖在滴血。 老夫人和谢子安怔了一怔,急忙迎上去。 “老二,你这是……” “二哥,你跟严暮的人打起来了?” 谢子安抬头,愣愣的看着二人,好一会儿才道:“我杀他了……” 谢子安瞳孔一缩,“谁?” “严暮。” 柳云湘猛地站起身,但因为眼前发黑,一下又跌了回去。 “姑娘!” 柳云湘一把抓住谨烟的手,皱紧眉头看向谢子轩,“你说你杀了他?” 谢子安举起手礼的剑,钝钝的说道:“我在严府外遇到了他,当时他一个人,我就提剑刺了过去。” 说到这儿,谢子轩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他没有反映过来,中了这一剑。哈哈,流了好多血,肯定活不成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身子一晃,软到地上,“他是朝廷大员,你杀了他,乃是死罪,况得罪东厂,我们谁都逃不掉,而且会死的很惨。” 谢子安脸色铁青,挥拳打到谢子轩脸上,“你有病吧,想死一个人死去,为什么带上我们!” 谢子轩瞪大眼睛,“老三,我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很开心。” “我为什么开心,我只想活着!” 柳云湘闭了闭眼睛,让谨烟扶着她起身。 “咱们回吧。” 回去的路上,谨烟小心打量着柳云湘,迟疑了一下道:“要不让子衿去打听一下?” “不用。” “万一……” “他死不了。” 谨烟不解,“姑娘,您怎么这么肯定?” 柳云湘很累很倦,只说道:“他是谁啊,他是严暮。” 他怎么会死,能杀死他的只有那个女人。 而且,还是他心甘情愿让她杀的。 第一百零一章 陪葬 翌日,柳云湘醒的有些晚,迷迷糊糊好一会儿才清醒,但眼皮仍觉得很重。 素日精神越来越不好,越发起不来身了。 唤了谨烟一声,来的却是小五。 “三娘,你醒了。”小丫头跑上前,担心的看着她,“三娘,你脸色好差,生病了吗?” 柳云湘笑笑,“扶我起来吧。” 小五爬到床上,吃力的扶起柳云湘。 “三娘,我感觉你身体好僵硬。” “嗯,确实,等会儿走动走动就好了。” 小五扶她起来后,又颠颠跑到外面端来水盆和洗漱用的东西。 “谨烟呢?” “谨烟说去东院看看。” 柳云湘点头,由着小丫头伺候自己。等梳洗好,谨烟才回来。 “五姑娘厉害了,都会照顾人了。”谨烟夸道。 小五一脸得意,“我会的很多呢!” “比如?”柳云湘一边由着谨烟给她换衣服一边问。 “我会刺绣,写字也好,还会下棋,画画。”小五掰着手指头说道。 “那你最喜欢哪样?” 小五嘟了嘟嘴,“都不喜欢。” “哦?” 小五迟疑了一下,走到柳云湘跟前,小声道:“三娘,我能学医吗?” 柳云湘微怔,“你学医?” 学医的女子很少,尤其是官宦家的姑娘,像曲墨染有那样奇遇的,毕竟是少数。 但相比诗书那些,确实更实用,有了一技之长,以后也能养自己。 “真想学?” 小五忙点头,不过又摇了摇头,“祖母和母亲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在我身边,要她们同意做什么。” “可我不想三娘被她们骂。” 柳云湘揉了揉小五的头,“三娘不怕她们,这样吧,等过两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看她愿不愿意收你为徒。” 将小五托付给曲墨染,她也能安心。 第一百零二章 看着他娶妻 柳云湘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感觉颠簸不停,不像是躺在床上,更像是马车里。可她又很困,怎么都睁不开眼。 她是被敲锣打鼓声给震醒的,猛地睁开眼,却见床头挂着大红的帷幔,她愣了一愣,再转头看这房间,处处挂红绸贴喜字。 而这,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谨烟!”她忙唤了一声,但没人应。 此时外面热闹起来,有人喊了一声:“接亲队到了!” 柳云湘下意识晃了晃头,竟不是在做梦。她在床上活动了一下腿脚,而后慢慢撑起身子。 来到房门口,从门缝看到院子如屋里一般喜庆,还有很多人,只是这般喜气洋洋的氛围下,这些人却不怎么笑。 又是一阵喇叭响,门口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而后接亲队进来,院子里里面站满了人,一顶喜轿放到当间。 人声沸腾,那喜婆说了什么,而后打开帘子将新嫁娘迎出来,送入了东屋。 锣鼓声一停,虽然倒出张灯结彩,处处挂着红绸,可人人噤声不语,倒像是奔葬来了。 这时周礼怀和祝清嘉走过来,二人也是愁云不展的样子。 “老七到底怎么样了?”祝清嘉问。 周礼怀摇头,“不知。” “你不知?” “他那屋被义父的人严守着,只我爹进去治过伤,伤情如何,他只是摇头,却不肯跟我细说。”周礼怀摊手道。 “难不成真的……” “太后、圣上、皇后,三位贵人都派人来问过了,只怕真的不成了。这婚礼如期进行,也是圣上的意思,为的是给老七冲喜。” 二人说着话进了正房,柳云湘大受震惊,所以这里是严府! 谁把她带到这里的? 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 子衿为何没有拦着? 柳云湘无从得知,她拉了拉门,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她来到窗子前,试图打开,可窗子也钉死了。 屋当间圆桌上放着喜饼和一些干果,还有一壶茶。 这样等到傍晚,天色昏沉下来,外面又开始热闹。柳云湘透过窗子往外看,看到喜婆搀着新嫁娘出来,这是要拜堂了。 但没有严暮,始终没有看到过他。 因为是娶侧室,只能是四抬小轿,也不会有什么十里红妆,遍请宾客。如此这般,还是给了伯府面子的。 只是新郎官没有出现,这婚礼未免太过冷清和简单了。 三拜过后,也没人闹婚,喜婆正要送新嫁娘回去,一人给拦住了。 柳云湘定睛一看,原是慕容令宜,长公主府的昭华郡主。 她嘴角勾起,心想有好戏看了。 “元姑娘,我表哥受伤了,没法给你拜堂,也不知这婚事算不算完成了。” 喜婆干巴巴笑了一声,“自然是完成……” “本郡主问的是你吗?”慕容令宜冷喝一声。 那喜婆吓了一跳,瑟缩的退到元卿月身后,不敢再说话了。 “郡主,您若高兴,便多喝两杯喜酒。” 元卿月说完转身,而慕容令宜突然一把掀开了她的盖头。 这一举动,在场的人都震惊了。有两位夫人上前,一人劝慕容令宜,一人帮忙拿起盖头。 “郡主,大喜的日子,不好闹难看。”那夫人道。 “我哪里闹了,不过是想敬这位侧夫人一杯。”她着重咬了一个‘侧’字,显然她对正室夫人势在必得,但也讨厌这个侧夫人。 元卿月看着慕容令宜手里这杯酒,皱了皱眉,“郡主,我不胜酒力。” “怎么,本郡主敬你的酒,你不喝?” 元卿月见院里的人都看着她,因为她伯府的人都死光了,没人为她撑腰。她忍着难看,伸手去接这杯酒。 只是手刚伸过去,慕容令宜直接泼到了她脸上。 “哎哟,你怎么往自己脸上泼?”慕容令宜讥笑道。 在一众唏嘘声中,元卿月抹了一把脸,转身回了东屋。 柳云湘摇头笑,慕容令宜可不止这点手段,上一世她可领教了不少。当时她还是只是严暮身边的人,而元卿月都嫁给他了,慕容令宜只会更加嫉妒。 夜深,宾客散去。 柳云湘试着敲门,“有没有人?放我出去!” 这时,她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而后听到用门锁碰撞的声音,接着门慢慢打开。 看到来人,她猛地瞪大眼睛。 而来人比她更震惊,眉头皱起,“你怎么在这儿?” 第一百零三章 你是不是盼着我死 谢子轩说捅了他一刀,正中要害。 周礼怀说给他冲喜,活不活的成不好说。 对外传他命在旦夕,估计有人已经偷偷开始庆祝了。 然他出现在她面前,穿着中衣,吃惊过后,恢复之前慵懒倦怠的样子。他睨了她一眼,而后靠到罗汉床上,无聊的打了个哈欠。錵婲尐哾網 柳云湘见他这般,气不打一处来,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严暮掀开眼皮扫了她一眼,“来哭丧的?” “呸!” “哭吧,我听着。” 柳云湘懒得理他,见房门还开着,她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刚要迈出去一只脚,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过她鬓发,插到房门上。 她惊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 稍稍稳了心神,再往外看,但见院子阴暗处影影憧憧,如鬼魅一般,只能看到很多锃亮的箭头泛着冷光。 她转身回去,“你什么意思?” 严暮往窗子外看了一眼,“藏在暗处的是东厂一等一的射箭高手,你敢迈出去一步,立刻就就会被射成筛子。” “你……” “但这些人不是我安排的。”严暮看向柳云湘,邪气的一笑,“洞房之夜,良辰美景,我抓你干什么,对吧?” “那是谁的主意?” “大概我义父吧,这人爱玩,跟你开个玩笑。” 柳云湘无语了一阵儿,堂堂东厂督主,天子近臣,权震朝野,别人提起都胆战心颤的人物,居然这么看得起她。 但,她不觉得好笑! 一整天迷迷糊糊提心吊胆的,此刻累得紧。柳云湘气过之后,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靠进身后的引枕里。 柳云湘无奈的问:“你义父什么时候肯放我?” “大概明早吧。” 柳云湘心思转了转,踢了严暮一脚,“你既然没事,为何不露面,让外人误以为你快死了?” “避祸。” “什么意思?” “朝堂上的事,你不用知道。” “但你把侯府那些人吓得不轻。” 提到这个,严暮嗤笑一声,“那谢老二喝的醉醺醺的还想杀我,我若不给他机会,他都近不了我的身。我虽然没受伤,但他想杀我,我总要惩戒他一下。” 柳云湘轻哼,把人利用了,还让东厂的人去吓唬,吓得那一家子给了丢了魂似的,真打算去买白幡了。 “你怎的没穿喜袍?” “我穿那衣服做甚?” 柳云湘撇嘴,“自然是入洞房。” “总要脱的。” 柳云湘于是踢了踢他,“那你就别在这儿耗时间了,赶紧去入洞房吧。” 严暮抬眸,嘴角勾了一下,“你猜我义父是什么意思?” 柳云湘眯眼,“他什么意思,我不想去猜,但你……” 柳云湘话还没说完,严暮起身趴过来,手抚上她的小腹。 “四个月了吧。” 他手抚的很轻,像是很小心的样子。 柳云湘想拍开他的手,却被他抓住按到一侧,他继续抚摸,脸还贴到了上面。 “他动了吗?” “没有。” “有点懒啊。” “还不到时候。” “我小时候就很懒,不想习字,不想习武,整日被父亲追着打。” 柳云湘默,上一世她从他嘴里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父亲的话,时而是慈父,时而是严父,总之他父亲很爱他。 但仔细想想,好像他从未提到过他母亲。 “你给他起名字了吗?” “没,又不知是姐儿还是哥儿的。” “叫行知或行意。” “为何?” “严家下一辈是行字。” 柳云湘哼笑,“可谢家下一辈女娃是文字,男娃是林字。” 严暮抬眸,“你敢!” 柳云湘也不恼,仍旧笑着,“那便叫谢行知?” 严暮压过去,点头狠狠咬了柳云湘嘴唇一口,再要亲被她甩了一巴掌。 他没被别人这么打过,只柳云湘,而且被打的多了,竟然有些习惯。 他压着她又亲了几下,在她气得要咬他的时候,松开退了回去。 “你是不是吃醋了?” 柳云湘擦了一把嘴,“怎么,你想让我吃醋?” 严暮挑眉,“想啊。” “我倒是希望你死在别的女人床上。” “那你要失望了,我没有别的女人。” 柳云湘一怔,别说那元卿月了,在她之前多得是别人送来的美色,因为太多,这才有了兰园来安置。而在她之后,这三年来也是源源不断,兰园从未空过。 第一百零四章 谁也帮不了谁 严暮死死盯着柳云湘,那眼神极冷,而又后变得疯狂,像是过了一场腥风血雨,但慢慢的又归于平静,最后冷冷笑了笑。 “谁稀罕!” 柳云湘点头,“其实我还真有点未卜先知的本事,我给你算过,你这人命薄,活不过三十岁。我也活不久了,便跟你泄露一点天机,你这人最后是栽到女人手里了。若想活久点,那就砍掉烂桃花,既然娶了元卿月,便好好过日子吧。” 上一世,她恨过他。但这一世,她不恨了。 将她送到兰园的不是他,逼她献身的也不是他。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凭什么对她特殊。 归根到底,他不爱她。 她若也不爱,便也就没有恨了。 “你是不是盼着我死呢?”严暮眯眼问。 “不,我真不希望你死。” “哦?” “真的。” 真心没有。 外人都骂严暮是大奸臣,但上一世他曾救天下黎民于水火,所以她不希望他死,为的是大荣国泰民安,她在乎的那些人能余生安稳。 柳云湘笑,“愿严大人长命百岁。” 严暮垂眸,愿他长命百岁,而往后几十年却没有她。 这听着,倒像是诅咒。 柳云湘饿了,而且这种时候一饿起来就抓心挠肺的,难受的紧。 “你给我弄些吃食来。”她踢了严暮一下。 严暮沉眸转了转,“喜饼?” “齁甜的,不吃。” 严暮翻身坐起,看了柳云湘一眼,转身出去了。打开门,刚迈出去一只脚,几只利箭齐齐朝他射过来。 嗖嗖的,还带着风声。 他跃身而起,又腾空连着翻了几下,以凌厉的身法隐于暗处,再露面已经来到了廊庑下。 “义父,别闹了。” 廊庑下坐着一人,头发花白,穿着绛色的蟒袍,闻之让人胆寒的东厂督公,外面传已经五十来岁了。只是月光照到他脸上,确是姿容昳丽,看不出一丝老态,而且美得阴柔,但给人的气场却很凌厉。 他往西屋望了一眼,再看面前的严暮,眼里透着几分意外不明的笑。 “老不正经!” “骂谁呢?” “你!” 上官胥翻了个白眼,“小七啊,义父这不是怕委屈了你,给你送来一个喜欢的洞房。” “我何时说过喜欢她?” 上官胥啧啧一声,“谁把东厂最精锐的暗卫放出去,只为去北金找什么神医,难道不是为了给这柳云湘解毒?” 严暮哼笑,“比起她的命,我难道不该更在乎她腹中那个,万一是个男娃……” 上官胥也笑了,“我家小七果然有志气。” 这话分明是在嘲讽他,严暮催着他道:“您老赶紧回吧,我严府就不留您了。” “你居然赶你义父,我还等着那柳氏给我敬杯茶呢!” “放心,你这辈子都喝不到这杯茶。” “说什么浑话呢!” 严暮不理上官胥,朝厨房去了。 他拿着食盒回来,见柳云湘正靠着引枕,眉头皱起,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怎么了?” 柳云湘有气无力道:“饿。” 严暮将食盒放到桌上,将饭菜一一端出来。 “过来用饭吧。” “我起不来。”柳云湘忍着腰疼,冲严暮伸出手,“扶我一把。” 严暮见她不像装的,上前扶她,感觉她腰是直,像是不能打弯似的,而且手很凉。 将她扶起,绕着屋子转了几圈,这才感觉好点了。 严暮沉眸,“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柳云湘用手撑着桌子坐下,长出一口气,道:“很早就出现这种症状了,只是最近越来越严重,约莫再有一两个月,我就彻底瘫到床上了。” 她语气轻松,似乎已经完全做好心理准备了。 严暮上前给她成了一碗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片刻,道:“现在还不晚。” “什么?” “放弃这个孩子,解白木的毒,至少能保住你自己的命。” 柳云湘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淡淡一笑道:“我意已决,你又何必要一而再的劝我,好像你很在乎我的死活似的。” 说完,她低头吃粥。 许久,严暮说了一句。 “我希望你活着。” “那我就劝你一句。别再管我的死活了。” 命数已定,他们谁也帮不了谁。 第一百零五章 终是孽缘 用过晚饭,柳云湘已经乏得很了。她撑着桌子起身,来到床前,因为腰板很硬,只得扶着床柱坐下,不小心扯到红绸,落到她头上了。 很像是红盖头…… 她左右扯了扯,但因为红绸太大,没有扯开。 这时她听到脚步声,严暮走了过来,戏谑道:“洞房夜,当然是新郎官来掀盖头。” 透过薄纱,她看到他弯下腰,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心尖一颤,正有些慌,外面传来敲门声。 “大人,西月宫传来消息,小金妃惹怒圣上,正在宫门外罚跪。” 柳云湘看着严暮面色一肃,看着他直起身,迅速转身往外走,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再看她一眼。随着门关上,只留她一人。 她怅然一笑,将红绸慢慢从头上扯下来。 他们不是有缘无分,而是这缘是孽缘。 趁着天未亮,柳云湘带着谨烟回到侯府。 侯府上下主子奴才都在惶恐不安中,所以没人发现她昨天及晚上不在西院。 午后,谨烟从东院打听到消息,说严暮夜闯宫闱,皇上震怒,责令交出京郊大营指挥使大权,并禁于府内,等候发落。 柳云湘皱了皱眉,夜闯宫闱,这可是大罪,严暮为了救小金妃真是生死不顾了。尤其因诛杀废太子一事,他已经招致皇上猜忌不满,这次等于是火上浇油。 严暮奸邪狡诈,却唯爱一人,生死不渝。 柳云湘叹了一声,也不知是为谁叹的。 因上一世没发生这事,所以最后如何,她也不知道。 “这严暮能擅闯宫闱,显然重伤病危一事就有待考量了,甚至可能会背上欺君之罪。”谨烟道。 “这话是谁说的?” “我听三爷在东院说的,还说只要严暮没死,皇上便不会动侯府,毕竟是八世家之一,他们可以不用担惊受怕了。” 柳云湘轻哼,“真当这靖安侯府在皇上眼里还是盘菜呢?” 不是不动,而是早已不把他们放眼里了。 接下来一个月,京中风平浪静。 严暮一直被禁于府中,宫里未再追究其他,他的事就被这么放下来了。渐渐的没人再提,渐渐的好似这个权倾朝野的奸臣只能以此了却残生了。 而这时,坊间却有一个传闻,说靖安侯府三夫人柳氏和严暮暗中苟且,那柳氏腹中怀的就是这大奸臣的种。 谨烟在外面听到这流言,直觉不好,赶紧回来跟柳云湘说。 “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