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遥遥》 1. 只如初见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 青山镇热闹非凡,河堤旁有个老旧的小茶馆,今日坐满了人,上了年纪胡子花白的说书老先生声音洪亮。 如果你三年前已经来青山镇参加过上一届的武林大会,就会认识这位老先生,他在青山镇说了一辈子书,但很久以前已经把说书大业传给了自己儿子,只在关键时候亲自上场。 如今,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各路江湖人士齐聚青山镇,正是再重要不过的时刻。 武林盟坐落在青山镇,江湖上大小事件都传得到这里,活得够久的老先生自然比别人知道得更多。 往日若是南方的客人多,他便挑着北边的趣事来讲,若是东边的听众多,他就说些西方的秘闻,讲究一个投其所好。 今日,小茶馆里里外外围满了人,儿子儿媳忙得脚不沾地,应接不暇,连小孙子都帮着上些茶果点心,一家人俱是满脸喜乐笑意。 “老先生,给我们讲讲舒姑娘吧!传言她闭关三个月有余,武林大会马上就要举行,她何时出关?” 有一桌服饰统一的年轻人坐在一桌,应该是同一门派的弟子,正当年少,意气风发,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俊秀小公子。 他话刚说完,就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今日茶馆里少年们居多,对他们来说,舒姑娘虽然见得不多,甚至有些人素未谋面,但他们也算是伴着舒姑娘大名一起长大。 原因无他,舒姑娘虽然年纪尚轻,却是江湖子弟的楷模。 她本名舒圆月,是武林盟主舒望山之女。 说她是江湖中身份最尊贵的姑娘,此话一点不为过,加之她出生丧母,整个江湖都以为她会被舒望山当掌上明珠娇养呵护长大。 谁知,她三岁开始执剑,十三年来,风雨无阻,从不懈怠! 若是单勤奋,倒也不算稀世罕有,贵在舒圆月于练武一途,天赋极佳,完全继承她爹的优点,小小年纪,剑法已有所成。 三年前的武林大会,十三岁的舒圆月以一套清影剑法击败成名已久的游侠关在谷,名震江湖。 当时在场的武林前辈无不惊叹,回去后就在自家小辈耳边整日念叨。 武林世家子弟被逼着向舒圆月看齐,各派弟子也以舒圆月为榜样,力争上游! 加之舒圆月这人克己守礼,礼数周全得不像话,惹诸家长辈大为赞扬!德高望重的青城派掌门更是戏言她是小辈楷模,正道之光。 正道之光四个字被他的小弟子青越晖无意间传了出去,顷刻卷遍大江南北,成了舒圆月的代称。 老先生看着一群小少年眼里尽是崇拜与好奇,笑嘻嘻地摸摸白胡子:“舒姑娘已于三日前出关,不过此次的武林大会,她不会参加比武。” 底下一片唏嘘之声,刚才问话的小公子更是一脸可惜。 他旁边的师兄好笑道:“你失望什么啊?舒姑娘要是参加了,我们败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岂不是显得很没用!” 一阵哄堂大笑,对他们来说,舒圆月已足够强大,年龄上他们旗鼓相当,实力上天壤之别。 起先问话的小公子脸色一红,解释道:“我不是想跟她比武,我只是听说,舒姑娘长得……好看,想看看。” 又是一阵取笑声,旁边桌有位少年说道:“我曾见过舒姑娘,确实皎皎如月。” 说书老先生趁机说了舒圆月如何跟着师兄弟剿灭山匪,行侠仗义的二三事,茶馆里气氛持续高涨。 茶馆外不远处,垂柳下的石头上,坐着个白衣少年,一双桃花眼里盛满潋滟星光,本是温润如玉,却系了一条红色发带,顷刻便多出不羁恣意。 隔着茶馆里的哄闹声,也不知他到底听到里面说的话没有。 “沈奕,找到客栈了,走吧。” 他起身,离开前又看了眼小茶馆的方向,唇边勾出莫名其妙的弧度。 这一天,青山镇来了很多人,因为每届武林大会都在青山镇举行,武林盟多年前就建造了足够多的住舍,武林客居,位置在刚出青山镇的城郊处,离镇子中心有些远,是以来得早的人还是喜欢住在镇上的客栈。 傍晚,距离武林客居数十里的山林间。 刀光剑影,血腥气刺鼻。 一个黑衣人手执利剑,剑尖上的血滴在土上,溅起微末的粉尘。 剑指向处,有一位灰衣老者护着一位少女,艰难后退,老者一条腿已经被齐齐斩下。 少女穿着鹅黄衣裙,本应秀美的脸上尽是血迹,泪水汹涌。 “把东西交出来!”黑衣人冷漠的声音响起。 失去一条腿,老者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少女眼中满是恐惧,还有无尽的恨意。 “林闯,你若是把东西交出来,我就给莫家留条血脉。” 林闯就是灰衣老者,他闻言身子有一瞬间的怔住,想回头去看护在身后的少女。 少女声音虽然颤抖,但很坚定:“林叔,莫鸢宁愿死,也绝不让仇人如愿。” 黑衣人看他们已绝无可能妥协,扬起手中的剑,就要送他们上路。 就在此时,头顶有落叶飘下,隐隐带着破空之声,黑衣人凭着直觉躲开,但还是被一片叶子割在手背。 未见伤口,鲜血已经涌出,黑衣人抬头,便看到一道残影极速略过,一把闪着寒光的剑离他不过三尺。 他堪堪躲过,这才看清站立在对面的人。 十五六岁的少女,有着一双清澈但光芒凌厉的眼睛,生得极好却面色冰冷。 黑衣人再次举剑,剑气掀起长风,袭向少女,少女抬剑,迎着她的剑气快速上前,对她来说,防守只是顺势,进攻才是目标。 黑衣人没料到他如此果决,慌忙后退已是来不及,少女身姿极快,眨眼间剑锋在黑衣人手背又刺了一剑。 连着两次伤在同一个地方,黑衣人觉得手背有些刺痛,在一股不好的预感支使下,黑衣人低头,果然看到手背上的黑血! “你!堂堂武林盟主之女,竟然用毒?卑鄙。” 少女正是舒圆月,她闻言皱皱眉:“你认识我?爹说过,对待恶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无所不用其极几个字刺激到了黑衣人,他有更强烈的预感:“这是什么毒?” “无药可解之毒。”言简意赅。 黑衣人浑身脱力,手里的剑也掉在地上,舒圆月正要再进一步,莫鸢突然从身后冲出,手里拿着林闯的剑,直直刺入黑衣人心脏。 黑衣人死前保持着瞪大眼睛的姿势,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是丝毫不会武功的莫鸢杀了他。 血溅在舒圆月的裙摆上,莫鸢扔下剑:“信已送出月余,你们为什么现在才到?” 莫家庄被屠,只余林闯护着莫鸢一人逃出。 “抱歉,盟内出了叛徒,我们刚看到信。” 莫鸢不再理会舒圆月,林闯失血过多,她跪在林闯面前:“林叔,我们得救了。” 林闯笑笑:“小姐,我坚持不下去了,盟主仁义,会照顾你的,你要好好活着。” “林叔,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舒姑娘,可否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舒圆月走到远处,看着他们,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树上那一柄寒光闪现之时,她离得着实有些远了。 一枚暗器旋转飞来,将那柄剑打偏,本来直冲莫鸢脑袋的剑刺入了她的肩膀,莫鸢疼得浑身颤抖。 待黑衣人想要再补一剑时,舒圆月赶到,她很生气,干脆利索地解决了他。 树叶繁茂,夜色正浓,树上躲得人足够隐忍,起先他的同伙胜券在握他便隐忍不发,舒圆月赶到他自知不敌就保存实力,待莫鸢露于险境他立刻再次发难! 幸亏,得人相救。 树上又施施然落下一个白色身影,正是用暗器救了莫鸢一命的沈奕。 沈奕拿出一瓶药递给莫鸢,莫鸢疼得手抖,舒圆月接过,给她敷了药。 莫鸢的哭声注定换不回林闯的命,看到莫鸢终于安全,他也算死得瞑目。 “人死不能复生,姑娘你要节哀。”沈奕安慰了莫鸢一句。 莫鸢有些感动,正要道谢,却发现沈奕已经去了舒圆月身旁。 “舒姑娘,其实我刚刚也一直在树上,知道还有个黑衣人同伙埋伏在那里,我打不过他,又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没动。我叫沈奕,柳州沈家。” 舒圆月看了他一眼,柳州沈家?以暗器闻名,但人丁实在单薄,据说这一代,只有一根独苗,且独苗从小体弱,筋脉不通,武功修习不得,只能练些家传的暗器。 “沈公子。”舒圆月端正地执了一礼,倒叫沈奕一愣,突然想到今日茶馆里大家议论她礼数周全的话。 舒圆月对沈奕如此敬重倒不是因为沈奕本身,是因为沈奕的祖辈,他听父亲说过武林中许多家族之事,沈奕爷爷兄弟五人,当年的沈家风头也盛,暗器之术可排第一,可那时的江湖风雨飘摇,魔教十分猖獗,武林志士共同抵御魔教,许多大家族就此覆灭,沈家亦是,只余沈奕父亲一人。 沈奕还了一礼:“舒姑娘路见不平,武艺高强,端方有礼,不愧有正道之光的美名。” 本是夸奖的话,偏偏沈奕长了一双桃花眼,说话间盯着你,眼里说不清的旖旎姿态,无端让人觉得风流。 莫鸢的哭声打断两人的思量,她说:“沈公子,舒姑娘,我想将林叔安葬,你们能帮我吗?” 沈奕找了根木棍,呼哧呼哧地挖起了坑,舒圆月想到他体弱,便又拿了个棍一起挖坑。 莫鸢看着这两人,仪容不凡,气度光华,如今却一起在夜里的荒郊野外挖坑,顿时觉得十分别扭,于是也挣扎着起来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给林闯整理仪容。 三人忙活了大半夜,沈奕满头大汗,莫鸢也气喘吁吁,终于将林叔安葬好。 舒圆月对不住流泪的莫鸢说:“莫姑娘,以后武林盟就是你的家。” 莫鸢擦擦泪:“可我,只想要自己的家。” 这,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安慰下去了,舒圆月看看沈奕,让他上。 沈奕被这莫名的信任取悦:“莫姑娘,天色很晚了,我们先离开这儿,到了武林盟,你去见过盟主,盟主定能还你们莫家一个公道。” 莫鸢对沈奕有着救命恩人的天生好感,闻言便点了点头。 虽说舒圆月也救了她,可她心里介意武林盟看到莫家的信太晚,致使莫家遭逢大难,是以心里对武林盟藏着一股怨气。 为您提供 煊玥 的《圆月遥遥》最快更新 1. 只如初见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 风波渐起 他们的马都离得不远,三人整理了一下,一人骑了一匹马。 “沈奕,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柳家今天也到,便想着出城接接他们,哪曾想跑了这么远也没看到人,反倒遇见了你们。” 披着夜色,三人到了武林盟。 沈家门丁凋零,武林大会也无能人参赛,为表重视,就派了独子沈奕前来观战。 沈奕来的途中遇到沧溟派,与派中年轻弟子很快打成一片,对方得知他是孤身一人,便盛情邀请他一路同行。 沈奕原本与沧溟派一同住在城中客栈,如今一路护送莫鸢,便随着一起入了武林盟。 武林盟在青山镇北面,依着青山而建,地势颇高,盟内建筑气势恢宏,站在远处看过去,尽管夜色颇浓,依旧会被繁密的灯火震撼。 武林盟内有正式弟子两万余人,各派常年驻守在此的约有六百人,武林大会召开在即,青山镇各路人马齐聚,从几日前开始,武林盟内灯火彻夜不断。 盟主舒望山居住在北院,北院迎客厅里,已有五人等在那里。 端坐在首位的中年男子一身灰衫,乍一看穿得极为简朴,细看之下才能看清衣服上同色线的刺绣,当真是低调中透着奢华。 他面容清雅,即使已步入中年,仍旧气度非凡,不像是武林盟主,倒像是朝中文臣。 “圆月回来了吗?”舒望山提起宝贝女儿,整张脸都柔和起来,他从不是个严父,对女儿极为宠爱,但舒圆月的成长,全凭自己发挥。 有这样一位父亲,舒圆月不仅没有娇纵任性,不学无术,反而成了正道楷模,不仅舒望山,整个武林盟都深觉不可思议。 “来了来了。”门口守着的弟子朝屋里喊了一句,继续一本正经地站好岗。 舒圆月领着沈奕和莫鸢进了大厅,刚一进来,看到屋里坐着的这些人,舒圆月直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爹,大师伯,三师叔,四师叔,大师兄。” 在座的各位,是武林盟里地位最高的几人,舒圆月一一行礼。 莫鸢和沈奕跟着见了礼。 看到舒望山,莫鸢红着眼睛跪下:“莫家庄莫鸢,禀上家主莫壑遗言。莫壑承盟主信任,看守莫城二十年,今魔教卷土重来,莫城首当其冲,水牢被破,魔头桑榆被救,莫壑自知辜负盟主信任,死不足惜,但身死责在,土牢位置并未被魔教知悉,今将土牢位置和看守魔头枝榆之职交还盟主。” “这是爹死前写下的信,让我逃出来以后交给您,一路被追杀,我怕信落入敌手,看过信后就烧了,还有一封地图,画的是土牢的位置和机关,我都记下了,稍后便画下来。” “好,好孩子,不愧是莫壑的女儿!”大师伯激动地站起身,示意舒圆月扶莫鸢起来。 二十年前,正道与魔教一战,两败俱伤,魔教退守西南,带走正道俘虏数人,正道亦然,为了得来不易的休战,双方都不敢轻易斩杀俘虏,默契地将那些举足轻重的角色,寻隐蔽之所囚禁起来,派人看守。 魔教八位护法被俘其六。当时正道领头之人聚在一起商议,将六位大魔头分三城囚禁,每城派一人看守,而囚禁之地,由看守人确定且只他一人知晓。 魔头桑榆和枝榆是一对兄弟,被囚莫城,由莫壑看守。 “岑师兄会有危险吗?”三师伯突然问道。 看着在场四位小辈一脸不解,尤其是武林盟大师兄沐忱。 想到沐忱以后要接手武林盟,且魔教已经开始行动,二十年前的约定很快就会传遍武林,也不必再隐瞒他们了。 “二十年前,魔教亦带走我正道八人,双方约定,一命换一命,而桑榆之命正是对应岑今之命。若我们杀了桑榆,他们也会杀了岑今,如今他们救出桑榆,岑今的命运,不知会如何。” 莫鸢握了握拳头:“所以,即使我知道了怎么找到魔头枝榆也没用,因为我们不能杀他,只能一直派人看守他,对吗?” 舒望山点了点头。 “那我爹呢!我莫家庄那么多人,白死了吗?”莫鸢的眼睛红肿,她觉得很憋屈,很愤怒,但又充满了无力。 在囚禁俘虏这件事上,二十年来,正道和魔教之间一直存在着微妙的平衡,如今平衡被打破,魔教救出桑榆,正道只能处于被动!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如今桑榆被救,传到江湖上,必定是一场人心动荡。” “二十年了,魔教敢卷土重来,我正道积蓄得实力也不容小觑,真动起手来,结果还不一定。” 沈奕百无聊赖得转头,看到舒圆月表情凝重,很是认真地听着自家长辈在讨论武林大事,不觉有些好笑。 舒圆月带着两人离开了,给沈奕安排在客人院,之后带着莫鸢来了自己的院子,月影院。 “莫姑娘,这是我住的地方,西院一直是空着的,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住下去。” 舒圆月将莫鸢也安顿好,派了两个善解人意的小师妹去陪她,这才又回到北院大厅。 他们已经将事情商量得差不多。 “圆月,你有任务了。”大师兄沐忱笑道。 “圆月,这是莫姑娘画下的土牢地图和机关,你亲自动身去幽州,连同我写的信一起交给幽掌门。” “爹是要让幽掌门接过看守枝榆的任务吗?可是幽州与莫城离得并不近,幽掌门若是贸然出现在莫城,会不会更惹魔教的注意。” “桑榆的位置如何泄露,还是个谜,魔教能找到桑榆,证明莫城内魔教的势力已经很大,或许他们也已经掌握了枝榆的消息,只是在等待时机。让幽掌门去莫城,是因为枝榆的命连着他叔叔幽松,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关心。” 舒圆月明白了,她接过信:“我明日就出发。” 沐忱道:“你这一走,可就真的错过武林大会了。” 舒圆月露出浅浅笑意:“大师兄,祝你夺魁。” 舒圆月回到月影院,简单收拾了行李,子时已过,一早就要出发,虽然今夜发生了太多事,可舒圆月没有空再去多想,洗漱完就躺在床上睡觉了。 西院,莫鸢哭了一整夜,她哪里能睡得着,在莫壑的保护下,武林是一片祥和美丽的,哪曾想世界一朝崩塌,她什么都失去了,就连报仇,她都深刻明白,自己做不到。 如今寄人篱下,满心悲痛惶恐。强忍了一夜,直到天微微亮才累极睡去,等她睡醒后出了门,拉住一个人问温圆月在哪里。 “师妹一大早就出门了。” “去哪儿?” “没说去哪儿,只说要走月余,莫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莫鸢在这一刻感到了极大的无助,她突然快步跑向客院。 在得知客院的弟子说沈奕也已经离开时,她终于没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随行的弟子一脸无措,舒圆月走之前叮嘱过,一定要照顾好莫鸢,这可怎么办呢? 他没办法,只好派人去找万能的沐忱。 而此时,距离青山镇有一段距离的小路上,舒圆月看着从后面追上来的沈奕。 “你追来干什么?” “我又不准备参加武林大会,见了盟主,表达了沈家的敬意,还留在这儿干吗?” “柳州不是这个方向。” “舒姑娘,在下……对你一见钟情,你不要这么冷漠嘛!” 马的两个蹄子都惊得停在半空,舒圆月瞪大眼睛:“……” “舒姑娘你不仅武功高强,为人善良,而且貌美温柔,昨夜你救人时从天而降,一身白衣宛如月下仙女……” 翩翩公子说得神采飞扬,满心向往,回过神来才发现心仪表白的对象早已策马远去。 沈奕在后面着急挥手:“舒姑娘等等我!” 彼时的江湖,不乏风流潇洒的世家子弟,他们大多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对于沈奕的话,舒圆月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倒也没放在心上。用大师兄的话来说,这些少年们,就是一时兴趣,热度很快就消退了,你若是上了心,那便是真正纠缠不清的开始。 傍晚河边,舒圆月赶了一天的路,洗把脸,又把水囊灌满。 沈奕累得瘫软在地,整整三天,舒圆月子时方歇,卯时便又开始上路。 “舒姑娘,今夜我们能住客栈吗?前方不远就是浣纱镇了。” 舒圆月摇摇头:“沈公子,你不必一路跟着我,找个地方好生歇歇,就回柳州吧。” “那不行,跟着你,我是真心的。” 舒圆月又是呆愣得瞪大眼睛。 沈奕来了兴趣,几天相处,他发现这位正道之光小姑娘心智极其单纯,虽不擅与人交往,但天生良善。他很好奇,甚至有些期待,这种人若是历经大变故,心性会有何种变化。 舒圆月很认真地看着沈奕,一字一顿道:“沈公子,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沈奕有些挫败:“我说的话你都没记着吗?我对你一见钟情,你武功高强,心地善良,那日你从天而降……” “假的。” 沈奕一愣:“什么?”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说的,是假的。” 沈奕心中一惊,这才看到舒圆月盯着自己,她目光澄澈,十分平静,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沈奕下意识回避了她的眼睛,舒圆月也不在意,转身离开。 当她刚往前走了两步,马儿突然受惊,前蹄蹬起,传来嘶鸣之声。 舒圆月反手抽出背上的长剑,护在沈奕面前,同行时间虽短,她已清楚他内力绵弱,武功实在低微。 身后的沈奕轻笑出声:“舒姑娘,不用管我,自己当心。” 数十位黑衣人从三面包围而来,身后的河面是唯一离开之地。 舒圆月提剑上前,刹那间,剑花飞舞,幻出数不尽的残影。 这些黑衣人武功皆是不弱,舒圆月全力应对,清影剑法以实化虚,最易混乱人心,以一敌众。 若是平时,她遇见这种情况,绝不硬碰,寻个机会就抽身跑了,只是今日跟着沈奕,不免要顾全他的安危。 真是麻烦! 正在看戏的沈奕准确接到了舒圆月嫌弃的眼神,喊了声:“舒姑娘,我在浣纱镇等你。” 话音刚落,沈奕已踏至河间,舒圆月看他施展轻功竟没有凭借外力,且在水上身轻如燕,知他轻功已至大成,逃命不在话下,当即收了心。 黑衣人倒了一半,剩余人自知不敌,生了退意,舒圆月也没有再追,凭他们离开。 这些人所用的招式,与追杀莫鸢的是同一路人。她挑开地上几人的面巾,不出意外,并不认识,尸体上也没有能指认身份的信物。 3. 相遇相离 在浣纱镇等到半夜的沈奕知道自己被无情抛弃了,幸好他要了一间上房,美美地睡了一觉,一扫几日疲惫。 第二天一早,沈奕醒来,去了趟马行,挑了匹据说能日行千里的马。 至于舒圆月,她若是昨夜在浣纱镇留宿,自然是能平安无事,可她若是连夜赶路,她那匹马如今怕是已经口吐白沫。 沈奕昨日趁她不注意,偷偷给马喂了些东西。 本来两人是在一处的,此举要么两人同乘一骑,要么进城补给,没想到遇到杀手,平添变故。 在沈奕的预想中,昨夜舒圆月行至半路,马儿突然倒下,她只能就地休息,夜里总算能提早睡个整觉。 沈奕一大早骑着快马,应该能在她醒来时赶到。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充满无数巧合,他在树林里行了数十里,口吐白沫的马倒是找到了,舒圆月却不见踪影。 马儿侧躺在地上,一副虚弱的样子,看情况还得再歇半天才能动。 沈奕无奈又觉得好笑,扔下一瓶药给了这马,继续前行。 舒圆月那傻子,不会是用两条腿继续赶路的吧?这里离云城骑马也得大半日。 倒叫沈奕想错了,舒圆月如今正坐在舒服的马车里,同行的还有一位病恹恹的清瘦公子。 清瘦公子名叫云景,是云家少主。说起云家,是江湖上很特别的一个存在。 二十年前,魔教势力太过庞大,朝廷和武林不得不联手退敌。 过了两年平静日子后,朝廷便想着收服武林,一家独大。 武林虽然高手辈出,可朝廷却掌握天下百姓命脉,涉及各行各业,势力遍布全国。 经历过浩劫的双方都不想再陷入战火,只得各退一步。江湖人不涉朝堂之争,朝廷亦不插手江湖之事。 云家家主在与魔教之战中立下奇功,他本人武功高强,又同时拥有很强的治国之才,朝廷和江湖都想拉拢他。 云家主做了一个让天下敬服的举动,他端了一碗很平的水。 他将毕生武学传于长子云胤,嘱咐他为江湖伸张正义。 同时培养次子云瞻饱读诗书,进入朝堂,为国效力。 而幼子云景则承欢膝下,自由成长。 也曾有许多人猜测,这两兄弟会相互勾结,不管来日江湖胜出还是朝廷独大,云家都将屹立不倒。 可云家主携两子立下誓言,两子终生互不干涉,只管自己分内之事,绝不逾矩半步。 更狠的是,云家主将云翼云瞻两兄弟踢出家门,让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内随意闯荡,即便以后万丈荣耀加身,也与云家无关。 云家少主之位,则理所应当地留给了幼子云景。 可惜云景从小病弱,跟沈奕的体弱不同,云景自小看遍名医,汤药从不离身。 碍于云景的特殊身份,朝廷和江湖都对他尊敬三分,哪里有名医,都会邀请他去看病。 云景跟着云家主做生意,如今已经独当一面,更是青出于蓝,替云家挣得首富之名。 昨夜,云景外出求药归来,他的马车内有乾坤,床榻十分舒适,外出时间,几乎不留宿客栈。 两个侍从三七和当归轮流赶马车。 发现舒圆月时,是当归在赶车。他跟着云景多年,知道他最是心善,便喊醒了云景,告诉他外面的情况。 舒圆月在马车行来时就已经醒了,她还没见过这么大,这么长,四匹马同事拉着的马车。 只是听闻过江湖上有云景这么一号人,出行都是如此配置。 是以,当云景邀请她上车时,她想了想就答应了,毕竟云景的大哥云胤,于她有过恩情。 只是她原以为半夜就能走出的林子,直到天亮也没能出去。 怕颠簸到云景,马车一直是龟速前进。 三七窝在一旁睡了一夜,云景身体不适,没有睡意,拿了一本游记翻看。 舒圆月直接盘腿打坐,运行内力练起了功。 三人互不打扰,气氛很是友好。 一大早三七揉揉眼睛准备去接替当归赶车的时候,看到面前的两人。 他家少主脸色惨白,夜里拾起来的姑娘却面色红润,朝气蓬勃。 三七突觉心酸,吸了吸鼻子就出了马车,换当归进来。 当归是个话痨,憋了一夜,看到舒圆月就问:“姑娘,你连夜赶路是要去哪里?” 舒圆月收了功:“幽州。” 当归脸色微变,看了她放在一旁的剑,犹豫着开口:“你不会是正道之光吧?” 耳边传来轻笑,舒圆月头一次觉得这个名字这么尴尬。 “抱歉,我听大哥提起过你,说正道之光太盛,很是耀眼。” 舒圆月点了点头,问当归:“你怎么听到幽州反应这么奇怪?” “舒姑娘,江湖最新消息,魔头桑榆被救,魔教下一步就是救出枝榆,还说莫家庄遗孤莫鸢被你救回了武林盟。” “枝榆的连命者幽松是幽掌门的叔叔,莫壑死前一定会将枝榆的秘密告诉莫鸢,如今无数双双眼睛都在盯着幽掌门。” “现在会去幽州的姑娘,除了莫鸢就是你了,而你既然会去幽州,就说明枝榆的囚禁地点在你身上。” 舒圆月有些无力,想到昨天遭遇的那波杀手,恐怕仅是一个开端。 “这么说来,江湖上都知道莫鸢关于枝榆的秘密到了我这里?” “嗯,大家不敢去武林盟,只能在去幽州的路上截你了。” 不止魔教虎视眈眈,就连正道也有人想来掺和。 出发前爹告诉她,江湖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有人渴望和平,便有人崇尚战争。 有一些人企图通过枝榆之事,挑起与魔界的争端,若被他们找到枝榆囚禁之地,一定会设法杀了枝榆。 枝榆若死在武林人手里,这二十年的平静顷刻会出现裂痕,风波必将翻到海面上来。 舒圆月感到了自己肩上责任的重大,她一定要尽快将信亲手交给幽掌门,护送他到达莫城,接手看护枝榆的任务。 “舒姑娘,幽州路远,凶险万分,不如我派几个人护送你去。” “不用麻烦,我一个人更容易隐藏行迹。” 看来武林盟内的叛徒并没有肃清,幽州之行知道的人很少,可却仅仅三日,便传得江湖尽知。 终于进了云城。 云城位置得天独厚,四通八达,面积很大,除了云家,还有两大实力扎根云城。 三家十分团结,是以多年来,云城无人敢犯。 来了云城,理当去拜见云家主,只是如今舒圆月所行之事特殊,贸然出现只怕又掀风雨。 云景知她顾虑:“舒姑娘不必多礼,当下去幽州之事更为重要。” 谢过云景的好意,舒圆月在城门口下车。 云城内人多眼杂,舒圆月大小也算个江湖名人。 跟着云景进城,万众瞩目下,难保不会被人认出。 每日进出云城的人很多,舒圆月跟着个商队一起进了城。 三师兄曾教过她,想要改装,女扮男装对她来说不可取,不像!除非是易容高手。 还说她不苟言笑的样子,扮个小道姑一点也不维和! 舒圆月进了成衣铺,换了一身黑衣,把一头长发挽了个小髻披下来。 掌柜的看她前后判若两人的装扮,了然一笑:“姑娘,要拂尘吗?” 舒圆月问他:“像吗?” “像,像!可太像了!” 舒圆月自信地出了成衣铺,戴上面巾,迎面竟看到沈奕牵着马走了过来。 想到他可能在找却认不出自己,舒圆月心里竟有一丝窃喜。 谁知沈奕看到她竟直直走了过来,语气满是不可思议:“怎么这副打扮?” 舒圆月又是瞪圆眼睛,压低声音问:“你?没认错人吧。” “舒圆月,你的眼睛,看过就不会忘。” 沈奕想到在河边,舒圆月认真地看着自己,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说的是假话。 也是那时,他第一次认真看她,回望了她的目光,这才记住了她的眼睛。 舒圆月有些挫败:“掌柜还说我扮得很像,判若两人。” 这可把沈奕逗笑了:“他当你是大户人家溜出来玩的小姐,逗你呢。” 沈奕说着把她手里的拂尘拿了过来:“如今的拂尘都流行用兽毛尤其是马毛做,你这是麻线,是掌柜用来掸灰的吧。” 舒圆月很想说,她见过的拂尘就是长这样的。 沈奕看她表情,奇迹般地知道她想说什么。 “没错,外表差别不大,但行家能看出来,麻线做的拂尘以前也很通用,但三年前南观真人说兽毛方为正统,就把麻弃用了。” 这还是沈奕第一次从舒圆月脸上看到垂头丧气的表情,十分有趣。 “别丧气,我在云城认识个易容高手,带你去。” 舒圆月此刻只想一路顺利地将信送给幽掌门,便点头答应。 这一小插曲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 沈奕带着舒圆月来到一家脂粉铺子,中年掌柜笑意盈盈的脸在看到沈奕后顿时呆住。 沈奕率先开口:“老陆,帮这位姑娘易个容。” 老陆重新换上笑脸:“姑娘,后院请。” 老陆很是专业,在舒圆月脸上快速鼓捣着,他先用胶贴将她的眼睛微微粘住,舒圆月不太能看清他的动作。 一炷香后,镜子里出现了另外一张脸,皮肤蜡黄,鼻翼和眼角多了雀斑,眼皮往下塌拉不少,嘴巴下面也多了颗小痣。 此刻就是舒望山亲自站在这里,也认不出舒圆月。 舒圆月拱手行礼:“多谢。” 老陆看了眼等在门边的沈奕,慌忙扶起舒圆月:“姑娘客气了,时间赶,只能做个大概,不沾水,能保持十日。” 十日,足够她到达幽州了。 沈奕和舒圆月前脚离开,后脚老陆就关了脂粉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长舒一口气。 “少主真是神出鬼没,这个脂粉铺子开了两年,还怪舍不得的。” 话虽如此,他这张脸已经暴露,与沈奕扯上关系,决计不能再留,只能另换身份重新经营。 幸好,他还有很多张脸,他打了一盆水,在脸上东摸西揉的,不一会儿,一张完全不同的脸出现在他身上。 买了足够多的干粮,换了一匹好马。 舒圆月看向沈奕:“沈公子,多谢你帮忙,接下来我夜里只歇两个时辰,你身体弱,还是回家吧。” “过河拆桥,真不地道。” 舒圆月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沈公子,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必定报答。” 以舒圆月接下来的速度,沈奕确实吃不消,他摆摆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沈奕笑起来,桃花眼里满是星光,舒圆月也跟着笑了。 第一次见她这般笑,沈奕心里不禁琢磨起来,她外表冷漠疏离,内心却单纯热忱。 这样的人,动情,需要多久? 4. 毒雾森林 舒圆月把信亲自交到了幽掌门手里,在幽掌门诧异敬佩的目光中,她仿佛闻到了自己身上臭烘烘的气味。 沐浴焚香净衣后,舒圆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起了些小疙瘩,还有点痒。 幽掌门看了信,着急忙慌地和心腹们一起开会商讨,舒圆月就自己在幽州城里闲逛。 舒圆月拼命赶路的时候,武林大会盛大开幕。 在她筋疲力尽到达幽州之时,这一届武林大会崭露头角的新秀,名字已经先她一步飞到幽州。 医馆里,大夫给了她祛毒清凉的膏药敷脸,出了医馆门,隔壁就是酒楼。 店小二热情洋溢地将舒圆月迎了进来:“姑娘,武林大会最近奏报,快进来听听。” 噱头很响,足够吸引人,舒圆月进来之后看到一楼已经没有空桌,二楼一眼望去也没位置。 “姑娘坐这里!”旁边一桌坐了两个少年,身上的校服是幽掌门家的弟子。 舒圆月行礼坐下。 看台上的说书先生,看着手里的字条:“昨天的比赛结果,新鲜热乎着呢!” 武林大会,长辈们聚在一起商讨事情,小辈们就比武切磋。 根据报名人数,抽签两两比试,第一轮胜出者再次抽签,依次循环,直到决出最后八人。 八人决赛前会有一天时间,用来让此前失败者挑战,挑战成功着,自动取代八人名次。 选出的这八人无疑都是武林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注定名扬天下。 八人再次两两比试,直到最后两人的魁首之战。 整个过程需要十日。 目前,比赛已经进入第八日,现在说书先生得到的消息是第七日的结果。 第七日,八名高手的名字已经出来了。 酒楼里一片寂静,大家都等着听名字。 “武林盟,沐忱。” 一片叫好声,武林盟的威望很高,大弟子沐忱更是夺魁热门。 “幽鹄门,幽长卿。” 此话一出,酒楼里尖叫声不断,这里是幽州,幽长卿他们都熟悉。 “太好了,我就知道,师兄肯定没问题!” 跟舒圆月坐在一桌的两名幽鹄门弟子兴奋喊道。 “青城派青越晖。” 舒圆月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正道之光拜他所传。 “沧溟派洛尘。” …… 这说书先生也是懂名气大小的,按武林熟识度排名先后出场,后面几个人舒圆月以前没听过。 不过从今而后,他们都将都成为武林名人。 舒圆月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无非就是些猜测谁会夺魁,哪哪派的谁有什么秘闻之类的。 竟然还听到了自己的大名。 “你们说,正道之光若是参与了,能夺魁吗?” “当然,她可是光。”身边的幽鹄门小弟子斩钉截铁。 这盲目的崇拜,让舒圆月无言以对。 “不都传言她来了幽州吗?什么时候能到?” “从青山镇到这里,再快也要半月,后日说不定就到了。” 等了半日,约摸着幽掌门已经有所决定,舒圆月起身告辞。 同桌的两位弟子也起身要回。 越走越犹疑,两位弟子问舒圆月:“姑娘,前面就是幽鹄门了。” “嗯,我去幽鹄门。” “你是……” 舒圆月对着她的盲目崇拜者,颇为平静地开口:“正道之光。” …… 幽掌门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他要去枝榆的囚禁之地,将他带回幽州,关进幽鹄门的地牢。 “幽鹄门的根基在幽州,我身上的担子很重,不能常年居于莫城。” “将枝榆的下落大白天下,也能让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无所遁形。” “魔教若再敢来袭,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幽掌门所言有理,如今的境况与二十年前大为不同,再不是正魔两派都怕对方来犯的时候。 况且,已有桑榆的前车之鉴,莫家庄被屠,桑榆被救,可见魔教东山再起的决心。 一味躲藏未必是上策。 最重要的是,幽掌门认为,莫城已不是安全之地,转移枝榆势在必行。 此过程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且非几日之功,江湖都盯着幽掌门,想秘密进行几乎不可能。 畏首畏尾,得不偿失,倒不如光明正大。 “幽掌门,晚辈愿同去莫城,带回枝榆!” “侄女好胆色,好气魄!武林的未来,都要靠你们这群年轻人!” “莫鸢说过,是魔教屠了莫家庄,可追杀她的人却不像魔教之人,我们此行的敌人,恐怕不只有魔教。” “魔教想救枝榆,武林人则想杀他,他们要是一同来犯,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何况武林人想杀枝榆,暗地里尚可,绝不敢翻到明面上,此举必定会引起武林公愤,他们不敢冒险。” 幽掌门看问题的角度,不是舒圆月这种初出茅庐,缺乏历练的小辈能比。 舒圆月在短短谈话间,已悟到许多。 幽掌门钦点高手三十人,制定的路线尽为大道,若半途遇袭,保准能以最快速度得到武林同道的支援。 准备就绪,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意气风发写在每一个的脸上,此刻的他们都觉得这是武林新篇章的开始,他们将是打开武林新格局的英雄。 谁又能料到,对于他们中大部分人来说,这注定是场有去无回的单行之路,他们的命,被尽数留在了莫城。 离开前,小弟子幽藤跑到舒圆月前面。 “舒姑娘,我一直很敬佩你,我说你是光,并不是因为江湖传言。” 舒圆月微愣。 “我是孤儿,十年前流落青山镇,快要冻死在街头时,你给了我一件棉衣,你还记得吗?” 记忆里,是有过那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 那天是小师弟的生日,她买了新的棉衣要送给他,所以记得格外清楚。可是? “是你吗?你那时候那么瘦小,如今也长成高大秀气的少年了。” 舒圆月露出笑意,感叹缘分的奇妙。 幽藤很开心她还记得自己,转眼又撇撇嘴:“你都带我回武林盟了,可师父去做客,一眼看中了我,非要把我带幽鹄门悉心培养。” 幽掌门听到此处,吹着胡子怒道:“怎么?后悔了?” “当然没有。” “我走这些日子,看好家。”幽掌门揉了揉幽藤的头。 幽州到莫城不过三日。 武林大会落下帷幕,比武魁首青城山青越晖。 莫家庄被灭以后,莫城外出了很多人,如今整个城呈现出一股萧瑟凄凉之态。 幽掌门带领大家穿过莫城,来到了城北的密林之中。 “当地人称这里为毒雾森林,林中毒气浓郁,岔路众多,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 “莫壑将枝榆囚在这里,也真是物尽其用。” 众人已经将林子里的各条岔路和机关了记于心,依次服下解毒丹,进了毒雾森林。 他们的目的,穿过毒雾森林,找到后山被囚禁的枝榆,将他带出。 刚进毒雾森林时,雾气尚少,众人眼中还能视物,加之有地图在手,大家心情都很轻松。 不过半刻钟,雾气渐浓,隐隐只能看到几丈之外,为了减少毒气吸入,大家都带着面巾,且尽量不开口说话。 幽掌门走在最前面,凭借着超强的记忆力,七拐八扭地领着大家往前走,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块巨大的石头旁。 众人了然于心,地图上标注的有这块石头,在毒雾森林的中间位置,再往后,便是真正危险的开始。 不仅岔道变多,还有大量的毒虫,稍有不慎,就会迷失方向,命丧其中。 舒圆月一直走在最后面,如今她只能看到面前的两三人,再往前,便是一片白茫茫的瘴气。 当人的眼睛无法视物时,听觉就会变得格外灵敏。 不只是舒圆月,大多数人都听到了“嘶嘶”的声音,是蛇爬行中吐信子之声。 “有蛇!”前面有弟子大喊一声,发出痛苦的哀嚎,应该是被蛇咬到了。 依据莫鸢的地图,他们所行之处与蛇群应该在相反的方向才对。 “别乱了阵脚。”幽掌门的声音穿透白雾,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人群安静下来。 有弟子小声开口:“掌门,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幽掌门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俯身去看,突然他的声音急切起来:“原路返回!”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簌簌之声,一群怪鸟俯冲而来! 顷刻间将人群冲散,弟子们四散开来。 “不要乱,往石块方向退!” 他们从大石块方向走过来,已经走了约摸半柱香时间,而且途中岔路众多,许多弟子跟着幽掌门,压根没有记住路线。 加上被鸟群冲开,他们所站位置发生变化,早已分不清来时的方向。 舒圆月被前面后退的弟子撞到,她必须立刻返回! 否则慌乱的人群,成片的怪鸟还有越来越多的蛇,会彻底冲乱她的方向。 “跟我走!” 舒圆月大喊一声,依着记忆往回跑,只是已经很少有人能听进去她的声音并看清她。 起初还有五六人跟着她,但怪鸟格外敏锐,且专门攻击行动中的人。 它们俯冲下来的力道格外大,直接将人撞倒在地。 舒圆月施展轻功,尽量减小脚下的声音,加上她穿着白衣,几乎与浓雾融为一体,怪鸟的注意力被更明显的人吸引。 她能感觉到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就在这时,一个东西飞扑过来,缠住了她的脚踝。 舒圆月当即抽出剑,丝毫不敢耽搁将脚上的东西斩断,她能感到有液体飞出溅在自己的手上。 只是片刻不到,她的整个手掌都已经麻了。 她换左手执剑,用更快的速度离开此地。 视线中看到那块大石头的时候,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直觉告诉她,她远没有到达安全之所。 她靠在石块之后,以石块为界,这边的视线清晰了很多。 再去看刚才逃离的方向,浓雾掩盖了一切,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吞噬了所有活物。 舒圆月用剑敲击石壁,发出清亮的声音,期待危险中的人能听到,找到正确的方向。 声音指明了来路,舒圆月终于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她盯着那里,看到一抹蓝衫,还有无尽蜿蜒的血迹。 那人看到她,嘴唇动了动,他说的是:“快走……” 舒圆月上前扶他,反手将剑刺入俯身冲下的怪鸟身体里。 怪鸟发出凄厉的哀叫,舒圆月将他扶到石块后靠坐在那里,这才去看在地上挣扎的鸟。 它的身体巨大,羽毛乌黑壮硕,嘴又尖又长。 舒圆月继续用剑发出声响,躺在地上的弟子也挣扎着起来帮助舒圆月。 陆续地,又有两人逃了出来,舒圆月看到他们的身影后就开始帮助他们击杀身后追随的怪物。 直到浓雾后,再没有传来声响。 舒圆月全身开始有麻痹之感,双腿渐渐无法移动,意识也随之模糊。 5. 患难与共 “舒圆月!醒醒!” 舒圆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嘴巴里也有浓烈的血腥味儿。 头昏沉得厉害,舒圆月还是极力睁开眼睛。 朦胧的视线中满是雾气,昏迷前的记忆涌了上来。 “舒圆月!醒醒!” 舒圆月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沈奕?” 沈奕松了口气:“终于醒了,舒圆月,我不过晚到半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舒圆月抓住沈奕的胳膊:“幽鹄门的人呢?” “我到了莫城,听人说你随着幽掌门来了毒雾森林,我赶到这里,就只看见你们四个。” “林中岔路太多,幸好你们发出长剑敲击之声,我才能循着声音找过来。” 嘴里的血腥味令舒圆月不适,她抬手去抹,却被沈奕拦住。 “我的血很珍贵,别浪费。” 舒圆月这才意识到,她喝了沈奕的血。 沈奕的手腕处,刚被包扎上,还看得到浸出的血迹。 “我的血能解毒。” 他们进毒雾森林之前服下的解毒丹,维持的时间已过,而且,那解毒丹是为了林中的毒气所制。 他们多被毒物所咬,舒圆月也是被毒液喷洒到皮肤上。 舒圆月昏迷前麻木的全身已经逐渐恢复,而沈奕清晰的声音彻底拉回她的神智。 舒圆月看向幽鹄门幸存的三人,他们皆是神情绝望,痛苦地望向密林深处。 “三位师兄,你们在里面碰到了什么?” 幽随风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他闻言看向舒圆月。 “里面有不少刚死去不久的尸体,在我们之前,至少有三波人进来过。” “我摔倒在一具尸体身上,他带着魔教的面具。” “我看到了苍梧派的梧桐校服。” 此言一出,几人再次陷入沉默。 沈奕适时开口:“各位,我知道你们都很伤心,但我们必须离开这儿了。” “此处毒气弥漫,你们又都受了伤,毒气通过伤口进入血液,你们此刻都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 除了舒圆月以外的三人确实情况不容乐观,千辛万苦逃到这里,若因为耽误时间而丧了命,未免太过不值。 幽随风年纪最大,此时他必须带好头,他对另两名弟子说:“向同门埋骨之地叩头。” 三人跪下,对着浓浓白雾沉痛地磕了三个头。 “现在,起身离开,活着找到真相,替他们报仇。” 莫鸢所绘地图毒雾森林,真假掺半,前半部分真的让他们顺利到达最危险之地,而假的那部分则让他们有去无回。 而这图,在他们之前,早就流入他人之手,包括魔教,包括苍梧派,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其他势力。 原本舒圆月和幽鹄门都会如前人一般死在这里,可他们太幸运,等到了沈奕进来。 几人起身,幽鹄门三人都受了重伤,相互搀扶着勉强能走。 舒圆月受伤最轻,体力也最好。 沈奕却在站起来的时候身体猛然摇晃,即将摔倒之际被舒圆月扶住。 “你怎么了?”舒圆月扶住了沈奕的腰,隔着衣服感受了惊人的温度。 他在发热。 沈奕扶额无奈道:“我从小身体弱,并不是先天不足,而是中了奇毒。” “家人寻遍天下也没找到解毒之法,只能用惜珍药材暂时压制毒性。” “常年吃着灵丹妙药,我的血液发生变化,能解百毒。” “只是,我若失血,身体的自护机能便会被打破,高烧不退,陷入昏迷。” 舒圆月听他说完,内心不免震动:“你既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为何还要把血喂给我?” “我喜欢你啊,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怎么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幽随风三人很想问他一句:那我们三个呢?喂我们血也是喜欢吗? 舒圆月因他见缝插针的表白愣住,心口处传来异样的震动,但她很快又恢复正常:“我背你。” 沈奕脸色难得发窘:“大男人让一个小姑娘背,太难看了。” 幽随风三人尴尬地摆手,他们自顾不暇,实在无力帮忙。 舒圆月没有理会沈奕的抗拒,弯腰蹲下,将沈奕背了起来。 沈奕太高,舒圆月背着他,尽管极力弯腰,他的两条腿还是拖在地上,确实很难看。 不仅难看,几乎寸步难行。 舒圆月无奈将沈奕放下,盯着他的腰和腿。 沈奕看出她的意图,提高声音:“绝不可以!我宁愿躺地上被你拖出去!” 看得出来,沈奕是认真的,他拒绝被舒圆月抱着。 只是,发着高烧浑身无力的他,又怎么敌得过强健有力的舒圆月呢。 最终,他还是脸色憋红,极其屈辱地被舒圆月横抱而起,离开此地。 “这事,绝不可以说出去。”他选择屈服,但要求保密。 舒圆月的心情因他好了许多,死里逃生的人应该向前看,何况,还有更多事等她去做。 点头浅笑,这是舒圆月对沈奕的回应。 幽掌门来莫城声势浩大,武林中许多人也来凑热闹。 结果等来幽鹄门在毒雾森林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 短短两日,整个武林都被此事震动。 舒圆月本打算一刻不耽搁回武林盟,可看着沈奕,她生出了犹豫。 这一犹豫,她在莫城已经待了两日。 幽随风三人执意跟着舒圆月返回武林盟,见莫鸢。 沈奕第一日人都烧糊涂了,莫城的大夫看到他,都直摇头。 脸上明晃晃写了三个字:救不活。 舒圆月坐在他床前,用凉毛巾,一遍一遍擦着他的额头。 他昏迷前跟她说过:“表症凶险,但无大碍,挨过两日就好。” 幸好,他说的对,第二日快要过完时,他的烧退了。 舒圆月看他慢慢睁开眼睛,冰雪笼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淡笑意。 他没有醒过来时,她害怕了,沈奕对她有救命之恩,自此多了不一样的意义。 “沈奕,我们要赶回武林盟,你这次一病,需要好好调养,我送你回柳州吧。” “我回不了柳州了。” “怎么了?” “柳州柳家,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一直没到,后来在距离青山镇不远的树林里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舒圆月还记得第一次见沈奕那晚,他就是在城外相等柳家。 “那你为什么不能回柳州?” “我爹来信,说柳州不太平,让我待在外面,顺便调查柳家被害的真相。” “那……好吧,明日一早,一起回武林盟。” 沈奕喝了两碗稀粥还是饿,央求着舒圆月给他沾点荤腥。 舒圆月看他可怜,就起身打算去城中的酒楼给他买回来一些熟食。 舒圆月离开一会儿,窗户外面翻进来一个黑子男子。 “少主,你的药。” 沈奕接过瓶子,取出一颗黝黑的药丸,光是闻着味儿就让他眉心狂跳。 “荆一,三年没吃过这药,怎么越发难闻了?” 荆一斟酌着开口:“许是这枚药丸里没有加糖吧。” 他们住在客栈的后院里,这时,幽随风突然推门进来。 幽随风算得上江湖一流高手,他应该是感受到了荆一的气息才特意过来的。 “沈兄弟,这位是?” “自小跟着我的护卫,来给我送药的。” 荆一向幽随风行了一礼,对方急忙还礼。 幽随风一直以为沈家从二十年前与魔教之战后已经落魄。 没想到沈奕这根独苗世家公子的派头竟这样足。 先不说从小到大无休止的灵药需要花费多少,单沈奕这个护卫,就不是普通世家能用得起的。 更遑论荆一带过来在门外的马车,四匹万里挑一的好马并驾,车身宽敞。放两张床榻绰绰有余。 那帘子用得还是上等珠玉。内里没有看到,不做评价。 单说外表,比之云景出行的派头,也丝毫不输。 “沈兄弟深藏不漏啊。” 沈奕笑笑:“家父宠爱,独我一子,这副残躯不知能苟活几日,自是不忍我受一丝委屈。” 提到沈奕的身体,幽随风有些愧疚,这次沈奕是为了救他们,才遭此大罪。 “沈兄弟放宽心,总能找到为你解毒之法。” 沈奕闻言淡笑,并不接话。 许是终于觉得自己来得冒昧,打扰了主仆二人,幽随风摸摸鼻子,告辞离开。 待他气息走远,荆一才又开口:“柳家的事?” “随他们查吧,只要别往我眼前凑。” “少主……” “你该走了,她要回来了。” 荆一一愣,反应过来少主说的是武林盟主之女舒圆月。 “属下告退。” 舒圆月回来时乍一眼看到门口停着的豪华马车,差点以为是云景来了。 她提着给沈奕买的肉,走进屋里,看他已经起身,靠坐在窗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手。 舒圆月竟突然生出一种自己是不是买少了的感觉。 沈奕刚坐到桌子旁,幽随风又从外面闯了进来,这次面上十分着急。 “舒姑娘,刚刚得到消息,岑今前辈的尸体,在幽州城外不远处被发现了!” 舒圆月蓦地起身,不敢置信。她还记得三师叔提起岑前辈时,语气里的担忧。 幽随风愤怒地握紧拳头,砸在桌子上:“魔教实在是太可恨了!” 魔头桑榆被魔教救回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岑今,以雪多年被囚之耻。 不仅如此,他还将岑今的尸体丢在了幽州城,此举意味着天大的挑衅。 他要告诉整个武林,枝榆,也会被他们救出,而幽松的命运,将和岑今一样! “我幽鹄门刚经历大难,他们就把岑前辈的尸体丢在幽州城外,毒雾森林的事,是不是也是魔教设下的圈套?”幽随风双眼通红地问。 “应该不是,地图是莫鸢亲手所绘,你们不是说在毒雾森林里,也看到了魔教人的尸体?” 舒圆月和幽随风满脸凝重,而沈奕,饿了两天的他,已经自顾吃起了肉。 “你们两个也别自己多想了,等我们回到武林盟,见到莫鸢,一切自有分晓。” 6. 莫鸢之恨 沈奕的豪华马车并没有发挥太大作用,几人只乘坐了一天,不约而同地嫌慢。 沈奕自述身体已经无碍,几人便骑马而行。 本来舒圆月是想要日夜兼程的,但考虑到沈奕和幽随风三人都是患伤之人,实在不易太过劳累,途中便适当休息。 几人到达武林盟,已经是十天之后。 武林大会虽然已过,但许多武林人士都还留在青山镇。 桑榆被救,幽鹄门毒雾森林死伤惨重,岑今之死,这接连发生的事已经传遍武林。 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浩劫的人都预感到江湖的平静已经被打破。 此时在武林盟内,有许多德高望重的各派前辈共同聚首。 他们有的是因武林大会召开而来,有的则是因魔教之事专门赶赴。 青城山青竹掌门在武林同道中声望极高,这次众人齐聚商讨武林大事,本应早三日就开始。 但为了等青竹掌门,他们拖到了今日,青竹掌门到武林盟时,舒圆月几人也刚好回来。 舒圆月几人是毒雾森林的幸存者,对他们研判毒雾森林之事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议事厅里,坐在上首的有武林盟主舒望山,青城派掌门青竹,沧溟派掌门,云家主,以及另外几位前辈。 坐在下方的都是各派精英弟子,武林盟沐忱,沧溟派洛尘,青城派青越晖,幽鹄门幽长卿等。 幽随风三人一进门,就看到幽长卿猛然起身。 他眼圈通红,嘴里喊了声:“师兄。” 幽随风朝他点了点头,幽随风的师父是幽掌门的师兄,两人在幽鹄门的接触并不多。 只是师门遭逢大难,他们仅存的弟子之间突然就多了斩不断的亲情。 舒圆月几人站在一旁。 舒望山一直在担心女儿,如今确定她平安无事,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一颗心才总算放下。 “把莫鸢带过来。” 一月未见,莫鸢变了许多,初见时,她尚且眉目清秀,如今,却瘦得脱了形。 看到舒圆月和沈奕,她麻木的眼神中划过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莫鸢什么也不肯说,听说圆月和沈公子活着,执意要见他们。” 舒圆月走到莫鸢面前,问她:“为什么?” 莫鸢勾起唇角,看了看端坐在高台上的人:“为什么?那你们告诉我为什么我爹死了,他们还好好地坐在那里?”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座的人感到一阵阴寒。 沈奕答她:“你爹怎么死的,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舒圆月看着沈奕,突然就哭了,声音也陡然尖利起来。 “是我做的!枝榆的囚禁地点根本不在那里,是我故意将你们都引到毒雾森林的!” “不止你们,还有魔教,还有……一直追杀我的苍梧派!” 舒圆月想到自己星夜兼程,不敢有丝毫懈怠,只为早日将莫鸢写下的信交给幽掌门。 却没想到莫鸢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莫鸢,你是什么时候决定把我们引到毒雾森林的?” 莫鸢阴狠狠地看了一眼舒望山:“就在盟主说,我们不能杀魔教的人,找到枝榆也只能派人看守他的时候。” 青竹掌门痛心疾首:“莫壑之死我们都很心痛,可江湖的平静来之不易,不能轻言打破啊!” “我不管!我只知道桑榆被救,却立刻屠我莫家庄!而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前辈,却不管不问!” “你们不管,我就自己来报仇!” 舒圆月想到死在毒雾森林的那些人,问她:“你报仇了吗?” “当然!我把假的地图给了你,引出从莫家庄追杀我的人,是苍梧派!” “我出了武林盟假意被擒,告诉他们枝榆在毒雾森林,把假的图也给了他们!” “还有魔教的人,我也给了他们假地图,那几日,谁来找我,我来者不拒,都给他们!” 沐忱突然开口,她对着莫鸢道:“那两日,你说思念亲人,常常去镇上散心,就是为了散播这些消息?” 莫鸢迎着沐忱哀伤的双眼,却选择了逃避,她继续说。 “莫城的毒雾森林,豢养了很多毒物,越往深越可怕,但它们以毒为生,离不开森林里的毒气,所以不会出来。” “我自知靠武林盟报仇无望,便快速想到了这个办法,将枝榆囚禁地定在这里,引仇人前去。” 幽随风经历过毒雾森林的可怕:“你要报仇,你杀魔教的人,苍梧派的人,可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幽鹄门?” 莫鸢冷笑一声:“你们无辜吗?幽松在魔教手里,所以你们主张囚禁魔教人质却不会杀了他们。” “你们不无辜!你看看你现在?是不是想杀了我?没有切肤之痛怎么会恨呢?”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你,我是莫壑唯一的血脉,你不能杀我报仇,你恨吗?你会用自己的方式报仇吗?” 莫鸢的神色已经癫狂,她明白自己报不了仇,于是设计了这一出。 “死了魔教和苍梧派的几个人,你就报仇了吗?幽鹄门那么多人因你惨死,可想过你爹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他们?” 莫鸢看着舒圆月摇头:“幽鹄门那是他们自找的,他们上赶着当英雄,踩着我莫家的尸骨!魔教因为毒物森林里死了两个人,恨我骗了他们,听说把岑今的尸体扔在了幽州对吗?” “在魔教心里,我与你们是一体的,我做的孽,得你们来还。” “看,这就是我的目的,让魔教杀了你们这些缩头缩脑的武林正义之辈,杀了你们的亲人,我倒要看看,你们为了武林和平,会不会还手?” “舒盟主,舒圆月这次命大,没有死,我很好奇,她要是死了,你也会冠冕堂皇地说为了武林和平,忍气吞声吗?” “哈哈哈……真是痛快,看到幽鹄门这么憋屈的样子,我真是痛快!我诅咒你们所有人,都尝尝我莫家庄被屠的滋味!” …… 莫鸢真的是疯了,或许从莫家庄被屠那一刻,她就疯了吧。 她来到武林盟,只是想要为家人报仇,在明白无法达到目的时,就想毁灭一切。 她坑了魔教,也害惨了幽鹄门。 只是她有一点说对了,她是莫壑唯一的血脉,莫壑为了武林,整庄被屠,莫鸢,没有人能下得了手杀她。 幽鹄门的人再恨她,也不能,只因为她是莫壑的女儿。 他们自小就知道,有个叫幽松的师祖,在魔教的手里。 而莫壑看守者枝榆的命,从另一层意义上来说,也是在守护幽松的命。 莫鸢最后说出了枝榆真正被囚的地方,她想看看,若魔教继续杀人,他们还会保护枝榆吗? 而桑榆被囚之处到底如何泄露,她也不知道。 最终,各武林同道前辈达成共识,将莫鸢终生囚禁在武林盟的地牢内,永不得出。 至于对枝榆的处理,还有对魔教的态度,这些事情的讨论,舒圆月还有好几位小辈没有继续参与。 月影院,沐忱来见舒圆月。 “师妹,看到你平安无事,我总算安心了。” “大师兄,你看起来并不好。” 沐忱自嘲一笑:“或许不一会儿,你就会知道我这样的原因了。” 舒圆月有些疑惑,可沐忱不愿多说,确定她好好的,就离开了月影院。 沈奕从外面进来,与他擦肩而过。 “圆月,我听到了你大师兄和莫鸢的的八卦,我就说刚才他看莫鸢的眼神不对劲。” 还未走远的沐忱脚步一顿,随即摇头失笑。 他们在回武林盟的路上,一个篝火温馨的夜晚,宿在郊外,沈奕自然而然地喊了一声:圆月。 他们也算患难与共,交情不菲了,喊圆月,完全说得过去。 “你听到什么了?” “沐忱和莫鸢整日待在一起!” “莫鸢在镇上散心,沐忱无事都会陪着。” “沐忱送了莫鸢一柄秋华剑。” 舒圆月呆愣地转头:“你说什么?” 沈奕又重复了一遍:“有个小弟子说的,他说大师兄将秋华剑送给了莫鸢。” 舒圆月陷入了沉思。 秋华剑,是大师兄已故娘亲的佩剑,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以前,爹曾经提过,让大师兄接掌武林盟,若是大师兄和她愿意的话,就让两人成亲。 大师兄也曾问过她:愿不愿意拿上秋华剑? 对大师兄来说,秋华剑是一种象征,一种他对未来妻子的认可。 沈奕看着舒圆月迷蒙中带着哀伤的神色,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不会……喜欢沐忱吧?” 舒圆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她摇头:“不是,只是替大师兄难过。” 沈奕松了口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爹说让我去查柳家遇害一事。” “怎么让你去?” “本来是三师兄去的,我继续跟进枝榆一事,但三师兄说跟魔教打交道太危险,让我们两人换一下。” “……” “说起这个,你对柳家应该很了解吧?他们有什么仇人吗?三师兄说,这次柳家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六个人,全是被凶手一招致命的。” “我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仇人。” “嗯,所以我打算亲自去柳州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去柳州?” “是啊,你不是说你爹让你暂时不回去?怕你有危险。我去柳州,早些找到凶手,你也好早日回家。” 沈奕被舒圆月突如其来的打算弄得有些懵,他在武林盟还有事情要做,目前半分进展也没有。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日一早就动身。” 7. 初入柳州 柳州的地位,放眼整个天下,也是十分独特的。 它处于武林与朝廷两股势力夹击之处。 如武林盟所在的青山镇,朝廷势力只是个摆设,官府倚仗武林盟,得过且过。 而在京城,整个朝廷的权力中心,江湖势力被朝廷几乎砍杀殆尽。 柳州居于两股势力的中心,从柳州往东,武林气味儿越来越浓厚,而往西,则是慢慢进入朝廷腹地。 私下的暗流涌动暂且不提,至少明面上,朝廷与江湖有着明显的地域界限。 柳家是柳州第一大世家,族人众多,在柳州地界颇有威望。 因为地域的特殊性,柳家常年生活在江湖和朝廷两方势力的夹击下,不明着偏向哪一方。 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 对于这样的墙头草,往往是两面不讨好,但柳家偏偏做到了两方都吃得开。 但也仅仅是吃得开,朝廷心腹不会有柳家的人,武林精英也不会考虑柳家。 柳家主没有云家主的雄心壮志和铁血手腕,他只想自己的子孙和乐安稳地世代生活在柳州。 舒圆月到达柳州的这一天,正好是柳州一年一度的河灯节。 柳河穿城而过,蜿蜒数里。 舒圆月本以为沈奕会同行而来,没想到前一天还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人,当真会让自己独自来到他的家乡。 不过在踏入柳州之前,她遇上了另一个人。 云家少主云景。 云家在柳州有别院,云景盛情相邀舒圆月暂住云家别院。 舒圆月本想拒绝,却得知云胤暂时住在这里,便改变主意。 云家首富之名货真价实,云家别院在柳州最繁华的地段,占地面积极广。 云景来柳州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许多大家族都与云家有生意上的来往,柳州各家族也不例外。 “云大哥。”舒圆月下了马车,就看到在别院门口等云景的云胤,她躬身行礼。 “圆月?”云胤看到舒圆月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能在自家弟弟的马车上看到舒圆月跳下来。 云景是云家的团宠,云胤和云瞻被推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兄弟之情必须克制隐忍。 所以两人将兄长之爱倾数倒给了云景。 云景刚从马车里露出个头,云胤已经慌慌张张地上前,体贴至极地伸出手去扶他。 顺便一腰撞开了当归。 当归微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大爷这一撞,他的小腰都闪了。 舒圆月认知里的云胤是成熟稳重,颇有大侠风范的。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殷勤……慈爱的云胤。 云景清瘦俊雅,云胤英姿勃发,两人长相颇为不同,外表实在看不出是兄弟。 “阿景!爹在信里说,你最近病又重了,一路奔波,可还好?” 舒圆月站在一旁,看着粗大嗓门的云胤极力温声细语,像对宝贝一样小心翼翼问着云景。 场面温馨,但极其违和! 云景颇为无奈地笑笑:“大哥,我真的没事。” 当归扶着腰过来,恭敬道:“大爷,少爷累了,不如先进去吧。” “好好,你的房间一早就收拾好了,来,大哥扶你。” 云景被簇拥着进了大门。 又走了好几步才想起来还有客人跟着,回头看看,发现舒圆月孤独且自觉地跟着他们。 “舒姑娘,怠慢了。” “云公子客气了。” 由于云家在各地的别院实在是太多,云家众人已经懒得各个院落取名字,云景住的地方一律称:景园。 舒圆月住的客院挨着景园,她刚把行李放好,随行的侍女就请她同去用餐。 不想让云景多走两步路,用餐的地点选在景园。 舒圆月刚进来,就听到云景问云胤:“大哥,你怎么会在柳州?” 云胤闻言脸色凝重起来,他向舒圆月招手,边回答:“我一直知道柳州有魔教的势力,但没想到,魔教在柳州的根基远比我们以为得要深。” “此话怎样?” “两个月前,魔教三大魔女之一的西漫,在碧澜派宝库盗走灵药固魂草。” “固魂草?”一向云淡风轻的云景都忍不住诧异。 “固魂草敢取此名,足以说明他的珍贵,因你之病,云家一直在四处求药,虽从书中看过固魂草只言片语,却从未听过固魂草现世。” “若不是固魂草被盗,碧澜派怕是一辈子不会说出这灵药的消息。” 舒圆月问道:“你是说,西漫带着固魂草到了柳州?” “不错,固魂草被盗,碧澜派自知无法与魔教抗衡,又知我云家一直在为云景求药,便找到了我。” “碧澜派承诺,若我找回固魂草,便将固魂草分我半株。” “我一路追踪西漫,她逃到了柳州,突然就像人家蒸发一般,失去踪迹。” 舒圆月道:“是他们魔教的人在帮她?” “不错,可我动用云家势力,竟查不出来魔教藏在柳州哪里,这才是最可怕的。” 舒圆月明白了云胤的担忧,魔教能在柳州隐藏至深,说明柳州,有世家相助魔教,且时日不在短数。 舒圆月神色凝重起来:“近日,魔教频动,挑衅武林,柳州之事,牵一动十,云大哥,我与你一起查清此事。” 云胤点头:“我已写信告知武林盟,特殊时期,务必万事小心。” 云景拖着病弱之躯,看这两人侃侃而谈,直到两人有停下的意思,这才自己开口。 “你们忙你们的,我来柳州,是与几大世家有生意上的往来。” “圆月,还未问你,你来柳州是有何事?” “柳家前去武林大会的六人皆在青山镇附近树林遇害,其中有柳家二公子柳涣,柳家主要一个交代,爹派我查清此事。” 云景和柳家相识,听闻此便开口:“当今柳家主柳恒,有三子,长子柳河,是未来家主,次子柳涣,死在去武林盟的路上,幼子柳澈,与我是好友。” “柳家有许多分枝,在柳州,有血脉的柳家亲族人数颇广,我听柳澈说过,他堂兄弟都有好几十个。” “几十个?”舒圆月有些震惊,柳家的堂兄弟人数都要赶上一个中等门派了。 她突然想到沈奕,沈家同为柳州世家,这一代却只剩沈奕一棵独苗,对比之下,未免太过凄凉。 “大哥,舒姑娘,你们打算从何查起?” “我要查柳家的事,云大哥要查柳州世家,不如我们分头行头,我先去柳家。” 云胤点头:“那我去符家。” 饭菜上来后,几人边吃边聊,约定了行动时间。 关于杀害柳涣的凶手,舒圆月也想了很多种可能。 最后定格在两种猜测上,一种是柳家本族弟子为了争权夺利,二是柳涣在外得罪了什么人被报复。 不过刚才听到云景说,柳家的堂兄弟就有几十个,舒圆月打消了第一种猜测,柳涣死了,还会有无数个柳涣。 云景和柳澈是好朋友,柳涣又是柳澈的嫡亲二哥,柳涣若是有什么仇人,柳澈应该会知道吧。 舒圆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云景,云景答应带着舒圆月去见柳澈。 想要彻底摸清柳家的底细,就要进柳府查看,云景带着舒圆月去柳家拜访。 云家少主来访,柳家格外重视,尽管柳澈一再强调云景是作为他的朋友而来。 但柳澈的想法一贯是被家里人忽略的,在柳家人心里,柳澈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们就不明白了,云家少主怎么会眼瞎至此,那么多柳家精英看不上,偏偏和柳澈成了朋友? 舒圆月跟着云景下了马车的时候,着实被眼前的阵仗吼得精神一振。 “云少主好。” 整整齐齐地一排同辈人,应该就是所谓的几十个堂兄弟了。 而柳家主柳恒则携着老一辈笑嘻嘻地站在最前面。 不是柳家姿态放得低,是云家太厉害,柳家在柳州的地位,就是云家在整个江湖的地位。 柳家主想得开,背靠云家好乘凉,处好云家,柳州头把交椅,稳如泰山。 云景以前来的时候,都是在两家的生意场上见面,私下则只约见过柳澈,这阵仗,云景也是第一次遇到。 云景看了看当归。 当归会意:“柳家主有礼!我家少主听闻三公子养了一条锦鲤,今日只是想去三公子的院子里看看,生意上的事。明日再商讨。” 柳恒笑笑:“当然,我等只是迎接云少主,这就离开,不打扰了。” 笑着说完后,柳恒迅速回头变脸:“澈儿,好好招待云少主。” 一家之主的威严,向来只对自家人。 人群里从后面挤出一张娃娃脸,未语先笑:“孩儿领命,父亲放心。” 此人就是柳澈。 与舒圆月一般年纪,天生笑脸,让人望之亲切。 舒圆月今日是作为云景的侍女,戴着面纱而来的。 她想先暗访,过后再明查。 舒圆月跟着云景进门的时候,听到有几人大声抱怨:“武林盟不是来信,要派舒圆月亲自查二公子的事,给我们一个交代,怎么人还不到?” “……” 进了柳澈的小院子,周围都是自己人后,柳澈明显松了一口气。 目光移到舒圆月身上:“景,这是谁啊? 8. 扑朔迷离 柳澈得知舒圆月的身份和来意后,倒也直接。 “舒姑娘,我二哥个性张扬,人也讲义气,虽不至于与所有人都能相处融洽,但说他会得罪人以至被杀,我是不信的。” 舒圆月有些惊讶:“你这么肯定?” 柳澈道:“当然,不只是我二哥,柳家所有子孙,都谨记柳家家训,与人为善,能不树敌就不树。” 舒圆月懂了,柳家奉行不与人冲突的原则,在柳州他们本就势力强大,又绝不仗势欺人,是以人缘颇好。 而柳家人在外面,则是低调做人,不争不抢。 怪不得,柳家大名,只在柳州认,出了柳州,柳家与一般世家别无不同。 “舒姑娘,至于你怀疑的会不会是我柳家内部争权害了二哥,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绝无可能。” 柳澈的自信来源于他对这群没什么大志向家人的了解,他们连拓宽疆土都不愿意,又怎么会去费心夺权?更何况是雇凶杀自家人! 就连他爹柳恒,堂堂柳家家主,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将柳州南面属于符家的铺面与他们柳家位于西面的交换一下位置。 想了十来年,请符家主吃了无数饭,愿望还是没能实现,如此,符家主还是活蹦乱跳地每日去南面巡铺来气他爹。 至于那些堂兄弟,不提也罢。除了他大哥柳河被当做家主培养,尚有智慧胆色,其余人,都是得过且过。 他们恨不得自家兄弟越来越多,人多力量大! 柳涣死了,兄弟们虽然伤心,但因为兄弟们实在太多,柳涣的可取代性太强,伤心几日也就过去了。 舒圆月被柳澈的逻辑震惊到。 怪不得,柳澈还能随时保持一副笑脸,原来是兄弟太多,少一个不少吗? 柳澈看出她心中所想,正色道:“我再难过,面上也有笑容,我生来如此,天生笑脸,所以我爹不喜欢我,说我没脸没皮,没心没肺。” 舒圆月又特意观察了一下柳澈的长相,他的眼睛只要稍有动作,就会整体呈弯月状,呈现出一种笑意盈盈的状态。 他的嘴唇,嘴角天生上扬,面无表情时也给人感觉在笑。 先天条件,加上柳澈本就爱笑,时日一长,他真的就成了随时随地都在笑的样子。 云景在一旁听了一会儿,问柳澈:“你二哥可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柳澈随意说了句:“记性好算吗?我二哥在认人方面很有天赋,凡是他见过的人,都能记住对方的样貌,名字。所以参加武林大会,家里才会派他去。” 记性好吗?舒圆月想到她自己,身为武林盟主之女,从小见了各派弟子来武林盟。 但她总是记不清人的长相,去年见过的人,今年再见就只觉得眼熟,名字身份几乎是没什么印象的。 所以盟中招呼各派来人的活从来也轮不到她。 柳澈又说了一些柳涣的日常,总之在舒圆月听来,对于柳涣的死,毫无线索。 天色渐晚,柳澈说要带两人去尝柳州特色。 云景坐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累,而且他到了喝药时间。 当归强势地将云景拖回了马车上,向两人告辞:“柳三公子,您带舒姑娘去吃吧。” 舒圆月原本也是要跟着云景一起回去的,但柳澈说,可以多讲些柳州的事情给她听。 柳涣负责的生意中,有城南的一家酒楼,生意极好,有几道菜大厨十分拿手。 柳涣死后,这个酒楼就交给了柳澈负责,柳恒虽然嘴上十分嫌弃柳澈,倒也没苛待他。 东家亲自带人前来,自然是二楼位置最好的包厢,打开窗户,能看到柳州的夜景。 柳河环城之下,夜间画舫不断,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热闹。 河上有弯弯浅桥,提灯的姑娘们三两结伴,巧笑嫣然。 柳澈随着舒圆月的目光看过去:“河的那边是靖州,以朝廷二皇子的名字命名。” 舒圆月听过这个名字,二皇子顾靖明,是皇后之子,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靖州是二皇子的封地,此地距离朝堂中心甚远,并不是因为他不受重视,而是因为皇帝要用他来震慑武林中人。 顾靖明在武学上颇有天赋,曾三顾茅庐要拜武林高手青崖山主为师。 青崖山主被他的诚意感动,不顾武林同道的劝阻,入了京城,做了皇子的师父。 在武林同道的唾骂声中,青崖山主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最终,顾靖明也成了一名绝顶高手。 曾有人戏言,若顾靖明争夺大统失败,新皇不能容他,就让他改混江湖,也必能成就一番大业。 还有一点,顾靖明是坚定的天下一统者,他认为,武林就应该是朝廷的附属,可以有自己的规则,但必须听命于朝廷。 他的想法遭到了很多武林人的唾骂,但还有一部分武林人士,为了荣华富贵,决意跟随他。 这部分人,获武林叛徒之称。 其中更不乏有些表面坚定拒绝他,实则已暗地跟随他,成了武林奸细的人。 这个世上的很多人,都有两副面孔,甚至更多。 “柳三公子,你能给我讲讲柳州的世家吗?” “柳州有三大世家,不如我先从沈家讲起吧?” 舒圆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柳澈道:“前些日子,沈奕跟着舒姑娘同去毒雾森林,可是风头无两,沈家的门槛儿都快被踏破了,我爹还带人专门去恭喜沈老爷教子有方呢。” “沈老爷?不叫沈家主吗?” “你见哪家的家主只有自己和儿子?沈家早已不在乎这些,沈老爷如今想的也只有多挣些钱,寻些灵药,解了沈奕的毒。” “沈奕是怎么种的毒?” “当年与魔教一战,沈家只剩下了沈老爷一人,偌大的沈家家业惹人眼红。” “沈奕的外祖起了心思,想杀了沈老爷,毒药却被即将临盆的沈夫人喝下。” “沈夫人死前生下沈奕,沈奕自出生就带着胎毒,沈老爷杀了岳父一家给妻子陪葬,独自拉扯沈奕。” “也是从那时起,众人才知道,即便沈家只余沈老爷一人,也绝不是旁人可以欺侮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沈奕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虽然毒未彻底清除,但也能活蹦乱跳。” 舒圆月听到这里有些想笑,活蹦乱跳四个字,倒是很适合沈奕的性子。 “沈家最大的产业就是药材铺,说到这,沈奕和云景也算是同病相怜,不过沈奕比云景幸运。” “云景底子完全亏空,就像快要燃尽的火焰,即使投入再多薪柴,也不过多争片刻时日。” “而且他筋脉堵塞,吃进去再多的补药也只能吸收一二。” 柳澈说得尽兴,舒圆月很给面子地没有打断他。 舒圆月听过云景的事,他是在刚出生时被云家的仇人掳走,扔在冰天雪地里,差一口气就冻死了。 后来虽然救回来,但却伤了根本。 “再来跟你说说符家,符家最受宠的是符珠小姐,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他爹娘的掌上明珠。” “我爹替我大哥去符家求取符珠,被拒绝了,传言符珠心比天高,要么做未来的朝廷皇后,要么就做未来的武林盟主夫人。” 舒圆月被符珠的远大志向惊到:“在我的印象里,她好像不认识我大师兄。” “舒姑娘,舒盟主真的要把盟主之位传给你大师兄?不考虑你未来的夫君吗?” 舒圆月抬眼,面无表情的看了柳澈一眼,柳澈识时务地转换话题。 “符家的生意遍布全国,主要是做珠宝首饰,因着消费群体的限制,符家与朝廷众女眷的交往很是密切。” “但符家主说了,只谈生意,绝不涉武林和朝堂之争。” 听到这里,舒圆月已经明白符家与其他世家最大的不同,符家丝毫不排斥与朝廷接触。 “符珠有两个哥哥,皆师从青城派,也算是小有所成,不过名头都被青城派那个天才小师弟青越晖给盖住了。” 青越晖的光芒确实很盛。 “其余的还有几个中小家族,没什么特别的,在柳州这个地方,他们掀不起风浪。” “柳州往东,府衙是摆设,柳州往西,官府能当家,柳州的衙门,能跟三大世家叫板。” 柳澈将自己所知倾数相告,一方面是想在舒圆月帮助下找到杀害二哥的凶手。 另一方面,则是想跟武林盟打好关系,身为柳家人,不趁此机会巴结上武林盟,难免枉费他的柳家血脉。 舒圆月郑重谢过柳澈。 饭后分别,柳澈将舒圆月送回云家别院。 云胤已经在等她,两人交换今天所打听到的消息。 云胤说:“我还是认为,能包庇相助西漫的只有三世家。” “云大哥,柳家好像确实没什么野心,至于沈家,沈奕不在,也只有沈老爷一人,听说他几年前把仆人都遣散了,只余一个跟了他多年的管家。” “圆月是觉得,符家嫌疑最大?” 舒圆月点点头,云胤却笑了。 “怎么了?” “圆月,你看问题太单纯了,你认识沈奕,如今也见了柳澈,不自觉就偏帮起这两家。” “云大哥的意思是?” “柳家在柳州势力最大,想绕过他们帮助魔教,即使是符家和沈家,也不容易做到。” “至于沈家,只剩沈老爷和一个管家,沈府里发生什么事,外界都不会知道,藏几个魔教人最合适不过。” “再说符家,野心大,既然能在武林和朝廷间两处讨好,那为了族足够的利益,勾结魔教也很有可能。” 被云胤一分析,舒圆月都觉得自己后背一凉,有种三家都跟魔教牵扯不清的感觉。 看来还是打架更适合她,三师兄跟她交换的差事,有些难。 “明日,我要去拜访沈老爷,我们一起去吧。” 舒圆月点头,她对沈老爷,还是很好奇的。 一个能狠心杀了岳父一家,凭一己之力支撑起沈家,还能又当爹又当娘拉扯孩子的奇人。 9. 沈符两家 一大早,云胤和舒圆月就出发了。 云景早上刚喝了一碗药,这会儿又睡下了。 “云大哥,第一次去见沈老爷,我要买些东西吗?” 云胤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看着舒圆月大笑了起来。 “小圆月,已经长大了。” 舒圆月被云胤肆无忌惮的大笑弄得脸有些红,她只是想到沈奕救了她的命,还帮过她大忙。 “我不买了,咱们去吧。” 沈家老宅在柳州城中心,前些年沈老爷遣散下人后,觉得院子空荡不好,加之想让沈奕住在清净点的地方,所以在城边买了新宅子。 两人来到沈宅前,刚好一阵风吹过来,门前落下的几片叶子飘了起来。 这里临近城边,本来人就不多,沈宅又大门紧闭,说不出的萧瑟凄凉。 云胤上前敲门,拉着铁环咣咣作响。 不一会儿,有人来开了门,来人正是沈老爷唯一留下的管家老张。 老张四十多岁的年纪,步伐沉稳,目光也很锐利,三人对视一眼,舒圆月和云胤便知他是一位高手。 云胤亮明身份,说自己听闻沈家药材铺有许多惜珍药材,想来看看有没有适合云景服用的。 老张说:“老爷一大早去巡铺了,两位不介意就进府喝口茶,算着时间老爷就快回来了。” 老张将两人带至大厅坐下,一路走来,舒圆月发现各处都打扫得整齐干净。 云胤问老张:“张管家,府上只有沈老爷和你吗?” “有两个洒扫的婆子,还有一名厨子,都是柳州人,白日里来干活,晚上回去。” 张管家上了茶,云胤找话题聊了起来。 “沈老爷可真是躬身力行啊,别家的老爷都是坐在家里喝着茶,等着各铺管事来汇报。” 老张笑笑,并未接话。 茶刚喝一半,沈老爷就回来了。 云胤和舒圆月站起来,朝他行了一个晚辈礼,沈老爷忙虚扶二人。 老张说云胤想来问有什么新药适合云景服用。 想到云胤和自己一样,都有个长年服药的家人,沈老爷不免亲切起来。 “有几位好药,听说云少主来了,正要挑拣好送去呢。” 舒圆月观察着沈老爷,他和沈奕长得一点也不像,完全看不出是父子。 沈老爷虽然面容刚毅,但因常年操心独子,面上风霜已显,鬓角也有白发。 “这位是?”沈老爷见多识广,一眼看出舒圆月绝非常人。 舒圆月道:“晚辈舒圆月,与沈奕有交,特来拜访沈老爷。” 沈老爷先是一愣,继而面色快速闪过一丝古怪,最后化为爽朗笑意:“好,好!” “府中简陋,怕是怠慢两位贵客,老张,去柳家酒楼安排一席。” 沈老爷不由分说将两人迎了出去。 还是昨晚舒圆月和柳澈来过的酒楼,掌柜还记得舒圆月,看她和沈老爷一块来,忙上前招待。 席间,舒圆月大多时候在听。 沈老爷就和云胤一直在谈沈奕和云景的病,交流着两人都吃些什么药。 据舒圆月的观察,沈老爷三句话两句不离药。 舒圆月感觉自己面前出现了两个大坑,两人在往坑里扔药,渐渐得,坑被填平,开始凸起。 两人毫不停歇,继续扔,逐渐把坑用药堆成了山。 头有些懵。 因为怕魔教的事当真和沈家有关,云胤不能打草惊蛇,本想顺着沈老爷的话,聊天过程中伺机套话。 但他此时确信,若是顺着沈老爷的话,今日除了知道沈奕从小到大吃过哪些药以外,将毫无进展。 云胤抽空眼神示意舒圆月说话,舒圆月逮了个空隙,截断两人。 “沈老爷,我来柳州令要查柳涣的死因,您可有什么线索?” 提起柳涣,沈老爷表情哀伤起来:“柳涣……小时候奕儿身体不好,很少出门。跟他同龄的小伙伴都不认识他,只有柳涣,能叫出他的名字。” “奕儿为此还很高兴,觉得除了我,终于还有别人记得他。” “他哪里知道,柳涣不是记得他,是记得所有见过面的人。” 此刻提起柳涣的沈老爷,才是鲜活真实的。 “沈老爷,那你有线索吗?” 沈老爷摇摇头:“印象里柳涣没得罪过什么人。” 菜上来了,沈老爷一直招呼两人吃东西,云胤说得口干舌燥。 沈老爷感叹云胤这个哥哥做得太称职,他虽然痛心云景的身体状况,同时又为他有那么好的家人而庆幸。 沈老爷邀请两人去家里的药材铺参观。 舒圆月现在听到药这个字就有些头疼,摇头拒绝了,云胤失笑,说是改天再去拜访。 三人分道扬镳。 回去路上,云胤问舒圆月:“可听出什么了?” 舒圆月疑惑:“你们一直在说药,我听不懂。” “沈老爷对沈奕疼如珍宝,他说的那些药,好几味云家也曾为云景求过,云景为首富,尚不能求得,沈奕却都吃到肚子里了。” 舒圆月点点头。 云胤又道:“我一直在等他问你沈奕的情况,可他……从头到尾没有提过,一个这么关心儿子的父亲,在儿子离家这么久后,遇到了解儿子在外情况的人,怎么会忍住不问呢?” 被云胤一提,舒圆月察觉到了怪异:“为什么?” “就算他通过情报,对沈奕的经历已经了解,但你毕竟是和沈奕直接相处,所知远非旁人能及。” “这样的机会,若是我,绝不可能错过。” 舒圆月瞪大眼,等着云胤的继续分析。 云胤笑了:“好了,我虽然疑惑,却不知道原因,总之,沈老爷看起来太过简单了,越是一眼望穿的人,才有可能隐藏最深。” “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你不是说符珠对盟主夫人,嗯,未来的盟主夫人之位有兴趣,把你来柳州的消息传给符珠,她自然会来找你。” 云胤派了云家的人去执行此任务。 回到云家别院,云景已经外出谈生意去了。 两人坐下闲聊,舒圆月问了云胤妻儿的情况。 当年蒙云胤搭救时,他才刚娶亲,转眼间,孩子已经会走路了。 沈老爷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派人抬着一箱药材送了过来。 其实这些药云景不一定会吃,药虽好,但需对症。 云胤派人将药材归置好,列了详细的清单,派人飞鸽传书给神医关未,询问这些药是否适合云景。 做完这些事,符珠的拜贴送了进来。 符珠是符家娇养长大的姑娘,前半生顺风顺水,没受过委屈,个性娇纵,有些要强。 舒圆月第一眼被符珠脖子里带着的珍珠项链吸引,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珍珠。 符珠对未来夫君的身份要求高,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她容貌极盛,明艳张扬。 即便是见了云家云胤和武林盟主之女,也只是微不可察地点头致意。 “舒姑娘,你初来柳州,我可以带你到处去玩。” 符珠手里还拿着一条火红的小鞭子,毛绒绒的,很是可爱。 舒圆月点点头,然后发现符珠盯着她看。 云胤和舒圆月不明所以,符珠心里暗道舒圆月不会察言观色,但想到她的身份,又释然了。 “舒姑娘,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舒圆月就这样,云里雾里被符珠拉着出了门,刚出门,就碰到回来的云景。 看到云景,符珠竟然脸色微红,还行了一个礼。 要不是看到她刚才对自己和云胤的态度,舒圆月差点就信她温文尔雅了。 云景向两人点头致意,简单说了两句话,当归提醒云景该喝药了。 符珠听到喝药两个字,面色不虞,待云景离开后,对舒圆月说道:“云少主身份尊贵,样貌英俊,可惜生了这副残躯,难为良人。” 听符珠的意思,云景若是个健康儿郎,也会在她的择婿考虑范围内。 也是,云家是全国首富,在朝廷和江湖都势力斐然。 符珠又来了句:“还是沐忱少侠好,武功高强,年轻有为。” “符姑娘见过我大师兄?” “没有,听说过,我买了他的画像,据见过他的人说,画像与本人别无二致。” 舒圆月:“……” 符珠直接带着带着舒圆月来了家里的珠宝行,豪气道:“舒姑娘喜欢什么,尽管来挑。” “多谢符姑娘的好意,我整日刀剑为伴,甚少用到这些。” 符珠不太高兴她的拒绝:“舒姑娘,那就挑个剑穗吧,算是初次见面送你的礼物。” 舒圆月不好再拒绝,便点头答应,哪能想到这剑穗上镶了一颗硕大的珍珠,穗子是浅蓝色,清爽透彻。 原来刚才舒圆月不过多看了一眼符珠的项链,便被她注意到了。 “多谢符姑娘,符姑娘你用鞭吗?” 符珠点头。 “等我回武林盟,去兵器裤里选一条鞭子回赠与你。” “我不要鞭子,你若想回报我,就带我去武林盟看看吧?我还没去过。” “这……” “你放心,我爹会派人一路护送,你只要答应就好。” “可我在柳州还有事情要做。” “那就等你忙完再去。” 符珠三言两语安排好了自己的行程,接着又不经意道:“柳涣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二。” “什么?” “他过目不忘,许是撞见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被杀人灭口了吧!” “……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我是猜的。”符珠眨眨眼,显然对于这个问题,不会深入探讨。 “符姑娘,我确实是为柳涣的事而来,你们同在柳州长大,若你有什么线索,一定要告诉我。” 符珠不耐:“我们没见过几次,柳家子弟众多,但都是一群窝囊废,我才不稀罕跟他们接触。柳涣虽然记性好,但游手好闲,在我看来也不值得一交。” 舒圆月她这直白的嫌弃堵得哑口无言,不愧是立志要站在顶峰的女人,柳州第一大世家在她眼里,毫无地位。 “沈家呢?” 符珠噗嗤一笑:“沈家?沈奕这个病秧子能活多久还是个问题……” “符姑娘慎言!”舒圆月出口打断了符珠的话。 符珠一愣,她还没遇到有人敢这般对她疾言厉色,脸色也冷了下来。 “舒姑娘,你与沈奕的事,我也听闻过一二,但我劝你一句,别对沈奕有什么想法,他前两年还病重卧床不起,也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如今都能出去闯荡江湖了。” “我虽只见过他两次,但他那副活不长的样子我可是记忆深刻……” 舒圆月将手里的剑穗重重按在桌子上,眼神冰冷地看了符珠一眼。 这一眼,让符珠住了嘴,生了怯意,她方才想到舒圆月是人人颂扬的正道之光,武学奇才,年纪轻轻就已经跻身武林高手之列。 舒圆月也不是那些疼宠她的家人,更不是那些上赶着巴结自己,对自己无条件迁就的人。 两人不欢而散,舒圆月回了云家别院。 三七笑嘻嘻地跑过来:“舒姑娘,有你的信!” 10. 沈宅秘密 舒圆月打开看了一眼,是三师兄的来信。 “师妹,听闻云大哥也在柳州,遂写信到云家别院,请他代为转交。” “师妹!这个沈奕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吗?怎么不陪你去柳州?非要跟着我来护送枝榆!” “在你面前他倒是一副风流贵公子的好脾气,现在对着我们,每天都没几个笑脸,惹人讨厌。” “不过他的轻功是真厉害,比我强。” “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不过云大哥也在柳州,我就放心了。” “我出来的时候,大师兄还郁郁寡欢的,听闻他后来去牢里看过莫鸢,我心里很不踏实,你从柳州回来要多开导大师兄。” 那年舒圆月跟着三师兄,初出茅庐的两人单枪匹马去挑水匪,危难关头多亏路过的云胤出手搭救。 云胤是他们两个的恩人。 舒圆月看着信,面上露出浅淡笑意。 “舒姑娘。” 云景走了过来,手里也拿着一封信:“舒盟主的来信。” 舒望山的信是写给云景的,里面只顺带提了一句舒圆月。 两人坐在院中的八角亭中。 “少主,风有些冷,把披风系上。”当归拿着云锦披风快步跑了过来。 云景摇摇头:“当归,我没有那么脆弱,近来身子已经好了很多。” 当归坚持道:“知道了少主,但是还是把披风系上吧。” 云景无奈妥协,当归喜滋滋地离开了。 云景看着当归的背影说:“从小到大,陪我最多的人就是当归和三七,当归小时候,我爹吓唬他,说我如果死了,他也要陪葬。” “小当归吓得哭了好几天,每日都盯着我,怕我有什么闪失,我要是不喝药,他就抱着我的大腿痛哭。” “后来长大了,他明白我爹只是吓唬他,但照顾我成了他的本能,他把我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想到柳澈说云景身体的话,舒圆月不免替他感到难过。 但云景早已习惯,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人,会对很多事情看淡许多,他们清楚明白最重要的是什么。 云胤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我有一个大发现!” 舒圆月和云景不约而同盯着他,说下去。 “沈宅,有古怪!” “怎么了?” “老张不是说有两个洒扫婆子和一个厨子每日去吗?我就去找了他们。” “起初他们什么也不肯说,我再三跟他们保证,我是武林盟派来了解三世家情况的,他们必须配合。” “看得出来沈老爷对他们不错,他们专挑好的说,直到那个厨子无意间说漏嘴,他每日去做饭时都能在厨房里闻到很浓的药味儿。” “沈奕不在,沈老爷和老张可不像是要每天吃药的人。” “我怀疑沈宅里藏的有人。” 舒圆月问他:“我们要再去沈宅吗?” “当然啊。” “那我去……” “等等圆月,晚上偷偷的,我们俩去。” 舒圆月平生第一次做夜贼,本来很忐忑,但因为带着她的人是云胤,就放心许多。 加上云胤告诉她,他们是为了探查真相,不必觉得抱歉。 若是沈老爷有古怪,他们离真相就会更进一步。若沈老爷是冤枉的,也能早日还他清白。 云景眼看着正道之光就这样从一开始的拒绝到犹豫再到积极响应。不免感叹,自家大哥忽悠人的功夫不减当年。 是夜,舒圆月跟着云胤到了沈宅,此地偏僻,入了夜,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只见云胤轻车熟路地一跃而起,挂在墙上往沈宅内张望,随后回头朝舒圆月比了一个手势。 舒圆月轻点足尖,飞过墙头轻轻落在院内。 两人几个纵身,往后院略去。 沈宅的夜里出奇地平静,只有一个屋子里闪着昏暗的光,应该就是沈老爷的住处。 两人并不敢靠得太近,白日里见到的老张已是难得高手,遑论二十年前能在魔教手下全身而退的沈老爷。 躲在房顶沿后的两人盯着沈老爷的屋子,一动不动。绝顶高手耳力惊人,二人也不敢贸然说话。 从子时等到丑时,沈老爷房间的灯一直未灭,两人就抱着希望一直不愿离去。 身处沈宅,难免想起沈奕,舒圆月自然希望沈老爷和魔教并无瓜葛。 她并不想沈奕卷进来,更不愿有朝一日,两人站在对立面,刀剑相向。 也不知他和三师兄一起,路上可还顺利? …… 来的路上,云胤就说过,若是今夜毫无所得,明天还得来。 就在云胤也以为今晚要铩羽而归时,变故突来。 另一边他们以为并没有人住的屋子里突然亮起光,更是传出器物摔在地上的声音。 云胤和舒圆月对望一眼,眼里皆是震惊,这就是沈宅里藏着的人?会是魔女西漫吗? 云胤磨刀霍霍,已经做好战前准备,却看到老张和沈老爷从屋子里一同出来往这边赶,神色匆忙。 沈老爷担忧的语气藏都藏不住:“奕儿?” 奕儿?舒圆月瞪大眼睛看过去,奕儿! 沈老爷推开这间房门,从舒圆月的方向看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很快,房间里传出年轻男子剧烈的咳嗽声。 一个声音蛊惑着舒圆月,他叫奕儿,难道是沈奕在这儿?可还有个声音坚持道,沈奕和三师兄在一起,不可能突然出现在此。 两个声音在脑子里互相拉扯,舒圆月突然生出,不如离开这里的想法。但很快,她摇摇头。 她该做的,不是离开。 不管屋子里的真相是什么,她都应该去查清楚。 两人还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冲下去的时候,又有个人出现了。 这是个身着黑衣的女子,夜色下只见她皮肤雪白,身段婀娜妖娆。 她是从另一间屋子里打开门出来的! 看到她,云胤不再忍耐,选择冲了出去。 那女子看到他,眉目间戾气横生,扔了一把暗器过来,嘴里骂道:“追得可真紧,看来你这鼻子比狗鼻子还灵!” 云胤提剑便砍:“西漫,把固魂草交出来!” 这边的动静引来老张,他加入战局,却是帮着西漫。 沈老爷与魔教勾结,已是定局。 舒圆月心中憋闷,看到云胤以一敌二还不落下风,她直接冲向沈老爷所在的房间。 在到门口时,沈老爷一掌往外推出,阻止了她:“你不该来这里。” 舒圆月望着屋内,平静无波的眼眸下早已暗潮涌动:“是沈奕吗?” 屋里的咳嗽声还在继续,沈老爷神情担忧而焦躁。 “舒姑娘,你发现了这里的秘密,我便不能留你,是沈某对不住你!” 沈老爷说完,便劈掌而来,他掌风凌厉至极,带着刀劈斧砍的惊人气势。 舒圆月的清影剑法虚实难辨,碰上沈老爷这种内力浑厚的高手,并不能扰乱他的心智。 沈老爷见舒圆月小小年纪,武功已成,眼里闪过赞赏,但想到儿子的命,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杀意能凝聚战意,杀意到了,战意自然兴盛。 意识到沈老爷是真的想杀了自己,舒圆月虽然不解却不得不尽全力应对。 就在这时,从黑暗处飞来数枚暗器,直直朝舒圆月而来。 一直分心关注着这边的云胤大喊:“圆月小心!” 西漫听到圆月二字,手下一顿,不留神已被云胤刺入胳膊一剑。 突然而来的暗器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竟然会拐着弯追舒圆月。 舒圆月心中暗叹,这就是武林暗器第一的沈家吗? 舒圆月极力闪躲,被沈老爷寻到破绽,打在背上一掌。 腥甜的血气涌入喉咙,未及咽下,沈老爷第二掌已至。 前有掌,后有暗器,云胤顾不得缠斗两人,飞身来救,却没想到他挡住了沈老爷的掌,西漫同时打落了追着舒圆月的暗器。 本想追加舒圆月一刀的老张也被西漫的举动惊到,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打。 西漫开口:“云胤,再打下去,你们讨不了好,不如今夜到此为止,你带她离开!” 云胤知道西漫说得不错,虽然不明白她怎么会如此好心,但也没犹豫,扶起舒圆月就要离开。 沈老爷却向前一步拦住:“他们已经知道这里的秘密,不能放他们走!” 西漫阴恻恻地说:“放。” 沈老爷眼眶憋红:“你们说过,他的身份若因我们暴露,就杀了奕儿,如今你却要放她走,是何意思?” 西漫勾唇一笑:“放心,不会怪在你们身上。” 得到西漫承诺的沈老爷不再拦舒圆月和云胤离开。 说到底,从始至终,他要的不过是保下沈奕的命!舒圆月,他本就是不得已才下杀手。 舒圆月和云胤离开后,沈老爷忙跑进屋里,扶起床上的人:“奕儿,你怎么样?” 真相已明,沈老爷面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沈奕。 沈奕病重至此,还能使出如此难缠的暗器,沈老爷骄傲又心酸,他的儿子,袭成了沈家暗器的天赋,青出于蓝,却偏又被胎毒折磨至此! 沈奕问西漫:“你为何替她挡下我的暗器?” 西漫道:“她若死了,咱们几个也得去陪她。” 如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在场的另外三人都陷入沉默。 西漫心里不是滋味,但想到那人狠绝的做派,决定还是要坚定不移地顺从他。 两日前,她收到传信:保护舒圆月。 西漫当场骂了脏话!区区武林盟主之女,有什么过人之处?要她堂堂魔教魔女去保护?而且,她还正在被云胤追杀?怎么保护! 不行,必须立刻上书,呈明自己在伤重下不顾自身性命,英勇救了舒圆月的壮举!让他看看自己的衷心!提拔自己做三魔女之首! 11. 武林惊变 云家别院半夜灯火通明,连喝了药早就入睡的云景也被吵醒。 沈老爷内力深厚,受了他一掌的舒圆月体内气血翻涌。 云胤看她脸色惨白,十分担心:“圆月,静心调理,将气血理顺。” 舒圆月盘腿而坐,可当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那双桃花眼,笑嘻嘻地望着她。 细算之下,两人认识不过月余,从未经历过□□的少女只是懵懂觉得他不一样,却并未深究这异样的感觉代表了什么。 实在无法静心,舒圆月睁开眼睛:“云大哥,给武林盟和三师兄的信何时能到?” 她离开来柳州,那人却仍在武林盟逗留,之后更是跟着三师兄去寻枝榆。 他的目的到底是为何?他与沈家和魔教又是何种关系? 他,到底是谁! 云胤隐约能猜出舒圆月的心思,他叹口气:“圆月,你还小,很多事情不要当下过于执念,暂且放一放,都会过去的。” “如今你最要紧的是恢复伤势。我已飞鸽传书给他们,又另派亲信日夜兼程赶往武林盟,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来得及吗?按时间来算,三师兄他们必定已经接到枝榆,在回武林盟的路上了,三师兄对那人毫无防备,谁知会发生何种变故。 舒圆月直觉没错,这一夜,从柳州飞出去的信鸽很快被人截下。而云胤派出去武林盟的人,也被悄无声息地杀死。 他们没有想到,对方早已经在柳州外布下天罗地网,不管他们在柳州查到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云胤,他派出去的亲信在第一天并没有飞鸽传书回来报平安,他意识到亲信已经出事。 那么,他写出的飞鸽传书也必定已被拦下。 “圆月,事情比我们想象得更严重,我必须亲自将消息带出去。” 已经疗伤一天的舒圆月,脸色好了很多,云景也在。 闻言,舒圆月很担忧:“云大哥,敌暗我明,你要小心。” 云胤没有耽搁,众目睽睽之下,快马离开了柳州。 而留在云家别院的舒圆月心里却无法平静。 “放心,世上能留下大哥的人,很少。不管幕后主使是谁,动了他,就是明目张胆与云家为敌,我想这天下,还没有谁,敢轻易尝试。” 这是舒圆月第一次听到云景如此强势的话,也是在这一刻,她清晰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天下首富云家的少主。 明明还是一副病弱之躯,云景用温柔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却莫名给了她安定心神的力量。 云胤前脚刚离开柳州,后脚藏在沈宅里的西漫也离开了。 沈老爷在她离开后,特请约见舒圆月。 云景回信,见可以,必须在云家别院里见面。 沈老爷同意了,他来的时候只身一人,连老张都没有陪同。 不过两天没见,沈老爷却苍老了不少,他明显已经长时间没有休息,一双眼里布满血丝。 见到舒圆月,沈老爷毫不犹豫地躬身行了一礼,倒叫舒圆月一惊。 可惜她离得太远,又有伤在身,没来得及扶他。 云景笑道:“沈老爷这是做什么?当归,迎沈老爷入座。” 沈老爷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看看云景和屋里的下人。 云景摆手:“沈老爷,我绝不会让你单独和舒姑娘在屋里,我不会武功,身旁必须有当归在。” 云景说完,屋子里除了当归外的其余人都退了出去。 沈老爷知道这已经是云景能给他的最大让步。 “舒姑娘,我儿子沈奕,出生便带胎毒,艰难长大,人人都道他身体越来越好,可事实并非如此。” 云景有些意外,最近两年,老有人拿他跟沈奕比,说他没有沈奕运气好。 同是出生时就快要死掉的人,十多年了,沈奕已经能活蹦乱跳,他却还是缠绵病榻,汤药不离身。 “三年前,他的胎毒已经蔓延至心脉,眼看时日无多,魔教在这时找上了我。” “他们要与我做一场交易,我能得到的,就是奕儿的命。” “我这辈子经历得太多了,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我儿能好好活着。” “我爹,我的叔伯,我的堂兄弟,都死于魔教之手,我对魔教的恨,深入骨髓,可为了能让我儿活命……我选择了与魔教交易。” 说到这里,沈老爷通红的眼里落下了泪,没有人会懂他向仇人妥协,受到了多大的屈辱。 最初的时候,他连做梦都会梦到死去的爹拿剑指着他,斥责他不配做沈家的人。 可看到沈奕吃了魔教人拿来的药,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舒圆月不知该如何去评价沈老爷的行为,父母之爱是这世上最深沉最不可估量的爱。 “那魔教呢?他们要得到什么?” 沈老爷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他们,要沈奕的身份。” 似是一道惊雷炸在舒圆月耳边,脑海里那个眉眼含笑的少年突然被带上了黑色可怖的面具。 “我认识的……是谁?” 沈老爷摇摇头:“我不知道,一直与我联络的,都是西漫,因为奕儿从小卧病在床,几乎很少出门,出了柳州,没有人会认得他。这两年,他用奕儿的身份去了很多地方,我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好像有答案呼之欲出,舒圆月极力去抓住那个猜想。 却听云景道:“柳涣是他杀的,因为柳涣知道真正的沈奕长什么样子。” 舒圆月猛然抬头,看着云景,又看看沈老爷,许久,才喃喃道:“是他……杀了柳涣……” 云景看她这样,心有不忍:“或许,不是他,是魔教别的人干的。” 舒圆月摇摇头:“柳涣死的那晚,我在救莫鸢的路上碰到了他,他说他出城迎柳家的人,却迟迟未等到。” 话至此处,即使不知道他的确切身份,也能肯定,他是魔教的人。 舒圆月心中闪过许多念头:魔教的人,一心颠覆江湖,他潜进正道武林,苦心经营,在武林大会期间,跟着自己进入武林盟。 随后从毒雾森林出来,武林盟上下也都信任他,她来了柳州,他却留在盟里,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跟着三师兄,难道是要伺机救出枝榆! 想到桑榆得救后被屠的莫家庄,舒圆月背脊发凉,三师兄! 云景显然与舒圆月想到了一处,他问沈老爷:“魔教在柳州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你可有能传出消息的渠道?” 沈老爷摇头苦笑:“没有。我不敢拿奕儿的性命去赌,柳家和符家隐约知道魔教与我有联系,可他们看不上我快要死绝了的沈家,也不想惹上魔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损害自身利益,就没关系。” “那现在呢?你为什么决定跟我们坦白这些?” “西漫一大早收到传信,我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但她看完信后说,他们要做的事情已经成功,不再需要奕儿的身份,我们的交易至此结束。” 已经成功?他们要做的,到底会是什么事? 局势瞬息万变,变故也只在片刻之间。 就在前夜,魔教截获云胤的飞鸽传书后,明白所谋已经暴露,不能再拖。 随即,一封号令众人开始行动的信搭着白鸽飞往青山镇。 这一夜,武林盟位于后山的地牢遭遇数十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突袭。 武林盟地牢遍布机关,稍有不慎就会触发危险,可这一夜,所有的机关皆被巧妙躲过。 偷袭者十分清楚地牢周围的地形和防卫,用了最短的时间突破地牢守卫。 一切开始得悄无声息,等守卫地牢的武林盟弟子发出求救信号时,这场突袭已经进行了一大半。 黑衣人并不恋战,一路解决遇到的守卫弟子,躲开机关到了牢房,他们带走了三个人。 莫鸢,还有囚禁在此二十年的魔教两位护法,银钩和掌心狐。 而能知道地牢机关的,只有守卫弟子和盟主最亲近的人,这个发现比地牢被破更令人惊心。 与此同时,距离青山镇几十里的一处密林,武林盟一众弟子皆躺在那里,关押着枝榆的囚车早已经消失。 潜伏入中原武林多时,终于完成任务的几十名魔教弟子化整为零,纷纷往西南方魔教的地盘撤离。 消息两日内传遍武林,在柳州的舒圆月也在沈老爷到访的当天夜里得到消息。 舒圆月一夜未眠,她坐在院中,望着天空的一轮孤月。 直到云景走近,并带来消息:“你三师兄他们都没事,只是中了迷药。” 舒圆月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若是三师兄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三师兄会那么快信任那人,全是因为她的缘故。 “舒姑娘,你伤势还未痊愈,要注意休息。” 舒圆月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她忙对云景说:“云城,那个脂粉铺的老板老陆,是魔教的人!” 云景愕然,抬手招来不远处的当归,吩咐他立刻去查舒圆月所说的这个人。 待他回头,少女已然重新望向月亮。 同一轮孤月下,几百里之外的山丘上,一名少年迎风而立。 白衣,桃花眼,黑发红绳,正是如今被无数人唾骂的假沈奕。 12. 真相大白 舒圆月回武林盟已经三天了,她协助舒望山一同查找盟内奸细,至今一无所获。 直到这天夜里,几位许久未在一起的师兄弟在院里喝酒。 武林盟经此变故,他们都大受打击,整日绷紧神经,除了排查武林各处是否有魔教人混入,还要费心去寻隐藏在盟里的魔教策应者。 “三师兄,你伤刚好,还是别喝酒了。”舒圆月将她面前的酒拿走。 武林盟三弟子,本名顾霄,顾乃皇姓。 当今皇帝是顾霄的叔叔,二十年前与魔教大战,顾霄父亲故去,皇位这才轮到顾霄的叔叔。 顾霄的父亲与舒望山情如手足,死前将刚出生的顾霄托付给舒望山。 天下人人都知道顾霄的身份,当今皇帝野心大,善猜忌,为了保顾霄性命,舒望山护着顾霄长大,在他懂事时,同他讲明一切。 最终,顾霄立誓,永不踏入京城。 知他永无继位可能,当今皇帝才不再算计他的性命。 枝榆被救之时,同行弟子皆种了迷药,只有顾霄还保留一丝清醒。 他拼着一口气与敌人打斗,是以受了重伤。 意识黑暗前,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哪能想到魔教的人还能留他一命。与他同行的弟子更是毫发无伤。 顾霄亲口向舒圆月证实:是沈奕下的迷药,那个假沈奕。 在看到舒圆月因此神伤时,顾霄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意识回到当前,顾霄眼看着美酒被师妹拿走,心里着急。 “师妹,你看大师兄,最近一直愁眉苦脸的,还没从情伤中走出,我要多陪他喝两杯。” 沐忱赶忙摆手:“别拉上我,我好得很。” 顾霄惊疑道:“大师兄,我虽然盼着你好起来,可你真的这么快就能忘了那个女人?” 沐忱无奈道:“莫鸢是莫家庄遗孤,孤身在武林盟,我自然是要好好招待她,盟里的弟子添油加醋乱传。” 舒圆月和顾霄两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沐忱,明显不信。 沐忱又道:“有一日我在擦拭秋华剑,她来找我,因为好奇就拿着剑看了看,被路过的弟子看到,传出去就变成我要送她秋华剑了。” 顾霄:“……” 舒圆月:“……” 顾霄突然道:“不对啊!我离开武林盟前一天晚上,还看到你喝醉酒,去地牢里看莫鸢!” 沐忱一愣,继而表情凝重起来:“我没有去过。” 这句话,把大家的酒都吓清醒了。 沐忱回忆道:“那晚,他……假沈奕拿了酒来找我喝,他也以为我为情所困,说是圆月临走前还在担心我,特意来开导我。” “我也懒得解释,就陪他喝了几杯,当时喝了一会儿就醉了,我还道这酒怎么这么烈。” 顾霄瞅着他:“所以那晚你喝醉了。压根没去地牢?” 沐忱点头,立刻去叫来了那晚在地牢值守的弟子,问他是否见到过自己。 那弟子听了几人的话,回忆了一下:“那晚,大师兄确实去了地牢,他喝醉了,摇摇晃晃的,说要去看莫鸢。” “我们都以为他对莫鸢情根深种,又怕他酒醉误触机关,就扶着他去找莫鸢。” “说来也怪,那晚大师兄到了地方,什么也没说,静静看了一会儿莫鸢就又出来了。” “大师兄,你醉得这么厉害?那晚的事都不记得了?” 舒圆月听了这些,已经明白事情经过,那晚,是假沈奕假借与大师兄喝酒之故将他迷倒。 接着,他易容成大师兄的样子去了地牢,由看守地牢的弟子扶着进去又出来,一路上暗自记下了机关的位置。 他将地牢的看守防卫,机关地图伺机传递出去,让魔教静候时机。 同时,他自己跟着顾霄找到枝榆。 等两边时机皆已成熟,魔教便同时行动!打了武林一个措手不及! 顾霄虽恨得牙痒痒,但不得不承认:“好计谋,好手段!” 假沈奕,利用了沐忱,利用了顾霄,更利用了舒圆月。 他利用舒圆月获取了武林盟上下的信任,得到了沐忱和顾霄的认可。 接着利用沐忱,得到了地牢的机关,利用顾霄,找到枝榆。 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舒圆月自嘲地笑笑,青山镇外第一次相遇,他出手救莫鸢;追逐自己去幽州,肆无忌惮地表白;云城相助自己易容;毒物森林,以血相救…… 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感动,让她信任的种种,都不过只是一场谎言。 舒圆月拿起从顾霄手里抢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沐忱和顾霄对望一眼:一定!不能放过那个人! 正道之光宿醉了! 舒圆月人生前十六年所积累的克己守礼的美名被一朝打破! 醉了的舒圆月逢人就抱,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着剑诀,偶尔夹杂着一两句骗子,骗人之类的话…… 沐忱和顾霄双人合力,都差点拉不住她,最后还是被她不抱到别人誓不罢休的气势吓住,只得点了她的穴道才将人控制住。 舒圆月睡了,武林盟奸细的事终于水落石出,沐忱和顾霄将事情原委告知了舒望山。 虽然这一次武林盟损失很多,但终于知道盟内弟子可靠,并没有谁是叛徒,还是很让人欣慰的。 舒望山看着他的得意弟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们几个但凡有一个争气的,早些出手!圆月也不会什么都不懂,被那个人轻易骗了感情!” 顾霄大叫一声:“师父你什么意思?你以前不是说,我敢打师妹的主意,就打断我的腿!” 舒望山哼了一声:“此一时彼一时,看了别人才知道,你们再差劲,也比外面的人好一万倍!” 沐忱:“……” 顾霄:“……师父,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后的舒圆月发现武林盟里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好几位师兄弟突然对她格外殷勤起来,尤其是三师兄,不仅对她嘘寒问暖,更是在面对她时挤眉弄眼……十分怪异! 轻松的日子不过刚过了两日,武林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幽松前辈还有另两位在魔教关了二十年的前辈被一同放了回来,人还活着,但四肢筋脉尽断。 往后余生,他们只能做个普通人,永与武道无缘。 他们的亲人,师门,各自将他们接了回去。 舒望山将舒圆月叫了过去:“圆月,我有一封信,你亲自去一趟望城山,交给青竹掌门。” 舒圆月问他:“是最后两位魔教护法的事吗?” 舒望山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你猜出来了。” 上次各派聚集武林盟商议魔教的事,她爹一定要等青松掌门来时,她已经隐约猜到了。 “好,我明日就动身。” “让顾霄陪你去,你路上再看看他,实在培养不出男女之情也不必勉强。你此去青城派,与青越晖多接触接触,这孩子也挺不错的!” 舒圆月:“……” 自从出了假沈奕的事,舒望山深刻意识到,舒圆月在这方面经验欠缺,才会轻易上当。 应该让她多些历练,方能游刃有余。 于是,顾霄和舒圆月一起上路了。 两人卷着包袱出了武林盟,顾霄道:“还记得上次我们两个人一起闯荡江湖吗?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舒圆月点头:“多亏了云大哥。” “我们去青城派送完信,去看看云大哥吧!” 青城派很远,在西南方向,从青城派出发,过三个镇,便能到达魔教的地盘。 顾霄一路上都在极力展示自己的魅力。 他长相俊美,武功高强,人品贵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青年才俊该具备的他基本都有,除了没有显赫的家世,这一点,他永远也不能有。 舒圆月从小与他一同长大,彼此了解,明白顾霄是想让自己开心,她也很配合。 两人一路上虽尽快赶路,但不耽误说说笑笑,十分轻松。偶尔路见不平,还要拔刀相助。 到达青城山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青城派建在青城山上,而青城山山脚下的镇子,就叫青城镇。 青城镇面积不大,只有一半青山镇的大小。此处地理位置偏僻,经济也不发达,镇上的人多以打猎种田为生。 舒圆月和顾霄刚进镇子上,就碰到青城派的弟子下山采买。 他们在山上开垦的有地,种的蔬菜瓜果自给自足。 平时就是买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青城山上很冷,马上就要到飘雪的季节,他们要买一些肉和棉衣储存起来,一旦大雪封山,就会将人阻隔。 顾霄亮明身份,青城派的弟子自是十分欢迎,要带他们回青城派。 只是这同行的几名弟子,听到舒圆月的名字后,面上神色激动,更是时不时地偷看她几眼。 其中有个年纪很小约摸十来岁的弟子很直白地问:“你就是正道之光吗?” 舒圆月点点头。 那小弟子闻言高兴地蹦了起来:“太好了!小师叔终于等到你了!” 顾霄问他:“你小师叔是谁?” “我小师叔是绝世天才青越晖!” 这副骄傲的表情逗乐了顾霄,他继续问:“他等我师妹做什么?” “派里许多女弟子喜欢他,他说,他只喜欢正道之光!” 13. 青城见闻 舒圆月和顾霄入了青城派,第一时间将舒望山亲笔书信呈给青竹掌门。 “顾霄,圆月,你们且在派中休息两日,让越晖带着你们到处转转,领略下青城山的风光。” 顾霄带着舒圆月出了掌门大殿,小声吐槽:“已入深秋,山上都秃得差不多了,领略什么风光?” “顾师兄此言差矣,青城山气候独特,有一处天然温泉促成的峡谷,此时峡谷内红叶漫山,更有一棵千年银杏尚开得正艳,十分值得一游。” 这走来的人正是青越晖。作为青城山同辈中最小的弟子,他长得也十分讨喜。 眉如远山,气质高雅,整个人笼罩着一种深山高人特有的神秘清冷感。 但当他一笑起来,顷刻间便又有了邻家小弟的亲切。 三人相互见了礼。 青越晖伸手要去拿舒圆月的包袱,舒圆月犹豫间,顾霄已经啧啧两声,将自己的包袱扔给他。 青越晖也不在意,拿着顾霄的包袱,面对舒圆月露出浅淡笑意:“圆月师姐,我来帮你拿。” 青越晖比舒圆月小了整三个月。 青城派客人居住的地方是派中地势最平缓的一处院子,依着山崖而建。 从客房推开窗户,下面即是万丈深渊。 顾霄很不适应这里的居住环境,拍拍心口:“师妹,咱们明日就走吧。” “顾师兄,你若是住不惯可以先行离去,我受舒盟主所托,要带圆月师姐在青城山游玩。” 青越晖说得没错,舒望山是对女儿的终身大事铁了心开始筹谋,舒圆月一离开武林盟,就写信给了青越晖。 顾霄气鼓鼓地瞪着青越晖,青越晖越发笑得和善。 舒圆月有些头晕,将两人推了出去:“我要休息了。” 待送走两人后,舒圆月问了打扫客院的小弟子,青越晖说的那处峡谷在哪里。 她对青越晖描述的美景还是很感兴趣的,三师兄却不太喜欢待在山上,就不与他一道同去了。 大家管那处峡谷叫红叶谷,从青城派出去,要绕道隔壁的山峰上,顺着山路下去,走到半山腰开始拐进岔路。 舒圆月刚走了一会儿,后面就有人追上来:“圆月师姐!” 来人正是青越晖,青城派的校服是青色的,若是盛夏走在山间,几乎要与山林融为一体,这个时节,倒是显眼起来。 “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啊,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说的地方。” 青越晖初见舒圆月是在六岁那年,青竹掌门下山游历,刚在乞丐堆里发现了他。 那时他的父母刚被仇人杀害,他侥幸逃过一劫,脖子上挂着父母留下的玉佩,刻有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青竹掌门本是好心,看他年纪轻轻心生不忍,便想将他带回派中安置,谁知意外发现他的根骨奇佳。 青竹掌门大为高兴,为他改名青越晖,并带他来了武林盟,说让他见识一下与他同为天才的武林盟主之女舒圆月。 六岁的舒圆月比青越晖高了半个头,她带着青越晖去了武林盟的兵器库,为他选了一把小孩子能用的剑。 “爹和青竹掌门都说你以后会很厉害,希望你能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做个好人。” 年幼的他看着那把剑,脑海里闪过父母被长剑刺穿心脏的画面。 那样的血腥可怕在这一刻奇迹般被面前小姑娘清澈透亮的眼眸驱散。 他接过剑,开始了作为青越晖的这一生。 想到初次见面的场景,青越晖眼眸里染上笑意,尤其是现在走在舒圆月身边,他发现自己比她高了一个头。 舒圆月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青越晖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时间过得挺快。” 舒圆月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一路上都是青越晖在找话题。 “圆月师姐,比武大会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来观赛,谁知你一早就离开武林盟了。” 早知如此,他一开始就不报名参加了,尤其想到江湖最近的传言,她和假沈奕的那些事,心中不免更觉气恼。 舒圆月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人,神色淡淡,不愿多提。 亏得青越晖察言观色寻了别的话题,说了去武林盟一路上发生的趣事。 “圆月师姐,拐个弯,再下一段距离就到红叶谷了,坡很陡,小心一些。” 舒圆月已经看到了大片火红的颜色,隐约还有金色银杏叶显露出来。 刚要拐弯,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后,默契地蹲下身子。 前方不远处有人声传来,唱得正开心。 “少主派我来巡山,巡来巡去求平安。青城山头秋意浓,被我撞进美温泉!红叶似火铺满山,温泉解乏笑开颜。待到回去吹一番,呼朋唤友再来玩。” 舒圆月:“……” 青越晖:“……” 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人从红叶谷的方向走过来,蹦蹦跳跳的,很是开心。 “回去就告诉护法,青城山上并无异样!” 实锤,魔教的奸细竟然混到了青城山! 舒圆月正在犹豫该不该出手的时候,青越晖一柄飞剑扔了出去,直接将他砸晕。 “你……不问问吗?” “这傻乎乎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小喽啰,先拖回去上个刑!竟然敢来我青城派的地盘如此潇洒!” 青越晖最气的,是这个小喽啰破坏了两人之间如此温馨赏景的气氛。 还有,他竟然找到了红叶谷!红叶谷与青城派所在的山峰并不远,而魔教二护法的关押地点,正在这两者之间。 绝不能让他回去再引人来红叶谷! 舒圆月如今对魔教的事情格外在意,得了这个人,便失去了赏景的心思。 “魔教之事,事关重大,我们先带他回去见青松掌门。” 青越晖无奈地点点头,回身恶狠狠地拖着魔教小喽啰的一只胳膊开始往回走。 舒圆月看着这人的胳膊腿,还有头,不时地撞在石头边,岩石尖上,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还没挨到交代就已经死了。 “师姐放心,我有分寸,他死不了。” 这个小喽啰也算三生有幸,平时在魔教里连见护法身边的侍卫都没资格。 来青城山探个路,竟然能见到青竹掌门和武林名人青越晖,顺带还附赠了正道之光! 只是他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对生命尤为珍惜,况且他只是小喽啰,知道的事情无关紧要。 还没等青越晖发威,他就一股脑全交代了。 “我家住在忘边镇,今年二十岁,三年前加入魔教,如今在护法掌心狐手下做事。” “掌护法知道余下两位护法由青松掌门看管,就想派人来青城山探路,如果能先一步找到他们的关押地点,就能在少主面前记上一功。” 青越晖本想说怎么派他这么傻的一个人来探路,转念一想,他都成功来到红叶谷了! 青竹掌门问他:“魔教教主二十年就死了,你们少主是谁?” “当年教主是死了,可教主的女儿,圣女谢嫣并没有死!如今的少主就是圣女的儿子!” 青竹掌门听到谢嫣的名字,神情有片刻的怔愣。 谢嫣之名,二十多年前名扬江湖,多少武林人士为了见她一面费尽心血。 若非她是魔教圣女,前去求娶她的武林豪杰将不计其数。 二十年前那场大战,魔教教主战死,圣女谢嫣失去踪迹,所有人都以为她也死在了那个时候。 没想到她不仅没死,还给魔教生了个少主! 魔教从大战后的一盘散沙到近年来重成气候,谢嫣功不可没。 谢嫣与魔教少主重归,起先魔教瞒得严实,如今已经不惧外人知道。 “谢嫣的夫君是谁?” 顾霄,青越晖和舒圆月不约而同地望向青竹掌门,这……还挺八卦的。 “不知道!圣女没提过。” “会不会是随手捡来一个孩子给你们当少主?”顾霄好奇开口。 小喽啰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从小喽啰口中,还知道了一些魔教内部的消息。 魔教如今除了少主外,地位最高的就是一直在魔教兢兢业业的大长老,另有救回来的四大护法,还有这些年新晋的三位魔女。 魔教的教众有很大一部分是经过正规训练,愿为魔教出生入死,听命于少主的人。 还有一部分便是几位护法和魔女自己手下的人,比如这个小喽啰。 这些人知道的机密不多,都是些魔教众人皆了解的事。 小喽啰知道的已经尽数相告,最后他苦着脸,求青松掌门就留他一条活路。 青越晖哼了一声:“墙头草,放你走,你肯定要呼朋唤友,故地重游。” 他最终的结局,只能是青城派的山牢。 青竹掌门让青越晖把谢嫣和魔教少主的事广告武林。 “谢嫣重现,江湖注定又是一场劫难。” 听青竹掌门的意思,谢嫣身上的故事可不少,没准还和如今哪个武林前辈有过一段荡气回肠的恩怨情仇。 地牢里的小喽啰蜷缩在墙角,他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其实你们都见过我家少主!不仅见过,还早已经发生了三两件能供大家饭后闲谈的事。 14. 假扮新娘 忘边镇上有个大户,人称房员外,房员外有个闺女叫房姒,年方二八,貌美如花。 一日房姒跟着母亲去山间的佛寺拜佛,在回去的山路上碰到一个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对房姒一见钟情,当场就要强行带走房姒。 房姒惊吓过度但宁死不从,可没想到那中年男人竟然武功十分高强,将房家所带的十几名护卫全部打倒在地。 危急关头,幸亏佛寺里有几个武僧路过此处,他们身手不凡,合力将那中年男人击退。 那中年男人武器是一柄银刀,刀尖却是成钩子状,一不小心被它刺中,钩子即刻陷进肉里,翻搅之间令人痛不欲生。 这佛寺名约南佛寺,立在忘边镇,离魔教极近,主持武功很高,教出来的弟子也个个厉害,这才能在这是非之地安身。 事情到这里,本以为已经结束,但这用一把银钩的中年男人并不好惹。 他正是被困武林盟二十年,前不久刚回到魔教的护法之一,银钩! 这银钩行事卑劣,没想到他当时虽然答应放过房姒,隔日便打听到忘边镇房员外家,还遣人下了婚帖。 放话要房姒乖乖嫁给他,若是房姒不从,就要杀了房员外一家。 忘边镇离魔教比离青城派还更近一些,前些年,魔教一直十分低调,几乎从不出现,镇上的人过得也算平静。 如今银钩突然行此狂悖之事,当真是嚣张至极,弄得人心惶惶。 南佛寺虽慈悲众生,但魔教人多势众,主持担忧一己之力不能护房家周全,徒生变故害了房姒,便派弟子去青城派求援。 青竹掌门听闻经过,便让青越晖领着舒圆月和顾霄去帮忙。 没有劳师动众,单他们三人前去,是因为他们另有打算。 从桑榆被救,莫家庄被屠开始,正道武林便一直处于被动,魔教气焰高涨。 他们一直在找机会扳回一局,振奋己方士气。 当下,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舒圆月决定假扮房姒接近银钩,混入魔教,伺机而动。 刚开始,顾霄一口拒绝,但了解了具体情况后,他也蠢蠢欲试。 银钩没有住在魔教内部!他是魔教附近万寿村的原生村民,从武林盟被救回来后,一直住在村子里。 而且他下的婚帖上,说要在村子里的老宅拜堂。 这可真是个万中无一的机会,若能趁此杀了银钩,绝对大涨江湖同道士气,极大增强他们与魔教抗争的信心。 权衡过后,最终三人决定,由舒圆月扮做新娘,他们二人做随行的护卫。 房姒一家得知他们的计划后,自然是感激得连连叩拜,大呼恩人。 银钩十分重视自己的婚礼,特意派了人来为新娘梳妆打扮,还威胁说,若是新娘不够惊艳漂亮,就把她们全杀了。 所以当那两个婆子在舒圆月脸上战战兢兢地涂抹乱画时,她一动不动。 那两个婆子看她如此配合,当下松了一口气,打扮得也越发得心应手起来。 “房姑娘可真是容色倾城啊。”她们打扮了那么多新娘子,还从未见过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舒圆月闻言,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差点没认出自己,镜子里的人在喜妆的加持下,颜色极盛。 盖了盖头后,舒圆月由她们掺着走了出去。 房员外夫妇想到一日前的心境,代入此时,顿时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已。 花轿载着新娘往长寿村款款而去,顾霄和青越晖一左一右,随在轿子后面。 从忘边镇到万寿村,约莫走了三个时辰。 可真正到了万寿村的时候,眼能视物的顾霄和青越晖震惊了! 万寿村整个村子里一片狼藉,活像被土匪打劫了一般。 本该是新郎的银钩鼻青脸肿,他周围站着桑榆和枝榆两兄弟,看架势,银钩被他们兄弟两人合伙打了。 顾霄暗叹,幸亏,他提前将自己和青越晖简单易容了。 “两位哥哥,手下留情啊!我这真不是为了自己,我对少主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枝榆冷笑:“既然你说的是真的,那新娘子,我们就带走了。” 舒圆月:“……” 顾霄和青越晖“……!” 银钩语气无比真诚:“我那日一见房姑娘便惊为天人,也只有这样的绝色美人才能有资格配侍奉在少主身侧,我便自作主张将她迎了进来,进献给少主。” 桑榆点点头:“若少主真能看上她,日后我兄弟二人定拿你当亲弟弟看。” 桑榆枝榆两兄弟是谢嫣最忠诚的拥护者,对谢嫣的儿子,如今魔教的少主,自然关怀有加。 桑榆和枝榆带来的人接手花轿,抬着就要进山。 青越晖向前一步,打算出手,说什么也不能让舒圆月孤身入魔教。 顾霄却一把拉住了他,微不可察地摇头。 一直到花轿走远,青越晖才甩开他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霄道:“师妹与我早有约定,遇到特殊情况,以敲击次数为信,刚才她发出了三声响动。” “代表什么?” “她要入魔教。” “可是圆月师姐她一个人……” “魔教少主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可我们却对他一无所知,师妹定是想多拿到一些有关他的消息。”顾霄解释道。 青越晖听着脸色却更加难看:“你确定她只是想了解魔教少主?而不是顺道去找还在魔教手里的两位正道前辈?” 顾霄:“……马上想办法进魔教!” 他这个师妹,平日里看着克己守礼,一旦冲动起来,天不怕地不怕! 青越晖还有个猜测没说,那个假沈奕也是魔教的人,圆月师姐进魔教,会不会也与他有一丝关系。 两人心思万千,眼巴巴望着魔教的方向,愁眉苦脸。 现在只能期望舒圆月不要轻举妄动,在魔教里隐藏好自己的身份,顺利拿到情报后安全脱身。 不得不说,青越晖对舒圆月的了解很透彻。 此刻坐着轿子穿梭在树林里的舒圆月,毅然决然地选择进魔教,除了想见识一下魔教少主,还想伺机打听正道前辈的被囚之地,若有可能,她当然也想再见一次那个人,做个了断! 魔教里见过她的人不多,她小心隐藏,应该也能瞒住些时日。 这样一分析,她心里反倒静了下来。 进入魔教,需得经过一片树林,这树林里有许多魔教豢养的毒物,蜘蛛蝎子蛇…… 是魔教的天然屏障! 在树林里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正式进入了魔教。 一个红色的花轿很是惹人注目。 西漫老远就看到这边,她兴冲冲地跑过来:“怎么回事?” 抬着轿子的魔教弟子恭敬道:“是银钩护法,送给少主的。” 西漫哈哈大笑:“送给少主?他是嫌命长吗?你们快去吧,祝他,也祝她,早死早超生,对了,从右道走,弥荼在左路。” 舒圆月听出了,这是西漫的声音。弥荼她也听过,是三大魔女中的另一位。 轿子继续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一直到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干什么?” 这个声音舒圆月没有听过,但应该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抬轿子的侍卫又把缘由说了一遍,且遣词造句越来越简略,只一句话就概括了原委:“银钩护法送给少主的新娘。” “赶紧滚!”这声音刚骂出声,又传来另一道声音。 “等等。” 舒圆月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涌入头顶,头皮都开始发麻。 这个声音!是他! 轿子被快速放下,抬轿的侍卫呼啦跪地,声音整齐洪亮:“参见少主!” 少主……他竟是魔教少主……怪不得,筹谋许久,亲自上阵。 舒圆月有种失重感,这种感觉只在小时候刚开始练轻功,不太熟练时飞了一半突然坠落时才有。 “长得漂亮吗?” “银钩护法说,很漂亮。” “荆一,你看看。喜欢的话给你留下。” “……属下不需要。” “真的不看看?” “不看。” 外面的声音嘈杂,舒圆月脑子和耳朵都是懵懵的,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侍卫们又把轿子抬起来,就要折返时,一条鞭子突然抽了过来,打在轿身上。 轿子一歪,舒圆月的头磕在木实上,剧痛让她瞬间清醒。 来人正是弥荼,弥荼喜欢少主,魔教上下人尽皆知。 “有多漂亮?让我看看。”弥荼的声音又缓又黏,引人遐想。 她语调低软,动作却粗鲁,她一鞭子将轿帘掀开,卷住新娘的手腕就将她拉了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新娘要摔得四仰八叉,在少主面前出丑,再丢掉半条命。 没想到新娘身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荆一脸色一变,护在少主身前,弥荼冷笑一声:“银钩是个傻子吗?少主,怎么处理?” 舒圆月理所当然被定义成混入魔教的奸细,只是这奸细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暴露了? 魔教少主漫不经心道:“敢混入魔教,想必是做好了尸骨无存的准备,灵蛇窟……” 语调骤停。 秋风扬起,新娘的盖头被短暂吹开,惊鸿一瞥间,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和花一般的粉色唇瓣。 15. 魔教少主 上一刻还狠绝冷漠要把新娘丢入灵蛇窟的魔教少主,骤然起身。 他将荆一推开,快步走到新娘面前,有些狠有些急切最终却小心翼翼地掀开新娘盖头,随即,望见一双冰冷的眼眸。 “少主……”弥荼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提着鞭子又待上前,却被少主凌厉的目光震慑在原地,不敢放肆。 盖头被重新轻柔地放下,魔教少主对跪在地上的两名侍卫说:“告诉银钩,我很满意,人留下了。” 两名侍卫慌忙退下,弥荼惊怒交加,在少主看过来的冰冷视线下,愤然离去。 原地只余下荆一。 “你也退下。” 从新娘能接下弥荼那一鞭来看,她武功肯定不弱,荆一想到自家少主刚才那不同寻常的举动,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荆一一向是个听话的侍卫。他纵然心里诸多猜想,还是立刻告退。 舒圆月听到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只余他们二人。藏在袖子里的小箭被她捏得极紧,指尖生疼。 事情发展远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是曾对假沈奕的身份有过猜测,如他那般智计过人的人,在魔教应该有不低的身份。 当听魔教谢嫣有一子是魔教少主时,她心里恍惚闪过对他身份的猜测,但她下意识否定了。 他之所以能冒充沈奕,本身的条件也吻合许多,他身体不算好,毒素未清,武功更是低微。 他在毒雾森林那样的险境下,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她和幽随风三人,他或许心中保有善念,加入魔教有什么苦衷……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地位尊崇,万人之上的魔教少主呢? “你……怎么会来了魔教?成了新娘?” 舒圆月听到他开口,看到一双黑色的锦靴停在自己面前,随后盖头再一次被掀开,洒向空中。 时隔多日,再次相见竟是此情此景。 舒圆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一双清亮的眼睛望向他,看不出喜怒:“你是谁?” “……魔教少主,谢之遥。” 谢之遥,这是他真正的名字,魔教少主,是他真实的身份。 舒圆月突然沉默了,本有许多要质问的话,可到了嘴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之遥能制定出那般周密的计划,营救出魔教被困二十年的四位护法,自然是智慧过人。 他并非猜不出舒圆月在此的意图,只是那些短暂时日里的相处,本以为处处是利用,却在真相揭开时,令他多了不该有的情感。 但对于谢之遥来说,感情可以悄无声息地滋生,或许亦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淡忘。 回到魔教后,他刻意不去打听舒圆月的消息,忽略脑海里时不时闪过的音容。 不过短短月余时间,能有多深的感情? 只是刚才看到偶然间看到风吹起她盖头的那一瞬间,出现了与记忆里一样的下半张脸。 那一刻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面前这个人可能是她!这个念头令他疯狂地惊喜,惊喜过后,还带着紧张与害怕。 掀开盖头再去确认的那瞬间,他清楚自己心里,是期待这个人就是她的。 她早晚必须要知道,他是魔教少主。 舒圆月的沉默令谢之遥心里发慌,他此刻应该做的就是让荆一即刻把人安全地送出魔教。 但他私心里,想再多看她一会儿,也想让她对他说一句话。 她今天这身新娘装扮很漂亮,很惊艳,比平日里另多了一抹动人的颜色。只是,他还是觉得她原本的模样更顺眼。 如他所愿,舒圆月开口了:“你从一开始就是蓄意接近我,好进入武林盟地牢对吗?” 谢之遥无奈点头:“去武林盟地牢是认识你之前就确定的计划。那晚在青山镇外遇到你真的是意外。” “那晚,是你杀了柳涣他们吗?” “……不是我亲自动手,但是我的命令。我派人警告过柳涣,想活命就别去武林盟,他不听,为了沈奕的身份不被戳穿,他只能消失。” “莫家呢?你们已经救出桑榆,为何要屠莫家庄?” “莫家庄的事,的确另有隐情,你若愿意,我可以说给你听。” “你说。” 谢之遥很想坐在椅子上说,但看舒圆月面若冰霜,心情似乎极差,他还是选择站在原地没有动。 “桑榆的女儿得到桑榆在莫城的消息后,便以侍女的身份混入了莫家庄,她长得很漂亮,被莫壑看上。” “为了打听桑榆的消息,她忍辱负重,委身莫壑,可莫壑却把她当成一件玩物,随意与人分享。” “莫壑知道她身份有异,一早就给她服下了化功散,她只能活在无休止的屈辱中,等待机会。” “偌大的莫家庄里,只有莫鸢试图帮助她。可在莫鸢眼里,也不过以为她是受了一般的欺负而已。莫壑还想在女儿心里保有慈父的形象,并没有让莫鸢知道他伪善的作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年,她终于知道了桑榆的被囚地点,把消息传给魔教后,她选择了自杀,那时的她刚生下一个早夭的孩子。” “她给桑榆留下了一封信,让桑榆替她报仇。” “桑榆被救之后,直接带了一群人,屠了莫家庄,只余莫鸢被林闯带着逃出。” 谢之遥没什么感情的说出这段往事,却听得舒圆月心里十分难受。 “莫壑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若你所说是真的,他怎么可能伪装这么多年?不被任何人揭穿。” 谢之遥冷笑:“受害者不止桑榆的女儿一人,莫城之内,莫壑手可遮天,好几家的女儿都遭过莫壑毒手,我将莫鸢带出武林盟后,告诉了她真相。” 舒圆月瞪大眼睛看他! “她也不信,我让人把她带到了莫城,她疯疯癫癫地说要去那些人的家里问个清楚,现在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若你所说属实,那些人怎么会放过她?” “圆月,这可不关我的事,而且莫鸢也不无辜,你别忘了,毒雾森林里那么多条人命是怎么死的!” 舒圆月被他突然狠绝的眼神刺了一下:“莫壑的事,我会去查清楚。” “圆月,岑今之死,是魔教的报复和示威,我不辩驳什么。若是你们有能力救出被囚在魔教的那两人,剩在你们手里的魔教两位护法,随你们处置。” 舒圆月懂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正魔不两立,你死我活才是常态。只是……这个人是他,总让她难以接受。 两人在这儿说话的短短时间内,少主留下了银钩护法送来的新娘,这个消息很快疯传在魔教的各个角落。 据说是因为那个新娘长得美若天仙,这才令魔教少主一见倾心。 躲在不远处探听消息的西漫愣了个大神,这传言?来真的吗? 少主要是又对这个新娘一见钟情,那她在柳州拼力保护的舒圆月,还因此害自己受伤?这付出的心血又算什么? 不行,西漫觉得自己值得一个真相和解释,就算少主移情别恋,那此前答应过的好处必须给自己! 西漫决定前去问个清楚!只是她刚到地方,就听到两人最后几句对话,还有,少主竟然叫她圆月! 西漫没忍住冲了过来,看清这个所谓的新娘,竟然真的是舒圆月! 谢之遥看了西漫一眼,没有阻止她,有些事,他不想自己说出来,就让这个整日叽叽呱呱聒噪至极的西漫替他说。 西漫挡在谢之遥身前:“舒姑娘,我们虽然是对立的,但少主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也不能太狠心了。” 舒圆月想起这个西漫曾在沈宅救过她,立场虽相悖,但并不妨碍舒圆月那时对她曾生出的感谢。 西漫看着舒圆月望自己的眼神不知道比看少主时柔和了几万倍,知道她是为何这般。 连忙摆摆手:“沈宅救你,只是因为少主的命令,我本人对你丝毫不喜欢。” “舒姑娘,我们是魔教,杀了很多正道武林人士,当然有很多人罪不至死,可你们正派人士见到我们魔教的人,也是喊打喊杀的,这……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吧!” “我们魔教,也不全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救枝榆的时候,少主还不是为了你,才没有伤武林盟弟子一人,当然,除了你那个不自量力,非要血战到底的三师兄!” “还有幽松和那两个老头,要我说,这些人还是斩草除根的好。” “舒姑娘,若你们先救出人,会把我们魔教护法还回来吗?” 舒圆月想反驳一句:那些武林前辈都是好人……你们魔教护法可不一样。 只是,莫壑和桑榆之女的事还萦绕在她脑海里,这会儿的她,难免有些混乱。 大师兄在这些事上就很成熟,立场不同,对错的标准便不一样。 她觉得魔教里没有好人,魔教还觉得他们武林正道都是伪君子呢。 舒圆月进来魔教之前,心里想着的三件事已经完成了两件,见到魔教少主和假沈奕。 只是这最后一件? “圆月,不如我与你打个赌?” 16. 七日赌约 这个赌一分为二。 第一步,若是舒圆月能在七日内找到魔教关押两位武林前辈的地点,谢之遥便答应让舒圆月带他们走。 至此,赌局成立。 赌的就是他们被救走后,武林正道的人会不会将魔教剩余两位护法放回来。 若是会,那就是舒圆月赢。谢之遥会把下在他们身上的毒解掉,当然,他们被下毒的事,不能提前透漏出去。 若是不会,那便是谢之遥赢。赌注便是舒圆月的一个承诺:日后不能再对魔教无缘由的一口否定。 舒圆月答应了,她以房姒的身份暂且留在魔教。 而他们之间的赌局,除了他们自己,只有西漫和荆一知道。 对于舒圆月来说,这个赌约对她无疑全然都是好处。 她的身份已经暴露,想在魔教打探消息无异于痴心妄想,能不能安全离开都是问题。 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光明正大找到这些人,实在是意外之喜。 若真的顺利找到他们,就能将他们带回去,至于与谢之遥的赌约,她很有自信,她从不怀疑她所相信的武林正道。 西漫不解,她问谢之遥,这样做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谢之遥道:“好处?改变她对魔教的看法算吗?” “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她对魔教的看法?” 谢之遥笑笑:“对我的看法。” 西漫撇撇嘴,说起另外一件事:“少主,固魂草炼制的丹药已经好了,一共两枚。” 谢之遥点头哦了一声。 西漫看他如此漫不经心,有些焦急:“你答应给沈奕的一颗,还作数吗?” 谢之遥看她一眼:“有你看着,敢不作数吗?” 西漫脸色微红:“还不都怪你!把我派到他身边整整两年,朝夕相对的,我又不是女道士,动了心也情有可原。” 谢之遥赞同她的话:“那你赶快去吧,你既然喜欢他,自然是要他能长命百岁陪着你。” 西漫欢欢喜喜地跑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笑得灿烂:“少主,我希望你也长命百岁!有喜欢的人陪着!” 谢之遥望向远处,荆一会意,主动汇报:“少主,舒姑娘正在教内四处转悠,十三跟着。” “嗯,七日时间,最后一日再让她走。” “……属下知道,少主,你从一开始就决定让她带走那两人吗?” “是啊,他们已经没什么用了,若是能换她高兴一点儿,倒也值得。” 荆一心里暗道:废物利用?没准还能换舒姑娘改变对你的态度呢。 西漫离开魔教前,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跟舒圆月告个别。 自从少主认识她以后,多了一些人情味儿,还挺不错的! 西漫找到舒圆月的时候,她正被弥荼拦住去路。 弥荼气焰嚣张,但因为谢之遥的命令,又不能对舒圆月动手,是以格外气愤。 “你到底是谁?我派人去房员外家打听,他们咬定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 舒圆月并不想理她,她和西漫可不一样,弥荼滥杀无辜的恶名江湖皆知,若不是在魔教还有事要做,舒圆月一定会杀了她。 舒圆月的漠视无疑令弥荼更加恼恨:“你把面纱摘了。” 弥荼怀疑舒圆月带着面纱肯定是因为她非江湖籍籍无名之辈,她不认识,魔教里总有人认识。 舒圆月被她烦得也生了怒气,她抬起手中的剑,横在身前,意思很明确。 若是弥荼敢再纠缠不清,少不了会有一场恶战。 西漫就在这关头赶到,她站在两人中间,对着弥荼道:“少主说过,不许你再找房姑娘麻烦,你若再敢放肆,小心少主收拾你。” 弥荼恨道:“什么房姑娘,鬼知道她是哪里派来的,少主一时被色所迷,你怎么也帮她?” 西漫哪有空跟她在这儿浪费时间:“少主已经答应提拔我做三魔女之首,弥荼,你得听我的!” 说起这个,弥荼更气,但又无可奈何!她气哄哄地走了,离开前还恶狠狠瞪了舒圆月一眼。 西漫对她说:“我要暂时离开魔教一段时间,舒姑娘,你别小看弥荼,她的手段颇多,手下难缠的直属教众都有两千多人,你还是当心为好。” 舒圆月点头,两人之间也没什么话说,这就算打过招呼。 西漫离开后,舒圆月继续在魔教内闲逛,不管谢之遥心中是如何想的,此机会天载难逢,她要把魔教的布局图牢记于心。 暗中跟着她的十三眉头拧了又拧,觉得她总有一天会把屠刀挥向魔教,那他现在又在干什么? 眼睁睁看着她掌握魔教的一砖一瓦吗? 魔教众殿之间极为分散,任意两殿都有盘桓曲折的小道,而魔教所有的道上,皆遍布毒物。 魔教教众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服下解毒丸。 西南的毒物与中原大有不同,解毒所需的药物也不能通用。其中有几位最重要的解毒药材只生在魔教的药圃内。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中原武林正道不敢来犯魔教的原因,单是到达魔教前的那片林子,危险程度就丝毫不弱于毒雾森林。 舒圆月用了一天时间,把双脚能踏到的地方转了一个遍。 等到她回到少主大殿时,天色已晚。夜里的魔教全部挂上了红灯笼,本来是喜庆的,但配合着魔教高耸尖锐的黑色建筑,无端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谢之遥看到舒圆月回来,喊她来吃饭。 经过这一日的心里建设,舒圆月已经能正常面对谢之遥,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她所认识的那个沈奕,一切都是魔教少主谢之遥带来的假象。 只是以前的她钻进了牛角尖,不愿接受。如今她所能做的,应该是去重新认识面前这个人。 谢之遥敏感地感觉到舒圆月对他的态度变化,变得坦然许多,也……陌生了不少。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圆月可有什么发现?” 舒圆月有些意外他直来直往的询问,答道:“我这这儿看见了一个熟人。” “哦?你在魔教还有熟人?” “江西姬家的姬昶。他少年时曾犯下大错,伤数条性命,是我亲手将他押回姬家。” “姬家主告诉我已经清理门户,没想到他却在魔教出现。” 舒圆月之所以对姬昶印象深刻,是因为她险些也在姬昶手里吃了亏,那人睚眦必报,狠毒刻薄。 谢之遥看了眼荆一,荆一说:“姬家主不忍心手刃亲子,偷偷将他放了,但武林正道已经容不下他,他便投靠我们魔教了。” 谢之遥点点头:“我们魔教对武林弃徒一向来者不拒。” 舒圆月不敢苟同:“你们没有用人标准吗?像姬昶这样的人,随时可能反水。” 谢之遥闻言轻笑:“你以为魔教人的衷心是发自肺腑?不过都是被毒药控制而已,听话了自然能活,不听话的就随他毒发身亡。” 舒圆月愣了一瞬:“……这样会有人真心追随你吗?” 谢之遥语气微变:“我不需要他们的真心,只要能为我所用便好。” 舒圆月有种无力感,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 饭后,荆一告诉舒圆月,她今晚要和谢之遥睡在一间房里。 舒圆月惊得连连摆手,脸上表情可以用惊惧来形容:“这怎么能行?” 谢之遥应该是第一次见舒圆月有这么失态的表情。 荆一一本正经道:“舒姑娘,你是作为银钩进献给少主的新娘留在少主大殿的,自然是要与少主同寝才能不惹人怀疑。” 舒圆月语塞,这倒是事实。 谢之遥适时说:“放心吧,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桃花眼,风流多情,即便谢之遥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也容易惹人遐想,何况烛光摇曳下,清晰可见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谢之遥的寝殿在少主大殿的后方,舒圆月跟着进来,就看到门口左边墙上摆放着的一圈骷颅头。 脚步一个踉跄。 谢之遥随手将她拉到右边,解释道:“魔教的寝殿,进门都会有一排骷颅头,寓意万寿无疆。” 舒圆月:“……头一次听说骷颅头还有此等吉祥之意。” 谢之遥撇撇嘴:“魔教承自西南大族,虽然经历数代与中原人的融合,但依旧保留着许多西南的古传统。” “你若是害怕,我找个布盖起来。” 舒圆月本想说不用的,但再看一眼,还是会被那两个大窟窿直勾勾盯住自己的样子吓住。 看她表情便知她所想,谢之遥在屋里找了块黑布将这些骷颅头盖上。 舒圆月无语至极地看着这黑布上还是画着灰色骷髅。 往里走有张木桌子,谢天谢地,这张桌子终于是平平无奇,再正常不过的桌子。 最里面就是一张大床,很宽,能容四五个人的样子,床上没有任何装饰。 床边并排放着两排柜子,置物架上全是些瓶瓶罐罐。 谢之遥随口说道:“这瓶子里就是他们每月要服的解药。” “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呵……没有哪个活腻的敢来我的寝殿偷。” 圆月之景 这一日也算过得惊心动魄,充实劳累,舒圆月虽然很想休息,但如今两人要居于一室,免不了尴尬。 谢之遥道:“床那么大,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舒圆月听话得爬进了里面,转头就看到谢之遥已经躺在了外侧,两人之间足够再塞下三个人。 舒圆月问他:“你是魔教少主,还怕有人监视你吗?你刚才不还说没有人敢来你的寝殿。” 谢之遥突然转过身,面对舒圆月。隔了一段距离,两人四目相对,黑暗中只有窗外的月光朦胧照进。 舒圆月觉得谢之遥的眼睛亮得惊人。 “魔教里不全是我的人,偷药自然不敢,但奉命探查我动向的人,还是有的。” “谁敢监视你?” “那就多了,大长老对我行事颇有微词,其余三位长老也各有想法。四位护法算是我救回来的,但只有桑榆和枝榆对我衷心。” “……你娘呢?” 谢之遥轻笑出声:“这么快就开始打探她的事了?” 舒圆月微囧,听了青竹掌门对谢嫣的评价后,她确实很好奇。 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太旖旎,又或是谢之遥望着她的眼睛太亮,总之她脑子一热问了出来。 舒圆月做好了谢之遥不会回答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开口了:“她身体不好,常年在药王谷修养,每年会抽空回教里一次。” “你……跟你娘姓谢,那你……” “圆月,很多事,只有自己人才能知道,你确定你还要听?” 舒圆月摇摇头:“不听了。” “你若是累,就早些休息,不想睡的话,我们可以做些别的事。” 舒圆月脑子又是一抽,竟然想到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她转过身,面对墙,闭上了眼睛。 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是沈奕,是谢之遥。 如此这般念叨了很多遍,她终于缓缓入睡。而在她身后,谢之遥看着她的背影,一夜无眠。 这一夜,舒圆月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时间从毒雾森林沈奕救了她开始。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舒圆月原本是不信这种套路的,可梦里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受意识控制。 舒圆月与沈奕在一起了,成亲当日,各路武林同道齐齐来贺。 沈奕挨个向大家敬酒,春风满面,她坐在新房里,可梦里的意识却能清晰看到外面的情况。 喝了酒的人全部昏倒在地,沈奕最终还是变成了谢之遥。 魔教众人趁机攻上武林盟,对武林同道挥下屠刀! 她的爹,师兄弟们,还有来恭贺她的各派前辈和弟子,一夜之间,皆惨死在武林盟内! 鲜血顺着武林盟的台阶漫了出去。 “不要啊!” 舒圆月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绝望。 “圆月!醒醒!” 舒圆月猛地睁开眼睛,眼里是还没褪去的惊恐和恨。 看清面前的人是谢之遥时,她下意识出掌。 谢之遥堪堪躲过,十分委屈地看着舒圆月:“圆月,你做噩梦了,梦到我了?” 舒圆月的意识缓缓归拢,此时天边已经泛白。想起梦里的种种,舒圆月心有余悸。 “沈奕。” 谢之遥瞳孔微缩:“我是谢之遥。” “我知道你是谢之遥,我只是想跟沈奕告个别。” “……你梦到什么了?梦里都是假的。” 舒圆月摇摇头,不愿多说。 谢之遥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梦,无非就是自己魔性大发,杀人如麻之类的。 之后几天,舒圆月有意识地避开谢之遥,谢之遥的目光一天天沉下去。 荆一和十三都感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 到了第六日,弥荼再次找上舒圆月。 “我知道你是谁了,舒圆月!” 舒圆月有些意外地看着弥荼:“你怎么查出来的。” “你三师兄顾霄还有青城派那个青越晖混了进来,刚好在我的地盘上,被我逮个正着。” “虽然他们两个人逃了,但我顺着他们两个人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你们三个一起出了青城山。” “少主又待你与众不同,想来也是因为他作为沈奕时,与你的一段交情。” 舒圆月:“……你想怎么样?” “武林盟主之女出现在魔教,我若是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 舒圆月反问:“那你怎么不说出去?” 弥荼一噎,还不是因为少主! 没心思跟她废话,弥荼开门见山:“你怎么样才会离开魔教,离开少主?” 舒圆月看她如此急切,倒是来了办法:“你这么想让我走?不如你帮我找到关在魔教的两位武林前辈,只要找到他们,我立刻离开。” 弥荼恨不得杀了舒圆月,但她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既然如此,不如就帮帮她,反正那两个人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有了弥荼的帮助,舒圆月顺利找到了他们被囚禁的地点。 十三将事情汇报给了谢之遥,谢之遥早已预料到事情的发展。 就算没有弥荼,也会有别的人带舒圆月去,他要的,是事件从这之后的发展。 谢之遥信守承诺,同意让舒圆月带他们离开,只是今天是第六日,谢之遥提出让舒圆月留在魔教,陪他最后一天。 舒圆月答应了,两人除了在第一天有过交流之外,之后的几天几乎没有过对话。 此去一别,或许真的山高路远,再见不知何时。 早早吃过饭,谢之遥说要带舒圆月去个地方。踏着月色,他们来了魔教后的山崖上。 崖顶很高,幸而两人轻功不错,这才用了最短的时间到达。 刚到山顶,就见谢之遥语气里带着开心:“来的正是时候。” 舒圆月抬头,即刻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夜幕之下,一轮硕大明亮的圆月离得极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今日是十五。 “你的名字叫圆月,是生在月圆之夜吗?” 舒圆月点点头,压下心中涌上的感动:“是的。” “你娘呢?” “那些年,正魔之战激烈,我娘随着我爹四处奔波,受过许多伤,身体一直不好,生下我之后,更是亏空厉害。” “偏在那个时候,朝廷生了招降武林的心思,我爹身为武林盟主,代表着整个武林的态度,朝廷便打起了我和我娘的主意。” “他们派人来武林盟,引开我爹,想要带走襁褓中的我,我娘奋力反抗,最终香消玉殒。” “我爹杀了那些人,却换不回我娘。也是自那时起,我爹十分憎恶如今的皇上,他们以柳州为界,对峙至今。” 谢之遥闻言眼中尽是嘲讽:“当今皇上……确实无德。” 舒圆月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们魔教只对武林感兴趣,原来也一并关心朝廷吗?” 谢之遥笑笑:“我关心整个天下。” 舒圆月:“……” 这一夜,两人谁也没有提出离开,看着这轮圆月从头顶越来越远,直至西沉。 又到东边微白,太阳缓缓升起。 金光洒满山顶的那一刻,谢之遥突然开口:“舒圆月,记得你答应过的,若是我赢了,就给我一次机会。” 舒圆月点了点头,起身:“下山吧。” 舒圆月带着两位被囚多年的武林前辈离开了魔教,出了那片森林,青越晖和顾霄带着一群青城派的弟子守在那里。 看到昏迷的两位前辈,众人神色激动,忙带他们回了青城派。 “师妹,你怎么样?”顾霄有些惭愧,他连魔教都还没混进去,就被发现了。 舒圆月说自己很好。 青越晖在一旁,斟酌着开口:“见到他了?” 舒圆月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后,也点了点头。 两位前辈已经救出,关在青城派的两位魔教护法,怎么处置便被抬上日程。 这种事不是几个小辈能做主的,也不是青城派一家可以独断,飞鸽传书去往武林各地。 舒圆月这次能立下大功,在大多数人看来,纯属运气,只因为她与魔教少主有一段因果在前。 对此,舒圆月并不否认,若没有谢之遥首肯,凭她一人之力,确实不可能做到。 还有人拿武林盟地牢被破说事,认为是舒圆月识人不清,将谢之遥引入武林盟,此次倒也算舒圆月将功补过。 顾霄听到这些传言,十分生气:“他们怎么能这样说?谢之遥假扮沈奕,你也受了蒙骗。” 舒圆月自己倒不是很在意大家的评论。 “哼,也不想想,当初毒雾森林事件后,他们都上赶着夸谢之遥英雄出少年呢!” “三师兄,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喜欢说就让他们说去,谢之遥这次确实帮了我,在他们看来,魔教都是十恶不赦的,却破例帮我,怀疑我们有什么也不奇怪。” 顾霄差点惊掉下巴:“师妹!什么叫他们看来?你不认为魔教十恶不赦吗?” 舒圆月皱皱眉:“三师兄,我动摇了,魔教似乎也有好人,而我们身边,也并非全是正义之士。” 顾霄哑然,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太多人和事,自然认同舒圆月说的话。 只是,舒圆月作为武林盟主之女,在对魔教的态度上,她必须有一个明确而坚定的立场,否则,她便会成为有心人攻击武林盟最有力的借口。 北域雪山 青城山上,青越晖不知从哪里来的灵感,自创了一套剑法,舒圆月看得兴起。 顾霄在一旁忍不住心里呐喊:“笨师妹!从你的清影剑法里得来的灵感啊!” 青越晖当着舒圆月的面完整演练了一遍,回身看到舒圆月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对他所演剑招十分感兴趣。 “圆月师姐,过两招!” 舒圆月应声上前,长袖轻舞,灵动的步伐卷起缥缈的幻影。 两剑相接,发出清越的鸣声。 不过短短十招,舒圆月便发现了青越晖剑法的奥妙。 清影剑法以虚掩实,极易迷惑对手判断,分不清无数的幻影中哪道剑光才是真的。 而青越晖的剑法则是以实克虚,他随意出手的每一剑都气势万钧,不管刺向哪里,都能以极快的速度让剑气扩散至四周,毫无遗漏。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虚实在何处,都逃不出他的剑气,舒圆月只能以更快的速度打出下一道幻影。 几十招过后,两人同时停手,一旁的顾霄赶忙上前,指着青越晖道:“好你个居心不良的青越晖,专门克圆月呢。” 青越晖摆手:“我输了。” 舒圆月道:“此次你因力竭而败,但我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你的内力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不出两年,我的清影剑法便会输给你。” 舒圆月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她的清影剑法已至极限,而青越晖只输在内力没有跟上。 只要他的内力比如今更为浑厚,出剑之势锐不可当,便能在舒圆月来不及出下一招时破了她的清影剑法。 顾霄忍不住去看青越晖,他是个真正的武学天才,在这一途无人能与其争锋。 而此时的顾霄并不知道,舒圆月是在与青越晖对招之后才明白青越晖的剑法奥妙,顾霄却能一眼看出。 顾霄的眼力与天生的敏锐感亦非他人所能企及。 枝榆能被谢之遥顺利劫走,很大程度都源于顾霄对舒圆月的情意,因为舒圆月,他对谢之遥毫无防备。 谁又能料到,此时在青城山顶的这一战,是三人最轻松的相处时刻。 日后,他们立场不同,肩上有了不能放弃的责任,再不能如此随心所欲,畅意逍遥。 不远处的另一个小山头,荆一把眼睛眯了又眯,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他忍不住问:“少主,你真的能看到?” 谢之遥冷笑一声:“他们倒是很开心。” 这浓浓的嫉妒之意,令荆一忍不住离他远了一些。 “少主,具体位置已经找到,我们真的不动手?” “等吧,让她看看这个江湖并不是非黑即白,她所认定的武林正义到底会做出何种选择。” 舒圆月心目中的江湖是理想和光明的,即便有众多如姬昶那样的人,但带领着他们的武林正道前辈始终是风光霁月,值得人尊敬的。 所以当青越晖告诉她,有好几个前辈回信要对那两个魔头百般折辱,再将其抛尸于魔教林中时,舒圆月不敢相信。 顾霄道:“师妹,你在想什么?你很失望吗?” 舒圆月回答他:“我以为,他们最多不过是直接将两人杀死,会有更多的人同意将他们放回魔教,废了他们的武功。” 顾霄笑笑:“师妹,你真的以为正道与魔教会有礼尚往来,坐下和谈的那天?你相信魔教那么多人都能明是非,知善恶?” 舒圆月抬眼望他,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我承认,魔教里有好人,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习惯了作恶,在绝对武力碾压,生命受到威胁时,他们或许能收敛,可一旦他们失去制约,后果将不堪设想。” “还有,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给做过恶事的人一次机会,二十年前,我们没有出生,可我们的许多亲人,前辈都死在了魔教手里,你看对魔教最憎恶的那群人,哪个不是有血海深仇在身上。”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相信魔教的人会改变,会向善,即便有如今的事,他们也只会认为是魔教的阴谋。” “所以他们宁愿在能报复的时候狠狠发泄心中的怨恨,也不会选择生出那微弱渺茫的希望。” 说到底,舒圆月也不过是被舒望山保护长大的小姑娘,她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鲜血和背叛,她所遇见的,也都是些好人。 “三师兄,所以就算魔教愿意退一步,也不会有人给他们机会?” “是,所以他们不能后退,我们任何一方都不能,后退,极有可能换来无谓的巨大牺牲,谁会愿意如此冒险?” 舒圆月点点头:“我懂了。” 顾霄摸摸她的头:“你懂什么了?” “人心很复杂,人们会下意识的趋利避害,从而做出选择,我们不能说别人一定就是错的。” “圆月长大了。” “嗯,我与他的赌约,我输了。” 顾霄面上在笑,心里已经把谢之遥骂了八百遍:狡猾的狐狸,早就料到是如今的结局,他要的不过是师妹心里态度的改变。 “师妹,也只有你愿意相信他第二次。” 对于魔教两人的处置,以青城派为首的一群人主张将他们废掉武功,绝了再作恶的可能,放他们离开。 以武林盟主舒望山为首的一群人提议直接将他们处死。 而剩下的人,也是最多的人,他们更愿意将那两人千刀万剐,去震慑羞辱魔教。 舒圆月觉得很可笑,她拉着顾霄,给青越晖留了一封信,离开了青城山。 自此之后的事,她不再关心。 离开青城山的这天,竟然飘起了雪,灰蒙蒙的一片,像极了她对未知前路的心情。 “师妹,回家吗?” 舒圆月摇摇头:“不想回去。” 站在舒望山的立场上,处死魔教的人再正常不过,但舒圆月心里就是有股气憋着,觉得爹爹没有做出她希望的那个选择。 顾霄明白她心里的别扭:“去哪儿?师兄陪着你。” “云大哥来信,他要去北域雪山,为云景摘天池雪芝,我们去助他一臂之力。” 当日云胤离开柳州,已经错过了传递消息的最佳时机,他便折返,带云景回了家。 固魂草最终没有得到,云景的病不断反复,如今寒冬即将来临,云景又要步入一年最艰难的时候。 天池雪芝只开在雪山天池旁,霜降时节才能长成,是上好的灵药。 服下天池雪芝,这个冬天,云景的病便能稳住。 北域雪山气候极其恶劣,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睛,雪山上有大大小小的天池数百个,间隔很远,但并不是每一个天池旁都会有雪芝长成。 深厚的内力是抵御风雪的关键,稍有不慎,便可能葬身雪山。 要想摘天池雪芝,不仅要有足够的实力,还需要天降紫薇星的运气。 多一个人,便多一分选择,多一分成功的机会。 舒圆月和顾霄到达北域雪山下的封冰镇时,镇上的客栈已经住满了人,每年这个时候,封冰镇都人满为患。 这些人都是为天池雪芝而来,有的是为家人求药,有的是为了换取巨额钱财。 此次云家主亲自出马,包括云胤在内的云家高手共有二十人,两人一组,分次朝十个不同方向的天池出发。 舒圆月在上个镇子时,已经穿戴上了厚厚的棉衣帽,云胤得知他们二人要来,早早为他们准备好随身带着的食物。 三人相见,一番寒暄。 “一定要记住,若是到达的天池没有雪芝,不要去寻下一个,即刻返回。不要大声喊叫,不要等天黑……” “知道了,云大哥,赶快走吧。” 顾霄拉着舒圆月前去雪山下的地图标记处。 在这里,每个去雪山上的人都会提前选择要去的天池,这样做也是防止后面的人去的是同一个地方,浪费不必要的精力。 地图上,二百多个天池已经标红了一半。 原本这座雪山是没有路牌的,但因为每年寻找雪芝时有太多的人迷失其中,丢掉性命。 大家同心协力,花了五年的时间,将二百四十八个天池的位置标记清楚,并用冰晶打造的路牌指引方向。 顾霄选择了中间的一个,标号为一百二十三的天池。 “师妹,把脸捂好。” 因为雪芝的成熟时间很短,所以大家都挑在霜降前后两天到达这里,过早过晚皆是徒劳。 舒圆月出发前随意瞥了一眼,竟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迅速转过头,拉紧帽子将脸包住。 顾霄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舒圆月小声对他说:“是西漫。” 很多武林人士都认识西漫,她若是暴露在这里,必定会遭受群起攻之,可她竟然如此大胆,只身来了这里。 只是西漫已经快步离开,上山的路与舒圆月不在同一个方向。 行至半山腰的时候,漫天风雪已经将人的身体吹得摇摇欲坠,顾霄走在前面,尽力护着舒圆月。 根据路牌上的显示,和他们如今的速度,还有至少两个时辰才能到达。 顾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双手捂住眼只露出一条小缝来看路,心里不禁感叹:这要是走上去了,这个天池边没有雪芝,可太亏了。 但是,天池雪芝生长的概率本就是十中有一。 两人冒着风雪,全部心神都在面前的路上,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几个人一直跟着他们。 天池雪芝 北风的怒吼足以掩盖周围的声音。当舒圆月察觉出不对劲的时候,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贴近她的面颊! 顾霄飚出脏话,回身将离他最近的那人一脚踹出老远。 六个人,脸生,来历不明。舒圆月和顾霄对望一眼,默契地决定一人解决三个,冲了出去。 这六人大抵也只是占了人数上的优势,身体强壮,下盘很稳,但真论起打架,不太够看。 顾霄暗骂他们找死,却见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只口哨,毫不犹豫地直接吹响! 嘹亮粗矿的声音四散开来,遇到不远处的雪谷折返回来。 舒圆月和顾霄利索地将手边的人撂倒,顺着来时的方向快速奔跑。 但雪崩的出现只在刹那,脚下开始震动,身后也出现轰鸣之声,他轻功的速度根本不够看! 顾霄恨不得自己多长一百条腿!他毫不怀疑自己今日会死在这里! 万幸,视线里出现一块岩石,同时他已经能感到身后扑来的浪潮砸在他的背上! 舒圆月就在这时抓住了他的胳膊,带他以更快的速度冲到了岩石后面,顷刻间,大雪将一切覆盖! “圆月!舒圆月!醒醒!” 舒圆月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好像每一次,这个声音都能将她从深渊中拉回。 刺眼的雪白。 “你终于醒了。”谢之遥就坐在她身边。 “你怎么在这儿?” “在山下看到你选的一百二十三号,就跟来看看。” 谢之遥将她扶起,小心翼翼靠在自己怀里:“脑袋疼吗?” 舒圆月摇摇头,前所未有的安心。她想起三师兄说,只有她愿意再一次相信谢之遥…… 对了!三师兄! “我师兄呢?” “哦,还没扒出来。” 舒圆月:“……” 顺着谢之遥指的方向看过去,顾霄的头已经露了出来,可以自由呼吸,但整个身体还埋在雪里。 舒圆月赶忙去救他,谢之遥急忙将她拉住:“你休息,我去。” 谢之遥带着厚厚的手套,用剑鞘扒着顾霄身上的雪。 看到顾霄没事,舒圆月这才认真打量起谢之遥,不知道他到底来了多久,现在的他脸色煞白。 想到他身体向来不算强健,舒圆月很是担心:“你的身体受得了这冰寒?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谢之遥回答她:“服了固魂草之后,身体好了许多,在这儿待两天没什么问题。” 谢之遥没说的是,他待在客栈里,暖炉环绕,当然没问题。可他听属下人说有人鬼鬼祟祟跟着舒圆月上了山,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他便也来了。 谢之遥突然伸手,对着顾霄的脸啪啪拍了两下,惹得舒圆月一惊。 谢之遥笑笑:“刚雪崩过,若是天黑,雪狼会出来觅食,我们要赶快离开。” 舒圆月刚点了点头,就见谢之遥又往顾霄的脸上拧了两下! 舒圆月不忍看师兄被他如此糟蹋,起身过来,扶着顾霄的头晃了晃…… 顾霄缓缓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抱着舒圆月热泪盈眶。 一声冷哼将顾霄的思绪拉回,他回头这才看见另有一个人:谢之遥! 得知是谢之遥救了自己,顾霄脸上五彩纷呈,枝榆之事,两人尚未算清恩怨,这次平白又欠出去一条命!真是时运不济! 三人一同下山,天池雪芝今日是没有机会去摘了。 “杀我们的人会是谁?”顾霄想不通。 他们来此之事并未宣扬,在到这里之后也只见了云胤,不曾招呼过他人。 谢之遥暼他一眼:“我知道是谁,你想听吗?” 顾霄:“……” 舒圆月看着两人,恍惚间觉得他们某个地方还挺像的,具体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儿。 “是顾靖明派来的人。” 舒圆月:“……! 顾霄:“……!” 谢之遥看了顾霄一眼,意有所指:“他也来了这里,凑巧看到了你。” 舒圆月自是知道顾霄的身世,只是没想到,谢之遥也清楚。 近来,朝中有一帮对先皇极为衷心的老臣,上表先皇血脉,不可流落江湖,应当回归正统。 皇帝表面答应考虑,实则心里遗窦已生。他怀疑顾霄当年承诺绝不入京争夺皇位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保全性命。 如今他羽翼渐丰,又有武林盟做后盾,难免不会生出旁的心思。 皇帝将此时交给二皇子顾靖明去调查,若是查实顾霄确有异心,应立刻将他铲除。 而对于顾靖明来说,他是皇后所出的嫡子,继承大统本是顺理成章,可先皇深得人心,至今朝中的一些顽固老臣都觉得顾霄会继承先皇的治国之才。 如今皇帝子嗣凋零,只有两位皇子。除了顾靖明之外,另有贵妃所生的三皇子顾温明。 顾温明从小被贵妃带出皇宫,长这么大也不过回京城三两趟,每次只匆匆见过皇帝一面就走,自己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顾温明在朝中没有半点人脉,且贵妃来路不正,朝中对她所出的三皇子颇有微词。 因此,顾靖明的帝王之路,最大的阻碍,是顾霄。 他甚至从没想过顾霄是不是真的有争位之心,顾霄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必须铲除的错误。 想到师妹差点因为自己被顾靖明一同害死,顾霄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如这荒芒雪山般冷寂冰凉。 谢之遥看顾霄神色变化便知他心中所想,他直言道:“你与他如今实力悬殊太大,根本无法保护身边想守护之人。” 顾霄猛然抬头,直勾勾盯着谢之遥:“你是什么意思?” “你听懂了不是吗?你与他的关系,正如武林正道与魔教的关系,谁有退让之心,注定只会万劫不复!” “谢之遥!”这一声颇带些严厉和警告意味的声音,是舒圆月发出的。 谢之遥摆手笑道:“是我多嘴,你们真是师兄妹,情深。” 舒圆月拉了一下顾霄:“你别多想,武林盟是你的家,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顾霄摸摸舒圆月的头:“知道了,师妹。” 谢之遥看着两人走在前面,连个施舍的眼神都没留给自己,冷得厉害,他没忍住咳了两声。 舒圆月不禁回头,天寒地冻里,谢之遥看上去实在是柔弱,虽然恼怒他刚才近乎蛊惑的话,但毕竟今日再次蒙他相救。 舒圆月回身,将谢之遥也拉了过来,三人并排而行,两个男人都没忍住向对方翻了个白眼。 只是这风雪太大,白眼最终也没能被人看见……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谢之遥与他们分开,朝着另外的方向走了。 舒圆月想起她看到的西漫,猜测他应该是带了不少魔教的人。 只是到了封冰镇的时候,到处都是一片谩骂声!舒圆月和顾霄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是他们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天池雪芝。 好不容易有两人找到了,却在下山的路上碰到魔教的人,天池雪芝生生被他们抢走了! 这两个人骂得尤为大声难听!激动处甚至都要哭了出来。魔教贼子,也忒欺人太甚了! 若不是他们的目标只是雪芝,这两人怕是要把命都交代在这里! 云家主这次亦是无功而返,这么多人,只有云胤运气好,得了一棵雪芝。 听到舒圆月说顾靖明也在这里,云家主提出让云胤,顾霄和舒圆月三人带着雪芝先行返回云城,他留在这里再等等,看还有没有人得到雪芝愿意转卖。 舒圆月这次本来是想着帮帮云胤,没想到忙没有帮上,还碰到了顾靖明,差点送了命,让三师兄一直处于自责之中。 顾霄是自责不假,但他的沉默却不单单是因为这个,他想到谢之遥说的话。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与当今皇上,与顾靖明永远站在对立面!他们不可能放过自己。 若是自己能安安心心一辈子待在武林盟便也罢了,可那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师妹以后想去哪里,他若是陪同,是否都会给她带来危险? 要……远离她吗? 想到此,顾霄豁然开朗,明白了内心所求,便朝着这个目标披荆斩棘,破除万难吧。 少年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过的坚定。 三人一路同行,几日后便到了云城。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雪,整个云城银装素裹,分外美丽。 若是他们再晚一天,怕是路上就要结冰,还要再耽搁些时日。 云胤下了马,将怀里的东西扔给前来相迎的管家:“立刻请关神医入药!” 一路赶来,就是为了这一刻,云胤直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 当归带着几人去看云景,原本神情很是低落,听说天池雪芝已经拿给了关神医,这才重新露出笑脸。 从当归的表情就能猜测出云景的情况或许不太好,但真正看到他时还是免不了一惊。 云景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棉被,脸色潮红,神智也不算清醒。 当归说:“昨日还好好的,夜里下了场雪,就成这样了。” 云胤眼圈已经红了,但他和云瞻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被云家主踢出家门,云家老宅,不论是他还是云瞻,只能作为过客,不可久留。 他在武林中威望已高,云瞻在朝中亦是平步青云,无论是武林还是朝廷,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云家,他们必须守着那早已约定好的底线。 原本云胤留在这里几天也无不可,但云瞻担心云景,写信已经在回云城的路上,偏生看这天气,云瞻回来后难保不会大雪封路。 若真如此,云胤和云瞻同时被困云城,传出去,该有多少人坐不住了。 云家处境 云景服下天池雪芝后,高热很快就消退了,意识也逐渐清醒。 待他跟云胤说过话后,云胤便放心离开了云城。 他走之前单独与顾霄说了会儿话,舒圆月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两人再出现在她面前时,神色都凝重许多。 云胤道:“我先走了,你们若是无事,不妨在云城多待些时日。” 舒圆月对云瞻很好奇,她曾听云胤说过,云瞻心怀天下,致力为天下百姓谋福祉,是云家的骄傲,他年纪轻轻,已位至副相。 顾霄询问舒圆月的意思,若是她还是不想回武林盟,两人可以在云城多逗留些时间。 最终,两人留在了云府,舒圆月问顾霄,他若留在云府,见到了云瞻,会不会传到皇帝耳朵里,更加深对他的忌惮。 顾霄笑了笑:“他本来就没打算给我留活路。” 顾霄没有直接回答舒圆月的问题,舒圆月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思。 想到顾霄和云大哥避开她单独说话,想必两人已经另有打算,而这个打算,显然此时并不想让她知道。 院中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舒圆月坐在廊下,思绪也如这雪一般四处飞落。 当归拿着一个精致的暖炉过来了:“舒姑娘,廊下冷,这个给你。” 舒圆月向当归道谢,问起云景的情况。 当归回答:“关神医说,这一觉醒过来,就没大概了,因着这根天池雪芝,这个冬天总算是有个好的开始。” 想到为了得到这天池雪芝,云家几乎全体出动,云家主到现在也没回来,等在封冰镇,只为了能有机会再得一棵。 如今各地陆续下起了雪,看情形,路上很快会结冰。届时也不知云家主何时才能回到云家。 当归也坐在了廊下:“舒姑娘,多谢你帮助少主。” 舒圆月不敢居功:“都是云大哥的功劳,我没帮上什么忙。” 当归道:“若不是武林盟主之女现在留在云府,大少爷又怎么能安心离开?家主不在,少主病重,他和二少爷又是那样的身份,舒姑娘,你的存在对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震慑。” 舒圆月不明白:“有谁敢惹云家?” “自然是有不怕的人。前几日家主刚离开的时候,夜里云府曾进了刺客,身手十分了得。” 舒圆月一惊:“你没告诉云大哥?” “少主不让说,那刺客没挨过极刑,招了,竟说是舒盟主派他来的。” 舒圆月:“……!” “舒姑娘别急,舒盟主的为人谁人不知?少主给那刺客喂了药,让他招了个干干净净。他是朝廷的人,也确实在武林盟做了三年的弟子。” “多谢云少主的信任,已经告诉我爹了吗?” “当日就给武林盟去了信。皇帝居心险恶,趁家主不在,兵行险着,一旦成功,刺客被查出是武林盟的弟子,云家即刻便会与武林盟为敌。若是他失败被擒,也能招出武林盟。” 舒圆月闻言已经坐立难安:“云家主知道了吗?” 当归点头:“家主二十年前便与舒盟主患难与共,自然相信他的为人,大少爷也常年行走江湖,时常赞叹舒盟主的大义,云家上下都相信武林盟。” 当归一口一个武林盟,舒圆月总算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我回到武林盟后,一定将近年所进的弟子全部彻查一遍。” 当归又言:“二少爷就要归家了,我想把这事告诉他,少主不让,舒姑娘……” “你不会想让我说吧?” 当归嘿嘿一笑:“少主说,二少爷从小就想为世人多做点事,他如今做的很好,提出的一些政策帮助了许多人。若是被他知道皇帝想杀少主,他一个大怒辞官不干了,岂不是朝廷又少了一个好官。” 舒圆月被此言震惊了:“云少主竟为朝廷考虑这么多?” “少主常说,天下百姓都是一样的,不该有那么多地域之见。” 舒圆月这下是真的敬佩起云景了。 当归又言:“我知道少主不想说的真正原因。” 当归面上换上了一副八卦神色,两眼放光,惹得舒圆月也好奇起来。 “什么?” “前些日子,皇帝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二少爷,二少爷写信回来准备同意!少主猜测二少爷也是喜欢公主的,若是如此,二少爷知道了未来岳父要杀自己弟弟,岂不是……” 舒圆月:“……” “舒姑娘,我是不敢违背少主意思,但狗皇帝竟然敢起杀心,还要嫁祸武林盟,你完全有理由告诉二少爷真相!” “你不怕你二少爷孤独终老吗?” 当归豪爽地笑笑:“少主以为二少爷娶上媳妇重要,二少爷心里绝对是少主和家人最重要!” 舒圆月这次是真的懂了,说到底,当归才是最聪明的!云家兄弟为彼此着想,当归绝不违逆主人的意思,这才找到了最合适的她来揭穿此事。 “当归,我很好奇,我若是没有来,你预备怎么办?” 当归回道:“那我只能满脸愁容,争取让二少爷发现我的不对劲,在他问我的时候,我就跪地不起,闭口不言,最终他自己去问少主。” 舒圆月:“……” 当归又道:“不过我家少主若是真的不想说,他会有一百个借口来揭过此事。所以又漂亮又善良的舒姑娘,你简直就是神仙派来帮我的!” 舒圆月答应了当归,谁让他这么诚实,这么机灵,又这么夸她呢。 当归得到了舒圆月的保证,云景又身体好转,还有什么能阻碍他开心呢?当归满面笑容地离开了。 舒圆月想着当归的话,越发觉得当今这个皇帝不干人事,又要杀三师兄,还要杀云少主,一定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人在陆续遭遇他的毒手。 “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皇帝呢?” 顾霄刚转过回廊,就听到舒圆月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师妹,你哪儿来的如此感慨!” 舒圆月回他:“他让你颠沛流离,让云大哥不能一家团聚,我怎么不能骂他了?” 顾霄瞪大眼睛围着舒圆月转了一圈,啧啧道:“师妹,最近你性格活泼了很多嘛,说话都厉害起来了,再也不是我以前那个克己守礼的师妹了。” 舒圆月被顾霄调侃得脸色微红,不再搭理他。 顾霄坐在当归刚才坐的地方:“这是好事,你以前一本正经的,少了很多乐趣。” 舒圆月问他:“真的吗?” 顾霄叹了一口气:“真的。” 可是一想到师妹这些变化很有可能都是因为谢之遥,他就免不了担忧。 两人还没聊几句,云景醒了,三七高兴得来叫他们。 云景模糊中记得大哥回来了,醒来后听当归说了事情经过,便让三七去请舒圆月和顾霄过来。 云景靠在垫子上,脸色虽然还白,但勉强多了点血色,看上去确实比他们刚来那时候好了很多。 与云景也算是老朋友了,三人之间没那么多礼数客套,简单聊了几句最近发生的事。多半是顾霄再说,云景和舒圆月在听。 因为云景大病初愈,两人怕耽误他休息,说了一小会儿就起身告辞。 知道两人要在云府多留些时日,倒也不在乎少这一时半刻,三人就此分开。 顾霄和舒圆月一道用了晚饭,各自回房,天色渐晚,雪也悄然停了。月亮钻出,照得雪地十分明亮。 舒圆月坐在窗边,打开窗户看着雪夜之景,冷空气扑到脸上,让人忍不住打了个颤。 “圆月,你在等我吗?” 突然而来的声音吓得舒圆月一个激灵,她不敢置信地揉揉眼,那站在不远处的人,正是谢之遥! “你怎么在这儿?”舒圆月赶忙看了看四周,她住的地方在云府西面的客院,与主院相隔有一段距离。 谢之遥看她慌乱的表情,安慰道:“放心,没人看到我。” 他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到了窗子下,缩了缩脖子道:“还挺冷的,趁着下雪我还能在外多溜达几日,等化雪时节,我可能就要待在屋里了,我怕冷。” 想到谢之遥的身体,舒圆月有些不自在,她小声说:“进来吧。” 谢之遥的桃花眼里闪过潋滟笑意,从窗子外轻盈跃入。 舒圆月将窗户关上,屋子里烧着炭火,谢之遥已经围在火炉旁。 “你怎么也在云城?” 谢之遥回答她:“魔教在云城的眼线传信来说,云景遇刺了。朝廷想在云城暗中培养势力,结果发现了我魔教的人,就……打起来了。” “结果呢?” “我们把朝廷的人一锅端了,在想要不要嫁祸给云家。然后我听说你来了云府,就顺道来看看你。” “你们要嫁祸云家?”舒圆月头蒙,还嫌云家处境不够乱吗? “皇帝派人杀云景,云家就杀了朝廷的人,听起来很合理啊。” 合理什么啊!原本朝廷和云景虽然刀光剑影,但都是暗地里来的,若一旦朝廷认定是云家动手杀人,表面的平静将被彻底打破。 云胤和云瞻多年来小心维护的平衡也会崩塌。 谢之遥这招真毒,保全了自己的同时让两个敌人互相撕咬,继而魔教再次渔翁得利。 从营救魔教几位护法开始,谢之遥的计策就是环环相扣,如今舒圆月更是彻底拜服他的智计。 只是,立场不同,她绝不能让魔教如此扰乱江湖平静。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了,就会阻止你。” 谢之遥闻言,目光紧紧盯着她,轻声道:“那你就来啊。” 纷纷扰扰 谢之遥直勾勾的眼神满是蛊惑之意,舒圆月的脸颊开始发烫。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时,顾霄的声音传了来:“师妹,睡不着,来找你喝杯酒。” 舒圆月屋子里的灯还亮着,顾霄就提着酒直接过来了。 谢之遥问她:“你们经常晚上一起喝酒吗?” 舒圆月摇头:“你快走吧。” 谢之遥不满:“凭什么他来了我就要走?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喝啊。” 舒圆月以为谢之遥是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直接开了门,与屋外的顾霄瞬间四目相对。 顾霄:“……!!!” 三人围桌而坐。顾霄听了舒圆月的解释,他瞪着谢之遥:“师妹的清誉,还望谢少主以后多加注意。” 谢之遥嗤了一声:“你不还大半夜来找她喝酒,怎么不注意一下。” 顾霄气结:“我们师兄妹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不用在意这些。” 谢之遥不甘示弱:“魔教七日,我们睡在一张床上……” “谢之遥!”舒圆月出声打断他。 顾霄脸色阴沉地瞪着谢之遥:“谢少主,你待如何?” 谢之遥看舒圆月明显一副偏帮顾霄的样子,心里不免郁结,他站起身,对着舒圆月道:“我走了。”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对顾霄说:“师兄妹也该避嫌。” 说完他不再给两人接话的机会,推开门纵身一跃,消失在视线中。 徒留屋子里的两人,一个生气,一个尴尬。 “三师兄,别气,来喝酒。” 顾霄似笑非笑:“还能喝?不用避嫌?” 舒圆月:“……” 酒过三巡,顾霄还是忍不住提醒舒圆月:“师妹,他是魔教少主,正道公敌,即便他帮了你很多次,但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舒圆月眼中染上愁丝,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缓缓开口:“可是……我……” “师妹,你是舒圆月,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若你真的喜欢上魔教少主,前路定布满荆棘,你要考虑清楚。” “……我知道了,师兄。” 顾霄心中苦闷,他们多年的师兄妹情谊,竟不敌魔教少主短短几个月的相处,缘分真是这世界上最不可捉摸,令人神伤的东西。 两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间都多饮了几杯,双双宿醉。 谢之遥离开之后,大雪忽至,下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依旧未停。 在舒圆月晕晕乎乎睡着的时候,云瞻冒着大雪于子夜赶至云府。 他没有让管家惊动云景,悄然在别院歇下。 第二天一早,云景醒来之后,管家急忙来报,云景听闻消息,神色掩不住的激动喜悦,他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二哥了。 但想到云瞻夜半方至,冒雪赶路,定是疲惫不堪,就让管家派人等在别院,待他醒了把人接过来。 “当归,快把二哥的屋子再收拾一番!” 三兄弟从小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后,云胤和云瞻离开云家,很少回来,但每次归家,还是会住在一起。 当归领命而去,房间早在前几日接到云瞻的信时就已经收拾好,新的碳火也一早烧上,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 只等云瞻人过来就行。 显然云瞻也是急着见云景的,云景刚醒来不久,云瞻人就已经到了。 兄弟二人见面,自是一番温情脉脉,聊天之际又一同用了早饭。 云瞻最关心的无疑是云景的身体状况,得知云景已服下天池雪芝,度过险情后,他长松一口气。 “大哥总是比我快一步。” 云景笑笑:“所以大哥每次都得先离开,把家里留给你。”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同时也有淡淡的忧愁,不知是否能有一家团聚的一天。 “父亲来信,他回来的路上已经积冰,马车无法通行,他被困在了封冰镇,短时间内回不来。” 云瞻也不在意,吩咐当归将他所带回来的名贵药材归置好。 云景又说:“顾霄和舒圆月也在府上,二哥可要我此刻派人去请?” 顾霄的身份云瞻很清楚,对于他在明知自己即将归家却还选择留在云家的心思,也能猜出一二。 “自然是要见的。” 三七去请人了,等人的闲暇功夫,云景问起来公主的事。 云瞻失笑:“只是提一提,八字还没一撇,你别那么激动。你呢?一年未见,可有遇到欣赏的姑娘?” 云景想了想:“这一年,没见过什么姑娘,要说有,那就只有舒姑娘了。” 云瞻有些差异:“舒圆月?” “是啊,二哥你应该没见过她吧?” 云瞻当然没见过,他很小时候就被云家主内定为朝廷的未来栋梁,从懂事起,不是在云家,就是在京城。 “他们来了。” 随着云景的话音落下,廊下走来两个人,正是顾霄和舒圆月。 舒圆月昨夜喝得有点多,头还昏沉着,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视线,转过弯,一眼就看到云景身边的男子。 他一身月白长衫,身姿挺拔俊雅,毛裘披风将他衬得贵气十足。 他的面容与云景有三分相似,但清俊中又透露出些许上位者的逼人气势。 舒圆月和顾霄向他见了礼,却没想到他向舒圆月回了平礼,却对顾霄执了臣下之礼。 几人脸色俱是一变。 想到云胤临走前与自己说过的话,顾霄上前一步将云瞻扶起:“云大人不必如此。” 舒圆月心里不太舒服,如果是她,会称呼云瞻作云公子,顾霄的这一句云大人,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和打算。 顾霄,想回到京城。 云瞻邀请顾霄去他的屋子里谈话,舒圆月自己留在了云景屋里。 云景看她脸色不好,大概也知所为何事,开口安慰她:“舒姑娘,你师兄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必然是考量已久,深思熟虑过的。” 舒圆月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那里难么复杂,又危机重重,他一旦选择回去,我远在武林盟,连帮他都做不到。” “舒姑娘,你太小看你师兄了。” 舒圆月摇摇头:“我没有小看他,只是,关心则乱,他若回了京城,不论何时,我都会担心他。” 云景笑笑:“你对你师兄真好。” 就在这时,当归回来了,他一看到舒圆月,就笑得格外殷勤灿烂。 舒圆月自是明白他对自己挤眉弄眼代表的意思,朝着当归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既然答应了当归,她就会做到。何况如今知道了三师兄的打算,她自然也要为他考量。 得到舒圆月的回应,当归放下心来,给她沏了一壶上好的花茶,自己去门边站着去了。 舒圆月继续和云景聊天,云景很喜欢江湖上的趣事,舒圆月便将游历过程中发生的挑拣一些给他说。 云景听得很向往,舒圆月想到他的身体,突然有些心酸:“云公子,神医关未一直在为你调养,可曾有什么好办法?” “原本固魂草可以用来研制新方,但这灵药可遇不可求。” “没有别的法子吗?” “关神医说,他的神医之名愧不能当,药王谷药王的医术远在他之上。他曾说若我能得药王医治,或许能有大机缘。” “药王?” “嗯,可惜云家派人去药王谷多次,药王始终不曾露面。” 舒圆月突然想到谢之遥说过,谢嫣常年在药王谷修养,或许,谢之遥会知道有关药王的消息。 只是未来之事谁都无法预料,舒圆月并没有此时多说,等真有了药王的消息再告诉云景不迟,免得徒增希望,最后却无所得。 其实自从当归告诉舒圆月,云景说过天下不该有江湖和朝廷之间数不尽的争斗,舒圆月便对云景生出许多好感,自然也希望这样心中有大爱之人能够身体康健。 舒圆月好几次想起身告辞,都在当归热切的眼神中重新坐下,等到她喝到第三壶茶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 “舒姑娘,不再多陪少主一会儿?” 舒圆月无言地看着当归,指了指某个方向。 当归脸一红:“舒姑娘,早去早回。” 舒圆月刚走,云景就问当归:“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当归连忙摇头:“哪儿有?是舒姑娘自己好奇她师兄和二公子到底说些什么,愿意一直等的。” 云景也没继续追问,坐了这大半天,腿有些麻,便起身在屋里到处走走。 当归还在翘首以盼舒圆月回来,舒圆月却早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霄和云瞻指不定还要说多久,她一直等在那里也不是办法。 三师兄的态度已然明确,恐怕……不会再回武林盟了,爹若是知道他的决定,又会怎么样呢?盟内的师兄弟,又该如何想? 当今皇帝为了一己之私,挑起双方争端,从不管这么做会不会给无辜的百姓带来无妄之灾,他要杀顾霄,要害武林盟,便是她的敌人。 至于魔教,谢之遥的目的捉摸不透,以前常听前辈们说过,魔教就是为了颠覆武林而存在,但谢之遥似乎不是这样的。 他费尽心机地隐藏身份,接近自己,混入武林盟,只是为了要救出几位魔教护法吗? 如今他在云城杀了朝廷派来的人,若真嫁祸云家,她会毫不犹豫地将一切告诉云景吗? 各自选择 顾霄和云瞻的这场谈话进行到了午时。当归虽然着急叫他们用饭,但又不敢前去打扰,只好眼巴巴地盯着云瞻的屋门。 好在,他们总算出来了,管家火急火燎地上了一桌子好菜,众人落座。 舒圆月观察了一下顾霄和云瞻的表情,发现二人均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 “这雪越下越大了,二少爷恐怕要在家多待些日子了。”管家满脸笑意,看得出来他很希望云瞻可以在家多住几天。 云瞻也是心情不错:“天公作美,圣上也不能多说什么。” 当归在心里诽谤:他可能是不会说你什么,但谁知道背地里又会有什么阴毒手段。 舒圆月的想法和当归不谋而合。 饭后,舒圆月本来是和顾霄一起回去的,当归着急忙慌地咳嗽起来。 云景管家皱皱眉:“当归,若是身体不舒服,近日不要在少主身边晃荡。” 当归委屈地点点头。 舒圆月走到当归身边,拉过他:“来,当归,我跟你说几句话。” 当归心不甘情不愿,一副被舒圆月抛弃的伤心样子跟着她走到廊下。 舒圆月轻声道:“你急什么?我就不能偷偷去找你家二公子吗?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他回去吗?” 当归撇撇嘴:“可是你是舒圆月啊,怎么会做偷偷摸摸的事?” 舒圆月:“……我会,你放心。” 于是云瞻刚回到屋里的时候,侍从就告知她,舒圆月想要见他。 云瞻有些吃惊,但还是让人请她尽快进来。 “云公子。”舒圆月见了一礼。 云瞻请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舒姑娘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是这样的。”舒圆月开门见山,把几日前那个刺客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云瞻脸色越来越凝重难看,但极好的教养风度让他一直等着舒圆月说完才发作。 “狗皇帝。” 舒圆月:“……!!!” “舒姑娘,多谢你告知我此事。” “云公子,你……你不喜欢皇帝吗?” “当然,身为一国之君,心胸狭隘,手段阴私,若不是皇室当年只余他一人,哪儿轮到他继承大位!” “……我能冒昧问一下你,你觉得我三师兄如何?” 云瞻笑笑:“舒姑娘,你自己师兄怎么样,还需要问我吗?” “我师兄自然是最好的,可我只知道他在江湖事上的样子,并不了解他去了京城,会是如何光景?” 云瞻答道:“一颗赤子之心,无论身在何地,都将有所作为。” 舒圆月有些震惊云瞻对三师兄的评价。 云瞻所幸跟她开门见山:“顾霄之名,我早有耳闻,大哥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你们,不久便跟我说顾霄此人值得追随。” “朝中只有两位皇子,三皇子顾温明一直处于弱势,常年不在京城,势力单薄。二皇子顾靖明显于人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心性虽然狠厉,但比其父强了太多。” “我原本虽别无选择,却也是愿意追随顾靖明的,你师兄与我表明来意后,我虽然动摇,但心里始终偏向二皇子。” “但二皇子竟然敢对云景动手,他错估了家人在我心里的位置,并不是人人都只贪重权势与富贵地位。” 舒圆月闻言,暗道当归说得真对,在云瞻心目中,云景才是最重要的。 “云公子,我听闻二皇子一直认为,武林就该作为朝廷的附属,是吗?” 云瞻诧异舒圆月竟然提起这事:“是,多年来,我也一直想改变他的想法,但他一直很坚定,他认为,天下一统才是大势所趋。” “在这件事上,我三师兄是何想法?你一定也问过他了吧。” 云瞻眼中露出赞赏:“没错,他来自江湖,自然愿意保江湖成为一片净土。只是舒姑娘,未来的事,谁都不能在此时下定论。” 舒圆月回答云瞻:“他只要说到,就能做到。” 云瞻点头:“你相信他,就如我相信自己的亲人,我们都是一样的。” “所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或许从大哥第一次跟我说顾霄的时候,我潜意识里就在等他了吧,如今,他既然想通愿意放手一搏,我自然要为天下百姓选出最合适的那个人。” “我懂了,所以,跟我来找你说刺客这个事,没有关系对吗?” “若是云景和顾霄问起的话,我会说没关系的。” 舒圆月在与云瞻的谈话中,感受到了云瞻强大的自信,就是他觉得,他选中谁,谁就是未来的皇帝一般。 舒圆月被自己这个发现逗笑,云瞻不明所以,问她为什么笑,舒圆月抿了笑意,摇头不语。 顾霄一直在等舒圆月,不明白这个师妹又瞒着自己有了什么秘密。 没让他等多久,舒圆月很快就回来了,看到他等在这里,面上闪过笑意:“三师兄。” 顾霄摸摸他的头:“你怎么去找云瞻了?” “秘密,不告诉你。” 顾霄失笑,这个师妹,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不告诉我也行,我有事要告诉你。”顾霄的神色认真起来。 舒圆月望着他,眼神里满是不舍:“你要去京城了吗?” 顾霄点点头:“在京城,有一众从前拥护我爹的老臣,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皇帝不敢妄动我的性命。” “是吗?” “以我如今的情况,若是继续流落江湖,才会不断给他们机会对我痛下杀手。而我,不甘心永远躲在武林盟内。” 知道自己劝不住她,舒圆月有些伤感:“我明白了。” 当年顾霄太过年幼,不得不用永不归京打消皇帝的杀心,如今他已长大,在江湖的名声越来越好,朝中老臣不免心思动摇。 他们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不过是想为皇室留下优秀的血脉,用来造福子孙后代而已。 云瞻答应,回到京城以后会联系一些老臣共同上书,请皇上迎回先皇血脉! 舒圆月不知道他们的谋划是否会顺利,只知道顾霄不会再回头,她能做的唯有祝愿而已。 她必须要接受,从此以后,那个陪她一起长大,四处闯荡的三师兄,将会离她越来越远。 “师妹,打雪仗吧!” “就我们两个人,太冷清了。” “说的也是,你等着,我再去叫些人。” 舒圆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霄就已经跑出去了。 听说顾霄准备打雪仗,云景请他们来到他的院子里,左右大雪封路,府里的人不免无聊无事。 管家让大家想玩的都参与进来,而云景就坐在廊下,还能看个热闹。 起初大家还都挺不好意思的,畏手畏脚,直到挨个被顾霄砸了满脸雪,才一个个磨拳霍霍起来。 当归原本在保护云景不被雪砸到,顾霄看准他不能躲,将他劈头盖脸拢了一身雪,将当归气得脸色憋红! 管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把当归推出去:“你去报仇,我守在这儿。” 当归一个纵身就翻了出来,与顾霄两人你来我往,十八般武艺都用了上来! 原本舒圆月和三七只是随意地玩玩,后来被两人不断误伤,最终也血气上涌,玩红了眼。 云瞻的侍从也是个少年,本来装得一派老成,不出半刻钟就心痒难耐,云瞻好笑地点点头,他便气势汹汹地也加入了战局。 “二哥,你怎么不去一块玩?我记得你小时候也很喜欢玩雪的。” “我在这儿陪着你。” 管家笑道:“二少爷不过双十年纪,因在朝为官,倒显得比大少爷还老成稳重。” 云瞻无奈:“没办法,不这样怎么让人信服呢。” 云瞻说着,一大团雪球朝着他迎面砸来!将他的嘴里都灌满风雪。 云景:“……!” 闯了祸的三七吓得躲在舒圆月身后。 云景眼看着刚才还一副对打雪仗丝毫不感兴趣的二哥,状似为难地挽起袖子,步履从容地走进了雪中! 自此,情况一发不可收拾,管家躲得心力交瘁,最后让云景回了屋,只露出个脑袋瓜偷摸摸地往院里看。 这个午后,云府弥漫着一片欢声笑语。 一墙之隔的楼檐上,荆一整个人被雪覆了厚厚一层,最终,他将云府的盛况归为一句话:舒姑娘与众人玩闹打雪仗,十分开心。 困在房里的谢之遥被千盼万盼等回来的消息气得更为郁闷。 荆一直言:“少主,若不是你冒雪半夜跑出去那么久,也不至于受了风寒,必须躲在屋里。” 谢之遥哼了一声:“我要是不去,指不定那晚上他们师兄妹无所顾忌,同处一室到天亮呢。” 荆一没敢告诉他:你去了能怎样?什么也没改变,人家师兄妹照样把酒言欢一整夜。 谢之遥将刚送来的药一饮而尽,苦味蔓延到舌尖,这么多年了,药味儿倒是没一点改进。 “西漫呢?怎么这几日都没来信?” “雪这么大,也不知道她能顺利到柳州吗?”荆一也不免有些担心,他与西漫都是自小陪在少主身边的,自然比旁人多了几份情谊在。 自从她喜欢上沈奕后,整个人改变很多,没事就往柳州跑,得了什么珍贵的药,总不忘给沈奕带去一份。 “沈奕若敢辜负西漫,我定让他生不如死。” 谁曾想,一语成戳。 终有一别 这个雪天,惹了风寒的不止谢之遥。 一向活蹦乱跳的舒圆月也在夜里发起了热,幸好神医关未就在云府。 舒圆月脸色潮红地蒙在被子里,尴尬至极,玩的时候有多放肆开心,现在就有多痛苦难耐。 顾霄焦急地立在床边,等着神医的诊断。 小腹坠痛,舒圆月低声对顾霄说:“你先出去。” 顾霄看她神色,顿时想到了姑娘家的特殊时候。 他心下更为自责,这几日一直忙着自己的事,竟忽略了师妹,还让她又是喝酒又是玩雪的。 关神医起身:“没什么大事,按时吃药,休息两日就好了。” 往后两日,云府又重新安静下来,顾霄一日三顿盯着舒圆月喝药,又黑又苦的药令舒圆月痛苦难耐。 其实她在喝了第一顿药之后就已经不烧了,但顾霄坚持让她吃够三天才作罢。 这三天里,顾霄和云瞻倒是经常坐下聊一聊,没人知道他们聊的是什么,总之每次见他们二人,都觉得他们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舒圆月病彻底好了以后,连着几日的雪也停了下来:“若是能连着出两日太阳,积雪就该化了。” 借着舒圆月开过光的嘴,还真是艳阳高照起来,等到第三日的时候,街上已有马车通行。 到了云瞻回京的日子了,管家非常不舍:“二少爷,虽然咱们城里的雪化了,可那城外的路还是很难走啊,你再留几天吧。” 云瞻叹口气:“早晚要走,何况,我现在离开,也是为了将来,更快更好地回来。” 周围几人闻言皆是沉默。 云瞻与顾霄相视一笑:“等我消息。” 刚刚送走了云瞻,顾霄也提出告辞:“我们要回武林盟了。” 舒圆月显然没有提前得到这个消息,骤然听闻,也是一愣。 “今日就走吗?” 顾霄道:“我与云瞻已经达成约定,若是他回京便有所行动,不出意外,很快朝中就会派人来武林盟,打着接我回去的名头。届时,我必须人在武林盟内。” “我知道了,师兄。” 就这样,舒圆月简单收拾了行李,向云景告辞,一并离开了云城。 舒圆月离开云城的这天,谢之遥就站在高脚楼上,看着她头也不回随着顾霄离开了。 荆一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压低了,他硬着头皮问:“少主,计划开始进行吗?” 谢之遥冷笑:“开始吧,既然她走得这么潇洒,我又何必考虑她的感受。” “少主,舒姑娘并没有走得那么潇洒,她有信留给你。” 电闪雷鸣突然变为晴空万里,谢之遥笑眯眯地看着荆一:“怎么现在才说呢?” 荆一汗颜:“属下也是刚拿到信。” 谢之遥接过信,打开后上面只有两句话:我回武林盟了,后会有期。 荆一还在抱怨舒姑娘怎么这么惜字如金,这么大一张纸就不能多写两句吗?他略微忐忑地等着自家少主可能出现的暴风雨。 谁知谢之遥看完后心情大好,还意犹未尽地揣摩着四个字:“后会有期……” 荆一:“……” “荆一,你觉得,从哪里重逢更好一些?” “属下不知,不过少主,西漫来信了,他想请你去一趟柳州。” “去柳州?是出什么事了?” “她信上没说。” “那就去柳州看看她。” “那,云城这边的计划,我就开始执行了。” “……算了,她挺喜欢云家的人,再等等吧。” 荆一默然,心里暗暗祈祷舒圆月可以继续这样往积极正面的方向引导自家少主。 被荆一寄予厚望的舒圆月和顾霄一同,直奔武林盟,几日后便到了家。 顾霄回到武林盟后,第一时间与师父单独谈了话,将自己的打算尽数告知。 舒望山一直是个宽容的师父,弟子们的想法尽管不是他所期望的,他也会给予理解和支持。 师兄弟们许久不曾见过两人,拉着舒圆月开始问东问西,舒圆月回到家后,心情很放松,对着师兄弟们几乎有问必答。 大家都感慨舒圆月变了不少,比起以前开朗多了。 沐忱在一旁看着他们嬉笑打闹,可眼睛望着舒望山院子的方向却饱含担忧。他对这群师弟师妹,那才真正是像极了老妈子一样操碎了心! 其实师兄弟们隐约已经猜出了顾霄的决定,但他们也都明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条路要走,他们所能做的太过有限。 “圆月,马上就要过年了。” 舒圆月点点头:“这也是,三师兄最后一次在武林盟过年。” 可是顾霄连最后与大家过个年的机会都没有留住,腊月中旬,一道圣旨夹杂着寒冬的冷意到了武林盟。 来宣旨的是个三品武将,姓封,封大人来到武林盟念完圣旨后第一句话就说:“各位放心,我一定护送王爷安全回京!” 他念得圣旨尽是些文绉绉的话,舒圆月听得眉头紧皱。 大概就是说,三师兄乃先皇遗孤,不能流落江湖,应该认祖归宗,回到京城,继承先帝遗志,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皇帝还恬不知耻地表达了自己对顾霄这个侄儿的思念和深爱,并封他做了平王。 “虚伪。”舒圆月冷冷地说出这两个字,听得一旁的沐忱冷汗直流。 “师妹,别乱说,三师弟以后要呆在那里,别给他惹麻烦。” 舒圆月绷着嘴,一股情绪无处宣泄,最后在大家虚与委蛇招呼封大人吃饭的时候,跑回了月影院。 月影西沉,舒圆月听着外面传来的人声响动,沐忱突然来了。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师妹啊,大家都在,顾霄看不到你,很担心。” 舒圆月很是低落地说:“我一想到他明天就要离开武林盟了,心里很难受。” 沐忱叹口气:“不是明天。” 舒圆月心里闪过希冀:“可以多呆几天吗?” “圆月,今晚他就要走了。” 舒圆月蹭地起身,不敢置信:“今晚!” “皇上说,让他赶回去,参加年底的祭祖。” 沐忱话音刚落,舒圆月已经跑了出去,可是从北院出来的一队人已经离开,舒圆月跑到那里,只来得及看到顾霄骑马离开的背影。 她想追上去告别,沐忱拉住了她:“圆月,这个封大人是二皇子的亲信,别让他知道三师弟在这里有太多的牵绊。” 舒圆月看着顾霄的背影越来越远,红着眼睛道:“三师兄,从小到大一直是他陪着我,我没有做好他离开的准备。” 沐忱摇头失笑:“师妹没良心,我就没一直陪着你吗?” 舒圆月点点头:“陪了,大师兄,你也会有离开的一天吗?” 沐忱立刻保证:“不会。” 远处的人影再也看不见了,舒圆月和顾霄甚至没有一个告别。 沐忱说:“夜里凉,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舒圆月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梦里都是师兄弟们在一起的场景,最终,三师兄背对着他们,越来越远,她怎么喊他也不曾回头。 舒圆月以为自己还需要好些时间来适应顾霄这件事,可第二天一早,一道消息飞往武林盟,震得她心神巨颤。 魔教少主谢之遥在柳州大开杀戒。三大世家嫡系子弟死伤数人,沈家独子沈奕更是被他亲手杀死,尸体也被他带回魔教。 沈老爷悲痛欲绝,誓要为独子报仇,并将其尸体带回沈家安葬。柳家和符家亦是满腔激愤,但他们自知势单力薄,所以传信武林盟,请舒望山号召武林同道,为他们讨回公道。 事情来得突然且事关重大,柳州三世家虽然死伤多人,但放眼整个武林,其实微不足道,值不值得为了柳州之事与魔教宣战,尚待商榷。 听到消息的舒圆月当场牵了马要离开,沐忱一直关注她的动向,将她拦下:“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他问清楚!” 沐忱没有放手:“去哪儿?去柳州还是去魔教!” “……哪儿都好,不能待在这里等。” “你……这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大师兄,我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武林的平静,柳州三世家虽然不足为惧,可若真的因为此事惹得江湖众怒,与魔教开战,将死伤无数。” 沐忱心知舒圆月说得在理,先前魔教救几位护法与武林正派之间的争斗是历史遗留问题,牵扯前人,立场不同很难论断对错。 可这次,若是魔教滥杀无辜,武林同道必定同心协力,若是放任不管,谁知道魔教下次会将屠刀挥向哪里? “你去定了?” “去定了,大师兄,放手。” “不放。” 舒圆月正要再劝,沐忱急忙道:“我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舒圆月一愣:“你?好。” 以前有这种事,陪在她身边的都是顾霄,如今顾霄不在,沐忱绝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他们决定先去柳州,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舒圆月有自己的私心,她始终不相信谢之遥真的会滥杀无辜。 鸿门喜宴 柳州的气氛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悲痛欲绝,没有死气沉沉,更没有被魔教少主来袭后的忐忑惶恐。 反而和舒圆月上次来这里时一样的繁华热闹。就好像魔教与三大世家的龌龊不曾存在。 舒圆月约见了柳澈。这个天生笑脸的柳三公子很快便来相见,只是这张笑脸上同时出现着哀痛之色。 柳澈的大哥,家主柳恒培养的接班人柳河死了,他是这次与魔教一战中死者身份中最贵重的人。 “舒姑娘。”柳澈见了礼之后看向一旁的沐忱。 不等他询问,沐忱自报家门:“武林盟大弟子,沐忱。” 虽然猜到沐忱的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他竟然是舒望山的大弟子,公认的未来武林盟主。 柳澈对着沐忱行了更为郑重的一礼,沐忱回礼。 三人约见的地方是柳澈名下的一处小院子。 “柳公子,我们这次请你来,是想了解魔教与三世家矛盾的始末。” 柳澈反问:“沈老爷不是已经去信了吗?听舒姑娘的意思,似乎不太相信他所言。” 舒圆月回答他:“我信他所说的,谢之遥杀了沈奕,更或是是杀了很多柳州的人,但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会动手?” 柳澈愣了一下:“……舒姑娘,你真是一针见血,谢之遥动手的理由被三大家主共同瞒住了。” “你知道?”沐忱有些吃惊。 “当日我在场,离沈奕很近,算是谢之遥杀红眼之后仅有的幸存者,沈奕旁边别的人都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舒圆月忍不住问。 “在告诉你事情经过时,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诚实回答我。” “请问。” “你是想避免与魔教一战吗?” 舒圆月没有犹豫地点头。 “武林盟也是这个态度吗?” 这次舒圆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柳澈将眼神投向沐忱,如今沐忱的态度,在舒望山心里有很重的分量,他几乎可以决定武林盟的所为。 沐忱只能回答一句:“我要先知道事情的真相才能回答你。” 柳澈点了点头:“虽然我柳家死了六个人,但我……不能昧着良心说柳家无辜。” 接下来,柳澈将那几日的事情娓娓道来,从他的角度和经历。 “那日,沈老爷突然送来喜帖,说沈奕要大婚,邀请柳家去参加喜宴。” “我听到消息后很是震惊,谢之遥假扮沈奕的事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虽然知道沈家是被魔教逼迫的,可也有许多人怀疑沈家也许早就与魔教勾结。” “别的都不提,单单是沈奕的身体,我就想不通,会有哪个女子愿意嫁给他。” “到底是柳州的世家,同气连枝,牵扯甚广,我爹让与沈奕同辈同龄的族中子弟都去贺喜。” “大哥代表着柳家的态度,他依然是拿着重礼登门,我与其他几位堂兄弟也跟着一起。” “符家去的人除了符珠一个女孩子,剩余的皆是符珠的堂表兄弟们和符家主的亲传弟子,去了十几个。” “大家都聚在一起议论沈奕的新娘会是谁,从没有听到过任何风声。” “就在这时候,我注意到大厅里坐着一个戴面具的紫衣男子,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我不禁多看了两眼。” “喜宴办在沈家老宅里,沈家主整整摆了百桌,可见他对这亲事的重视。” “我们等到午时,一对新人出现了,面前的沈奕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面色红润,气息均匀,根本不像久病之人。” “沈奕说,多亏他的娘子为她求来灵药,让他的身体大好。” “大家都在起哄,纷纷打趣沈奕娶了个好娘子,日后必定能福寿安康。” “新娘子盖着盖头,一直安安静静的,看不出来什么。” “两人按部就班地拜过天地,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新郎开始敬酒。” “敬到我们这一桌的时候,我大哥突然提起,魔教少主曾用沈奕的名头与舒姑娘患难与共。” “我赶紧去拉我大哥,让他不要妄议舒姑娘之事,同时我隐约听到不远处的紫衣男子传来一声冷哼。” “我大哥不以为意,说舒姑娘没准和魔头早有勾结,相劝沈奕,一定不要再和魔教有瓜葛。” “我听得生气,说舒姑娘是个好人,不准他随意妄言,大哥嘲讽我,就连符珠也忍不住刺了我几句,说我狗腿,攀附武林盟。” 说到这里,沈奕突然停了,他看着舒圆月,又行了一礼。 舒圆月不明所以,却听沈奕继续说道。 “后来沈奕去别处敬酒,我就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一直等到给紫衣男子敬酒的时候,从未有过动作的新娘子从后堂出来,要与沈奕一同。” “变故就发生在紫衣男子接过新娘手里的酒并喝下之时,我爹和符家主竟同时发出暗器,射向紫衣男子。” 听到这里,舒圆月的手骤然握紧。 柳澈看了一眼她的手,继续说:“离得太近了,我爹和符家主的暗器功夫虽不如沈家暗器独步天下,但他们毕竟是成名许久的前辈,紫衣男子躲过许多,却仍旧被两枚暗器射中。” 舒圆月被柳澈的话带回那个时间,她仿佛亲眼见证了一起的发生。 接下家的事情,完全脱离掌控。 周围都是吸气声混合着尖叫声,新娘察觉出异样,一把掀开盖头,惊呼一声:“少主!” 院子里的宾客中曾经有人见过西漫,他指着新娘大喊了一句:“是西漫!魔教三大魔女之一的西漫!” 场面顿时乱起来,符家主却在这时登高一呼:“他是魔教少主谢之遥,今日他只身前来,正是铲除他的好时机!酒里有毒,他如今功力全失,施展不出武功,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西漫扔了盖头,跪在谢之遥面前:“少主!” 谢之遥嗤笑一声,狠绝冰冷的目光看向沈奕:“你利用她?你不是真心娶她?” 沈奕顾不上搭理谢之遥,他去扶地上的西漫:“西漫,我是真心娶你的!你信我!” 柳河嗤道:“沈奕你怎么能喜欢她?她是魔教妖女,你沈家落得此境地,都是败魔教所赐!” 符老爷更是开口:“老沈,这是谢之遥!沈家死剩你们父子二人,全拜他娘谢嫣所赐,如今杀了她的儿子,也算是为你沈家报仇了!” 他们两人听说沈奕成亲,第一时间去查了新娘的背景,柳州是他们的天下,西漫行事一贯并无多大顾忌,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两人大惊,顺着这条线索又发现了谢之遥,得知他今日会来,便费尽心机做出此局。 沈老爷气得大骂:“你们两个老贼,竟然如此卑鄙!” 谢之遥冷冷道:“没想到平日里缩头乌龟一般的柳符二家,家主竟有此等胆色?” 沈奕起身站在西漫面前,对着沈符两位家主,比他们的目光还冷还毒。 “西漫为我盗来固魂草,求来天池雪芝,没有她,我早已魂归天地,我与她两情相悦,在你们眼里她是魔女,可我不在乎!杀我沈家之人是二十年前的魔教,是谢嫣,我不会算到西漫身上!您二位好歹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作出此等小人行径?” 柳家主被他说得老脸微红,符家主却强硬道:“铲除魔教本身就是大义!手段再狠也比不过魔教所行之事!” 沈老爷大喊一声:“住嘴!你们二人赶紧交出解药!” 沈老爷欲上前制住他们二人,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 柳家主说:“还是符兄考虑周到,料到老沈一根筋,提前解决了他。各位,谢之遥今日赴宴,只他一人,如此时机,切不可错过啊!” 柳河率先响应:“杀了魔教少主!” 紧跟着很多人开始喊着同意,在他们看来,谢之遥必死无疑,没必要跟柳州两大世家的家主为敌。 前来道贺的许多柳州氏族悄然离开,院中只剩三世家之人。 这时柳澈却站了出来:“各位三思啊,如今魔教与我武林正道相安无事,切不可如此挑起争端。” “孽子!”柳恒大喝一声,命令柳河将他拖了下去。 谢之遥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他们有一点说对了,正魔不两立,不仅正道容不下西漫,就连魔教之人若是知道西漫要嫁给沈奕,定要将她拉回去扔进灵蛇窟。 今日他确实是独自前来,没有任何人知晓。 “少主,对不起。”西漫的眼泪,将她这辈子最美丽的妆容浸染。 谢之遥笑道:“傻丫头,不到最后一刻,死的是谁还说不准!” 此话一落,谢之遥瞬间飞身而起,旋转的身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众人都没有想到已经中毒吐血的他还能有如此动作,待反应过来时,院中已经多了一具尸体。 柳河瞪着双眼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他的脖颈上有一道极细的伤口,被血染得越来越粗。 谢之遥一出手便是极致的威慑,院中又有一部分怕死的人退了出去,人之将死,爆发力惊人,总要多拉几个垫背的,万一拉到自己怎么办? 危局之下 柳家主大叫一声,想要上前,却被谢之遥嗜血阴狠的目光吓得呆愣在原地。 符家主心里暗骂他怂包:“一起上!” 西漫眼看如今的局势,少主不停往外冒血,自己孤掌难鸣,沈老爷不能指望,沈奕更是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拼力一博,很大概率和少主一起死,放出信号引来柳州魔教的人,顺便引来想要致魔教死地的其他人,最终还是牺牲的可能性大。 区别就在于早死和晚死。 谢之遥知她所想,阴恻恻地一笑:“犹豫什么?发信号啊。” 西漫赶忙发出信号,绚丽的红色烟花绽放在空中,整个柳州为之一颤,顷刻间,有人从四面八方往这边赶来。 柳家的人都是群求稳怕死之徒,柳河一死,柳家主又生了惧意,满腔热血已经完全退下。 符家主倒是在拼力一博,只是他没想到谢之遥明明已经中毒,竟然还有还手之力。 符家带来的其他人全部将西漫围住,沈奕着急却无能无力,他和沈老爷都中了暗算,浑身无力。 “西漫小心!” 西漫以一对多,逐渐不敌,这边谢之遥对上符家主,一边吐血一边招招狠辣。 符家主越来越气,眼瞅着谢之遥只剩一口气了,怎么这一口气能支撑这么久? “柳恒!快上!今日谢之遥要是跑了,你柳家绝对逃不掉他的报复!” 柳恒如梦清醒,这才呵斥着柳家的人一蜂窝上前! 谢之遥从怀里摸出一瓶药,一股脑全倒进嘴里,西漫一直留意着他,看到此眼圈红得像要滴血。 磕了药的谢之遥更加疯魔,眨眼间又杀了四个人,一碗水端得很平,柳符两家一家两人。 符珠吓得连连往门口跑:“爹,我先回家了。” 符家主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又听到门口的符珠大喊:“爹,快走,魔教的人来了!” “还来了朝廷的人!” 符家主一个头两个大,和柳家主交换了眼色,朝廷不仅恨魔教,对他们这些人也是态度不明,会不会今日等他们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可若谢之遥今日不死,日后定会卷土重来,更加疯狂地报复他们! 两人进退两难之际,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气势万钧!正对着谢之遥的方向。 符家主大喜,和柳家主同时攻向谢之遥,三面夹击之下,谢之遥退无可退! 最终,一身火红的嫁衣迎风而至,西漫挡在了谢之遥身前,长箭穿心而过。 “西漫!”沈奕惊恐的声音响起,瞳孔中,漫天血雨自西漫的身体里涌出。 谢之遥脸上溅满了西漫的血,他伸手接住西漫倒下的身体。 此时,荆一已经赶到,待看到地上的两人时,荆一心中涌上了无尽的愤恨,手中的长剑直指符家主! 谢之遥透过混乱的人群,遥望见不远处拿着弓箭的男子,他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想让他去死! “顾靖明……” 魔教众人和朝廷的人同时赶到,一片混乱。 沈奕跌跌撞撞跑过来跪在西漫身边,拉住她的手:“西漫,西漫!你坚持住!” 西漫看着谢之遥,艰难地开口:“少主……” 谢之遥望着她的眼睛:“你现在已经是三魔女之首,等回魔教以后,我就让大长老退位,让你做新的大长老,好不好?” 西漫点点头:“谢……谢少主……少主,我是真的喜欢……沈奕,你……别难为他……” 西漫没有等到谢之遥的回答,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她努力地转头,想要去看握着她手的沈奕,最后看他一眼,可是……太累太累了…… “西漫……”沈奕看着她闭上了眼睛,他绝望而恐惧,可是,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谢之遥突出吐出大口大口的血,荆一一掌打在符家主身上,急忙赶到谢之遥身边。 沈奕喃喃道:“西漫,你等着,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谢之遥闻言,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这个叫沈奕的人,他对荆一说:“带他们回去,他与西漫已经是夫妻,生同根,死同穴。” 荆一还未来得及辨别谢之遥的意思,就看到沈奕突然瞳孔放大。 谢之遥手里的银丝已经刺穿沈奕的咽喉! 他的声音冰冷而痛苦:“别让她等久了。” “奕儿!”沈老爷这一声尽是绝望!二十年了,他唯有沈奕一个亲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奕能活着! 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失去了。 首先离开这里的是符家主,符家子弟将被荆一打伤的他搀扶着离开,柳家主紧随其后。 沈宅里,只余魔教众人和顾靖明带来的朝廷军队。 柳澈的回忆至此结束。 舒圆月的眼眶早已经红了,她记得西漫的笑容,张扬而肆意,那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 谢之遥说过,西漫是陪着他长大的,他看着西漫为救他而死时,又该有多绝望! “舒姑娘,离开沈府后,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据附近等消息的人说,朝廷和魔教那日没有打起来。” “他们先后离开,沈老爷后来去见了我爹和符家主,失去沈奕对沈老爷的打击太大了,一切是非对错他已经不在乎,他只想将沈奕的尸体带回来。” 说到这里,三人同时沉默起来。舒圆月和沐忱在消化听到的消息,而柳澈,在等他们缓过神来。 许久后,沐忱开口:“如今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此战不应开始。” 柳澈问他:“魔教二十年前杀了许多我的祖辈,我爹不认为自己有错,父债子偿,父仇子报,符家主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有沈老爷,他们沈家被魔教杀得最惨,可他却选择了原谅,他们,谁对谁错?” 舒圆月回答柳澈:“谁对不好说,但柳符二位家主,确实错了,他们可以报仇,甚至可以利用西漫,毕竟魔教是他们的仇人,可沈家并没有对不起他们!” 柳澈说:“沈奕既然愿意娶西漫,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武林正道的叛徒,死有余辜。” 舒圆月冷笑一声:“好个正义凛然的柳符二位家主!柳公子,多谢你将真相告知,我会原原本本将事情告知武林所有同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沐忱问柳澈:“你告诉我们这些,柳家主能放过你吗?” 柳澈笑笑:“他只剩我这一个儿子了,再恨我又能如何?” “沈老爷在哪儿?我想见见他。” “在沈家老宅。” 舒圆月见到沈老爷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他。 不过短短数月未见,他却仿佛苍老了数十岁,两鬓的白发十分刺眼。 沈老爷眯着眼睛,待看清来人是舒圆月时,浑浊的目光中闪过微微的光亮:“舒姑娘,盟主答应去魔教抢回奕儿的尸体吗?” 舒圆月看着他,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悲伤所笼罩:“沈老爷,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我只想把他的尸体与家人埋在一起,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舒姑娘,你能帮我吗?” 舒圆月想到柳澈所说,谢之遥将沈奕带回魔教,是为了将他与西漫合葬。 “你恨西漫吗?” 沈老爷愣了好一会儿:“她叫过我爹了……我感激她对奕儿的陪伴和爱,也恨她害了奕儿……” 沈老爷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他看着舒圆月又说了一遍:“舒姑娘,你能帮我吗?” 舒圆月点点头:“我会去魔教,拼力而为。” 柳符二位家主得知了沐忱来了柳州,纷纷派人来请过府,沐忱被他们二人的所作所为恶心到,实在不愿意踏入他们家的门槛儿。 这事很快在柳州传开,能让一贯知礼温和的沐忱如此恼怒,柳符两位家主也着实本事不小。 沐忱不愿前去,立志要做盟主夫人的符珠不请自来。她心里隐约明白沐忱是知道了当日的真相,且不齿父亲所为。 她盛装打扮,力争要在沐忱面前留下好印象,甚至决定必要时候表达一下对自己父亲的不满,言明自身立场。 可她连沐忱的面都没有见到,沐忱早就从柳澈那里听闻到符珠的大名,并对她所谓的远大志向知之甚清。 沐忱的避之不及令符珠心中十分恼恨,但她自小就知道未来一定要做人上人。 这边的符珠还在苦恼怎么才能见到沐忱,而沐忱此时却焦头烂额,原因无它,师妹舒圆月留下一封信跑了! 信上说她要去魔教,直言大师兄身份毕竟特殊,且关系着武林盟的未来,不能随她一起去冒险! 沐忱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却无可奈何,舒圆月说得对,舒望山早已决定将武林盟的未来交给他,肩负如此重任,很多事情在做的时候必须考虑后果,他永远不能像以前的顾霄一样,天南海北地陪着舒圆月。 只是,顾霄毕竟已经不在,他的师妹,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沐忱即刻写信去青城派,希望青越晖可以在舒圆月入魔教之前将她拦下。 不管谢之遥对舒圆月究竟有几分真心,但若此事真的挑起两方争端,舒圆月此时去魔教必定危险重重。 秦山之巅 星夜兼…… 星夜兼程,舒圆月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见他。 在云城的那个雪夜里,他临走之时,曾笑着对她说:“我愿意,试着去相信他们。” 他迈出了这一步,可却失去了太多。 魔教树林外,舒圆月的脚步被一柄长剑逼退,荆一从林子里走出。 “舒姑娘,请回。” “他呢?” “少主伤重,正在闭关。” 谢之遥曾说过,这世上的毒,杀不死他,却能让他的身体极速虚弱透支。沈家一战,他必定元气大伤。 “荆一,我想去看看他。” “恕难从命,如今少主闭关,大长老主事,你的安全无法保证,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魔教大长老,二十年前在魔教分崩离析之时力挽狂澜,让魔教得以延续,终是等到谢嫣携谢之遥归来。 传言他手段极为阴狠,乃魔教之中最令武林正道胆寒的魔头。 舒圆月正欲往前一步,破空利箭从林中射出,齐齐订在地上一排,距离舒圆月脚下不过毫厘。 荆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舒姑娘,少主猜你或许会来,这是他闭关之前给你的信,让我交与你,先前是我私心,不想让少主再与你有瓜葛。” 舒圆月接过信,问他:“你们将沈奕的尸体放在哪儿了?” 荆一转身回了林中:“自是选个风水宝地,和西漫同葬。” 舒圆月刚要再说话,又是一排利箭齐齐射向她,她急忙后退闪躲,林中的魔教弟子并没有对她手下留情,每一支箭都瞄准了她。 “圆月师姐!”青越晖在此时赶到,他落在舒圆月身前,手中长剑横档于身前,将箭支击落。 “先离开这!”青越晖看那群魔头是来真的,怕舒圆月受伤,急忙将她拉走。 两人退到了忘边镇,在路边茶馆坐下。 “圆月师姐,你太冲动了。”青越晖给她倒了一杯水,却见她失魂落魄地看着手中的信。 青越晖的目光落在信上,发现上面只写了两句话:相信你们的代价太大,我会报仇。 你们?舒圆月被这两个刺痛眼睛,在他心里,她与那些算计他,伤害他的人已经是一样的吗? “圆月师姐,你别吓我,你没事吧?”舒圆月呆愣的模样让青越晖怀疑她是不是受了什么暗伤。 舒圆月回过神,对着青越晖摇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这里?” “沐忱师兄给我来信,说你一个人来了魔教,我就赶过来寻你来了。” “你们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青越晖点点头:“武林盟已经广告天下,沈宅之事的始末。” 舒圆月没有想到武林盟动作这么快,在这件事上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偏帮柳符两家。 可是,即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如何?对有些人来说,魔教的存在,谢之遥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容于世的错误。 对这件事的态度,武林如今分为三派,一派极力夸赞柳符两家做得好,为武林大大争了一口气,可惜没有杀死谢之遥,略显遗憾。 一派人则是觉得柳符二家蓄意挑起争端,令平静的武林徒惹风波,很有可能再现二十年前的腥风血雨。 最后一派人则是什么也无所谓,哪个派系的人多,他们就追随哪个。 舒圆月跟着青越晖来到了青城派,这里是离魔教最近的地方,她想在这里等消息。 青城派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一直都是魔教少主还在闭关,魔教没有什么大动向! 舒圆月心里有隐隐的不安,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舆论在沈老爷跪在舒望山面前时达到高潮,不管如何,事情不能再这样焦灼下去。 不管是想要一鼓作气趁势攻下魔教的人,还是正义感十足要帮沈老爷夺回沈奕尸体的人,都齐齐赶往西南。 青城派这几日陆续有许多宗门拜访,而忘边镇周围,也住满了各处来的人。 沐忱代表武林盟,也来了这里,他向青松掌门见过礼以后在山崖边见到了舒圆月。 “大师兄,你还是来了。” “这次是以武林盟的名义来的,不代表我个人。” “爹是何意思?” “无论如何,要给沈老爷一个交代。” 给沈老爷一个交代,那就要将沈奕的尸体带回,就要去魔教。 就在所以人为如何攻打魔教发愁时,魔教却传出消息,他们将在秦山之巅为西漫和沈奕举行盛大的合葬仪式,欢迎所有人前去观礼! 整个江湖都沸腾了!魔教此举无疑是巨大的挑衅! 魔教明知道武林正道打着最正义的旗号就是帮沈老爷带回他儿子的尸体,他们却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沈奕回不去,而且还会和他们最看不起的魔教妖女合葬在这世上最高的地方,日日踩在所有人头上。 比起这个,魔教的目中无人,嚣张态度更是令人恼火,他们毫不顾忌地邀请所有人去观礼,就那么确定武林正道拿他们无可奈何吗? 秦山之巅就在从忘边镇去魔教的必经之路上,比青城山更高更显。 武林人士得到消息的时候,魔教早已经在山上准备好了一应事宜。 有人说这是魔教的请君入瓮之计,千万不能中计。 有人说这是魔教的挑衅,必须去挫挫他们的锐气,魔教才几个人!他们乌泱泱的一片,又有何惧! 这时的他们似乎都忘了,他们要来帮沈老爷,就必须去往秦山。 沐忱在上秦山之前,特意交代舒圆月:“记住了没有,跟在我身边,不要冲动!” “知道了,大师兄。” 沐忱笑笑,笑容映着青城山上初升的朝阳,令舒圆月心里感到无比的温暖。 “大师兄,幸好还有你。” “傻师妹。” 舒圆月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沐忱的存在让她很安心,好像跟着沐忱就能把这些事情全部解决,她庆幸沐忱一直在。 武林人陆陆续续上了秦山,舒圆月跟着沐忱,还有青城派的一些弟子同行。 他们在傍晚十分登上秦山之顶,月亮高悬,月光倾洒。 魔教选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中间放了一张透明的水晶棺,棺材里并排躺着西漫和舒圆月。 隔了这么久,他们的尸体还完好无损,应该是水晶棺里放了什么防腐之类的药物。 沈老爷激动地想向前去,可是被周围的人拉住,他们脚下,全是到处游走的火红小蛇,颜色十分鲜亮,必是剧毒无比。 魔教的弟子全部围在另一端,与他们隔着水晶棺对立,位置稍高的地方,魔教少主谢之遥坐在那里。 他一身红衣,极为张扬,眼尾处有暗红的印记,如他今夜给人的感觉,阴狠恐怖。 舒圆月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在云城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 她当时就想等回到武林盟的时候就去告诉爹,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告诉爹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去做什么,他们之间已经变成了如今的境地。 此刻的他们明明只有很短的距离,却仿佛远隔着万水千山。 今日来了许多武林正道的人,他们每个人都磨拳霍霍,想要杀了谢之瑶扬名立万。 可惜谢之遥如此肆意张狂又自信的样子让他们心生遗窦,魔教少主智计过人,不知今夜又准备做些什么来应对比他们魔教多了数十倍的武林人士呢? 舒圆月看着目光冰冷又陌生的谢之遥,心中不可控制地升起了恐惧,她在害怕,害怕今夜过后,他们之间就隔了天堑鸿沟,再也无法跨越。 沐忱看到舒圆月的表情,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过,他将舒圆月拉到身后,再一次对着她嘱托:“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往前去了。” 今日一同前来的许多人,知道魔教善于用毒,早有防备,来之前就拿了很多解毒药丸。此时看到蛇群,分着将解毒丸吃下。 雄黄是驱蛇必备的东西,西南边陲这种毒物最多,几乎人人身上都带有雄黄,大家挨着将自己的脚上撒满了雄黄粉,勉强可以让这些火红的小蛇稍稍远离。 看到他们的举动,魔教人群中走出来一个手拿长鞭的女子,她嘲讽地笑了两声:“从你们踏上秦山的时候,一路上都是毒,你以为你们的解毒丸能支撑多久?” 正是魔女弥荼,她对自己的毒术十分自信:“我撒下的毒药可不是一般的解毒丸能长久支撑的,想要活命的人就趁着现在还没毒发,封了内力,乖乖等着。” 人群中传来骚动,大家都赶紧调整内息,查看身体是否有异样,随即,人群中不断传来唾骂声。 弥荼道:“怎么?只允许你们使用卑鄙手段害我魔教吗?你们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就光明正大地请你们来吧?” “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少主并不想杀你们,今日目的并不在此。你们只要好好地将这场戏看完,我们自会放你们离去。但是如果你们敢搞什么小动作,就不要怪我们无情无义了。” 众人心里皆是震惊!有一部分人并不相信他们会中毒,但还有一部分人持悲观态度,他们有些害怕,不知道魔教还有什么后招。 大家默契地选择按兵不动,想看看魔教到底准备干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上方的谢之遥发话了,他对着乱哄哄的人群说:“荆一,念。” 两难之地 荆一上…… 荆一上前一步,浑厚的内力发出的声音响遍秦山之巅。 “棺材里躺着的人,想必大家都知道是谁,是柳州沈老爷的独子沈奕,还有我魔教三大魔女之首的西漫,他们二人情投意合,在沈宅举行婚礼,却被柳符两位家主设计以至惨死。” “如今他们能生死同穴也算是不枉夫妻一场,今日不管你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到此处,现在你们必须等到他们合葬之礼完成。” “有请柳符二位家主!” 舒圆月闻言浑身一颤,柳符二位家主一直待在柳州并未出来,符家主更是重伤未愈! 从魔教人群后方被拉上来两个人,他们蓬头垢面,形容狼狈至极,被魔教的人推出后直接扔在地上,弥荼用力踢在他们的膝盖上,两人被迫跪在水晶棺前!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这两人,正是柳符二位家主! 他们的嘴巴被布紧紧缠住,只能发出痛苦愤怒的呜呜之声。 “谢之遥!”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喝,一名中年男人拿着大刀走出。 “他们二位家主好歹是武林前辈,士可杀不可辱,怎能被你如此对待!” 谢之遥赞赏地鼓了鼓掌,他对着地上跪着的二人:“不知两位,是愿意被我折辱,还是被我一刀杀了?” 还在呜呜的两位家主顿时噤声,场面诡异地安静下来,随即魔教众人发出哄堂大笑! “阴险狡诈,贪生怕死之辈,谈何尊严?” 中年男人脸色涨得通红,他真想一刀把地上那两个挑起事端如今又丑态百出的家主杀掉。 只是他刚一动,便岔了真气,捂住肚子蹲在地上。 弥荼嘲讽道:“都说了别妄动内力,想要好好活着最好听话。” 旁边有人对捂肚子的中年男人道:“樊兄,你是买到假药了吗?怎么这么快就中毒了。” 有人回他:“这应该跟内力修为有关,你看场中几位武林奇才,不就一点事也没有。” 众人随着他的话音看过去,果然有许多人并没有一丝不适,他们暗道自己学艺不精,才会种了魔教的毒。 中毒的人心生退意,想要下山,可他们刚要有所动作,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地上的蛇突然暴起往他们脸上飞去! “啊!”一声声惨叫响了起来,青越晖快速出剑,将盘在他们脸上的小蛇斩断。 弥荼不耐道:“都说了事后会放你们走,一定要提前自找死路吗?” 没有人敢再妄动,而敢动的人却不想离开,反而想看魔教接下来要做什么。 弥荼恭敬地对着谢之遥行了一礼,对他下方的一个中年男人道:“桑护法,该你了。” 桑榆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葬礼开始!首先,请两位罪人三叩首。”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柳符两位家主…… 柳家主利索地磕了头,符家主犹豫间又被弥荼踢了两脚:“老东西,想生不如死吗?” 符家主闭着眼睛,留下了极其屈辱的泪水,没有再反抗。 他的屈服就像一个信号般,舒圆月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情绪都低落起来,变得很愤怒但却同时有些无措。 桑榆继续道:“下棺。” “慢着!”沈老爷突然冲了出来:“我要带奕儿回家!” 弥荼扬起手中的长鞭甩了过来!沈老爷却根本没有闪避的意思,舒圆月一直关注着沈老爷,顿时拔出手中长剑将弥荼的鞭子卷了过来! 弥荼没料到还有人不怕死敢动手,看过去后发现是舒圆月,她心里恨极,看了一眼谢之遥的方向,终归是没有发作。 于是沈老爷跌跌撞撞地真的跑到了水晶棺前,他跪在那里,看着棺材里的人老泪纵横。 丧子之痛,锥心蚀骨,舒圆月站在他身边,也红了眼睛,她抬起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谢之遥,缓缓举起手中之剑:“我们要带走沈奕。” 谢之遥盯着舒圆月,眼睛比她更红,盯着盯着,他突然笑了,舒圆月觉得他的笑容又苦又狠决,只听他说:“他必须要跟西漫在一起,谁都改变不了,你也一样。” 沈老爷突然道:“西漫是我沈家的媳妇,我会将她一同葬入沈家祖坟!” 沈老爷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在秦山之巅! 不止是武林同道不可置信,就连魔教的人也一副见鬼的表情,只有谢之遥愣住,他眼睛里噬血的颜色缓缓裉去,变得尽是希冀:“沈家主此言当真?” 沈老爷一连哭一边点头,怕谢之遥不同意,甚至当场立下重誓! 弥荼被他们这一翻操作惊呆了,她还是不敢相信,被魔教杀得断子绝孙的沈家,会同意认下西漫!这个多年来在魔教处处压自己一头的昔日对手,终于让自己真正羡慕了一回。 “好!”谢之遥突然起身,亲手将沈老爷扶起。 沐忱适时站了出来:“我武林盟愿意从中作保,凡我武林中人,不得再去扰沈奕和西漫清净!若有人敢惹他们身后事,武林盟将发出追杀令!天涯海角,绝不放过!” 沐忱怕事情再有变故:“谢公子,可否让他们现在就走?早日入土为安。” 谢之遥看了一眼水晶棺,似笑非笑:“西漫,这样,你会更开心吧。” 沐忱从同行认识的各派弟子中抽出十人,看谢之遥没有阻止的意思,忙让他们将水晶棺抬下秦山,沈老爷跟着他们走了。 余下之人面面相觑,事情发展的颇有些出乎预料,上山前信誓旦旦要给魔教颜色看看的人,大多数都内力受损,叫嚣不动了。 一部分说要帮沈老爷带回沈奕的人,则觉得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萌生了退意。 这场大战,雷声大雨点小,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有人不忍柳符二位家主的惨状,求助的目光看向沐忱。 沐忱自从听过柳澈的描述后,对这两人实在是厌恶,今日这一切也原本就是他们引起的,但沐忱可以不顾他们二人的生死,武林盟却不能。 “谢公子,这二位?” 谢之遥重新坐在位子上,薄凉的目光看向他们:“你们不是自诩正义之辈,嫉恶如仇吗?很简单,觉得他们没错,就救他们,觉得他们错了,就杀他们。” 有人没听清,不确定地问:“什么意思?” 谢之遥指着他:“你觉得他们二人是对是错?” “如此卑劣,自然是错的!我来这里不过是想帮沈老爷一把。” “很好,这里有一把刀,你给他们一人一刀,就可下山了。” 那人惊得后退一步! 谢之遥又对着旁人道:“你们若觉得他们没错,想来今日来这里就是要取我性命的,既如此,就接受魔教之人的挑战,赢了离开,输了……就把命留下!” 舒圆月的身体忍不住发抖,谢之遥,他在玩弄人心! 这里的人只有两个选择,给柳符家主一刀,活着离开,或是与魔教一战,生死全凭本事!可偏偏,他们中大多数人内力受损,选战约等于选死。 谢之遥的眼神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欣赏着他们脸上的或纠结或痛苦的神色。 只是,目光扫过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冷脸庞时,他的心有一丝抽痛,或许,不是面无表情,是带着厌恶吧。 可是那又如何,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为了她,他真的想过要去改变,却失去了至亲之人…… 不是他做错了,是他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这个结局。 “沐公子,就由你开始吧?当然你可以选择直接下山,但我也会将这两人一刀毙命。” 沐忱没忍住在心里狠狠咒骂谢之遥,若是他自己,当然是毫不犹豫给那两人一人一刀,潇洒离去! 可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很确信,若他开头捅了一刀,柳符二人今夜绝对会变成马蜂窝,死状凄惨! 他其实别无选择,只能一战! 谢之遥看他表情,便知他的选择,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做第一个拿起刀的人意味着什么。那将是一个信号,一个鼓励,法不责众,责不了后面跟风的人,却一定会将第一个人贴上这辈子抹不去的杀人标签。 沐忱扬声道:“我知道他们所做为错,却不能依你所愿伤了他们,只能一战。”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黑袍男人突然站了出来,夜风吹开他的斗篷,露出一张皱纹丛生的脸。 有人颤抖着开口:“是……魔教大长老!” 舒圆月拉住沐忱的手,无声地摇头。魔教大长老二十年前就能令人闻风丧胆,不是他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小辈可以招惹的。 看沐忱不答应,舒圆月一股气堵在心口,就要去捡地上的刀。 “舒圆月!”沐忱第一次这么严厉地叫她的名字,舒圆月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别叫我,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武林盟的声誉也没有!” 沐忱笑笑:“师妹,武林盟的声誉高于一切。何况,你就这么确信我打不过他?” “好,你最好能打过!可万一败了呢?那我呢?你死了之后换我为了武林盟的声誉继续去打,我们师兄妹都双双死在这儿吗?” 生死茫茫 本来很…… 本来很严肃很悲伤的后果,却被舒圆月说得带着莫名的喜感。 沐忱很想说他死不足惜,但师妹绝不能死!这……可如何是好? 青越晖突然站了出来:“我们为什么要听他们的,一起上不就行了?” 旁边的人哀求道:“我的内力已经流失得差不多了,我……我打不过。” 他说完就跑过去,拿着地上的刀噗嗤一下刺入符家主的胳膊上,动作快得一点不像失了内力的人,拔出再刺,柳家主也未能幸免!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刺完后倒是自己先痛哭起来,一边恨恨道:“你们两人的手段实在卑劣!害了这么多人,总不能让我们为你们的错误陪葬!” 很好的开端! 那些原本夸赞柳符二人,想来秦山斩杀魔教的人,原本就是三观不正,此刻生死关头,纷纷倒戈,将二人骂得一文不值! 最为绝妙的是,他们一人一刀,却默契地避开要害…… 毕竟捅了和捅死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舒圆月再一次对所谓的武林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会去坚持他所谓的理想和清明。最终,有二十多个人没有动手。 那些动过手的人,战战兢兢地下了山,谢之遥信守承诺,放他们活着离开。 青越晖晦气道:“真是祸害遗千年,挨了那么多刀,还没死?” 那两人没死,依谢之遥所言,他们若是选择离开,就会直接杀了柳符二人。 可若单打独斗,一个魔教大长老就能杀光他们所有人! 若是一起上?会不会有一点胜算?显然他们几人心有灵犀,互相对视后,达成共识。 那就,一起上吧!反正沈老爷已经带回沈奕!那些贪生怕死的也已经苟活下山,他们余下的人拼力一搏,哪怕死在这里,心中道义也永不丢失! 谢之遥看他们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突然笑了:“逗你们呢!偌大武林,自称侠义的人多不胜数,今夜气势汹汹来秦山的少说也有千人,最后,竟只余下你们几个秦山好汉!” 众位秦山好汉:“……!!!” 突然对谢之遥这个玩弄人心的魔头又恨又爱是怎么回事??? “好了,你们下山吧,今夜是西漫的大日子,就饶了你们一命。” 感恩的话还来不及说,就听到大长老怒喝一声:“不可!” “少主,此几人心性极佳,若他们活着,日后必能成为武林正道领袖人物,与我魔教大大不利!少主聪慧,略施小计大浪淘沙,将魔教日后真正的敌人筛选出来,今日绝不能放过他们,定要斩草除根!” 众位秦山好汉:虽然是敌人,但感觉大长老说得真的很有道理! 大长老的这番言论,得到在场魔教教众的深刻认同!他们看着谢之遥,等待他发号施令。 谢之遥正要说话,却突然喷了一口血,弥荼上前一步,扶住谢之遥,她挡住所有人的视线:“少主,你怎么了?” 谢之遥阴狠的目光盯着弥荼:“你做了什么?” 弥荼别开眼:“少主,魔教大业不能因你一己私情而毁掉,大长老说得对,他们必须死。你放心,这毒只会暂时封住你的经脉,过一会儿就好了。” 弥荼转身,面上是盈盈笑意,她缓缓抬手,薄唇轻启:“少主谕,杀。” 众人即便知道这是弥荼假传的消息又怎样?就当不知道好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合青越晖,舒圆月,沐忱三人之力,才勉强牵制住大长老。 桑榆被关在莫城多年,身体暗疾颇多,武功早已大不如前,弥荼武功一般,毒术却颇为厉害,众人不敢近身。 其余的魔教教众皆是普普通通,双方一时间倒是难分胜负。 只是弥荼早就说过,想要好好的,就不要妄动内力,所以越来越多的秦山好汉内力逐渐不支。 任情况这样发展下去,魔教迟早把他们剿灭完毕! 这边打得热火朝天,难分难舍,那边,谢之遥冷眼看着,荆一立在一旁,神色黯然。 “少主,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计划进行,真的……要这样吗?” “交代你的都记住了吗?” 荆一点了点头。 谢之遥看不得荆一这样,安慰他:“别不舍,这才是谢之遥最适合的结局。” “少主……若舒姑娘坚定地站在你这边,你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 谢之遥看着战场上的那个身影,摇头:“舒圆月,在她心里,任何一个武林盟的师兄弟都比我重要,只要我是谢之遥,她就不会……也不能。” 荆一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沉痛。 一直看着场中的谢之遥突然瞳孔微缩,他对荆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保护好她!” 荆一闻言,看向舒圆月,却发现大长老已经攻破三人的配合,沐忱去救别人,舒圆月与青越晖逐渐不敌。 “圆月师姐,小心!”随着青越晖的一声惊呼,大长老的掌风已落在舒圆月身上,她闪躲不及,跌落在地! 大家都被眼前的对手缠住,无暇分身,青越晖也被大长老接下来的一掌逼退很远。 所以,当大长老再次来袭时,舒圆月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她将全身内力灌于掌心,生死一瞬,她竟本能地转头去看谢之遥的方向。 谢之遥不见了! 下一刻,一道极快的残影略了过来,一双手扶在舒圆月腰间将她瞬间带离原地。 大长老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少主!” 谢之遥低头看着怀里的舒圆月:“好好活着。” 舒圆月还未得来回答他,就被放在地上,而他,捡起地上的一柄长剑竟向大长老刺了过去! 大长老被气得眼睛血红,他怒极反笑:“少主?你如此感情用事,又有什么资格做我魔教少主?” 弥荼还在震惊为什么她的毒没有控制住谢之遥,此刻听到大长老所言,心中惊骇万分:“大长老不可!” 众位秦山好汉顿时感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太好了!魔教少主和大长老要内讧!自相残杀? 大长老从来没有把谢之遥放在眼里,若不是因谢嫣之故,他早就将谢之遥拉下少主之位了。如今他竟然敢公然站在魔教的对立面,那自己何必再心慈手软? 今日秦山之巅,不知是谢之遥想利用大长老,还是大长老在蓄意试探谢之遥! 论武功,谢之遥内力稀松,远不是大长老的对手,但他身形实在诡异难辨,竟数次在大长老手下溜掉。 大长老冷哼一声,虚晃一招攻向舒圆月,果然引得谢之遥露出破绽,他趁势打在谢之遥身上的一掌,让他重重摔在悬崖边上。 “少主,愿意做个听话的少主吗?”大长老阴恻恻地问。 谢之遥却笑得更加猖狂:“大长老你要篡位吗?那我死前就传位给荆一了!” 秦山上听到此话的魔教众弟子心里一万句脏话飙出,这是什么奇怪的事件走向!他们不是大败武林,气势如虹吗?怎么眨眼间自相残杀,如此狼狈起来? 舒圆月对着荆一大喊:“快去救他啊!” 荆一刺出手中长剑,大长老却抓起地上的谢之遥去挡! 谢之遥眸中闪过得逞之光,长叹一口气:“大长老,你怎么……离我这么近啊?” 刹那间,谢之遥手腕向后翻转,射出数道银丝紧紧搅住了大长老的身体! 谢之遥的武器银丝乃是特殊材质所练,坚韧无比,大长老挣脱不得,却看荆一一掌打在谢之遥身上! 被绑在一起的两人齐齐向山崖下跌落! “谢之遥!”舒圆月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生死一线中人的爆发力出乎意外! 舒圆月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竟然抓住了谢之遥的一只手。 谢之遥抬头,望着舒圆月,眼睛里是无尽的不舍,夹杂着微露的笑意。 “谢之遥,你不许死!”舒圆月的泪落下,滴在谢之遥的脸上。 谢之遥一愣,意识她的眼泪是因为他,淡的看不见的笑突然晕染开,桃花眼里刹那间风华万千:“好。” 就在这时,下方的大长老借银丝之力,竟企图让身体荡向崖边。 谢之遥眼中闪过决然,在瞬间猛地挣脱了舒圆月的手! 谢之遥最后的记忆里,是舒圆月不可置信的眼神和绝望的哭喊!她正因为谢之遥的回答而轻松感动,却在下一瞬间跌入更深的地狱!永无法攀爬而出! 而舒圆月对谢之遥最后的记忆,是他火红的衣衫,像流星般极速坠落,眨眼间变为一个光点,消失不见! “不要啊!” 这样的痛彻心扉,蚀骨噬心,她承受不了……太痛了! “圆月!醒醒!”一道温和的声音让她回头,秦山之巅被染成血色的月亮逐渐变得澄澈透亮! 舒圆月缓缓睁开眼睛。 云景关切的眼神注视着她:“你做噩梦了。” 舒圆月压下心中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疼痛,缓缓点头:“没事。”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 那一页在魔教山顶,她和谢之遥一起赏月,那是他见过最美的月色,秦山之巅后,她爱上了看月亮,可每次,那月亮最后都会不知不觉变成血一样的红色。 两年了,一切清晰如昨日。 两年之后 “明日便是沐…… “明日便是沐师兄接任大典,回屋早些休息吧。” 舒圆月点点头,他们此刻在还未到青山镇,明日一大早就要出发赶路,方能不误正事。 一个月前,舒圆月在追查窦家灭门大案时,不幸受伤,被路过的云景相救,足足七日方才苏醒,刚能下床,云景便带着她赶回武林盟参加沐忱的继伟大典。 两人同行,一个重伤未愈,一个久病缠身,为了自身性命,必须随时休息,走走停停的,才能赶在大典当日到达。 舒圆月与云景到达青山镇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来往的武林人士挤满了,武林盟主继位是整个武林的大事,从各门各派各处来的人络绎不绝,即便他们不能亲眼看到吉时盛况,但能来凑热闹长见识也是不错的。 舒圆月带了帷帽,皱眉看着武林盟外排成长龙的队伍,并不认识的小师弟在满头大汗地验看请柬。 在外人眼里,此时的舒圆月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为了怕引起骚乱,她还是决定再等一会儿。四处看了看后,舒圆月决定先找个茶馆休息一下,然后绕路到后山直接进武林盟。 当归十分心疼自家少主的身体,刚进青山镇就和舒圆月分道扬镳,带着云景去了云家在青山镇的别院。云家主已经在这里等着云景,只待他到来后两人就一起上武林盟。 青山镇这几日的茶馆处处爆满,舒圆月在一个茶馆外不远处的柳树下坐着,听着那茶馆里传来一阵阵喝彩声。 因为那年老的说书先生所讲的令大家十分感兴趣,所以他一开口,人群就自己安静下来,以至于明明隔了这么远,舒圆月还是能听得到他在说什么,只是,听清那话里的内容时,她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都想知道舒姑娘?没问题!这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两年前,秦山大战后,舒姑娘在崖底找了魔教少主整整半月,毫无所获,被她大师史强行带回了武林盟,她当年亲口向盟主承认,喜欢魔教少主谢之遥!盟主虽然生气,但还是不忍责怪她,只说让她在盟内静心休养,不得再外出。” 茶馆内外一片吹嘘声,有个少年道:“我听我爹说,盟主是在罚她禁闭,是吗?” 说书先生摇头叹息:“她毕竟是正道之光,怎么可以光明正大承认喜欢上一个魔头,盟主确实震怒,不让她再出武林盟,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再得到过她的消息。” 有个姑娘接着说:“舒姑娘也是遇人不淑,还因此连累了舒盟主,觉得自己教女不严,没有资格再担任盟主,这才这么早把盟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大弟子。” 说书先生赶忙摇头:“姑娘此言差矣,没人因为责怪舒盟主,只是他近年来觉得自己年纪渐长,处理武林事务时有些历不从心,加之沐忱少侠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这才决定早些传位于他。” 大家纷纷点头,想到当年秦山之巅后,沐忱少侠又接连在江湖上解决的几起纷争,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为他接任盟主打下了牢靠的基础。 有人不死心接着问:“今天这样的盛事,舒姑娘会出现吗?” “当然会了!”底下一片议论之声。 舒圆月摇摇头,有些好笑,两年前,爹是说过让她在武林盟锻炼心性,但大师兄却说,要想锻炼一个人的心智,只呆在家里怎么能行,应该去天南海北地闯一闯,见识过更多的人和事后,再回首看以前,一些事情会更容易释怀。 舒望山何尝不知道是这个理,只是他不舍得自己的女儿,最终想到自己不能陪她一辈子,她总要长大离开的,这才同意了。 两年来,舒圆月走过了很多地方,也短暂同行过许多朋友,更帮助了很多人。只是走之前,大家最期望的,让她看淡一些事,忘记一个人,她始终没有办法做到。 说书先生等大家安静下来,这才继续开口:“说起武林,这两年最大的变化,大家都感受到了,那就是朝廷和武林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这一年来,更是有数例朝廷与江湖结亲的例子。” 有个中年男人不屑道:“这其中的风险也太大了,你看那窦家,娶了个郡主,结果呢?一大家子,一夜之间全部中毒,暴毙而亡啊!” 提起窦家,在坐的众人一阵胆寒,窦家是武林上有头有脸的大家族,窦家长子机缘巧合下遇到郡主,两人互生情意,但朝廷与江湖素来不合,两人为了此情饱受折磨。 两年前,顾霄从武林盟回了朝廷,并受封平王,他与顾靖明一心吞并武林的想法不同,顾霄认为,朝廷和武林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顾霄的想法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并且经过一年的努力,有大胆的氏族迈出了第一步,起初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家族,江湖上的小帮派和朝廷里的小官员互想往来,结亲。 虽然都是些不太重要的人,但这无疑是个很好的开端。 直到郡主与窦家决定联姻!消息一出,举国震惊。有人说他们两家太激进了,现在毕竟双方的关系还在试水阶段,他们又不是籍籍无名的普通百姓,应该三思而后行。 可是小郡主和窦家长子苦等对方多年,如今有了机会,说什么也不肯再等,两家商量着就办了婚事。 成亲当天,热闹非凡,大家都在等着他们的结局,以此来预测天下大势。婚礼顺利完成,许多人都大出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完全出出来,第二天,窦家一家人全部身中剧毒,无一人生还,包括刚嫁入窦家的小郡主。 众人除了一片默哀,也忍不住猜测,凶手到底是谁? 只是不管凶手是谁,他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在给想要让朝廷和武林一家亲的人一个震慑,而所有人的态度其实都是暧昧不明的,从始至终,热衷于让朝廷和武林友好相处的,就只顾霄! 舒圆月知道顾霄在京城的举步维艰,她想去查清窦家灭门的真相,也是想帮顾霄,只是,她没有料到凶手的势力之大,手段之狠远超她的想象。 说起朝廷和武林,大家的心情总是复杂的。当然也有许多关心朝廷大事的,对于武林人来说,他们对顾霄有种独特的感情,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他们期待顾霄真的有一天能给武林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 “说起朝廷,还有一条大消息,我保证,在座的各位有一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说书先生信誓旦旦又颇为自信的样子果然勾起了大家的好奇,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望着他。 他也不再卖关子,爽快地继续说道:“原本朝廷里,二皇子顾靖明可谓是一家独大,两年前,即便顾霄回去了,可他终究是先皇之子,身份上到底有些尴尬。可就在不久前,三皇子顾温明重回京城!” 有人立刻切了一声:“顾温明是贵妃的儿子,贵妃是个孤女且来路不明,顾温明拿什么跟顾靖明斗?” 说书先生神秘一笑:“待我细细道来!这三皇子一早知道留在朝中不是皇后和顾靖明斗对手,所以从很小时候就入了江湖,大家都以为他是为了避顾靖明的锋芒,哪能想到他是另辟蹊径!” 一阵阵惊疑声响了起来。 “听闻他此次回京,带回了许多已经网罗至他麾下的江湖势力!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议论声渐起,顾温明这个三皇子也算是个传奇,出生在皇家却从小离开了京城,让大家都以为他对皇位毫无兴趣,不愿相争。谁知道隔了这么多年他又重回京城,带着与顾靖明截然不同的势力,如一道惊雷,突然炸开完全不同的局势! 有个人好奇地问:“老先生,你知道是什么势力吗?” 老先生神秘莫测地笑笑:“能让顾靖明都忌惮三分的,肯定不是一般势力,至于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说话说一半,真是急死个人,大家又开始交头接耳,各自猜测着顾温明手里的底牌。 而在外面听到这些的舒圆月,则是担心这个顾温明回到京城是否会给顾霄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又坐了一会儿,看到时间差不多,舒圆月起身绕到了青山镇后方,打算从山上下去到武林盟的后山。 只是沐忱如今掌管武林盟,有了魔教那次突袭地牢的前车之鉴,他把武林盟的防卫加强了许多。 舒圆月翻了半座山,发现以往那个小入口被两名弟子看管了起来,幸亏,都不是这两年新晋的陌生弟子。 他们看到舒圆月,眼睛瞪得老大,结巴了半天才不可置信地喊出声:“师姐!你怎么从这儿来了?” 舒圆月只说自己下山办点事,不想引人注意这才从后山回来,对两名弟子的认真守卫赞扬了一翻,这才施施然进了武林盟。 机关都被大师兄重新修整过,舒圆月找了个看守的弟子领路这才毫发无伤,心里不禁感叹大师兄可真是滴水不漏。 月影院里早就没什么人了,自从对外宣称她要闭关,就没人来找她,幸好大师兄隔三差五还安排弟子过来打扫。 她回屋里找了一件以前在家常穿的衣服,换下这一身粗布麻衣,简单梳洗过后,才往北院走去。 离吉时尚有一些时间,大家都站在选中各处三三两两的说话,舒圆月刚走近就听到有弟子匆忙跑过来。 舒圆月一把拉住她:“做什么这么慌张?” “师姐!你出来了?师姐,你看这个贺礼!” 舒圆月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他拿了个盒子,盒子上有一封贴,上面的落款写着:莫鸢。 变故突生 莫鸢这个名字…… 莫鸢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舒圆月曾经去莫城打探过她的消息,只知道莫壑所为属实,莫鸢也的确在知道真相后想要赎罪,祈求那几家人的原谅,只是这世上许多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莫鸢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却在半年后离奇失踪。 一个像人家蒸发了的人突然再武林盟主继任大典上送来了礼物,这人还与武林盟有过恩怨,怎么都觉得怪异。 沐忱已经在通传下走了出来,待看到舒圆月时,他沉稳冷静的脸上顿时出现不合身份的外露喜悦。 “师妹!你回……你出来了?” 舒圆月点点头:“师兄。” 现在不是两人久别重逢表达思念的时机,各大派都有重要人物在院子里,舒圆月本想帮着招呼客人,但明显,大家对莫鸢送来的礼物更为在意。 毒物森林之事,让莫鸢这个名字响彻武林,间接死于她手的武林人更是对她恨之入骨。 幽鹄门曾有人到处去找莫鸢,最后却在靖州附近失去了她的踪迹,他们猜测莫鸢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没想到却在这时重新有了她的消息。 幽随风首先说:“莫鸢此人诡计多端,她选择这个时候出现,一定有阴谋,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很多人都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大家将目光投向沐忱,等着他的决定。 沐忱沉声道:“把盒子打开。” 拿着盒子的师弟按下扣子,盒子应声而开。 “小心!” 一阵惊呼声后,盒子应声而落,摔在地上,黑色的烟雾顿时弥漫开来! 舒圆月上前就要去重新合上盖子,有个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那人将盒子盖上后,拿到一边,并揭下外袍将它层层裹住,舒圆月这才看清这人是青越晖。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响了起来,离得近的几人脸色已经发青,幸好大家及时捂住口鼻,所吸入的毒气并不多。 黑气越过周围,越来越淡,院子里的人纷纷服下解毒丸,期待着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绝世剧毒。 空气稀释过后的毒气伤害并不大,远处的人并未有明显不适,离得近的几人却觉得喉咙越发痒了起来。 拿盒子的师弟因离得太近,打开盒子时直接将毒气吸入,是以情况最为严重,整个人的脸上都显出青紫之色,眼睛也逐渐发紫。 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是和窦家人中的一样的毒!”说话的这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医者荀怀义,窦家被灭门时他也在附近,去现场看过,但他却说从来没有见过此毒,为此,他还专门留在窦家将所有人的症状全部记录下来,最终将这个毒药呈现出的效果留档。 大家听了荀怀义的话,一个个面色更加难看起来,窦家的死状凄惨在江湖上是传开了的,纷纷问荀怀义他们怎么办。 荀怀义道:“大家不用慌,窦家人是将毒药直接吃进肚子的,在场人都只是吸入少量毒气,吃下解毒丸后应无大碍,若有人觉得身体还是不适,我这儿有新研制的解毒丸,你们可以再服下一颗。” 荀怀义说得对,大家吃下解毒后都觉得身体上的不适慢慢消失,还有几个人为了以防万一,又吃了荀怀义拿出的药丸。 荀怀义看了看中毒的武林盟弟子,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打开,给他施了一套针,这弟子也缓过劲来。 这段插曲来得有些惊心动魄,大家好了以后忍不住对莫鸢破口大骂,甚至将她的危害程度与这两年更加丧心病狂的魔教妖女弥荼拉至同一水平。 舒圆月却从这件事里看到了不一样的转机,她在追查窦家灭门真相之时,遇到了极大的阻力,追查的线索断在了靖州,尽管知道这件事会和二皇子顾靖明脱不了关系,但却找不到证据。 如今莫鸢出现,虽然给大家当头一灾,但也机缘巧合给舒圆月指明了另一条追查真相的方向。 兵荒马乱之后,吉时已到,武林盟主继位仪式将要开始。 各派来观礼的人尽数坐在两旁,沐忱换上庄重严肃的紫色盟主服,里里外外套了三层,衣服上绣着繁杂精致的祥云纹饰,连发冠上的珍珠都在阳光上闪烁着隆重的光,不用问,这都是如今身为平王的武林盟三弟子顾霄的倾情赞助。 沐忱原本就长相英俊,如今在这华服的簇拥下,平添三分显贵之气。围观之人不禁暗叹武林盟是个风水宝地,盟内的弟子成长得个个出类拔萃。 舒望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象征着武林盟主身份的青铜令牌交与沐忱。沐忱接过的瞬间,院外鼓声响起,逐渐扩散在整个武林盟乃至青山镇内! 沐忱向在场所有武林同道郑重承诺,定心怀侠义,公正无私,为整个武林的和平安定付出余生全部心血。 接下来,就是沐忱与各派前来祝贺观礼的人挨个相见,舒圆月看得无聊,接到舒望山的眼神,便跟着他去了后院。 父女两人已有整整两年未见,此刻舒望山禁不住有些老泪纵横:“你总算知道回来了,若不是你师兄要举行继任大典,你是不是还要在外多游荡几年?” 舒圆月挽住舒望山的胳膊:“爹,我不是每月都有信寄回来,再说我在外面也时刻想着你,想着武林盟。而且我做了许多好事,从没有给武林盟丢人。” 舒望山想到上月的信是云景寄来的,顿时来了兴致:“我刚才在院里看到云景,气色很是不错,听闻一年前云家主寻得一株神药,云景服下后,虽说还是不能像常人一般身体强健,但至少能保性命与常人无虞,是真的吗?” 这件事当时在江湖上闹得很大,舒圆月也略有耳闻。当时云家主找到的这味药本来是西域商人要进献给当今皇上的,云家主直接出了五倍的价钱强行将药在关外截下,并让云胤亲自带了数十位绝顶高手,将药护送到云家。 舒圆月想,当今皇上一定是要气死了,可倒是没听说远在朝廷的云瞻是否受到了什么不好的影响。 舒望山看着自己女儿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的思绪,叹口气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圆月,你大师兄已经继任盟主,你要是愿意嫁给他,这辈子爹就放心了。” 舒圆月赶忙摆手:“爹,你怎么又提这个?我和大师兄的感情和亲兄妹是一样的。” 刚走到院内就听到舒圆月此言的沐忱一愣,随即有些苦涩地笑笑,开口喊他们:“师父,你不是要和几位老前辈一道品茶?我让人在山松院准备好了。” 舒望山不能让老朋友久等,只得先离开了:“有空再跟你说。” 舒圆月疑道:“大师兄,那么多人等着你呢,你还亲自来叫人?” 沐忱暗道舒圆月没良心,面上却带着笑意:“你跟我一起招呼客人,别说你都不认识,就去招呼你认识的那些。” 舒圆月点头领命而去,刚到了院子里,就被当归挡住了路:“舒姑娘,这里人太多了,你能不能带着我家少主去一个人少点的地方。” “那去我住的院子吧。”云景如今是舒圆月货真价实的救命恩人,当归跟舒圆月说起话来可是丝毫不客气见外。 不远处听到他们说话的青越晖也插了过来:“圆月师姐,我也去。” 当归对跟着来的青越晖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月影院内,桂花开得正好,树旁有个小亭子,几人就坐在亭中,闲聊起来。 当归问青越晖:“青少侠,你们青城派去年的掌门接任大典据说也很热闹的,可惜你们青城山离得太远,我们没赶上。 青越晖对待不认识或者说是不熟悉的人,一向有些冷漠,闻言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当归也不怕冷场,看青越晖不说话,继续对着舒圆月道:“舒姑娘,说起来,你与我们少主也算是颇有缘分,你遇难的时候能碰到我们少主路过相救,少主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也恰好就在。” 云景听到当归此话,颇为意外地瞅了自己这个侍从一眼:“当归,最近话有些多。” 当归哦了一声,他从小就是话匣子,怎么今天才提出来。 青越晖问舒圆月:“圆月师姐,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师父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小师叔,我们这些弟子被赶下山,纷纷去红尘中历练。” 舒圆月回答他:“我要继续去追查窦家灭门的真凶。” 云景道:“此事凶险万分,舒姑娘还是要以自身安全为重。” 青越晖也知道舒圆月因为追查凶手受了重伤,九死一生,听闻舒圆月要继续这件事,青越晖当即立断:“圆月师姐,我和你一起去,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 舒圆月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到青越晖说:“两年前与师姐曾在青城山上试剑,两年来,我又钻研了新的剑招,盼师姐多加指点。” 听到此处,舒圆月的眼中闪过光亮,青越晖是可遇不可求的习武天才,与他切磋,她亦是收获良多。 眼看两人三言两语就定下了之后的一路同行,当归继续问:“舒姑娘还是要从靖州查起吗?” 舒圆月答:“莫鸢最后的行迹是在靖州,而我追查一路的结果也是在靖州,自是还要回到那里。” 顾靖明在靖州的势力很大,舒圆月到了那里难免会受他多方限制,云景却突然开口说:“刚刚得到的消息,顾靖明回了京城,应该是顾霄在京城不知道做了什么威胁到他的事,让他连夜赶回。” 真相就是,顾霄在京城听到了舒圆月受伤的消息,知道她在追查窦家的事,而顾霄心里清楚此事与顾靖明脱不了关系。 以他对舒圆月的了解,她必然还会去靖州,所以他在京城端了几股顾靖明的势力,伤到了他的筋骨,迫使顾靖明不得不暂离靖州。 提起顾霄,舒圆月有片刻的晃神,当日与顾霄武林盟一别,转眼已过去两年多,这两年她四处游历在外,顾霄寄回武林盟的信她并未看到过,而她也因为怕对顾霄在京城的处境造成困扰而选择不去联系他。 初入靖州 舒圆月原本回来武林盟就…… 舒圆月原本回来武林盟就是为了见证大师兄的重要时刻,现在爹和师兄弟们都已经见过了,她便决定尽早离开,如今有了新的线索,应该立刻去找莫鸢。 怕舒望山和沐忱不放心加以阻止,舒圆月直接请云景在大典后代为告知,悄摸摸地又从后山翻着离开了。 当归看着青越晖十分潇洒地跟着舒圆月走了,问自家少主:“云家在靖州的生意也该去巡视了,是吧少主?” “当归,舒姑娘仗剑天涯,何等肆意快活,我陪不了她。” 当归不赞同:“少主,你的身体如今已经不再是你的负担了,你可以给她一辈子安稳平静的生活,家主喜欢舒姑娘,舒盟主也喜欢你。” 云景笑笑:“一切如果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云景羡慕欣赏舒圆月的恣意洒脱,可他却注定做不了那样的人。 这边,舒圆月和青越晖一道,入了柳州。两年前秦山之巅之战以后,柳州三世家都被重创,几乎要销声匿迹。 在秦山之巅被捅了无数刀的柳符两位家主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没有闭眼,沐忱将他们送回了柳州。 柳家原本就只想着守住柳州的一亩三分地,柳家主错估形式,将柳家置于风口浪尖,被人唾弃,惹了众怒。 最终,在沐忱的支持下,柳澈做了新的柳家家主,而老家主则生活不能自理,被人伺候着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颐养天年。 符家主更惨,他在青城山派的两个儿子也被连累得在武林同道面前抬不起头,双双归了家。 眼看符家就要一蹶不振,在世家中被除名,符珠却在关键时候与顾靖明来了一场恰到好处的邂逅。 适逢武林与朝廷关系缓和,符珠经历此等变故,与两位哥哥共同决定放弃柳州的一切,将柳家的重心迁往京城。 如此一来,不仅符家的生意不会受影响,他们也不用因符家主的所作所为而被武林同道白眼相对。 最重要的是,符珠觉得离自己的远大志向又近了一大步。 柳府,柳澈热情招待了舒圆月和青越晖,听闻他们要去靖州,特意把靖州最新的消息带了过来。 柳澈做了家主以后,表面上秉承柳家一贯作风,守好自己的老家,不对外扩张,可实际上,柳澈有自己的长远打算。 “舒姑娘,青少侠,靖州如今的情况很复杂,因为这两年情势的变化,靖州在二皇子的掌控下虽然明面上对所有江湖人客气有加,实则在靖州范围内被暗暗残害的武林人士不在少数。不仅如此,以前在暗地里支持二皇子的武林人很多都光明正大地呆在靖州里,反而让人分不清真假虚实。” 青越晖问道:“不是说顾靖明回京城了?那如今是谁在靖州主事?” 柳澈闻言有些怪异地看了一眼青越晖:“你曾经的师兄,符裕。” 青越晖的表情难得出现裂痕:“他?” “不错,符家举家投靠了顾靖明,符珠在靖州的二皇子府里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她的大哥符镞去京城打理符家生意,结交权贵人脉,二哥符裕就在靖州替二皇子料理后方,短短时间,已成了他最忠心的左膀右臂。” “他们二人在青城派时,符镞武学一般,倒是为人圆滑,与派中弟子关系都不错,符裕练武的天赋则能称中上,加之刻苦勤奋,武功能排上高手之列。” 能被天才青越晖夸一句高手,可见符裕确实厉害。 舒圆月向柳澈表明了来意,她要找莫鸢,柳澈听了以后,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靖州城里应该有一个人能帮他们。 此人有个绰号叫万事通,靖州位置特殊,是朝廷与武林交接的最后一站,十分重要,是以各路人马都会在此探听消息,催生出了许多消息行业的滋生。 万事通是地下钱庄的主人,在靖州被赐给二皇子之前,他才是这里的老大,顾靖明来了这儿以后,以极快的速度接手靖州的一切事务,万事通就转到了地下。 强龙不压地头蛇,顾靖明知道这个道理,要是把靖州的原生仕族全部打压下去,难免失了人心。何况万事通在江湖上也有许多势力,并不是可以随便欺压的,加之万事通为人十分识实务,在二皇子来了靖州后,一直为他马首是瞻。 “既然万事通是二皇子的人,那他会告诉我们莫鸢的消息吗?毕竟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莫鸢应该和二皇子有很深的关联。”否则莫鸢也不可能会有灭了窦家的毒药。 柳澈说:“我与万事通有几分私交,你们拿着我的信去,而且万事通这个人,心思重得很,他再倚仗二皇子,也会给自己多留几条退路的。” 舒圆月点头表示知道了,上次追查到靖州时,为了怕打草惊蛇,她谁都没有告诉,以至于最终中了圈套吃了暗亏,不仅自己受了重伤,还跟丢了凶手。 这次,舒圆月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靖州,引起多方势力的关注。 靖州知府得到消息,在半路上就将舒圆月拦下,畅想朝廷和武林交好的伟大前景,盛情相邀舒圆月去府上小住。 不仅如此,在知道青越晖与符裕以前是同门师兄弟的时候,他竟还说要符裕作陪,宴请两人呢。 青越晖表情甚是冷漠地回绝了他。 知府大人没有一丝尴尬和恼怒,再三邀请下发现两人真的不想去府上,就亲自给两人定了靖州最好的客栈,并恳请两人万不可推辞。 拜知府大人的大张旗鼓,整个靖州都知道了武林盟舒圆月和青城派青越晖,两位武林新生代佼佼者来了这里,然后他们两个人震惊地发现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有人一脸热情好奇地跟着他们。 就,完全处于全城人的监视之下。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舒圆月和青越晖才得空甩开所有人,去往地下钱庄万事通的地盘。 原本舒圆月还担忧柳澈说两人有私交的程度不太够,没想到刚拿出柳澈的信,本来一派神秘坐在帘子后面的万事通激动地掀起帘子就出来了:“柳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万事通看起来有三十岁左右,身形微胖,看上去很是和善,但能在顾靖明手下经营好地下钱庄,又怎么会真的是个单纯良善之人? 不管怎么说,江湖很大意义上来说就是个人情江湖,别人敬你一尺,你就要试着回敬一丈。 舒圆月双手相扣,郑重喊了声,:“万大哥。” 青越晖跟着舒圆月也叫了一句。 这下可把万事通高兴坏了,干他这一行的,自然知道舒圆月和青越晖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能得他们一句大哥,真的是荣幸万分。 “柳澈在信上说了你们的来意,你们想问什么尽管开口。” 这么顺利的吗?舒圆月有些不敢相信,试探着开口:“我们想找莫鸢的下落。” 万事通一听,长长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要问窦家灭门的真凶呢?” 青越晖跟着说:“问这个可以吗?” “大家都猜测是二皇子主使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万事通回答道。 “万大哥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吗?” 万事通摆摆手:“我虽然叫万事通,可却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知道,我知道凶手,但我和你们一样,不知道去哪儿能找到证据。” 舒圆月听闻此话有些失望。 “不过你们别泄气,盟主继任大典上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找到莫鸢,就能找到毒药的出处,自然也能知道凶手是谁。” “嗯,万大哥,莫鸢真的藏在靖州吗?” “嗯,今天你们见到的知府大人,莫鸢就藏在他家。” 舒圆月震惊得瞪大眼睛:“知府府上?” “莫鸢跟二皇子关系匪浅,二皇子回京之前特意交代了知府,要把莫鸢看好。” 看好?万事通这个词用得颇有深意。 “没错,就是你们想得那样,莫鸢在知府府上,差不多算是被完全软禁的状态,据说是因为精神不太正常,放她出去总是惹事。” 舒圆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毒物森林事件,莫鸢确实有些疯魔,可根据后来的消息,她回了莫城,且想弥补莫壑犯下的错,怎么会又和顾靖明联系在一起? “万大哥,你可知道莫鸢被软禁在哪里?” 万事通似乎是早有准备,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打开后铺在桌子上。 知府府很大,五进五出。而万事通所指的莫鸢被软禁之地,正是在最后面的一处院子。 “知府府戒备森严,尤其是看守莫鸢的地方,青小兄弟,是你的师兄符裕亲自看守的。” 青越晖:“……” 符裕亲自看守,看来莫鸢的确是十分重要,这也意味着,莫鸢或许知道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去见莫鸢势在必行。 两人离开地下钱庄后回了客栈,商量着怎么才能见到莫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去见到她,几乎不可能。 再见莫鸢 …… 舒圆月问青越晖,如果让他表达一下对前师兄的思念,把符裕约出来是否可行。 青越晖用满脸的纠结与痛苦回答了舒圆月:“我们的关系本来就很一般,况且他肯定知道我和你一起来这儿的目的,会防着我们。我觉得我们两个最好不要分开行动,万一有什么事,我也能在前面护着你。” 舒圆月:“……”她这受伤的一次得到了所有人的重视。 不管如何,以免打草惊蛇,没有万全的准备下,今夜两人不能贸然行动,等到明天再去商量对策。 谁知刚天亮,两人出了客栈在去知府府的路上,就听到一个消息,星衍来了靖州,符裕正在接待。 星衍是这两年突然闯出名堂的一名侠客,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师承何派,来自哪里,他只说自己的师门在一座隐世山上,他学成下山,想要见见山下风光,对于师门之事一概不提。 起初星衍只是一个籍籍无名之徒,直到有一天,长江之下的一个镇子上洪水过后爆发了疫病,那时江湖上有名的医者有几位明哲保身,有几位逆行而上,但却找不到合适的治疗方法。此时,年纪尚轻的星衍路过此处,在后山寻得一味药材,扬言此药草是解决疫病的关键。 起初是没有人相信这个年轻人的,后来实在是快要活不去的病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吃了他说的药,结果病症好转!当地的医者立刻研究起这种药,最终证实星衍说的是对的,他一战成名,成了江湖上首屈一指的神医。 但据见过星衍的人透露,他说自己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其实他的医术十分普通,当然,他说的这些没有人愿意相信,都只当他是谦虚而已。 直到另一件事的发生让星衍彻底成了百姓心目中的侠者。彼时疫病初解,一切动荡不安,大家都忙着重建家园,可距离这个村子几里之外的一座山上有个山寨,山寨里的土匪因为山下的疫情,一直不敢下山打劫,好不容易等到疫情过去,便挥刀下山。 他们来势汹汹,可村子里一群老弱病残,勉强恢复健康的人也是病气未褪,似乎只能是任土匪宰割的悲惨下场。 正在他们万念俱灰之时,星衍竟然捡了他们村里地上的一根木棍,舞得风生水起,将一阵土匪打得落花流水,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自此之后,医术高强,武功卓绝的少侠星衍之名,就从这个小村子里传了出来,加上有一起抗疫后来又被救了性命的几位著名医者证明,他登时名声大躁。 又会医术,武功又高的人毕竟不多,星衍就成了很多人拉拢的对象,但他说自己独来独往,不喜欢受拘束,就自己在江湖上四处游荡。 他去过武林的地盘,也来过朝廷的领地,大家都对他以礼相待,也曾有人不信邪,想要用武力将他制服,收为己用,但据说那人的下场很惨。 总之,星衍的大名被传得很神,但舒圆月从未见过他,没想到他会来到靖州,而且受了符裕的邀约。 江湖传言无论有几分的夸大其辞,但星衍为百姓做了实事是货真价实的,他值得别人尊敬。 不管星衍为什么会出现这里,但他的出现对两人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带走了棘手的符裕,给了他们成功见到莫鸢的机会。 舒圆月和青越晖依着在万事通那里看到的地图,顺利地找到莫鸢所在的小院子,两人趴在房檐上观察院内的情况,院子外有两个人看守,屋门外也有两个人。观察了一会儿他们的气息吐纳,舒圆月总结出是四个平平无奇的普通武者。 两人分头行动,青越晖在不远处制造出响动,院外的两个人跑去看了,而屋门外的两个人时刻谨记自己的职责,绝不能离开门口半步。 舒圆月正在想怎么也将这两个人引开,就听到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去把符裕找来!我要见他!” 是莫鸢的声音!看得出来莫鸢虽然被软禁了,可在他们面前还是有很高的威信,其中一个人听了莫鸢的话就真的去前院去了。 至于这剩下的最后一个人,舒圆月没有丝毫犹豫地从房顶上飞下来,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点了他的穴道,那三个人一时半会儿应该都回不来。 “外面是谁来了?”莫鸢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带着疲倦和微弱的期望。 “是我。” “舒圆月?是你吗舒圆月!”莫鸢证据里突然多出来的喜悦和激动让舒圆月有些恍惚。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你跟顾靖明又是什么关系?”舒圆月刚想打开屋门。 屋子里传出莫鸢的尖叫声:“不要碰这个门,顾靖明在这里设下的有机关,一旦碰到,机关就会触发,会把他们都引过来。” 舒圆月的手顿在那里:“你……” 屋里的莫鸢突然安静下来,过了许久,才听到她低低哭泣的声音:“舒姑娘,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舒圆月想,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应该是谢之遥了,而莫鸢,也不遑多让,她想出的毒雾森林计划将那么多人引入其中,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报了她所谓的仇,而如今,她的道歉却不知到底为了哪件事。 “是因为你送给大师兄的贺礼吗?” “不是,是为了被我害死在毒雾森林里的人,为了我对你的欺骗,对沐忱的利用……这一切都对不起,可是舒姑娘,我是真心想要弥补的。” “我在莫城,知道了我爹做过的事,我想要赎罪,可是顾靖明找到了我,他说我心肠够狠够毒,也足够聪明,就将我带到了靖州,让我为他做事。” “所以这一年多以来,你一直都在靖州吗?幽皓门的人曾四处找寻你的下落,你的消息却在这附近消失得干干净净。” “舒姑娘,时间紧迫,你听我说。顾靖明一直以为我恨武林,恨魔教,其实我最恨的人是他,起初,我为了得到他的信任,的确做了许多不可原谅的事,可是像我这样的人,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窦家……那个毒药是我去药王谷求来的,原来是打算用这个毒药去杀桑榆,可却被顾靖明知道,他便派人将药用在了窦家人身上。” “他是派谁去的?”舒圆月问道,这个人才是最关键的,找到他,一切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我知道你是想帮助顾霄,我也想要为武林盟做些什么来赎罪,去窦家下毒的人,是皇后的亲外甥,顾靖明的表哥,言瑞。” “言瑞此人,心思缜密,武功高强,做事滴水不漏,但我还是找到了机会,拿到顾靖明给他写的信。” “他以往看过信就会烧毁,我在信到他手里之前,仿写了一摸一样的,这封顾靖明的亲笔信,足以证明窦家惨案是顾靖明的阴谋。” “我将信埋在二皇子府后院的梧桐树下,顾靖明看我看得很紧,我根本无法将信交给别人,况且我也没有能够信任的人。所以我告诉顾靖明,我与沐忱有过一段过往,若我送贺礼给沐忱,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舒圆月听到这里,佩服莫鸢的同时也有些伤感。 “我告诉顾靖明,我与沐忱有独特的联络暗号,盒子上必须有我所绘的图案才能获得沐忱信任。我在绘图封盒之时将毒药稀释了,这个药量不会致命,却能让人认出来和窦家人所中的是同一种毒。” “可笑的是,顾靖明以为就算这毒暴露,大家也只会怀疑我莫鸢想杀人,不会想到我与他有关系,但我早就知道,幽鹄门的人一直监视着我,他们知道我在靖州,所以,你们总有一天能查到。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怀疑我与他有关系又能怎样?你们没有证据,他太自信了。” 是啊,顾靖明太自信了,没有证据,就算大家都怀疑他又能如何?可他偏偏碰到了莫鸢,将他的信留了下来,在这看似天衣无缝的链环中留下了不容狡辩的突破口。 但沐忱没有死,继任大典上发生的一切传到了靖州,顾靖明对莫鸢产生了怀疑,加之京城中出现变故,他必须立刻回去,因为某些原因,他没有杀莫鸢,而是将她继续囚禁起来,并让符裕亲自看守。 “舒姑娘,我早就失去了自由,原本,我是能在二皇子府的院子里自由活动的,可是如今,只能每天呆在这个小屋子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幸好,我等到了你。” 听闻这些,舒圆月对莫鸢的感情有些复杂,她一路走来所做的一切,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是非对错来衡量,她经历的变故,或许比有些人一生所要经历的更加曲折。 “二皇子府戒备森严,想要顺利得到那封信绝非易事,舒姑娘,一切小心。” 舒圆月道:“你……我救你出去。” “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你赶快离开吧,眼下得到那封信才是最重要的。若能因此让顾靖明失去一些人心,让顾霄未来的路更顺利一些,也算是我对江湖,对武林盟的一点补偿。” 莫鸢说的不错,舒圆月此刻最应该做的是去得到那封信,她刚要离开,却听到屋内传来莫鸢低低地声音:“他……真的死了吗?” 一股绝望的悲伤突然袭上舒圆月的心脏,莫鸢没有说是谁,可舒圆月知道,她说的是那个人。 “那晚是你救了我,可我对武林盟有怨,自然而然对他更有好感,后来我知道他是魔教少主,我曾很怨恨,可他将我从武林盟的地牢带出,告诉了我爹的事。舒姑娘,我在莫城赎罪的那些日子,心里越来越平静,我应该谢谢他。” “我去山崖下找了很久很久,什么也没有找到。”舒圆月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怎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虽然她心里如两年前一样蚀骨的疼痛丝毫未减。 “他那般惊才绝艳的人,不会就那样死了。” 舒圆月离开前最后听到的是莫鸢仿佛喃喃自语的声音。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该有多好。 相见相识 舒圆月刚离开…… 舒圆月刚离开,那去找符裕的人就回来了,他们一走进院子,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符裕立刻闪身上前,将昏倒在地的守卫解开穴道。 可那侍卫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昏迷,根本不知道是谁来过这里,幸好,莫鸢还好好地呆在屋里。 “立刻派人去查,有什么可疑之人来过这儿!”符裕心里大概知道,这事应该和舒圆月脱不了关系,本来他应守好此处,但今日星衍出现,顾靖明再三交待过,要尽力拉拢此人。 只是星衍这个人油盐不进,他好不容易将人请进府,才说了几句话,结果听到属下来报莫鸢要见他,怕莫鸢出什么事,他就赶着来了,星衍见状则立刻提出告辞。 若不是星衍一向是独来独往,也确实和舒圆月毫无关系,符裕都要怀疑他们是一伙的了。 这边舒圆月刚离开知府府,心里还在想着莫鸢说的话,眼角却突然瞥见前方有个背影。舒圆月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中一样,电流涌过四肢百骇,在意识回笼的那一瞬间,她冲过去拉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惊讶地回头,舒圆月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清俊而又陌生的一张脸。 “姑娘?”他的声线有些低,与记忆中那人的亦无相像。 舒圆月回过神来,眼里是明显的失落,她向对面的人道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啊?没关系,只是你看起来很难过,是要哭了吗?” 本来舒圆月是没有要哭的意思的,只是不知为何,听到他这样说,突然就觉得眼睛酸酸的,她摇了摇头。 “你去哪儿?我送你回去吧,看你心不在焉的。” “不用了。” “相逢就是有缘,我叫星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星衍? 如果传言没有那么夸大,星衍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舒圆月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他出现在靖州,被符裕接待,是不是意味着他想投靠二皇子? “星公子,我叫舒圆月。” “哦,你就是舒圆月啊!我听过你的名字。”他一副久闻大名,三生有幸的模样,十分真诚,更是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单纯的笑容。 舒圆月看到他的笑,竟有一种久违的放松之感。 星衍刚要说话,远处就传来一声呼唤:“师姐!” 是青越晖过来了,他远远看到舒圆月在和一个少年说话,脸上的表情是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柔和,青越晖好奇极了,一边走过来,一边观察着这人。 星衍同样大胆地打量着青越晖,在他看来,能和舒圆月有交的,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两人相互介绍过后,舒圆月提出与星衍告辞,她现在有更重要紧急的事情要去做。星衍也说有缘自会再见,便施施然离开了。 舒圆月看着星衍离开的背影,又陷入沉思,怎么会?有两个人的背影如此相似? “师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莫鸢告诉我,毒杀窦家的人是言瑞,她将顾靖明亲笔写给言瑞的信藏在了二皇子府后院的梧桐树下。” “所以我们只要找到这封信,就能帮到顾霄师兄,朝中那些支持与武林友好相处的官员也会借此对二皇子发难?” 顾靖明要收服武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大局势确实如此,如今在顾霄的推动下,两方友好相处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连皇帝也不得不做表面功夫。 大家虽知道顾靖明的想法,可想和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杀人,性质大不一样,顾靖明杀窦家之事一旦败漏,朝廷中且不说有多少人对他寒心,单是小郡主的母亲,长公主也不会放过他! 两人先是回了客栈,初步商量夜探二皇子府,舒圆月这时才明白莫鸢不让自己救走她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要将符裕牵制在知府府。 二皇子府内皆是自己的私兵,战力一般但胜在人多,他并不知道莫鸢曾在府内留下线索,所以除了他的书房重地外,其余地方并未有太多人把守。 这便给了舒圆月和青越晖极大的方便。 暗夜之行,从一开始到找到后院的梧桐树,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但同时,符裕派去守在客栈外面的人去向他报告,说是舒圆月和他那个小师弟不见了,不知去向。 符裕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舒圆月已经见过莫鸢,谁都不知道她们谈论了什么,莫鸢毕竟知道太多秘密,不能掉以轻心。 符裕立刻派人,洒满靖州城去找,务必要找到他们二人。同时他想起二皇子府的书房有许多至关重要的文书,虽然已派重兵把守,但对手是他那个天才师弟,他还是怕有万一。 符裕调来了自己的心腹来看守莫鸢,并让知府派人将此处团团围住,决定亲自去一趟二皇子府。 等他到达书房时,一切并无异样,守在这里的人也说诸事正常,他正要回去,眼光却瞥向不远处的院子。 那本是二皇子府的后院,但自从莫鸢住进去后,一切便不一样了,二皇子总是会在忙完正事后去那个院子看她,符珠为此生了许多次气,但最终也没能改变什么。 直到武林盟事件,不仅没有杀了沐忱,还让人顺藤摸瓜查到靖州,二皇子这才对她生气失望,但也并没有杀她,只将人软禁,回京前更是特意嘱托他,看好莫鸢。 符裕想到院子里那棵破梧桐树,当真是验证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树旁挂了秋千,建了亭子,就连树下小憩的石凳也是从盛产玉石的玉成搬运而来的。只为莫鸢说,喜欢在这树下,与二皇子一同,看那地上的斑驳树影,细碎阳光。 符裕越想越生气,他可真想把那棵树拦腰斩断,只是想到二皇子阴狠多疑的模样,遂作罢。 边走边想间,符裕到了后院门口,却敏感察觉到里面的异样,他几乎是瞬间推开门,看到两个影子刚飞出墙外。 符裕大喝一声,将腰间一直带着的信号弹放飞,人追了上去。 舒圆月和青越晖原本是想将翻开的土归位,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他们刚找到信,就听到院外传来的脚步声,不敢多做停留,选择立刻离开。 二皇子府内的精兵看到信号,马上将整个府邸围了起来,舒圆月两人对望一眼,发现情况有些棘手,他们手里都握着弓箭,只要两人暴露,难免要应对万箭齐发之势。 两人落在了假山处,依着地形引去身影,外面是二皇子府的人在挨处搜查。 “师姐,我掩护你,你带着信离开。” “不可,离开尚有活路,留下的人必死无疑,一起走。” 两人决定一起出去,凭他们二人的武功,想要杀出重围,胜算并不小,但在符裕的同时进攻下,要做到毫发无伤,却是不可能。 焦灼间,有人迅速来二皇子府通报符裕,说知府府有人闯入,意图带走莫鸢! 符裕气得青筋暴起,但看好莫鸢是顾靖明交代的最重要的也是必须要做到的事,他必须放在第一位。 伴着咒骂声,符裕还是走了:“一寸一寸地搜,找到人就杀了。” 假山里的舒圆月和青越晖高兴了,在符裕彻底离开后,配合着杀了出去。 这一夜,靖州城大乱。二皇子府和知府府都被人闯入,一派鸡飞狗跳。 二皇子府上,梧桐树下的土里到底被带走了什么,符裕不知,他只知道他赶回知府府,那要带走莫鸢的人已经离开,院里的守卫全被毒倒,房间里的机关也被破坏殆尽! 该死!符裕敢肯定,顾靖明要发疯了! 而此刻,靖州城外,被救的莫鸢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重获自由,她看着面前陌生的少年,真心感激:“多谢少侠相救。” “不用谢!行侠仗义,本就是我辈该做之事。” 莫鸢不由一愣,如此……稚嫩的话,偏让她生出一丝感动:“我叫莫鸢,敢问少侠尊姓大名?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莫鸢定万死不辞。” “啊?我叫星衍,我没什么让你帮忙的,你以后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星衍?莫鸢也隐隐听过这个名字:“星少侠,顾靖明为人呲牙必报,你救我之事,万不可对他人提起,刚才你并未露出真容,想来也不会有人认出你。” 星衍点点头:“莫姑娘,那就此别过吧,这匹马送给你。” 莫鸢也不推辞,这两年被软禁的生活让她明白了自由才是最可贵的,当下对她最重要的是,躲过顾靖明的追查。 莫鸢离开后,星衍脱了自己的夜行衣,就地一扔,然后悠闲自在地又晃悠回客栈,蒙头大睡一夜到天亮。 天刚亮,就有知府府上的人在客栈外求见,说是请他去解毒。 “星少侠,昨夜府里入了贼人,许多侍卫中了剧毒,城内的大夫束手无策,还请星少侠施以援手。” 星衍:“……自当尽力。” 符裕不是没怀疑过星衍,但星衍出现这两年,确实与舒圆月和莫鸢他们八竿子打不着,而他派去监视星衍的人也说他昨夜并未离开过客栈。 结伴同行 这边…… 这边符裕焦头烂额,那边舒圆月和青越晖也在发愁,怎么把这信带到京城给顾霄。 本来两人来了靖州就已经惹人怀疑,加之昨夜二皇子府丢了东西,符裕再傻也能猜到与他们有关,若是此时两人再去京城,那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恐怕路上会被全程截杀,在想到办法前,两人只能暂时留在靖州,最后,两人决定去问问万事通,看他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只是没有想到,两人在进地下钱庄时,刚好看到星衍从里面出来,三人相见,俱是十分惊讶。 “等等!”钱庄里传来急切的呼喊,舒圆月这才看到是万事通追了出来,待看到门口的舒圆月和青越晖时,他生生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万大哥。” 万事通笑着与两人打了招呼,然后对星衍说:“星少侠,你的东西忘拿了。” 星衍赶忙接过:“劳烦万老板亲自送了出来。” 万事通闻言角色差点扭曲了起来:“应该的,应该的。” 舒圆月一直以为,万事通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没想到,不仅对他们,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和善可亲。 几人寒暄了几句,星衍告辞离开,舒圆月和青越晖跟着万事通进去了。 “万大哥,你知道是谁救了莫鸢吗?” 万事通毫不犹豫地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二皇子府丢了什么吗?” “这……你们跟哥哥说笑了,这得问你们啊。” 舒圆月和青越晖两人对视一眼,不再隐瞒:“既然万大哥已经知道,想必符裕也早已经确定,但他迟迟不见有动作。” “那是他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带走了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莫鸢丢了,他如何向二皇子交代,暂时顾不上你们。” 暂时顾不上,早晚能想起来的。 “万大哥,可否给我们讲讲如今京城的局势。” “京城?如今也算是三足鼎立,顾靖明,顾霄,顾温明。顾温明的背景天下皆知,顾霄你们自然也了解,就说说顾温明吧。” “顾温明是贵妃所生,贵妃来历不明,是皇上在外捡回宫的女子,传闻长得国色天香,可却无娘家支撑,是以顾温明从出生起就屡遭迫害,贵妃为了他的安全,从他懂事起,就让他去江湖上游历,离开了京城。” “大家都以为他无心相争,谁知他长大后归来,让所有人惊叹不已。” “万大哥,我曾听说,他收服江湖势力为己所用,惹得顾靖明都开始忌惮,他收服了哪些势力?” 万事通哈哈一笑:“一个,抵得过千万个。” 舒圆月越发好奇起来,就连青越晖也忍不住想知道。 “魔教。” “什么?魔教?”舒圆月简直不敢相信。 “这也是最近才传出来的,起初大家都以为他手里无往不利的底牌是哪个大门派呢,谁能想到会是魔教。两年前秦山之巅那场大战……舒姑娘你在场,谢之遥和魔教大长老跌入万丈深渊,魔教群龙无首,也不知顾温明用了什么手段,竟能掌握了魔教这群魔头。” 舒圆月被这个消息砸得脑子嗡嗡响,后来万事通说什么她都没听清,青越晖又问了一些问题,带着她回了客栈。 看出来她想静一静,青越晖让她自己休息会儿。 舒圆月睡着了,梦里又回到那个夜里,秦山之巅。谢之遥看着她笑,笑着笑着突然鲜血直流,染遍全身…… “舒姑娘!” 这声音将她从梦魇中拉出,如此熟悉又如此令人怀念,舒圆月伸手紧紧抓住这声音的主人。 她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星衍?” 青越晖也站在床边:“师姐,你发烧了,星少侠也住在这间客栈里,我出去找大夫刚好碰到他。” 顿了顿,青越晖又道:“师姐,那晚你受伤了,你为什么不说?” 去取信的那晚,舒圆月被箭尖擦过手臂,很浅的伤口,舒圆月根本没在意,哪曾想过了几天竟还没有好。 星衍道:“箭上涂了毒,舒姑娘,你真是命大。” 舒圆月抬抬胳膊,发现已被包扎了厚厚一圈:“毒?除了伤口不愈合,我没感到有其余不适。” “嗯,这毒潜藏在身体里,会越积越深,以后你但凡有伤口,就不会愈合。” 真……可怕。 “多谢星少侠。” “舒姑娘不必客气,我喜欢你像刚才那样,叫我的名字。” 舒圆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说他故意调戏?可他明明一副单纯善良的模样,再正经不过。 青越晖:“……星少侠,你写药方吧,我去抓药。” 星衍的药很管用,不过一副下肚,睡一觉后,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星衍说还要再吃两日。 这两日,大家同处一家客栈,交集不免多了起来,连回过神的符裕也特意来看几人。 青越晖和符裕没有丁点儿的师兄弟之情,一个比一个冷漠,而对于舒圆月,符裕也没什么客气的,毕竟符家已舍弃武林,反而星衍赢得了符裕更多的尊重。 符裕知道,无论两人那晚在树下找到了什么,都不可能交出来,只能等待顾靖明的决定。再三确认下,星衍确实是和舒圆月两人刚认识,符裕最想知道的却对于他最难的是,救走莫鸢的人,到底是谁? 这样无谓拖拉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件大事又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曹丞相在回乡省亲的途中被人杀害,一行二十人无一幸免,根据他们的伤口,能确认是沧溟派的绝招碧落九天。 曹丞相位高权重,在禅堂上颇有威望,却死于沧溟派之手,这令一些对朝廷和武林关系原本摇摆不定的人大感愤怒,许多人表态,让武林人滚出朝廷的地界! 此事无疑让这两年来顾霄的努力付诸东流,相信武林和朝廷能友好相处的人开始动摇。在这关键时刻,顾霄却站出来为沧溟派作保:他相信,绝不是沧溟派做的! 众所周知,沧溟派与顾霄交好,他们不该如此打乱顾霄的计划,可同时,曹丞相是支持顾靖明的,顾霄也有可能为此杀了他。 众说纷纭。最终顾霄争取了三个月时间,承诺三个月内,找出杀害曹丞相的真凶!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消息传来时,星衍正在为舒圆月最后一次把脉,确认她的余毒已经完全清除。 “不可能是沧溟派。”舒圆月有些诧异,这话竟然是星衍说的。 “你怎么知道?” “我与沧溟派的人接触过,他们侠肝义胆,绝不会行此小人之举,况且能一次杀了那么多人的且没留下任何证据,此人武功必定不弱,沧溟派有此能力的人屈指可数,但偏那几人,绝不会这么做。” 听星衍的意思,他与沧溟派的人绝不仅是认识那么简单,必然有更深的交情,而这交情,足以让星衍对他们完全信任。 顾霄四处周旋的结果,便是朝廷和武林选派双方皆能够认同的人,共同组成调查队,双方互相合作,彼此监督,合力查清曹丞相遇害一事的始末。 朝廷选出的人,是云瞻,曹丞相是云瞻的恩师,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没有人比他更想查到杀害曹丞相的真凶,同时因着他本人的身份,江湖人对云家总有几分敬重在。 而武林方要选谁,大家十分齐心,交给新任的武林盟主沐忱来做决定,最终,沐忱让舒圆月和云胤共同参与。 看了这个结果,大家还是要感叹一声,沐忱是完全向着顾霄的,先不说舒圆月会无条件帮助信任顾霄,就连云胤也是顾霄的救命恩人,只是舒圆月和云胤为人一向公正,身份也不低,朝廷看在武林盟和云家的面子上,也定要给几分薄面。 沐忱这人选定的,你可以放肆地说他偏心,但也要公正地说一句,不错。 皇帝一听云家两兄弟要合体了,顿时也在人选中加了一个人,正是当年去武林盟带回顾霄的封大人。 得知结果后的舒圆月虽然担忧顾霄如今的处境,但也安心不少,起码自己能光明正大地去帮他。 曹丞相的老家在邳州,被杀地点在距离邳州不远处的林中小路上,凶手早有埋伏,邳州县丞一早接到信就在城门口迎接,过了约定地点迟迟不见人来,派人去寻才看到满地尸体。 一朝丞相被杀,举国震惊,朝廷当即派人来查,可查来查去,除了查到伤口是沧溟派的碧落九天所致,再无所获。 可偏偏,沧溟派绝不认这杀人之事,顾霄,也绝不相信是沧溟派所为。 舒圆月和青越晖原本想借着调查此案的机会,前往京城,还能将信带给顾霄。 但顾靖明却请旨让三人先行前往沧溟派,据他所说,曹丞相遇害那几日,沧溟派确实有两名弟子在邳州出现,其中一人也有杀死曹丞相一行人的实力。 “是洛尘。” 洛尘于沧溟派,正如青越晖于青城派,是派里的得意弟子,未来支柱。 顾靖明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最终舒圆月也只得先去沧溟派,她与云胤和云瞻约好,在沧溟派所在的苍山镇见。 青越晖自是要跟着舒圆月,只是才相识不久的星衍也说要跟着两人一起。 青越晖以为舒圆月不会同意,但出乎他意料,舒圆月没什么犹豫得点头答应了。 青崖山主 舒圆…… 舒圆月三人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赶路,几乎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过话。 即便如此,舒圆月还是觉得星衍越来越熟悉,他给她的感觉与那个人太像了,明明……哪里都不一样。 只是目前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舒圆月没有空仔细去想这件事。 三人在快要到达苍山镇的时候,接到云胤的紧急来信,说是云瞻突然身体不适,他们被迫停在半道,无法准时到达苍山镇。 身体已经不适到无法赶路的程度,看来云瞻病得很重,在这个关键时候出了问题,不得不让人怀疑云瞻的病太过蹊跷。 “圆月师姐,我们离得并不远,先去看看他们吧。” 星衍也同意:“刚好,我可以给他看看病。” 三人调转方向,准备去云胤信上的停留地点,平沙镇。 傍晚,三人途径一片树林,乌云遮月,万籁俱静,只能看到模糊的树影。 几乎是靠本能,走在最前面的青越晖堪堪躲过一柄破空而来的利剑,舒圆月立刻察觉到来人武功的深不可测。她熟悉青越晖的剑法,这人竟只用一招,就让青越晖在全力以对的情况下依旧不占上风。 舒圆月抽出剑去帮忙,这段时间她和青越晖切磋过几次,彼此已越发熟悉对方的剑招,配合起来默契十足,饶是如此,也不过与对方占了个平手。 越打两人心中越是震惊,两年前,他们与魔教大长老那一战,合与沐忱三人之力估且能敌,可毕竟已经过这两年。 如今舒圆月和青越晖皆功力大增,即便是成名已久的老前辈,在两人的配合攻击下,也不该如此难缠。 最为恐怖的是,这人竟然会使沧溟派的绝招,碧落九天!难道,他就是杀害曹丞相的那人? 舒圆月和青越晖觉得离真相更近了一步,想着如果能抓到他,或许此行的目的也能达到。可随着期间的增长,对面之人却呈现出更为充沛的爆发力,似乎完全没有被消耗掉内力。 “啊?这是磕了药啊。”星衍的声音突然从一边传来。 接着,几人便闻到一股十分甜腻的香气,舒圆月只觉得香味太浓,闻起来很不舒服,对方的攻击却慢慢缓了下来,青越晖抓住破绽,本欲将他擒住,但对方丝毫不在乎已经横在脖子前方的剑,视若无睹地前进。 这不怕死的做法倒叫想留活口的青越晖后退一步,星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打晕。” 舒圆月在他后脑勺上狠狠一敲,终于让他昏倒在地。 “你们两个休息会儿,剩下的我来。” 星衍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绳子,将地上的人双手从背后绑了起来。 月亮已出,地上也明亮起来,青越晖很想知道江湖上哪儿来这样一号人物,如此厉害。 他上前一步,一把摘下他的面巾,看清他的长相后,一贯冷漠自持的青越晖竟惊得连退两步。 这人是,青崖山主。 青崖山主对青越晖有半师之谊。江湖上能称得高手的有很多,可能担得起一句奇才的却寥寥无几,而青崖山主就是他们那一代的奇才。 青竹掌门当年得了青越晖这个奇才,生怕耽误了他一星半点,曾经带着他访了几位前辈,指点于他。 其中,青崖山主就是那个对青越晖帮助最大的人,青越晖在青崖山上呆了两个月之久,得到青崖山主的倾囊指点,受益良多。 青崖山主甚至曾经开玩笑说过要青越晖改投他的门下,一定能有更有更好的前程,吓得青松掌门连夜带着青越晖离开了青崖山。 再后来,青越晖在青城派修习的时候,听到别人说青崖山主收了顾靖明做了徒弟,他还曾替青崖山主高兴,他终于找到了合自己心意的徒弟。 只是青越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时隔多年,与他的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情景。 星衍蹲在地上,扒拉着青崖山主的眼皮看了看,又为他把脉,最终下了结论:“中毒了。” “什么毒?” “醉春风。中毒者神智全失,只会听从下毒者简单的指令,同时毒药可激发体内的生机,让人不知疲倦,所以此毒常常用来喂食豢养的死士。” 青越晖捏紧拳头:“谁?会如此对他?” 谁?其实大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舒圆月看青越晖那么伤心的样子,十分不忍,安慰地拍了拍了他的肩膀,星衍眸光一闪,上前拉过青越晖:“青少侠,别担心啊,我能解毒。” 青越晖高兴又激动,第一次对着星衍露出坦诚笑意:“多谢星少侠。” “走,先带他到平沙镇,与云瞻汇合,我也要去镇上买几味药材。” 三人带着昏迷中的青崖山主离开此处,天微微亮时到达了平沙镇,舒圆月和青越晖带着青崖山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星衍则是先去开门的药铺买药。 住进房间以后,两人听星衍的话没有给青崖山主解开捆绑的绳子,据星衍所说,此毒十分厉害,只要中毒者不死,便会一直执行命令。青崖山主武功太高,若是他醒来时能够活动,必定又是一场恶战。 青越晖本来想先运功给他解毒,但星衍说,此毒非同寻常,仅靠运功逼毒,不仅不能起到驱散毒药的效果,还有可能将毒素过度到运功之人身上。 舒圆月越发觉得顾靖明此人的阴险狠毒,若一切都是他的计谋,那他可谓是算尽人心。 确实,顾靖明知道青崖山主和青越晖有过短暂的师徒情谊,他派青崖山主来杀两人,以青崖山主的功力,成功的机率并不算小。 就算青崖山主没有成功,他们也能发现青崖山主的异样,知道他是中了毒,青越晖很大机率会替青崖山主运功解毒,一旦青越晖如此做了,自己也会跟着中毒。 十分狠毒的心思,偏偏他们两人幸运地与星衍同行,星衍识得此毒,意外扰乱顾靖明的计划,保了舒圆月和青越晖的平安。 “小越,你别太过担心,星衍不是说了吗,他中毒时间不长,一定能尽快恢复的。” 青越晖点点头,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青崖山主:“师姐,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怎么能下得了手?” 舒圆月道:“人心本就是这世上最变幻莫测,不可捉摸的东西,有好人,就会有坏人,以前,我只知道皇帝和顾靖明容不下三师兄,因为三师兄碍了他们的路,可后来我知道,他们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谁都可以利用甚至舍弃。” “师姐,我担心云大哥他们,这里有我守着,你先在城里找他们吧。” 青越晖说得对,顾靖明已经狠成这样了,难保不会对云瞻那边再下毒手,如今已经天亮,镇子上人也多了起来,一切藏于暗夜里的杀戮可以短暂地结束。 舒圆月出客栈前,向小二打听了镇上子不错的几家客栈,云瞻出行,加上他还生了病,一定是会挑好的地方住,不出预料,舒圆月在镇上最好的客栈找到了他们。 封大人看到舒圆月出现,眼里的震惊并没有来得及隐藏完全,舒圆月心下了然,看来他这个顾靖明的心腹该知道的全都知道。 舒圆月猜得不错,这次的事是个连环局,封大人不敢直接杀了云瞻,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只得在没有和云胤汇合之前,找机会下了一次毒,让云瞻看起来是突然生病的样子,用来拖住云瞻的脚步。 和云胤见了面以后,云瞻的病没有好转,路过的地方也没有十分高明的大夫诊断出云瞻是中了毒,眼看病情越来越重,云胤只好写信告诉舒圆月他们,恐怕无法按约定的日期到达苍山镇。 顾靖明自以为算透人心,知道以舒圆月和云家的交情,会先过来与云瞻汇合,所以提前派了青崖山主守在必经之地,提前杀了她和青越晖。 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死在这里,且死在了使出碧落九天的青崖山主手上,那么一切都将无解。 所有人只会认为是沧溟派怕事情败露,孤注一掷,杀了舒圆月和青越晖,而事成后的青崖山主极有可能继续杀了云瞻。 至此,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廷,必将陷入新一轮的风波,而在这场风波里,所以呼吁朝廷和武林交好的声音,将被彻底淹没,甚至无人敢再提起。 就连顾霄,失去了最亲的人以后,也会心性大变,更或是一蹶不振,失去武林的支持,再不足为惧。 只是可惜可叹,计划再天衣无缝,终究是出了变数,星衍的出现让顾靖明此次败得一塌涂地,再无转圜可能,而接下来,活着的人,会奋力反扑,不再留手地报复。 封大人对顾靖明是无条件地追随与信任,他绝对没想到,青崖山主没有成功杀死舒圆月,而青越晖也没有因为救青崖山主而被毒素侵入,更不能相信,他们还能恰好同行一人,这个人认识醉春风,还自信能够解毒! 封大人,彻底慌了! 阴谋败露 封大人已然明…… 封大人已然明白此沧溟派之行,顾靖明彻底输了,他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告诉顾靖明事情发展,让他做好善后准备,与此事摘清关系。 不得不说,顾靖明的心腹也颇得了他两分真传,在舒圆月进屋子里见云胤之时,封大人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将事情简单言明,绑上信鸽飞走了,封大人觉得,他能做的已经到达极限,接下来就看二皇子,如何去颠倒黑白了。 云胤见到舒圆月十分高兴,听说和她一同前来的还有这两年名声大躁的神医星衍之时,更是激动万分。云瞻的身体一直不见好,他都准备不管不顾带他回云家找关末了。 云瞻这次来,手下带了两个侍卫,云胤派出去一人,让他去客栈里找青越晖,等到星衍回来以后将他们一同接过来,大家好相互有个照应。 封大人在一旁讪讪道:“云大侠,不打扰你们说话,我回屋里等着。” 封大人走了以后,舒圆月连忙把一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云胤,云胤听完以后脸都黑了,气得直想一刀了结了顾靖明。 “云大哥,封大人会不会给顾靖明通风报信?” “放心,云瞻莫名其妙地病倒,我就开始怀疑他,从两天前开始,他身边时刻有两名云家的顶级暗卫在跟着,什么消息也传不出去的。说起来,这次云瞻会被他最暗算,也是自己太轻敌。” 云胤语音刚落,就有人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舒圆月开了门,看到店小二端着一盆水进来,放下水后又恭敬地退出去,只是桌子上多了一张叠得很小的纸。 云胤将信打开看了看,递给舒圆月。上面写着:青崖山主失败,星衍可解其毒,望二皇子早做打算。 “云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将云瞻和青崖山主的毒解了,之后继续去沧溟派,等青崖山主恢复神智后,看他怎么说吧?” 又过了一会儿,侍卫带着他们回来了,星衍让云瞻和青崖山主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方便他同时照看,大家自是没有意见。 星衍看了云瞻后,说他中的毒没什么大害,就是会让身体长期虚弱下去,昏昏欲睡,他开了药,吃两副人就能醒。 云胤感激再三,郑重谢过星衍,星衍看着他,表情惶恐:“云大侠,不必客气。” 封大人倒是很想时不时过来打探消息,但云胤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有人专门在屋子外守着,看到封大人过来就通传,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都是他们说了算。 当天夜里,青崖山主就醒了,青越晖一直守着,看到他睁开眼睛,十分高兴地唤了一声:“山主。” 解了毒之后的青崖山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神也不再锐利清亮,他看着面前的人还有些不相信:“……是,小越?” 青越晖点点头:“是我,您感觉怎么样?” 这时,舒圆月和星衍也走了过来,云胤虽然关注着这边的动向,但还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云瞻。 星衍上前给青崖山主把了脉:“前辈身体素质好,恢复得很快。” 青崖山主笑了:“恢复得好吗?我记得他诓我服下醉春风时,还给我下了一味至毒,与醉春风互相牵制,就是为了防止醉春风的毒被解后我还能好好活着。” 星衍也跟着笑笑:“前辈知道啊?不过没关系,都已经一道解了。给你下毒的人还真是个人才,知道互相牵制,如果今日你碰到的是一般的解毒高手,恐怕只能分辨出一味毒,给你解开之后,却又会在瞬间引发另一种毒,那就回天无力了。” 此言一出,青崖山主,青越晖和舒圆月全都震惊得看着星衍,此刻,他们真的是对星衍的医术之高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星衍被他们看得很不好意思:“不要这样看我,其实这世上越是厉害的毒,越是要贴身入口服下,只要你们日后对人都保有警戒之心,这辈子也不会中什么特别厉害的毒,一般的解毒丸就足够你们用了。” 话虽如此,可是人心难测。 “神医说得极是,可顾靖明自小受我教导,对我尊敬有加,我以为自己一身衣钵终于有了传人,以为我对他来说,如师如父,谁曾想到会迎来这样的对待?当日,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的清晨,他如无数次那般,给我递上了一杯茶而已。” 他的语气很是哀伤,对于顾靖明这个弟子,他当真是倾注了全部感情,才会在面对他的背叛时,如此伤痛。 “山主,您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吗?” 青崖山主闻言,眼中满是愧疚:“我记得,曹丞相是我所杀,昨夜在林中,更是险些伤了你们。” “您……可愿指认顾靖明?” 回答舒圆月的是青崖山主的大笑,笑声过后:“小姑娘,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虽然一直不在乎朝廷和武林之间相互争斗,可那都是大家光明正大地较量切磋,像顾靖明这般毫无原则,滥杀无辜,我自然不会对他手软。” 说起来,以前的顾靖明足够隐忍,一切也没做到绝处,正是从两年前开始,他慢慢着手布局,将更多的人牵扯进来,也枉杀了许多无辜。 偏他自诩聪明,忘了这世上或许会有比他更聪明的人,即便没有,万事万物总是充满许多变数的。 “山主,你怎么会沧溟派的碧落九天?” 青崖山主没有隐瞒:“年轻的时候,我跟沧溟派掌门时常切磋,他的独门绝技,我早就偷学到手了。” 众人:“……” 至于封大人怎么处理,云胤发话了,他怎么对待云瞻,就怎么对待他,最终,星衍拿出了一种毒药,云胤亲自去把药喂给了他。 从这时开始,二皇子的心腹封大人就一路睡着,外人看他舒舒服服地躺到回京,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一刻都在可怕的梦魇里挣扎逃生。 云瞻和青崖山主继续留在客栈里修养,这里离沧溟派已经不远,一来一回不过四五日时间,云胤和星衍留下照看两人,舒圆月和青越晖去沧溟派借人。 星衍再三强调,说云瞻和青崖山主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要按时吃他开的药,绝对没有问题,他想跟着舒圆月和青越晖两人去沧溟派。 只是,他的想法被大家忽略且拒绝,最终,他眼巴巴看着舒圆月和青越晖两个人一起离开,在客栈百无聊赖地照看病人了四日,才等到舒圆月回来。 在这期间,云瞻醒了,云胤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云瞻听过后凉凉地说了一句:“顾靖明这次是真的要完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会中了姓封的手段?” “大哥……哪有千日防贼的,我俩一路同行,他每日都点那么一只香,防不胜防啊,我还真以为自己是突染疾病,谁知道他这么大胆?” “现在知道了,以后万事要更加小心!” “是,大哥,看来顾靖明是真的要跟我撕破脸了,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他真以为他这次能杀得了所有人,这么无所顾忌吗?” “你以为呢?这次要不是恰巧和星衍同路,青崖山主,我们谁能打得过,不死还能干什么?” 听出云胤话里的怒气,但知道他这么生气也是因为担心自己,云瞻心里暖暖的,他们两兄弟,可是许久没有呆在一起过了。 皇帝派封大人来监视,哪知一入江湖,任谁都是鞭长莫及,何况这两年,朝局已经改变太多,云家,也沉寂得够久了,才会让人生了轻视之心。 原本云家主也是秉承当年的诺言,不管两个儿子各自的做法,但两年前朝廷派人去云城,想杀云景嫁祸给武林盟,云家主被彻底惹怒,人都是有底线的,而家人,是云家最大的底线,上次云家主派人截了进献给皇上的药,便是云家主态度的证明。 云瞻在朝多年,早已有了自己的拥护者,皇帝虽然挽救云家无果后,想要架空云瞻的实力,但终究是无法做到,尤其是云瞻和顾霄之间似乎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顾靖明恨云瞻的背叛,却从来没有想过,云瞻选择顾霄,皆是因为他当日对云景的伤害。 云瞻对星衍的医术很感兴趣,尤其是得知他竟能解了青崖山主身上同时存在的两种毒以后,云家兄弟盛情恳请星衍日后云为云景看病。 星衍问道:“我听说云少主身体已经大好。” “关神医是说过,好好保养,能享常人之寿,只是作为他的亲人,我们希望他可以活得更自由,更随心一些。” “我明白了,等这事了结,我会去云家一趟。” 人总是这样贪心的,以前,云景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他们觉得只要云景能活着,就别无所求了,如今,云景能活到他们期盼的时间,他们又想让云景可以不必每日泡在药灌里,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舒圆月和青越晖回来了,带着一个人,与他们差不多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背上一把长剑,侠气十足的样子。 星衍出去买药了,舒圆月将他介绍给屋子里其他的人:“这是沧溟派的洛尘。” 各有所思 云胤很早就见…… 云胤很早就见过洛尘,上一届的武林比武大会,洛尘大放异彩,这两年来,他亦是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少的名堂。 曹丞相被杀那几天,有人看到他和派里另一位师兄出现在邳州,当即便有人污蔑是他杀了曹丞相。 洛尘敬谢那些人对他武功的认可,同时唾弃他们的随意污蔑,他知道朝廷和江湖又将迎来一场风雨,连夜和师兄一起回了沧溟派,幸好,如今他所在的江湖在武林盟的领导下,是个正义公平的地方,总有人,会相信他的清白。 而他,终于等到了这些人。沧溟派上,舒圆月已经将顾靖明的阴谋尽数说给了沧溟派众人听,沧溟派掌门气得一掌拍碎了大厅里的桌子:“青崖山主这个老东西,早就跟他说过不要让他入京去给朝廷皇子当师父,看看他现在,自己没命就算了,还差点连累我整个沧溟派!” 气过后,又向舒圆月确认:“他的毒真的解了?没事了吧?” 得到了舒圆月的肯定答复后,沧溟派掌门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气愤了骂了一句:“老东西!别人门派的绝招倒是用得很顺溜!” 这,青越晖与洛尘面面相觑,长辈们的怒气,他们不好打扰,有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听就好了。 在整个师门的共同支持下,洛尘决定随着舒圆月入京,还沧溟派一个清白。 一屋子的人此时都看着洛尘,洛尘有些赫然,他走到青崖山主的面前,对着他行了一礼:“山主,师父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青崖山主皮笑肉不笑:“你师父没有把我骂死,提刀来砍就不错了,还会问我好?” 洛尘尴尬地摸摸鼻子:“前辈说笑了。” 正说着话,星衍回来了,他推门而进:“你们回来了!” 洛尘回头,看到刚进来的人,明显一愣:“你就是星衍?” 星衍点了点头,把背上的药筐放下,里面满满一框药:“你们商量接下来的事吧,我先去把这些药做成药丸。” 星衍前两天随手治好了客栈老板的老寒腿,如今已成了这客栈的贵宾,老板更是在厨房里放了一个大蒸笼,说是让星衍做药用。 星衍也没跟他客气,这两天找了许多药材,要炼解毒丸,他说顾靖明身边一定有个擅长用毒的高手,回到京城与他正面交锋,解毒丹一定要够用。 还有一点他没说,不光顾靖明会用毒,他用毒的本事,说是天下第二,就没有敢称第一,既然他那么喜欢给别人下毒,自己也总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星衍进了客栈老板给他准备的单独一间房里,照了照桌子上摆放的铜镜,挨个摸摸额头,鬓角,眉毛,眼尾,下巴各处,暗自感叹一句所有地方都这么完美,这才开始鼓捣拿回来的许多药草。 而另一边,几人将一切交给最会用脑子的云瞻,听他部署接下来的计划。 虽然云瞻觉得以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顾靖明残害无辜,搅乱武林与朝廷关系,构陷他人等一系列罪名已经落实,但这些伤害都是顾靖明对别人的,当今皇帝恐怕不会在乎。甚至可能私下赞扬顾靖明的深谋远虑,并告诫他下次做好更为万全的准备。 舒圆月没忍住问云瞻:“你的意思是,即使我们掌握了这么多的证据,也没办法把顾靖明拉下来?” 云瞻摇头:“舒姑娘别急,皇帝不在乎,有人会在乎,他连朝廷一干人的嘴都堵不住,更何况天下悠悠众口。” 有点明白了,云胤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在回京之前,先把顾靖明的所作所为全部公诸于众?” “是,我们目前手里有莫鸢留下的信,顾靖明并不知道,青崖山主好好活着且神智清楚,他也不知道,先把他做下的这些事传出去,他认了最好,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承认,只会含沙射影说是别人对他的污蔑。” 几人面面相觑,青越晖有些不确定地说:“然后一直等到最后关头,我们把证据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来,让他当场百口莫辩?” “是。” 青崖山主也来了兴趣:“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他做的这些事,可大可小,皇帝可能并不会治他的罪。” “皇帝虽然不会,可失去女儿的长公主呢?杀了窦家满门的言瑞呢?还有,曹丞相的众位得意门生?他们会怎么对待顾靖明?” 洛尘接着说:“这只是朝廷方面的,江湖上,受过他迫害的人那么多,只要有人敢登高一呼,必然有许多人愿意跟随,我沧溟派愿做这个领头之人!” 顾靖明一向各种阴谋江湖门派,只是多数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总有失手的时候,对他怀恨在心的人不在少数。 几人随着云瞻的思路想下去,越发觉得顾靖明将成为众矢之的,正当大家要展露笑颜时,云瞻又来了当头一棒:“接下来,如何将证据全须全尾地护送好,回到京城才是最困难最紧要的。” 证据?几人的目光转向青崖山主,还有舒圆月拿着的信。 云胤拍了拍胸,哈哈大笑:“保护大家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在场的人除了云瞻武功稍弱,其余人皆是自保绰绰有余,而当他们把顾靖明的所作所为泄露出去,他们一行人的安全将会暴露在所有人的监督之下,届时顾靖明就算再嚣张,想要他们的命,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什么也做不了。 云家的人遍布各处,云胤写信让散在各处的人将顾靖明的阴谋毒计以最快的速度散播出去,不过几日功夫,消息在全国各地同时传出,没有给顾靖明任何反应的机会。 而在京城,已经被顾霄搞得焦头烂额的顾靖明,正在问符裕:“有她的消息吗?” “没有。” “再去找。” 符裕想到这两天各地的传言,小心翼翼地问:“二皇子,舒圆月从树下到底挖走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要不要早做打算?” “能是什么?莫鸢绝顶聪明,一定是给他们留下了指认我的证据,只是,我实在想不到,她手里会有什么?……莫鸢啊莫鸢,可别让我逮到你。” 离开后的符裕在院子里碰到了符珠,兄妹俩个说了几句话,提到莫鸢将东西藏在梧桐树下,符珠当真是气得面目都扭曲起来:“那个贱人,可真是会藏地方。” 那棵梧桐树,在符珠看来,是顾靖明和莫鸢的定情之地,两人只要一有空,就在树下亲亲我我,莫鸢常夸顾靖明的字写得好看,缠着顾靖明教她写字。 谁能想到,莫鸢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她跟着顾靖明学练字,不过是从一开始,就为了有一天,可以写出一封以假乱真的信,好留下顾靖明的亲笔,用作证据。 “二哥,你真的没找到莫鸢那个贱人吗?如果你找到了,一定要尽早杀了她,不能再让她回来,有她在,二皇子的眼里就看不到我。” 符裕很是无语,他实在不想说,莫鸢那个女人虽然讨厌,可脑子是真的好使,要是能分给他这个妹妹十分之一,也早就足够让她飞上枝头了。 “小妹,如今京城的形势瞬息万变,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别受伤,其余的,一概别去过问。” “怎么能不问?二哥你是知道的,我可是要当未来皇后的人……” 符裕强忍着,听符珠说了一大堆,终于等到她发泄完,本以为自己可以走了,没想到符珠又神秘兮兮地说:“二哥,昨天我见到贵妃了。” 符裕一惊,这个贵妃虽说深得皇帝宠爱,可是重大场合皇帝都特允她不用露面,就连常年呆在宫里的人也不一定能见她一面,符珠怎么会见到? “我昨天去家里的珠宝行,想看看新打的首饰,见到一位蒙面的贵人,穿着十分华丽,头上带着一把凤钗,可皇后娘娘我见过,不是她,后来我仔细一想,能有此等作派的,也只有贵妃了,我让店里的人悄悄跟着马车,确实是驶进皇宫里的。” “……还有呢?” “没了,挑了店里最好最贵的三枝步摇,就走了。不过她真的很嚣张,一进门就让人清场,要不是我早早来到铺子里,掌柜说我是符家小姐,保不齐还要把我也赶出去呢。” 符裕叹口气,就不该指望符珠嘴里能吐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好不容易逮到自己哥哥说话,符珠本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可眼角瞥见言瑞走了过来,应该是找符裕有正事,符珠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去了。 “言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我劝二皇子孤注一掷,在他们回京的路上将他们截杀。” 符裕道:“言大人,你该知道,他们并不是窦家那群无能之辈,别说他们几人在一起,就是任意单拎一个出来,你想杀,恐怕也做不到。” “那怎么办?现在到处在传是我杀了窦家的人,刚才在路上见到长公主,她那眼神似是要把我凌迟处死,日后皇上要是知道了真相,他不会动自己的儿子,但为了给长公主和天下人一个交待,难保不会拿我开刀。” “言大人,此事毕竟没有证据,你与二皇子是亲表兄,二皇子又怎么会不为你考虑?” 一向没什么忽悠人天赋的符裕竟然奇迹般地把言瑞哄走了,符裕哪里肯真心为言瑞考虑,他巴不得言瑞为这场风波画上一个句号,既能解了顾靖明之危,也让日后顾靖明身旁少了一个与自己竞争的可用之人。 当然,这些都是符裕自以为的,言瑞可不是什么没脑子的草包,他不过是来探探口风而已。 迎凤楼下 …… 符珠见到的那人是货真价实的贵妃,此时,她正坐在自己的宫里,研着罐子里的珍珠粉。揭下面纱的她有着一张容色倾城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间有着勾人心魂的魅力。 侍女将那三支步摇找了最漂亮的盒子放好:“娘娘,三皇子不是说要出去好长一段时间吗?你买了这些东西要送到哪儿?” “就送他府上吧,荆一知道去哪儿给他。他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多送礼物才能哄得人家开心。你多留意着,什么时候有新出的漂亮首饰,多买点回来。” 侍女看着宫里堆成山的珠宝首饰,默默点头。 贵妃继续磨自己的珍珠,正在这时,有人通报,皇帝正在往这边来,贵妃满眼的嫌弃藏都藏不住,随手将珍珠粉倒在盒子里,吩咐侍女:“去把香点上。” 香刚点上,中年略有发福的皇帝就走了进来,他深吸一口气,闻着这令他无比放松的香气,脸上出现陶醉之色:“贵妃这香真好,朕一日不闻,就浑身不舒服。” 贵妃心里诽谤:能舒服就怪了,就是要让你深入成瘾。 “陛下想闻尽管来就是。” “贵妃,这次去药王谷怎么比往年多呆了半个月?可是身体不适得厉害?” 贵妃叹了一口气,作哀伤状:“我身子不好,自从生下温明,虚得厉害,幸亏药王愿意让我每年去谷中调理一月,这才能熬了这么多年,可随着年纪增长,身体只会越来越弱,可能以后都需要在谷里多呆一段时间才好。” 皇帝满脸心疼:“贵妃受苦了,朕马上让人去药王谷多送些珍贵药材,多谢他的照顾。” 贵妃点了点头,问皇上:“皇上,最近外面的传言您可听到了?” “哎……老二一派深谋远虑,倒是颇得我心,可惜还是缺乏历练,才让人寻了把柄。” “皇上打算怎么做?” 皇上本来想说什么,只是突然间头有些疼,他使劲吸了吸鼻子,让香气进入身体时,这才舒服许多,同时脑子里的想法也不知不觉变了:“看看朝廷和江湖会发酵到什么程度吧,若是所有人都容不下他,朕也不能强行保他,以至失了民心。” 贵妃哦了一声,问他:“平王最近怎么样?” “哎,狼子野心呢。” 贵妃听闻此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强行压下笑意,担忧地安慰道:“陛下别过于担心,咱们还有三皇子啊。” 皇帝听到三皇子,脸上果然露出笑意:“还是三皇子有出息,当年孤身入了江湖,没想到长大后回来,竟然能收服魔教势力为他所用,狠狠打了那些看不起你们母子人的脸。” 贵妃这下没忍住,扭过头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神色如常地扭回来:“陛下,他们都说我来路不正,身份不明,可陛下曾经说过,你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失忆了,这实在不是三皇子的错啊。” “贵妃放心,你是谁我心里自然知道,有谁再敢拿你的出身攻击三皇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贵妃感激地点点头,一旁的侍女却明显感受到她的忍耐已经要到极限,遂赶忙上前:“陛下,这是娘娘清早特意去采的露珠,给您泡的茶,喝了以后能让人神清气爽。” 皇帝一脸感动地接过茶,喝了两口,再抬头时发现贵妃一脸疲惫之色:“贵妃可是累了?” “是有些累。” “那朕就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一会儿。” 皇帝走了,贵妃继续坐下来磨珍珠,她问身后的侍女:“弥荼最近怎么没来?” 侍女回她:“魔教如今归顺了三皇子,她的杀性被约束,心里的火没处发泄,整日在外面游荡,碰到一个坏人就使劲折磨,这一年来,她做的好事可是多不胜数。” 贵妃也有些无聊:“你说,要是明年他还没死,我能在药王谷呆到他死再回来吗?” 侍女认真地想了想:“明年,应该已经死了吧。” “他的毅力也算是惊人,我这香点了十五年,才终于被影响心智。” “他真的会舍得杀二皇子?” “想什么呢,当然不会了,只是遇到群情激愤,将顾靖明贬黜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侍女在想,到底怎么样才算是群情激愤?贵妃娘娘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但是她可以啊,于是在听说,那群掌握顾靖明做恶事证据的人到了京城,皇帝下令在迎凤楼下亲审之时,她也去了现场。 快要到地方时,她被震惊了,整条街上颇有股水泄不通的气势,她借着贵妃给的腰牌,站到了迎凤楼的上方,这才看清了整个台上的情形。 而她周围,全是些京城贵胄,还有她不认识的江湖名流。 此刻,迎凤楼的台子上,除了最中间坐着的皇帝,还有主管案件的刑大人,另有刚回到京城的云瞻。 下方坐着的,是这次所有涉事的人,二皇子顾靖明,平王顾霄,言瑞,洛尘等人。 舒圆月,青越晖,云胤也坐在另一边。 舒圆月与顾霄已经两年未见,此时迎凤楼上久别重逢,两人并没有机会先说上一言半语,只是隔着人潮遥遥相望。 舒圆月觉得一切似乎没有变,可是又好像变了,顾霄看到她后,立刻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隔了老远,还是让她瞬间生出感动的情绪,原来,都没有变啊。 舒圆月也遥遥回了顾霄一个笑,而被她这个笑容温暖到的,不只有顾霄,还有此刻站在迎凤楼上的另外一个人。 “舒姑娘和她的三师兄,两年不见,还是这般要好。” “荆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是。” 台上,云瞻将一路所得整理成册,给了皇帝。皇帝粗略一看,与最近的传言相差不多,看过后递与刑大人,刑大人眉头深皱,望了一眼顾靖明的方向。 “云大人,这册上所写,与近些日子的流言几乎相同,你可有什么证据?” 云瞻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顾靖明:“二皇子,对于近日来的流言,你可有话说?” “既是流言,有什么可说的?云大人若有证据,不妨直接拿出来。”顾靖明此事,没证据,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若有证据,就是板上订钉。他摸不准云瞻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 封大人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听说是一路劳顿,病了。 这一行人回京后没有给任何人单独相见的机会,直接上书皇帝来到迎凤楼,让他们所有涉事之人一同赶到,在这公开未场合,给所有想知道真相的人一个答案。 顾靖明知道这几个人好好活着,那就是青崖山主失败了,然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青崖山主云了哪里。 云瞻看着顾靖明一副没证据不要跟我说话的样子,都要气笑了,他跳过顾靖明,将矛头对准言瑞:“言大人,有人说给窦家下毒的人是你,此事你可认?” 云瞻先找言瑞也是有原因的,言瑞当初答应帮顾靖明下毒,就是因为顾靖明确认此事可以做得天知地知再无人知,承诺绝对不会牵扯到他,所以一向小心谨慎的言瑞才答应去做。 这几日的流言,对言瑞造成的心里压力已经存在,因为有好几个人去他面前说,让他早做准备,他们不约而同地分析出来,若是事情败露,二皇子一定会将所以罪名全部推给他一个人,让他顶罪。言瑞原本不信,可说的人越来越多,当然这些人,都是顾霄特地为他安排的。 言瑞知道自己可能迎来的结果是什么,但言家是皇后的娘家,他们早已与二皇子一损俱损,牺牲他保下二皇子,不管是皇后,还是他爹,都会如此选择。 只是,二皇子不只一次说,此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们又怎么能如此笃定? “云大人,那人是谁?你有证据吗?” 云瞻起身,向着皇帝行了一礼:“陛下,我说我有证据,证明是二皇子和言大人所为,可听他们两人这意思,却是都不承认,若我拿出证据,是不是能罪加一等?” 顾靖明依旧是一派气定神闲,言瑞却又想到那些人在耳边挑唆的话,他心一横:“只要你有证据,我就认。” 如此无赖的话,让整个人群都发出惊叹,现在就是在打心理战,大家都以为云瞻手里并没有证据,只是在炸言瑞,言瑞却不上当。 云瞻不再跟他们废话,将莫鸢留下的信展开,对着整个迎凤楼展开。 皇帝暗骂云瞻不先把信交给自己,也好让自己遮掩一翻,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想偏私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可是下一刻,皇帝却看见顾靖明噌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云瞻手里的纸,言瑞身子一软,颓然地闭上眼睛。 “莫鸢……莫鸢!”顾靖明想到那个女人依偎在自己怀里,自己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的样子,可真是……讽刺啊! 信是顾靖明写给言瑞的,内容是下毒毒杀窦家所有人,上面有顾靖明的私章,笔迹也是他的,无从辩驳。 长公主抽出侍卫的大刀就要来砍言瑞,被国舅慌忙拦下:“长公主,息怒,息怒啊!” 是非分明 长…… 长公主双眼通红,看着皇帝,她当然知道,言瑞只是听命,真正杀了小郡主的人,是顾靖明! 皇帝也有些头疼,本来想着这事只能牵扯上言瑞,怎么会有顾靖明的亲笔信也在? 皇帝示意太监总管将长公主搀扶到位置上,这才看向一脸失态的顾靖明:“你有何话说?” “父皇,一山不容二虎,朝廷和江湖和平相处本就是笑话,平王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才倡导如此。” 被点到名的顾霄淡定地坐在位置上,看那两父子演戏,只是他不说,自然会有人替他说。 “二皇子!你对江湖和朝廷的局势有何不满,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出来,朝中是有很多人支持平王的想法,可不愿与江湖有所牵扯的也大有人在,这不是你滥杀无辜的借口!” “什么是滥杀?我只是提醒在座的各位,若放任武林人士渗入朝堂,窦家的下场就是我们的将来。” “一派胡言!”舒圆月突然站了出来,顾霄这下可不淡定了,也随着站了起来。 “武林人自有约束准则,滥杀无辜者更有严惩,二皇子做事全凭一张嘴和自己想象吗?” “你!”顾靖明凶狠的目光刚要射过来,青越晖就站在舒圆月年前为他挡了个严实,顺便回瞪了顾靖明一眼。 舒圆月将青越晖轻轻推开:“我舒圆月行走江湖多年,所见过的,最凶狠,残忍的手段,皆不如你二皇子所为。” 人群里又发出阵阵抽气声,舒圆月可能许多人没见过,可她的大名却皆有耳闻,人群里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议论纷纷。 云瞻示意舒圆月继续说下去,舒圆月又道:“窦家人并无过错,不知二皇子是凭何定了他们一家的生死?” 顾靖明冷哼一声:“肖想娶郡主,染指朝堂,死有余辜!” 舒圆月步步紧逼:“武林人肖想染指朝堂,死有余辜,那朝廷人扰乱江湖,滥杀成性,岂不该千刀万剐!” 台上,舒圆月神色冰冷,目光如矩,直直盯着顾靖明。周围人无不暗暗惊叹,少女的身体似乎蕴含着惊人的力量,竟叫人移不开眼。 皇帝也被舒圆月的风采夺去目光,他问:“你就是舒圆月?二皇子也伤害你了吗?” 舒圆月随意抬手行了个礼,连目光都没有低半分,如此轻慢的行动倒让人觉得十分自然:“二皇子虽然多次派人杀我,不过都没有成功。” 围观的符裕此时站了出来:“舒姑娘,慎言。” 一向豪气的云胤冷冷对着符裕来了句:“做了二皇子的狗,就忘了是谁将你养大了?” 符裕脸色涨红,他们兄弟二人离开青城派,确实不够地道,可却没有人敢当面这样说,时间久了,竟让他生出早已互不相欠的错觉。 云胤看向皇帝:“我云家行事,一向光明磊落,顾靖明企图挑唆各方关系,用的手段实在让人不齿,何况,任意轻贱他人性命的人,又怎么可能真心为天下百姓考虑?” 云胤这话可谓杀人诛心,许多原本觉得事不关己的人都被卷了进来。 顾靖明恨恨道:“我长在朝堂,这里皆是我的家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他们以后活得更自在舒心。” 顾霄冷笑,看了长公主的方向一眼,被强制扶坐在凳子上的长公主突然站了起来,大喊:“我儿呢?她可是你嫡亲的表妹,你当她是家人?” “做你的家人可真惨,被害得家破人亡。” 议论声渐起,顾靖明对着长公主不留情面:“她背叛了我们,选择进入江湖,我不过清理门户。” 如此冥顽不灵,强词夺理! “青崖山主呢?”青越晖开口问顾靖明。 顾靖明眼睛一跳:“你说谁?” “青崖山主,你三顾茅庐求来的师父,视你如亲子,多年来将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可他得到了什么?” 围观之人都知道青崖山主与顾靖明的过往,听闻此言,一个个面露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会提到他? 顾靖明心突突直跳,就在这时,青崖山主从台下缓缓走了上来。 “师父……”顾靖明看他眼睛,就知道他的毒完全解了。 青崖山主连忙摆手:“你这声师父,我可不敢当。” 青崖山主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顾靖明对他的所作所为尽数说了出来,围观之人惊得无言以对。 就连皇帝都不敢相信顾靖明会做出这种事。曹丞相一生正直,为国为民,竟被他毫不留情地除去。 何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于青崖山主,顾黎明都能如此利用陷害,那么还有谁的命,他会顾及? 如果说窦家的事顾靖明还能狡辩一二,但青崖山主的出现则让他彻底失去后路,那些愿意支持他的人或许可以接受他对窦家甚至小郡主的所作所为,但绝不能接受他对曹丞相和恩师也如此狠心毒辣。 顾靖明,败局已定。 长公主看准时机,跪求皇帝为小郡主和窦家几十人做主,洛尘也说必须给沧溟派一个交代。 渐渐地,喊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都意识到如果顾靖明继续得势,朝廷也好,江湖也罢,将永无宁日。 皇帝将地点选在迎风楼,本就是为了平息民愤,如今顾靖明自己失了民心,必定要给众人一个交代。 最终,皇帝下旨废黜二皇子身份,将他在府中圈禁。 对于这个结果,被伤害的人自然不能满足,可却也明白,皇帝不会处死亲子,有这样一个结果已经不易,至于以后,失去身份的顾靖明会遭遇何种意外,就难说了。 顾靖明看着坐在高处越发陌生的皇帝,知道大势已去,在场感受众多,反抗只会适得其反。 原本他只要耐心等待,皇位便唾手可得,可两年前皇帝突然频繁提起在外的顾温明,让他生了警惕之心。 身在武林的顾霄也有狼子野心,与云家交往甚密,他启动在武林盟安插多年的棋子去杀云景,却失败了。 从那时候起,云瞻便彻底放弃了他。顾霄的回归让他知道,还有许多人并不属意他继承大统,有那么多人还在做着天下一家的春秋大梦。 江湖就该是朝廷的附庸,这个念头早就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他开始策划如何让双方关系再无转圜可能。 表妹,丞相,恩师……都被他利用。 还有那个突然回来的顾温明,真是命大啊,杀不死,他带着那群对他忠心耿耿的魔头,成为对他最大的威胁。 还有,女人。符珠的主动示好让他得了符家的财富和支持,符家两兄弟更是为他做了不少事。 在符珠身上得到的优越感让她在面对莫鸢时失了该有的十分警惕,最终让他败在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莫鸢身上。 莫鸢……等着吧,他不会放过。 人群随着顾靖明被带走也慢慢解散,只是过后几日整个京城都在传迎凤楼发生的事情,越传越广,直至整个江湖也无人不晓。 平王府,顾霄带着舒圆月将每一个角落都参观一遍:“师妹,这院子是给你留的,完全按着月影院仿建,你看是不是一样?” 舒圆月点点头:“……师兄,你在这里,还习惯吗?” 顾霄微愣,两年了,或许一开始不习惯,可那早就过去了:“还好,忙得没有时间不习惯,你呢?这两年过得如何?” “我很好,一个人走过很多地方。” 话到此处,两人都不免有些伤感,回想起曾经共同闯荡的岁月。 “住在这里吧?” “不了,这次来京城,一起很多人,大家都住在云家别院里。你如今处在这个位置,万事都要谨慎。” “……那我送你过去,顺便看看云大哥。” 管家套好马车,两人坐上去,顾霄准备了一些点心茶水,两人继续说这话。 舒圆月到底是担心顾霄:“三师兄,我听说三皇子如今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他可曾找过你的麻烦?” “我要是说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震惊?” “不会吧?” “确实,贵妃整日戴着面纱,顾温明但凡出现也是带着面具,据他所说,是因为他化名在江湖上闯荡这些年得罪了很多人,万一被人认出他就是顾温明,会惹来很多麻烦。” “可他,总不能一辈子带着面具吧?” “谁知道呢,或许在等什么机会吧。” “所以,没有人知道顾温明在江湖上这么多年,到底是以何种身份吗?” “他藏得很深,我曾派人去打探,一无所获。说不定,你行走江湖时,遇到的某位翩翩少侠,就是他。” “……这茫茫江湖,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顾霄耸耸肩:“谁能说得准,不过应该能确认,他并没有与我敌对。” 顾霄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没有与顾霄作对,是说,他对皇位没有兴趣和想法吗? 可是,一个能让魔教愿意跟随的人,又岂会是甘于平庸之辈? 交谈间,马车已到了云家别院。顾霄先行下车,星衍和青越晖一道出来时,就看见顾霄伸手拉住舒圆月下车的温馨场面。 星衍是谁 …… 两年未见,本应是十分欢喜的,可看到此情此景,青越晖还是想对顾霄冷哼一声,只是他尽了全力克制住了。 但很意外地,他还是听见了一声冷嗤,有些震惊地转头看着星衍,星衍正一脸单纯热情地看着面前两人,青越晖觉得不可思议,一定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再或者就是自己根本没有控制住,还是哼出了声。 “舒姑娘,你回来了!”星衍高兴得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同回来的顾霄,自顾上前站在舒圆月另一侧,献宝似地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舒圆月。 顾霄眼神询问青越晖,这人什么情况?青越晖友好地摇摇头,转身带着他们进去。 可星衍却说:“我还有点事,先去忙了,你们聊。” 顾霄被这人的视若无睹弄得很是无语:“师妹,他给你的是什么?我怎么觉得这人怪怪的?” “没有啊,他一向如此。” 顾霄眉心一跳:“你很了解他?”师妹啊,你看不到他瞪我吗?对我翻白眼吗? 舒圆月却是笑笑,没有再回答顾霄这个问题:“快进去吧,云大哥在里面等着呢!” 顾霄快走两步拉住青越晖,将他拽到一旁问他:“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圆月师姐对他很是不同。” “还有什么不同?” 青越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了一眼顾霄,在他期盼的目光下,语出惊人:“圆月师姐允许他一直跟着自己。我问过圆月师姐为什么,师姐说,星衍给了她……和谢之遥一样的感觉。” “谢之遥……” “是啊,当着师姐的面我不好意思说,一个是诡计多端的奸诈魔头,一个是善良正直的单纯少侠,哪里一样了?” 顾霄瞪大眼睛:“善良正直?单纯少侠?青越晖你是不是被他下药了?” 要不说顾霄这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洞察力,他不过初见星衍,就看到了一个和别人眼中完全不一样的星衍。 顾霄默了一瞬:“其实他好像确实是不喜欢你,但他算是我的恩人,我不能站你这边。” 顾霄:“……算了,我去见云大哥。” 舒圆月知道顾霄和云胤,云瞻会有许多话要说,其中或许有的也并不想让自己知道,便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他们。 她在院子里碰到洛尘,此间事了,洛尘倒不急着离开,准备多待些日子。 “舒姑娘,我……大家朋友一场,我有些话还是想提醒你。” 洛尘如此严肃的开场倒叫舒圆月一愣:“什么事?” “我观察星衍多日,他确实是没什么坏心思,反而还颇有侠气,但是……”说到这,洛尘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你倒是说啊!”青越晖听得都开始着急。 “舒姑娘,你别介意,你是喜欢星衍吗?” 洛尘此话问得直接,他对舒圆月和谢之遥的事略有耳闻,也曾叹息正道之光栽在魔头手里,如今他发现舒圆月对星衍似有不同,本该是欣慰为她高兴的,但又担心她真心错付。 对于这个问题,舒圆月无法回答,她对星衍的特别感觉来源于他与谢之遥莫名的相像,若因为此就说喜欢星衍,太过草率。 “洛尘,你有话就直说,别卖关子!”青越晖气得上去给了他一拳。 “好吧好吧,我说,星衍,他……他这张脸并非是真实的,他是易容。” “什么?” “舒姑娘,你三师兄会简单的易容之术,他曾跟着鲁师傅粗浅地学过一月,我……我是鲁师傅的关门弟子,得了真传,第一次见星衍,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观察了多日,才最终确定。不过我心里想着行走江湖,易容也无伤大雅,可舒姑娘你若是喜欢他,还是要多加考虑,恐怕他隐藏的另有身份。” 舒圆月手里还拿着星衍出门前送给她的木盒,此时她的手不觉越握越紧:“易容?” 青越晖也很吃惊,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短,这期间,星衍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若他真是易容,那未免伪装得太过完美。 星衍刚出门没多久,往常他出去都说自己是去的药铺,这次,舒圆月挨着街上的药铺去寻,却什么也没找到。 “师姐,你别急,他肯定就快回来了。” 找了一圈的两人回到云家别院,刚好遇到谈完话的顾霄三人。顾霄看到舒圆月魂不守舍的样子大吃一惊,细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师妹,你不会真的……”顾霄很生气,但又不能对着舒圆月说重话,只能将一腔怒意全部存在星衍身上。 舒圆月看他表情就知他所想:“师兄,其实……也没什么,初听他易容,那个疯狂的念头猛然出现,每次与他一起时冒出来的熟悉感仿佛找到了理由。若他是谢之遥,我怎么都可以,可若他真的就只是星衍,我们有什么理由因为他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就去生气。” “……你觉得他是吗?” “那时候我在崖底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他,我……希望他活着。” 顾霄没有见过那个时候的舒圆月,可他却从这三言两语中听出了他不愿相信的消息,或许,当年大师兄能将她好好带回武林盟,就是因为没有谢之遥的尸体,就是因为她……心里存着他活着的希望。 顾霄在这一刻,竟悲哀地发现,他希望星衍就是谢之遥。 三人正在沉默时,外面突然传来吵嚷之声,有人来报,说是符珠在外面,吵嚷着要见顾霄。 符珠从平王府一路追到云家别院,也不知道到底是有什么要事。 此时三人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回头便都看到了符珠。 此时云胤也出来了,见顾霄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让人将符珠放了进来。 符珠的容貌比两年前更加明艳动人,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长裙,更显娇嫩,她看到顾霄,脸上飞快露出笑容:“平王殿下。” 几人默契地对看一眼,来找顾霄的,于是纷纷后退一步。 符珠对几人的识相表示很满意,来之前,符珠已经给自己洗脑完毕,她这两年跟着顾靖明,只是为他带来了两个哥哥的帮助,至于她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危害他人的事情。 所以,当顾靖明败局已定的时候,她提出来投诚顾霄,两个哥哥虽然表情极度一言难尽,但终究没说出什么。 大哥一项只管生意,给了顾靖明许多钱财,二哥帮他打打杀杀,但当下捅出来的大案中,两个哥哥竟并未过深牵扯。 尤其是符裕,他为顾靖明杀了不少人,但此时却被窦家大案和曹丞相案雷厉掩盖,变得无人问津起来。 符裕哪里知道,其实是顾靖明野心未灭,这才没有捅出符裕犯下的事,有这些把柄在手里,日后符裕还能为他所用。 舒圆月有时候很佩服符珠,她一直目标明确,且愿意为了目标不断努力,一条路堵死后就另找出路,绝不轻言放弃。 符珠最大的价值便是符家的财富。 几人也隐约知道符珠的打算,顾靖明眼看前途无望,她便把主意又打到顾霄身上,她这人有些蠢,但却是难得直接。 对她没什么兴趣,几人便决定先行离开,让顾霄自己应对,没想到刚走了两步,符珠却叫了一声:“舒姑娘。” 舒圆月有些懵懵地回头,确认符珠就是在叫自己,青越晖和云胤也停下脚步。 “舒姑娘,这是首饰行最近流行的饰品,很漂亮,送与你。”符珠说完便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对翩飞蝴蝶的簪子,用粉晶所制,极尽精美,蝴蝶翅膀上甚至能看到闪亮的冰蓝花纹。 云胤惊叹:“好看。” 这是符珠特意为舒圆月挑的,尽管她十分嫉妒舒圆月在顾霄心里的地位,但不得不承认,讨好舒圆月是最快接近顾霄的办法,看到顾霄果然眼露笑意,符珠知道自己做对了。 舒圆月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自然喜欢那些精美的东西,可也仅仅是喜欢,并没有想把它们都带在身上的想法,何况这是符珠送的。 舒圆月刚想要拒绝,符珠便一眼看到舒圆月手里拿着的盒子:“舒姑娘,这是你新买的首饰?你相信我,没有什么会比我送你的更合适好看。” 舒圆月的思绪重新回到手上,不可避免地又想到星衍,符珠却眼疾手快地趁她分神之际一把将盒子拿走:“我看看……” 舒圆月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离得最近的青越晖没有及时阻止,也是有些好奇想看看星衍给的到底是什么。 符珠满脸的笑容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瞬间僵硬,她不可置信地将东西拿出再三确认! 众人也看到星衍送给舒圆月的是什么,一枝透亮澄澈的步摇。钗头是两朵并排而立的五瓣花,玉质晶莹温润,花心处缀着一颗圆润饱满的珠子,连接着下方三条精致小巧的玉兰花流苏。 舒圆月将步摇从符珠手里拿回,脸色不虞。 大家惊艳于这步摇的精美,以为符珠多少会为自己的无礼举动而尴尬,没想到她脸色憋红地瞪着舒圆月:“你……好手段啊舒姑娘!” 第41章 温明有余 …… 若不是符珠眼睛里真挚的嘲讽,大家会以为她是真的在赞美舒圆月。 舒圆月没想到星衍会送这样的礼物给自己,有股冲动想要立刻找到他,问他是谁。 符珠不甘心:“舒姑娘,我即便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但起码我很专一,绝不同时脚踩两只船。” 舒圆月不明白符珠的意思,本不想搭理她,可考虑到她似乎对星衍送自己步摇格外在意,兴许会知道什么。 “符姑娘,你有话直说。” 符珠看了眼顾霄,有些洋洋得意:“平王殿下,亏你对舒姑娘这么好,可她竟然早就与三皇子往来密切,瞒得很深啊!” 包括舒圆月在内,所有人都震惊了。 “符姑娘,我不认识三皇子。”舒圆月虽然不喜欢符珠,也知道大家并不相信她的话,但怕符珠因为误会出去到处乱说,给顾霄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决定还是要给符珠解释清楚。 符珠一听急了:“你还不承认!这个步摇,是我亲眼看到贵妃买的!世上仅此一只,绝对错不了。” 舒圆月随着符珠的目光看向手里的步摇,心中闪过惊涛骇浪:“贵妃?” “是,你若不是和贵妃和三皇子关系密切,步摇怎么会在你手上?” 除了符珠,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步摇是星衍送的,所以……难道星衍,是三皇子? 顾霄一个激灵,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师妹……” 符珠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表明自己是一心一意的,舒圆月表面与顾霄师兄妹情深,其实早就背叛他了! 可她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就听顾霄说:“送符姑娘出去。” 符珠一脸懵,怎么就要赶自己走了?自己带来这么重要的消息,揭穿了舒圆月的秘密,难道不该褒奖自己吗? “平王殿下,我……” 符珠被人强硬地请了出去。 留下院子里的众人,沉默…… 一直过了许久,云胤才试探性地开口:“圆月?要不,进屋里坐着,再说?” 洛尘赶忙点头:“一直站着确实不是办法,大家坐下慢慢说。” 于是,舒圆月在大家小心翼翼地簇拥下,进了屋坐着,考虑到云瞻可能是对三皇子最熟悉的人,云胤去把他拉了来。 云瞻听完大哥所言,惊讶程度并不比他们低:“星衍是三皇子?” “符珠那脑子不会说瞎话,应该是真的。” 云瞻想了想:“见过他两次,可他都带着面具,身形,声音和星衍,好像确实有点像?这……太巧了吧。” 本来云瞻不觉得两人像,可一旦怀疑了他们是同一个人,竟然觉得他们的一切都开始无限接近。 “师姐?”青越晖有点担忧舒圆月的状态。 舒圆月看大家为自己如此劳心,长叹一口气:“各位,不用担心我,他若与谢之遥没关系,而是顾温明,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 “都,散了吧。”舒圆月说完人已经站起来,率先离开。 顾霄走快几步跟上她:“你……没事吧?” “没事,三师兄,回京城的路上,有一天夜里,我跟他闲聊,顾靖明一直想拉拢他,大师兄也提过他,我问他想去哪里,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他说,天下为一家,希望有朝一日不再有武林朝廷之分。” “……” “星衍说出这话时,认真专注,我被他打动,可如今想来,这话是顾温明所说,师兄,他会是你的敌人吗?” “他说的我都不敢想,一家?能看到双方友好相处就不错了。若他当真有此宏愿,我们不会是敌人。” 舒圆月没追问下去,关于那个禁忌的话题,皇位。 她想,若是星衍回来,她应该平静地开口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会问他隐瞒身份在自己身边有什么意图?会说,送自己的步摇很漂亮,会坦白,他像她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最后会说,不管日后他与顾霄是否相争,还是感谢一路走来,他的帮助。 可惜,星衍没有再回来。 舒圆月又在京城呆了十日,决定和青越晖一起离开,原本打算先送青崖山主回青崖山,可他说自己想去沧溟派见见老朋友。 最后,青崖山主跟着洛尘走了。洛尘走的这天,有人在城门口拦下他,给他一个小箱子。 洛尘打开,惊在当场,箱子里有两坛酒,封条上写着神仙醉。 两年多前的武林大会,他随着同门一起去青山镇的路上,遇到独自一人的沈奕,邀他同行。 一路上,两人志趣相投,相谈甚欢,他喜好美酒,那个沈奕曾说,京城有美酒神仙醉,可称酒中第一。 沈奕离开得匆忙,再得到消息时,才知道他认识的那人叫谢之遥。 时间回到当下,洛尘摇头失笑:这个人啊,他到底有多少身份?看来舒姑娘的直觉,才是最准的。 这两坛神仙醉,就当他隐瞒身份,不认朋友的赔礼吧。 洛尘是走的潇洒,可舒圆月却不能像他那般了无牵挂。 “师妹,明天你就要离开了,下次相见,又不知道是何时?” “或许……很快的,如今我想来京城,没什么阻碍,过些日子,我就重新回来看你,只是,师兄你在这里,还需万事小心。” 顾霄本不想说得那么明白,可想到如今见一面不容易,折磨自己多不划算:“是……听说他去了药王谷吗?” 舒圆月原本打算瞒着顾霄的,可他若问起,她自是不会隐瞒他,点了点头,舒圆月坦然应下:“不止如此,听说药王承诺,只要替他完成一件事,他就答应替对方救治一人,我想去碰碰运气。” “云景?” “是,上次若不是他相救,我早已死在荒郊野外。虽然他现在寿命无虞,但若能得药王相看,必定更有所获。” 顾霄了解舒圆月,她既然觉得自己欠了云景,必定是要想方设法去报恩,而对云景最大的恩,无非就是他的病。 “我明白,你,一路小心。” 青越晖刚巧这时走了过来,听到顾霄最后一句话,立刻表态:“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圆月师姐。” 得了青越晖的保证,顾霄虽然放心许多,同时也更添无奈,师妹身边,总是有许多人围着,等他摆平这一切回到她身边,也不知位置会被挤成多小。 顾霄很想约舒圆月今夜一醉方休,就像以前那样,可他刚要开口,就想到自己如今被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还远不到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 顾霄只能将所有心意继续藏起来,等着自己足够强大,再不怕为她带来任何风雨。 顾靖明被禁,皇帝越发看顾霄不顺眼,想要顾温明与他相争,可顾温明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京城,皇帝气得四仰八叉,却无可奈何。 传言,顾温明是去了药王谷。 药王脾气古怪,救人全凭心情。有人曾携千金去药王谷求药,药王避而不见,而有的人身无分文,却能被药王施以妙手。 云家去药王谷求了好多年,也没能让药王去看云景。 这次,药王谷发出消息,药王有一事难办,若有人能替他做成此事,便许下救人之诺。 整个江湖都得到了消息,这几日各路人马皆马不停蹄地往药王谷赶去。舒圆月和青越晖赶到半路的时候,却发现有许多从药王谷方向回来的人。 两人不明所以,看到一个熟人顺势将他拦下,那人委屈中带着愤怒,他不想看到舒圆月,就对青越晖道:“青少侠,你回吧,药王说了,他委托的事,只有女子能做。” 青越晖:“……” 舒圆月:“什么事啊?” “舒姑娘,我又不合规矩,怎么会知道呢?反正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药王谷的弟子把符合条件的几位女侠引进谷里了。” 虽然,舒圆月觉得这要求有些诡异,但……突然刷下去一大批竞争对手,还是……可喜的吧。 抱着这样的诡异心态,两人来到了药王谷外,有三个药童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纸笔,一边问面前姑娘问题,一边在记录着什么。 看到舒圆月过来,其中一个小药童眼睛一亮,跑了过来:“姑娘,你也是来帮谷主的吗?” 舒圆月有些愣,她最终目的肯定是为了请谷主救人,但,说是帮他,也对。 看到舒圆月点头,他对着身边的青越晖说:“少侠,请您远离。” 青越晖:“……师姐……” 舒圆月朝着他点点头:“没事的。” 青越晖也没有其他办法:“我在镇子上等你消息。” 小药童一直等到青越晖走远,这才引着舒圆月到队伍那边,另一个药童看到后,快步也跑了过来:“舒姑娘!你不用排队,直接进谷吧!” 队伍后面有个姑娘不服气:“凭什么她不用排队?不用问问题?” 小药童笑笑:“因为她是舒圆月,她的情况我们都知道!” 舒圆月听得有些尴尬和疑惑,她在药王谷,也很出名吗?怎么小药童好像一副对她很了解的样子? 第42章 入药王谷 …… 小药童带着舒圆月进了药王谷:“舒姑娘,谷里岔路多,有的药田里种的都是些毒株,你在谷里切莫随意走动。” 舒圆月点了点头:“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小药童摇摇头:“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那,要帮药王做什么事,总可以说了吧。” “师父这些年,一直在研制一味毒的解药,这次距离成功特别近,但他说还差最后一味药引。” “是什么?是让我们去帮他找药引吗?” 小药童摇摇头:“不是,因为你们就是药引。” 舒圆月瞬间头皮发麻,脚步也停了下来,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舒姑娘,你别误会,只是需要女子至阴之血来浇灌这最后一味药。” 听起来很血腥,也有些恐怖:“要多少血?” 舒圆月一路走来,看到至少有十来位姑娘都被引了进来。 “舒姑娘,这味药叫噬血兰,师父精心培育,最终成活了十二株,每一株需一位女子一碗血,噬血兰饮血后颜色变红,才算成功。” 舒圆月听得更加迷惑:“噬血兰是兰花吗?” “是兰花的一种,因为不确定到底谁的血能用,所以一直在实验,起初两年是确定了只有女子的血可以。后来发现武功高强的女子可以让噬血兰存活的天数变多,药性也更强。” “那为什么不直接找武功最高强的女子?” “武功只是一方面,还有别的因素,每个人的血对噬血兰的影响都不同,为了避免浪费,这才找了不同的人来。” “……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药物。” “原本师父还想要再实验两年,确保万无一失,可是师兄的病不能再拖了,师父这才提前进行。放出消息时,因为怕只说女子可以,会吓退很多人,这才隐瞒到谷口才说。” “师兄?” 小药童惊觉说漏嘴,不再言语,舒圆月却对他口中的师兄很是好奇。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舒圆月发现前方有一座十分雅致的院子,与一路走来多处简单质朴的建筑十分不符。 这个小药童想必是个话唠,不能提师兄的事,但可以说别的,还没等舒圆月问,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院子,是师父的心上人住的,师父追了她二十多年,还是没有得手。” “……二十多年?” “嗯,师父很有信心能抱得美人归,我们管她叫未来师娘。未来师娘每年来谷里住一个月,她身体不好,在这里疗养。” 电石火花间,舒圆月想到,谢之遥曾说过,谢嫣就一直在药王谷养身体。 “你未来师娘是叫谢嫣吗?” 小药童惊得瞪大眼睛,圆溜溜的,很是可爱:“你怎么知道?” 正在这时,有人走过来,对着小药童道:“归己,你又在胡说什么?” 原来小药童叫归己,归己似乎很怕来人,吐吐舌头不再开口,一路将舒圆月领到了一间小木屋。 “舒姑娘,你稍候片刻,过会儿会有弟子来取血。” 归己离开了,舒圆月思索着他路上说的话,谢嫣,每年都待在药王谷里一月,她……这两年,过得如何? 没让舒圆月等太久,有个年纪比归己还要小的小药童拿了一个碗过来:“姑娘,半碗就够了。” 舒圆月依言取血,之后那小药童离开,走之前放了一碗补血汤让舒圆月喝,并叮嘱她,躺床上好好休息一觉。 舒圆月对药王谷充满了好奇,决定去外面一探究竟,一路上偶然碰到药王谷的弟子,大家也没有人开口阻止她乱跑。 第43章 皆为过往 …… “你就是舒圆月?”一声娇喝从不远处传来,舒圆月转身,看到一个黄裙子的娇俏姑娘一路小跑过来。 她面上几分带着三分好奇,上下打量着舒圆月,之后变得有些暴躁愤怒:“有什么好的?不明白师兄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你师兄是谁?” 这姑娘哼了一声,声音却带上明显的哭腔:“我可怜的师兄啊!你为了她要死要活,她却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舒圆月:“……!” 归己老远看到这边的情形,大惊失色:“师姐,你怎么跑来了?师兄说过不让你来。” 小姑娘这次是真哭了:“归己,你看看她,没我年轻,没我漂亮,医术也没我好,怎么师兄什么都向着她?” 归己看她伤心,也很难过:“师姐,舒姑娘虽然没你年轻,可她比你漂亮,武功也十分高强的。” “……你!归己你给我等着!”小姑娘怒火冲天地走了,走之前还狠狠瞪了舒圆月一眼。 归己看着舒圆月有些尴尬:“舒姑娘,你别往心里去,她一直喜欢师兄,可师兄……” “归己,你师兄到底是谁?” 归己挠了挠头:“舒姑娘,你是不是猜到了?虽然师兄不让我们说,但你要是猜到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是星衍吧,或者该叫他顾温明。” “……顾温明是他出生时候的名字,他从小就来了药王谷,在这里,没人会那样叫他。” 突然涌上心头的狂喜让舒圆月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可我……不认识顾温明,以前,也不认得星衍。” “舒姑娘,大胆一点!一切就是你想得那样。” “他在哪儿……”舒圆月的声音都开始有些抖。 “舒姑娘,你现在不能去找师兄,他正在解毒的关键时候,任何外界打扰都会成为他的负担。” “归己,你来跟我好好说说他的事,好吗?” 舒圆月目露恳求之色,吓得归己连忙摆手:“舒姑娘,要是让师兄知道你这样求我,非罚我清理一年药圃不可,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知道的实在有限,荆一也在谷内,你若想问,就去找他吧。” 荆一?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舒圆月已然平静,当年在秦山之巅,荆一将谢之遥打下山崖,舒圆月不可置信,可他同时也杀了魔教大长老,让几人能活着下山。 等事情过后,舒圆月想要再找荆一,却失去了他的消息,再听到他的名字,便是得知魔教包括他在内,全部投靠了三皇子。 与荆一接触的并不多,可舒圆月感觉得出来,荆一对谢之遥的忠心。后来对星衍莫名的熟悉,在得知顾温明就是星衍时,一切清晰起来,正是荆一对顾温明的追随,让她可以在抛却自己直觉的情况下,确信星衍就是谢之遥。 谢之遥在解毒,荆一一直守外面,当他看到归己带着舒圆月过来的时候,已经明白舒圆月知道了谢之遥真正的身份。 “舒姑娘。” “荆一,他怎么样?” “会好的,药王在里面。” “需要多久?” “一天一夜。” “这段时间,可以跟我说一说他的事吗?” 荆一从小就跟着谢之遥,他陪伴谢之遥的时间,远比谢嫣还要长,从某种程度来说,荆一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谢之遥的人。 因为了解,荆一才更知道,舒圆月对谢之遥的重要。 “舒姑娘,他的故事很长,但一天一夜,也足够了。” 归己将两人引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些扭捏地问:“荆一,我可以也听吗?” 荆一冰冷的目光扫了归己一眼,吓得归己马上离开。 荆一缓缓道来,从他的描述里,舒圆月才真正知道谢之遥所有的过往,还有谢嫣的遭遇。 二十多年前,谢嫣还是魔教的圣女,更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美人,有诸多男子都倾慕于她,药王便是其中之一,当然,还有如今的皇帝。 正魔大战,谢嫣重伤垂死,当今的皇帝救下了她,本想让美人感恩,却在美人醒来后,惊喜地发现她已忘记所有过往。 皇帝大喜,将谢嫣留在身边,编造出诸多谎言,更以救命之恩让谢嫣成了他的贵妃,失去记忆的谢嫣觉得一切也无所谓,就留在了宫里。 谢嫣有孕,太医说她肚子里的是个小皇子,皇帝为他取名顾温明,这是谢之遥的第一个名字。 皇后感受到了危机,在谢嫣生下顾温明之后,给年幼的孩子下了毒,此毒十分阴损,太医已经断下了顾温明的死路。 谢嫣悲痛欲绝,却在情绪失控之时想起了一切,她带着孩子来到了药王谷。 药王看到谢嫣,十分欢喜,自是尽全力救治了她的孩子,最终的结果就是顾温明保住了性命,但毒素未清,被压制在体内的某一处。 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的谢嫣,回想起自己的遭遇,又哭又笑,昔日是魔教圣女的时候,她的宏图大志就是一统武林,没想到如今失忆了,虽然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但竟然生了个皇子! 回过神的谢嫣开始计划一切,她首先联络上魔教大长老,让魔教的人知道,她谢嫣好好活着,还给魔教生了个少主谢之遥,让他们重拾信心。 接着,为了保护年幼的孩子,她将谢之遥留在了药王谷,自己回宫了。他告诉皇帝,顾温明的命救了回来,但要常年呆在药王谷养病,当时的皇帝也要依靠皇后娘家的势力,便同意了。 谢嫣更是借口因为生子身体虚弱,每年也要去药王谷调养,皇帝一一答应,谢嫣便利用这个时间,回魔教重整势力。 荆一是谢嫣给谢之遥挑的玩伴,从小两人就呆在一起。 就这样,谢之遥在药王谷边养身体,边做了药王的弟子,将药王一身本领学了七七八八,因他体质不好,学不了高深功夫,谢嫣便找来轻功绝顶之人传授谢之遥功夫,让他能打不过就跑。 谢嫣常在谢之遥耳边念叨,谢之遥既是魔教少主,又是当朝皇子,这身份如果还不能一统天下,简直枉费了老天爷给他投的好胎。 于是长大之后的谢之遥决定满足谢嫣的愿望,开始为他娘的大业谋划。 原本谢之遥是准备壮大魔教,搅乱武林,他计划首先将几大护法救出来,所以找到了沈奕,借用他的身份,在江湖上分散教众…… 没想到计划才刚开始,谢之遥就遇到了舒圆月,这个时候的谢之遥还没有打算改变计划,依次又救回枝榆和武林盟地牢里的银钩,掌心狐。 ……再之后,事情就距离原本的计划越来越远,谢之遥完全放弃了原来的想法,他开始想光明正大地站在舒圆月身边。 可是,正魔之分根深蒂固,西漫之死更是让他明白,身为魔教少主谢之遥,即使他什么也不做,依旧会被喊打喊杀,而舒圆月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这层关系,注定舒圆月和谢之遥的未来不会被祝福。 幸好,他不是谢之遥,还能当顾温明。 此时的谢嫣还惦记着一统天下的大业,谢之遥便策划了泰山之巅那场变故,让谢之遥和一直居心不良的大长老一起死去,而魔教剩下的势力全部由荆一带着,投靠顾温明,让一直远离朝廷的顾温明可以瞬间有与顾靖明一争的实力。 计划是美好的,现实是变故突生的,秦山之巅,弥荼下的毒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催发了他体内的毒,加上他从山崖上摔了下去,尽管是没有死,但还是命悬一线,师父火急火燎地将他带回药王谷,开始治他。 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谢之遥才勉强能下床,也是在这两个月里,他不停地梦到舒圆月在他坠崖时绝望痛苦的眼神,他真的是,疯狂地想要见她。 刚能下床的时候,荆一带来舒圆月的消息,说她在长江附近的镇子里出现过,想舒圆月想得要发疯的谢之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离开了药王谷。 可当他到那个村子里的时候,不仅舒圆月没有在,那里还爆发了疫病。 谢之遥满脑子都是舒圆月,他清楚地知道,若想要真正走进她的心里,便要做一个如她那般的人,那她,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 没有疑问,舒圆月会救人,于是星衍留在了那里,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后来,他想起那些人对他的感激,还有那一张充满希望的笑脸,竟诡异地觉得,舒圆月若是知道这些事,一定会表扬他,想想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真是见了鬼了。 再之后,那山寨里不长眼的土匪来了,他为了救人,动了武功,又牵动伤势,只得重新灰溜溜地回了药王谷。 他不能说是谢之遥,也不能说是顾温明,为了隐藏身份,只得又杜撰一个名字,来历。是以,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叫星衍的少侠。 这次回谷,又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为了不让他再偷溜走,荆一让手下的人一直向他汇报舒圆月的消息,她去了哪里,遇到了哪些人……谷里的师弟师妹们知道他喜欢舒圆月,也是一有机会就来他这儿告诉他们得知的新消息。 直到,有一天,舒圆月重伤,差点死在靖州的消息回到药王谷。 第44章 心意昭昭 …… 虽然云景救了舒圆月的消息是同时传回来的,但谢之遥什么劝诫的话也听不进去,只铁了心地要去找舒圆月,他说他知道舒圆月一定会再去靖州。 谢之遥写信到京城,将顾靖明一些隐藏极深的势力透露给顾霄,逼顾靖明回了京城,同时,下狠手对自己用了重药,让身体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常人水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再次离开了药王谷,这次,谁也劝不住,只让荆一跟着。 谢之遥几乎是与舒圆月和青越晖同时到达的靖州,并一直留意着他们的动向,找时机去帮她。 之后谢之遥曾无数次庆幸,幸亏自己离开了药王谷,不管是在靖州,还是在青崖山主出现的时候,都能够帮到她。 后来,他们都回到京城,谢嫣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舒圆月,被他劝了回去,只留下了谢嫣买来要送给舒圆月的礼物。 顾靖明没了威胁,也有顾霄几人在一旁保护她,谢之遥终于放下心来,这一放心不要紧,用重药的后遗症出来了,他五脏六腑都是疼的,咳一声都是血,只得匆匆又往药王谷赶,连半句告别也没来得及留下。 “舒姑娘,当时少主晕在了谷外,我把他抬进来的,药王说,这次毒性散开了,他体内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必须要立刻解毒。解毒之法,药王虽已经准备了多年,却远没有到万无一失的地步,但已经不能再拖。” “荆一……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舒姑娘,你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不是吗?在秦山之巅的时候,你心里就不相信他已经死了,这次遇见,少主没有告诉你真相,是因为他还没有办法用顾温明的身份去做这些事,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必然引起他的犯忌。” “……” “而且少主说,你已经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应该很快就能自己发现了。” 舒圆月无法否认荆一说的这些都是理由,可心里始终介意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他活着的消息,明明,他知道,她那么痛苦。 “舒姑娘,对于这件事,少主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等他解完毒,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希望你们两个人,不要再有什么误会。” 听荆一说完这些事,夜已过半,归己端着饭菜过来:“舒姑娘,今夜一过,最危险的时候就过去了,明天一早,你就能去看师兄了。” 舒圆月点了点头,看着归己端来的菜,不由一愣。 “舒姑娘,这都是你爱吃的,对不对?师兄都提过很多遍了,谷里掌勺的师兄把这几道菜练得炉火纯青,就等着有一天做给你吃呢。” 听荆一说那些过往的时候,听到谢之遥为了她改变计划,为了她想去相信别人,为了她愿意去救人,为了她不顾自己身体安危…… 听到那些,她早已感动得心尖泛软,可直到这一刻,看到这些菜,这些感动的情绪在一瞬间到达顶峰,再也无法抑制,眼里的酸涩也不愿再去忍耐。 “……舒姑娘,你怎么哭了?” “没事,只是,我很想,很想他……” 荆一和归己眼看着舒圆月的眼泪就像绝堤的洪水一般,拉也拉不住,刚开始只是低低地啜泣,慢慢也不把他们两个当外人了,从哭出声音,到不能自已。 天边泛白的时候,舒圆月的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那般了。药王从屋子里出来,三个齐刷刷地站起了,紧张地看向他。 舒圆月一直以为药王是个上了年纪的花白胡子,刚才听荆一讲,才知道,现在这个药王是老药王的徒弟,她以为的那个花白胡子,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如今的药王驻颜有术,绝对担得起一句成熟儒雅,风度翩翩。 “师兄怎么样了?”归己拉住药王的衣袖使劲摇。 药王拽开:“为师出马,当然马到功成。” 闻言,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药王将目光落在舒圆月身上:“舒姑娘,你进去看看他吧。” 舒圆月求之不得,她向三人点了点头,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门。 屋里还点着灯,有些昏,饶着如此,舒圆月一进来就感受到了一道炽热的视线,紧紧粘在自己身上。 谢之遥就躺在床上,隔得远,舒圆月看不清那双桃花眼里有怎样的情绪。 “过来。”他的声音有些哑,不同于星衍,是久别的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谢之遥的声音。 舒圆月走近,看到那张过于苍白却熟悉到让她想再次落泪的脸。 谢之遥眉头一皱:“怎么眼睛肿成这样?” 舒圆月浑身僵住,有些不敢相信他们久别重逢,他首先说出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谢之遥,你好了吗?” 谢之遥向他轻轻招手,让她坐在床边:“你让我好我才能好。” “啊?” “我服下的噬血兰是用你的血做的引,现在,压制我体内毒性的,是你的血。” “所以呢?” “以后,三个月一株噬血兰,每次要你半碗血,所以,你让我活,我才能一直活。” “……不能彻底解毒吗?” “暂时做不到,不过以后也有可能找到彻底解毒之法,这毕竟是从生下来就带的毒,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 “圆月,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愿意让我……这辈子用你的血吗?” 这辈子?舒圆月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顷刻间,他们的视线纠缠在一起,好像渴望了千万年之久,谁也不愿先离开。 舒圆月的心咚咚直跳,好像立刻就要跳出来一样:“你……如果……我……” 难得看到舒圆月如此紧张,谢之遥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舒圆月顿时满脸通红,她扭过头,声音细小:“看你表现吧。” 脸颊发烫,舒圆月觉得这个封闭的空间里,空气有些稀薄,她想出去吸几口凉气再进来。 只是她还未及有动作,手指就被拉住:“圆月,别走。” 从指尖传出的酥麻感游遍全身,舒圆月觉得舌头也麻了起来,因为她说不出话。 “我没有告诉你我活着的消息,是因为你身边的人太多,我怕被有心人知道,当时没有在秦山这巅找到我的尸体,整个江湖不安的人太多了,如果我那时候暴露,后果无法预料。” “我懂,后来呢?后来一切都平息了,你为什么不让荆一去告诉我?” “圆月,我伤好了就出去找你,结果又是治病抗疫救人,又是打土匪伸张正义,弄得旧伤复发只得重新回了药王谷,之后,我听到接二连三的消息,就是你与不同少侠的江湖游历录,十分精彩,都能出一本书了。” “?”舒圆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与苍山派少侠共探盗宝案,勇闯蛇窟;与灵宝阁少主一起寻宝,朝夕相处;与淮州公子秉烛夜谈……” “哪里有什么秉烛夜谈?那是我要去当州禁地,他告诉我要做的准备而已……” “哦,反正你身边的蓝颜知己似乎没有断过。” “……” “不逗你了,看你每天过得那么充实,做得都是有意义去帮助别人的事,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去帮你,能做的只有养好身体,再去找你。” “可是,如果我早知道你这儿,我一定会先来找你,我去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人,是因为我想万一,万一能有你的消息呢?” 舒圆月几乎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感情,今夜已经有了许多次例外,谢之遥心里开心:“圆月,你别怪我,当时京城局势也很复杂,不论是谢之遥,还是顾温明,都不适合有消息流传出去,你与我的关系江湖人尽皆知,你若不管不顾地来了药王谷,一定会被有心人查出什么,不止是我,你也会有危险,我不能冒险。” 直至此刻,舒圆月才终于懂了谢之遥,他如此小心万全,不过是因为他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她的时候,不愿冒一点风险。 “圆月,以后,我再也不瞒你,好吗?” 舒圆月点点头:“好。” “那你呢,在你心里,我能不能提升地位,变成最特殊的?” “什么?” “就是,以后你的大师兄,三师兄,武林盟的一众亲友,还有云胤,青越晖什么的,我能不能都比他们都更重要。” “你……也很重要。” 谢之遥看舒圆月表情,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懂你的意思了,算了,再接再励吧,只是那时在秦山这巅,你为了沐忱站在我的对立面对我拔剑的时候,还有在云城,为了顾霄吼我的时候,我都很难过。” 这样的谢之遥,像个吃不到糖忌妒别人的小朋友,面对他,舒圆月竟无言以对,最终在他殷切的目光下,只能承诺:“我以后不会这样对你了。” 目的达到,谢之遥越发坚定对舒圆月要循序渐进,总有一天,他要成为舒圆月心里最重要的人。 “那天,在知府府外,你差点认出我,当时看着你失望落寞的眼神,我真想不管不顾告诉你真相,幸好,青越晖出现了。” 还在镇上等消息的青越晖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圆月师姐怎么样了?” 舒圆月听到青越晖的名字,这才猛然想起:“小晖还在等我消息呢!” 第45章 温馨小处 …… 归己在镇子上找到青越晖,把他带回了药王谷。 当青越晖隔着满路药草看到在小山谷上坐着的谢之遥时,他……真的是悲喜交加。 悲的是,他真的没有机会了,他可以跟顾霄争,但面对谢之遥,他没有丝毫机会。 喜的是,舒圆月终于能开心了。 总之,喜大于悲。 顾霄朝着青越晖遥遥招手,脸上露出十分……慈祥的笑:“小晖。” 青越晖被这一句小晖创在当场,若不是看到舒圆月拿着药走了过来,他真想立刻扭头离开。 “师姐……” 舒圆月将药递给谢之遥,让青越晖在一旁坐下:“小晖,他真的是谢之遥。” “我看到了,师姐……你那时候跟我说星衍像谢之遥,我还以为你是思念过度,出现幻觉了。” 是呀,不止青越晖,连舒圆月都觉得自己是疯了。 谢之遥喝了药,苦得皱起眉头,舒圆月将准备好的糖给他,顷刻间他便又喜笑颜开。 青越晖看得更加心酸:“师姐,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先留在药王谷,等他的病情稳定。” 青越晖看着谢之遥春光满面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是病得多重的人。 谢之遥感受青越晖看过来的嫌弃目光,配合着说:“半个月后,我就能出谷了。” 青越晖哑然,舒圆月可以留在这里半个月,他却不能:“师姐,过不久就是武林大会了,我先去武林盟,你……会去吧?” 舒圆月点头:“嗯,大师兄特意交代过,让我回去参加武林大会。” 青越晖转向谢之遥:“你呢?” 谢之遥往舒圆月肩膀上一靠:“妇唱夫随。” 舒圆月脸一红,将他推开:“别乱说。” 青越晖一口气堵在喉咙,差点噎住:“你以什么身份出现?” “自然是星衍啊,谢之遥和顾温明哪里能出现在武林盟。” 如今的谢之遥真是眼神一刻都离不开舒圆月,青越晖只待了一小会儿,就受不了他的粘乎劲,可偏偏圆月师姐没有任何不适。 “师姐,那我就先离开了,你自己保重。” 谢之遥很高兴送走了一个情敌,尽管舒圆月说过,她与青越晖之间是姐弟之情,但谢之遥看得分明,绝非如此。 只是青越晖是个霁月清风的君子,他一向敬重舒圆月且从没有给她带来过困扰,他选择等待在舒圆月身边,没想到等来了谢之遥重新出现。 谢之遥设身处地一想,他若是青越晖,恐怕此刻气得心头血都要吐出来了。 舒圆月和归己一起将青越晖送出了药王谷,青越晖再三叮嘱舒圆月万事小心,又确认她会回武林盟,这才放心离开。 两人回去的路上,舒圆月问归己:“那几个和我一起进来的姑娘呢?” “她们都已经出谷了,虽然最后她们的血没有成功用到嗜血兰上,但师父还是承诺会为她们救治一人。” “嗜血兰三个月能长成吗?” “……不能啊,舒姑娘为何这样问?” “谢之遥不是要三个月服一次药吗?” 归己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用嗜血兰和你的血一次性能做数十颗药丸,三个月吃一颗,一株嗜血兰能管好几年呢。” “……骗子。” “舒姑娘你说什么?” “你师兄很会骗人。” “那可不,师兄最擅长行骗了。”归己一副崇拜之极的模样说。 舒圆月禁不住怀疑,谢之遥到底是行过多少骗? 谢之遥看舒圆月回来后脸色不虞,眼神询问归己发生了什么,归己还没有傻到和盘托出自己说他骗人的事,摇摇头只做不知。 药王却在这时主动过来问舒圆月,她是否也有想要医治的人。 “云景。” 药王点点头:“我知道他,要根治他的病很难,先前我所有的精力都在为之遥解毒上,确实没空理他,如今倒是可以。” 舒圆月大喜:“药王是说能治好他?” “指望他习武成高手是不可能了,但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必终日服药倒是不难。” “我马上给他写信,多谢药王!”舒圆月喜出望外地去写信,留下药王和谢之遥这对师徒四目相对。 “师父,多谢了,我知道云景的病很麻烦。” “客气什么,云景于她有救命之恩,就当是替你还恩吧。” 舒圆月刚把信鸽放飞,扭头就看到一张气呼呼的脸:“你怎么还不走?” 舒圆月本不想搭理她,但想到归己所说,她对谢之遥十分关心,谢之遥昏迷不醒时,是她日夜守候陪伴。 “还要多打扰几日。” “你快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柔迦。”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两人的谈话。 看到来人,柔迦翻了个白眼快速跑开,舒圆月向他行了一礼,这人是药王的大弟子,柔迦的哥哥南迦,不出意外,会是下一任药王。 南迦看着妹妹离去的身影满眼宠溺:“舒姑娘见谅,柔迦还小,不懂事。” “没关系。” “舒姑娘,之遥前半生过得并不安稳,如今你们拨开云雾,定要珍惜,我作为他的师兄,对你说这些,希望你别介意。” “不会的。” 南迦是个很有耐心很能包容师弟师妹的人,他性格虽然温和,但在药王谷里素有威望。 舒圆月面对他并没有什么可说,他也很贴心地发现了这点,简单交谈后就告辞离开。 整个药王谷里,除了归己和柔迦,大家似乎都很忙,舒圆月待了两天,感觉自己无事可做。 谢之遥提出教她辨认药草,舒圆月兴致勃勃地答应了,她想多学些总是好的,日后定能用得上。 只是看着药架上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草药时,舒圆月有些懵:“你说,这……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是几百种不同的草药?怎么可能?” 谢之遥认真回答她:“每一格都不一样,你仔细看看,就拿这两格来说。” 舒圆月盯着看了一会儿:“我看不出来它们有什么区别。” “……一个叶子边缘光滑,一个有细小的锯齿状突刺,你再看看。” 舒圆月捏着鼻子又凑近去看,很快便退后三步:“不行,太难闻了……我离不了这么近。” 谢之遥:“……你不觉得药草都有各自不同的清幽香味吗?” “香味?……”舒圆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到谢之遥这么认真绝不是说谎的表情,舒圆月沉默了。 谢之遥反倒笑了:“算了,看来我们在武学一途颇有天赋的正道之光,不是学医的料。” 舒圆月不服气:“有什么关系?反正有你在。” 这话取悦了谢之遥,他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我突然想到了可以带你去哪里?” 在舒圆月好奇的目光中,谢之遥带她去了药王谷的后山坡,坡下种满星星点点的花。 “好漂亮啊,这是什么花?” “星月花。” “星月花?” “马上就天黑了,等天黑时,它能引来附近所有的萤火虫,就像无数星星一样,而月光,是此花最好的养分,它的花瓣全是月牙形状的。” “好神奇啊,我能摘一朵吗?” “不行,星月花最漂亮,毒性也大,是一种只可远观不能亵玩的花。” “……”舒圆月感觉自己像个土包子,药王谷里除了人,别的都太稀奇陌生了。 两人找了个高土堆坐下,聊着聊着便等来了天黑,半圆的月亮洒下银白的光,山谷里飞来了漫天的萤火虫…… 气氛不知不觉间就旖旎起来,舒圆月有些紧张,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谢之遥的手刚要搭上舒圆月的肩膀。 “师兄!”柔迦的大嗓门比山里的风更凉,瞬间一盆冷水将两人拉回现实。 柔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道:“师兄!你该泡药浴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谢之遥摸摸鼻子站了起来:“……圆月你要一起回去吗?” 舒圆月摇摇头:“这里这么漂亮,我再看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柔迦满眼放光地看向谢之遥:“师兄,我陪你回去!” 谢之遥呵呵两声:“你留下来,陪她。” 柔迦不可置信地反手指向自己:“我……陪她?” “这里毒物多,别让她碰着。” “……师兄,你没有心吗?” 柔迦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成了几瓣,痛苦万分,想流泪的她拼命忍住,因为怕泪水模糊住视线,看不清舒圆月,没有保护好她。 舒圆月将她丰富多彩的表情尽收眼底,露出笑意:“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柔迦被舒圆月突如其来的夸奖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冷哼一声,别开脸:“算你有眼光。” 这满山谷的星光可真是漂亮,舒圆月从未见过如此景色,直令她叹为观止,就连一旁的柔迦也看得痴迷。 直到归己来找她们,两人才兴尽而归。 归己和柔迦先将舒圆月送了回去,之后在两人回去的路上,柔迦有些高兴地哼起了歌。 归己惊讶:“你不讨厌舒姑娘了?” 柔迦叹了口气:“我也想继续讨厌她,可她对师兄挺好的,而且,她还夸我可爱哎。” 归己:“……” “她这么有眼光的人,肯定不会有坏心思,我就不讨厌她了吧。” 第46章 莫鸢随风 …… 在药王谷的日子简单温馨,但半个月实在是短暂。 沐忱催舒圆月动身回武林盟的信已经到了药王谷,信上说随着顾靖明的倒台,江湖和朝廷有意趁着此次武林大会的机会让双方的关系更进一步,而顾霄也会代表朝廷来参加此次的武林大会。 “顾靖明哪儿有那么容易倒?”谢之遥看过信后,晒着太阳懒洋洋地说。 舒圆月刚想说话,归己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来验证谢之遥的预言:“师兄,有人在药王谷外求救,是你们的老熟人了。” “是谁?”舒圆月对归己口中的“你们”颇有疑问。 “莫鸢和幽随风。” “你说谁?他们两个……一起的吗?” “是啊,而且看那情形,关系还不一般。” 且不说失踪已久的莫鸢怎么突然出现,单就莫鸢于幽皓门几乎是有灭门之仇,在武林盟的时候,幽随风提起莫鸢,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他们两个人,关系怎么不一般?不得不说,舒圆月太好奇了。 谢之遥倒是没什么动作,舒圆月拉着归己让他带自己去看。 归己人被拉走,头还倔强地回过来听候谢之遥的指示,后者说:“听她意思。” 归己果然没有骗人,舒圆月走到谷口处,就见谷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莫鸢坐在那里,而幽随风躺在地上,头枕在她的双腿上,莫鸢细心地拿着一方帕子擦拭幽随风的额头。 听到动静,莫鸢看了过来,待看清来人竟然是舒圆月后,她从震惊变为狂喜:“舒姑娘,你快救救他吧!” 舒圆月快步走近,发觉幽随风伤势极重,整个人的脸色透出惨无生机的白,舒圆月与幽随风也算患难与共,颇有交情,见状十分担心。 归己看此情景,便叫守在谷外的师兄弟将幽随风抬进去,莫鸢跟着站了起来,刚走一步,人已经直直摔倒在地。 幽随风伤势极重,莫鸢也未能幸免,她身上的伤口虽然不深,但一直赶路,未来得及处理,伤口发炎以至于高烧不退,如今看到舒圆月也在这里,幽随风得救,这才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南迦受谢之遥所托,来为幽随风治伤,而莫鸢的问题并不棘手,归己喊来柔迦帮忙。 舒圆月就站在一旁,看着柔迦为莫鸢处理伤口,她伤在背部,一道长长的剑伤从肩膀处划到腰部,伤口不算太深,但流了不少血,血迹沾在衣服上,与结出的痂凝在一起。 柔迦拿出剪刀,三两下将衣服剪掉,并把长在伤口里的脏东西剜了出来。 舒圆月眼看着莫鸢被生生疼醒。 舒圆月小声问她:“……不能,先给她吃些止疼药吗?” 柔迦哼了声:“没有。” 对于莫鸢的所作所为,柔迦略有耳闻,莫鸢当年坑过魔教,也算间接找了谢之遥的麻烦,后来谢之遥没有计较,还救过莫鸢,这让柔迦对莫鸢的印象十分不好。 莫鸢历经沧桑,早已不是几年前的单纯姑娘,她能感觉到面前为自己医治的小姑娘满怀恶意,她向舒圆月摇了摇头,生生忍下这割肉之痛。 等柔迦处理好伤口,抹完药后,舒圆月上前接过柔迦手里的纱布:“让我来吧。” 舒圆月怕柔迦一个不高兴,将莫鸢疼死。 莫鸢额上尽是冷汗,舒圆月离得近了,才发觉她与三年前的变化。三年时间,莫鸢成熟许多,眉宇间少了些柔弱,多出坚韧之感。 “多谢你。” “不用。” “幽大哥呢?” 莫鸢不提还好,她一提,舒圆月十分想知道她和幽随风到底为什么会一齐出现在这里。 莫鸢看她表情,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舒姑娘倒是比以前生动鲜活许多,你是好奇我与幽大哥的关系吗?我正要告诉你,顾靖明入了江湖。” 当日在迎凤楼,皇帝定了顾靖明的罪,将他幽禁,可当天夜里,顾靖明就在亲信的帮助下,离开了京城。 说来顾靖明对莫鸢当真是有执念的,他利用手下的势力到处寻找莫鸢,终于找到了她。 此时的莫鸢遇到了幽随风,而幽随风对莫鸢原本恨意极大,但也听说了多亏莫鸢找到顾靖明杀害窦家的证据,才将他定罪,也算帮了顾霄和武林的大忙,一时间幽随风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对待莫鸢。 莫鸢却是不同,她对幽皓门有着很深的愧疚,便想尽力去补偿。 找到莫鸢的顾靖明就发现她对幽随风十分不同,随即对幽随风生出杀意。 莫鸢见到顾靖明时又惊又惧,得知顾靖明因为自己要杀幽随风时更是惶恐难安,她拖住顾靖明让幽随风尽快离开。 幽随风本想一走了之,但想到顾靖明心狠手辣,背叛过他的莫鸢一旦落入他的手中,可能生不如死,竟一时也不能狠心离开。 最终,幽随风和莫鸢拼尽全力才从顾靖明手里逃走,幽随风重伤,因此地离药王谷不远,莫鸢便带着他来了这里。 “……顾靖明呢,他现在在哪里?” “幽大哥也伤了他,我不知道他会在哪儿,但我想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他兴许会去青山镇制造祸乱。”两年的亲密相处,莫鸢对顾靖明也算了解,顾靖明此次栽了大跟头,心中对武林人的恨意只会更深。 而眼下,武林大会便是他报仇的好机会。 听闻莫鸢此言,舒圆月决意尽快赶回武林盟:“莫姑娘,你已经完全放下心中的仇恨了吗?” “除了桑榆和顾靖明,我不恨任何人。” 莫鸢此人太过聪明,若她心中还有恨,谁也说不准她会在某个时候给人迎头一击。 “你在药王谷养伤吧,我即刻起程回武林盟。” “……舒姑娘,我想请你,代我向沐忱郑重地说一声,抱歉,那个时候是我利用了他。我一直在想办法弥补,希望我做的这一切可以让他原谅我。” “你和大师兄……” “我们什么也没有,是我故意让武林盟的弟子误会的,有那样被猜测的关系,我在武林盟里行事会方便很多,沐忱是个好人,为了保全姑娘家的面子,没有揭穿我。” 原先听沐忱说他和莫鸢没什么,舒圆月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告诉自己,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等你伤好了,可以去武林盟亲自告诉他,你帮了三师兄,帮了我们,大家会原谅你的。” 莫鸢有些落寞地笑笑:“我知道,你们会原谅我,可是,我最应该求得的,是幽皓门的原谅,幽大哥说,他以后不会再想着杀我,可他也不会原谅我。” 莫鸢语气里的哀怨突然让舒圆月福至心灵:“……你喜欢幽大哥?” 莫鸢点点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人,遇见他之后,我才发现我以前以为的喜欢,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我对他的感觉,才是。” 柔迦一直在一旁偷听,听到此处,也顾不得掩饰自己:“他比你老那么多?” 舒圆月赶忙打断柔迦:“别胡说,幽师兄不过三十多岁而已。” 柔迦张大嘴:“三十多岁还不老吗?” 莫鸢坦然:“老,但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他。” 一向伶牙俐齿的柔迦看着莫鸢,动了动嘴,却最终选择了沉默。 正在这个时候,药煎好了,舒圆月看着莫鸢将药喝完,离开了此处,她来到幽随风的屋外。 归己看到舒圆月过来,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领着她往远处走了走:“舒姑娘,他伤得特别重,有几剑都伤到了心脉,幸好他们离药王谷近,否则真是的救不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最快也要后天,大师兄说,他以后都恢复不了巅峰时期的武功了。” 舒圆月有些伤感,幽随风,是幽皓门遭逢大难后,年轻弟子们的支柱,因为有他在,那些年轻的弟子才有主心骨,才能对幽皓门的复兴存有信心。 “我知道了,先瞒着他吧,等他伤势稳定后再找个机会告诉他。” 舒圆月本就打算这两日离开药王谷,如今发生了莫鸢和幽随风的事,谢之遥身体已经大好,她一刻也不想耽误。 舒圆月回去找谢之遥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对镜梳妆,从镜子里看到她进来,谢之遥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在易容?” 谢之遥开口:“是,这次做了耐用点的面具,多戴些时日再换。” 他的声音已经变成星衍的了。 舒圆月好奇:“你声音是怎么变的?” “有专门变声的药丸,吃一颗就好了。” 舒圆月看他正夹着一些和皮肤颜色一样的灰粉往脸上抹:“这个好学吗?” “你连药材都分不清楚,对你来说,这难如登天。” 舒圆月差点被噎住:“你不要小看人。” “我不小看你,你看我桌上的粉泥,有抹额头的,有抹眼角嘴角的,还有鼻翼两侧,各处的颜色都要有细微的差别,做出来的面具才会逼真,你能看出他们的区别吗?” 舒圆月呵呵一笑,不再接话,她看了,确实是……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好了,我们走吧。” 谢之遥起身,已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星衍。 第47章 月影暗流 今年的青山…… 今年的青山镇,来的人比往年更多。不仅有各派的江湖人,还有不少朝廷官员携家带口来凑热闹,都是些用实际行动支持顾霄的。 顾靖明的失势释放出的信号足够清晰强大,武林朝廷联系越来越紧密是势不可挡的,有远见之人当然要提前行动。 舒圆月和星衍到达青山镇的时候,镇上人头攒动,甚至有从京城来的商人,带来许多本地没有的新鲜小玩意儿在卖。 路过小茶馆,还能听到老先生洪亮的声音,在说着今年发生的趣事。 “他身体可真好。”有中年剑客从茶馆里走出来,对身旁的人感慨道,他从少年时来到青山镇,第一次听他说书,如今他已步入中年,老先生却仿佛还是当年的样子。 有青山镇的人听到他说话,笑笑:“老先生只有在你们外地人来参加盛事的时候才会亲自说书,平时早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他都在家陪孙子玩呢。” 听到此话的舒圆月也笑了:“老先生这辈子过得很幸福。” 谢之遥凑近她道:“你也会这么幸福的。” 对于谢之遥近期时不时地突然离自己这么近这件事,舒圆月已经全然习惯,只是落在别人眼里,可就不一定了。 “师姐!”青越晖一路跑过来,谢之遥换了星衍的脸,倒叫青越晖想起星衍曾经的帮助,于是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冷脸相待。 “我接到你的信,知道你今天会到,特意在这儿等你们,路上累吗?” 谢之遥摇头:“我们不累,多谢你的关心。” 青越晖继续对着舒圆月说:“月影院都收拾好了,师姐咱们一起回去吧。” 谢之遥挑挑眉:“一口一个师姐叫得还真顺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武林盟的弟子呢。” 青越晖没忍住朝谢之遥翻了一个白眼:“你管得真多。” “行,我不管,圆月,咱们走吧。”于是,当着青越晖的面,谢之遥拉了舒圆月的手走在前面,徒留跟在身后一脸黯然的青越晖。 舒圆月刚回到月影院,就见小师弟舒棉带着一个少年过来了。 “圆月师姐。”这清秀的少年看到舒圆月,顿时满脸笑意。 “幽藤!” 谢之遥看了青越晖一眼,这……怎么到处都能有叫舒圆月师姐的别派弟子。 舒棉高兴地拽住舒圆月的衣袖:“师姐,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幽藤跟我说了他是怎么认识你的,我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 幽藤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圆月师姐。” 舒圆月将袖子从舒棉手里拽出来:“行了,去帮大师兄忙。” 舒棉撇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将想呆在这里的幽藤一起拉走:“师姐,我武功大有长进,你这次回来记得考考我,给我奖励。” 谢之遥呵了一声:“师弟有进步,师姐还会给奖励?都有些什么奖励啊?” 听到奖励,青越晖眼睛里闪过希冀,但……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记得吗? “小晖,莫鸢说顾靖明很可能来了青山镇,甚至已经混进了武林盟,你告诉大家,要多加防范。” “我知道了,顾霄师兄说今夜也能赶回来。” 听到顾霄,舒圆月瞬间就露出笑意,这个发现令谢之遥忍不住吃醋。 这次武林大会,许多老朋友都来了,云胤,柳澈,洛尘,还有当年共患难的秦山好汉,能见到他们,总是值得人高兴的。 加之这两年时间,舒圆月走过许多地方,也结交了不少朋友,是以在这个并不大的月影院里,也不断有人来访。 谢之遥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回答:“在下就是星衍。” 那当面温和的语气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烦闷无奈的表情,让青越晖心情越来越好:“星少侠,你大病初愈,要不你去客房里休息,我陪师姐在这儿见客人。” 舒圆月一听,暗道自己不够细心:“是啊,你先去休息吧,来的人这么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你身体刚好,别累着。” 谢之遥虽然很不想遂了青越晖的意,但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确实有些累,只得作委屈吧啦的样子,边搏得舒圆月的怜惜与惦记,边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客房。 “师姐,你看他那样子!真是……”青越晖气得,直想骂人。 舒圆月却如谢之遥所愿,满心都是对他的担忧,看得青越晖更加郁结,想到顾霄快要到了,还不知道他看到此情景,会怎么样呢! 如青越晖所说,顾霄回到武林盟的时候天色已黑,时隔两年多,再次回到这片故地,顾霄生出满心的感动。 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自己是怀着何等悲凉的心情,连回头看一眼舒圆月都有万般顾忌,今日,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这里,他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有能力可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沐忱早就在等着顾霄,他如今的身份毕竟特殊,两人先是当着众人的面,官方地互吹一翻,阐明了一下双方的立场,并表达了友好相处的期盼。 知顾霄心中所想,沐忱道他一路劳顿,让他早些去休息,顾霄感激,慌忙离开。 顾霄到月影院的时候,里面还灯火通明,十分热闹,走近了才发现不仅青越晖在,洛尘和云胤也在这里。 云胤正在客气:“圆月,多谢你了!算着时间,云景应该已经到了药王谷,等他身体好了,让他带着重礼亲自来谢你。” 舒圆月连忙摆手:“云大哥,云景是我的救命恩人,能帮上他,我很高兴。” 云胤知道自己弟弟对舒圆月是有不同的,想着再为他争取一下:“圆月,你们年轻人没事可以多在一起玩玩啊,星衍不错,小晖也不错,都是朋友嘛。” 知道星衍身份的青越晖和洛尘都有些尴尬:云大哥啊!星衍和你口中的另外几个人,早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了! 顾霄重重地咳了一声,将几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师兄!你回来了!”舒圆月明显的开心让顾霄因为云胤的话产生的不快稍微散去。 顾霄快步走了过来,站到舒圆月面前:“回来了。” 云胤有些不好意思:“顾霄回来了……哈哈,顾霄也很好,年轻人嘛……选择多……” 顾霄无奈:“云大哥,你变了,有了亲弟弟,就把我忘了。” 舒圆月隐隐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也没来得及仔细想,另一道声音适时响起:“圆月,这么热闹,怎么不把我叫醒?” 青越晖拍头抚额,有种走进比武场大家要开始一场乱斗的感觉。 唯一事不关己的洛尘坐在一边的石凳上:“云大哥,来喝两杯,盟主说这酒是老盟主珍藏了多年的。” 云胤哈哈一笑,也坐了过去。 夜色中,顾霄看到面前含笑走过来的人,四目相对间,暗流涌动。 “你醒了,我让人送来点吃的。”舒圆月自然而然的关心让顾霄心中惊恐,明明离开京城的时候,师妹对他还不是这样的态度,只是因为他像那个人而有些不同而已。 谢之遥朝着顾霄笑笑:“堂兄?” 这一声,算是正式认下了顾温明的身份,在座几人也提前都已经知道星衍是顾温明,因此除了客气地笑笑,也没说什么。 “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平王殿下过奖。”谢之遥说着,走到石凳边坐下,拿过洛尘面前的酒,就要喝。 “等等!”这阻止的声音是舒圆月,她将酒从谢之遥手里放下:“先吃点饭再喝酒吧。” 谢之遥很乖巧地笑笑:“好,过会儿再喝。” 这……明显与众不同的气氛让空气有片刻突然的凝固,云胤和洛尘觉得自己在此有些多余:“云大哥,不如去我房间,我们再痛饮一翻。” “好,好!”两人拿着酒壶迅速地离开。 青越晖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先退出一会儿:“师姐,我也先回去了。” 顾霄冷冷地看着谢之遥,忍着怒气道:“师妹,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舒圆月给了谢之遥一个安心的眼神,随着顾霄走到远处。 “师兄,怎么了?” “你不是说,与顾温明,不会再有什么牵扯吗?” 舒圆月一愣,顾温明是谢之遥,这个身份,顾霄并不知道。 “师兄知道你是因为他像谢之遥,才对他这般特别,可是师妹,他毕竟不是……” “他是!”舒圆月打断顾霄的话,在她看来,顾霄是世上最关心她的人,也是陪着她一起长大对她非常重要的人,她没有想过欺骗他。 顾霄因为舒圆月的话呆愣当场,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涌上大脑,再被冰冻着,让他感受到了无尽的寒意与彻骨的冰冷。 “顾温明,是谢之遥……好,很好……”顾霄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迈开腿,离开月影院。 舒圆月看他脸色不对,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三师兄!” 顾霄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舒圆月想了想,要上前去追,谢之遥开口喊了声:“圆月,让他自己静静。” 第48章 顾霄之思 谢之遥吃了…… 谢之遥吃了饭,看到舒圆月依旧满面忧愁:“还在想顾霄?”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很担心。” “圆月,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知道,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很早之前,他的愿望是好好活着,后来,他想行侠仗义,也想保护武林盟的师兄弟们,可是,皇帝容不下他,他努力了这么久才看到希望。” “既然,他已经看到希望,为什么刚刚还会那么失态?” “我想,他一时无法接受你的身份,他可以跟顾温明去争去抢,可你若是谢之遥,师兄难免要顾及我……” “等等!你竟然是这样想的?” 舒圆月疑惑道:“不然呢?” 谢之遥真是哭笑不得:“……迟钝点也挺好,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 既然话到此处,舒圆月决定问个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你对那个位置……” 谢之遥反问:“你呢?希望我怎么回答?” “……你若想当皇帝,你与师兄之间,我谁也不帮,你们各凭本事,只要不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谢之遥气急:“好个两不相帮!皇位之争怎么可能风平浪静,不杀个血流成河如何能坐上至尊之位?” “所以呢,你要争吗?” 谢之遥回答她:“圆月,我不能只考虑自己一个人。你只要做到你说的,两不相帮,我就满足了。” 舒圆月眼里闪过黯然,她亲眼看到过顾霄的苦,可也能理解谢之遥所做的选择。但终究私心所至,她不愿看到他们任何人受到伤害。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也不必提前这么烦忧,我和顾霄之间,远没到那个地步。” 舒圆月点点头,她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这件事她无能无力,随即她决定去做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在明知有顾靖明这个潜在在威胁在,她应该尽快找到顾靖明! 谢之遥睡了大半天,也早就没有睡意,两人便商量着一起先把顾靖明找出来。 “荆一也在青山镇,他应该已经在查了,我们溜到镇子上去找找荆一,看他有没有什么线索。” 虽然已是夜里,但武林盟内来来往往的人还是颇多,两人没打扰盟内弟子,悄悄地避开众人到了镇上。 镇上的热闹更甚,有些人可能好几年才会来青山镇一次,大有今夜不睡的架势,三两好友一同在镇上游荡,城西的夜市更是准备彻夜不休。 谢之遥与荆一自有秘密的联系方式,舒圆月一直与谢之遥走在一起,却还是没有看到两人是怎么联系上的。 发现荆一的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跟在两人身后了。 “少主,他是混在苍梧派的人里。” “苍梧派?”舒圆月对这个门派实在是没有好印象。 “顾靖明在江湖上依然有自己的势力,苍梧派便是早已归顺他的势力之一,他身边的人都很警觉,我没办法近身查探。” 苍梧派,在江湖上的风评不是很好,也没有德高望众的前辈坐镇,这次来参加武林大会,没能直接进入武林盟,也没有去郊外的客院,而是在镇上找了客栈留宿。 “顾靖明很小心,他现在并没有一同留在客栈,应该是准备在武林大会召开的当天再出现,跟着苍梧派的人一起进到武林盟。” “能查到他带了多少人吗?” “十几人,皆是高手。” 汇报的差不多了,荆一突然对舒圆月说:“舒姑娘,还发现跟顾靖明一直在一起的有另一个人。” 舒圆月有些奇怪:“听你这意思,这人我认识?” “嗯,是余杭。” 舒圆月惊住,余杭!这个名字已经许多年不曾听过了,但舒圆月知道,武林盟内,没有人能忘记这个名字。 余杭,是江湖上顶尖的杀手,她的二师兄,正是死在余杭的手下。 最痛苦的时候,盟里的师兄弟挨个去找余杭的踪迹想要报仇,但这个人仿佛石沉大海,再没有任何消息,她也找了多年,一无所获。 仇恨没有随着时间减弱丝毫,舒圆月的眼睛通红:“他在哪?” “顾靖明应该是请了余杭贴身保护他,余杭并没有单独出现过,怕他们发现,我离得远,出城后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顾靖明自己已经是绝顶高手,他请余杭最大的目标应该是帮他杀人。”谢之遥分析道。 二师兄被杀的阴影一直在舒圆月心里,听闻此话,她下意识地担心盟内的师兄弟:“我要立刻回去把消息告诉爹和大师兄,让盟内的师兄弟们加强防范。” 谢之遥拉住她:“你先别慌,为避免提前暴露,武林大会正式开始前,他们不会有所动作。” 舒圆月知道谢之遥说的有理,可她还是不想耽误哪怕一刻。 谢之遥吩咐荆一:“追踪是弥荼的专长,让她去。” 这下轮到荆一呆愣:“我还没汇报弥荼也来了这儿啊?” 看舒圆月着急,谢之遥才没空为荆一解惑:“让她用毒的时候悠着点,别伤及无辜。” 经过几年的历练与改变,弥荼虽然本性难移,但已经收敛许多,需要时不时有人从旁提点监督她抑制杀性。 沐忱好不容易将一切安稳妥当,正要休息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师姐!” 武林盟里能被他院里弟子尊称师姐的,也只有舒圆月了,沐忱连茶都没空喝上一口就起身,舒圆月这时候来找他,一定是有急事。 果然,舒圆月一进来,就扔下两句重磅炸弹:“苍梧派的人在帮顾靖明,余杭出现与顾靖明在一起。” 当上武林盟主的沐忱稳重许多,已鲜少有失态的时候,但听到余杭的名字,他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年少,面前出现一张清瘦带笑的脸。 他的二师弟正笑嘻嘻地拿着剑:“大师兄,来比剑。” 沐忱眼眶通红,手紧紧握住:“他终于出现了!” “你说……谁?”沉浸在悲痛中的两人都没有发觉,顾霄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舒圆月知道,最恨余杭的人,是顾霄。余杭当年要杀的人,本是顾霄,二师兄挡在前面,救他而死。 舒圆月说了今夜得到的消息,顾霄看似平静地听她说完,之后,他叫来此次随行的数名暗卫。 “你们去找顾靖明和余杭。” 暗卫听完颇有犹豫,想说什么却在顾霄冰寒的目光下放弃,只得转头对沐忱拱手:“请盟主务必看护好平王殿下。” 舒圆月和沐忱被他郑重的态度弄得有些疑惑,凭顾霄的武功,处在武林盟内,自保绰绰有余,还不至于让他如此忧心吧? 沐忱对顾霄说:“你如今身份特殊,暗卫最好跟着你,我会派人去找的。” 顾霄却很坚持:“余杭是顶尖杀手,盟内的师兄弟对上他,并无胜算,让我的人去吧。” 顾霄身边的暗卫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与余杭本是同路之人。 沐忱明白顾霄想要替二师弟报仇的心,不再劝他。 舒圆月在一旁根本插不上话,有弥荼和这些暗卫出马,应该能很快找到顾靖明和余杭吧? 想到刚才顾霄离开月影院时的神态,舒圆月犹豫着喊了他一声:“三师兄?” 顾霄当时初听到谢之遥身份,太过震惊,回过神后已经后悔,怕自己吓到了舒圆月,如今听到她小心翼翼地先开口唤自己,心里更是内疚。 “师妹,刚才是师兄反应太过,你别放在心上。” 舒圆月听到这话立刻放松下来:“没事,没事,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你不生气就好。” 顾霄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不明白自己是为何生气,心中不免对谢之遥更为不满。 沐忱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隐约也猜到一些:“今夜怕是谁也睡不着了,不如咱们切磋一番?” 舒圆月想到谢之遥还在月影院等自己,刚想拒绝,谁知道顾霄比她更快开口:“不了。” 沐忱惊讶的目光停留在顾霄脸上,他这个师弟,从前可是最喜欢互相交流的。 顾霄苦笑:“这两年疏于练武,早就不是你们的对手了。” 沐忱对此颇不赞同,就连舒圆月,也觉得顾霄此言不妥,但终究两人都体谅他处境不易,没有多说。 “或者,喝两杯?” 这次顾霄倒是同意得爽快:“我没问题,师妹呢?” 舒圆月面露难色:“他……还在等我。” 沐忱这下终于明白顾霄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别说顾霄,就连他都有怅然之感。 师父曾想让他一辈子照顾舒圆月,他当然没问题,可秦山之巅,让他彻底明白,他与舒圆月只可能有兄妹之情,这才避免一出情殇。 沐忱原以为,顾霄对舒圆月的感情与他差不多,但事实证明,他错得离谱。 顾霄哼道:“今后我们师兄妹之间想要聚一聚,都得他同意了才行?” 舒圆月怕两位师兄因此对谢之遥有意见,赶忙摇头:“你们等我下,我去说一声,让他先回去。” 看着舒圆月火急火燎离开的身影,顾霄端起桌上的酒,先痛饮三杯。 “师弟,还没开始呢。” “大师兄,我不甘心。” “……顾霄,我明白,但师妹已经做出了选择。” “明明是我先认识她,我们一起长大,一起闯荡!我以为只要守在她身边,就能等到的……她被我连累,差点丢了性命,我决定回到京城,等自己有足够的实力那天,重新站在她面前。” 当年舒圆月喜欢谢之遥,顾霄以为他们之间阻碍重重,不会有什么结果,是以他虽然嫉妒谢之遥,但并没有太大的危机感。 秦山之巅上发生的事,他意识到舒圆月是真的喜欢谢之遥,虽然伤心,但他庆幸谢之遥已经死了…… 可命运再一次捉弄了他,谢之遥竟是顾温明!他……怎能不恨? “大师兄,我们喝吧,不用等她了,那人不会让她回来的。” 顾霄说的没错,不一会儿,有人来替舒圆月传话,说她来不了了…… 第49章 冤仇相报 …… 荆一将消息传进武林盟的时候,舒圆月是震惊的,她问谢之遥:“武林盟有你的人?” 谢之遥摊摊手:“冤枉!肯定是荆一说了事态紧急,才有弟子帮忙传信的。” 舒圆月会信才怪,正常弟子谁会不跟她打个照面,将纸条扔她院里就没了踪影。 天已微亮,弥荼用一夜时间追查到了他们的踪迹,在青山镇西面的村子里,宁安村。 说起这个宁安村,舒圆月印象深刻:“大概五年前,那里出现了一群人,说是家乡不太平,跋山涉水来了这里,想在青山镇附近落脚。” “不太平?” “嗯,盟里去查过,村子被洪水淹了,是幸存的人。” “洪水能淹的地方,离这儿可太远了,他们倒是有毅力。” “武林盟当时还派了一些弟子去帮助他们建房舍,他们将此地称为宁安村,希望以后的生活能宁静平安,他们……会是顾靖明的人?” “说不准,或许真的是一群平民,顾靖明告诉他们这里可以生活得平静,几年后顾靖明出现,说想借住几晚,他们心中感念,自然愿意帮助顾靖明。” “我们该怎么办?” “苍梧派的人,交给沐忱处理,至于顾靖明,既然离了京城,入了江湖,就该料到,人在江湖,生死难测。” “你想趁这个机会杀了他?” “想杀他很久了,以前他不是在靖州就是在京城,身边围着一群朝廷的人,杀了他难免惹一身麻烦,如今他得罪的人太多,还敢来武林盟,死在这里,皇帝也查不出来是谁干的。” “……谁去杀?他本身就是个绝顶高手,身边还有余杭这样的人。” “再绝,能绝过如今的青越晖?去把他叫上,至于跟在顾靖明身边的人,有荆一和顾霄的暗卫,足够了。” 青越晖这一夜也睡得极不安稳,天还没亮就被谢之遥喊了起来,本来是脸色不善的,但听到他说,只有他对上顾靖明才以保证万无一失时,怒气全消。 顾霄带来的人平时几乎没有显露于人前,谢之遥和青越晖一同离开也没人在意,武林盟内风平浪静。 舒圆月他们没有耽搁,提前埋伏在宁安村去武林盟的必经之路上,他们简单商量了下,最终还是愿意相信宁安村的人并没有与顾靖明合谋。 选择在半路上埋伏,也是不想惊动顾靖明,从而给宁安村的人带来灾难。 “圆月,等着无聊,不如来打个赌吧?”这么有闲情逸致的人,肯定是谢之遥了。 青越晖站在离他们很近的树上,目光扫了过来:“我也参加。” 荆一回过头,刚想说他也要参加,但一转头就看见谢之遥凉凉的目光,到嘴的话马上就咽了下去。 舒圆月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忽视谢之遥的脸色,邀请荆一道:“荆一,一起来啊。” 荆一佯装为难地点了点头。 顾霄带来的暗卫个个沉默,而且不知道躲在附近哪棵树影里,舒圆月识趣地没有去喊他们。 好好的二人情趣被破坏,谢之遥随便换了个赌:“就赌他们什么会出现吧?” 青越晖呵了声:“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白天目标太显眼,我赌今夜子时,他们会离开安宁村进入青山镇。” 荆一有不同的看法:“这两夜青山镇人流攒动,大半夜突然外来一群人才会被围观,我睹他们明日一早才会来。” 舒圆月看几人都目光都看向自己,捧场道:“那我就堵今晚之前吧。” “师姐,你有什么依据?” “我觉得顾靖明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应该会提前一天和苍梧派再计划一下明天的事。但是我们截住了苍梧派的传信,他等不到的话就会选择亲自去。” “难道他不会怀疑事情败露,直接离开吗?” “他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有所怀疑,他不能在武林大会上施展阴谋,也会进入青山镇,杀几个人再走。他对自己的武功很自信,况且,他还带着余杭。” 舒圆月说得不错,顾靖明和苍梧派原来约定的就是今日会有人来宁安村,双方再商议一下明天的具体安排,可是他等到午时,还是没有见到苍梧派的人过来。 顾靖明猜测应该是苍梧派遇到了什么阻碍,怕暴露他的行踪所以耽搁了,他决定提前进入青山镇,易容过的他和余杭绝对万无一失。 至于会提前暴露自己来了武林盟这个可能,顾靖明从来没有想过! 除了余杭,顾靖明还带了八个高手,他这次来青山镇,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把顾霄杀死在这里,有余杭在,他可以远远地躲在暗处,全身而退! 顾靖明一行十人选择在黄昏之时离开了宁安村,当他们到达舒圆月几人埋伏着的树林时,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余杭,杀手最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余杭抽出手中的剑,瞬间几人就将顾靖明围在中间。 顾霄的暗卫呈更大更分散的包围之势从树上落下,以杀人著称的他们丝毫没有废话,双方相见,直接开杀。 青越晖牢记自己的使命,别人一概不管,直接冲向被包围在中间的顾靖明,虽然他易了容,但他的站位直接暴露了他的身份。 余杭想要帮顾靖明,荆一跳下来拦住他,双方打了起来。 谢之遥拉住舒圆月不让她下来:“青越晖和荆一能赢。” 舒圆月知道谢之遥的担心,可杀害二师兄的仇人就在眼前,她做不到干等着,给了谢之遥一个安心的眼神,舒圆月从树上飞了下来,加入战局。 舒圆月和荆一以一敌二,余杭即使杀人无数,也落了下风,他出招招招致命,但荆一和舒圆月也早已在无数的实战经验中足以应对他。 最先伤到余杭的荆一,荆一的剑刺入余杭的手腕,将他手里的剑挑掉,而舒圆月的剑仅随其后,刺入他的心口。 余杭瞪大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舒圆月一个姑娘家出手竟然会像他一样狠,刺入他身体里的剑没有丝毫犹疑,更是在他的心脏里搅了几下,让他体内的真气再也无法凝聚成形。 顾靖明看到余杭倒下时,心中便有了退意,可青越晖的剑将他紧紧缠住,让他无处可逃。 有几个死士想要护住顾靖明逃走,拼着自己一死,将顾靖明从青越晖的剑下为他争得逃走的机会。 顾靖明得意的笑还未来得及在脸上漾开,一只箭从高处射出,定在顾靖明的心脏上!可这箭偏偏射得刁钻,让顾靖明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却又让他无法立刻死去。 顾靖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心口的箭,再看向箭来时的方向…… 谢之遥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还记得,死在你箭下的人吗?” 顾靖明瞪大眼睛,看到面前的人揭下面具,瞳孔骤然放大:“是你!” “那日在沈宅,你一眼就认出我了,你想浑水摸鱼,一箭了结了我,结果西漫替我挡下那致命的一箭,顾靖明,你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日吗?” “你……你……” 谢之遥杀人诛心:“二哥,没想到你这样的人还会有真心,你竟然喜欢上了莫鸢。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来武林盟的消息,就是莫鸢说出去的。” 听到莫鸢的名字,顾靖明的眼睛里闪过短暂的柔情,继而尽是恨意:“她呢?” “她当然是跟那个她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在一起,顾靖明,你狂妄自大,到处树敌,竟还敢来这里杀人,今天,我就送你上路。” “你……敢……” “那,你睁大眼睛,最后看这世界一眼,也看看,我敢吗?”谢之遥上前一步,捏住他心口的箭,用力向前刺穿! 顾靖明死不瞑目,瞳孔渐渐涣散,他死前的这一刻,最后留在回忆里的,竟还是那个女人……若是没有喜欢她,多好……就不会有人知道是他杀了窦家,不会有人知道,他如今在武林盟……莫鸢,下辈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离得太近,谢之遥脸上溅到了顾靖明的血,舒圆月从他射向顾靖明的那一箭开始,才意识到两年后再见面,自己忽略了多少现实。他就算再迁就自己,他依然是……从前那个,可以凭一己之力将江湖搅动得风云变色的谢之遥。 “擦擦脸吧。”舒圆月给谢之遥递了一方帕子。 今日在场的顾靖明的人,没留一个活口,就当,顾靖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江湖里了吧。 “少主……要去给西漫烧住香吗?” “烧什么香?沈老爷看见我们恨不得杀之后快……别去打扰西漫的清静了。” 顾霄的人已经回了武林盟,荆一想了想,还是对舒圆月说:“舒姑娘,沈奕的死,是他自己求的。” “你说什么?” “沈奕在决定和西漫成亲的时候,就服下了弥荼制作的同命蛊,他们二人,生死相连,西漫死了,沈奕也无法独活,这是他对西漫的爱,沈老爷并不知道。” 第50章 比武大会 …… 没了顾靖明和余杭的威胁,舒圆月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她回到武林盟以后,单独见了沐忱和顾霄。 顾霄说,如果余杭死在舒圆月手里的消息传出去,那么知道余杭跟随顾靖明的人就可能猜到顾靖明下落,甚至猜出顾靖明已死,所以顾霄提议,余杭的死迅不必传出。 舒圆月有些顾虑:“可是,盟里的师兄弟们也一直想要为二师兄报仇,如今报了仇却不告诉他们,是不是不妥?” “等日后风波平静时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顾霄说得有道理,舒圆月不再坚持,他们三人一起给二师兄上了一柱香,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 这是沐忱当上武林盟主后第一次召开武林大会,半点马虎不得,舒望山一直在陪各派前辈,盟内的师兄弟们也忙得不可开交,沐忱了了这桩心事,也必须全力以赴投入到武林大会的举办上去。 而顾霄却因为身份特殊,只能做为尊贵的客人闲在这里,看着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连星衍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拜访。 幸好,云瞻今日到了,虽然他只比顾霄晚来了两天,但却带来京城的最新消息,一个让顾霄听完十分震惊的消息。 皇帝病倒了。 皇帝的病来得不是时候,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世人不知道顾靖明已死,若是皇帝病故,皇位继承人原本应该从顾靖明和顾温明之间产生,可随着顾靖明的大失人心,支持他的人已经骤然减少。 顾霄虽然也姓顾,可却是先皇之子,即使有许多人已经表示会支持他。 接下来,就是他和谢之遥之间的战场了。 顾霄和云瞻之间已经是心照不宣的君臣关系,云瞻的政治远见令顾霄十分信任,在云瞻到达之时,顾霄便将顾靖明的死讯和谢之遥的身份尽数告知。 另一边,舒圆月在帮着招呼客人,忙得脚不沾地,今年各派来的女弟子格外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湖上传出了武林盟的弟子皆是夫婿的最佳人选这种话。 抱着宁可白看,不可不看的想法,姑娘们纷纷行动起来,连小师弟舒棉也有姑娘家追着询问。 作为地位最高的沐忱,自然是各大世家,各大宗派最想拉拢的对象,来找舒圆月打听大师兄的也都是些颇有江湖地位的女子,她们或美丽大方,或活泼俏丽,或武功高强,或温柔贤淑。 百花争艳,看得舒圆月眼花缭乱。 因为来找舒圆月而被姑娘们缠上的青越晖,吓得也不敢再来了。 幸好,她们虽然对武林大会不太感兴趣,但却对比武大会很是好奇,舒圆月大手一挥,在看台附近设了三大桌,让这群姑娘齐齐坐下,这才终于有空喘口气。 对于年轻人来说,武林大会没他们什么事,那都是长辈们的事情,而比武大会,才是他们最喜欢看的。 今年报名比武的人也比往年多,舒圆月坐在人群中,为了武林盟的面子,她时刻保持着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舒圆月熟悉的人里,小师弟舒棉和幽藤也参加这次的比武,青越晖试过他们两人的武功,说是都很不错,没有悬念能进入前十。 往届的比武大会,参赛者的年龄普遍都是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且往届参加过的下一届就不再参加。 但在这次的比武大会上,有一位“高龄”参赛者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是师华门的齐枫。 “其实这位齐师兄年纪也不算大,刚十九岁,跟我们年纪差不多,而且齐师兄长得很俊秀啊。”与舒圆月坐在一旁的姑娘们叽叽喳喳道。 “那他为什么以前不参加?” “我听说,齐师兄习武的天赋非常一般,他日日苦练,想要在武林大会上挤进前十,或许是因为前几年没有把握吧。” “啊?前十那么重要吗?” “当然了,人们往往都只会记住前十的名字啊,我现在问你,你记得上一届第十一名的名字吗?” “……” “前十名能得到各家前辈的青睐不说,还能在武林盟的宝库里选神兵利器呢!舒姑娘我说的对吗?” 被突然点到名字的舒圆月忙答道:“是的。” “舒姑娘,我很好奇,武林盟的兵器库里有那么多兵器吗?每年都送出去十件,送完了怎么办?” “于姑娘不用担心,武林盟每年都会选进新的兵器,保证质量的同时还有数量。” 其实这些兵器固然都比一般的更为坚固锋利,倒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绝世神兵,只是兵器上会刻有专门的武林大会比武胜利的标志,在很多人看来是一份殊荣。 比武前几天,就是大乱斗,但也看得出来其中几个实力不错的。 如青越晖所说,舒棉和幽藤表现得都不错,也另有几个好苗子,令舒圆月惊讶的是,被称作大龄的齐枫竟然武功也十分不俗,舒圆月觉得以他如今的水平,即便是三年前就参加,也一定会有靠前的名次。 谢之遥说他有事情要处理,暂时离开几天,但是能在武林大会结束之前回来,此时陪着舒圆月看比赛的是青越晖。 虽然看比武的这几天,每天热闹得都像在菜市场,但舒圆月觉得心里十分平静,什么也不用去想,就看比赛就好了。 到了第九日的时候,舒望山,沐忱,顾霄还有许多前辈也来了赛场。 “师姐,你觉得谁会赢?” “幽藤吧。” 看台上的舒望山和青竹也觉得会是幽藤胜出,青竹感慨道:“上一届的幽长聊,这一届的幽藤,幽皓门复兴有望啊!” 舒望山也点头:“都不错,只是再也出不了像青越晖那样的天才。” 青竹笑笑:“舒兄,你女儿也好得很啊。” 众位陪座的掌门皮笑肉不笑看着他们两个互相吹嘘。 “精彩啊!精彩!” 喝彩声不道,第九日比试结束,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大家都以为最后的魁首会在舒棉和幽藤之间产生,没想到三进二的时候,舒棉败给了齐枫。 月影院里,舒棉惨兮兮地向舒圆月撒娇:“师姐,你不会觉得我给你丢人了吧?” 舒圆月安慰他:“你已经很不错了,以后继续努力。” 这样的安慰毫无诚意,连青越晖都忍不住笑了:“不过这个齐枫确实是让人意外,他每一招都很平常,却能在与对手过招时发挥出超常的实力。” 与齐枫交手的舒棉输得心服口服,舒棉真心赞叹:“齐师兄确实是很厉害。” 舒圆月看看一旁的幽藤:“小藤,不用有压力,明天加油。” “知道了,师姐。” 青越晖看舒圆月心不在焉的样子:“师姐,你在想他吗?他不是说能赶回来看最后的比武结果,明天可就是最后一天了。” 舒圆月叹口气:“兴许是赶不回来了。” “没关系师姐,我陪你看!”青越晖正要高兴,一道令他讨厌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晖,要让你失望了,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舒圆月立刻从刚刚的一副有气无力变为神采奕奕,青越晖抿着嘴,默默走了,反正也没人能看见他。 “这几天的比武好看吗?” “还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你可以一起看看。” 谢之遥点了点头,走过来自然而然拉起舒圆月的手:“圆月……” “嗯?” “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 月影院外,顾霄站在阴影里,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也许有的事情,早就该做个了断。 谢之遥一路劳累赶了回来,脸上满是倦色,舒圆月担心他的身体,只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让他去睡觉:“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一起去看比试。” 谢之遥回了房间,荆一已经等在那里。 “少主,真的不阻止顾霄吗?” “他在圆月的心里太重要了,我应该谢谢他给的这次机会,可以让圆月清楚地意识到,顾霄,早已不是那个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这……少主,就为了让舒姑娘知道?” “顾霄,也该给我腾腾地方了。” “少主,你在舒姑娘心里占的位置还小吗?” “可以更多。” 荆一:“……” 最后一天的比武大会,舒圆月带着谢之遥和青越晖坐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他们能看到别人,别人却不容易注意到他们。 顾霄也坐了过来。 早已互明身份的谢之遥和顾霄也没有费心营造什么和谐友好的画面,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舒圆月身侧,互不理睬。 青越晖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怪,只得得注意力全部放在比武台上。 幽藤和齐枫上台的时候,整个比武场都爆发出壮观的喊声,幽藤是个比较害羞的孩子,齐枫却比他更甚,整张脸都红了。 两人互相见礼,便开始比武。 舒圆月和青越晖对武学的兴趣远大于谢之遥和顾霄二人,谢之遥对比武结果没什么兴趣,只是看着舒圆月兴奋得满眼放光,他饶有兴致地盯着舒圆月看了起来。 突然间,舒圆月站起了身,整个身子都往比武台的方向斜去,谢之遥一愣,这才发现青越晖也是震惊地站了起来。 整个比武场都是震惊声,吸气声,最后演变为惊讶过后的喝彩声。 比武结束,齐枫胜了幽藤。 舒圆月扭头看向青越晖:“小晖,他最后那一剑,可与你一试?” 青越晖点点头:“我们都小看了齐枫,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埋没这么多年才显露人前?” 第51章 离愁别绪 比…… 比武大会结束后,小辈们都没什么事,纷纷跑得欢快。 舒圆月回了月影院,许多尾巴在后面跟着,场面倒是颇为热闹。 舒棉和幽藤输给齐枫,虽然心里服气,却还是免不了有些难过。 与齐枫最后交手的幽藤感触最深:“圆月师姐,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对手,好像所有的力量都会在对战时爆发,而在平常,根本看不出来他有如此强悍的实力。” 青越晖说:“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有时刻保持一颗自谦之心,才能不断进步,勇往直前。” 幽藤受教,和舒棉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 舒圆月看着比武结束后依旧一左一右跟着自己的谢之遥和顾霄,有些疑惑:“三师兄,你没有正事要做吗?” 顾霄回答她:“正事已经做完了,来武林盟的目的也达到,已经向师父告辞,明日一早回京。” 上一次顾霄离开武林盟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那次,舒圆月没有好好送他,这次,她一定不能再让自己遗憾。 “师兄,你不是最喜欢吃镇上那家馄饨吗?我上次去京城,发现那里根本就没这种小食,今晚我喊上几个师兄弟,一起去吃吧?” “好啊,那他呢,要一起去吗?”顾霄看了看谢之遥。 谢之遥识趣道:“你们师兄妹话别,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舒圆月找了几个晚上没客人要招待的师弟,天将黑时大家一起陪着顾霄下山了。 馄饨的摊主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顾霄,再见面十分高兴,几人围了一桌,边吃边聊。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味道。”顾霄吃了两碗,感叹道。 舒棉说自己还在长身体,另外买了几个肉饼,正吃得油光满面:“三师兄,多吃点,再回来又不知道是几年后了。”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舒棉,舒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错了,可惜现在没酒,不然我就自罚三杯。” 顾霄点头:“吃完饭,大家一起喝两杯,自从离开武林盟,再也没有如此轻松过,也好几年没与大家举杯夜酌了。” “好啊!”几个师弟附和道。 顾霄看向舒圆月:“怎么样,师妹?有空吗?” 被这么几双殷切的眼睛同时盯着,舒圆月怎么着也不能说没空:“那我陪你们上半场!” 几个师弟窃笑,都知道舒圆月如今与星衍走得近,这么做一定是考虑星衍,怕他吃醋。 大家心照不宣的笑让舒圆月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吃吧,吃东西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顾霄笑看着一群师弟师妹,好像除了自己,大家的笑都是发自真心。 说是吃馄饨,众人来了西市,将看到的好吃的挨个尝遍,顾念着顾霄要回到京城,几位师弟恨不得把家乡所有好吃的都让顾霄再尝个遍。 最后,顾霄捂住肚子:“再吃……真的会撑死!” 笑嘻嘻地回到顾霄在武林盟里的小院子,沐忱这两天正忙,无法作陪,特意送来了百酒门参加武林大会送来的美酒,让师弟妹们喝个尽兴。 洒过两巡,酒量最浅的九师弟对着舒圆月欣慰地抹了抹泪:“师姐,你终于找到归宿了!以前,你喜欢那人,大家都替你难过,还好,星少侠出现了。” 舒圆月尴尬地笑笑,谢之遥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告诉他们,自知理亏,舒圆月端起酒杯:“谢谢师弟的关心,师姐先干为敬!” 舒棉也来凑热闹:“让我们一起举杯,恭喜师姐!” 舒圆月正要倒酒,就听到顾霄哼了一声:“你们不是说要为我送行?一直灌你们师姐酒是什么意思?” 一向心思敏感的六师弟拉了拉舒棉,他不只一次地看到三师兄对着圆月师姐的背影发笑,可惜,整个武林盟好像只有他长眼了。 哎,只能靠他换个话题:“二师兄,我听说顾靖明已经被囚禁了,也失了人心,你这次回京城,他终于不能跟你作对了。” 九师弟又饮一杯,醉意更浓:“三师兄,你以后要是当上了皇帝,那我不就能在天下横着走了?大师兄是武林盟主,三师兄是皇上,谁还敢惹我!” 舒圆月:“……师弟,这话不要乱说,会给三师兄带来麻烦的。” “师姐你紧张什么?只有我们几个人。”武林盟的人早有默契,他们都盼着且支持顾霄把顾靖明和顾温明干掉,当皇帝。 顾霄若有所思地看着舒圆月:“师妹,你以前不是说,以后也要仗我的势吗?怎么,现在有别的选择了?” 舒圆月又喝了一杯:“我,保持中立,不管你们的事。” 顾霄依然在笑,只是这笑意,如同平静湖面上泛起的涟漪,表面波光粼粼,实则湖面下一片宁静幽深。 高月悬挂,舒圆月好奇谢之遥说要来接自己,以他的性子,应该早就该来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出现。 发觉她的心不在焉,顾霄递给她一杯酒:“师妹,不醉不归。” 舒圆月摇摇头:“不能喝醉,白日还要帮着招呼客人呢。” “说得也是,只是你再一觉醒来,我就离开武林盟了。” “三师兄,上次你离开武林盟的时候,我一直很后悔,没有好好跟你告别,这次,终于让我弥补了以前的遗憾。” 顾霄问她:“不一样,上次,你并不想让我离开,这次……你已经能坦然接受。” 舒圆月愣住:“……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留不住你,武林盟也留不住你,我必须学会接受。” 六师弟马上插到两人中间,他感觉自己心好累啊:“来来,师兄,师姐,我们三个来一杯。” “圆月师姐!”青越晖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过来,听到他的声音,顾霄神色一冷,向门口看去。 青越晖手中竟提着出鞘的剑,而顾霄的暗卫,紧跟在青越晖后面,他捂着胳膊,显然是与青越晖交过手,而且他不敌受伤。 舒圆月大惊,站起身:“小晖,怎么回事?” 青越晖上前拉过舒圆月:“快跟我走。” 顾霄拉过舒圆月的另一只胳膊:“青越晖,你也要帮他?” 青越晖看着顾霄,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原本他还并不相信是顾霄做的,可如今他的反应,证实了一切:“顾霄师兄,我不是帮他,我是帮着圆月师姐,你松手,今夜我不会多言。” 顾霄脸色更冷,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青越晖见状,拿剑的那只手快速旋转方向,竟是要指向顾霄! 在场的人大惊,酒也瞬间清醒。 舒圆月忙拉开青越晖:“小晖,你干什么?” 青越晖用了内力,原本只想震开顾霄阻拦舒圆月离开的那只手,没想到,这劲力竟让顾霄后腿数步,更是狼狈地跌在地上。 场面一片寂静,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青越晖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自己的手,满是震惊。 “三师兄?”舒圆月想要上前扶顾霄,却被他抬手阻止。 这是舒圆月第一次从顾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痛苦而自厌。 舒圆月想自己是一定是喝醉了,这样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顾霄身上?她去看一旁的师兄弟,却发现他们和自己一样,惊得呆在原地,手足无措。 暗卫跪在顾霄面前,对着舒圆月说:“两年多前,公子在从武林盟回京城的路上,顾靖明便计划好了一切,公子着了暗算,虽然性命无虞,却武功全失。” 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舒圆月蹲下身,看着顾霄:“三师兄?” 顾霄闭上眼睛,语调清晰:“这次是真的,不能再陪你四处闯荡了。” 怪不得,以前最爱比剑的三师兄不再理会他们,怪不得,暗卫让他们保护好三师兄……舒圆月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只觉得让顾靖明那样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手背上清凉的触感让顾霄心中奇迹般地找回一些暖意:“师妹,别哭。” 舒棉地突然扑过来抱住顾霄:“我可怜的三师兄啊!” 他这一干嚎,仿佛一个信号,周围的师弟们全部一股恼围了上来,流泪的流泪,安慰的安慰,场面一片嘈杂…… 青越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转身离开,来到了武林盟的后山处。 谢之遥和荆一等在那里,看到青越晖独自前来,荆一急道:“舒姑娘呢?” 谢之遥却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荆一,现在你还觉得我占的位置多吗?” 青越晖解释道:“不是师姐的错,我没有来得及跟师姐说,顾霄师兄他……” “不必多言,我先离开了。”谢之遥转身,看了荆一一眼,后者十分愤怒地跟了上去。 青越晖看着谢之遥离开的地方,有一滩并不算小的血迹,十分刺目,他回了月影院,一直等到天将亮时,舒圆月才回来,她眼睛红肿,神色憔悴。 看到青越晖,舒圆月才想起来问他:“小晖,今夜你那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 青越晖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问她:“顾霄师兄怎么样了?” “他说自己没事,两年多了,已经习惯,身边又有暗卫,呆在京城也没有需要自己用武的地方,后来倒是反过来安慰我们。” 青越晖点点头:“我去找你……是因为谢之遥要离开武林盟,那个时候他正在后山等你。” 第52章 流言四起 青…… 青越晖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头顶,瞬间让舒圆月混沌一晚的思绪清醒起来:“他现在在哪儿?” “应该已经离开青山镇了。” 舒圆月想要立刻去追他,青越晖却拦住她:“师姐,你先听我说,发生了什么?况且,你知道去哪里追他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今夜,月影院进来一个黑衣人,是来杀谢之遥的,荆一被他派去做别的事,他不敌对方受了伤,被我恰巧救下。” “他受伤了?伤得重吗?” “伤势不重,可伤他的黑衣人是此次武林大会的客人,他说谢之遥的身份已经传开,天亮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到底是谁。” “……怎么会……” “再留在武林盟,他会有危险,必须连夜离开,他从后山走,让我去顾霄那里找你,可我去的路上,被顾霄师兄的暗卫阻拦。” 舒圆月的脑子嗡嗡作响,正在这里,沐忱领着一群人突然来了。 “师妹……”沐忱的神色全是无奈。 跟来的各派人却气势汹汹:“舒姑娘,与你在一起的星衍就是谢之遥,还是朝廷的三皇子顾温明,是真的吗?” 舒圆月看向一脸气愤的问话之人,忘了他是哪个门派的掌门,只是舒圆月一点也不想给他尊敬:“关你什么事?” 那人一副见鬼的样子指着舒圆月:“你……堂堂正道之光,怎能如此无礼?” 沐忱上前站在舒圆月面前,对着她温和地笑笑,继而转身对着跟来的一群人:“各位,先不说这谣言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但我师妹从没有做过有损武林同道的事。” “盟主误会了,我们当然不会怀疑舒姑娘,只是魔头奸诈狡猾,我们也是怕舒姑娘受他蒙蔽。” 舒姑娘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群人,耳边尽是他们嘈杂烦扰的声音,突然觉得头痛欲裂。 谢之遥曾经说过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他努力去做了,可如今她却发现,她想坦然站出来维护他,都要顾虑许多…… 她放不下武林盟的声誉,她不能让大师兄独自面对她如果任性将会给武林盟带来的风雨。 可是……若她,连维护他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奢望长久呢? 舒圆月往前走了一步,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她看着面前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终是下定决心。 “两年前,在秦山之巅,我已经认下喜欢谢之遥之事,时至今日,此心并未改变。几个月前我遇到星衍,其后,知道他是顾温明,一个多月前,也知道了他就是谢之遥。” 舒圆月这样平静的承认让人群中又炸开了锅,她再次开口:“请听我一言,星衍之名闻于江湖,想必大家都知道,长江边上的村子尚在,那些一起抗疫的大夫也在,诸位自可去打听,几个月前,我在靖州追查窦家灭门之事,他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也是他救了青崖山主……关于他的身份,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他就是谢之遥,对于我的感情,我更是没有什么避讳的,我喜欢他。但这一切,与武林盟无关,我舒圆月无愧于心。我可在此立誓,日后他若做出有违道义之事,我舒圆月愿与他一同谢罪,可若有人想无故杀他,我定不会放过。” 人群中有短暂的静默,但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有人站出来说:“魔教杀我门人众多,我不会原谅他!也会找机会报仇。” “江湖恩怨,我无话可说,诸位要找他报仇的,自可前去。” 谢之遥与许多人有仇,可星衍于一些人,也有恩。 舒圆月看着那些曾受过星衍恩惠的人,缓缓而道:“不管谢之遥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都无权干涉。恩也好,怨也罢,尽管以你们心中想要的方式去解决,若你们因我喜欢他而迁怒于我,我也坦然接受。只有一点,我与谢之遥之事,我爹不知道,沐忱师兄也不知道。” 舒圆月行走江湖,帮助过太多的人,这世人本就很少有人,生来蛇蝎心肠,能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又岂是阴险小人? 有人恨谢之遥,自会找谢之遥报仇,不会因舒圆月而放弃。 甚至有些人会如舒圆月所说,因谢之遥而对她颇有微词。 但是尽管很少,但也总存在那么一些人,会去置疑、诋毁武林盟。 舒圆月的成长令沐忱欣慰,他接过师妹的话:“诸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 “沐盟主,舒姑娘做出这样的事,你就不劝诫她吗?” 沐忱大笑:“我师妹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不过喜欢一个人,也愿意为此承担后果,有什么好劝诫的?” “你不怕武林盟的声誉被抹黑吗?” “我师妹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时刻行侠仗义,我相信,尽管今天经历了你们对她的怀疑,她日后一样会在你们需要帮助时毫不犹豫。她若因此便改变初心,那就不是舒圆月了。若是有人因为她喜欢谢之遥,就觉得她不顾武林盟的声誉,那我只能说,这些人肤浅可笑。” 舒圆月听完沐忱的话,心中十分感动,能得到大师兄的支持与理解,她心里再没什么可惧怕的。 青越晖对着众人说:“谢之遥昨天已经离开武林盟,各位请回吧。” 接受有之,愤怒有之,怀疑有之,惋惜有人,众人打道回去。 沐忱留了下来,舒圆月等人全部离开,这才喊了声:“大师兄。” 沐忱拍拍她的肩膀:“不用担心我,只要你以后过得开心就好,况且,师兄绝对相信你的眼光,你看上的人,不会错。” “谢谢大师兄。” “好了,擦擦眼泪。” “大师兄,刚才那么多人,我只能那样说,其实,我心里并没有那么自信,我甚至不知道他对将来的打算。” 沐忱惊呆,无语极了:“……你呀……” “不过师兄,你放心,他若是有什么坏心思,我第一个阻止他。” “我只问你一点,他不会领着魔教东山再起,一统江湖吧?” 舒圆月汗颜:“当然不会!” “那就好。师妹,其实大部分人心里都明白,以前他是魔教少主,立场不同,双方各有死伤,再所难免。只是人总要将仇恨找到一个宣泄口,他是魔教少主,自然便要承担这些怨恨。” “我懂。师兄,我要离开了,去找他。” “何时?” “过会儿就走,我怕爹生气,你帮我跟他说声。” 沐忱也走了,只剩下青越晖有旁站着。 “小晖,出来这么久,你也该回青城派了。” “师姐,昨天师父还跟我说,让我在外面多呆些时日,你放心,等一切尘埃落定,看到你平安,就算我想跟着你,有的人也不会同意。” 很明显,这个有的人指的就是谢之遥。 提起谢之遥,舒圆月难免有些失落和着急:“没等到我,他会不会生气?” “肯定生气啊,他觉得你心里只有顾霄师兄。” 舒圆月抱着赶紧找到谢之遥向他解释的心情一路向京城的方向追。 走到路上,舒圆月才知道事情远比她想象中更为严重,流言四起,江湖上的人讲究恩怨分明,可如今的传言,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对京城局势的揣测。 就算不了解朝政的江湖妇人都知道,三皇子曾是魔教少主,当过魔教少主的人,怎么能再继承皇位呢? 连江湖人都这么想,何况是朝廷呢? 这次的流言从武林而起,传到朝廷的时候,贵妃气得将满屋子的珠宝都砸了,但因为实在是舍不得这些漂亮首饰,她砸得轻,倒也不是太累。 “气死我了,弥荼,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搞这么阴险的下作手段?” “顾霄呗,不过还是要怨舒圆月,是他把少主的身份告诉了顾霄,这才让顾霄想到这办法蛊惑人心。” “顾霄?我看他平常还挺正人君子的,怎么也会使这样的伎俩?” “肯定是因为舒圆月,他也喜欢舒圆月,他想把少主打败自己当皇上。” “这还了得!敢跟阿遥抢人?柔迦不是和你一起来了京城,她一直想写话本,这次就给她机会,务必让她把故事好好写出来!” 贵妃的反击还在路上,但朝中的局势却因为这些传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大家因为顾温明能收服魔教的势力而对他刮目相看,如今得知他是魔教的少主,这还了得?就连贵妃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 他们朝廷的堂堂贵妃竟然是二十多年前名满天下的魔教圣女谢嫣!太可怕了!他们朝廷的荣荣基业,可万不能落在魔教手上啊! 江湖人仇恨谢之遥,朝廷人看不上顾温明,这天下之大,一时竟没有谢之遥的容身之处了。 “小晖,他真的会去京城吗?京城的局势对他那么不利。” “他离开武林盟的时候确实跟我说,要回京城,只是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他到底在哪儿?” “不管了,反正也快到京城了,他若不在,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 第53章 取舍之间 舒…… 舒圆月觉得有些奇怪,照谢之遥的身体状况,应该一路上走不了多快,若他真的是回京城,怎么追了一路也没追上? “小晖,我们先停停。” 青越晖有些疑惑:“你不是着急见他?” “我怀疑他根本没回京城,或者我们跟他错过了,他在我们后面。” “啊?” “你不知道,他身体娇贵得很,受不了长途跋涉。” 此刻在他们身后几十里的客栈,谢之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定是舒姑娘在想你。”看着谢之遥脸色越来越黑,荆一狗腿道。 回答荆一的是谢之遥的一声冷哼。 荆一在心里默默祈祷:舒姑娘啊,少主为了等你追他,走两步歇一歇,黄花菜都等凉了,你怎么还不来啊! “顾霄呢?” “他估计马上就到京城了,少主,你真的不担心京里的局势?” “我娘在的地方,还用得着担心?” “那倒也是。”荆一刚说完,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荆一开了门,进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他向谢之遥行了一礼:“少主,最新传回来的消息,舒姑娘一路快马加鞭,已经快到京城了。” 谢之遥:“……她跑那么快?” 荆一立刻道:“舒姑娘对少主实在是太重视了,为了追上少主,昼夜兼程,竟远远跑到我们前面去了。” 谢之遥脸色稍霁:“去把那天在月影院的人带来见我。” 荆一赶快去叫,好几天了,少主因为赌气舒姑娘还没来追他,不肯去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很快就进来了,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那天的具体情形,他记忆力极好,模仿得也很像:“两年前,在秦山之巅,我已经认下喜欢谢之遥之事,时至今日,此心并未改变!” 话到此处,荆一心里暗暗狂叫:终于!要雨过天晴了! 谢之遥心里又感动又后悔,感动舒圆月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表达对他的感情,后悔的自然是没有早点听到这些,却又听这人继续说。 “我对他的感情,没什么可避讳的,我喜欢他。” 谢之遥激动地站了起来:“她真的这么说!” “属下绝无半句虚言,不仅如此,舒姑娘还说,若有人因她喜欢你而迁怒于她,她也坦然接受!少主,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舒姑娘是真的很喜欢很在乎你。” 荆一拍手称:“天啊,没想到舒姑娘平日里看着少言寡语,甜言蜜语起来竟如此打动人心。” 谢之遥终于扬起嘴角,笑了:“算她有良心。” 荆一看自家少主还一副傲娇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他:“少主,顾霄也快到京城了,兴许,他和舒姑娘已经遇见了。” 听到顾霄的名字,谢之遥神色冷了两分:“圆月知道是他泄漏了我的身份,有什么表示吗?” 包括荆一在内的三人顿时陷入沉默,好在荆一机灵,很快回过神来:“少主,舒姑娘一路忙着找你,还没机会再见过顾霄呢。” “出发,回京。” 几人大大松了一口气,立刻去收拾东西上路。 荆一说得很对,顾霄与舒圆月在距京城不远的地方遇见。 彼时,舒圆月与青越晖正在树林里休息,吃着上个镇子买的叫花鸡。舒圆月的一番猜测让两人停下脚步,决定先在原地等等。 顾霄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经过的时候,青越晖问舒圆月:“师姐,要不要避开?” 曾几何时,顾霄是舒圆月最想看见,最不舍的人,如今,竟也到了或要避开的地步。 舒圆月还在思考,已经有人骑着马过来了,他远远地朝着舒圆月拱手:“舒姑娘,平王殿下请您过去。” 青越晖以为舒圆月即使刚开始是要考虑见不见顾霄,可顾霄已经派人来请,她必不会再犹豫,哪知她确实是不犹豫了,只是对着来人回了句:“不必了,我们正要离开。” 舒圆月说完,竟直接起身,对着青越晖道:“小晖,走。” 那被派来传话的人一脸不敢相信会得到舒圆月如此回答,看她是真的要走,赶忙驾马回去向顾霄报告。 舒圆月当真是不想在如今的情况下再见顾霄,怕他会亲自过来,舒圆月所幸和青越晖策马跑了好远,确保顾霄无法再找过来。 青越晖语气尽是佩服:“师姐,你还真的敢?” 舒圆月点头:“有什么不敢的,前方有个镇子,我们在那里落脚。” 这个镇子距离京城快马不过半日路程,选在这里,可以一边等谢之遥也不会错过京城的消息。 客栈里,舒圆月和青越晖坐在大堂吃东西,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最近几天,到处都在说顾温明和顾霄。 显然与江湖人不同,朝廷的地盘,百姓更关心谁会当上皇帝,他们虽不敢对国家大事横加议论,但在一个小客栈里私下探讨一翻也能满足下各自的好奇心。 “你听说了吗?最新消息,传言有变。” 听到传言有变,舒圆月停下要吃的东西,竖起耳朵。 “京城里都传开了!三皇子顾温明是为了朝廷大业,这才在魔教忍辱负重多年,只为了一举拿下魔教势力,为朝廷消除威胁。” “天哪,那我们之前岂不是错怪他了,他才是真正心怀天下啊,为了百姓,竟愿意只身潜入魔教!这份气魄和胆量,远非常人能及。” 青越晖:“……师姐,这,也夸张了吧。” 旁边有人听不下去,打断为顾温明说好话的人:“可贵妃确实是谢嫣啊,顾温明也确实是谢之遥!就算他真的存了让魔教归顺朝廷的想法,也不能改变他身上留着魔教的血啊!” “英雄不问出身!” “可能吗?皇位继承最重血统,我看皇上很有可能不会再考虑让顾温明继位的!” “哎,难道要选那个整日阴谋诡计,搅得天下动荡不安的顾靖明吗?” “不是还有平王殿下吗?他就挺好的。” “你当皇上傻啊,放着亲儿子不选,去选个旁人,你别忘了,平王殿下是远盾江湖才保住性命的。” “此一时彼一时,平王殿下如今羽翼丰满,支持他的大有人在,他未必没有胜算。” 其实支持顾霄的传言舒圆月一路走来也听到不少,这两年来,顾霄确实做了很多好事,也收揽了许多人心。 “管他呢,只要能让我过平静日子,谁当皇帝都一样。”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舒圆月看了那人一眼,是个体形富态的中年男人,说话时笑眯眯的。 吃完饭,两人上了楼,舒圆月走到门口正要推门,手却顿住,已经开了另一间房门的青越晖回头问她:“怎么了师姐?” “没事,进去吧。” 舒圆月推开门走进屋子,看到桌子旁已经坐了一个人,听到她回来,这人抬眼望过来,笑容勉强:“师妹。” 舒圆月没有想到顾霄会随她调头,也来了这里:“……” “你打算以后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你不回京城吗?”舒圆月走到他面前,语气淡淡。 “师妹,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顾霄有些心慌,决定将谢之遥的身份散布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可能会有的后果,也想过舒圆月可能会因些恼他。 顾霄自以为已经做好承受这些后果的准备,可舒圆月招呼没打就离开了武林盟,他追赶而来,她却拒绝见他,那一刻,他尝到了惧怕的滋味,那感觉与幼年时害怕被杀不同,与知道舒圆月喜欢谢之遥时也不同,他只是单纯地害怕,舒圆月再也不想见他。 舒圆月心里当然是怨顾霄的,可是当顾霄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伤心神色,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师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成最亲的家人。” 顾霄眉尖一跳,不明白舒圆月为何突然说这种话。 “我以为,在你心里,我也是重要的。” “你当然重要!” 舒圆月摇摇头:“我喜欢谢之遥,爹知道,大师兄知道,你也知道,大师兄愿意为了我接受谢之遥,即使会给武林盟,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 话到此处,舒圆月却突然停了下来,澄澈的目光静静看向谢之遥。 “……你想说什么?”望着舒圆月的眼睛,顾霄突然生出逃避之意。 “我以为,即使你不喜欢谢之遥,也会顾念我的感受。” “师妹……” “师兄,你听我说完,其实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你不愿意把谢之遥试着当成家人而难过生气,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与他是敌人,我也应该遵守自己所说过的,不去管你们之间的争斗,可是这样想着容易,却太难做到了,你用那样的方法让所有人知道他是谁,武林盟里有那么多他的敌人,你真的……想要他死吗?” 顾霄愣住,看着舒圆月那样悲伤地望着他,她的痛苦,是因为她视如兄长的自己,要杀了她最爱的人,这样的无奈让她似乎陷入了绝境,无能为力。 “师兄,你想过,若他真的死了,我……还能活吗?” 顾霄突然站了起来,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舒圆月!你……” “师姐!”青越晖听到动静,适时闯了进来,他站在舒圆月面前,神色微怒地与顾霄对视。 顾霄强迫自己冷静,重新坐下,他深吸一口气,问舒圆月:“你想让我怎么做?” “师兄,我只问你一句,若我没有告诉你他是谢之遥,会有武林盟上后来发生的事吗?” “……” “我只是不能接受,是因为我才让他受到伤害。师兄,我的想法并未改变,你与他之间的争斗,我不想管,可是,你们也不要把我牵扯进来,谢之遥曾经说过,你们之间远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顾霄颓然地摇头:“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放心……前事不论,此后,我与他之间只有胜负,不涉生死。” 话至此处,顾霄本已得到了要知道的,可总不能甘心:“师妹,若今日换他对我这般,你可会如此与他对峙,绝不退让?” 舒圆月闻言,目光刹那间柔和,只是她没有看顾霄,望着前方语气平静:“他知你对我的重要,便永远不会这般对你。” 第54章 各有悲喜 顾…… 顾霄离开后,青越晖看着他萧瑟的背影,有些同情:“师姐,你是不是说话太重了?” “我不说话重一些,难道真的看着他或者谢之遥死一个人才行吗?” “……师姐,我觉得顾霄师兄并没有想过真的要谢之遥的命,那晚去月影院杀谢之遥的人,应该只是想将他逼离武林盟。顾霄师兄公布谢之遥的身世,就是想从根源上断绝他继位的可能,此举若成功,反而能免了之后的打打杀杀。” 舒圆月有些意外青越晖有这样的想法:“小晖,那你说,他赢了吗?” “……没有,本来也是能赢的,谁知道又多出来顾温明忍辱负重,潜伏魔教数年只为了收服魔教这样的伟大事迹。” “好好的夺嫡大业,怎么搞得像看话本子一样。” “……” 这就是柔迦苦思冥想写出来的话本,把谢之遥的身世充分利用,安排上正义的光环,从而达到变弊为利,拉拢人心的目的。 虽然人言可畏,但终究只是辅助性的作用,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那是乱世之中才会出的英雄,如今的天下,适应的是顺理成章。 朝中,皇后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已经死了,顾靖明离开京城之前,找了一个替身在府里假扮他,这个替身谨记顾靖明的交待,在他回来之前,尽职去扮演二皇子的身份,他或许不知道,这辈子若是没有人说出顾靖明已死,他可能要永远做着这个二皇子。 皇帝已经病得不省人事,皇后便也来掺和一脚,她让人到处在前朝传播,说贵妃谢嫣欺骗了皇上,隐瞒自己是魔教圣女的身份,目的就是为了颠覆朝堂,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 甚至,还流传说顾温明根本不是真正的皇子这种话。 顾霄对这种情况乐见其成,皇后如果能做实贵妃和顾温明的天大阴谋,他倒是要谢天谢地了。 可惜,在这关键时刻,病入膏肓的皇帝却突然清醒过来,身体更是奇迹般地康健起来。 大家都等着看他对贵妃的态度,谁也想不到他在病好后第一次上朝时,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语出惊人:“朕早就知道贵妃的身份,她当年失去了记忆,朕便带她回了宫,后来她恢复记忆后,愿意为了朕放弃魔教的一切,至于温明,是朕让他去魔教潜伏多年,彻底解决魔教这个大患,三皇子是我朝廷的功臣,亦是我皇室的骄傲。” 皇帝的话传到了贵妃的宫里,弥荼由衷赞叹贵妃的手段:“夫人,您真是驯人有道啊!” 贵妃嗤笑:“十多年了,浪费了我多少香,再驯不出一条听话的狗,药王的招牌就该砸了。” 弥荼问她:“夫人,他对你那么好,你真的没有一点儿感动吗?” 贵妃闻言更是笑得岔了气:“弥荼啊,当我恢复记忆后得知曾经跟他在一起,我恶心得好几天吃不下饭,若不是有阿遥给了我希望,我早就把他剁碎了。” 柔迦慌忙点头:“未来师母,若不是你拦着,我师父也早就来杀他了。” “要不是现在的流言对阿遥太过不利,他也不用再醒一次,没过几天就该国丧了。” 谢嫣这辈子的心路历程太过复杂坎坷,反正如今的她只觉得若是谢之遥得不到这天下,绝对是枉费了他投的这个胎。 “对了,阿遥到哪儿了?” “少主还远着呢,倒是顾霄,已经要进京了。” 顾霄这次回来发现以前对他态度模糊的大臣明显对他热络起来,虽然皇帝执意维护顾温明,但大臣们都不傻。 他们太介意谢嫣和顾温明的身份,对他们来说,顾霄即位才是最合适的,他有先皇的血脉,更与武林有着友好的关系,只有他才能给天下带来想要的安定。 况且顾温明做魔教少主时与江湖人有诸多愁怨,万一他当了皇帝,极有可能会让双方的关系更加紧张。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唯皇帝之命是从,认为顾温明的出身虽然不够完美,但有胆有识,能堪大任。 皇后本想着皇帝若是醒了,面临如今的局面,应该会放顾靖明出来,没想到皇帝竟似乎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对顾靖明只字不提,而且连见自己一面都不愿意,她气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派去找顾靖明的人也只能见到那个规规矩矩被囚禁的替身。 在皇后焦头烂额之际,云瞻却出现了,他给皇后带来一则足以让她重新燃满希望与斗志的消息! 云瞻告诉皇后,皇帝早已经被贵妃控制,神智不清,只要皇后找到证据,召集大臣,在所有人面前揭露贵妃的真面目,顾温明自然再不足为惧。 皇后虽然知道云瞻已经支持顾霄去了,但比起顾霄,她更想把顾温明先拉下来!何况她与贵妃多年来的仇恨,早就让贵妃容登她心里的仇人榜第一名。 贵妃安插在皇后宫时的眼线来跟她报告皇后和云瞻的密谋时,贵妃气得又将首饰珠宝扫了一地:“云瞻怎么知道我给狗皇帝下药的事?” 弥荼和柔迦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怒气过后的贵妃想派人去杀了去瞻,但被弥荼拦下:“夫人,少主说过,不能再让我们杀好人,云瞻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他是个好人。” “这个不让杀,那个不让杀,他以为皇位会自己蹦到他头上吗?你们两个派人告诉他,当不上皇帝,就别回来见我了!” 弥荼和柔迦一起从贵妃宫里离开的时候,柔迦问弥荼:“你说,师兄真的想当皇帝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他从小被夫人寄予的期望。” “弥荼姐姐,你也变了,要是以前,你一定早就去把云瞻,顾霄他们都杀了。” 弥荼呵了一声:“我倒是想,可是少主说,绝对不能再滥杀无辜,做个好人就是这么让人无奈,能简单解决的事情会变得很复杂,少主为了舒圆月,我为了少主。” “希望师兄能得偿所愿。”柔迦真心祈祷。 此时,被柔迦真心祝福的谢之遥还在苦恼地赶路,荆一看他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再走。 “少主,你知道云瞻查到了夫人的事,为什么不阻止他?夫人一定会很生气!” “有什么好阻止的,他找不到任何证据,皇帝现在已经完全是她的傀儡了。” “你不说我也明白,云家对舒姑娘有恩,你怕伤了他,被舒姑娘日后知道。” 谢之遥冷冷道:“跟她没关系,荆一,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要做好人,你怎么记不住呢?” 荆一:“……” “说到底,顾霄也不准备造反,皇帝把皇位传给谁,就是谁。” “那他会传给谁?” “我怎么知道。” “少主,我好像又明白了一件事。” “你又明白什么了?” “你纵容顾霄把你的身世传出去,除了让舒姑娘心疼偏向你,还想让夫人暂时留皇帝一命对吗?若是皇帝真的这时候死了,那么朝廷和皇后便会拿你的身世做文章,杜绝你继位的可能,只有皇帝亲口承认这一切,身世才不会变成你的阻碍,还有,你不想杀他。” “……是啊,我想听他亲口说,会把那个位置留给谁?” 荆一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一个他早已遗忘的事实,皇帝,是谢之遥的父亲,尽管他们的父子之情充满欺骗和虚伪,但少主……还记得。 谢之遥找到舒圆月的时候,她正在镇子上的武馆和当地的武师比武,兴致高涨,以至于他已经和青越晖聊了几十句,才被她发现。 “你终于来了!”舒圆月朝着谢之遥快步走来。 看着舒圆月鼻尖上的细汗,谢之遥心里柔软得像一汪浅水,但两人分开的原因还没忘却,谢之遥简单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她。 舒圆月半点也不在乎他的冷漠,挽上他的手臂,学着姑娘家的娇柔声音:“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本还要冷着脸的谢之遥彻底破功,忍不住露出笑意:“……几日不见,倒是长进不少,跟谁学的?” 两人正走出武馆,舒圆月顺手指了指街边的一座楼:“专门去那儿学的。” 谢之遥往她指的地方瞥了一眼,顿时,脸黑如锅底:“……舒圆月!……青越晖!” 青越晖赶忙摆手:“冤枉!我跟师姐说了,那是青楼,不能去,师姐却听信别人谗言,说那里的女子能将人哄得特别开心,非要进去,我没有跟着她,不知道她到底学了什么。” 舒圆月露出一副“你们怎么能怀疑我”的表情,解释说:“我只是给了钱,单独找一个姑娘给我讲讲而已,人家说得口干舌燥,我却没学到精髓,只堪堪会了皮毛,本来姑娘让我再去学一次,看你如今的反应,我还有必要去吗?” “呵呵……”谢之遥的冷笑让舒圆月立刻体会到了他的意思。 继续将谢之遥胳膊挽得更紧,笑容更是灿烂得差点晃了他的眼:“不去了,都听你的!” 谢之遥:“……你确定,你只学到了皮毛?” “难不成,你觉得我学得很好?真好!你能开心,我总算没白学。” “……”原来,真的不只是男人才有甜言蜜语的天赋。 “我在这儿等了你好几天,接下来,要去哪儿?你可不能再把我一个人丢下。” “跟我回京一趟吧,这次,一切都将有个了结。” “好,不管有什么危险,有我陪着你,保护你。” 青越晖终于受不了,摆摆手先行离开。 谢之遥抚额:“舒圆月,正常说话。” 第55章 谢嫣的宏愿是让儿子一统天下 …… 舒圆月本以为和谢之遥在回京的路上会遇到一些麻烦,没想到却意外顺利。 谢之遥看着舒圆月长松一口气的表情,似笑非笑:“看来,你师兄听进去了你的话。” “是呀,明明你和师兄都不是那样的人,在武林盟的时候,你却骗我说,皇位之争哪有不你死我活的,害我担心你们许久。” 对于舒圆月的控诉,谢之遥不可置否,人最想要的东西都是会随着时间变化的,他如此,顾霄亦是如此。 舒圆月和青越晖随着谢之遥住进了三皇子府,他们前脚刚到,接着就有许多人来求见谢之遥。 谢之遥已经离京那么久,如今又正值夺位的关键时刻,不管是他自己想忙,还是身边的人推着他忙,总之,他没有闲暇时间可以陪着舒圆月了。 舒圆月还在想自己应该找点什么事来做,柔迦却来找到舒圆月,说是谢嫣一直想见她,既然她到了京城,左右无事,不如就先去宫里见见谢嫣。 “舒姑娘,未来师娘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对自己人还是很不错的,你不用紧张。”柔迦以为舒圆月思绪不宁是因为这个,安慰她道。 舒圆月也不能直接告诉柔迦她真正所想。三年前,她还是个嫉魔如仇的人,在她心里,二十年前的魔教圣女谢嫣就是其中最高地位的代表,如今,她却要以另一种态度去见谢嫣,不由得感叹命运神奇,机缘巧合。 柔迦带着舒圆月到了贵妃宫里的时候,却发现皇帝已经在里面,她撇撇嘴将舒圆月带到了旁边的屋子里:“舒姑娘,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未来师娘还要多应付他一会儿。” 舒圆月对皇帝的态度转变还是很疑惑的,毕竟几年前,他还整日想着杀顾霄,支持顾靖明统一江湖,崇尚杀戮,可如今的皇帝却似乎不太热衷这些,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关他做的新恶事了。 “贵妃,朕前些日子病得严重,让你和温明受委屈了,你放心,那些诋毁你和温明的人,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以后绝不会有人敢拿温明的身世做文章。” 舒圆月大惊,眼神示意柔迦,这屋子怎么还能将皇帝的声音听得这么清楚? 柔迦拍拍她的手,小声道:“放宽心,他耳朵早就出问题了,我们声音小点,你听得到他,他听不到你。” 这…… 谢嫣的声音也传来过来:“多谢陛下的关心。” 她的声音在舒圆月听来十分冷淡,但明显皇帝不是这样想的,他的声音更加热络温柔:“后日便是朕的生辰,我会在寿宴上当众宣布让温明继承皇位,我呢,就安心地当个太上皇,能活几日便是几日。” 舒圆月:这是……皇帝?怎么和她记忆里狠毒自私的皇帝完全不搭边?倒像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 柔迦心里已经认定舒圆月是自己人,见她疑惑,也没想瞒她:“未来师娘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给皇帝点控制心神的香,如今,他的行为思想都会不自觉受未来师娘母的引导。” “……他变化这么大,没人会觉得奇怪吗?” “可能会有点吧,只是这种变化是循序渐进的,如果一个多年没见过他的人,可能会觉得他和以前很不一样,但是朝廷里的人天天见他,反而没觉得异样。” “这种药会对性命有碍吗?” 柔迦本想说皇帝在原本的计划里已经死了,但想到师兄立志要做个好人,怕舒圆月因些误会到他,就决定不把未来师娘原本做的打算告诉她:“只对神智有影响,与性命无碍。” “皇上真的愿意在寿宴上将皇位传给温明吗?”谢嫣的声音柔和了些,带着丝丝说不明的诱惑之意。 “只要贵妃能一直陪着朕就好。” “当然。” 如今的皇帝不过是个没有自己思想,任谢嫣摆布的傀儡,一国之君落得这个下场,本应让人觉得唏嘘可怜,只是舒圆月想到他曾经对顾霄的伤害,想到自己的娘亲间接因他而死,还有无数因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便觉得他这结局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当谢嫣把皇帝打发走以后,火急火燎地就来找舒圆月。她的热情显些将舒圆月吓退:“圆月啊,终于见到你了,快来,让我好好看看。” 柔迦将有些发愣的舒圆月推过去:“未来师娘,舒姑娘是个好人,像……青竹掌门那样的好人。” 突然提起青竹掌门的名字倒叫舒圆月更加疑惑,柔迦小声解释道:“在未来师娘的心里,好人就是青竹掌门那个样子。” 谢嫣拍了柔迦一下:“我自己会说,圆月,我年轻的时候,挺欣赏青竹掌门的,若不是失忆来了这里,或许也能与他发生些故事。” 啊?舒圆月很想问谢嫣一句,那药王呢?而且柔迦还在一旁叫着未来师娘,您这样真的好吗? 谢嫣不愧是谢之遥的娘亲,一眼就看出了舒圆月心中所想:“我那是一段许多年前无疾而终的暗自欣赏,当年受伤后,我去了药王谷,这么多年来,早就明白了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青竹掌门,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舒圆月突然想起,当年在青城派上,听青竹掌门说起谢嫣这个名字,那时他的脸上,有瞬间的恍惚之色,恐怕,他们之间并不是谢嫣以为的那样,只是她曾经的一厢情意。 只是事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谢嫣早已放下年少时的悸动,历经沧桑,药王才是那个能给她安宁的人。否则,凭她的性子,又怎么会放任药王谷的一群弟子,一直叫她未来师娘呢? 舒圆月对谢嫣心思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只是她心中还有执念,对这皇位,对这天下。不过与其说是执念,不如说是不甘,就像是老天已经偏帮给你了诸多机会,若是还不主动抓住,未免遗憾。 谢嫣拉着舒圆月的手,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圆月,你这么好,真的能看上我儿子?虽然他也不错,但你爹能同意吗?你跟着他,名声可要一落千丈的。” 舒圆月:“……”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我爹只要我开心就好,而且我并不看重这一时的名声,只要我不改初心,便问心无愧。” “好!真是个好孩子,不过多年未见,你爹如今竟这般开明了?以前对我喊打喊杀的时候,他可是冲在第一个,口号喊得可响了,魔教作恶多端,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这,就有些尴尬了,舒圆月不知该如何接话。 柔迦适时说:“未来师娘,你为了后天宴席特意订制的衣服做好了,要现在去试吗?” “试!后天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必须要用最好的状态来迎接,圆月,你也一起来看看。” 谢嫣这个人一向喜欢美的事物,从她满宫的珠宝首饰就能看出来,饶是有了心里准备,当看到谢嫣此次准备的衣服后,舒圆月还是忍不住惊叹。 并不是足够张扬夺目的红,而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下的暗红,裙面上手工缝制的金线牡丹,十分华贵,穿在谢嫣身上,更衬她肤色雪白,雍容明媚。 “哎,本来我是想绣个凤凰的,但是怕皇后又受不了当场晕过去,后天的好戏可不能少了她。”谢嫣的口气颇有些遗憾。 舒圆月还没反应过来,柔迦的彩虹屁已经滔滔不绝:“未来师娘,您可真漂亮!不愧是武林每一美人!这衣服能穿在您身上,当真是三生在幸……” 看着柔迦吧啦吧啦不停夸奖的小嘴,舒圆月由衷佩服,犹记得初入药王谷时,柔迦还是个满嘴毒舌,嚣张跋扈的小师妹,没想到在谢嫣面前也能如此乖巧懂事,句句暖心。 将谢嫣哄得心花怒放后,柔迦让她早些休息,带着舒圆月离开了宫里。 刚出了宫门,柔迦就长呼一口气,拍着心口感叹好累:“师命如山,要是不能哄得未来师娘高兴,师父一定会罚我抄一百遍药经的!” 舒圆月:“所以你哄她,不是真心的?” “舒姑娘你别乱说!”柔迦立刻打断她,慌忙伸头左顾右看,怕被别人听了去,同时不忘补充:“我对未来师娘的真心天地可鉴!” “柔迦,我们已经出宫了。” “舒姑娘,你不知道,师父派了好些人在保护未来师娘呢,多得是在暗处等着争宠的同门!整个药王谷谁不知道,只要能得了未来师娘的欢心,就能在师父面前挺胸抬头,让其余同门羡慕嫉妒!这,才是我们药王谷如今弟子的实力证明!” “啊?” “当年皇后的迫害让未来师娘元气大伤,你别看她现在像二十年前一样有谁一副也不怕的气势,其实她武功也没剩下两成,身体也常年虚弱,不太好呢。” 可即便是这样,谢嫣还是铁了心要留在宫里,等着迎来最终的结果,舒圆月有点能感受到她对此事的执著了。 真是世间万千人,烦恼百态却又各自不同。 第56章 师姐真的是物尽其用 …… 回到三皇子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柔迦累了一天要去休息,舒圆月却没有睡意,她本想去找谢之遥,可是看到他的院里人进人出,显然是还在忙。 青越晖也没能闲着,被荆一拉着切磋了大半日。 两人在院里碰见:“师姐,我不想呆在京城了。” 在石凳边坐下,舒圆月有些担心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师姐,我的愿望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京城,好像不太需要我。”而你,也不需要我。 “嗯,想好去哪儿了吗?” 果然,她连挽留他一下都不曾:“师姐,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佩戴着的玉牌上刻着我的名字,我已有了些微线索,便想顺道去那个地方看看。” “小晖,你有了自己的决定,我很高兴,你一直帮我,我却不能……抱歉。” “师姐,你不必跟我说抱歉,只是师姐,你以前最喜欢的,不也是闯荡江湖,路见不平吗?” “我……有了牵挂,自然不能如以前那般恣意,而且小晖,我想看着江湖和朝廷,能真正摒弃偏见,互相接纳,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自在安宁。” “……” “云瞻生在江湖,但他有颗致仕之心,因为云家主的关系,他成功了,可是江湖上还有无数个云瞻,他们不喜欢舞刀弄枪,喜欢读书,渴望用自己的智慧去帮助天下百姓,虽然方法不同,可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锄强扶弱,只是生在江湖,他们这一生都没有机会。而在朝廷里,有世家子弟,也有普通百姓,他们中一些人,也想体验江湖的潇洒自在,快意恩仇,你看街角包子铺的小男孩,最喜欢拿着木棍模仿话本里的大侠,他会有机会吗?他的父母会放心让他离开家里去到陌生的江湖吗……小郡主和窦家公子的悲剧,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这天下……并非一家,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世道动荡难安。” 青越晖因为舒圆月的话而震动:“师姐,你真的相信,能实现天下一家吗?” “总会有人为此努力的。” “可是谢之遥,他曾经是魔教少主,武林人不可能毫无芥蒂地接纳他。” “所以小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答应过他,不会插手他和师兄之间的事,可是我心里清楚,师兄当上皇帝,才最有可能实现……许多人心中的愿望。” “师姐,你这些话,跟他说过吗?” “没有,若最终的结果,是当他了皇上,那我就陪他一起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一直努力,就算不能实现,但总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师姐,你是不是对他太好了?” “我对他的好,你能看到,可却远比不上他为我做的。荆一说过,秦山之巅,他设计杀了魔教大长老,安排自己假死,就是为了让魔教歇了动荡武林的心思,因为他想站在我的身边,凭心而论,若谢之遥不肯放弃魔教统一武林的想法,以他的计谋,即便我们最终能护得武林正义,又要流多少血才能做到?若谢之遥没有立誓不再杀害无辜,就凭谢嫣这些年的手段,皇位或许早就落在他的手上了。他可以为了我走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我也愿意为了他踏上另一条更漫长更难走到终点的路。” “……师姐,我都要走了,你跟我说这些……” “那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对,可是江湖上也有很多有野心的人,他们或许不想看见一派风平浪静的。” “我知道,所以小晖,这些事才更需要很多人的共同努力,你在江湖上名声好,又有那么多朋友,行走江湖的时候,可以多帮师姐宣传一下这个想法啊!” “师姐,你可真的是……物尽其用。” “没办法,师姐分身乏术,你又如此得师姐信任。” 青越晖:“……师姐,我答应你,只是,这一点儿都不像你,理智的圆月师姐,应该义正言辞地告诉谢之遥,顾霄师兄比他更合适当皇上,至于他,本就是谢嫣将希望强加于他,何不退一步,继续过他的潇洒生活。” 舒圆月笑了:“若事情像你说的这般简单,那就好了。” “哼,说到底,还是师姐你不忍心惹他伤心。” “那是当然,若是三年前,舒圆月即使喜欢谢之遥,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可正因为我失去过他,才会有了如今的珍视。” “好吧,师姐,你开心就好,反正谢之遥也不是什么恶人,他真当了皇帝,也造不出什么尸横遍野的惨状。哎,谁让谢之遥真的做到了对你的承诺,成了个好人,他要还是个奸诈魔头,师姐你也不用如此纠结了。” 夜风清爽,这是青越晖这么多年来与舒圆月离得最近的一次,她信任他,重视他,也足够了。 两人谈得尽兴,可这场谈话,也随着夜风被躺在屋顶上的某人从头听到尾,而某人的眼睛,也因此比这夜空的星光更加璀璨。 谢之遥听说舒圆月去见了谢嫣,便来了她的院子想等她回来,没想到,却能赶上这一场盛世表白。 星光漫天,这万里河山更有无尽的风光,那是他不曾踏入过的领域,为了她放弃这一切,原来就是自愿的,可未必会没有遗憾,如今,这仅有的不甘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等到舒圆月和青越晖各自回了房间,谢之遥才从房顶下来,他唤来荆一:“去安排一下,我要见他。” 谢之遥并没有说是谁,但荆一难得聪明一次,猜到了:“要让夫人知道吗?” “当然不要,提前气出什么病,你负责?” 这一天,舒圆月没有见到谢之遥,本想着第二天去看他,可荆一说,谢之遥一早就出门了,有重要的事要办。 这个重要二字,荆一说得十分严肃,倒让舒圆月有些奇怪。 青越晖对明日将要发生的事,竟没什么亲身见证的兴趣,既然昨晚已经和舒圆月说明白,今日便决定离开。 “一路保重。”最终,将青越晖送离京城的,也只舒圆月一人,而他一直想见的,也不过这一人而已。 “师姐,后会有期。” 当策马而去的青越晖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时,舒圆月转身入了城门,城门口,顾霄竟然倚在那里。 “他走得还真干脆,我听到消息就往这儿赶,还是没来得及送他一程。” “……嗯。” “师妹,一起回去吧?” “好。” 一路上,两人并肩而行,却默契地沉默着。 到了一个岔路口,舒圆月停下脚步:“我们并不顺路,就此分开吧。” “不去我那儿坐会儿吗?” “你今日应该很忙,我就不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 “师兄……其实,我也很想跟你回到从前,小时候我们也经常吵架,过些日子就会和好的,这次也一样,你不必特意讨好我。” “知道我在讨好你,还这么冷漠?” “没有冷漠,明天的事情充满未知,我担心你们,没心情去想别的。” 顾霄被他这话一噎,喃喃道:“那我回去了。” 舒圆月回去的时候,谢之遥还没有回来,她拉住荆一:“他到底去哪儿了?” “舒姑娘,我也不知道啊。” “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怎么不陪着他呢?这么久不回来,你不去找找?” 荆一:“……我这就去找,舒姑娘,你别焦虑。” 荆一当然知道谢之遥去了哪儿,只是这事目前必须保密,看舒圆月目光盯着他,他只好一本正经严肃地做出外出寻找谢之遥的样子。 舒圆月确实有些心烦意乱,却先等到了弥荼过来。 她与弥荼许久未见,听说弥荼如今已经止了杀性,谨记谢之遥的教诲,力争向善。 弥荼见到舒圆月,还是不喜,但早已认清现实的她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舒姑娘,贵妃邀请你明日一同参加皇帝的寿宴,柔迦另有安排,明日你要与我站在一处。” 舒圆月本就想让谢之遥想办法,可以让自己明日一同前去参加寿宴,不在现场她终究心思难安,弥荼的到来解了她一桩心事。 “好。” “舒姑娘,从前我有诸多地方颇有得罪,日后我会尽量避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去做恶事,还望姑娘……给条生路。” 弥荼能这样说话简直惊呆舒圆月,她的过往是实实在在的滥杀无辜,天怒人怨。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话虽如此,但犯下的罪孽该由被伤之人释怀,于她而言,弥荼从不再做坏事那天开始,就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得到舒圆月的点头,弥荼心中五味杂陈,当年秦山之巅一战后,她得知谢之遥的打算,为了活命,只能誓死追随。 大长老的惨死让她清晰意识到,若她还有那么多自以为是的想法,尤其是对舒圆月敢有任何不轨之心,那大长老的下场便是她的归宿。 她不想死,也不敢再自作聪明。三年来,少主对她的态度逐渐变好,或许有一天,当少主真正相信她时,愿意为她解毒,让她自由也说不定。 第57章 寿宴上的尘埃落定 …… 舒圆月终于等到谢之遥是在吃午饭的时候。 “圆月。”不过一日未见,舒圆月竟觉得谢之遥似乎心情好了许多。 “有什么好事吗?” “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只是,今日不可说。” 舒圆月疑惑谢之遥竟然也卖起关子,但想到或许是明日之事已尽在他掌握之中吧。 “吃完饭我要再去见一个人,等我回来以后,便能一直陪着你了。” “一直?” “是啊,一直。” 舒圆月以为他说的一直是今日所剩下的时间,可谢之遥此刻许下的一直是往后余生。她觉得明日过后可能一切都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样子,所以对谢之遥所说的今日相陪十分在意,哪里也没去,一直呆坐着等到谢之遥回来。 谢之遥这次并没有出去太长的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舒圆月竟还还坐在他离开时的位置:“怎么一直坐在这儿?” “我等你回来陪我。” 谢之遥在瞬间懂了舒圆月的意思,她以为的陪,只是今日。心里又感动又酸涩,他坐在她旁边:“圆月想让我怎么陪?” 舒圆月在等着的时候已经想了大概:“你就陪我坐这儿,喝些小酒,过会儿赏夕阳西下,晚上赏月色倾洒,陪到我想睡为止。” “要求这么简单?” “简单吗?对于今日的你来说或许很简单,但可能,以后都很少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看她略显委屈的样子,谢之遥真想将一切和盘脱出,但她明日一早就要跟着谢嫣,寿宴上的安排,知道得越少才能不被谢嫣看出破绽,从而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谢之遥忍得并不轻松,舒圆月的郁闷倒是真心实意,两人殊途同归,都将情绪寄于酒中,双双多喝了几杯。 “敬,明天!”舒圆月酒量尚可,但今天或许是因为自己想醉,这会儿已经开始头晕。 谢之遥接过她的酒,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醉了。” “怎么可能?我可是武林盟舒圆月,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江湖女侠!” “那舒女侠能不能告诉我,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和喝醉酒有什么关系?” 面色潮红的舒圆月一愣:“……好像,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千杯不醉才更符合女侠的身份啊。” “说的有道理,舒女侠,请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愿望很多,天下太平最伟大!” “……有没有不这么宏大的愿望?” “有……你……不能告诉你。” “那我来猜猜,是不是跟我有关?” 舒圆月马上捂住自己的嘴,满眼都是疑惑,为什么他会猜得那么准自己的愿望? 看她表情,谢之遥更加高兴,喝醉的舒圆月太可爱:“难道是,想跟我……一直……” “别说!一说就说对了,别说!” 舒圆月用实际行动来支持自己的想法,她猛得站起身要去捂谢之遥的嘴,却站立不稳一头向前栽了出去。 谢之遥顺势将投怀送抱的她接住:“这就是你的愿望?” 舒圆月羞得满脸通红,但却十分认真抬头看着谢之遥,在他盈盈的目光中,坚定地点了下头。 谢之遥心中一颤:“你……真的是,甚合我意。” 可惜他这细微的声音没有被已经半晕的舒圆月听到,舒圆月使劲拍了两下自己的头:“头晕,想睡。” “好。”语毕,谢之遥将舒圆月横抱而起,看着她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本应是温馨缱绻的气氛,可谢之遥竟然悲愤地想到毒雾森林时,舒圆月也这样抱过他! 顿时,谢之遥觉得自己也离醉不远了…… 多亏醉酒,舒圆月这一夜睡得极好,以至于第二天弥荼与她见面时,惊奇道:“我还以为你昨天要彻夜难眠呢。” 舒圆月不仅睡得香,而且不记得睡前发生过的事,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屋里的,而且一大早醒来的时候,谢之遥已经进了宫,她连能问的人都没有。 舒圆月和弥荼两人扮作谢嫣的侍女,跟着她一路到了长乐殿。 皇帝的寿宴排场很大,整个长乐殿全部摆上了桌案,弥荼悄悄说:“可能是考虑到这极有可能是皇帝最后一个寿宴,所以礼部办得隆重了些。” 难道不是因为皇帝说要在寿宴上宣布皇位继承人?所以文武百官才都来了。 最高处放了一张龙榻,下方是皇后的凤椅,她们来的时候皇后已经坐在那里。 谢嫣眼皮都没抬坐在了另一侧,皇后见状冷笑一声:“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想到她死了儿子,谢嫣难得没有回骂她,反而破天荒给她一个虚伪至极的笑。 歌舞已开始,众臣也陆陆续续地到了,打扮华美,身姿绰约的舞女轻盈灵动,弹奏的姑娘们温柔浅笑,大臣们言笑晏晏…… 这些是舒圆月不曾接触过的,观赏间,皇帝在太监的搀扶下到来,而谢之遥和顾霄跟在他的身后,随着落座。 皇帝今天的精神看起来很不错,舒圆月在心里疑惑他看起来不像是被控制心神的样子,因为他的眼神还算清亮,正在这时,身旁传来弥荼倒吸冷气的声音。 舒圆月看过去,就发现弥荼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皇帝。 皇帝似有所感,看了过来,对着贵妃笑笑:“贵妃今日真美。” 在这一瞬间,舒圆月竟然感到谢嫣周身也布满阴冷之气。 舞毕乐停,皇后趁着大家都在放松之际,陡然站起身来,对着台下众位大臣扬声道:“本宫有事要说。” 皇后的气势可不像是祝寿,众人疑惑得面面相觑,可看坐在高位的皇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未觉丝毫不妥。 皇后也没去看皇帝的表情,反而对着谢嫣厉声道:“谢嫣,你多年来一直在对陛下用控制心神的药物,以至于陛下丧失心智,成了你手中的傀儡!你霍乱超纲,铲除异己,天理难容!你可知罪?” 皇后话音一落,满座皆惊!不少大臣受惊过度都直接站了起来!纷纷看向座上的皇帝。也有一些人颇为隐晦地看向谢之遥和顾霄的方向。 舒圆月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如今的状况,只好面无表情,却听到谢嫣的声音冷冷响起:“陛下认为呢?” 皇帝还未答话,皇后便抢先道:“陛下受你控制,自然是向着你说话!” 谢嫣冷笑“既如此,皇后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吧。” 皇后心中气急,她根本找不到证据,就连太医也说并无异常,但她与皇帝是少年夫妻,虽谈不上多么情深意重,但至少足够了解。 原本她以为皇帝是太喜欢谢嫣才会越来越看重顾温明,从而开始忽视顾靖明,但云瞻的话醍醐灌顶,让她一下子想通了许多事。 即便皇帝再喜欢谢嫣,以他自私狠绝的天性和想要一统天下的夙愿,他绝对不会弃顾靖明而亲近带有魔教血统的顾温明! 皇后定了定心神:“众所周知,陛下一惯爱重二皇子,不止一次说出要他继承大统的话,二皇子也时刻谨记陛下的教导,要一统天下,扬我国威,可从何时起,陛下却渐渐淡忘了这些?各位皆随陛下已久,当知陛下对武林素有芥蒂,又怎么会将皇位传给魔教的后人?” 皇后的话确实有道理,许多大臣听完不住点头,对着谢嫣和谢之遥议论纷纷。 谢嫣气极,狠狠瞪了谢之遥一眼,若不是他,她早就杀了皇后,哪还有今日之事? 谢之遥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起身:“皇后的意思是,只要父皇传位于我,就是心智被控制?” 皇后冷哼,不置一词。 云瞻彼时开口,压下重重议论:“不如就先听听陛下怎么说?” 皇后不解,云瞻明明知道皇帝被控制,怎么还让他说话? 皇帝抬了抬手:“今日,朕欲借寿宴定下未来储君,没想到惹得皇后口出如此离奇的言论,朕要说的是,朕很清醒,不知皇后是受了谁的蛊惑?” 皇后有苦难言:“陛下,你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有朝中元老,也是跟了皇帝许久的人:“陛下,您的意思是?” 皇帝看了眼贵妃:“朕虽宠爱贵妃,但皇室血统需得让天下人信服,三皇子……可做一代闲散王爷,不可主我朝廷之事。” 谢嫣双目通红地看着谢之遥,明白一切皆是他所为,努力了这么多年,败在亲生儿子手里,她还有何话可说? 舒圆月是真的震惊,不明白一切怎么会与预想的完全不同。 众臣神色各异,只有皇后是单纯的狂喜!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她的儿子更血统高贵纯正! 皇帝也没给他们多余的猜测时间:“平王顾霄,是先帝之子,秉先帝之志,仁义醇厚,一心为民,堪得大任,朕立其为储君,寿宴后广告天下。” 皇后跌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 “皇后,神智不清了,把她带回去好好休息。” 众臣反应过来,纷纷称赞皇帝英明,并举杯恭贺顾霄。 第58章 谢之遥相信舒圆月所相信的 …… 舒圆月观察众人表情,发现顾霄,云瞻,谢之遥都是神色平静,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就连刚开始和她一样震惊的弥荼也似乎已经想通个中关窍。 至于谢嫣就更不必说,她满腔的怒气恨意都只针对谢之遥一人,说明她更是对此中变故的缘由了如指掌。 舒圆月觉得今夜在场的有四种人,第一种人数最多,他们以为自己只是看了一场正常的宫斗,没什么特别的曲折,结局也不错。 第二种就是谢之遥和顾霄等人,他们知道事情原本的发展,也知道今夜要生出新的变故,一举一动尽在他们的掌握。 第三种就是谢嫣,弥荼,她们以为的结局发生惊变,但她们震惊后很快知道了原因。 最后就是舒圆月,舒圆月悲哀地发展她只能喝皇后归为一种,明明,事情该是那样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想不通,头好晕。 谢嫣提前离席,舒圆月和弥荼跟着她,离开宫宴刚走不久,谢嫣脚下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幸亏弥荼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荆一更是不知道从何处突然出现,有些担忧地上前:“夫人?” 谢嫣看着荆一的目光似要喷火:“荆一!你好得很,竟然敢帮着他欺瞒我?” 荆一委屈道:“夫人,我只是奉少主命行事。” 谢嫣咳嗽起来,抽空对弥荼说:“回药王谷!” 荆一刚要再问,谢嫣又说:“皇帝的利用价值彻底没了,想必再活不了几天,我回药王谷了,告诉那个逆子,别再让我看到他。” 谢嫣领着弥荼走了,舒圆月看着荆一:“我也先回去了。” “舒姑娘,你也生气了?少主是昨天才设好此局的,回府后你又喝醉了,这才没有提前告诉你。” “……”他明明是觉得她演技不好,怕她提前知道被谢嫣和弥荼察觉出来,从而徒增变故。 舒圆月回到三皇子府的时候,却发现柔迦已经等在了府里:“舒姑娘,师兄怕你心里不好受,胡思乱想,特意让我在这儿等着你,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谢谢他这么贴心。”舒圆月很想说自己没什么想知道的,可今天发生的事,她确实很好奇。 柔迦看她一副倔强的小表情,笑笑:“坐下喝杯茶,我慢慢跟你说。” 柔迦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舒圆月震惊无比。 “从三年前决定和你在一起之后,师兄便再没有想过那个位置了。” 从柔迦的话中,舒圆月慢慢明白了谢之遥这几日所做之事。 这两年多的时间,谢之遥在皇位之争中所做的贡献,都是帮着顾霄去铲除顾靖明的势力。 只是他可以轻言放弃,谢嫣那边却决不可能,所以他一直隐瞒着自己最终的目的,等到今日寿宴上,一招釜底抽薪,在群臣面前让皇帝亲口说出立顾霄为储的话,让谢嫣彻底死心。 谢嫣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野心勃勃的魔教圣女,周围人看得分明,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谢之遥才敢这样做。即便谢嫣会一时愤怒伤心,但回了药王谷后,自有药王能将她哄好。 皇帝心智被控已久,但作为药王的得意弟子,让他短暂恢复一下神智这种事,谢之遥还是手到擒来的。 虽然谢之遥从小就知道,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自私狠毒,谢之遥也早已经对他失去信心,可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谢之遥还是想亲口听一听他的想法。 所以,谢之遥在寿宴前一天,一大早进宫见了皇帝,幸好他去得及时,才能当场阻止了云瞻的弑君之举。 说起这个云瞻,谢之遥倒是小看了他的谋略,云瞻已经知道皇帝被谢嫣控制的事实,但又没有证据,便想着提早杀了皇帝,再让皇后出面指证谢嫣对皇帝的控制,到时群情激愤,又谁也没有铁证,只能各凭本事。 虽然场面混乱,但总比让被控制的皇帝直接传位给顾温明要好。 至于杀皇帝这种事,云瞻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在他看来,能为天下百姓做好事的皇帝才值得他追随,有了顾霄在,他巴不得这个老皇帝早早去见阎王。 以前是因为顾靖明未除,不能轻举妄动,如今却是形势已经不能再等,何况他可没有忘了皇帝曾想要杀了云景的事。 只是,云瞻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却在最后关头撞上谢之遥。 当时两人相见,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谢之遥率先朝着云瞻竖起了大拇指:“云相果然是智勇双全!” 云瞻自知时机已失,又不可能当场灭了谢之遥的口,只能询问他要干什么,哪曾想,比起他带给谢之遥的震憾,谢之遥所为才更让他自愧不如! 谢之遥给昏迷中的皇帝闻了一味药,一边给云瞻解惑:“能让他暂时清醒一会儿。” 云瞻看他没有与自己为敌的意思,配合着问道:“让他清醒?能干什么?” “没什么,想让他在死前,说出自己心中真正所想。” 云瞻不了解谢之遥这个人,但对他将要做的事倒是十分在意,站在一旁看着。 老皇帝睁开眼睛的时候,本是有些浑噩,但很快就逐渐清明起来,他看到谢之遥和云瞻都在他的房间里,脸色骤变,当即就开始喊人。 谢之遥笑笑:“不要喊了,你这宫外已经没有你自己的人了。” 皇帝大惊,但他自己能感觉出来,他已经许久不曾清醒过了,被控制的时候虽然没有意识,但如今也也能隐约想起自己做过什么。 “你们想要篡位?” 云瞻笑笑没有说话,退了一步,将主场让给谢之遥。 谢之遥在皇帝面前坐下:“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顾靖明才有资格做皇帝?” 老皇帝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温明,你虽然是贵妃的儿子,但你毕竟是魔教之后,朝臣不会接纳你的,靖明才是正统,才能带着朝廷统一天下,让整个武林臣服。” “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你还不知道吧,你最看重的儿子顾靖明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皇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他若好好待在京城,或许还能保下一命,可他这辈子时刻牢记你的嘱咐,还想着收服武林呢,潜入武林盟想要破坏武林大会,被大家一起杀了。” “……大家?也有你吗?” “当然。” “你……不愧身上留着魔教的血,冷酷无情!残害手足!” 谢之遥心里一片冰凉,面目却带着浅浅笑意,顾靖明和皇后数次要置他于死地,也从不见皇帝有这样的呵斥。 “现在呢?顾靖明已经死了,你要把皇位传给谁?” 谢之遥这轻描淡写的诛心之举差点立即要了皇帝的命,皇帝看着一旁的云瞻:“云爱卿,二皇子真的死了吗?” “是的,陛下。”云瞻十分有礼,拱手回答。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云瞻一愣,所幸不去回答,若是皇帝能当场被气死最好,可若万一死不了,还挺麻烦的。 谢之遥再次开口:“你没有想过让我当皇上,那现在,你也只有顾霄可以选择了,不是吗?” “你!这是朕的皇位,怎么能传给他的儿子?” “是吗,那你就传给我吧,你不是一直想让天下一统吗?传位给我,我将朝廷拱手送给武林盟,如今的盟主沐忱心有正义,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臣民。” 皇帝闻言,气得咳嗽不止,连话也说不出来:“……休想,你这个魔教……后人,朕,宁愿把皇位给顾霄,至少这天下,还是姓顾……” “很好!”谢之遥听闻此话,当即将手里点燃的香置于皇帝鼻下,他咳嗽之际猛然吸入两口,狂乱的情缘又渐渐平复下来。 不出片刻,屋里重新安静,皇帝的眼睛又慢慢沉寂下去,仿佛蒙上了一层暗雾。 云瞻奇道:“这……就好了?” 谢之遥点点头:“是我的一点执念罢了,想在他死前再确认一下我这个儿子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果然,还是……什么也不是。” “三皇子……” “不必这样叫我,从今以后,这天下再没有顾温明,只有谢之遥。” “你的意思是?” “我刚刚诱使他说出要把皇位传给顾霄的话,在他这想法最浓重的时候,重新控制的意识,从现在开始,他脑海里立顾霄为储的想法便会根深蒂固,于明日寿宴当众宣布,如此一来,岂不是比你们原本的计划更万无一失。” 云瞻一噎:“谢……公子说笑了,我们原本的计划只能算背水一战,多谢你的万全。” “你不必自谦,明日寿宴你定有后手,即使不能成功,也必然不会让我好过。” 云瞻有些尴尬,比起他们,竟显得他的手段不那么光明磊落起来,但对他来说,能达到目的才最重要:“斗胆问一句谢公子,你做一切是因为舒姑娘吗?” “不只是为她,这天下,顾霄才最合适。” “我曾听平王说过,舒姑娘愿这天下一家,和平安定,我相信平王一定能实现她这个愿望。” “嗯,她也相信,所以我也愿意相信。” 第59章 只去做你喜欢的事 …… 舒圆月永远不知道谢之遥下一步会做出些什么,幸好,他如今所做的,皆是她所愿。 在门口等到寿宴结束,谢之遥回来的时候,她远远朝他招手。 谢之遥走近,脸上露出轻松笑意:“我怕你生气我瞒着你,让柔迦等着向你解释,不过我又想,你才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恼我。” 舒圆月拉过他的手:“那你为什么还是让柔迦来了?” “我怕万一……” “……”舒圆月的心软成了一团,上前一步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谢之遥回抱她,只觉这一刻,万般柔情,岁月静好:“我们离开京城吧。” “……去哪儿?” “你想要的天下,顾霄和沐忱可以做到,从此以后,我们就只去做你喜欢的事。” “好。” 舒圆月离开京城的时候没有跟顾霄告别,如今朝局明朗,他忙得见不着人。 谢嫣说到做到,当天便回了药王谷,谢之遥携舒圆月赶到药王谷的时候,是归己在谷外相迎:“对不起,二位,师娘说了,药王谷不欢迎谢公子,舒姑娘,你若是愿意一个人来药王谷的话,就请进吧。” 谢之遥无奈而又委屈地看向舒圆月:“以后,我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谈话间,莫鸢和幽随风从药王谷里出来了,多日来的治疗,幽随风的伤势终于好了,今日便要离开药王谷。 看到谢之遥,莫鸢的脸上露出浅淡笑意:“多谢你,数次相救。” 谢之遥客气了句:“不必。” “幽师兄,你们要去哪里?” 幽随风道:“回幽皓门。” 回幽皓门?那莫鸢…… 莫鸢一向聪明,她将舒圆月拉过一边:“舒姑娘,他并没有接受我,血海深仇叫他如何原谅?” “那你?” “我啊,继续回到莫城,我爹欠下的债,我愿用这一生去偿还。” 莫鸢说完便对着幽随风行了一礼,先行离开,再没有回头,而幽随风则是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幽师兄,你……” “我不是铁石心肠,等幽藤他们能独当一面时,我会自请离开幽皓门,届时若她还愿与我一起,我就随她隐居莫城。” 舒圆月笑笑,在她心里,莫鸢曾是个可怜又可恨的人,但经历这么多,她也是可敬的,愿她早日等到幽随风,得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宁静。 幽随风回到幽皓门,发现短短时间不见,幽藤成熟了不少,本应练武勤奋的他更是刻苦。 幽藤说:“做为幽皓门的一份子,也要时刻谨记复兴幽皓门,不能把重担都压在师兄们身上啊!” 幽长聊笑着对幽随风解释:“比武大会输给了齐枫,回来就更加刻苦地练武了。” 幽藤笑道:“也不全是因为齐枫师兄啊,师兄们就当我是长大了,有责任感了不行吗?” 幽皓门上一片欢声笑语,活下来的人肩负着更多的责任与希望。 而作为激励了幽藤的齐枫,此时正在被人人称颂,淮地水匪积患已久,路过此地的齐枫义不容辞,与偶然碰上的青越晖一起,两届比武大会的魁首将水匪一举歼灭。 当地武林同道为他们举办的答谢宴上,齐枫多喝了几杯,拉着青越晖说:“晖兄,你与舒姑娘曾一同闯荡江湖,多少人都羡慕你呢!” 青越晖:“……舒姑娘?” “是啊,我这么多年来,努力练武,想要当比武大会的第一名,就是想站在她面前,谢谢她当年对我的鼓励。” “……枫兄,可以详细说说吗?” “那年,我才九岁,随师父去武林盟做客,我因习武天资愚钝而十分沮丧,在武林盟的后山见到了舒姑娘,我看她剑法十分厉害,便上前向她请教。她很耐心地看我演练了一套剑法,然后对我说了一番话。”说到这儿,齐枫停住了,眼神也悠远起来。 “她说了什么……” “舒姑娘说:小流能成江海,虽你天资不佳,但每日比别人多练两个时辰,后一日总会比前一日有所进步,高手那个标准,我相信你能,虽晚必达。” 青越晖:“……!所以,你努力习武是为了证明她说的是对的?” “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还告诉我:一个人的武功高低不重要,希望你能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做个好人。晖兄,你懂我的感受吗?所有人都说,我不行,别练武了,去学一些别的吧,只有她告诉我,只要坚持,即便我这辈子得不到别人对我武学上的夸奖,我一样可以锄强扶弱,实现自己的价值。我知道,不练武也可以有许多有意义的事去做,但在我要放弃的时候,总能想起她那天对我说的话。” 齐枫絮絮叨叨地走了,留下青越晖站在原地,脑海里闪现出她曾说过的一样的话。 “爹和青竹掌门都说你以后会很厉害,希望你能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做个好人。” “师姐,若我能做到你说的,你能把那把剑送给我吗?” “好啊。” 一切渐渐模糊了,青越晖的笑容不免有些苦涩:“师姐,你对谁都是这样说的吗?” 一直觉得自己是好歹是有些特别的,却原来也不过是师姐鼓励过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青越晖失落地走在街上,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小晖!” 青越晖回头,看到云胤笑着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圆月知道你在这里,让我给你带的东西,在别院里呢,走,去看看。” 当那一柄古朴修长刻着兰花图案的长剑横在眼前时,青越晖眼睛突然湿润了:“这是……” 云胤说:“侠者剑啊,早年舒盟主的佩剑,放在武林盟的兵器库里好多年了,圆月给你的。” “师姐在哪儿呢?” “这是她月前给我的,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又跑云哪里了。小晖,看来你圆月师姐对你期望很高啊,侠者剑都能说服舒盟主拿来送给你。” 青越晖笑笑:“那当然,对了,我听说云少主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真是恭喜!” “哈哈,同喜同喜!对了,下个月,云瞻大婚,你若是有暇,来云城喝喜酒啊!” “婚事要在云城办吗?” “当然,如今没什么武林和朝廷之分,二弟便想让婚事在云家老宅办。没想到,我们三兄弟真的等到了团聚的这一天。” 老皇帝在寿宴过完没两天就死了,顾霄顺利即位,他和沐忱师兄弟情深,两人都有心彻底消除朝廷和江湖的壁垒,加上朝廷上以云瞻为首的朝臣支持,还有江湖上各大世家、门派的推波助澜,双方关系有了质的飞跃。 与云胤聊了许多,青越晖背着已经属于他的侠者剑继续四处游历,这天路过柳州,竟看到符珠缠着柳澈!柳家如今在柳澈的带领下蒸蒸日上,符珠回了柳州,便想与柳家结亲,柳澈自然看不上她,她却没什么自知之明,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假以时日一定能拿下柳澈。 又是一天,青越晖走到了沧溟派的地界,听闻这有一家酒馆,远近闻名,想到洛尘是个出名的爱酒之人,青越晖便决定买上一坛好酒去看看老朋友。 沧溟派前,守着的弟子看到携酒而来的青越晖,笑道:“怎么又有人来找师兄喝酒啊?” 青越晖随口问道:“还有谁来了?” 弟子答他:“……他的名字……不可说。” 青越晖心中一动,难道是他们?快步走了进去,在弟子的引路下,他来到洛尘的院子里,远远地,便看到坐在院中的人。 一年未见,她与记忆中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如今的她,常常面带浅浅的温柔笑意,此刻,也正如此。 而她的目光里,映着不远处举杯浅酌的男子,男子小喝一口,便要回头望一望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比心!新书简介如下:前世的六尾狐兮月,花心滥情,游走于大荒两位殿下之间,凭一己之力将大荒搅得天翻地覆,遭万人唾骂,最终被狐族清理门户,死无全尸。 曾为狐族第一美人的红颜祸水,重生在一只……丑狐狸身上,只有一条尾巴不说,还被烧得焦黑可怖!族人排挤,世人厌恶,凄惨无比! 更为恐怖的是,这只丑狐狸还是个疯子,她曾经于众目睽睽之下表白大荒太子殿下,一战成名!让她重生后想低调苟活的愿望彻底落空! 兮月本着打不死的小强精神艰难度日,昔日故人却一一登场,她以旁观者的姿态听世人对她的议论,越听越震惊!她背叛狐族?她蓄谋害死国主?她……有个孩子??? 事关清誉,真的……不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