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塞缪尔沙利叶031艾尔fishhh》 第1章 废弃神殿与羽翼生物 唐念推开厚重繁复的大门,只看见一片漆黑。 深处的高台上,正有什么在沉睡着。 隔着遥远距离,能隐约看到一只垂下来的手。 修长苍白,在狰狞的荆棘丛中,有种脆弱的美感。 定了定神,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可刚迈出一步,漆黑空旷的环境就像是活了过来。 大地剧烈震动,古怪而庞大的雕塑纷纷发出破裂声,像某种恐怖的怪物即将拔地而起,转瞬就能割断她的喉咙。 唐念渺小到随时会被未知力量碾碎。 荆棘沿着膝盖向上攀爬,她感觉自己流血了,想要躲开,可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像陷入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叮啷—— 锁链拖拽的声音贴着地面响起。 空气凝滞一瞬,雕塑停止了活动。 下一秒,一道清澈柔和的嗓音响起。 “是你来了吗?” 像股温暖的风,与阴寒的环境格格不入。 杀意骤然消失,唐念得以呼吸。 微弱的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暗处的影子。 那是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的生物。 高大的石柱下,禁锢一个漂亮清瘦的青年,一头银色长发铺在身下,是月光一样干净的颜色,凌乱的顺着高台垂落。 绮丽的羽翼,冰冷的锁链,雪白的翅膀。种种诡异而美丽的元素,仿佛神秘的宗教壁画印入现实。 “是你吗?” 等不到回应,他又问了一遍,“安德莉亚?” 「载入中…… 正在生成角色…… 游戏人物即将online……」 隔着遥远的距离,苍白的人影居高临下的’望’向她,羽翼缓慢舒展。 “来。” 他俯身,向她伸出的手,肤色白到连月光都黯然失色。 像神灵向信徒洒下恩泽。 他在等待唐念走近。 叮—— 「载入完成,请开始游戏」 脑海中的嘈杂声音终于停止。 “是我,我来了。” 唐念的声音嗓音回荡在神殿中。 这个诡异的地方,是座神殿。 对于到访神殿的人类唐念而言,这里是令人畏惧的。 因为高台之上锁着的,是人类认知中只存在于幻想的物种。 一只即将堕入黑暗的六翼天使。 - 唐念不止一次进入这个游戏了。 据游戏提供的背景资料,那是只有罪的天使,正被降下神罚。 链条穿透了他的锁骨,钢钉在折断的翅膀上,锁链的另一头连在巨大的石柱上,向上看,是掩在黑暗中的神像。 游戏过于逼真,分不清虚拟与现实。 天使面容接近透明,双腿修长,断骨刺出羽毛,羽翼满是斑驳的血迹,尾端已经染上了黑色,象征着某种危险。 他正缓慢的垂下头,望向神坛下的唐念,“离近点好吗?我想看看你。” 温润干净的眼瞳像没有倒影的湖面,带了一丝莫名的蛊惑。 矜持的天使在用一种纡尊降贵的姿态,引诱羊羔般无害的人类向前。 唐念一步步走向高台,驾轻就熟地扳着藤攀上去,在他平和而专注的目光下站定,屈膝蹲了下来。 神的造物,是完美的。 天使空洞美丽的眼眸仔细辨别着她的轮廓,不含任何一丝杂质和恶意,是唐念见过的最纯净的双眼。 “隔了好久。” 视力日渐衰弱,天使敛下浓密银白的眼睫,声音很轻,“我一直在等你,安德莉亚。” 语气中却夹杂着一丝不同寻常的,不悦,仿佛优雅的掠食者在责备姗姗来迟的猎物。 唐念想,不久。 她下线了九个小时,睡了一觉,仿佛一眨眼。 “抱歉,我下次早点来。” 为了那微妙的不悦,唐念许下了一个并不打算兑现的诺言。 天使主动抬起上身贴过来,柔软的银白色长发如水一般倾泻她手背上,像窗外隐约透进来的纯净月光。 她感觉自己被蛊惑了。 这一定是错觉,高贵禁欲的天使,怎么会蛊惑一个人类? 唐念伸长了手臂去碰触天使背后受伤的翅膀,钢钉穿透了纤长的骨骼,将他死死盯在神坛上。 “痛吗?”她佯装疼惜地问。 天使敛下眼睫,点头,神色不明。 “忍耐一下。”唐念温声说。 神降罪,天使无法碰触这些可怖的钢钉,无罪的人类却可以。 一共七根钉,对照着七宗原罪,她此前已经拔出过五根,这是第六个。 那应该是很疼的,天使抑制不住的颤抖,却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动弹,转动钢钉带出斑驳血迹,顺着羽毛流淌,触目惊心。 唐念动作很稳,眼底却露出心急。 太慢了。 她要来不及了。 今天任务时间很短。 几缕黑色的发丝像无声飘落的绸缎,在她的动作下滑落,落到天使冷隽的脸上。 被他无声扣在手里。 呼吸吹拂在耳朵上,他能感受空洞胸腔滋生出的不该有的,怪异的,隐秘的情绪。 唐念却没发现这微小的动作。 她用了许久,终于将天使骨翼上的钉子拔了下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好了。” 抬起头的瞬间,那几缕黑色的头发从他手中抽离。 黑色,不详的颜色。 天使的嗓音带着一些好奇,“你为什么不在这里?” 可惜唐念没留意到这句极轻的疑问。 她抚平羽毛上凌乱的逆痕,刚要起身,被修长的手指钳住手腕。 天使没有用力,动作轻得好像在捡起一片羽毛,可唐念感觉自己的腕骨生疼,血液都快被那两指的温度冻结。 高贵神圣的翅膀轻轻舒展,锁链摩挲出诡异刺耳的声响,扬起极其压迫性的高度。 天使被神灵惩罚,身上一共钉了七颗钉子,每颗钉子代表一种罪证。 每拔下一颗钉子,天使都会被罪孽反噬。 唐念刚刚拔下的是第六颗钉子,这颗钉子拔掉,他的翅膀就自由了。 最后一颗钉子钉在他的胸腔上。 被遮蔽在羽翼的轮廓下,她好像囚禁在洞窟里的猎物。 唐念问,“今天您是什么罪名?” 神将人类驱逐出伊甸园,并定下七项罪名。 嫉妒,暴怒,贪婪,色欲,懒惰,傲慢,和暴食。 受难的天使要亲身感受七宗罪,每天会轮回不同的原罪。 天使没有回答。 纤细的人类女性手指柔软温柔,她反客为主,穿梭过天使冰冷修长的指缝,轻轻扣住。 作为世间最高傲的种族,天使从来没有和别人牵过手。 这种陌生的、亲密又冒犯的举措让他有些困惑,想要抽离,却被人类女孩牵得更紧。 这样被她牵着,天使生出一种无法躲开的感觉。 第2章 超现实的游戏 “您今天是什么罪名?” 唐念又问了一遍。 天使微微蹙眉,空洞的银白色眼眸在降温。 可下一秒,大胆的人类出乎他意料的,大胆的,将他的手扯到怀里轻轻抱住,用面颊贴着他的手臂,轻轻蹭了蹭。 放肆。 天使僵直着,手却一动不动,安静地贴在少女怀里。 手背透过薄薄的衣料接触到她的体温,天使甚至下意识迁就她的姿势,弯下腰。 “安德莉亚。”可他的神情又那么平静,疏离的声音毫无起伏,“你逾矩了。” 眼眸泛出威严冷光,是神族对人类的蔑视。 唐念有了答案。 是七宗罪中的,傲慢。 她松了口气,这是一种相对不算危险的罪名。 天使本就应该是傲慢的,他们生出来就是高贵又神圣的种族,镌刻在骨骼里的桀骜优雅。 窗外隐约透出如同水波般瑰丽而又冰冷的蓝色。 唐念还想说什么,身体倏地一松,头重脚轻的感觉像是晕船。 偌大的神殿被缓缓照亮,宏伟华丽的雕塑上缠满了沉浮的苔藓,荆棘蜿蜒蠕动,圣洁的神灵雕塑折射出诡谲的反光,石刻的双眼死气沉沉地注视着唐念这个外来者。 手腕上的触感不真实起来。 她回过头,眼前的画面开始不清晰,像坏掉的胶片相机,天使俊美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轮廓被流光点亮。 分明是囚禁在神殿中的堕落天使,却高傲如神祇。 天亮了。 “你又要消失了吗?”天使平静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忽远忽近。 唐念仰起头,脑海中有警铃拉响。 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下颌,像抚摸一只幼小的猫咪一样,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天使用一种泉水般温柔的语气命令,“留下来,永远陪着我,安德莉亚。” 可惜了。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名叫安德莉亚的虔诚人类信徒,这只是一个虚拟出来的身份。 下一秒,瑰丽梦幻的蓝色蔓延到脚下,照到唐念身上。 这个世界的一天提前结束了。 失重感传来,唐念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眼前一黑。 【登出中……】 【游戏结束,祝您生活愉快】 唐念的灵魂抽离,以第三视角漂浮在神殿上空,看着自己在游戏中使用的身体在天使面前缓缓消失,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冰冷空洞的眼睛在空中寻觅着什么。 缓慢转向她的方向。 眼前的画面变了。 浓郁的消毒水率先味钻进鼻腔。 接着,是如鼓点般密集的仪器滴滴声,脸颊上勒着紧绷的氧气罩,无影灯光从上打在她脸上,有人用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指扒开她的眼皮,照她的眼睛。 “……血氧含量过低,瞳孔散了。” “室颤……” “快上ecmo!” “她需要加一支肝素。” 眼前有几个戴着口罩,身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余光可以看到待机的体外循环机。 强光从眼前划过,有人俯下身,惊讶地说,“要不麻醉,她醒了。” “怎么可能?” 药剂推入静脉,唐念的眼皮再度变沉。 这才是属于她的现实。 刚刚那场游戏提前结束的原因,是因为现实世界的她,心脏骤停。 …… 不久前,身患绝症的唐念手机上出现了这个超现实的游戏。 软件没有任何开发者和游戏发行方信息,只有简短的新手教程上显示这款游戏还在测试期,随机挑选玩家内测,如果能按照要求完成游戏中派发的任务,会得到报酬。 这个报酬无论多夸张,都会实现。 怀着宣泄的心态,唐念在问卷框填写了换取寿命的报酬。 可没想到,唐念竟然真的在现代医学都宣布没救了的情况下,活了下来。 任务的进度每向前一点,她就能多活一段时间。 天使这一关任务进入瓶颈期,于是她现实中的身体也濒临死亡。 刚刚就是一次抢救。 手术不知道进行了多久,再次睁眼,唐念又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 转动眼珠,她看到了被仪器抬到一定高度后的下半身。 全身上下,除了左臂,唯一能动的是眼珠。 麻醉剂的效用没有完全褪去,她昏昏沉沉的,随时都能再一次陷入昏睡。 可现在不继续进行游戏,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值班的护士走过来,调整她的颈部输液管,唐念低哑地问,“请问……我的手机呢?” 护士口罩外的双眼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都这样了还想要手机,疯了吧。” 止痛泵一点点顺着软管进入血液,唐念呼吸开始急促,“请给我的手机……” 游戏中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些生物是假的,故事是假的,她的温柔是假的,爱意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她能靠这款古怪的游戏活着,这是真的。 “现在的年轻人。” 护士似乎在咂舌。 唐念无可奈何地陷入昏迷。 等转移出重症病房,已经是一天后的事了。 又有教授带着实习医生来看她,被当作神奇的案例,给实习生讲述时带着一丝骄傲, “通过你们前辈们的不懈努力,把她从病魔的手中抢救回来,你们看这张片子,病人肺动脉狭窄、主动脉骑跨,昨晚属于术后并发症感染性……” “不过,病人能挺过来,跟她的自愈能力也有关。她又恢复了很多。” 一群年轻的实习医师们好奇地观察着她,研究着病历,对给她进行手术的医生敬佩不已。 学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与死神赛跑,救回生命的前辈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偶像般的存在, 讲解过后,教授带着实习医生们继续转下一个病房。 队伍末尾的年轻医生在离开房门前,听到病床上病人低落的呼唤,“请等一下。” 他回过头,看到刚刚被当作案例的病人正看着他。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她太过虚弱,虚弱到让人不忍心拒绝他。 年轻的医生折回身,离她近了一些,“可以的,请问你需要帮什么忙?” …… 几分钟后,医生拿着唐念被保管在护士站的手机跑回来,脸颊都泛着红晕,“你那么着急要手机,一定有重要的事吧!” 唐念唯一能动的左手插满输液管,在全麻的后韵中僵硬无力。 她点头,轻声说,“麻烦帮我解锁。” 医生连忙放下看病历的平板电脑,拿着手机对她的脸解锁。 复又积极地问,“然后呢?” 唐念说,“帮我打开主屏上第一个app。” 第3章 神殿的第七天 医生划动屏幕,嘴里重复,“主屏上第一个……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变成了惊讶,“你要玩游戏吗?” “嗯。” 唐念坦率点头。 她表现得太过平静,好像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就要求医生帮她打开游戏的app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 实习医生怀着复杂的心情,点开了那个画风诡异的,纯黑色的方形图标。 听到病人又轻柔地说,“麻烦点击第一个地图,点击登录,然后扫一下我的脸。” “第一个地图?” 他点击进去,只见屏幕上呈现出一张手绘羊皮卷一般的古老地图。 地图分为几个区域,第一块地图已经被点亮,上面勾勒着工笔画般栩栩如生的翅膀形状,赏心悦目,像是某个著名艺术家绘画出的教廷壁画。 其余几个地图都是灰色的,呈现出未解锁的状态。 唯一亮起的地图下面有几个小字—— losttemple. 什么意思? 遗失神庙?失落神殿? “这个建模好逼真啊,宗教游戏?”年轻的实习住院医生发出赞叹声,“这是怎么玩的?修复古庙?” 唐念温声说,“不是,是攻略npc任务。” “npc?这个要怎么玩?里面有神吗?” 她平静地说,“有天使。” “你的id名叫……安德莉亚?有什么含义吗?” “系统随机生成的名字。” 医生更感兴趣了,“那任务是拯救天使?” 唐念微微皱眉,“不是。”火山文学 “欸!你有一个任务提示。” 实习医生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提示框,跟着读出,“神殿即将进入第七天,诱导祂主动挣脱锁链,拔下第七根钉,拿到一根黑色的羽毛。” 他转头看向唐念,“祂是谁?这个字是不是神的代称?” “……”唐念闭了闭眼,“请扫描我的脸,谢谢。” “天使的羽毛怎么会是黑色的?你这个游戏不合理。”他兴趣盎然的追问,“天使的翅膀是白色的,代表神圣纯洁,这不是常识吗?” 一边点击地图,对准唐念的脸。 随着滴的一声,手机扫脸成功。 失重感骤然传来。 实习医生喋喋不休的嗓音在唐念耳边拉长慢放,像是坏掉的收音机。 断断续续,模糊朦胧。 “恶魔的翅膀才是黑色的……” 消毒水味,仪器的滴答声,走廊外的脚步与喧嚣都消失了。 像揉开的水彩,最后实现变成黑色。 唐念感觉身下的病床渐渐消失,她从黑暗中坠落,刚经历过病痛的身体一时间无法适应站立的姿势,脚踝一软跌倒下去。 却没有摔在冰冷的地面,也没有碰触到尖锐的荆棘。 而是掉到了一团云一般柔软的物质上。 苍白修长的双臂从黑暗中伸出,托住了她的身躯。 唐念被拥入干燥却不温暖的怀抱。 “你来了。” 泉水般清澈动人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没有什么起伏。 但她一时无法睁开双眼。 太舒适了。 思维沉淀,她感受到有柔软的羽毛从眼皮上滑过。 “休息吧。” 一阵浓重的困意袭来。 伴随着温柔的话语,唐念意识昏沉,第一次在游戏中陷入休眠。 …… 游戏要进入第七天了。 唐念的阶段性任务是,让天使的翅膀变成黑色。 失落神殿这一关卡的游戏进度条上,显示着七宗罪,唐念目前一共走了六天的任务,每一次拔掉钢钉,就会有一宗罪名在天使身上成立。 第一天,是暴怒。 擅自闯入神圣殿堂的唐念第一次见到了极度危险的天使,地动山摇,碎石岩浆,她将翅膀被撕裂的天使从地狱入口背出。 第二天,是贪婪。 那一天,神殿上出现了许多金银珠宝,像打翻了的宝箱。天使平静地告诉她,那是信徒们进献上来的。 可这座神殿只有她一个玩家,哪来的信徒们? 第三天,是懒惰。 天使背靠在惩戒他的神像之下,怠倦慵懒,唐念小心翼翼地尝试与他对话,对方只是抬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是唐念第一次碰触到天使。 第四次,嫉妒。 古怪的天使不允许唐念的视线离开他,因为神殿上有太多别的天使的雕塑,甚至还有守护神殿的恶龙石像,他不允许唐念看别的东西。 到了最后,甚至温柔地命令唐念闭上眼睛。 第五天,色欲。 那次,天使蒙上了她的眼睛。 唐念依稀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他颤着声要她离开这里,天使的高傲和圣洁让他哪怕身陷囹圄都不允许自己的自尊受到侵犯。 等阻碍了她视线的藤蔓从眼睛上扯下时,唐念看到了那是一副光看一眼都觉得在亵渎的画面。 靠在石碑下的天使双眼失神,他微微张着湿红的唇,眼角眉梢透着潮湿的水汽,似乎在模仿人类呼吸,胸膛凌乱地起伏,没有节奏。 月光般的长发贴在面颊上,锁骨上,铺在身下。 而背后是锈迹斑斑的翅膀。 他为了防止自己在原罪的作用下做出什么不得体的行为,生生用锁链穿透了自己,将自己固定在十字架里。 大概就是所谓的色欲。 唐念在自己的手腕上发现了一个牙印,天使在蒙上她眼睛的时候,情难自禁地咬了她一口。 第六天,就是刚刚经历过的,傲慢。 这一宗罪是最为温和的了。 看起来,唐念每次都顺利推进了游戏进程,可是七宗原罪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她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走完了游戏里的这六天。 在天使被注销的记忆中,唐念尝试着抚摸过他37次,让他对神产生恨意50次,讨好过他22次。 死在他的羽翼之下,108次。 上百次触碰中,六翼天使极度危险,任何一点意外都能瞬息夺走她的生命。 凡人之躯,脆弱不堪。 神与人之间浩瀚的鸿沟注定了他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人类的手触碰天使,是亵渎,要被惩罚。 不断死亡重载的唐念,靠一次次痛苦换来的经验,绕开了前108次触发死亡的节点,在天使冷寂的目光中,装出虔诚爱慕的模样。 终于在懒惰这项罪名那天,她颤抖着将天使抱进怀里。 懒惰,在他身上格外暧昧。 天使斜靠在荆棘之上,微垂着睫羽假寐,任由蝼蚁般渺小的人类伸出手拥抱住他,像只被人抱进怀里的慵懒波斯猫。 他尚且不知道,从那天起,唐念将一步一步,将他拖入深渊。 住院医生说的没错,天使的羽毛是白色的。 恶魔的翅膀是黑色的。 可唐念的任务从来都不是拯救他。 而是让他堕落。 第4章 创世纪 唐念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长期的病痛让她连睡眠中都感到无限折磨,即便睡醒也疲惫至极。 可现在,她有种灵魂都得到休息的感觉。 有什么极其柔软的东西从她眼皮上轻轻扫过,像羽毛。 有人正在轻轻地,试探性地碰触她。 像猫咪碰到了想尝试又不敢吃的食物,嗅一嗅,碰一下,再观察。 极轻盈的触感让她感觉到有些痒,睫毛颤了颤,耳旁响起了低哑的极温柔的轻笑。 羽毛的主人乐此不疲,很快轻柔的触觉消失,换成冰冷的手指,轻柔地没入她的发丝,顺着头皮轻轻摩挲,又一路下滑,来到纤细的脖颈。 人类的脖颈那么纤细,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手指温柔地来回摩挲,带着诡异的胁迫感。 悄然拢住她的颈骨。 唐念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睁开眼时,恍惚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充斥着消毒水的现实世界来到了梦幻诡谲的游戏中。 神殿一如既往的黑暗,却不妨碍望入一双银河般璀璨的眼眸。 “你醒了。” 天使俯下身,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近,呼吸交织。 “安德莉亚。” 唐念正仰躺在天使的膝盖上,两片宽大雪白的翅膀轻柔地罩在她身上,仿佛陷进了云雾中。 她用了几秒时间反应过来,安德莉亚是她在游戏中的角色。 一个虔诚的人类信徒。 呼吸缠绕,天使眨动空洞漂亮的眼睛,忽如蛊惑般地说,“你生病了,我可以治愈你。” 他的指尖朝下,虚虚点在唐念的锁骨上。 很冰。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又是怎么进入到这座神殿的。” 这次,他说得很清晰。 距离很近,唐念的鼻尖几乎要对上他的。 那双死寂的,剔透的银白色眼眸空洞地落在她脸上,泛着温柔和一丝无法深究的深意,好像透过游戏望进了她的灵魂,这种怪异感就像电脑出现了病毒卡顿一样,令唐念感到不安。 这是什么问题? 她在游戏中的角色也生病了吗?她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任务栏没有丝毫提示? “我从教廷来,是您的信徒,被教廷的神官送进来的。” 唐念平静地回答,第一次见到天使时,她也是这样说的。 这是游戏设定的角色背景。 天使沉默不语,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 片刻后,他轻声问,“你很难受吗?” “嗯。” 手心被扯开,天使抿唇,犹豫又谨慎地碰触到了她,将一片轻柔的物质放在她手心。 “这个可以治愈你。” 那是一片羽毛。 纯净的,柔软的,白色的羽毛,还未被黑暗腐蚀,通体雪白,散发着圣洁的色泽。 唐念维持着游戏人物乖巧的表象,闭着眼睛,心里却想—— 真是善良啊,神的使者。 果然和游戏版面介绍的一样,他是如此善良,高贵,圣洁,怀揣着对万事万物不设防的心,对她毫无防备的。 他是圣经中神的使者,让人不敢亵渎,温和又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 可她不是善良的人。 她没有时间了。 唐念假意将这片带不出游戏的羽毛收进自己的口袋里,“嗯,谢谢您。” 她挂起笑容,伸手抚摸天使的脸颊,在他略微抗拒的不适神情中,手指顺着向下,轻柔地碰触上敏感的羽翼。火山文学 这个大胆的人类,行径永远这么冒犯。 受伤的天使顿时弯下腰,不适地弓起背脊。 “我们是第七次见了。”她扬起头颅向他靠近。 天使微微蹙眉,空洞的白色眼眸像被微风吹起涟漪的寂静湖面。 可惜他看不见。 唐念忍不住感叹于这个游戏精妙绝伦的建模,游戏体验逼真得仿佛真的像走进了神话中,绝非现代人类文明可以达到的高度。 “今天是第七天。” 七天。 逐渐堕落的天使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日期有什么问题。 人类喷洒的呼吸让他颤栗,露出衣襟外的皮肤泛红,如恒星天太阳坠落时的云。 七,在希伯来神话体系,是个独特的数字。 《创世纪》中,神用七日创造出这个世界。 第一日,神将光与暗分开,于是有了昼夜。 第二日,神造了空气,于是有了天。 第三日,神创造旱地为大陆,称众水聚积之处为海洋,出现的种子,芳草,果蔬和植被。 第四日,神创造出星辰,把它们播撒在夜幕。 第五日,神造出飞鸟与鱼,江海湖汊,平原空谷。 第六日,祂造出了生灵,照着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让人成为这个世界的管理者和支配者。 第七日,天地万物都有了,上帝完成了创世。 在这一天,神休息了。 过了今天,唐念也要休息了。 这是最后一天。 圣殿一点一点亮起来。 彩色的玻璃流转出迷人的微光,照映出唐念的模样。 这不是她的样子,是另一个人的身体,她不知道这是谁,从进入游戏开始,就一直用这副躯体完成任务。 不出意外的话,她退出游戏有,后续这具身体的新主人会接替她的角色,完成剩下的剧情。 唐念现在要做的,只是将这只可怜的六翼天使从神坛上扯下,染上黑暗的颜色。 ‘安德莉亚’这个不存在的人类少女,将会变成他堕落的诱因。 “您身上还有最后一根钉,让我来帮您获得自由。” 天使修长漂亮的锁骨之下,被冰冷的钢钉穿透,露出糜烂殷红的伤口。 锁链因为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唐念伸出双手,轻轻碰触上冰冷的钉子,小心翼翼地转动着。 应该很疼。 天使喘了口气,屈膝跪着,抬手颤抖着抱住了她。 对他来说,这已经称得上拥抱了。 “会有点疼。”唐念柔声提醒,“您忍耐一下。” 纤细的手指转动着穿刺过胸腔的钢钉。 他垂下头,埋首在她颈肩。 修长挺拔的身躯不停颤抖,脸色更加苍白,像快要融化的雪花。 分明是他在忍受痛苦,可人类女性的眼睛却泛起了红。 “疼吗?”她在问。 天使的鼻尖贴在人类女性温热的肌肤上,感受到了白皙皮肉下流淌着的血液,那不堪一折的脖颈比他身上最柔软的羽毛还要脆弱。 疼。 拔除神的惩戒,怎么可能不疼。 “我是神的造物,犯了错,就要受到责罚。” 他在回答唐念的问题。 第5章 第七宗罪 在唐念的世界,天使这个词源于希腊语“angelos”,意为使者。 圣经中的《启示录》和《旧约》,神的意志通常是由天使传达的,将天使视为神的仆人和意志传达者。 他们圣洁、良善,正直,保护信徒不被恶魔侵扰,是将神的讯息带进人间的桥梁。 天使由轻如空气的物质组成,是神的造物,是最美好的杰作,爱慕憧憬神,并将神视作唯一真理。 他是不会违背神的,哪怕被神惩罚。 可唐念的任务,要打破这种真理。 她转动着没入天使苍白胸口的冰冷长钉,缓慢又轻柔地说,“神抛弃了你。” 仿佛伊甸园的蛇一样,对垂涎禁果的亚当吐出蛇信,“祂不爱你。” “是我犯了错,理应受到惩罚。” 天使始终温和,没有丝毫黑化的迹象。 大概是拔除的痛苦太过强烈,那双银白色的眼睫弧度微弱地颤抖着,像两片不停颤动的翅膀,他甚至分不出什么精力来反驳她,看起来脆弱可怜,不像高高在上的翼族,反而像任人蹂躏的玩物。 他的上半身完全倒在唐念身上,即便她是那样瘦弱,也仅仅是凡人之躯。 这份脆弱,给了唐念大胆挑唆的机会。 “神为什么要惩罚你?”她附在天使耳旁说,“快好了,忍耐一下。” 他已经分不出精力回答了。 发丝落在地上,铺在唐念身上。 像揉碎的月光。 “你是独立的存在,有自己自由的意志,不应该受神的控制。” “神不是仁慈?” “祂不该对任何人进行惩罚或伤害。” “尤其是,你呀。” 在天使最为痛苦的时候,唐念温柔的语调如附骨之蛆一般源源不断的入侵意志。 最后一根代表神罚的钢钉拔出后,空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很快变得光洁无瑕。 某一时间,大地震动,四面八方隐约有石块破裂的声音,好像有无数道视线从高处扭转,正阴森冰冷地注视着唐念。 可当她抬头时,只能看到神殿四周大大小小的瑰丽诡谲的宗教感雕塑。 偌大的殿堂仍旧只有她和天使两个活物。 难道挑唆神与其使者的关系,被神听到了? 明明只是游戏而已,怎么会…… 忽然,唐念察觉到冰冷修长的手指在若有似无地抚摸揉捏她的后颈。 动作暧昧亲昵,与平时不同。 她握紧了手里的钉子,若有所思,“您今天是什么罪?” “暴食。” 天使从她颈肩处缓慢抬起头,声音听起来清醒了许多。 平静到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废弃的神殿上没有食物,只有荆棘与藤条。 暴食的天使,应该吃什么? 她正在思考,后颈落上了濡湿的感觉。 “你说你是信徒……” 天使动人的嗓音来到耳畔,湿润的唇几乎要碰上她的,“我需要你,我的信徒。” 即便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谎话。 没有信徒会质疑神。 没有信徒会说出那些狂妄至极的言论。 可天使好像轻易相信了她的信徒身份。 脖颈后的碰触像是好奇的食客,在品尝一道从未探索过的佳肴,冰冷修长的手臂横过腰际,像钢铁般禁锢着她。 神钉拔除后,他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在轻柔的碰触中,天使启唇含住了她耳后一小片光洁柔软的皮肤,用唇舌感受着皮肤下血管里正流过温热的血液。 饥饿的感觉让天使忍不住想吞噬她。 某种意义上,食欲和别的欲望殊途同归,都有着想要掠夺的蠢蠢欲动。 对天使而言这种感觉很特殊,也很新鲜。 他像第一次独立捕食的猎豹幼崽,尝试着啃咬自己拖进洞窟的可怜羊羔。 暴食,危险的罪名。 被吃掉的感觉太逼真了。 唐念垂下眼,努力说服自己扮演一名甘愿献祭于神的虔诚信徒。 可她做不到。 下意识侧过脸,不适地躲避吹拂在面上的温热呼吸,“请您别这样。” 天使不以为意,他只觉得饥饿。 人类受到蛇的诱惑偷食了禁果,因此堕落,被逐出伊甸园。 天使微微颤抖的柔软身躯,好像听到了蛇在吐着信,在耳旁低诉咒语般嘶嘶引诱他去摘下不能碰的禁果。 他被引诱了。 “或许,我也该被逐出伊甸园。” 泉水般温柔的声音流淌过耳畔,若有似无的碰触让唐念担心自己会因此死去。 第七天是阶段性任务的deadline,她没有复活的机会,一旦在游戏中死去,现实生活中也会跟着死去。 死在冰冷的病床上,死在呼吸机的氧气罩下。 她不想死。 她还需要拿到一根黑色羽毛。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天使停下动作,嗅到空气中飘出的血腥气。 原来是弱小的人类不小心摁到了地上的荆棘。 而她甚至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伸手将鲜血染红的掌心凑到天使面前,好像虔诚的信徒在为神灵奉献自己。 “如果您饥饿的话,请您享用。” 如果天使能看见,会发现她眼中没有任何信仰的痕迹。 “但请留下我的性命,因为,我还想长久的与您相处。” …… 唐念理所当然地被咬了,天使颜色极淡的薄唇印上了掌心的血迹,变得殷红而带着怪异的魅惑。 湿润柔软的东西挑破了深长的伤口。 他反复勾着伤口的破皮,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比起进食,更像在惩罚。 唐念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时,他又会安抚性地用冰凉的唇碰触她的掌心。 像吻,但又不是。 天使不会亲吻,他没有这种本能。 他遵循暴食的欲望撕咬她的肌肤,放任自己沉浸在食欲当中,去吸食一个可怜人类的血液。他不再像神的造物,而是中世纪怪谈中面容苍白俊美的吸血鬼。 她的手腕被轻轻握住,温度冰冷的手指暧昧亲昵地磨蹭她手腕内侧的肌肤。 像安抚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咪。 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舒张的羽翼好像遮天蔽日的巨伞,遮蔽了她的视线,因受了伤染上了点点殷红,那些羽毛仍旧雪白一片。 要怎样才能拿到一根黑色的羽毛? “别怕。” 冰冷修长的手指扣住了她的后脑,轻柔地将唐念的脑袋压到自己怀里,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他以为信徒在害怕。 “我只想尝尝,你血液的味道。” 天使带着好奇心,修长的手包裹着她的手背,垂眸舔舐她的掌心。 唐念缩回手,又被抓回来,肌肤染上红痕,可怜又脆弱。 “安德莉亚……” 低哑动人的嗓音喊着她游戏中的名字,一字一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是什么。” “什么?” 唐念眼皮跳了一下。 游戏的体验感很逼真,但逼真过了一定界限就会让人感到恐怖,这个游戏里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生物,好像透过游戏界面向另一个世界的她发出提问。 原罪催生出的贪婪食欲,在品尝过人类血液之后得到了缓解,天使眼中漩涡一般的欲念得到平息,逐渐恢复清澈。 他的气质渐渐温和下来,再一次变成了温柔圣洁又让人不忍亵渎的神族。 几缕银色发丝像无声飘落的雪,从肩头滑落,落到唐柔脸上。 天使伸出一点濡湿的舌尖,舔去唇瓣上的血渍,画面让人眩晕。 天又要亮了。 拱形玻璃外透出水波一般蓝色的曦光。 唐念看着他的唇,忽然有了新思路。 食欲,和别的欲望,殊途同归。 她一定要拿到黑色羽毛。 第6章 坠落 “您能不能靠近一点。”唐念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天使俯下身聆听。 可他等到的,是猝不及防落在脸上的柔软的触感。 唐念趁他弯下腰,仰起头轻轻亲吻上他的脸。 总之是一个游戏任务而已。 她不会对虚拟人物产生罪恶感。 天使茫然地摸上自己的脸颊,脑海中思索着亲吻面部的含义。 “我仰慕您。” 少女温柔的声音像是解答,又像是蛊惑,“可以吗?” “可以什么?”他下意识问。 纤细的手臂蛇一样攀上他的肩膀,用行动代替回答,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敏感的翼骨上,天使闷哼一声,颤栗起来。 唐念用唇亲吻上了他伤重的翅膀。 动作很快,转瞬即逝,轻盈得像降落在羽毛上就立即破碎的泡沫。伤口的疼痛在柔软唇瓣温柔地碰触下,产生一阵又一阵隐秘的酥麻,天使难耐的抵抗,轻喘溢出唇齿。 “我能压制住您的暴食。” 人类女性的面容太有欺骗性,她温柔地攀附着他的肩膀,像心疼受难神灵一样,又轻声问,“可以吗?” 分明轻声细语,却像极了诅咒。 不可以。 背后巨大的神像仿若墓碑,冰冷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天使倒在神坛上,被自称信徒的人类抱在怀里,他懵懂地颤抖,在她的碰触下一点点失神,嗫嚅着薄唇,轻声说, “有罪……” 怎么可以在神殿,做这种轻佻的动作。 “对。”唐念叹息,“我有罪。” 她坦率地承认了。 亵渎神明,她有罪。 引诱天使堕落,就是最大的罪。 她自私,想要活下去,只有真正到了生命油尽灯枯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生存。 至于天使,她会对他感到歉意,但也仅仅只是歉意而已。 毕竟……他的存在是一场游戏,都是假的不对吗? 唐念抚摸着天使颤栗不止的翅膀时,尚且不知道翅膀数量对于天使阶位而言代表着什么。 她怀抱中的这只天使,有六扇翅膀。 希伯来神话中,天使拥有六翼代表着什么呢? 伤痛处传来的温热触感,一向淡漠高傲的天使忍不住张嘴,薄唇开了一条缝,无声喘着。 理智断开。 不自觉地抗拒,也无法抑制的期待。 他的确无法分辨食欲和别的欲念,纯洁得像一张纸,喉咙中发出低低的无意义音调,一时也失去了进食的渴求。 可柔软的吻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了。 唐念像个耐心十足的狩猎者安静等待,不久后,可怜的天使开始主动靠近,用颤抖的羽翼寻找她。 那双看不清事物的眼睛,可怜地寻觅着。 “还饥饿吗?”她的声音听不出起伏,“您还需要我吗?” 天使抬高身体,难耐地追着她的唇上前,想让她安抚狰狞的伤口。 可她却避重就轻错过了它。 柔软的脸颊与之擦过,带来一阵颤抖,却看都不看它一眼。 “需要的。” 他妥协,难堪垂着睫毛,低哑地说。 于是信徒终于又施舍了那片柔软,奖励似的吻上了他的下巴,这下天使没有再推拒,僵硬地感受着她的唇一路顺着锁骨来到了心口。 那里没有心脏,却仍让他感到一阵悸动。 她在亲吻他的伤口。 信徒在亲吻她的神灵。 柔软湿润的感觉停留在那里,反复温柔的摩挲,带来一阵阵难以控制的陌生感受,天使的脖颈高高扬起,身体诚实地产生了敏感的欢愉。 食欲被填满了。 既然天使有罪,不如以另一种方式让他堕落。 “您喜欢这样吗?” 人类的手在他凸起的翼骨上反复流连,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发出轻柔的蛊惑。 顺着那敏感的翅膀根部来回抚摸揉捏,天使伏在她肩上,额头贴着她温暖的皮肤,早已迷失了自我,发出欢愉又难耐的低吟,将圣洁的面容渲染得萎靡又艳丽。 指腹落变本加厉在他的唇瓣上轻柔地摩挲两下,撬开了他。 动作充斥着亵渎的意味。 “喜欢吗?” 银白色的双眼比水波更摇曳,他无措地张了张嘴,隐约知道说出心声会背叛神灵,背叛他的信条。 可他是神的使者,不能说谎。 唐念像扼住天鹅的猎人,双手捧住他的脖颈,将吻印在他颤抖的眼睫上。 “您只需要说出真实的感受就好。” 这是一只可怜的天使,他始终没有被黑暗侵蚀。 “告诉我,喜欢吗?” 第七宗罪的影响不知什么时候消退的。 天使的暴食欲望终于得到满足。 可却不让那个冒犯自己的信徒离开了。 “喜欢……” 低哑的嗓音再不复初见时的清澈。 几片宽阔神圣的翅膀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拢过来,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处可躲,被禁锢在对方的怀里,挣扎的力度与他强大而从容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他缠上来。 冰凉的手指碰到她的脖子,脆弱而又凌乱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皮肤上。 整个人都在抖。 “……喜欢。” 他说的越发清晰。 唐念露出笑容。 奖励似的捏了捏他的翼骨,引来敏感的轻颤,“您很诚实。” 天使背景资料上,含糊地描述了他的罪过,他的心肠过于柔软,为受难的国度播撒光明,因此违背了神的旨意。 耶路撒冷堕落,他跟着堕落,被削弱力量来到人世间。 可是为受难的人们播撒光明怎么会成为罪呢? 唐念没有信仰,不是他的信徒,更不会产生愧疚。 巨大的翅膀张开,不易察觉的,尾端缓慢地浸染上丝丝缕缕墨汁般相撞的黑白,殊丽而又圣洁。 遮天蔽日的翅膀从背后靠拢,完美的六翼呈现出独立的空间,将唐念深深捆锁在他的臂弯中。 冰冷而修长的手臂深深地拥抱着人类,箍住了柔软的身体,丝毫不能动弹。火山文学 天使圣洁的白色衣衫下,透出了与他修长美丽的身形截然不符的黑色纹路,像一株株盛放的花朵。 唐念抓住他,亲吻他颤抖的手指。 她要成功了。 坚韧的大天使,终于要开始堕落了。 黑色的纹路顺着羽翼向上蔓延,如同诡异的花纹。 沉浸在陌生体验中的天使浑然不觉。 像渐渐被黑色荆棘缠绕的雕塑。 他无视了头顶巨大的神像,背对着他的造物主,情难自抑地俯下身,亲吻信徒的发顶,在她微微敞开衣襟的锁骨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缱绻的咬痕。 殷红的血从她纤细的脖颈上渗出,又被他痴迷地舔掉。 他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食欲,还是别的更为隐秘的贪念了。 这个第七天,显得格外漫长。 伊甸园的蛇吐露蛇信,天使没能经受住引诱,黑色爬上他月光一般纯洁神圣的发丝,渐渐将一尘不染的白色人影玷污。 他怜惜地吻过女孩脖颈后的红痕,舔舔过她的眉眼,咬过她小巧的耳垂。 她的每一寸皮肤都让他感到迷恋。 湿热的感受从眼皮流连到耳垂,天使又摸索着吻上了她的唇瓣。 第7章 六翼 剩下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天使桎梏住她,像发现什么乐趣的一样,尝试着模仿人类进食的样子,试探性地抵进她的唇间,感受着柔软带来的足以摧毁他理智的快乐。 他从不知道原来少女柔软的口腔可以给他带来如此可怕的欢愉。 这不是欲望的惩罚,而是地狱送来的欢迎礼物。 他沉迷于这种低级欲望,空洞的眼中泛着诡异的光芒,一点点透出忧郁吟游诗人般的淡蓝色,衬得面庞愈发精致诡谲。 唐念喘息的间歇,隽美的天使撑起上半身,缓慢贴向她,受伤的羽翼拖拽着沉重的锁链不自觉向她靠拢,仿佛围拢住自己的所有物。 层层叠叠。 不知不觉间,将唐念如待宰羔羊一般圈进他的羽翼之下。 一吻结束后,唐念的唇瓣染成了红色。 刚开始还淡漠疏离的天使,态度转化得很快,像只温驯的天鹅,额头抵在她的颈窝处,餍足地闭着眼。 冰凉的温度简直要冻僵她。 唐念向上看,对上了那双银色的眼眸,却悚然他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她眼底。 头皮凉了凉。 “您能看见了吗?” 剔透的瞳仁很明显有了上移的动作,温和而平静地望向她的眼睛。 这一眼好像透过她的皮囊望进了她的灵魂。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第七天终于要结束了。 唐念轻而易举地在天使餍足时拔下了一根羽毛,或许他感受到了,只是蹙了蹙眉,很快就又陷入这场掠食游戏。 叮的一声,脑海中响起阶段性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你会忘记这一切。”唐念怜悯地说。 她也会。 堕落的天使什么都听不到。 他沉浸在深深的满足感中,遵循本能地蹭了蹭她的手指,体内生疼处,无法言说的欢愉使他从驱逐变成了渴望她的靠近。 太危险了,人类这个种族。 或许因此神才要把他们驱逐出伊甸园。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唐念说,“安德莉亚,您知道的。” “不。”他坚持问,“你的真名。” 她又随口答,“莉莉。” 安德莉亚,莉莉,总之都是编造出来的。 他却好像相信了一样,抱着唐念的肩膀,埋首在她颈间轻柔地低喃,“莉莉。” 高挺冰凉的鼻尖贴在她的皮肤上,好像在仔细地嗅闻她的味道,嘴里不断低而缓地重复,“莉莉……我的莉莉。” 堕落的天使还是天使吗? 不,是恶魔,是神圣与罪孽的杂糅。 唐念被他的动作蹭得不自在,抬起身,忽然被抓住了手腕。 “你要走了。”天使用了陈述句,好像能提前感知到她的离去,“你什么时候来?” “很快。” “很快是什么时候?” 他执着地询问。 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这倒是不像清心寡欲的天使。 唐念平静地看着他,“很快,就是很快。” “那好。”他像是安心了一样,渐渐放松了僵硬的羽翼,“我等你。” 等? 那看来,要等很久了。 「退出中…… 正在注销角色…… 人物即将offline」 唐念在游戏主控的帮助下,抽离出了自己的意识。 她虚浮了起来。 第三视角看见那具虚拟的身体与圣洁绮丽的羽翼生物纠缠在一起,看天使用柔美动人的面容轻轻贴在她颈上,如一只弯下头颅的高傲天鹅。 他好像在’她’耳旁说些什么。 唐念听不见。 却猝不及防看到他转过头,直直面朝她的方向。 原本银白色的眼眸忽然涤荡出月光一样温润空灵的光,瞳仁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诡异的白。 唐念心头一跳,又平静下来。 他看不见的,他只是个游戏npc,自己都在登出了,这个动作或者是编程设定。 可空气突然冷冽起来。 华丽的拱形落地窗剧烈晃动起来,神殿墙壁上的精妙剥离下一层皲裂的碎壳,漆黑的穹顶裂开一条缝隙,眨眼间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 唐念皱眉,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没有登出游戏。火山文学 好像卡bug了一样悬停在半空中。 有水声传来。 偌大的神殿涌进了海水,它们呼啸如山洪一般灌进来,冲断了许多荆棘藤蔓,一浪浪撞击在神坛上。 很快,窗户也震碎。 唐念错愕地看着那些倒灌进来的海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对,难怪每一次天亮的时候外面都会呈现出瑰丽梦幻的波纹状光泽。 每次游戏都是将她直接送到神殿里,导致唐念从来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这座神殿,在水下。 一座沉寂在海底的神殿? 暗处亮起三三两两的红光,是遍布在四周的雕塑。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手持弓箭,又或是高举长剑,这些雕塑像是西幻众神,种族各异。 有天使,有龙,有她无法看懂的诡异生物,这些雕塑一直都那么栩栩如生。 厚重的石膏与砖块掉落。 它们缓慢动着,睁着红色的眼睛,纷纷活了过来。 神坛上的天使放下怀里的少女,站起身。 面朝她的意识漂浮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柔声喊,“莉莉,回来。” 「游戏结束」 「本地图将进入休眠,请玩家耐心等待下一次登入任务发布」 唐念猛然睁开眼,又回到了病床上。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层汗,她呼吸不稳,鼻子嗅到熟悉的消毒水味,看到身上的蓝白条纹病服,才逐渐冷静下来。 她退出游戏了,刚刚神殿上最后一幕是什么? 是隐藏剧情吗? “天使的翅膀是白色的,代表神圣纯洁,恶魔的翅膀才是黑色的,它们是黑暗种族,来自地狱。” 实习医生嗓音在耳边逐渐清晰起来,唤醒了听觉。 进入游戏了一天时间,对于她的世界不过一眨眼,医生还在说着她进入游戏前的那段话,滔滔不绝地讲解着什么。 察觉到唐念的异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听懂了吗?” 唐念回过神,“什么?” “你这个游戏不合理啊。”医生耐心地又说了一遍,“天使的羽毛怎么会是黑色的。” 手机忽然震动两下,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新的提示框。 叫做,异世界灾难起源图鉴。 像是一种全新的游戏功能,现在已经解锁开启,可以点击查看她在攻略过程中收集到的npc卡牌。 没等唐念说什么,医生就手快点开。 只见卡池上静静躺着唐念收集到的第一张游戏人物牌。 提示词,堕落六翼。 医生,“嚯!六翼!” 唐念抬手,接过手机。 医生张大嘴,眼睛几乎瞪成圆形,“你的手能抬起来了?你的气色……” 怎么忽然好那么多? 第8章 异世界灾难起源图鉴 异世界……灾难起源图鉴? 唐念注意力都放在手机屏幕上。 游戏卡牌看起来充斥着宗教气息的华丽美感,上面描绘着合抱并拢的六翼工笔画,隐约露出修长清癯的脚踝,看不出里面藏的人是什么模样,并拢的翅膀中正探出一只苍白漂亮的手,骨指修长如玉雕,透着莫名的阴郁。 好像要撕裂茧壳羽化的蝶。 羽毛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纯粹的白。 而是有浓郁的黑色纹路细密地从尾端向上渗透蔓延,染黑了大片尾羽,翅膀的根部仍旧雪白一片。 唐念轻轻碰触着屏幕,感觉脑海里关于神殿的记忆在消退。 好像曝光过度的胶片一样,连那囚困于高台上的天使长什么模样,都要忘记了。 “画工真好。”医生也凑过来,“我第一次看到这样颜色的翅膀,还是六翼。” “六翼怎么了?”唐念好奇地问。 “这你都不知道?!”医生认真科普,“天使一般都有一对翅膀,代表着神的荣耀和神的力量,比如力天使或是能天使。” “四翼天使介于炽天使和大天使之间,是天国的引导者,负责审判。” 唐念问,“那六翼天使呢?” 医生伸出三根手指,“天使最多有三对翅膀。” “所以呢?”她还是不懂。 医生露出崇敬的神情,“《旧约圣经》以赛亚书上写过,撒拉弗炽天使,有六个翅膀,两个翅膀遮脸,两个翅膀遮脚,两个翅膀飞翔。” 这个记载是关于天使的外貌和翅膀数量的仅有记录之一。 这种天使拥有人类的外表,是天阶中最高的等级,天使之首,六翼天使无限趋近于神,是直接和神沟通的角色。 某种程度,六翼天使,是如雷贯耳的天国副君。 至高无上,无限荣光。 唐念看着卡牌上的羽翼,呈现出合并抱拢之姿,她抚摸着光滑的屏幕,轻声自言自语,“两个翅膀遮脸,两个翅膀遮脚,两个翅膀……” “拥有六翼的天使很少的。” 医生的声音传进耳朵,“比如米迦勒,拉斐尔,加百列,他们珍贵而稀少,是天使九阶的天使长。” 他俯下神,戳戳屏幕,“黑色翅膀的六翼天使,最为出名的你应该听说过,叫路西法。” 著名的堕天晨曦之子,俊美邪恶的撒旦。 “别看只是翅膀颜色的差异,却是天使与恶魔的区别。”医生忽然说,“比如真名,真名在西幻世界有特殊用处,告诉天使真名,他会为少女带来福音,可恶魔不行。” 唐念后颈发凉。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问,“为什么不行?” “不能告诉恶魔真名,这样灵魂会被恶魔控制……” 没来得及说完,就有教授在门口大声喊他的名字。 实习医生面色一僵,仿佛被恶魔呼唤了名字的可怜人,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要跟教授查房的,慌忙要逃。 “我下次再来找你。” 没等唐念说什么,年轻的医生一溜烟消失不见。 不能……告诉恶魔真名? 唐念头皮微微发麻,又觉得好笑。 只是个游戏而已,是自己神经敏感了。 经历了手术,又不能动弹地躺了两天,唐念闻起来不太对劲。 下午护工过来给她洗了头发,又帮助她换掉了病号服。 她被清理干净,瘦弱的身体穿着过分宽松的病服,看起来虚弱可怜。 连同一房间的病人忍不住唏嘘,“多年轻的姑娘,做那么大的心脏手术,都没有家人来陪她。” “对啊,住院这么久,还没见有人来探望过她。” “据说发病是被锁在学校的废弃器材室,如果不是被保安发现得及时,差点没命了……” 唐念闭上眼,假装听不见。 中午,医生过来换了新的止痛泵,唐念浑浑噩噩地睡去。 再醒来时,脑海中像多了一层混沌朦胧的雾。 她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打开游戏,看着灰色的地图发呆。 她失去了关于“失落神殿”的记忆,只记得自己进入了这个地图,见到了……天使? 却不记得具体发生什么了。 唐念回忆着过去三个月的经历,惊悚地发现自己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了。 关于那只天使的身型,发色,眼睛,嘴唇,统统像被打了马赛克,混沌不清。 视线停留在那张精致华丽的六翼卡牌上,唐念知道洗去记忆是游戏的自我保护方式之一。 窥见伟大的力量本身,对人类脆弱灵魂的伤害是巨大的。 隐约有种内疚感。 难道,她是对游戏里的天使做了什么坏事吗? 游戏上方弹出小小的提示框: 「临时加派任务,断了翅膀的精灵在溪水边濒死,要拯救他吗?」 「a.同意」 「b.拒绝」 唐念一脸莫名,这是她第一次遇见临时加派任务。 犹豫片刻,她点击了同意。 这次和以往不同,并没有失重感,她也没有传送进游戏里,只不过屏幕上的画面发生了变化,原本精致的羊皮卷地图变成了画质模糊的像素小人动画。 只见一片墨绿色的涂鸦树林里,有条蓝色简笔画一样的小溪,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溪水旁躺着一个像素小人。 这画质也太差了吧……唐念不由想起浏览网页时跳出来的垃圾广告小游戏。 画质模糊的像素小人有一半身体在草地上,另一半身体浸泡在蓝色的溪水里。 屏幕上没有多余的功能选项,唐念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把溪水旁的小人往外面拖拽了一下。 下一秒,小人随着她的动作被移动到了绿色的草地上。 一个提示框跳了出来。 「恭喜玩家拯救成功,额外获得一小时生命值!」 “……”就这么简单? 唐念嘴角抽搐。 可很快,又一个带着黄色感叹号的提示框跳了出来。 「糟糕,精灵的生命值在急速下降,要拯救他吗?」 「a.为他止血」 「b.置之不理」 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草地上湿漉漉的像素小人肩膀上有道不起眼的伤口,正在向外渗透着绿色液体,因为画质太差,所以被她忽略了。 所以那些绿色液体是精灵的血液吗? 第9章 低画质小游戏 唐念选择了a。 屏幕上的树林里立即亮起了一片简笔画般的叶子形状,旁边跳出了方块介绍框,写着一排文字。 「此植物为珍惜麻资源,可以采摘制成简易绷带,为伤者止血。」 这是什么弱智小游戏…… 唐念面无表情地点击了叶子图标,又按照提示戳了几下屏幕,工具一栏就多出了“绷带道具”的图标。 她如法炮制,拖拽着绷带图标,把它覆盖在像素小人胳膊上。 又一个提示框体跳出来。 「糟糕,玩家没有为伤口进行消毒,精灵的伤口恶化,生命值下降!」 “……”唐念抓了抓头发。 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关于伤口消毒的提示,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遇事不要慌,思索片刻后,看向画面中的蓝色小溪。 于是她又拖拽着像素小人,分出一根手指扒开他纤细的胳膊,把他重新拖拽回溪水里。 唐念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屏幕操作,将那条细小的胳膊没入水中,甚至谨慎的用手指轻轻搓了两下。 就在她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时,提示框跳了出来。 「恭喜玩家,伤口清洁成功,可以为精灵敷上绷带了!」 “……” 唐念耐心把绷带敷上去,画面中的像素小人胳膊上立即多了一层厚厚的绿色布料,把原本纤细的胳膊裹成了粽子,看起来莫名可爱。 「恭喜玩家,止血成功,精灵生命值回升,额外加赠一小时生命!」 真的好简单…… 她没忍住,用手指戳了戳屏幕上的小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人好像颤了颤。 她又戳了戳,好奇地观察。 小人没动,提示框再次跳了出来,上面依旧带着黄色感叹号。 「糟糕,迷雾森林迎来日落,气温降低,精灵的体表温度正在下降!」 「a.为他取暖」 「b.置之不理」 只见屏幕上原本浅蓝的天空暗淡下去,整个画面都像拉低了屏幕亮度一样灰暗下去,墨绿色的森林变成一片漆黑的剪影,原本躺在地上的像素小人抖动两下,蜷缩起身子,受伤的手臂抱着膝盖,看起来格外可怜。 唐念看着两个选项,鬼使神差选了b,想知道会怎样。 难道这个像素小人会冻死吗? 「叮叮叮!」 刺耳的提示音响起,手机震动起来,弹跳出无数警告标志,猩红的三角形感叹号骤然密密麻麻地充斥着屏幕。 「警告!玩家游戏态度消极!判处剥夺六小时生命值!」 「警告!任务目标生命值持续下降!」 「警告!……」 唐念睁大眼睛,来不及反应,心脏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好像无形间有只手按住心口,用力碾压了一下,她张大嘴溺水般用力呼吸,眼前却一阵阵发黑,痛得快要死去。 手机疯狂震动,感叹号不停弹出,与心脏的绞痛同频。 等这阵尖锐的疼痛终于消失时,她的病号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叮——」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手机再次发出声响,唐念条件反射一僵。 这次没有迎来疼痛。 屏幕又变成了温馨的低画质像素游戏画风。 「恭喜玩家获得一次任务重置机会」 「重置中……」 「迷雾森林迎来日落,气温降低,精灵的体表温度正在下降,请问玩家选择一下哪个选项。」 「a.为他取暖」 「b.置之不理」 唐念平息下紊乱的呼吸,瞳孔缩紧。 这个游戏看似给了两个选择,却没有给她选择b的权利。 手指上染着一层冷汗,她面无表情地点击了a。 屏幕闪烁两下,黑色森林剪影边缘出现了树枝的图标,旁边的方块介绍框上写着「迷雾森林许久没有下雨,捡起干枯树枝可以为精灵燃起草垛」 这次唐念不敢有自己的想法了,她麻木地点击图标,将森林边缘散落着的干草都捡了起来,堆在精灵旁边。 可是没有火源,根本无法点燃草垛。 这个游戏看起来简单,却又诡异的严谨,河边并不存在打火石之类的东西,因而也无法钻木取火。 「糟糕,精灵体温持续下降!」 「请玩家及时利用干燥枯叶为精灵取暖!」 心脏又有紧绷的迹象,唐念强迫自己稳下心神,思索了一番,伸出手指,落在像素小人身上。 小小的q版像素小人因为寒冷蜷缩在一起,抱着自己的双腿,看起来可怜兮兮。 由于画质太低,所以并不能从屏幕上看出这个像素小人的五官,面容处一团模糊,糊成马赛克。 却能够看出他身上有一层亚麻色的布料。 唐念用两根手指按着他的身体,把蜷缩在一起的小东西慢慢搓揉着舒展开,屏幕上的卡通小人极其不愿,紧闭着眼睛,刚打开身体就又瑟缩着抱住膝盖,蜷成一小团。 她耐心的在一次按住他的手脚,轻柔的将他的身体打开。 几次过后,小人不再挣扎。 她又用更轻的力度拨弄贴在卡通小人身上的那层布料,像给他搓洗伤口那样,轻轻地把小人身上那层湿透了的亚麻色布料搓了下来。 光溜溜的身体上满是马赛克,可以透过色块看出,他是个很白很白的小人。 浅金色的发丝湿漉漉的垂在草地上,隐隐约约透着光亮。 她盯了一会儿,只见屏幕上的像素小人抖了抖。 什么情况? 被迫被唐念打开的小小身体再一次蜷缩起来,模糊不清的马赛克面容上升起两团可疑的红色。 该不会是害羞了吧?唐念嘴角抽了抽,随后将那团从深森林边缘捡来的干草盖在他身上。 先前这个小人浸泡在溪水里,身上的布料一定打湿了,夜晚降温。那层布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只会更凉。 但干草堆不一样,铺厚一点,树枝中间的缝隙会形成空气夹层,可以在夜间保暖。 唐念带着一点恶趣味和报复心理,往像素小人身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干草,最后干脆将他整个人都埋在干草堆里。 静置几秒后,屏幕上跳出了一个提示框。 「恭喜玩家,精灵体温顺利上升,额外奖励三小时生命值!」 「临时加派任务到此结束,感谢参与。」 第10章 黑白羽毛 成功了。 唐念冷哼一声,没有任何留恋地点击了左上角的退出键。 到头来,折腾了那么久,不但没有获得额外生命值,反而赔进去一个小时。 虽然像素小人看起来很可爱,但唐念已经在心里暗暗给那个埋在草堆里的精灵打上一个大大的叉。 “丑东西。” 她翻了个身,泄愤般自言自语,“弱智马赛克游戏。” 很快,陷入睡梦。 窗户外面积聚起乌云,遮挡住了月亮,不一会儿起了风,下起雨。 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划过一条条长线。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的静谧夜空下,也笼罩着一层温柔的乳白色如同绸缎般的雾气。 在几乎没有任何光明生命能够活着离开的幽暗森林边缘,突兀地隆起了几人高的干枯草堆,树枝的缝隙间有微弱的光芒轻轻闪烁着。 溪水拂过潮湿的鹅卵石,发出清澈悦耳的声音,森林深处的幽暗生物徘徊不定,露出一双双赤红色的眼睛。 风更加冷了。 枯叶堆发出微弱的声响,吹散叶子。 一条苍白的手臂从中垂出,比月光还要皎洁,线条优美,指骨修长。 片刻后,枯叶堆中倾泻出更多梦幻的淡色光芒,一扇半透明的,薄如蝉翼的翅膀舒展开来,在寂静的夜空下格外璀璨。 原本就堆积过高的枯叶堆变得摇摇欲坠起来,随着透出的光芒一阵比一阵明亮,某一时刻,终于坚持不住了,草堆雪崩一般哗哗啦啦地散开。 等到尘埃落地,柔和的光芒间,依稀能看见躺着一道修长而美丽的人形。 他沉睡着,身体微微蜷起。 被溪水浸湿的浅金色长发散落在草地上,如同照拂在深渊里的阳光。 水珠顺着眼睫落在肌理分明的胸膛,皮肤通透雪白,无数浮动的光影熠熠星辉,在那铂金的海洋间,并非人族能够拥有的半透明尖耳探出发丝,轻轻抖了抖。 厚重的云层中翻涌过银蓝色的雷光,下一瞬,将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昼。 缓慢的,人形生物睁开眼。 露出如湖水般纯净的蓝色眼眸。 朦胧的雾气积聚在眼底,他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怎么会呢? 雨水滴落在身上,很快把他打湿。 人形生物缓慢的拨开草堆,坐了起来,面上满是困倦与茫然。 谁救了他? 身体上依稀残留着被温柔对待的舒适感,四肢百骸都透着被轻轻搓揉过的感受。 夜风窸窸窣窣,带来不祥的惊雷。 雨下的更大了。 暗处那些贪婪的深渊生物睁着赤红的眼睛,蠢蠢欲动,似乎随时会扑上来撕裂苍白的人影。 下一秒,那双蓝色的眼睛睁大了些。 他低头看着被包裹得厚重笨拙的手臂。 小心翼翼的嗅着上面的气息。 以性情冷淡著称的精灵急促而艰难地喘息着,伤口因猛然站起寻找的动作崩裂,流出墨绿色的血液。 他踉跄倒下,又爬起,高颀修长的身体染上泥泞。 断裂的翅膀垂在身后,像破碎的蝉翼。 他像得了失序症的动物,在走向自我毁灭,一遍一遍,痛苦的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人。湿润的眼眸中雾气横生,在寂静的夜空下徘徊,茫然而无助。 他喃喃自语,“你在哪……” 大雨淹没了他的声音。 淹没了那句破碎而悲伤的疑问。 “你又要……把我丢下吗?” …… 唐念睡得很沉。 距离睡梦中的她两条走廊之外,护工推着病房集中带出的废弃物往外走。 忽然,她在某个病人换下的手术服上看到了一根白色的羽毛。 护工将那根羽毛捏起来,极其轻盈柔软,雪白如霜。 她无心欣赏,慌张地问自己的同事,“手术室不是无菌区吗?怎么会出现动物羽毛呢?” “啊?” 另一个人也放下手中的东西,露出错愕的神情。 很快,他在那件手术服上看到了另一根羽毛。 一根漆黑的、像是在墨汁里浸泡过的羽毛。 “难道有鸟进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好看。 这可是医疗事故。 可这是什么鸟的毛? 那样漆黑的颜色,仿佛黑色漩涡,将人的视线牢牢吸在上面。 护工盯着手中的羽毛,感觉光线和声音在这一刻渐渐隐没。 好像灵魂都淹没在这不祥的黑暗当中。 “你怎么了?” 直到旁边的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护工才一瞬间清醒。 “啊?哦……我没事。” 那两根羽毛被心有余悸地扔进医疗废弃物的桶里。 医院外,一辆昂贵的黑色轿车停在侧门门口。 司机下车打开车门,里面先是出来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性,因保养得很好而无法判断年龄。 她弯着腰,美艳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神情,对着车里的人说,“小致,下来吧,阿姨带你去医院看一看。” 不知道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女人表情僵硬一瞬,很快又堆上笑容。 “没有,阿姨不看她,阿姨担心你的身体。” 僵持许久,车上的人终于下来。 那是一个少年,体型略胖,个子却比娇小的女人还低上一些,圆滚滚的身体没有棱角。 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两个人绝非母子。 少年下巴向外凸出,口鼻却向内凹陷,像被糕点师失手按扁的曲奇饼,加上他烦躁不堪的神情,实在不好看。 女人却很漂亮。 “小致,阿姨约了医院最好的医生……” “别碰我!” 少年恶狠狠地甩开女人的手,无视她讨好的神情,“离我远一点。” 女人讪笑着收回手,唯唯诺诺地跟在少年身后。 他们乘坐专用电梯进入精神内科vip诊室。 普通门诊人满为患,走廊和楼梯里随处可见抱着被褥行李打地铺的病人家属,一道走廊之隔的vip诊室却放着舒缓的音乐,花瓶里装着新鲜的鲜切花。 病人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护士送来的低糖果蔬饮料。 一面是生活,一面是生存。 天差地别。 …… 唐念在睡觉。 昏昏沉沉间,听到同病房里的阿姨小声讨论着什么“终于来了”“竟然这么年轻”之类的话。 睁开眼,对上那张熟悉面庞,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来了。 她神色匆匆。 皱着眉头翻看唐念的病历,嘴里念叨着,“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看见唐念醒来,又说,“你这个病房太挤了,怎么住那么多人?一股味,我去给你升级单人间。” 这句话瞬间引起病房里所有人的敌意。 唐念一阵头疼,看到女人又从名贵的蜥蜴皮包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她掌心。 “我这里有张卡你先拿着,密码是妈妈的生日,你出院后赶紧回学校,听说现在考上大学容易毕业难,你马上大三了,别挂科影响毕业。” 想了想,又皱紧了眉头,“需要补习就去请老师,不要省钱。” 唐念低头看着放在手心里的卡,声音很轻地问, “你今天来,是徐致又生病了吗?” 第11章 神眷 唐秋韵一愣。 反应过来后,掩饰性地说,“主要还是来看你。” 主要? 唐念闭上眼,不想说话。 四年前,唐秋韵带着唐念嫁进了林家,从那一天开始,唐念就被人称作小三的女儿,被学校里的所有人孤立。 她像一只没有家的流浪猫,怯怯地住进了别人的屋檐下,被那个满是戾气的男孩驱逐和辱骂。 他拿杯子砸过唐念的额头,致使她的眉骨上方现在还留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他丢掉过唐念的书包,甚至命令司机将她丢在马路上。 更不要说接二连三往她的包里放各种死去的小动物尸体,昆虫,以及别的肮脏可怖的东西。 这些伤害最终被唐秋韵一句“忍一忍,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带过。 四年过去,她还是没变。 唐秋韵摸了摸唐念的额头,疼惜地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都是为了你。” 唐念攥紧了床单。 “你林叔叔给垫付你了医疗费,不然你以为做搭桥手术的钱哪来的?” “他儿子身体不好,和我领证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我照顾好他儿子,小念,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唐秋韵接到电话,喂了一句后忽然站起来,惊慌失措地问,“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声音很大,引来病房的人不满的侧目。 她捂住听筒对唐念说,“小子不见了,我要去找他,他身体不好,万一发病了就……” 唐念想说,自己差一点死了。 救不回来了。 可最终没有开口。 “你去吧。”唐念露出笑,很浅,“我没事。” 医院永远是拥挤的。 神不爱世人,这里的墙壁比教堂听过更多祷告。 身材矮小的肥胖少年穿梭进普通病区,被挤得满脸烦躁,推开走廊尽头的门,迈着粗胖的腿跑出去。 却没找到自己家的司机。 他迷路了。 情急之下,少年跑动起来,反而跟推着黄色医疗废弃物回收桶的清洁人员撞上。 砰的一声,人仰马翻。 “没长眼吗!不会看路吗!” 清洁工只当碰上心情郁结的病人家属,礼貌地提醒,“这边非工作人员不能通行,出口在你左边。” 少年嘴里却不停咒骂着,一张脸憋得越来越红。 清理完地上掉出来的垃圾,护工推着车离开。 走廊里只剩下少年一个人。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徐致意识到不对时,已经呼吸不过来了。 他的腹部痉挛般绞痛,脖子不自觉偏向一侧,紧紧压在一边肩膀上,嘴里的咒骂早就变成了尖锐而无意义的叫声,手脚僵硬,不自觉地抽动起来。 发病了。 徐致跌倒在地。 全身上下的肌肉如石头般僵硬,呼吸陷入停顿,舌尖隐约有刺痛感,应该是被牙齿咬烂了。 走廊上只剩他自己。 怎么办? 莫大的恐惧充斥着他即将错乱的神智里,涣散的眼瞳却注意到地上落着什么东西。 他痉挛着,无意识将手压在上面,只觉得指腹下传来一阵犹如阳光般柔和的温暖。 像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睡着,温柔的暖光洒了一身的感觉。 徐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停止的抽搐。 手下的皮肤好像在被暖融融的感觉融化。 不止如此,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滩水。 皮肤,五官,甚至骨骼,都如炖奶锅里融化的巧克力一般,变得黏稠,缓慢地流动着。 可他不觉得恐惧。 反而觉得舒服,舒服极了,每一根骨头都在这种温暖中酥掉,是他短暂人生中,最极致的享受。 记忆如同卡住的胶片,被人剪掉一段。 再醒来时,那个妖艳的继母跪坐在地上哭泣,自己的父亲则是疯狂地辱骂她。 徐致闷哼一声,揉着脑袋坐起来。 “都在吵什么。” 中年男人立即停止了咒骂,慌忙跑来,“小子,你醒了,你有没有……”声音戛然而止。 徐致揉着额头,也停下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骨节修长,皮肤白皙,清瘦匀称。 这不是他的手。 在房间里所有人诡异的眼神中,他掀开被子踉跄地冲到镜子前,眼神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是谁? 他脸上的青春痘,粗大的毛孔全没了,连凹陷的面容都以精妙的方式组合隆起。 五官还是他的,却不可思议地优化了许多倍,像被审美修养极高的艺术家精心雕琢。 个子也变高了。 他手脚骨骼像被拉长过,连视线都和平时不一样。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错愕地看着大变活人般的英俊少年。 只有徐致自己知道。 是那根羽毛。 昏迷前他躺在医院地上摸到的那根羽毛。 他捂住脸,肩膀一颤一颤,抖动起来,先是大笑,而后又变成了大哭。 是奇迹。 他身上出现了奇迹。 他被命运之神眷顾了。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上去按着情绪激动的徐致,担心他因为大悲大喜癫痫发作,可是没有,他精神异常活跃,却没有出现丝毫呼吸困难或是痉挛症状,好像那种难缠的疾病一夕之间从他身上消失了。 轰隆—— 城市上方迅速聚集起厚重的乌云。 伴随着沉重的雷鸣,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坠落在地面。 唐念闭上眼,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被子里。 伴随着暴雨的声音再次睡着。 她并不知道,在她退出游戏的第36个小时,城市新闻上播报了一条这样的紧急推送。 暴雨引发城市路面大面积塌陷,市中心地段路面拱起,核心商业区那些大厦有倒塌的危险,提醒各位市民请务必不要前往。 所有人都疑惑着,病房里正在削苹果的家属嘀咕,“路面坍塌可以理解,但路面向上拱起是什么意思?难道地下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吗?” 事实上,去过市中心的人都会发现,正如新闻所说,路面真的向上拱起,好像平地生长出了丘陵。 柏油路支撑不住,破裂出条条纵横的纹路,露出旗下狰狞的钢筋,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凹痕。 很快,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商圈被大量黄白条幅警戒线封锁,市民们在城警的安抚下,纷纷撤出中心商圈。 第12章 贵族晚宴与笼中少年 “不会是什么地下能源泄漏吧?” “那应该是爆炸,不是隆起!” “你们看那边的裂缝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现在已经不让靠近了,我想进去直播,被拦下,差点没收拍摄工具。” “里面到底是什么啊?这么神秘吗?” “不会是军方又搞了什么秘密实验吧……” 一时间,新闻,自媒体,各大社交平台上的人都在讨论着这场特殊的地质灾害。 有人说,从那些裂缝中闻到了潮湿的气息。 后半夜,所有人都睡着,唐念一阵心悸,因为心脏不舒服而醒来。 七十二小时的生命延续时间快要结束,这是游戏在提醒她,该进入下一段旅程了。 查房医生离开后,唐念悄悄拿出了手机。 打开游戏,神殿的地图颜色已经变成了灰色,显示被游戏系统锁了起来,点不进去,她尝试着点了两下,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小方框。 「神降临了,此地图暂时性封闭」 神降临了? 唐念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这一行字上离开,因为旁边,两块新的地图点亮了。 一个叫荆棘古堡,一个叫病毒异变。 伴随阶段性任务的解锁,地图会一个个打开,后面的任务会越来越难,同样的,越难的任务换来的时间越多。 不同的地图对应不同的任务支线,在打开地图前,唐念看不到任务内容。 心脏又是一阵绞痛。 很快,她在两个地图中选择出了那个看起来相对安全一些的名字,荆棘古堡。 既然是古堡,那就证明这是一个人类可以居住的世界。 总比病毒要安全许多。 唐念大脑迟缓地思索着,回忆着自己都在第一个地图上经历了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 记忆被清除掉了。 似乎也不那么重要。她很快放弃了思索。 「载入中…… 正在生成角色…… 人物即将online」 再次进入游戏,一些音乐声先于视觉传入耳畔。 叮—— 「载入完成,请开始游戏」 夺目绚烂的光芒从眼皮上流转而过,唐念睁开眼,被吊顶上旋转的灯光刺得再次闭上。 她进入了“荆棘古堡”这一地图相应的情景。 这是一场晚宴。 她低头,自己衣着暴露,手里夹着香烟,锁骨上有个吻痕,像刚留下的。 这具身体的主人,生活混乱。 唐念扔了烟,拒绝掉水蛇一样缠上来的男仆,视线在流光溢彩的大厅搜寻。 风很大,不远处高台上穿着古典礼服奏乐的乐手,旋转于庄园里衣着华丽的人群,还能听见高脚杯相撞以及谈笑声。 她独自站在露台上,像被迫参加了一场奢靡的晚宴。 眼前出现了简短的信息面板,告诉唐念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即将嫁给七十几岁公爵的可怜少女,一只脚迈进了这个奢靡帝国的上流社会,被那些名流贵族的邀请着来到一场私人派对。 而在这场派对主人,是唐念的’继女’,一个身份高贵,恶毒可爱的公爵之女萝丝。 庄园里的光线璀璨而昏暗,有不知名的烟雾若隐若现。 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在挂着幕布的看台两侧交际,旋转楼梯向下,是装潢奢靡精致的大堂。 几个漂亮的美少年被穿上暗示意味浓郁的男仆装,布料少得可怜,只能勉强遮盖住身上的重点部位。 反而比不着寸缕还要低俗。 他们都是明码标价过的昂贵玩物,粗重的锁链捆绑着他们的手脚,将他们被迫摆成跪着的姿势,如同待采的娇花一样,满足这些贵族们的猎奇心态。 可今天的重头戏不是这些。 晚宴已经进行到一半时,那位高贵的伯爵之女才在仆人和客人们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这一次的任务还没有发布,唐念之能自己探索,直觉告诉她,沙盘游戏的任务跟这个备受瞩目的少女有关。 继女十足兴奋,身后跟随着几个仆人,一进大堂,她就告诉那些围拢过去的宾客,自己从拍卖会上带回来了好东西。 这使她甚至忘记了带着几个贵族小姐冷嘲热讽一番即将嫁给老男人的唐念。 唐念接收到的人物背景资料上显示,这个伯爵之女极其讨厌唐念,每次见到她后总会不遗余力地羞辱一番,同时讽刺她那个十足漂亮的风流母亲,指责她带着唐念嫁给她的父亲后玷污了她们庄园的空气。 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她听到楼下人爆发出兴奋又压抑的低呼。 他们好像贪食的狼群,嗅到了肉的气息。 唐念不动声色地接近,顺着旋转楼梯向下。 萝丝正在不耐烦地推开围在她身边献殷勤的男仆。 对这些往日宠爱有加的美少年们不再关注,她让侍从将今晚的压轴请上来。 内间的门被人打开。 坐在边缘的单人沙发上,唐念视角良好,看到一座精美绝伦的金属笼子被人从门后推了出来,上面盖着厚重的天鹅绒,让人忍不住联想,里面藏匿着怎样的金丝雀。 这是萝丝在著名的鸢尾花拍卖会,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玩物。 “掀开吧。” 喝了口仆人递来的红酒,萝丝迫不及待地名命令。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侍从掀开了房子上厚重的帷幕,顿时,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唐念微微坐直上身,露出惊艳的神情。 笼子里关着的并非金丝雀,而是一个除了一缕白色绸缎外,不着寸缕的美丽少年。 那是一种糜烂的,让人忍不住想要肆意凌虐的,脆弱的美。 少年很白。 匍匐在笼子一角,后背微微起伏,呼吸急促。 他紧闭的眼皮上沾了一点血,睫毛浓密纤长,如同囚困在蛛网里的蝴蝶翅膀,剧烈地震颤着,他看起来饱受煎熬,白皙如牛奶一般的皮肤微微泛着薄红,带着很多被鞭打的痕迹。 像一戳就会破碎的美丽泡沫,让人担心呼吸重一点,就会把这美丽的幻象吹散。 一时间,连空气都充满着粘稠的贪婪气息。 这样绮丽干净的少年最容易诱发出人心底的蠢蠢欲动。 唐念托着下巴,旁观着。 笼中的少年却忽然抬头,猝不及防与她视线相接。 灰紫色的眼瞳浮着一层阴郁朦胧的水雾。 第13章 邪恶游戏 “怎么样,不错吧!” 萝丝的闺蜜兴奋地向大家介绍少年的来历,声音响起的同时,少年移开眼。 唐念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心里出了汗。 “这个小东西即将被送往绞刑架处死,引诱了佣人将前主人被火烧死,整个庄园无人生还,只有作为宠物豢养在花房中的他活了下来。” 害死前主人,这在拍卖会是会送上绞刑架或被烈火烧死的。 可他的模样太过漂亮,押运的施刑者将他偷了出来,后面转手了几个利欲熏心的商人,将他运送到了奥古拉斯帝国的名利场上。 只是,像被诅咒过一样,那些买下过他的商人无一例外到最后都落了个凄惨的下场,那些觊觎他的人发疯一般争抢,掠夺,不断杀死他的拥有者。 直到最后被奥古拉斯帝国最大的拍卖会发现,带走并保护起来。 这个东西太过美丽,会引发祸端,可这些经历的加持,这个少年更让人好奇了。 究竟是怎样的魅力才能让所有拥有过他的人都如此不幸? 笼子里的少年格外安静,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一块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蛋糕,引诱着饥饿的食客不断靠近。 萝丝早已按捺不住提着裙子跑过去,伸出尖头鞋踢了踢笼子,“他竟然还清醒着?” 要知道今天给他注射的药剂量足以让一个人变成只剩下原始冲动的野兽。 少年狼狈的蜷缩在笼子里,像一只受伤的幼崽。 他并紧双腿,抱着膝盖,徒劳地遮掩着自己满是伤痕的身躯,可修长的五指间还是探出了一点不能被遮掩的春色。 那些耽于声色的贵族男女们立即兴奋了起来,有几个忍不住从座椅上站起走到了笼子旁,想要伸手碰他。 是这些贵族们最为心仪的玩物。 萝丝为了买下他,挥霍掉了母亲留给她的一大半遗产,拍卖会再三保证过“他是完全干净稚嫩的,没有被使用过的。” 有人将手伸进笼子里,妄图碰一碰他,少年后背紧贴栏杆,警惕又防备地死死地盯着他们伸来的手,露出唇瓣的可爱尖牙,仿佛随时能咬破他们的手腕。 他不想让别人靠近,可抵抗换来的只有哄笑。 “哈哈哈哈!他在反抗!” “你想用你可怜的牙齿咬死我们吗?” “我喜欢会反抗的!” 萝丝抬抬手,立即有侍从端着托盘上来。 他们打开笼子,粗暴地握住少年清瘦的下颌,不顾他的反抗,用打磨光滑的象牙钳抻开他咬到糜烂的下唇,将浓稠的不知名液体灌了进去。 殷红的粘液顺着他的嘴角缓缓下滑,一路流淌过修长的脖颈,没入锁骨深处,让人浮想联翩。 像……血浆。 唐念不合时宜的联系,仿佛闻到了铁锈味。 总不可能真的是血吧。 游戏任务一直没有发布,唐念感觉很烦躁,她厌恶地站起来,又坐下。 强迫自己耐心等待着。 灌完了红色液体,侍从弯腰进去揪住锁链,粗暴地将少年拖拽出来,丢在地上。 几秒后,少年仿佛一滩即将融化的液体,失去了力气,贴着地板辗转,发出难耐的低吟。 两条白皙的腿痉挛抽搐,脚尖绷紧,随着不堪忍受的动作,汗湿的身体挤压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黏腻暧昧的痕迹。 他的反应引发了看客们更加热情的呼声。 唐念皱眉。 这些看似优雅的贵族,竟然喜欢这样肮脏的游戏。 萝丝更加兴奋了。 她推开了缠在身上阴柔的男侍,在少年面前蹲下,他那双漂亮的灰紫色眼眸已然失焦,雾蒙蒙地看向前方。 渐渐地,不再反抗了。 萝丝抬手拨了拨少年湿润的发丝,露出下面那张精致到让人屏息的面容,嘴里发出情不自禁的惊叹,“真漂亮,小东西。” 少年却因她的靠近清醒了一瞬,眼中满是杀意。 殷红的唇开合着,在说什么。 萝丝弯下腰,红着脸颊将耳朵凑近了他的唇。 听到他说, “杀了我。” 声音阴冷,却异常清雅好听。 濒临失控的折辱让他多一秒都不想在世界上活下去,恨不得当场死去,又或者是,就此下地狱。 身体却渴望更多。 抽搐颤抖,细腻的皮肤上满是汗水。 “怎么可能?” 萝丝吐出清脆的笑声,两眼放光,攥住他脚踝上的镣铐,将他拉扯在地,并示意仆人将他往房间中央处拖拽,一柱灯光打在他身上,让少年无所遁形。 她仿佛在向大家展示自己新得到的有趣玩具。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怎么舍得杀了你?” 温热的皮肤贴着冰冷的地面,拉扯的力度毫不怜惜,强烈的刺激如跗骨之毒,让少年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如同被人抽走了脊骨。 有些地方破了皮,他无法自控地发出猫一般沙哑隐晦的哼声,痛苦又兴奋地蜷缩着。 几个贵族小姐看得眼红,魔怔一样直勾勾地走过去。 或许这个场景对于宁死不屈的少年来说,将会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一个个优雅得体的贵族撕开了虚伪的面纱,流露出痴迷贪婪之色,朝他伸出了手。 他咬破了唇,眼尾一片猩红,死也不愿意发出呻吟,一头凌乱的浅金色碎发遮挡着脸颊,被人抓在手心,迫使他抬起头。 却不知这倔强隐忍的模样让人更想蹂躏他,践踏他。 唐念不想再看,低头向旁边眼神发直的男仆要了一杯酒。 对方的注意力都在大堂中央,喊了好几遍才回过神,抖着手为她斟满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酒杯里的红酒也带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像混合了血液。 等再看向房间中央时,那个少年已经被按倒在地。 一双双手划过他优美苍白的躯体,揉捏他的嘴唇,甚至恶意将手指伸进他的嘴里,有人用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迫使他朝后仰头,眼尾逼的殷红一片,几乎要流泪。 刚刚那杯液体磨去了他所有骄傲,把他变成只会服从的狗。 有贵族好奇地探索向下,却被萝丝一把推开。 她想第一个占有他。 毕竟这还是个干净稚嫩的玩具。 那些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侍从一左一右按着少年的双臂,将他钉死在地上。 他现在彻底沦为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灰紫色的双眼失神,隔着重重人影,再一次与唐念目光相撞。 看到了她眼中的悲悯与淡漠。 第14章 求救 仿佛一块掉入衣襟中的冰,刺骨的冷让他清醒了一瞬,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唐念。 他在求救。 短暂对视的几秒间,他似乎就已经确定了唐念是场上唯一一个可以拯救他的人。 可唐念现在并不打算帮忙,即便听到了他的呜咽,看到了他眼中的绝望。 这只是游戏,他只是游戏里的虚拟角色的设定,她不想多管闲事。 用来裹身的白色绸缎早被人撕扯了下来,少女们的指甲在他光洁无瑕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看到美好的东西,就忍不住想留下标记,这是人对干净事物的摧毁和占有欲作祟。 她们先前喝了不少酒,侍从的托盘里放着口径细长的酒瓶,锁链,美酒,少年,和密闭的房间,种种元素混杂在一起,很容易激起人心中的贪婪和恶意。 酒瓶的瓶口就这样对准了他的唇,甚至将剩下的烈酒倒灌进他脆弱的喉咙。 少年终于呜咽一声,在撕裂的痛苦与药物刺激出的欢愉中抽搐着倒下,萝丝满脸兴奋地抓住他的头发,践踏着他的尊严。 “下贱的小东西。” 少年眼神涣散,嫣红的唇瓣撕裂,可怜至极。 萝丝兴奋地用瓶口搅弄着他的口腔,眼睛死死盯着破皮的舌尖,脸色兴奋到涨红,好像醉酒的人是她。 那双灰紫色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不再聚焦,浓密的睫毛动了动,虚散地望着唐念的方向。 唯一一个,对他露出怜悯之色的人。 少年像一只被人践踏,失去生机的玫瑰。 濒死,即将枯萎。 唐念等待着任务启动,却始终没有得到提示,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叹了口气,站起身走了出去。 这是萝丝有史以来得到的最棒的玩物,也是这些贵族少女们最兴奋的一天。 她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对他做些什么更加有趣的事了。 然而,在这些贵族最兴奋的时候,头顶的水晶灯骤然熄灭。 施加在少年身上的凌虐因为短暂的黑暗而静止了一瞬,下一瞬,萝丝惊叫着被身旁的侍从推开,原本站立的地方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坠落声。 巨大的水晶灯砸了下来,玻璃碎片四溅一地,围拢在附近的贵族们被吓到,惊叫着让仆人们去检查。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原本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少年得意起身,他濒死般地喘息,蜷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 黑暗中,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惊,摸到地上的碎玻璃,应激般用力划向对方。 只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的抽气声。 “……别怕。”有人俯下身,压低声音在他耳旁说,“我不是要伤害你。” 少年僵住。 即便从未听过这个声音,却知道这个声音属于谁。 在一片混乱中,声音的主人费力地将他从重叠的人影间拖拽出去。 离开晚宴的过程并不顺利。 唐念又一次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月光下,修长纤细的人影匍匐在地上,原本苍白的皮肤正由内而外透着一抹诱惑人采撷的嫣红。 少年急促地喘息,身上裹着唐念柔软的披肩,看起来孱弱可怜。 他微微卷翘的睫毛上挂着细密的薄雾和水汽,宝石一样剔透而又瑰丽的瞳孔因为过于惊讶轻轻颤抖着,满是懊悔和无措,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似乎不敢相信这种罪恶的宴会上,竟然会有人救他。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块尖锐的、沾血的玻璃。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在石板上,唐念捂住胳膊,指缝间正在往外泊泊流血。 真是个恩将仇报的小白眼狼。 唐念救了他,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拿酒瓶碎片割伤她,如果不是反应快,这个伤口就会出现在她脸上。 比一般人更加惜命的她甩了甩手,心情烦躁,“顺着这条路直走,花园外有园丁进出的窄门,快跑吧。” 看少年愣在原地,她想到了什么,摘下手上的宝石戒指扔过去,砸中了他的额头。 白皙的皮肤上瞬间留下一点红痕,少年可怜兮兮地抬眸看向她,唐念却不为所动,好像看见不见那张美丽至极的脸。 要知道她手臂被他拿玻璃划破的地方正流血不止,很疼。 “卖掉它。”唐念淡漠地说。 就当是做善事。 少年将她的戒指攥在手心,用力到手指有些发白。 唐念只想回去触发任务,她的时间不多了。 正欲离开,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 对方动作很轻,一触即分,像生怕惹她不快。 少年不但没有拿着戒指离开,反而匍匐在地上,双肩颤抖,嘴巴像脱水的鱼一样张着,急促而费力地呼吸。 鼻息间吐露出一丝丝猫儿般绵软低哑的吟。 “我……请等一下。” 披着唐念的外套,他有些难以控制地伸手遮掩着狼狈的躯体,思绪被药物搅成一团浆糊,断断续续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走不动……” 他嘴里胡言乱语地说着什么,清隽好听的声音染上丝丝暧昧,变得黏稠暧昧。 “别走……先别走……” 低哑的喘息混含其中,像极了祈求。 他很用力,近乎自虐般地抓着领口的脖子,挠破了自己的皮肤。 体内满是刺激的药物,血液灼热的快将他燃烧,他没办法化解,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无法纾解的失控与无助。 唐念挑眉,看着这香艳的一幕,默默将游戏化分成十八岁以下不能玩的那种。火山文学 嗯,r18+ 少年在她玩味又漠然的眼神下呜咽了一声,几乎哭出来。 狼狈的别开眼,蜷缩着,颤抖着,手指生理性抽搐,整个身体散发着一种成熟糜烂的气息。 说着他自己的觉得羞耻,却无法抑制的话,“你能不能……摸摸我?” 唐念拧起眉毛。 他全身都是潮热诱人的红色,像一颗熟透多汁的蜜桃,甜美惑人。 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满含哀求,看向她,越来越大胆。 “能不能帮帮我……求你……” 嗓音颤到不行,可怜极了。 唐念抬抬手,向他展示自己被他割伤的手臂。 似乎在问他,凭什么? 少年顿时陷入难堪,嫣红的眼尾挂着泪珠,鼻尖泛红,狼狈不堪。 “对不起……对不起……” 他低喃着,灰紫色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她,从她的眉眼,一路看到唇瓣,仿佛在用眼神亵渎,用眼神舔舐她暴露在月光下的每一寸肌肤。 不远处是露天喷泉。 高低错落的水柱随着音乐起伏,某一时刻迸发出华丽的透明水枪,高高跃起,又优美地坠落。 哗啦啦,淅淅沥沥。 第15章 落水小狗 唐念静静地观赏完一场喷泉,冷漠的眼神终于落回少年身上。 他在她脚旁,像只熟透的樱桃,在腐烂,萎靡,隐秘不堪,宣泄着肮脏的药物功效。 浑身颤抖,原本白皙的指尖和锁骨弥漫出诱人的红晕,皮肤灼热,血液滚烫。 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被唐念视线扫过的地方上,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动物。火山文学 可他很委屈。 漂亮深邃的眼眶泛着红,呼吸剧烈而急促,压抑地喘着气,艰难地开口道:“对不起……” 不小心和唐念对视,他又迅速低下头,身体不断地颤抖,透明的眼泪顺着卷翘纤密的眼睫坠下,滴答砸在地面上,晕开点点小小的水花。 他很瘦,就这样蜷缩在地上,手足无措,嘴唇轻轻地发抖。 被那双湿漉漉的眼眸盯着,唐念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唐念帮了他。 却不是以他想要的方式。 她抓住少年的手腕,惊觉他实在太瘦了,甫一碰触到他,少年便像藤蔓一样情难自禁的攀上她的身体,迫不及待的想要亲近她。 却被唐念猝不及防的丢进了冰冷的喷泉池中。 这里都是山顶融水引流,十足冰冷,即便在盛夏都可以用寒凉形容,更遑论现在已经秋末。 他慌张着想要爬出来,却被唐念面无表情的踩住肩膀,生生的踩了回去。 这一点接触在他眼中变成了恩赐,少年的手攀上了她的脚踝,抱住了她的小腿。 他有开始神智不清起来,一边亲吻唐念被水打湿的鞋子,一边在水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灰紫 色的眼眸失去焦距,起了一层薄雾。 甚至探出殷红的舌,在混乱中碰到冰冷的皮鞋尖。 像一条失去自我的小野狗。 水花四溅,少年浑身剧烈颤抖。 可怜兮兮的攀在水池边缘,眼角眉梢爬上一股湿润懒怠的绮艳之色,像被人抽走了脊骨一样,软绵绵的握着唐念的脚踝。 嫣红的薄唇颤抖着,灰紫色的漂亮眼睛死死的,充满晦涩的盯着唐念。 唐念冷眼看着,淡漠的像戴了一张面具。 他喘了很久,才缓缓从强制性的欢愉中回神。 又泡了一会儿,拖着仍旧颤抖的身躯爬上了岸。 少年脸上的情潮被苍白取代,头发湿润的垂在额前,像一条受伤落水的幼犬。 他在唐念面前屈膝,小心翼翼的捧住她的手,在她怪异的眼神中伸出殷红的舌尖一点一点濡湿着破碎衣袖下面的伤口。 温热的触感在掌心徐徐融开,像被小狗亲昵了。 伤口奇异的不再刺痛。 唐念有些好奇,没有抽开手。 “你在做什么?” 他垂下眼,卷翘浓密的睫羽遮住眼底的晦涩。 “服侍你。” 三个字轻得快要听不见。 一直以来,他都像物品一样被人追逐,引来杀戮和争夺,他知道自己这张脸的吸引力,也知道所有人都想得到他。 所以认为,面前这个人也不例外。 可唐念却在想,这个漂亮的奴隶好像搞错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好心解释。 出于恶趣味,没推开他,歪头打量着他青涩的行为。 少年显然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动作很生疏,柔软湿润的舌尖让她联想到偷食的野猫,又不似猫咪的舌头那样充满尖锐的刺。 等他把伤口上的血舔干净,仰头看过来时,唐念抽回手,扯住他脖子上的锁链,哗啦作响。 少年被她拉得踉跄了一下,虚脱的身体差点倒在地上,他攀住喷泉池的边缘,灰紫色的眼睛无助地看着她。 环在脖子上的项圈上还坠着长长的锁链,萝丝的仆人仅仅给他放开了连在笼子上的那端,象征着奴隶的项圈没有取下来。 漆黑的项圈,好像吸走了所有光线,材质古怪,在他修长苍白的脖颈上格外有存在感。 摸上去,竟然有凹凸不平的雕刻痕迹。 好像刻了字,长长的一串。 唐念凑近了,注意力被项圈吸引,没有发现垂着头的少年呼吸变得急促,他垂着头,耳垂红得要滴血。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他不受控制地颤栗。 要知道,水下的身体不着寸缕,药物的残留还作用在他血液里。 被一个年轻的,刚救过他性命的女性这样近距离观察着,他浑身都要烧起来。 好在唐念看了一会儿就放开了他,善解人意地将披风搭在他身上,少年神色复杂,默默拢紧衣服,从水里爬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她漫不经心地问。 少年茫然地摇了摇头。 湿透的发尾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滴着水珠,很快在锁骨处汇集了一小片水洼。 唐念欣赏着美色,又问,“在被当作奴隶贩卖前,你是什么人?” 他抿着唇,又摇头。 不知道自己是谁? 唐念看了眼远处已经重新亮起的灯光,和乱作一团的贵族们,继续问,“那你记得什么?” 少年低下头,“我不知道。” 他看着自己无力的手脚,声音很低,“我什么都不记得。” 失忆了? 还是因为角色太不重要,以至于游戏里根本没有为他设定身份? 唐念无声地想着,却不知道少年在她的思索中越来越慌张。 他嗫嚅着唇,耳垂愈发殷红,斟酌着语言。 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如果可以,请您收留……” “你走吧。” 唐念没有注意到他说什么,出声打断了他。 所以也没看到自己说出这三个字后,少年骤然苍白的脸色。 她的目光停留在远处从宴会上涌出的佣人们身上,漠然地催促,“快点,离开这里。” 一个奴隶而已。 不能被那个难搞的伯爵之女npc发现是自己放走了他,不然又是一场麻烦。 唐念只想做任务,换取生命。 等了几秒,少年一直没出声,她疑惑地回头,“为什么还不走?” 花园的光线很暗,少年浑身湿透。 湿润的灰暗色眼眸中透着不解,似乎在困惑她为什么要让他走。 他不明白,唐念为什么不像那些人一样意欲把他当成玩物。 为什么他已经在示好了,对方仍然不为所动。 第16章 RPG角色扮演游戏 他死死地攥着那枚戒指,被药物侵蚀到微微涣散的眼瞳仔细盯着唐念,似乎要牢牢记住她的模样。 唐念也看着他。 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温度,好像救下他和救下一只猫狗没什么不同。 她不为所动地看着他遮掩着那幅充满了凌乱红痕的身体,破皮殷红的肌肤。 狼狈的像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脚步踉跄着消失在花园幽径里。 . 这款游戏是典型的rpg角色扮演游戏(role-playingga 它们在枝头上焦躁地拍打着翅膀,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却又不敢跟来,好像在惧怕着什么。 有古怪。 不知不觉间,唐念已经距离宴会厅十分遥远了,周遭光线很暗,两侧是高大茂密的树丛,石阶路十分狭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行。 看起来许久没有人走过了,石板路上接着厚重的蛛网,每隔几米还缀着一盏光线昏暗的小灯,应该是通往某个方向的。 她屏住呼吸,放轻脚步。 一条路很快走到了头。 视线豁然开朗,隔着一片湖泊,她错愕地发现,正前方竟然是一座比刚刚伯爵庄园还要华丽繁复的建筑群,仿佛遗落在荒芜之地的古堡。 这里看起来像另一个的世界,没有任何活人存在的气息。 破败的哥特式陈旧建筑爬满了枯黄的玫瑰藤,高大的铁栏将整个古堡围起来,布满青苔和锈迹,一侧矗立着高耸的塔楼,古老又神秘,令人不寒而栗。 建筑是漆黑的,被烈火烧灼过的痕迹。 唐念没有靠近。 直觉告诉她,这里绝对不是寻常的地方,游戏没有理由凭空打造出一个这么华丽奢靡的废弃地。 这里或许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剧情。 唐念生怕惊扰到什么,小心翼翼地转身。 走了几步,黑暗中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光点。 游戏给她的这个角色有抽烟的习惯,唐念在身上摸索一番,果然找到了打火机,拨动两下,一小缕暖光跳出,照亮的一小片天地。 她只看了一眼,又迅速关上。 许多蝙蝠。 密密麻麻,鳞次栉比的蝙蝠。 不仅如此,还有古怪的石柱,挂在树枝上的羊头,诡异的符文。 脚下踩上了腥臭粘稠的液体,她不敢想象那是什么。 她退缩,压住心底的不安,试图找一个安全的出口。 没关系,反正是个游戏。 她只需要冷静地找到路返回,不要惊扰这些蝙蝠,回到舞会,尽快触发任务…… 却在下一秒,被人一把抓住。 “你在这里干什么!” 唐念差点叫出来。 她悚然回头,却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森林消失,湖泊消失,诡异的古堡和枯败的玫瑰藤消失。 入眼入耳是谈笑声与奏乐,一片灯火通明。 萝丝逆着背后灯光璀璨的光芒,身旁站着几个手持武器的侍从,很不满。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她皱着眉,趾高气扬地问,“我的奴隶呢?” 唐念的呼吸都要停了。 她刚刚明明站在一座荒芜的古堡外,怎么一回头,又回到了正在举办舞会的伯爵庄园里? 刚刚不可能是一场幻觉,那些古堡和藤蔓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唐念用了几秒时间去消化眼前的诡异。 晚宴一片混乱,提前散场,许多衣着华丽的贵族正往外走,耳边是如水般流淌的音乐,不远处衣着暧昧的男侍给离开的宾客披上衣服,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几个看似优雅的女士用羽毛扇半遮住脸,在说什么,随后将手按在男侍者们紧窄上衣下露出的光滑腰腹。 带走了几个男侍。 萝丝不耐烦唐念的走神,咄咄逼人地问,“刚刚,吊顶砸下来的时候,你在哪?” 唐念抬起手,“我的戒指丢了,出来找戒指。” 萝丝低头去看,果然发现她的手指上空空如也,上面原来有伯爵送她的红宝石戒指。 即便理由充分,萝丝仍旧觉得不对。 唐念招手,让侍者给她倒了一杯酒。 伯爵府上的美酒顺滑香醇,怪异的是她再次尝到了铁锈的气息,浓郁得让她反胃。 背景资料上显示,从唐念的游戏角色卡莉以嫁给卡文迪伯爵开始,就不断遭受着伯爵女儿萝丝的敌意,毕竟谁都不想要一个和自己同岁的继母。 天要亮了。 萝丝看了眼泛出鱼肚白的天际,露出烦躁的神色。 唐念温声说,“我先告辞了,还要照顾你的父亲。” “送夫人回去,她一定很思念我的父亲。”萝丝招来侍从,咬牙切齿地说。 卡文迪伯爵一个月前陷入昏迷,一直住在别馆。 第17章 外貌过分优越的NPC 迟迟得不到任务提示,唐念只能靠直觉进行游戏。 伯爵庄园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那两个被萝丝命令带领她返回住所的侍从把她引到了马车上,强制送到伯爵休养的别馆。 路途颠簸,她因为心脏疾病极少有这种经历,不适地掀开帘子透气。 窗外看起来已经不再是刚刚的庄园,充斥着平民建筑,空气中满是黏腻潮湿的腥臭味,不远处的小巷污浊阴暗,不但不像贵族的居所,反而像极了花街柳巷。 即便被捉弄了,她也没有多烦躁。 毕竟只是游戏。 她的心脏有先天疾病,这个与生性俱来的病症让她学会了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心情的平稳,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思索着任务要怎么样才能被激活。 几个男人进入巷子,声音由远及近,低低的讨论声和口哨传过来。 天边泛着青白光芒,却没有明显的光线,天亮似乎无法驱逐小巷里的阴暗,唐念懒得再看,放下帘子。 却在马车停顿让行时,隐约听到了一些对话声。 “这有个……抬起头,让我们看看你的模样!” “他有个项圈,是个奴隶吧?” “把头抬起来,你是听不见吗?” 轻浮下流的语言极为清晰。 唐念皱眉,依稀从那些描述中窥到一丝熟悉感。 帘子再次掀开一条缝,她顺着声源方向看去,不远处昏暗的灯光下,几个男人朝角落里逼近,弯着腰去打量拐角坐着的某个人影。 只依稀看见轮廓,唐念就知道那是谁。 他怎么还在? “好漂亮……”几个人像痴傻了样,弯着腰朝地上的人影凑近。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不要多管闲事,唐念这样告诉自己,现在自身难保,如果把这个萝丝苦苦寻找的玩具带走,会惹上麻烦。 手却没有放下帘子。 贴墙坐着的人紧闭着双眼,浓密的眼睫颤了颤,没睁开。 他好像累极了,又好像不会醒来一样。 在那些人朝闭着眼的脆弱少年伸出手去时,唐念仍在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他好像只披着这个……” 直到看见贪婪的手去扯少年裹在身上的披风,唐念坐不住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硬要解释自己一反常态多管闲事,大概因为,那个披风是她的吧。 …… 马车横撞过去,距离少年最近的那个人当场昏死,另外几个人看到伯爵府的徽章,知道不好惹,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少年睁开眼,猫一样形状优美的眼底里藏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猩红的暗芒,又消失。 他警惕地盯着眼前高大华丽的马车,雕塑般线条迷人的喉结轻微滚动。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从里面探出一只纤细的手。 “还能起来吗?” 少年一愣,微微睁大了眼睛。 听到车里的人说,“上来。” 在他反应过来前,身体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手违背本能搭上温暖的女性掌心,他忽然觉得自卑,自己的手太脏了,上面满是污泥,而伸来的那只手是那么干净。 少年手指瑟缩了一下,着想要抽开,那些纤细的手指却在同一时间收拢起来,握住他,轻轻一扯,他就跟着上了马车。 清晨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马车里却温暖馨香。 帘子放了下来,光线很暗,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我很累,所以先别动。” 熟悉的嗓音,不久前用同样没有起伏的声线对他说“离开这里。” 可这一次,伴随着那句“我很累”一同出现的,是倒在他肩上的温暖身躯。 马车一个颠簸,她脱力向下滑去,少年下意识伸手环抱住她,感受到女性的头贴在他脖颈上,柔软的脸颊正抵着他的锁骨。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带来异样的感受。 想起自己在喷泉池里的不堪,想起她淡漠的眼神,他开始颤栗。 所以,她后悔了吗? 她像那些人一样对自己产生了肮脏的欲望吗? 没等他想明白,便察觉到耳旁平稳的呼吸,垂头看过去,极佳的夜视能力让他轻易辨别出来,这个年轻困倦的女性睡着了。 原来……只是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唐念昏昏沉沉地醒来,看着眼前华丽宽阔的房间,陷入沉思。 她没有退出游戏。 这一次游戏的任务还没有发布,每进入一个地图,前三天是全新地图探索时间,她忘记了上一次游戏的经历,只隐约记得上次是在一个固定的神殿里,没有这样的探索时间。 至于做了什么任务已经想不起来了。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所有光线,她赤脚踩在柔软的毛毯上,掀开一点帘子,奢靡庞大的庄园别馆景色便展现在眼中。 只窥探到一角,她就被伯爵府的财力震惊到了。 窗外还是白天,精致的花园喷泉高高跃起,在空中划起优美的弧度,再落下时隐约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泽。 整个花园一片安静,看不到丝毫人影,唐念猜测恐怕是昨晚那场晚宴让大家的睡眠时间都被延迟,可知道走出房门在古典建筑中走了一圈甚至找不到一个仆人时,唐念感觉到了怪异。 这种怪异在黑夜降临后达到了顶峰。 白天里消失不见的人影到了夜晚统统出现了,穿着裙装的女仆,黑色仆从服饰的男侍者,以及修建花圃的园丁。 游戏里的作息似乎和现实世界是颠倒的,唐念若有所思。 她尝试了几次,仍然无法退出游戏,推断恐怕要出发任务才能离开,有仆从推着餐车进入房间,掀开盖子,偌大的圆盘上只有一块暗红色的慕斯和一杯红酒。 唐念不确定地问,“这是我的……晚餐?” “是的,卡莉夫人。” 仆从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将少得可怜的餐食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请您享用。” 唐念用叉子挖了一点慕斯,凑近嗅了嗅。 铁锈味。 又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小口。 不出所料,仍旧带着一股怪异的铁锈气息。 第19章 管家 水杯从倾斜的盘子里落下,掉在羊绒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仆人这才从呆滞中回过神,红着脸捡杯子。 年轻的卡莉夫人新带了一个男宠回来的事情早已传遍整个伯爵府别馆,成了仆人们私下纷纷议论的八卦。 老伯爵已经昏迷过去,被宫廷医生封锁在治疗专用的房间里,他们只当是年轻貌美的新夫人耐不住寂寞,豢养情人。 要知道养情人在贵族里面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仆人浮想联翩,听到背后传来那位年轻的夫人的声音,“记得把门关上。” 少年不知所措地攥紧自己的衣服下摆,将雪白的丝绸睡衣捏出许多皱痕。 门就这样在他面前关上,隔绝了视线。 唐念伸了个懒腰,朝房间中央的大床走去,对门外的少年视而不见。 这个来历不明的,能够吸引所有npc目光的美丽少年,不可能仅仅只是一个连姓名都没有的路人。 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在她游戏能进行下一步之前,还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花园里聚集着园丁和采摘鲜花的女仆,好像夜幕降临才是他们一天的开始。 这里的昼夜与唐念的世界是截然相反的。 而花园里那些原本应该在白天盛放的鲜花,也在夜晚开得格外热烈。自然界中许多花朵是夜晚闭合,白天绽放。这里的一切生物准则都与她所知道的常规事情截然相反。 所以看来,夜晚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正常睡觉时间。 游戏里的她似乎格外嗜睡了些。 卡文迪伯爵是奥古拉斯帝国的老牌贵族,被褥蓬松柔软,唐念在上面睡了一觉,醒来后更饿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像是要低血糖。 干脆去要块带铁锈味的慕斯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翻身下床,去寻找食物。 打开门,对上少年因猝不及防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对方苍白的手贴在门上,似乎没料到她会忽然开门,满是措手不及的慌张。 唐念疑惑,“你怎么不休息。” 他说不出话来。 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闪了闪,最后垂下头,窘迫地说,“我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第20章 两幅面孔 窗帘厚重,房间很黑,年久失修的木质地板早已腐朽。 的确只是杂物间而已,甚至连被褥都没有。 唐念又不得不返回上一层,将她床上的被褥抱下来。 行走在走廊上,脚步回荡在空旷的别馆里,好像有人在跟着她,一步一步,脚步始终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徘徊。 可等她停下脚步观察时,又发觉除了她和少年之外,偌大的别馆空无一人。 真古怪。 “被子我睡过一会儿,不脏。” 少年弯下腰,用手抚摸着软丝滑的被褥,轻轻嗅了嗅。 唐念回头,发现少年就站在她身后,眼神怪异。 距离也很近,几乎能听到他的呼吸。 她忍不住有些想笑。自己不靠近他时,他就收起刺,小心翼翼地靠近。 自己接近他时,他又躲避,像极了一只想要亲近别人,却不肯收起尖刺的刺猬。 看到她的笑,少年又紧张起来,揪着自己的衣袖,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毕竟对于经常被买卖抛弃,蹂躏折磨的奴隶而言,唐念就是他的新主人,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怪,表面上冷淡又在细节处透出温柔的主人。 他亲自给自己选的主人。 这个主人对他无所图,所以他一边担心不听话就会被再一次抛弃,一边又不敢轻易相信她。 “你就在这里休息。”唐念拍了拍手,打算离开。 “我怕黑。” 他声音很低,自言自语一样。 好像并不打算被她听见。 唐念看向房间里唯一一扇窗户,做得很小,挂着厚重的窗帘,方向背光。 这里的窗户好像都仅仅只是用来通风的。 她上去将窗帘拉开,心里不自觉想,她为什么要做这些?对方的身份明明只是个被人卖买的玩物,说出来的话却自带贵族般温和的命令感,让她不自觉去服从。 真是莫名其妙。 只有一缕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唐念缩了下手,感觉落在皮肤的晨光格外滚烫。 也因为这个条件反射动作,身体在老旧的桌面不稳踉跄,向一侧倒去,少年察觉到,慌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唐念的后背直直撞进他的怀里。 没想到仅仅只是这样的碰触,少年就蹙起好看的眉,发出细微痛苦的闷哼。 “你没事吧?” 她起身,疑惑地看向他,会那么疼吗? 看着少年极力忍耐的模样,唐念忽然意识到什么,不顾他的阻挡拉过他的手腕,把袖子推高。 视线落在上面,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手下的皮肤很白,细腻温润,透着羊脂玉一样的光泽。 可上面遍布狰狞的伤痕,在画布一样洁净的皮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这一刻,唐念终于理解了那些修复艺术品的工匠们在看见破碎瓷器时会有多么心疼,就连一向清心寡欲的她,都抑制不住生出疼惜的感觉。 “怎么那么多伤。”她轻声问,“还疼吗?” 少年不自觉看向唐念。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观察她,摇了摇头,“不疼了。” 听到她无奈地问,“那你刚刚抖什么?” 那些疤痕顺着修长的手臂一路向上蔓延,没入卷起的衣袖里,透过微微敞开的领口,可以看见他身上也有许多这样狰狞殷红的痕迹。 少年身上带着很多被鞭打的痕迹,那晚舞会昏暗的灯光加上他当时暧昧诱惑的模样,唐念根本没有多看。 现在回忆起来,那些仆人粗暴地将他从笼子拖拽出来时,少年身上就是带着很多伤痕的。 受伤的美人让那些贵族更加疯狂,他们当时只想在他身上制造出更多印记,让他疼,让他流泪,为了听他哀求的声音,做出丧心病狂的举动。 唐念记起萝丝介绍他时说过的话。 据说这个漂亮的奴隶差点处死,痴迷他的佣人在他的引诱下,放火烧死了他的前主人,整个庄园无人生还。 而那起事故中,只有作为宠物豢养在花房中的他活了下来。 害死主人,在奥古拉斯帝国的律法上是会送上绞刑架或被烈火烧死的。 可他的模样太过漂亮,押运的施刑者将他偷了出来,又不愿意卖了。 也因为这种迷人的外表引来无数祸端,几乎得到过他的人都死相凄惨,少年像个物品一样被垂眼他的人们疯狂追逐,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太阳爬高,阳光逐渐刺眼。 唐念撬开了女仆的门,在对方痛苦绝望的眼神中要了一支药膏,转身将药带给了少年。 “你把自己的伤口处理一下。”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灰紫色的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 他拧开盖子,清新的药香散发在空气里面。 涂完了胳膊,他垂下头,修长的手指搭上领口,耳尖隐隐泛红,唐念移开眼,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非礼勿视。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隐约记得少年舔舐过自己的伤口后,那里奇迹般地愈合了。 那他舔舔自己会不会伤口也会消失? 唐念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无助地仰起头,看向站在窗边不肯靠近的唐念,眼里满是祈求。 “怎么了?” 他说不出口。 明明刚认识没多久,明明她也是那场宴会上的宾客,少年却对她生出了莫名的信任和依赖。 好像唐念是他可以信任的人一样。 迎着唐念的目光,他艰难地说,“后背,够不到……” 灰紫色的眼睛像两颗剔透的玻璃珠,镶嵌在美好异常的面容之上,犹如艺术品点了睛,像极了像活过来的精致傀儡。 他洗过澡,发丝柔软服贴,垂在面颊两侧,一如他这个人,温软无害。 唐念叹口气,美丽的皮囊果然是最好的通行证。 “转过去。” 接过少年的药膏,唐念坐到他身后,,“趴下。” 少年抿着唇,忍着疼痛,安安静静地在她面前俯下身,双臂撑在枕头上,弓起看似清瘦却附着一层紧致肌肉的后背。 沾了点清凉的药膏在指腹化开,唐念心无旁骛,轻柔地涂抹在狰狞的鞭痕上。 动作很轻,融化的药膏在摩擦中变成了热,少年的身体紧绷,又变成颤抖。 可能是疼的,修长的手指抓紧了床单,喉咙间模糊不清地发出细弱的哼声,像被猎物咬住脖颈的小动物。 唐念垂眸,从腰际一路向上,指腹轻柔地打转。 碰触过的伤口没有消肿的迹象,反而愈发殷红,像是快要渗出血来。 手指卡在半路,被少年脖颈上的黑色金属拦住。 她这才意识到,奴隶的脖颈上还挂着一个项圈,没有去掉。 第21章 黑暗沸腾 唐念提了提手里的项圈,问他,“你是谁?” “我……”他懵懵懂懂,“我不知道。” 联想到拍卖会上的人说,给他灌了药,什么都不记得,干净得像张白纸。 这就有趣了,游戏并没有这个少年的背景介绍。 换而言之,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可这款游戏从来不会攻略一个路人,哪怕这个路人再过貌美。 唐念拧开门,在空无一人的古典庄园中穿梭,去花匠的木房里找来工具,路上为了以防万一存了一次档,如果不幸在所谓的晨禁中出了意外,还能读档重来。 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晨禁对她来说,只是单纯的空无一人。 唐念拿来了修护庭院的沉重铁钳,却打不开少年脖颈上的纤细黑色项圈。 她站在床边,费力地用两只手使劲挤压铁钳,到了最后甚至没能在项圈上留下一点痕迹。 “这是什么鬼材质……” 她丢下工具忍不住抱怨,视线落在少年低垂的脖颈上,隐约看见一点殷红。 大概在用力过程中,粗糙的铁钳不小心刮破了一点他的皮肤。 可他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没有呼痛,安静得让人内疚,唐念找来纸巾压住他的破皮处,“抱歉,等晚上他们醒了,找工匠给你开。” 许是距离过近,鼻尖嗅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 好甜的气息…… 唐念舔了舔唇,眼前发黑。 好饿。 她很久没吃饭了。 他的血闻起来,为什么这么……甜? 少年怔怔的,好像思维慢半拍的精致傀儡。 有记忆后转手过那么多主人,从来没有人想要为他打开项圈,他们只想用更坚硬精巧的锁链将他牢牢捆绑,锁在金丝笼里。 而不是,放他自由。 “谢谢。”他语调模糊地说。 摸着项圈上的小字,唐念勾动手指,将沾血的纸巾悄悄藏进手里,“不然,就叫你塞缪尔吧。” 说完嗅了嗅自己手里的纸巾,想辨别那道甜美的气息是否是幻觉,却倏地僵住。 神色都恍惚了一下。 好香。 好……好饿…… 排山倒海的饥饿感犹如一阵恐怖的海啸,顷刻间席卷了唐念的意志,一连两天滞留在游戏不曾进食的她几乎顷刻间被巨大的饥饿打垮。 牙根是痒的,舌尖无法抑制地泛起津液,泛滥成灾。 她没能注意到,刚刚获得名字的少年灰紫色的眼眸中焕发出异样夺目的光彩,他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塞缪尔,塞缪尔……”火山文学 好像一边在抵抗这个名字,一边又为获得了新的名字而感到喜悦。 他眼睛亮亮的,在唐念背后轻声说,“我喜欢这个名字。” 唐念站起身,下意识躲避。 少年的每一个音调对现在的自己来说都是灾难,都是一种古怪的引诱。 她自认为自己并不会对一个人的皮囊产生过多的兴趣。却在此时,觉得身后的少年格外美味,像只柔软又无害的羔羊,露出最为软嫩香甜的肚皮,等待着野兽扑上去撕咬。 她不想当野兽。 偏偏少年不知死活地靠近。 他刚获得了名字,忍不住想要和她亲近,想跟她说话,想让她喊这个名字,来验证名字的真实性。 “这个名字很好……塞缪尔。” 背后的晨光明明不算强烈,却刺得唐念皮肤生疼,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 阳光落在身上,一直都这么疼吗? 塞缪尔维持着撬项圈时的姿势,听话地坐在床边,“您能喊一遍这个名字吗?” 无法被人类捕捉的血腥气散在空气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无形的网,困住了她的理智。 唐念一言不发,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腕。 背对着晨光,黑色的双眼隐没在阴影里,她没用多少力气,少年就顺着她的意图向她靠近,没有任何抗拒的打算。 离得近了,才听到她低弱的声音。 “饿……” “什么?” 她垂下头。 发丝贴着耳际擦过,少年微微睁大眼睛。 温凉柔软的触感落在脖颈上,如带着锐刺的果冻从肌肤上滚过,细细密密啃噬将那块白皙的皮肤染红,挑开了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 他一僵,哑声喊。 “夫人……” 没有人回答。 安静的房间,只有隐晦的水声响起。 甜的。 好甜的味道。 唐念仅有的理智早已在接触到他的瞬间土崩瓦解。 现在只剩下掠食本能,如操纵傀儡的牵丝线。 他的味道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好,唐念无法克制地将手搭在他的腰上,站在他张开的双膝之间,这样犹觉不够,想离猎物更近一点。 少年坐在床上,她站在床前,垂下头暧昧地啃咬渗血的脖颈,倒影落在窗户上,像极了亲吻。 塞缪尔看着那道影子,有些失神。 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亲吻。 因为尖牙正胡乱尝试着刺破皮肤。 试图挑破他迅速愈合的伤口。 塞缪尔颤抖着,眼下泛起湿润的红晕,微不可查地叹息。 她还没学会进食罢了。 几乎贴在他怀中的女性攀附上来,勾着他的脖子,牙齿划过破皮的伤口,在焦急地寻觅什么。 明明还是个少女呢,怎么会叫夫人。 明明看起来那么干净,却是半只脚踏入坟墓的鳏夫的新夫人。 脸上褪去了一贯如面具般的脆弱无害,灰紫色的眼眸微微下垂,露出藏匿起的锋芒。 在唐念看不见的地方,少年整个人的气质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再慌张,不再小心翼翼,像一柄像开了封的宝剑,散发着冰冷锋利的气息。 “不对哦。” 他按住企图扒开他衣领的唐念,掌住她的后脖颈。 轻而易举控制了她的行动。 年轻的女性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 “要这样。” 少年嗓音温柔。 托着唐念的身体站起来,抬手拉上窗帘,她大概还不知道,日光会灼伤她的皮肤。 随后拿起用来打开项圈的钳刀,抬手没有犹豫地割开伤口。 新鲜的血液涌出,打湿了唐念的唇。 瞳仁在黑暗中隐秘变幻,露出眼底嗜血的暗红,循着迷人的香气扑过去。 修长的五指扣住她的后脑,这个动作让少年温热的皮肤近在咫尺。 “怎么连进食都不会呢?” 少年面色愈发苍白,淡色的唇角向上勾出极浅的笑意,温声细语,“慢慢来。” 柔软的唇瓣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伤口处,唐念像只刚刚学会吮吸母乳的动物幼崽,无知无觉又充满渴望地吞咽着。 血液让她的身体温暖起来。 让疼痛的胃恢复活力。 「叮,恭喜玩家触发隐藏任务!」 「阶段性任务发生改变」 「登出中……」 「即将offline」 唐念的四肢百骸都因进食而感到愉悦,微微舒展着,被唇齿间的甜美搅得头昏脑涨。 强烈的满足感诱发出深沉的困意与怠倦,她轻轻吸着气,闭着眼睛。 在少年冰冷的怀抱中,睡着了。 第22章 救助小动物 「荆棘古堡地图阶段性任务已发布,请玩家接受委托。」 「恭喜玩家触发隐藏剧情,额外奖励三天生命值!」 嘈杂的声音贯入耳朵,唐念按着额头,昏昏沉沉地醒来。 唇齿里暂留着莫名的铁锈气息。 熟悉的消毒水味充斥着嗅觉系统,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白蓝相间的墙壁。走廊上传来低落的哭声,病人家属的争吵声,以及各种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靠近病房门口的位置,几个年轻的值班护士正在低头看实况直播,聚在一起时不时讨论着什么。 临床的奶奶看她醒来,递过来一块儿苹果,“小姑娘,要不要尝一尝?”她温声说,“我女儿带来的,想给孙女吃,但她睡着了。” 苹果被精心削皮切成小块,上面插了牙签,唐念推脱不过,捏一块放进嘴里,香甜的滋味从舌尖炸开,冲淡了那股铁锈气息。 她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游戏的最后记忆是自己用铁钳企图撬开少年脖子上的项圈。 “谢谢奶奶,苹果很甜。”唐念露出真诚的笑。 “我这边还有,一会儿洗干净给你送过来。”奶奶摸了把她的头发,转身时低声叹息,“可怜的孩子。” 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盒果切,还有一束带着水雾的小雏菊。 护士过来给她换吊针,注意到她的视线,向她解释,“刚刚你睡觉的时候,有同学过来看你了。” 唐念微微皱眉。 听到护士一边扎针一边讲,“一男一女一起来的,其中那个女生说是你宿舍的舍友。那个男孩留了电话,说你醒来后务必要告诉她。” 唐念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不用告诉他们了,我跟他们不熟。” 护士悄悄打量她的神色,联想到病人进医院抢救前是被反锁废弃教室被人发现的,脑海里顿时涌现出无数个精彩的剧本。 “还有……” 年轻的实习护士似乎很难开口,“这个。” 她把一张欠款单递到唐念面前。 上面显示病历卡上已经有一笔拖欠的治疗费用了。 唐念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窘迫,“抱歉,我忘记缴费了。” 她拿出手机递给护士,为难地说,“能麻烦你帮我交费吗?” “没事,你情况特殊,我会说明情况的。”护士连忙打断她。 按理说,所有经历过重大手术的病人不方便下病床走动,他们的医疗费用都会由家属代为缴费。 可她也没有。 从前两天下午她母亲到这里短暂地露面了一次后,就再也没有看到任何与家人有关的角色出现在医院中,连缴费都没有人可以帮她。 病房悬挂电视上播报着午间新闻,几个病人家属在好奇地观看。 电视上正有一群记者围追堵截,似乎想采访到某个人物,他们将镜头对准了高级大厦的大堂入口,伴随着里面某道被保安护送着的身影出现,许多记者冲了上去。 第23章 饥饿感 游戏冷却时间还没结束,唐念打开护士拿来的缴费单,看了眼账户余额。 护士小心翼翼提醒,“你的情况不乐观,可能很快会有第二次手术,保守治疗费用比较高昂……“ 她的钱不多了。 唐秋韵并不知道一场心脏手术加上那些极其昂贵的耗材会花费多少钱。 甚至在给唐念卡的时候笑着说出“这些钱你不要省着用,记得补课请家教”这种话。 事实上,卡里的钱不够支撑她一场手术的。 如果想要活命,她只能申请医院的医疗互助特殊项目,当作临床实验案例参与未投入市场的医学项目。 可那个名额极其难得。 唐念点开唐秋韵的主页,看她发布了新的照片,背景是在教堂里。 她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文案叫,您虔诚的信徒。 披肩上印着足以使品牌溢价数十倍的logo,耳朵上的宝石剔透昂贵。 光那一身行头,就可以交够让唐念捉襟见肘的,请护工买药品及特殊加护病房的费用。 唐秋韵什么时候开始信宗教了? 她发什么都是有动机的,唐念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她在迎合那个林姓继父的喜好。 可她不记得林父什么时候有过宗教信仰,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唯利是图。 视线下移,唐念发现照片的边角,有个面容清俊高颀挺拔的少年,皱着眉,看起来很不耐烦。 陌生的模样,唇红齿白,皮囊好看,气质却很差。 这是谁? 心脏猛地一阵剧痛,唐念按住胸口,脸色苍白地忍耐住这阵疼痛。 这是身体在向她发出警告,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她早已千疮百孔,不是现代医疗可以拯救的,唐念颤抖着点开屏幕上古怪的黑色app,在地图上来回摸索。 可惜沙盘并未生成,地图是灰色的,显示正在冷却期,不能进入游戏。 唐念不奢求更多。 这款游戏已经让濒死的她从全身无法动弹,到现在可以抬起双臂,甚至坐起上半身了,能活下去已经是恩赐。 就算唐念打算息屏时,画面上忽然多出一个小小的弹框。 上面一排文字提示,问她要不要做小游戏延续生命值。 唐念毫不犹豫点击确定。 屏幕上显示载入中。 原本精良的画质再一次变低,从三维立体建模绘卷变成二维平面卡通,似曾相识的低画质像素风画面上绘制着一幅生长着茂密植被的峭壁。 唐念挑了挑眉,看到屏幕上弹出一排文字。 「精灵丧失了求生意志,被狮鹫拖进巢穴里,要不要拯救他?」 「a.同意」 「b.拒绝」 精灵? 唐念嘴角抽搐。 怎么又是他,他怎么又要死了? 她点击了a。 画面变换,森林的画面放大,屏幕上再次跳出文字。火山文学 「请先在狮鹫回巢前先找到精灵,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提示,精灵的生命值下降,请玩家节约时间」 看来在她进入“荆棘古堡”进行游戏的期间,那只精灵从小溪边醒了过来,并不知怎么回事,将自己送到了狮鹫的嘴边。 唐念用两根手指拉大屏幕上的画面,不断滑动寻找着。 明明是画风温馨的二维卡通世界,却处处透着诡异阴森,树枝卷曲,草丛与树林间散落着人类使用过的器具以及大量的死去的动物遗骸,虽然被画成了可爱的卡通模样,仍透着细思极恐的诡异感。 终于,她在断崖旁的一团树丛中找到了那个像素小人。 他还是抱着腿蜷缩成一小团的模样,脑后长长的金发散落在枯枝乱叶上,像铺开的羽毛扇。 这里像是某种巨大的鸟类巢穴,里面还有几颗白白嫩嫩的蛋。 或许巢穴的主人是在精灵昏迷的时候,把他叼了进去。 鸟巢的周围散落着q版骷髅头和骨骼图案,看起来像吃剩下丢出巢穴的,悬崖的边缘,扔着一条发黑的,被啃食一般的人类大腿。 画风越看越诡异。 这种鸟还吃人啊? 唐念把昏厥的像素小人拖了出来,捏着他小小的身体,把他拖进树丛中。 像素小人身上挂着衣服,破破烂烂的,应该是上次被她扒下来那条,大概他醒来后又把衣服套在了身上。 小人的背后垂着两条翅膀,半透明的,长长的圆圆的,很可爱,只不过其中一只翅膀被撕裂了一半,看样子应该飞不起来了。 她心里默默嘀咕,战损版小像素小精灵。 鉴于这个游戏的严谨程度,唐念一路把精灵拖到了远离悬崖的另一片树丛中,用手指压平了一小块凹凸不平的草地,将可怜的像素小人的轻轻放在柔软的草丛中。 这里四周环绕着环抱着灌木丛,相对隐蔽一些。 “小可怜。” 唐念自言自语。 提示框跳了出来。 「恭喜玩家,成功化解危机,额外奖励三小时生命值!」 随即又弹出一排文字。 「精灵的世界已经被灾难毁灭,他无处可去,请问要不要收留他?」 「a.同意」 「b.为他选择其他世界」 唐念差点习惯性点击同意。 却在点击前意识到,这次b选项,看起来跟以往不同。 上次得到的经验是如果拒绝就会被惩罚,受态度消极,那这一次呢?她按住胸口,提防着可能会到来的痛感,点击了b。 这次疼痛并没有出现。 唐念松了一口气,看到屏幕上显示功能待完善,现阶段还不能进行操作。 那还让她选什么? 可惜选择题已经消失,不然她真的想知道选a会怎么样。 “你的世界被毁啦?”唐念心中怜爱更甚,“要不要我收留你,当我电子宠物?” 弹框猝不及防跳出来。 「提示,精灵丧失了求生意志,失去进食能力,要不要帮助他?」 「a.同意」 「b.拒绝」 还能怎么办呢? 唐念点击了同意。 画面上立即跳出几个小小的图标,漆黑的丛林中显现出几个发光的浆果图标,标注着可食用的字样。 唐念点击图标,采摘下那些果子,堆在精灵旁边。 真的像在养一只电子宠物。 她又划着地图找到一片泉池,折叠起宽阔的叶片,盛了点水放在他旁边。 游戏的自由度很高,可供发挥的空间很多。 「恭喜玩家,成功为精灵带来食物,额外奖励一小时生命值」 唐念只把这个小东西当成电子宠物养,反正点点屏幕又不累。 “醒来记得吃呀。” 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个小人,睡梦的像素小人抖了抖,翻了个身。 柔软的金发卷着他的身体,像在他身上盖了层颜色高贵的毯子。 唐念忍不住又戳了戳他。 “麻烦精。” 神色柔和下来,她轻声说, “不要再被怪物抓住了,麻烦精。” 第24章 甜美的血液 安卡洛斯醒来,发现自己又一次活了下来。 蔚蓝色的眼睛麻木地转动,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树林里面,身下是柔软的草丛,周围满是荆棘。 他坐了起来,背靠着大树,身上覆盖着的宽大叶片滑落,露出了下面那副伤痕累累的躯体。 原本的衣服已经划破了,变成破碎的布条挂在身上,几乎被淡绿色的血液浸透。 记得不久前,森林里的魔物们争相争夺他的身体,魔瘴深渊中有种难缠的邪恶凶兽,像龙,又像长着狮头的鸟,它们喜欢用活着的生物喂食哺育后代,把他拖进了巢穴中。 他垂下头,蔚蓝色的眼眸像冰封的湖面,压抑中抑郁和杀戮气息。 精灵的躯体是世界树直接繁衍而出的上等种族,血肉是黑暗种族觊觎的补品,现在什么卑贱的生物都能掠夺自己的血肉。 灌木丛暗处有无数双猩红的眼,贪婪地注视着他。 它们忌惮着,在寻觅精灵再次闭上眼睛的时机,就会扑上去。 安卡洛斯不想抵抗。 他的翅膀撕裂,不能动了。 长而浓密的眼睫微微动了动,突然看到一旁。 距离他不远处,有一堆高高堆积起来的果子。 是谁放在那里的? 他终于从怠倦中清醒过来,重新审视了身边的环境。 周围满是荆棘,只有身下的草地非常柔软,像被人刻意压平的。有人曾在他身上覆盖了两片叶子,遮住了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好似盖了一层被子。火山文学 还有那些深渊生物,有人把自己从狮鹫的巢穴中解救出来,这里离那个腥臭的巢穴很远。 安卡洛斯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双眼睁大了一些,冰封的湖面出现瓦解的迹象。 身体慢慢僵硬,又舒展开,张嘴无意识地喘息几下,扬起头颅寻觅身边的丛林。 那个人在哪? 难道自己的感知能力下降这么多吗? 他痛苦地发现自己感受不到别的生物存在。 上一次也是,他敢肯定是同一个人。 那次被埋在干草堆里,醒来时胳膊上的伤口得到了及时的救治,在旁边的灵泉进行精心清洗,又用圣草结合人类纯净血液做成绷带,敷在的伤口上。 只有那个人了,只有她会对自己那么好。 哪怕他知道那个人是有所有图的,一直都在利用和欺骗他。 可她为什么不出现? 无声地来,又无声地去,只留他一个人在荒诞的世界里痛苦不堪。 安卡洛斯闭上眼睛,无声地想,如果他再次睡着,那个人还会出现吗? 他停留在原地,害怕自己稍微远离一点就会被人遗忘,身体不自觉地蜷缩在树冠的阴影下,脑海中幻想出极度渴望再次相遇的那个人。 时间变化,斗转星移,风起雨落。 几天过去,周围除了越聚越多,对他虎视眈眈的黑暗种族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卡洛斯陷入了麻木。 忽然间,感觉有人扯了扯他的头发。 身体紧绷起来。 他缓慢睁开眼,周围空无一人。 可是那种感觉很清晰。 有温热的触感摩挲过他的身体,好像在抚摸他。 精灵抵触,抱着双腿向后闪躲了一下,被拉回来。 空气中有道无形的力量捏住了他的胳膊,强迫他把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打开,好像在戏弄他。 安卡洛斯浑身发抖,蓝色的眼睛积聚起深沉的风暴,可表面上看上去还是虚弱的,随时都会死去的模样。 那道无形的力量戳了他一下,把他戳倒在地上。 然后按住。 即便那个无形的人一直戳来戳去,可做的事情,都是在对他好。 安卡洛斯闭上眼睛,假装昏迷。 如果闭上眼,这个无形的人就不会离开的话……他狼狈地想。 那他宁愿不再睁开。 …… 唐念洗漱完回来,看向屏幕上的像素小人。 游戏时间和她的现实世界时间流速不同,仅仅在她被护工领着清洗了一遍身体的时间,游戏里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像素小人中途似乎醒过一次,自己好心盖在他身上的叶片被远远扔到一旁,那些根据系统提示摘来的野果也都被他丢在一旁。 看样子已经腐烂变色,变成了一堆红红紫紫的液体。 小精灵只吃了一颗,他脚边有个小小的果核。 真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 唐念忍不住戳戳屏幕,又搓搓那个将身体蜷起来的像素小人。 没想到直接把他戳醒了。 像素小人睁开了蓝色的眼睛,在屏幕上就是两个圆圆的,镶嵌在脸上的小蓝点。 只短暂的一下,很快又闭上。 画质虽然低,却有种简陋的可爱。 唐念勾着唇,把小人戳倒在地,坏心眼地用一根手指按着。 “明明都醒了,快睁眼,别装睡。” 精灵伸出简笔画般的纤细胳膊,扒拉了一下,隔着屏幕碰不到她,看起来像在扒空气。 一头金发铺散在地上,有点可爱。 虽然只是模糊不清的低画质卡通形象,却给唐念一种白白软软的感觉。 手指头按着按着,没有控制好角度,把小人按到了那堆红红紫紫的果泥上。 “……”她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看到屏幕上的小人染了一身果酱,头发粘在一起,可怜兮兮的。 还是紧紧闭着眼睛。 叮的一声,一个弹框跳了出来。 「糟糕!精灵的清洁度下降,为他进行清洁吧!」 「a.同意」 「b.拒绝」 这难道还能拒绝吗? 唐念心虚地点了同意,捏起满身红红紫紫的小人,划着屏幕寻觅到一处泉池,把他丢了进去。 「夜晚体温下降,请尽快将精灵带出冰湖!」 “……” 唐念嘀咕,“怎么这么弱。” 手指提着精灵的胳膊,胡乱搓了搓,急忙把他拖了出来。 像素小人又变回白白嫩嫩的样子,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身体,像多了件浅金色的衣裙。 唐念看着看着,又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 小人“叭”的一下被她戳倒在地。 ……会不会太弱了。 根据画面上的提示,唐念在屏幕右下角的包裹图标上点击兑换了点火石,在像素小人身边燃起火堆。 温暖的火焰在屏幕上烧着,照亮了那一小块昏暗的环境。 小人抱着腿坐在火堆旁边,好像不疑惑这莫名的火堆从哪里出现,也不好奇是谁在他旁边点起了火。 伸出两条纤细的胳膊,对着火焰,好像在暖手。 有点点可爱在身上。 唐念看见一缕头发挂在他胳膊上,还在滴水,游戏里的卡通小人感知不到上帝视角的她的存在。 她扯着那缕湿润的金发,拖到火焰旁边。 “头发要快点干,不然会感冒。” 橘色的火焰照亮了他的脸,看起来暖烘烘的。 「提示,精灵很悲伤」 一个弹框毫无征兆的从屏幕上跳出来。 「请玩家让精灵尽快开心起来」 看着那行文字,唐念的心脏莫名的极轻微地刺了一下,好像被橡皮筋弹到。 马赛克小人面容模糊,没有五官。 他平静地坐着。 很孤独。 好像整片丛林,只剩下他一个人。 “你在悲伤什么?” 唐念点击屏幕,摸了摸精灵的头。 “不要悲伤了。” 第25章 微妙异变 唐念退出小游戏前,像素小人身边弹出了一个小气泡。 似乎是他说了句话。 “希望能再次遇见你。” 唐念的手指顿了顿。 唔。 有点可爱。 「恭喜玩家,获得了光明精灵的祝福」 又一个提示框从屏幕上跳出来。 光明精灵? 唐念疑惑的想,那个像素小人是光明精灵? 请问像素太差吗?实在看不出来。 冷冻时间已经结束,荆棘古堡图标恢复了可进入状态。 一阵失重感传来,浓郁的玫瑰香气漫入鼻息。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优雅的音乐如水般流淌,头顶的水晶灯流光溢彩,高大的吊顶镶满黄金镌刻的雕塑,身下的座椅质地温润,仔细看竟然是数个巨大的象牙精心雕刻拼接而成。 这是什么梦幻奢侈的场景? 唐念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漂亮的女仆正弯着腰给她化妆。 “夫人,您最好闭上眼,不然香粉会进入你的眼睛。” 她反应不过来。 确信自己点击的地图是荆棘古堡没错,这才下线了两三天,剧情完全陌生了起来。 女仆画好了妆,温温柔柔地笑着,给她套上繁复的衣裙,用力勒紧腰封,把腰勒成贵族们最喜欢的纤细模样 唐念感觉呼吸都受到影响。 “您真美丽,现在可以去参加舞会了。” “舞会?” 女仆好像没有解释的打算,脸上仍然挂着面具般的微笑,离开了房间。 唐念跟在她后面站了起来,刚抬脚就被繁复的衣裙绊了一下。 低头看去,忍不住被震撼到。 只见华丽的钻石,色彩斑斓的珠宝以及各色珍珠与黄金镶嵌的器具散落一地,好像误入了某个遗失文明埋藏的巨大藏宝地。 唐念被这种金灿灿的画面晃住了眼,恍惚之间,像被诱惑了一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地上的金银珠宝。 一种陌生的贪婪与欲念在心底滋生,像悄然烧起的火焰。 她想拿走其中最大最亮的宝石。 却在手指即将触到之前猛然清醒过来。 这里是游戏,游戏里的宝藏跟他有什么关系? 唐念清醒过来,却又一次被裙摆绊了一下,干脆抬手扯开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的腰封,用力脱下衣裙。 终于松了口气。 好紧,那个女仆硬生生把她的腰勒窄了一圈。 好像的内脏都要被挤得移位了。 “舞会快要迟到了。” 女仆去而复返,好像没看到她脱裙子的动作一样,柔和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纱,“请快点跟随我来,主人不希望有人迟到。” 主人? 那又是谁? 走廊深而长,两侧古典华丽的烛台上点燃了灯光微弱的烛火,照亮了一幅幅巨大的肖像画。 唐念仰头去看,每幅肖像画上,都没有脸。 前方的女仆脚步很快,隐约说了句什么,等唐念的视线从画上收回来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漆黑的转角。 这么急的吗? 她皱着眉头跟上去,却在路过某个房间时,嗅到了一阵极其迷人的香气。 是很美味的味道。 喉咙因为这阵无孔不入的甜蜜香气做出下意识吞咽反应,饥肠辘辘的肠胃发出微弱的鸣吟。 唐念潜意识觉得,那种香气中,透着一股让她极度渴望再次吸食的甜美气息。 就好像,她曾经食用过。 “请您尽情享用,是甜的。” 门内,身着女佣服的年轻女人背对着唐念,将手里的汤匙递到坐在长桌旁的某个男人面前。 在她诱惑人的柔声细语中,男人神色迷蒙地张口嘴,一口将递到他的唇边的勺子含在嘴里。 喉咙上下翻滚,似乎被这个味道惊艳了,男人推开女佣,贪婪地端起桌子上的食盘,仰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唐念皱了皱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那个男人的面容很熟悉,是第一次进入游戏时在萝丝举办的晚宴上见过的某个贵族,还曾来和她搭讪过。 所以这里又是萝丝举办的另一场贵族晚宴吗? “您怎么在这里。” 耳旁温柔的声音倏然传来,唐念头皮麻了一下。 只见之前走掉的女仆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她身旁,脚步没有声音,正温柔地看着她笑。 “舞会要迟到了,您最好跟紧我,不要随意走动。” 唐念脚步顿了下,对女仆话里莫名的命令感到不悦,同时直觉这一切都不太对,女仆转身继续向前,不远处灯光璀璨,依稀可以看见舞池的华丽装潢。 可就在即将踏出走廊之际,忽然捕捉到夹杂在音乐中的,一声极其微弱的,“救命!” 有人在求救。 唐念停下脚步。 前面的女仆转回身,疑惑地问,“您怎么了?” “你没听到吗?有人在喊救命。” “您听错了吧。” 微弱的求救仍在继续,明明那么清晰。 可女仆微笑着,柔声说,“舞会快要开始了。” 怪异的感觉直逼心头。 “我有东西忘了拿。” “那我陪您一起。”女仆说着,朝她款款走来。 唐念却摇头,“不。” 在女仆不解的眼神中,命令道,“你帮我拿过来。” 对方是女佣,自己应该是这里的客人,唐念没有指使仆人的习惯,不确定自己的模样是否到位。 女仆似乎因她这句突如其来的命令茫然一瞬,又很快恢复了温柔顺从的模样,恭敬地说,“那您先去参加舞会,我去帮您拿。” “请务必记得,主人不喜欢有人迟到。” 唐念点头,在女佣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之际,调转脚步朝求救声发出的方向走去。 大理石走廊回荡着优雅低缓的音乐,好似一个古怪的梦境。 两侧悬挂着巨大的壁画,陈列着华丽的雕塑,各色镶饰珠宝的花瓶,彩色的珐琅落地窗,奢靡至极。 “救命……” 求救声越来越微弱,也越来越近。 唐念悄悄站立在某个房间门口,伸头看去。 那是个装点得极其华丽温馨的房间,像是某位淑女精心布置的甜美卧室。 有个浑身黑色衣裙的女仆背对着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手指高高抬起,又向下穿梭,一根挂着银线的长针捏在手里。 她在缝合着什么。 好像在做令她感到愉悦的手工。 可待看清她手里的手工是什么时,唐念瞳孔紧缩。 整个人都不好了。 女仆捏着针的手指,呈现出高度干枯腐烂的可怖模样,皮肤像一层长满霉斑的树皮,紧紧附着在骨骼之上。 女仆面前,正在被缝合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唐念熟悉的人。 萝丝。 第26章 消失的信号源 萝丝的眼睛已经不见了。 姣好的面容上只剩下两个黑色的,模糊的血窟窿。 她的身上穿着缀满蕾丝的华丽蓬蓬裙,头发被卷成排列整齐的精致小卷,像个被精心打扮过的洋娃娃。 到身体却并不完整,像是许多肢体缝合起来的样子。 原本属于女性纤细优美的下半身充斥着各色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器官,有男人的,有女人的。 臃肿而庞大,像个被人胡乱拼接起来的可怖肉瘤。 “救……” 最后一声呼救未能喊出口,被人捂住了嘴。 拿着针线的女佣靠近她,食指抵住唇,轻轻地“嘘”了一声。 “请您安静一点,主人会被吵醒。” 萝丝看起来吓坏了。 整个脸上只剩下眼眶在泊泊向外流血。 她不敢再求救,喉咙间却抑制不住发出如小动物一般可怜的呜咽声,恐惧到了极点,浑身都在颤抖。 导致女佣缝合不稳,针头在萝丝扭曲的上体上制造出更多划痕,她似乎很苦恼,叹了口气,从工具筐里抽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您怎么就是不能安静一些呢?都告诉您了,这样会吵醒主人……” 边说,边伸手钳住萝丝的下巴,声音温柔得像在唱摇篮曲,“让我来帮助您安静下来吧。” 失去眼睛的少女感知到危险靠近,抑制不住地哭嚎。 下一秒,利器剪断血肉的钝响,伴随着惨烈的呼痛声一同传出。 唐念倒吸一口冷气,赶忙捂住嘴,难以抑制的生理性干呕。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画面! 正欲缝合的女仆停下,回过头。 黑色的头纱下赫然是一张腐烂斑驳,长满尸斑的脸。 “您迷路了吗?” 伴随着这句疑问,无数黑色的飞蛾从她身体里涌过来,像漩涡般直击唐念面门。 萝丝发出惨烈的呜咽。 唐念转身就跑。 原本奢华干净的走廊一瞬间变得斑驳陈旧,烛火渐次熄灭,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幅画像逐渐狰狞起来。火山文学 原本没有脸的肖像画上缓慢生长出渗血的五官,一双双猩红的眼球透过画布死死盯紧了她,跟随着她的身影转动。 这是什么真人鬼故事! 唐念脑中飘过一连串脏话,一边跑一边快速踢掉脚上的皮鞋,光着脚跑过长长的走廊。 密密麻麻的飞蛾煽动翅膀,恐怖至极。 再次路过那间有食物的香气的房间时,唐念转头看了一眼。 又换来一阵干呕。 只见长桌上原本热腾腾的食物全部变成血肉淋漓的肢体和器官,那个坐在桌旁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躺在桌子上。 他的身体被切割得血肉模糊,胸膛割开,露出猩红温热的内脏。 一群长满尸斑浑身腐烂的食客坐在长桌两边,正优雅地切割着他的身体。 每吞下一口血肉,干枯的面容就饱满一些,腐烂的痕迹也消退一些。 躺在桌上的男人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恶鬼的盘中餐,头颅仰面朝上,眼中是浑浊的贪婪。 仍张大了嘴,把女佣喂到他嘴边的东西一口口吞咽下去。 只不过他不知道,女佣用来喂他的,是被食客们丢弃的,他自己的内脏。 整个偌大的庄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 像死去很多年。 花瓶里的鲜花枯萎凋零,象牙黄金蒙了厚重的尘埃,灯罩上结满蜘蛛丝,荆棘与裂痕遍布墙壁。 长廊尽头出现了无数个黑色的影子,堵住了唐念的去路。 她没有犹豫,掉头继续跑。 唐念满身冷汗,咬牙切齿。 进来前可没有任何游戏提示说这是个恐怖本!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和玫瑰花香混合的古怪气息。 她拼命往外跑,越过一条条长廊,仿佛落入了没有尽头的迷宫。 旁边是爬满荆棘的高大落地窗,唐念咬紧牙,猛地撞开窗户往下跳。 失重感瞬间传来,身体坠入一片落满尘埃的软垫上。 她呛得不停咳嗽,却惊悚地发现自己又回到最开始的房间。 浑身高度腐烂的女佣站在床边,举着一件裙子,“您是忘记了这件裙子吗?我帮您拿回来了……” 一瞬间,唐念被恐惧笼罩。 怎么阴魂不散! 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身体因疼痛而恢复感知,唐念撞开女佣拼命往外跑。 腥臭黏腻的感觉残留在肩膀上,她感觉自己撞掉了一块腐烂的肉,光是联想就足够她在现实世界心脏骤停发次病的。 一路拼命逃,两侧景色迅速变换。 “舞会要迟到了。” “您在跑什么?” 一声声疑问仿佛地狱魔鬼的低语,紧跟在身后。 潮湿腐烂的气息越发浓郁,墙壁和地毯上渗出密集的腐烂的黑点,像是曾经有什么东西死在上面,变质发霉。 在这种恶臭袭来的同时,怪异的玫瑰花香若隐若现,唐念越往前跑,香味就越浓郁。 背后追逐着她的腐烂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变慢了。 直到进入全然陌生的环境,那些阴影被甩在身后。 好像不能靠近这里一样。 唐念精疲力竭地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不住喘息,虽然游戏的世界里不至于还让她带着心脏病,可身体却是实打实的疲惫,松懈下来后,肌肉的酸胀感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压垮。 眼前场景的腐败程度相对弱一些,走廊尽头是一扇双开合木门。 像是某个贵族的卧室。 身后的走廊静悄悄的,隐约传来了迟疑徘徊的脚步声。 只有这一条路了,唐念没有别的选择。 “哒、哒……” 脚步声远远传来。 破败的黑色女仆衣裙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又来了。 唐念心一横,推开房门跑了进去。 黑暗顿时笼罩了她。 房间没有什么光线,唐念背靠着大门,一动不敢动。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如果不是刚刚的经历,她甚至要误会自己进入了某间种满玫瑰的花房。 哒、哒……… 脚步声缓慢来到身后,停下。 一门之隔,那道腐烂的身影矗立着,门缝下透出阴影。 唐念屏住呼吸。 “咔……嚓……” 背后门把手传来缓慢的转动声。 那个女佣想要进来。 唐念头皮一阵发麻,心脏高高提起。 房间很空,没有衣柜,除了中央那张宽大的床外无处可藏。 好像没别的选择了。 在门被打开之前,唐念快步跳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同一时间,背后传来了开门声。 那个东西走了进来。 唐念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死死闭着眼。 脚步声朝着床的方向一步步走来,临近跟前顿住,似乎很犹豫。 她蜷缩着,伸手捂住嘴巴。 隐约间,手指碰到了什么。 温凉的,细腻的。 大脑掠过一阵白光,她来不及思考那究竟是什么,就听到支支吾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主人……” 是那个女仆。 声音藏着惊慌,腐烂的声带磕磕绊绊,后退了几步,“对不起,打扰了您……” 黑暗中,唐念摸到了什么,身旁的东西渐渐温暖起来,好像染上了她的体温。 不是过去多久,背后的脚步声消失。 女仆走了? 唐念迟疑着,睁开眼。 在黑暗中对上一双隐隐发光的暗紫色眼眸。 第27章 弹框小游戏 唐念好像坠入了一汪冰冷的紫罗兰海洋。 鼻息间满是浓郁的馥郁芬芳,好像是揉碎了成千上万支玫瑰。 近在咫尺,躺着一个人。 安静而又惊艳的,年轻的青年。 月光打亮的轮廓如希腊雕像,暗紫色的眼眸如凝结在冰湖下的晶质欧泊,空洞而没有灵魂,他的模样像被女神遗忘在西西里岛上俊美的牧羊青年达佛尼斯,忧郁而安静。 唐念浑身僵硬,像被抓住脖颈的猫一样无法动弹。 对方平躺着,唐念这个不速之客的手按在他腰上,甚至能摸到手下那一层紧实漂亮的肌肉。 她被吓得猛地缩回手,险些从床上翻下去。 可很快,又镇静下来。 她发现眼前这个人不会动。 不止如此。 唐念大着胆子侧耳靠近,发现他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身体却是柔软的,甚至触手生温,仿佛下一秒就会对她露出笑容。 这只是一具躯壳,像傀儡一样。 让她联想到幻想小说中失去了灵魂的容器。 这样一具漂亮的躯壳,躺在如此恐怖的建筑中,怎么想怎么诡异。 唐念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 尸骸女佣早已不知所踪。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许是这具躯壳太过怪异,唐念忍不住鞠了一躬,虔诚谨慎得像不小心踏入邪恶神殿的无辜过路人。 她真不是故意的,上了床才发现他的存在。 “要怪就怪刚刚那个……那只鬼。”唐念双手合十。 心虚的离开那间卧室,她没再敢看床上的漂亮傀儡。 走廊上静悄悄的,月色掩盖在厚重的乌云后,两侧狰狞扭曲的肖像画模糊不清。 趁这个机会,唐念不敢停顿,一路飞快往外跑。 这一次,这条走廊不再是无穷无尽,她也没有再回到原点。 可一路上,唐念总觉得自己能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玫瑰花香。 直到抬起手才意识到,这些香气好像是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什么时候染上了这么重的玫瑰香? 黑暗中,似乎有目光如影随形。 唐念甚至不敢停下喘口气。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大门,推门出去的一刹那,眼角瞥见鳞次栉比的哥特式建筑,尖尖的塔顶好像要撕裂天际,唐念一阵恍惚,隐约感觉这些建筑看起来有些眼熟。 正前方是一片湖泊,没有别的路了。 唐念一头跳了进去。 刺骨的冰冷瞬间席卷了她的感官。 水下有什么东西缠上自己的脚踝,滑腻又危险,像摸了她一下。 纠缠的触感转瞬即逝,好像短暂的错觉。 哗啦一声。 唐念浑身湿透地爬上岸,她大口呼吸着,劫后余生的身体松弛下来,瘫倒在地。 回过头,她终于认出了眼前的场景。 这是不久前她在晚宴结束后,误入过一次的废弃古堡。 怎么会是这里? 湿透的衣衫贴着身体,冰冷的月色照在身上,好像跌入冰窖般越来越冷。 视线在变得昏暗,头也越来越晕。 就好像每一次意识抽离之前会经历过的体验。 眨眼之间,眼前场景骤然变换,像卡带的电影般翻天覆地。 唐念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张熟悉的床上。 怎么回事? “卡莉夫人,您醒了?” 不远处站着几个女佣,她们的脸年轻而饱满,不是梦境中长满尸斑的恐怖模样,手里拿着几支新鲜的玫瑰,正在替换花瓶里枯萎的那几只。 窗外月色正好,花园里走动着三三两两的园丁,走廊外传来佣人们走动的声音。 唐念浑身紧绷。 这是伯爵别馆。 她怎么回到了这里?她不是在那座废弃的古堡里吗? “您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女佣在唐念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需要把晚餐给您推进来吗?” “不用。” 唐念思维一片混乱。 「叮——」 脑海中忽然响起清脆的提示音。 「主线任务已解锁,请玩家唤醒本地图中,沉睡着的灾难起源」 「支线任务,请您尽快获得隐藏人物的……」 唐念安静的听完任务,嘴角抽搐,掀开被子默默下床。 女仆看着她,一脸狐疑。 循着记忆一直走到楼下走廊的尽头,那天被她用临时安置少年的杂物间。 推开门,房间里面竟然是空的。 唐念转身问跟在背后的女仆。 “我前几天带过来的那个奴隶呢?” 话音刚落就敏锐的发现,女仆眼中有着清晰的一闪而逝的愤怒和厌恶。 “您难道忘记了吗?” “忘记什么?” “您前两天亲自把他驱逐出去,赶出了这个房间呀。” 唐念彻底转过身体,“我驱逐他?什么时候?” 女仆盯着她,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再三追问下,才知道,两天之前唐念气冲冲地从这个房间走出来,下令把里面的奴隶赶到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去了。 可唐念根本没有说过这种话,倏然间,她意识到了一个自己曾经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她下线的这段时间,在游戏里已经过去了三天。 也就是说,当唐念回到自己的世界时,这个世界的时间仍然是流动的。 可当她回到自己的现实世界当中时,这具身体在干嘛?又或者说,这个世界卡莉夫人是怎么样的? 女仆给了她答案。 过去的三天里,她、也就是卡莉夫人,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疯狂的欺辱那个被她带回来藏在杂物间的美少年。 折磨他,向他示爱,并且想占有他的身体。 刚开始伯爵庄园的人们只把她的这些行为当作情人间的乐趣,直到卡莉夫人把那个美少年锁进了地牢里边,在他身上锁上镣铐,并凌虐他抽打他,直到他奄奄一息,再也无法反抗为止。 唐念后背发凉。 她从来没做过这些事。 这也就意味着,在她下线的这段时间里,她现在在使用的这具身体被别人掌管了。 是谁? 别的玩家吗? 难道同时进入游戏的还有她不知道的人吗?别的玩家要跟她共用同一个身份吗? 唐念头昏脑涨,“带我去地牢。” 女仆顿时流露出恐惧又愤怒的神情,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好像在斥责她又要去欺负那个美丽的令人心碎的少年一样。 第28章 悲伤的像素小人 进入地牢之前,唐念在走廊上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有人一路奔跑,浑身发抖地往伯爵主楼跑去。 模样很是熟悉,好像是萝丝身旁某个谄媚的仆人。 在对方惊慌失措与她擦肩而过之际,唐念伸出手一把拽住了那个仆人,“你怎么在这里?萝丝呢?” 对方吓了一跳,认清是她后,神情有些茫然。 要知道卡莉夫人与伯爵小姐一向不和,仆人不知道新夫人为什么问伯爵小姐。 “小姐受伤了,我去请医生……” 唐念想起了那个怪异的梦,脑海警铃大作,“萝丝在哪里?带我过去。” 在她的胁迫下,仆人不情不愿地带路。别馆和主楼之间隔着漫长的花园,他们一路快步过去,走到华丽高大的主楼,这里的气氛很严肃。 推开门,隐约看见有人仰面躺在床上,周围的仆人抱着盆和毛巾,里面的水已经被鲜血染红。 仆人们脸色都很差,眼中写满恐惧,看见唐念到来下意识想要阻拦,“夫人……” 唐念推开人走过去,看向床上的人。 一瞬间,后颈像被冰贴住。 床上的少女张大了嘴,脸上没有眼球。 纤弱娇惯的身体满是划痕,关节的皮肤被利器割开,不远处扔着一把染血的剪刀, 她手中血肉模糊,抓住两团肉状物,联想到她脸上缺失的五官,让人一阵头皮发麻。 和唐念在刚刚的幻觉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不是幻觉。 她清楚的意识到,刚刚废弃古堡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唐念问,“你们在哪里发现的她?” 得到的答案令人惊讶,“小姐一直都在房间里,下午时还在睡觉,到了晚上忽然就开始自残……” “她一直在床上?没出去过吗?”唐念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问,“她的那个朋友呢?今天是不是有个男士和她在一起?” “男士?”仆人顿了一下,恍然想起了什么,“卡丘索殿下在楼下的餐厅进食……” 唐念让仆人领路,一路跑过去,却发现餐厅没有人。 她心跳的很快。 “厨房在哪?” “厨房?” 仆人不理解这位新夫人不去管中邪一般疯狂自残的伯爵小姐,反而要去厨房做什么,正统贵族很少踏入那个地方,他们讨厌油烟,认为厨房是下人工作的区域。 可他没办法拒绝主人的命令,仆人不情不愿地带着唐念去寻找厨房,一层层走下去,空气中没有丝毫食物的香气,反而裹挟着越来越浓郁的腥臭腐烂气息。 等他们到了厨房时,那个被称作卡丘索殿下的贵族青年已经面目全非。 他平躺在桌子上,手里握着刀叉,身体像被绞肉机打磨过,几只本应该被锁链捆绑在花园里的猎犬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正闷头啃噬着他的身体。 张着嘴的男人,成为了狗的食物。 “唔……”男仆看了一眼就捂住嘴,到一旁呕吐起来。 唐念屏住呼吸,朝长桌看去。 那是一幅几乎和她梦境中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只不过不同的是,梦境中男人躺在长桌上,周遭拿着餐具进食的鬼怪们正在享用他的身体。 而现在,躺在长桌上的青年更像是被猎犬撕咬,流血过多而死,脚下的血液已经蜿蜒汇聚成了一大滩。 唐念没有靠近,只是悄然退了出来,关上门,将猎犬和贵族关在一起。 然后询问身旁脸色难看的仆人,“你喊他卡丘索殿下,他是什么身份?” 仆人张嘴,又想呕。 缓和了一会儿,艰难的说,“是皇宫中年龄最小的王子,奥古拉斯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 这还是个身份颇为显赫的npc。 唐念头皮炸开。 什么鬼游戏! 不玩了……她不玩了…… 庄园连夜叫来医生,聚集在萝丝的房间。 等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终于出来宣布,萝丝在痛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气氛很沉重,一时之间,整个庄园的人都笼罩在一种恐惧与不安的低气压当中,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危险和不可名状之物,正在向他们迫近。 回别馆的路上,唐念问仆人,“这附近,是不是存在一座废弃的古堡?” 仆人神色怪异,眼中透着警惕,“您问这个做什么?” “有没有?” 对方似乎很抗拒这个话题,有意回避,“要到晨禁时间了,您该回房间休息了。” 他走了之后,一直跟随着唐念的一个小仆人告诉她,庄园里的确有这样的传说,据说危险的禁忌之地,那里有一座荆棘缠绕的古堡,可是从来没有人到达那里。 “为什么?”唐念不解。 因为她很确信,不管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她去过那个地方。 她的身体疲乏无力,难受至极,小仆人推着餐车进来,给她带来了那种铁锈味的红酒。 这次唐念没有拒绝,喝了一口。 有种暖流涌进四肢百骸的感觉,虽然还是犯恶心,但竟然神奇般的产生了一点饱腹感。 好怪。 “因为去那里的人都有所求,而有所求的人永远无法到达那里。”小仆人压低声音,神色惶恐地说,“那里是世界上最后一位巫师的沉睡之地。” “……巫师?”唐念放下酒杯。 “对。”仆人点头,像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严肃地说,“巫师是魔鬼的使者。” “啊?” 所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西方游戏副本,还是一个有魔鬼和传说的恐怖副本? 唐念更坚定了想要弃玩的心。 “那座古堡是洛克菲勒家族的,他们家族身上都有恶魔的血,哪怕有人进去了也没有活着出来的,非死即疯。” 唐念头皮发麻,“那洛克菲勒家族,是人类吗?” “人类?” 仆人弯着眼睛笑了,好像唐念跟他开了个玩笑一样。 神色都轻松了许多,“当然不是人类。” 唐念心里一沉,果然,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这里有怪物。 仆人收走了空了的高脚杯,又从餐车里拿出一块红丝绒蛋糕,唐念挖了一小块,入口即化,口感很好,却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铁锈气息。 这个世界的食物真奇怪。 没等她细想,就听到小仆人用轻蔑又愉悦的声音说。 “人类是食物啊,怎么可能住在城堡里,他们都被圈养在城郊血库园呀。” 第29章 幽灵舞会 仆人说,人类是食物。 唐念放下了手里的蛋糕。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在这个世界感受到的违和之处,一步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看着夜幕下闪烁的灯火,绵延的视线尽头的奢华西式古典建筑,想起了那些味道古怪的红酒和红色蛋糕,这里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惯。 这个世界不正常。 唐念似乎一直都误会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设定。 她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起这个游戏世界,此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一一浮现在眼前。 花园里站着许多夜间活动修理花圃与玫瑰藤的仆人,玫瑰的颜色过分鲜艳,带着不祥的气息,让人联想到血液。 树枝上倒挂着的蝙蝠,几个花匠剪下的玫瑰丢在地上,树上的蝙蝠便拍打着翅膀落地,在接触到大地的一瞬间,黑色的蝠翼变成了漆黑的长袍,随着向前行走的动作,身形幻化拉长,变成了两个黑衣奴仆。 唐念面无表情地看着,听到他们说,“今天又死了两个贵族,死相都很难看。” “不用等红衣主教来,我就能猜到他们被诅咒了,这种死法只可能是诅咒。” “可明明世界上已经没有巫师了呀,最后一位巫师已经被伟大的旧皇献出灵魂封印了。” 他们来的方向是伯爵公馆的主楼。 说的应该是萝丝和那个男性贵族。 唐念张开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在门牙两侧摸到了过分细长的尖锐长齿。 原来是这样。 她垂下手,神色古怪。 原来这是个吸血鬼的世界啊。 连自己现在这个身份都是吸血鬼。 而新开启的阶段性任务让唐念更是头疼。 自己是过来做游戏攻略的,却连副本基本信息都不清楚。看着餐车上已经被喝光了的杯子和吃了一半的慕斯蛋糕,唐念面色铁青,一阵生理性干呕。 怪不得喝完那个酒后她乏力体虚的情况会好一些,原来是这样。 在艰难地消化掉这个信息之后,唐念让奴仆带着自己前往地牢,去寻找那个在她下线期间被关进肮脏地下的可怜小奴隶。 听到唐念说要去看他,仆人脸上闪过一丝于心不忍。 他纠结了片刻,想要说什么,又强行压下去,最后嗫嚅着唐念说,“请您跟我来。” 地牢是惩罚不听话的奴隶和那些穷凶恶极的恶徒,动用私刑的地方,肮脏腥臭。墙壁上结满了蛛网,不时有黑色的小虫爬过,环境很是恶劣。 打开地牢厚重的铁门,一股陈腐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唐念忍不住掩住口鼻。 仆人一边观察她的神色,一边犹豫地说,“您的那位奴隶已经三天没有吃过饭了,您就不要罚他……” 唐念皱紧眉头,打断他,“这几天我不让他吃饭吗?” 仆人一脸困惑,但还是回答她的问题,“不是这样的,你吩咐牢役给他准备了食物,但无论给他准备什么,他都不吃。” 绝食? 看来真的很恨她。 走到最下一层楼梯,仆人停下脚步,“就是这里了。” 牢房很黑,到了这一层几乎一点光线都没有,墙壁上的烛火微弱而模糊,甚至无法照亮地面。 唐念踏进去,隐约感觉脚下有不知是水还是别的东西的液体粘着脚底,拉出粘稠的丝线。 房间墙壁上长满了霉斑和苔藓,没有任何窗户,苍白虚弱的少年背对着她躺在草垛上,听到脚步声仍旧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安静得像死去了一样。 “你为什么不吃饭?”唐念忍不住制造出一些声音,可对方无动于衷,空气都是尴尬的。 仆人忍不住闭起了眼,生怕这位脾气古怪的新夫人因为小奴隶冰冷的态度而下一秒暴起,开始让人不忍心看的凌虐。 唐念一阵头疼想起了自己的隐藏任务。 隐藏任务上说,要让玩家不惜用任何方式,任何代价,获得隐藏人物的信任,并与他顺利签下主仆契约。 而这个隐藏人物,说的就是眼前这个背对着她绝食了三天,并对她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的奴隶少年。 果然,她就知道,长成这副模样绝对不可能是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蜷缩在草垛上的少年像一只安静的黑猫,身上落不下一丝光线。 唐念走进牢房,在他身后站定。 “听说你最近都没有吃饭,是觉得不合口味吗?” 空气都是尴尬的,唐念垂下头,在思考要不要道歉。 她要说这一切都不是她做的,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什么不负责任的垃圾游戏,她下线时是谁占用了她的身体啊! 把任务目标折磨成这样,这让她怎么攻略! “今晚就搬出这里吧,塞缪尔,回到之前那个房间。”唐念头疼的组织语言,“之前我们直接有点误会……不对,是我误会了,现在误会解除,你还回去。” 却没有发现,在她喊出’塞缪尔’这个名字时,少年忽然僵直的背脊和身后仆人怪异的神色。 垂在少年身侧的修长手指动了动,锁链发出细微的哗啦声,唐念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少年忽然缓慢地回过头,朝她看过来。 一双隐在细碎发丝下的暗紫色双眼定格在她面庞上,好像在仔细分辨着什么。 良久后,终于像确定了什么,朝她挪动了一些。 唐念先是一愣,随后紧紧皱了眉,盯着他身上的锁链,表情像在愤怒,又带着一些头疼。 视线下移,错愕的问,“你的腿怎么了?” 少年垂着头。 苍白的手指神经质的蜷缩了两下,再抬起头时,晦暗的眸光已经变成了隐忍脆弱的模样,紫罗兰色的眼瞳之上氤氲着潮湿的雾气。 塞缪尔垂着头,“没事。” 可这是怎么会是没事的样子? 唐念走近,卷起已经被污浊染脏的裤脚。 修长苍白的小腿上遍布伤痕,原本附着着一层紧致肌肉的笔直骨骼,以极其不自然的方式扭曲着。 “怎么回事。”她声音骤然变冷,“是谁做的?” “您忘了吗?” 头顶传来的嗓音清冷动人,语气平缓。 在唐念茫然的表情中,一字一顿的说,“是您怕我逃走,亲自命令别人打断的。” 第37章 雷雨天 【叮,恭喜玩家顺利完成阶段性任务,成功获得隐藏npc的信任!】 【恭喜玩家成功晋级,奖励三天生命值!】 唐念听着脑海中叮咚叮咚的声音,知道离退出游戏的机会很近了。 她张嘴,尖牙瞬间刺破苍白的皮肤。 塞缪尔开启唇缝,无力地靠在墙壁上,一只手不忘托着唐念的腰。 明明是被吸血的那个人,可他的模样比唐念还要着迷,微微眯着眼睛,用脸去蹭她的发丝,像只撒娇的猫咪。 背对着花园,沉迷于npc香甜气息的唐念不知道,几个年轻的贵族因为看到了藤蔓后高挑的身影,一路跟了过来。 然后飞速红了眼睛,看到她趴在自己的奴隶怀里吸血。 少年病态苍白的面容是那样脆弱,像下一秒就会碎,那样姣好的面容占据了人们所有视线,也让他们无意识吞咽。 怎么能直接吸血呢? 这在奥古拉斯早已被禁止……这位伯爵公馆年轻的夫人竟然直接用牙吸食仆人的血液。 他们的牙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刺破嘴唇,变得又尖又长,露出失态的模样。 也想尝一尝,直接吸食鲜血的味道。 将他扣进怀里,或者紧紧掐着他的脖子,抓握住他的腰……总之一定不会像这个毫无优雅可言的年轻夫人一样,像个孩童似的挂在血仆身上。 ……他既然是血仆,那他们品尝一下,应该也没关系吗? 贵族们像被催眠了一样贪婪的靠近,却发现身体不能动了。 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线条如有生命力的藤蔓,一圈一圈,悄无声息缠绕住他们的身体,勒住他们的嘴巴。 少年伸出一只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划。 形状姣好的唇突出无声的咒语。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瞳漠然到了极致,好像在看没有生命的物体,冰冷的注视着藤蔓翻涌蠕动,将被勒得扭曲变形的血族们拖入黑暗的沼泽。 唐念好像听到什么动静从身后传来。 还没回头,耳朵上覆上冰凉的手掌。 塞缪尔托着她的脸,咫尺之间,用那双漂亮的暗紫色眼睛专注的看着她,“您饱了吗?” 唐念,“……” 后退一步,却被少年拉住,低哑的说,“请先不要动,我有点晕。” 唐念又扶住他的肩。 感受了一番,忽然问,“你是不是长高了?” “有吗?”塞缪尔垂着头,漫不经心的回答。 “有。”唐念格外认真的比划了一下,感觉他现在几乎快要一米九,明明刚见他的时候感觉没那么高的。 面容似乎也褪去了许多生涩青嫩。 变得像镶嵌着宝石的匕首,美丽而锋利。 “您说是就是。”他温顺的答,好像没有脾气一样。 唐念想,真糟糕,这个奴隶好像粘上她了,眼神充满信赖,黏黏糊糊的像能拉出丝,像碰到了融化一半的烤棉花糖。 香甜的,黏腻的。 对嗜甜的人来说是莫大的喜悦与幸福,对不喜欢糖份的人来说,有些麻烦。 浅浅的呼吸声掠过耳畔,少年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隐隐的叹息,“您有时候,真像一块木头。” 临睡前,塞缪尔又给唐念递来了一把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唐念把它们放进盒子里,没有问塞缪尔是从哪里弄来的,也不打算去问,那罐红宝石被她放在架子上最高的地方,平时看不见。 只不过,她发现幸存下来的血族们又少了几个,经常约她去花园的几个人,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本以为阶段性任务成功完成就可以退出游戏,没想到唐念还是没能离开。 她眼睁睁地看着窗外吐露出晨光,翻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烦躁地踢了踢腿。 不知道是游戏升级还是变得更加严格了,似乎在游戏进展到一定程度之前无法退出游戏,但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她始终没有读档重来,也就是说在游戏中并没有遇到危险。 一次都没有死亡,倒算得上进步。 比起危险的天使来说,眼前的世界好像更加安全。 翻了一会儿,有些困了。 在这个世界待了几天,唐念的作息越来越符合吸血鬼的习惯,变得昼伏夜出起来。 阳光越来越刺眼,她心安理得的躲在黑暗的棺材,抬手准备合上盖子。 能活着就好,她佛系的想。 能活着躺平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大地忽然在这个时候震颤了一下,下一秒,窗外的天光极速变成黑暗,世界仿佛被黑色的幕布笼罩。 距离极近的位置,从正上方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低哑嘶鸣,好像某种古老的凶兽从地狱爬出。 什么动静? 唐念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坐起身。 塞维尔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床铺旁,将棺材的盖子挪到一旁,温声询问,“吓到您了吗?还要继续休息吗?” 唐念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表示,“睡不着了,这什么情况?” “是红衣祭司引来了什么东西。”塞维尔蹲下身,单膝跪地,无比自然地给唐念穿起鞋袜,“如果不困,那我建议您换个位置休息,这里不安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念总觉得塞缪尔在提起红衣祭祀这四个字时,嘴角带着傲慢与轻蔑。 只听见咔嚓一声巨响,头顶的天花板裂开数道缝隙,看起来快要塌陷。 一个漆黑无比的巨大弯钩形状物体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勾在房梁上,直径比人类的腰还粗。 唐念张大了嘴,“这是什么?” 塞缪尔神色平静,“翼龙的脚爪。” 她错愕的看向他,“那你刚刚还问我要不要继续休息?” 都这样了让她怎么睡啊! 少年在天崩地裂的背景中露出从容不迫的笑,甚至伸手慢条斯理的将她耳畔的碎发别在脑后,“如果您想,我总有办法让您继续休息。” “……” 一个蝙蝠落下,扭曲变化成红衣服长袍的模样,几步走到房间里,“这里不安全,你们快点转移出去!” 门外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和喊声,不断有蝙蝠落下变成红袍祭司,让贵族们快点离开。 第40章 愉悦 醒来后仆人卡特送来了红酒和慕斯蛋糕。 贵族们的进食时间有着严格的规定,自从知道了自己是吸血鬼后,唐念便对庄园里提供的任何食物都提不起兴趣。 她问端着托盘的仆人,“这个酒里面加的是谁的血?” 仆人恭敬地回答,“夫人,这个我也不清楚,要去问血液供应处才能知道。” “血液供应处?” “血奴都养在那里。” 唐念晃着酒杯,鲜红的液体擦过玻璃壁,流下粘稠的丝线。 “血奴都是人类吗?” 仆人歪了歪头,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是的,夫人。” 贵族们都只享用血奴的血液,那些血奴是从人类中选拔出来的,供奉血液,同时获得金钱和地位。 下等人享用的则是畜血。 最近上百年来,奥古拉斯帝国为了保证血族的血统纯正,防止因吸血不小心制造出吸血鬼的情况出现,一直严禁血族直接吸食人类血液。 血族寿命长力量强大,面容隽美苍白,自诩高贵,于是他们严格地控制自己的分支,共同通过了选拔血奴集中提供血液的规则。 唐念又问,“格雷特呢?” 看着庄园忙碌的仆人们,她忽然想起那个迂腐古板的管家。 怎么没有跳出来对她指手画脚? 想了想,这两天好像都没有看见他。 仆从摇头,“今天一直没有见到管家先生。” 一位路过的女佣接话,“管家好像生病了,有人去他房间敲过门,他好像在休息。” “生病了?” “对。”女佣压低声音,隐晦的说,“我听楼下的卢卡说,格雷特先生昨天违背了沉浸,大概被黑暗力量侵蚀了。” “……” 怎么听起来那么中二。 唐念只是略一停顿,很快把那个讨人厌的npc抛在脑后。 下楼,看见身形修长的少年正站在落地玻璃旁,出神的看着窗外,唐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树枝上停落着一对鸟儿。 塞缪尔发现了她。 眼睛亮亮的,含着唐念看不懂的朦胧情绪,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喜悦,在唐念路过他身边时,轻轻的扯住她的袖子。 ”主人。“他声音极轻的喊,濡湿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他好像很喜悦,但不知道在喜悦什么。 唐念又看到树上的鸟,在满是蝙蝠的世界,这样的鸟类很少见。 再不易察觉的地方,有什么东西顺着树干蔓延,借着黑夜的掩盖,慢慢染黑了鸟的眼睛。 塞缪尔伸出手,那只鸟便拍打着翅膀飞来,落在他修长漂亮的手指上。 他举着手指将鸟,递到她面前,“您在看它吗?” 唐念有些惊讶,伸手去接,本以为鸟会飞走,没想到鸟乖乖落在她手上。 “怎么会这么听话?”唐念轻轻抚摸它的头,鸟儿顺从的贴着她的手指,人性化的蹭了蹭。 少年笑的很甜。 好像真的为此感到幸福,“看见您笑,我就很满足了。” 可唐念总觉得怪异,她松开手,那只鸟也不离开。唐念抬起手,将鸟抛飞出窗外,它旋转一圈又拍打着翅膀又回来。 这样就很怪了。 “游戏的bug吗?” 唐念自言自语。 塞缪尔观察着她的每一个举动,当然也听到了这句话,“您怎么了?” “这只鸟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您不喜欢他跟着你吗?”他眼中流露出茫然。 唐念看着他,平静地说,“不是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它一直跟着我,这件事本身违背我的常识,所以我觉得不舒服。” “原来是这样。” 塞缪尔认真的点头,伸出手,那只鸟便扇动翅膀飞回他手上。 他又抬起手将那只鸟放飞,这次鸟儿落在树枝上,停留在那里没有回来。 “是这样吗?”少年问唐念,“这样您会觉得好点吗?” 好奇怪的问题。 唐念皱眉,又松开,温声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树上那只鸟又扑腾着翅膀重新飞回来。 塞缪尔忽然说,“不用了。” 他的语气冰冷,与刚刚判若两人。 鸟儿抽搐两下,忽然抽搐鼓胀起来,像气球一般越来越圆润饱满,直至羽毛全部炸开,如过载一般抵达了破裂的临界点。 少年面无表情的离开。 窗台上留下一团小小的血迹,不会有人知道,唐念也永远不会知道。 - 临走到庄园门口时,仆人忽然回过头对唐念说,“夫人,您的奴隶好像一直在等您。” 唐念遥遥看向灯火通明的庄园,二楼玻璃处隐约立着一道人影。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 回过头,唐念面无表情地说,“没关系,不用理他。”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伯爵庄园,认真地打量起这个游戏世界,这一看便收获了许多意外的认知。 夜空中有许多会飞的生物,除了蝙蝠之外,还有形状怪异的大鸟,黑暗处有着会蠕动的黑色物体,它们时而变换成人的模样,时而又变成动物。 酒馆里有女人裹着皮草,大片大片暴露出肌肤,带着斗篷的雇佣兵闷头大笑,侃侃而谈,门外货车旁站着几个浑身长满毛发,模样怪异的类人型生物。 唐念好奇地询问仆人,对方告诉她那些是兽人。 “他们是狼人族,自从血族当上奥古拉斯帝国的新皇之后,这些兽人便被贬为下等种族,不允许出没在贵族们经常活动的区域。” 仆人耐心地回答,“夫人不要离他们太近,狼人族看见月亮虽然不至于立即变身,但性情还是会变得狂躁。” “变身?” “他们看见圆形会发光的物体,都会变得狂躁,所以很多地方禁止狼人族进入。” 新夫人嗯了一声,圆圆的杏眼里藏不住的好奇。 隔了几秒,又补了一句“谢谢”。火山文学 礼貌得简直不像贵族。 仆人悄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移开视线,平复了一下呼吸。 这个新夫人真奇怪。 唐念这次出行是去拜访塞缪尔上一个主人的庄园。 据说那个庄园里的女佣爱上了塞缪尔,并在一个庄园主人意欲对塞缪尔图谋不轨的夜晚,癫狂的一把火点燃了庄园。 到了目的地,却只看见一片巨大的废墟,被燃烧过的土地寸草不生,断壁残垣上依稀可以看见昔日辉煌的雕刻轮廓。 这里已经没人了。 残缺的建筑物遍布厚重得令人心惊的焦黑色,即便已经听说过这件事,可亲眼看到还是另一番感受。 唐念沉默了一会儿,让卡特驾马去下一个目的地。 而第二个摆放的人,是曾经买卖塞缪尔的掮客。 他住在破败的街道,地上满是污泥,周围嘈杂不堪,窗户中隐约透出打骂和哭泣声。 这是王城边缘与人族居所交界的地方,混乱不堪。 卡特敲了很久的门,又核对了一下门牌号,确认没错之后,在唐念的同意下,撞开门进去。 “怎么样?”唐念掀起帘子询问情况。 卡特很快从那个庭院里回来。 他面色不太好,没有让唐念下车,也没有直接告诉她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放下她的卷帘,坐回马车上,带着她离开。 直到驶离那片区域,才告诉她庭院里有被红衣祭司团封禁过的痕迹,地上有驱魔师的符号,证明他们在这里驱过魔。 场景过于邪恶,他没有具体描述。 全部的人都失去了眼睛。 马车又行驶了很久,重新回到了王城繁华的区域,最终在巨大的半圆顶建筑前停下。 外侧放置着许多空置的巨大铁笼,证明里面关过许多大型生物。 进入建筑后,最醒目的便是宽阔而高大的巨型,以及以看台为中心,环绕在四周的座椅,上面坐满了衣着华丽的贵族。 他们带着面具,用羽毛扇遮住脸,时而欢呼时而尖叫,偶尔朝看台扔去钱袋。 高台之上,有人正在掀起笼子上的帷幕,向各位贵族们介绍关押在笼子里的生物。 第42章 红衣骑士团 天色彻底黑下来,一队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马车进入了卡文迪庄园。 驾车的人身着红色长袍,行为怪异。 长袍严丝合缝地遮住他们的身体,从头到脚。 这些人面色苍白,像刚从古墓中走出来的僵尸,神情冰冷而麻木,看起来格外诡异。 仆人卡特慌忙走过来,“夫人,您刚刚去哪里了?我找了您很久。” 唐念打断仆人的询问,“这些是什么人?” “皇宫里的祭司们,平时负责保护贵族,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卡特声音渐渐迟缓,嗅着空气里依稀的香甜血气,表情怪异,“您……夫人,您受伤了吗?” “我没事。”唐念沉着眸光,“去问问他们来做什么的。” 不久后,卡特去而复返。 “那天萝丝小姐办的晚宴不小心触犯了月圆法则,举办的宴会的地方连接了禁地……所有还活着的贵族,都要被新皇保护起来了。” 血族新皇? 女佣们聚在一起聊天时提到过她,这位新皇被亲王们簇拥着登上皇位,是一位温柔善良且美丽的女性血族。 她被评为帝国的玫瑰,是奥古拉斯最美丽的美人,所有看见她的人都会忍不住心生爱意。 从前新皇因为太过虚弱,一直沉睡在水晶棺中。 现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将还活着的大家接到月光城去。 听起来倒是位仁慈的女皇。 「叮——新地图已生成」 「主线任务同步开启,请玩家尽快唤醒灾难起源。」 所以灾难起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最近接二连三死去的贵族,都于不久前参加过伯爵小姐萝丝举办的私人晚宴,所有的宾客活下来的已经没有几个人。 作为卡文迪伯爵娇生惯养的最爱的唯一女儿,萝丝几乎给整个奥古拉斯帝国的吸血鬼贵族们都发了邀请函,为了保护剩下来的贵族,红衣祭司们决定将这些贵族统一接到月光城去接受保护。 唐念返回房间时,塞缪尔依旧在房间门口等她。 对方正低着头,脸上带着被扇过留下的红痕,修长雪白的手指在窗户上勾画着某种图案,看到她来,露出了讨好无害的笑容。 第43章 享用 同一时间,伯爵府的马车已经缓缓驶入月光城。 新的居所是一个既华丽又陈旧的房间,结满了蛛网,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住过人了。 位于皇城,紧挨着金碧辉煌的殿堂。 仆人卡特殷勤地将房间打理好,又铺上干净洁白的被褥。 大房间外侧是两个略显逼仄的仆人间,卡文迪家族剩下的人除了昏迷的老伯爵,就只有唐念这位年轻女性,因此带来的仆人也不多。 安置好住处后,唐念想起自己的任务,推门去找塞缪尔。 却发现少年坐在床铺上,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漫不经心地抛来抛去。 红色的,带着一些璀璨的光芒。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唐念好奇地走近。 “这个吗?” 少年抬起手,白皙的掌心里有几颗晶莹璀璨的鲜红宝石。 “您想要吗?送给您。” 他眼睛湿湿的,卷曲浓密的眼睫上挂着一层雾气,像哭过。 献给她宝石的样子小心翼翼。 唐念在他身旁坐下,接过宝石放在手心观赏了一番,问他,“从哪弄来的?” 塞缪尔没有回答,只是问,“您喜欢吗?” 小小的宝石,纯净至极,血一般鲜红。 看起来很昂贵。 唐念点头,“喜欢。” 少年弯着眼睛笑了,轻声说,“那以后我会找来更多更美丽的宝石送给您。” 唐念不相信一个奴隶可以弄到这么贵重的宝石。 可很快又注意到他湿润的眼睛,该不会哭过吧? 塞缪尔定定地看着她。 唐念心念动了动,为他擦泪,洁白的绸缎擦过眼角微红的肌肤,瞬间泅湿了一小块。 少年的眼红得更厉害。 “您原谅我了吗?” “什么?” “因为……我逾矩了。”他垂下眼睛,脸色苍白的可怕,碎发凌乱地遮挡着低垂的眉眼,水意洇在浓密纤长的睫尾。 好看的不可思议。 唐念默了默,不算太温柔给他擦干了眼睫,又命仆从换了干净的被褥给他。 她没有说原不原谅。 只是接下来的一天,都对他无微不至。 不打扰他,给他的足够的私人空间,让他在房间里休息,到了时间给他送来吃的,还命人拿来药膏给他受伤的小腿上药。 奇异的是那小腿骨骼上昨天还扭曲着,走路都走不好。 这次隔了一天再看,又变得笔直修长,像是自己长好了。 只是脖子上象征奴隶的黑色圈环仍旧突兀碍眼。 唐念坐下研究了一会儿,直到少年耳尖红得像要滴血,确认了这个东西以她的能力实在没办法去掉,便要仆人去月光城找来干净漂亮的锦缎,当成围巾一般在他脖子上缠绕两圈。 并亲自后面系了一个小小的结。 对一个奴隶来说,确实有些太好了。 卡特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担忧,终于在唐念又一次从少年房间出来时,悄悄问她,“夫人,您是不是爱上他了?” 唐念挑眉,“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您对他实在太好……而且没有所求。” 卡特见到过许多豢养情人的贵族,把那些漂亮的少男少女当作金丝雀一样养着,高兴时便逗弄他们,给他们珠宝和财富,然后在他们身上无度索求,这也是所有贵族豢养情人的目的。 可卡莉夫人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看样子并不想从少年身上得到什么。 卡特忍不住提醒,“您记得那天拍卖会上的掮客怎么说的吗?” 唐念拿起食盘上的酒杯,又放下。 塞缪尔生得极美,可他的美没有自保能力,只能引来祸端。 “你觉得我喜欢他?”唐念问。 卡特抿了抿唇,眼中流露出怪异的妒意,“难道不是吗……” 他快看不下去了,温柔善良的年轻夫人被一个奴隶迷倒,而那个奴隶被转手过那么多次,服侍过那么多个主人,谁知道他干不干净。 最起码心一定是脏的,不像自己……自己从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和男人,他是很干净的,伯爵府的厨娘们甚至会在他去取餐时捏他的屁股,有时还会摸他的腰,戏弄他。 所以,他其实长得也是好看的吧?夫人或许也能喜欢上自己这张脸…… 第45章 睁眼吓一跳系列 少年颤抖着凑近,她也不躲。 懒洋洋的,像只猫。 于是塞缪尔毫不客气的咬上她的下巴,像是报复她弄疼的自己,又像小动物一样亲昵的蹭她,抵着她的额头,埋在她的颈窝。 渐渐的,黏黏糊糊亲吻着她的皮肤。 咬在齿间,仿佛养了猫咪的人类总想咬一咬它的耳朵,用这种怪异的行为宣泄无法克制的喜爱。 仆人在外面敲门,已经敲了很久,始终没有人回应。 新夫人不见了。 卡特里里外外寻找了许多遍,仍是找不到她的踪迹。 找来找去,只有这个奴隶的房间没有来过。 情急之下,他推开门,“你有没有看到卡莉夫人……” 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喉咙的鹦鹉。 卡特看见那个美丽奴隶的上衣已经完全被撕裂,肩膀裸露着,比月光还要皎洁。 裸露的白皙颈侧绽放着大片大片殷红的咬痕,尖锐刺目,与血管的纹路交错,触目惊心。 他护着怀里的人,用身体遮挡住她,却还是露出大片衣裙。 卷曲的花边与被褥埋在一起,能看出她正坐在奴隶少年的腿上,姿势极其暧昧亲昵。 而那个被卡特焦急寻找了很久的贵族夫人正埋首在他颈间,一双温润的杏眼变成血一般的暗红色。 喉咙滚动,大口大口吮吸着。 原来夫人在进食。 卡特的大脑嗡一声变得空白,一张脸涨得通红。 少年屈膝,一只手护着卡莉夫人的腰,防止她从身上掉下去,另一只手在玻璃上勾画着什么,潮湿的雾气上留下古怪的文字。 眼神冰冷,如凝结的湖面。 “去。” 他轻声吐出一个字。 黑暗中蠢蠢欲动的不明物质骤然如海浪般朝门口涌去。 卡特瞬间惊醒。 他狼狈的想要关上门离开,却发现自己无法迈动脚步。 双腿被某种未知力量牢牢吸附在地上。 他低下头,发现裤腿被一圈圈影子一般的黑色物质缠绕着,它们像会蠕动的藤蔓,顺着卡特的腿向上一点一点蔓延,使他看起来像被某种黑暗怪物吞噬着。 而这些黑色物质的来源,竟是月光被乌云蒙住产生的阴影。 是黑暗魔法。 卡特惊慌失措地睁大的眼睛,瞳孔缩成细小的针尖,可他来不及高呼,便被蠕动的黑色捂住了嘴,眼瞳深深向上掀起,只眼白翻在外面。 魔法早已在这个世界消失,唯一能调动魔法的只有巫师。 意识被吞没前,卡特电光火石想起了新夫人给奴隶少年起的名字。 塞缪尔。 如果没记错的话,塞缪尔是旧皇的名讳。 而旧皇早已在封印世界上最后一位男巫时死去。 - 唐念醒来时,身体暖洋洋的,意识先于理智沉浸在慵懒的舒适感中。 好像发病前,在家里躺着度过的某个清闲的傍晚。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天气清凉,是最适合睡懒觉的状态。 这种每个毛孔都透着怠倦惬意的感觉,恍惚间让她以为自己退出了游戏。 直到动了动伸了个懒腰,发现怀里有人。 唐念低下头,对上了一双闭着的颤抖的绵密眼睫。 她悚然一惊,所有慵懒的思绪一扫而空。 两个人动作非常暧昧,少年苍白修长的手臂勾着她的脖子,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唐念整个身体严丝合缝的跟他贴在一起,几乎像埋在他怀里。 自己衣衫还算完整,可对方的衬衣已经完全被撕碎,肌理漂亮的身躯上满是一道道斑驳糟糕的抓痕。 肩膀、脖颈、手指,肉眼能看见的地方都惨不忍睹,排布着牙印和淤青,结痂的伤口和嘴里的血腥味昭示着这些恶行是唐念自己犯下的。 冲击太大,当场震惊石化,怀里的人也跟着醒来。 “您醒了?” 塞缪尔掀开纤长的眼睫,脸色格外苍白,眼尾勾着薄红,湿润又可怜。 青青紫紫的痕迹像水墨在白色的宣纸上晕开,一直蔓延到被褥遮盖的地方。 被褥? 唐念晃然间又被雷击中。 他们怎么还盖了被子? 仿佛为印证她的想法,少年露出迷茫又隐忍的模样,微微坐直了一些,透着粉的皮肤写满了青涩与诱惑。 唐念一下子红了脸,移开视线。 脑子飞快闪过乱七八糟的念头。 身旁的人无声地观察着,像只亟待捕食的猫科动物,神色平静又无害的靠近,“您怎么了?” 她的脸更红,对他说,“下去。” 塞缪尔当然不会听。 他的视线大胆而好奇的观察着她每一丝神色变化,抬起修长的指扯开领口压着风琴褶的纽扣,垂头温顺而充满晦涩意味的靠近她,声音温柔得如一根刮过耳畔的羽毛, “您的面色很不好,是不是要进食了?” 散发着甘甜气息的皮肤靠近她,上面还带着几个清晰的牙印。 他将衣领下拉,露出大片皎白的锁骨与脖颈,哑声说,“您咬这里吧。” 唐念简直要炸毛,像受了惊吓的猫,瞪圆眼睛,拼命后退,还要踢他下床。 什么r18+小游戏,她要举报投诉拉黑三连。 在唐念的沉默中,他好像没有尊严一样,垂下头卑微地后退,拉开距离,“对不起,昨晚您要进食,我就……” “……” 所以禽兽真的是她。 经过一番磕磕巴巴的描述,塞缪尔终于用低到快要听不见的音量,讲述了唐念是怎么理智全无的在睡梦中主动攀爬到他身上的。 天可怜见,他嘴唇都在发白,严重贫血的样子。 唐念也惊疑不定。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对身体是吸血鬼,行径不受控制,尤其是下线之后,身体会被另一个不认识的灵魂掌管,要小心翼翼的维持住自己不是鬼上身的形象。 可问题是,她没下线啊。 所以他这一身印子到底是她留下的?她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沉默着,唐念把他的衣领拉起来,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以后可以拒绝我,我不碰你。” 想了想,不放心的叮嘱,“或者把我打晕。” 塞缪尔却摇头,睁着猫一般剔透漂亮的眼睛,半跪在她双腿间拉开衣领,乖乖的,对唐念说,让她吸他的血。 并认真地表示,“您想要多少都可以,只要给我留下一条性命就可以。” 唐念,“……”要命。 扣子白扣了。 她起身,“我去楼下……” 可刚走一步,就被绊了一下。 眼角余光撇见有条黑色的长线隐没进暗处,没等她细看清楚,身后的少年动了动,发出低哑的闷哼。 “怎么了?”唐念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过去。 少年喉结微微颤动,用气音说,“疼。” “……”唐念倒吸一口凉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哪里疼?” 第46章 龙的脚爪 塞缪尔不说话,只垂着头。 被子下遍布齿痕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说明。 r18+,过于r18+了! 有时候唐念总会忍不住在想,这个古怪又神奇的游戏究竟是从哪里诞生的,为什么玩游戏的自由度这么高。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难道真对一个npc下手了吗! “您要进食吗?” 见她不说话,塞缪尔将手抬起,温顺体贴的拉下领口,“我没事的,如果您想享用我……” 唐念仓促的按住他的手,“我不饿,我很好,我不想。” 太吓人了。 明明只是一串数据,一套正在运算的游戏代码。 他的身上有被掐过的痕迹,脖颈上有粗暴的指痕,被恶劣对待过。眼前的一切都说明,唐念对一个npc禽兽了。 可是……第六感让她觉得,塞缪尔很危险。 那么多主人都没善终,也知道他是隐藏任务的npc,按阶段性任务来说,她要做的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让他信任上自己。 他一定极度危险。 一只冰凉的手横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以温柔的姿态拦住她后退的动作,塞缪尔凑过来,将自己的头贴在她膝盖上,身体蜷缩着。 声音低而轻,“那您让我休息一下,很快就好。” 唐念抿唇,仰头看着天花板。 拼命的思考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大脑只有一片空白。 人真的会把经历过的事情会忘的那么干净吗? 门被敲了三下。 是仆人来送早餐。 唐念对餐车上的慕斯和红酒格外抗拒,甚至闻到空气中的腥味就开会反胃。 像吃过了山珍海味的人面前摆上了过期变质的牛奶一样让她作呕。 她恹恹的挥手,“推下去吧。” 卡特闻言照做,脚下没停,将餐车转了个方向就要往门外走。 双眼无光,神色麻木呆板。 转过身去,脖颈后开了一个细细的口,像睡觉压到什么在皮肤上压出了一个印子。 推着餐车的手腕不自然的鼓起圆形痕迹,好像傀儡玩具的球形关节一样,等仔细看去,那种不自然感又消失了。 第47章 吸血鬼养护指南 冰凉的手捂住她的眼睛,少年站在她背后,贴心的说,“主人,很危险,不要看那些火。” 唐念僵住,“看了会怎么样?” “太亮了,伤眼睛。” “……” 就这? 就这。 塞缪尔很认真的研究过关于吸血鬼养护的书籍,里面写着血族不但害怕日光还害怕强光。 并且每天要进食至少一次,昼伏夜出,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等等云云。 他钻研的很认真,还针对唐念的作息和生活习惯做了详细的笔记,综合下来发现唐念比书上写的大多数吸血鬼都要懒惰很多,高效率的血族要适当运动保持肌体活性,免得肢体硬化失去捕猎能力。 不过没关系。 少年犹豫了很久后把那条笔记划掉,他想,自己的主人不用捕猎,他可以每日提供血液,主人喜欢睡觉那就睡觉好了,他可以帮她按摩四肢…… 唐念只知道自己日复一日的被少年照顾的服服帖帖,如顺了毛惬意的毛,觉得不会像想到他私下努力钻研反向饲养之道。 越来越多的建筑倒塌,发出巨大的轰鸣,整个月光城像在一艘颠簸的船上剧烈震动。 唐念被护送着从花园小径跑出来,错愕的看向巨大到无法看到全貌的黑色巨龙,“这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塞缪尔饶有兴致的说,“它吗?是看护古堡的雕塑,它复苏,代表有人闯入了古堡。” 唐念面无表情的看向少年。 “我什么都不知道。”塞缪尔露出温柔又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无辜的说,“那是刚刚听别人的。” ……要装不然装得像一点?一路上两个人都在一起,他听谁说的,她怎么没听见? 到处都是哭喊声。 建模精细到令人乍舌的程度,就好像一座真实的城池即将被巨大的怪物毁灭。 唐念看向身旁的塞缪尔。 他一直露出很兴奋的神色,漂亮的眉眼映着橘色火光,亮得惊人,好像在期待什么。 还没离开避难所,只听见哐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上马车顶部,将整个车顶掀翻。 一柄镶着宝石的匕首掉进车里,砸在唐念脚旁。 她捡起匕首,抬头就看见挂在马车顶上垂下半条腿的红袍祭司,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挂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死的很难看。 卡特机械的声音从前排传过来,“夫人,前面的路堵了。” 唐念探出头,只见前方堵住路的,是一层又一层堆叠在一起,像垃圾一样发出恶臭的红袍祭司的尸体。 “唔……”唐念捂住嘴,真情实感的发出大不敬的声音。 塞缪尔冷下神色。 他给唐念拍了拍背,又将她身上的披风带子系紧,梳理了一下乱了的发丝,温声叮嘱,“主人,我下去看看。” 卡特也说,“夫人,我下去清理道路。” 一时安静下来,唐念看着被掀翻的车顶,以及从车顶上垂下来,正在滴答滴答流血的红袍祭司的腿,感觉这个场景即便是游戏也让她多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松开捂住嘴的手,手缝里挂着几丝猩红的血迹。 咳血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具身体看来真的要不行了。 “我也下去看看。”唐念自言自语,捡起匕首握在手里。 只不过出去走了没两步,脚下忽然出现阴影。 唐念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庞然大物越来越近,越压越低,她慌忙朝一旁跑去,身上的外袍被树枝勾着掉落下来。 只听见“哐”的一声巨响,她被猛烈的震荡感撞倒在地。 巨大的小山砸在地上。 大地纵横裂出蛛网般不见底的漆黑裂缝,原本平整的陆地已经被砸出一块巨大的深坑。 唐念抬头,对上了一只比她整个人还要大的璀璨金瞳。 “……”这是什么运气。 黑龙巨大的头颅就倒在离唐念不足三米的位置,睁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好像在看一只渺小的飞虫。 远处有几个奄奄一息的红袍祭司,一边吐血一边说,“那边那个人!看到龙头上那个红色的咒语了吗!” 唐念抬头看去,果然在巨大的头颅中央看到了一个三角形的红色符号,正有蠕动的黑色烟雾如同活物般绕着符号飘荡。 “那个是黑暗魔法的源头,你现在过去,将手里的匕首刺进去,魔法就破除了!” 唐念哦了一声。 太暴力了吧,这种事情怎么让她来做。 唐念挽起袖子,在巨龙那只比她还大的金瞳注视下,一步一步朝它走去。 巨大的压迫感如有实质般压在身上,唐念产生了被大狗狗注视着的错觉,好像可怕狰狞的巨大黑龙,下一秒就会发出惨兮兮的呜咽声。 最近同情心太旺盛了,这不是好苗头。 唐念面部轻的揪住漆黑冰冷的龙鳞,踩着鳞片间的缝隙爬上去。 站在龙的头颅之上,三角形咒符带着极度邪恶的气息,仿佛流动的鲜血,汹涌阴寒的黑气从咒符间散发出来,如有实质一般,朝唐念欢快的蠕动着,好像极其渴望她的靠近。 细小的黑色触手攀上唐念的脚背,带着冰凉的触感。 唐念吓了一跳,后退半步,手中匕首高高举起。 正准备刺下去时,发现那只巨大的、努力向上翻起的金色竖瞳,一片湿润。 它在流泪。 是错觉吗? 唐念眨了眨眼睛,手里的匕首迟迟刺不下去。 “快!就是现在!”红袍祭司边吐血边激动地说,“朝着巫术咒语刺下去!” 「叮——」 脑海中忽然响起提示音。 「龙宝宝受伤了,即将被坏人杀死,请问是否要拯救它?」 唐念左右环顾,孤零零的站在龙头上。 坏人在哪? 龙宝宝又在哪?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匕首,又看到自己踩在脚旁的三角形符号,疑惑了。 「提示,光明精灵的祝福可以洗清尼德霍格身上的魔法诅咒,请问是否使用?」 「a.使用」 「b.拒绝」 唐念,“……”这不是那个弹框小游戏吗? 光明精灵的祝福是她前段时间玩低像素小游戏时送到自己手里的奖励,可是那个东西还能跨地图使用吗? 金色竖瞳颤抖着,如同一轮渐渐熄灭的太阳。 看着唐念的眼神,带着沉默的哀求。 她迟疑着,手里的匕首始终刺不下去。 第48章 温柔男仆与禽兽主人 作为一名靠游戏活命的玩家,唐念一直有一个习惯,就是随手在游戏里帮助各种各样的小东西。 小到路边受伤的兔子,大到一些她也看不懂到底是什么的奇怪生物。隐约记得当初在某个地图时,神殿上宗教感十足的异种族雕塑带着无数斑驳的裂缝,都被她非常白莲花圣母心的修好。 作为游戏玩家的直觉,这些随手帮助过的东西,说不定以后都能反馈给她。 搞不好哪天就能碰见报恩的来了 唐念忽略了红袍祭司越来越着急的“你刺啊!”,选择了a。 「叮——您选择使用光明精灵的祝福」 「光明精灵一族拥有治愈一切的魔法能力,恭喜您成功治愈了龙宝宝。」 别再说龙宝宝了!很难不出戏! 一阵温暖又不甚明显的光从她脚下踩着的地方散发出来,如水流一般缓慢冲刷,包裹着巨龙的每一个鳞片,像给它的身体打了一层柔软的塑料膜。 下一刻,大地再次震动起来。 不堪一击的楼房再也坚持不住,大片大片倒塌,碎裂的砖瓦不停蹦到身上,尘土激荡,如同沙尘暴来袭。 巨龙动了动,缓慢站立起来。 唐念踩在它头上,视角被迫越来越高。 “能不能先放我下去?”她犹豫着,抓紧手旁巨大的龙角商量。 一声悠扬的龙吟从脚下传出。 剧烈的冲击性震荡着她脆弱不堪的身体,唐念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来。 原本命令的红衣祭司们瞪大了眼睛,随着巨龙的起身扬起头颅,仿佛向日葵跟着太阳转动脑袋。火山文学 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呐喊,就被巨大的龙爪踩下,死的简单粗暴。 眼前发黑。 唐念松开手,失去知觉仰面从龙身上落下。 隐约撞入了冰冷的怀抱。 - 睁开眼时,又回到熟悉的房间。 少年坐在不远处,感受到动静转过头,某一瞬间,唐念感受到他眼中极度冰冷的愠怒,可对上她的视线又转瞬消融,短暂的像个错觉。 “主人。” 他走过来,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垂在被子旁的手指,看她没有抗拒的意思,大着胆子握住,呼吸颤了颤,脸颊贴住她细腻的手背,闷闷的蹭了蹭。 “您睡太久了。” 第49章 如果游戏角色死亡 他自愿献祭的,甚至是在刻意引诱。 唐念伸出舌尖捋了捋咬得发白的伤口,塞缪尔立即睁大眼睛,瞳孔缩紧,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比起痛苦,更像愉悦。 好甜,他的味道。 唐念被服侍的服服帖帖。 这个地图里的生活简直可以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形容,怪不得说资本主义腐朽,唐念深以为然,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快被腐蚀了。 可很遗憾,这具身体越来越病弱,唐念好像活不了很久了。 有时候看着满眼爱慕的少年,她会想,如果游戏角色死亡,他该怎么办? 主人死了,小狗一定很难过。 所以还不如换一个主人。 月光城里一同被保护起来的幸存贵族少女们,偶尔会邀请唐念去花园里赏花,血族的花圃里种满了极其独特的夜玫瑰和鸢尾,会在夜间盛放,叶片饱满,颜色鲜艳,带着迷人的芬芳。 自从萝丝惨死后,那个曾经以她为中心频繁攻击唐念的团体自动溃散,现在幸存下来的贵族对待她的态度格外友善,唐念经常会被她们邀请一同去花园品尝美酒和甜品,欣赏夜间盛放的玫瑰。火山文学 只不过这些贵族少女在花园里欣赏的,并非那些灿烂盛放的花朵,而是唐念身后站着的少年。 塞缪尔不说话时,下颌精致锋利,眼神冰冷,像没有温度的傀儡。 长成这副样子,的确会引来许多瞩目。 那些贵族男女们刚看见他就一副呼吸不畅的样子,拉着唐念出行的时间越来越久,往往天都快亮了还不愿她回去。 并隐晦的提出过想要跟唐念交换奴隶的想法,想花大价钱把她手里的奴隶买下来。 当然,为了任务,唐念一一拒绝。 自从巨龙出现,黑暗魔法复苏的消息如同洪水一般席卷了吸血鬼的世界。 他们再也无法骗自己。 这个世界曾经是拥有魔法的,随着最后一个巫师消亡,魔法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吸血鬼带着天然超越寻常物种的强大力量和寿命,站到了食物链的顶端,控制着这个世界。 第51章 傀儡 唐念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种传说有据可依吗?” “我知道他的故事,越读过关于他的记载,看过别人都没有看过的画像。” 少女说,“我们家族一直做宫廷画师,文史官保管肖像画……” 她不小心看过封锁起来的史料,里面有世界上仅存的,唯一一张巫师的肖像画。 只一眼,就让她深深地震撼。 那位男巫不但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苍老丑陋,反而拥有一张令人屏息的,绮丽精致的美少年面孔。火山文学 如同吸饱了晨露的娇艳玫瑰,应该封锁在玻璃展柜中当供人仰望的艺术品。 而这只是肖像画,那他真人呢?据说巫师被封印前依照自己的模样制造出无数只傀儡,每只傀儡都用极其昂贵的羊脂玉和欧泊打造,栩栩如生,触手生温。 但从来没人找到过它们。 少女痴迷的模样让唐念感到好奇,“那你能形容一下那位男巫长什么样子吗?” “就是……” 原本语气激动的,仿佛在描述一生挚爱的少女忽然失声。 盯着某个方向,瞳孔骤然紧缩,剧烈地颤抖着。 一只包裹在雪白衬衣布料里的手横伸过来,将一盘剥好的葡萄放在她们面前的桌子上。 塞缪尔俯下身,轻声在唐念耳旁说了什么。 漆黑的发丝犹如被暗夜渲染的绸缎一般从额前滑落,遮住深邃精致的眉眼。 唐念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从而忽略了身旁的少女。 所以也不知道,此刻少女的眼神一直死死黏在塞缪尔身上,惊疑不定。 周遭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 那些推杯换盏的贵族们已经忘记了原本在聊的话题,一双双眼睛黏过来,好像在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忽然被新鲜的谷穗吸引。 “所以您早点回来,外面很危险。”塞缪尔一边说,一边无比自然的用象牙叉刺穿葡萄,送到唐念唇旁。 他在担忧说黑魔法的事情,唐念早就习惯了他的服侍,自然地张开嘴。 甜美多汁的葡萄就进了她的嘴里。 少年用拇指擦去她唇畔的水渍,将手背在身后,并没有擦拭掉粘手的糖渍。 反而盯着桌子上的酒杯,低声说,“这些东西就不要碰了,结束后,您可以享用我。” 第52章 不要爱上主人 主人死之前,小狗最好对主人失望,如果能主动离开她,完成粉碎信任的工作,再好不过。 反正任务本身,也是要让他失望的。 唐念在心里叹息,面上却格外冷漠,拦住从身旁路过的侍者,“佣金是多少?” 塞缪尔脸上挂着的清淡笑意在她说出这几个字时,有一丝破裂。 又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主人不喜欢这种东西,她那么善良。 大概只是好奇。 侍从看了看唐念,又将视线落在她身后的塞缪尔身上,眼中露出惊艳,“用谁下注?” “让我的奴隶进去,能给多少佣金?” 塞缪尔的自我安慰,泡沫般粉碎。 他听到她没有起伏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淬毒匕首,切开柔软的胸腔,透出丝丝缕缕尖锐的痛意。 淡漠得像在说一块石头。 “看是什么等级的,魔兽等级低的佣金少点,不过您奴隶这个品相,我们倒是可以给他开得高……” “那等级高的呢?”她打断。 塞缪尔脸色一寸寸苍白。 侍者都有些于心不忍,“您不必选等级高的,他长得好看,我们会开高价格。” 漂亮的奴隶嘛,受点伤就足以让在场的贵族狂欢了,高挑漂亮的奴隶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俊美稚涩,等级稍微高点的魔兽一口下去,肯定没命。 “而且输了的话佣金就大打折扣,得不偿失。” 唐念原本就不打算让塞缪尔进去,她打算装作价格没谈拢所以离开的样子。 如果这件事给塞缪尔留下阴影,让他不再信任自己是最好的。 可身后一直沉默的少年,忽然开口了,“主人想看我赢,还是想看我输?” 唐念没有回答。 场上又推来新的凶兽,这一次铁笼更大,一声声沉重的嘶鸣令人头皮发麻,不用打开便知道是个怎样可怕的东西。 “是狂化的狼人。”侍从向唐念解释,“狂化的狼人比高等级魔兽要危险,因为他们有智慧。” 话音未落,一片惊呼。 少年单手按上栏杆,快得来不及阻止。 纵身一跃,轻盈落在地上。 优雅的像古典神话中描述的精灵术士。 场上沸腾起来。 因为他的脸。 因为他清瘦的身材。 因为一步步从笼子中走出,发狂的狼人。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姝丽的高挑少年像一块吸铁石,牢牢的吸附了以他为中心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危险的凶兽就在不远处,这个时候最忌讳把背部留给野兽,可少年好像感觉不到。 暗紫色的眼睛越过遥远的距离,盯着看台上的唐念。 无声的开口,好像在跟她说什么。 少年清润的嗓音根本穿不到唐念耳朵里,可她奇异地读懂了他的口型。 ……主人想看我赢,还是想看我输? …… 这无疑是整个斗兽场最沸腾的一次。 苍白俊美的奴隶站在泥泞的血泊中央,对面那只小山一样高壮的狼人已经看不出轮廓了,像一座堆积而起的烂泥。 有人兴奋地往台上扔金币,扔自己的羽毛扇,还有人摘下自己的戒指与项链丢过去。 他们狂热的叫喊着,想让那个奴隶回头看自己一眼,他仅仅靠一把匕首,以绝对反转的身型赢下这场斗兽,一刀刀面无表情的隔断了狼人的喉咙。 冷静又狠厉的模样激起了所有血族的凶性。 看似无害的兔子,也是能咬死人的。 他无辜而漂亮的脸上满是腥黏的鲜血,转过身,在看台乌泱泱的人群中寻找到自己主人的身影,白皙的耳尖挂着血珠,掩盖住了难以抑制的红晕。 他在期待得到主人的夸奖。 可唐念垂眸看着他,眼中没有温度。 没有喜悦,没有高兴,没有别的血族脸上的兴奋。 塞缪尔嘴角勾着的笑意再一次消失。 逐渐变成不安和寒冷。 她不高兴吗? 为什么? 那她想看什么呢? 看自己……输? 胜负已分,有杂工进来,将血泊中的狼人推上车,像扔垃圾一样堆叠着扔出去。 塞缪尔看到那些那些被车拉出去的残破尸体,忽然觉得心口像被尖锐玻璃碎片碾压过。 疼痛嵌进肉里。 做表情都会疼。 看台上,斗兽场的主人派人跟唐念谈价格,想花大价钱买下她手里的奴隶,唐念似乎也跟对方交谈了几句。 付佣金的侍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塞缪尔旁边,看着他满身伤痕,给他递来药膏和托盘,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着满满一匣子金币。 “这个是你的佣金。” 塞缪尔看着托盘上的东西,眼神掠过瓶瓶罐罐的药物,取走了金子。 这是她想要的,她缺钱了吗?塞缪尔若有所思,忽然听到侍从说,“你的主人心很硬。” 他抬起头,露出染着血迹的面孔。 侍从眼里满是惊艳和怜悯,“你的动作很快,稍微慢一点,哪怕只慢一步……要知道,那只狂化的狼人只需要一口就能把你咬死。” 但凡珍惜一点,他的主人都不会让他上场。 少年的身体一寸寸僵住。 明明赢得了这场轰动的比赛,却如同一只被人抛弃的丧家之犬,灰紫色的眼瞳满是茫然。 侍从从他的神情上读懂了什么,变成了一种深刻的惋惜。 “你不要爱上你的主人。”他语气真挚,没有丝毫恶意,“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没有感情,如果你爱上她,注定会受伤的。” 他曾看到过许多奴隶因为爱上主人而死亡的悲剧。 在这个漂亮的奴隶眼中,他明确地看到了浓稠灼热,如烈火焚烧般的爱意。 “什么是爱?”少年忽然问。 “就是……是一种深刻的喜欢。” 远处的看台上,卡莉夫人提起裙摆,转身往外走去。 “我不喜欢她。” 塞缪尔迅速丢下这句话,就追着她的影子,如同飞蛾扑向火焰。 可是,怎么会不喜欢呢?那满含爱慕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侍从叹了口气,将药膏收好。 那神情,明明已经喜欢得病入膏肓了。 - 一路上,唐念都没有跟塞缪尔说过一个字,眼神也没在他面前停留过。 “夫人……” 他一边跟,一边喊,几次三番想唤醒她的注意力,将苍白肌肤上血淋淋的伤口露给她看。 “卡莉夫人……” 可她没有回头,上了马车,如果唐念不回头等他,那么他就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丢弃在月光城里无可避免会沦为一个任人宰割的玩物。 他一直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塞缪尔追得更快,刻意把自己的伤口撕得更开,这样原本被狼人血液覆盖的腥甜气息便从伤口处散发出来。 身上的衬衣湿透,贴着紧窄的腰腹,滴下来血液,路过月光城花园的长廊,引诱的一众血族红了眼睛,尖牙抵出唇瓣,几乎快要发狂。 马车终于停下来。 塞缪尔走过去,看到卡莉夫人紧紧皱着眉头。 喉结动了动,眼中只剩下茫然,长睫无措的扇动两下,轻轻喊她。 “主人。” 他不在乎这种极不尊严的姿态,卑微的快要低进尘土里,就那样爬上了马车,匍匐在她脚旁。 “不要不理我。” 他忏悔,却不知道自己因何忏悔。 他下跪,只是纯粹为诱她怜悯而跪。 因为逼仄的环境无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皮肤,指尖像被烫了一下,松开,又遵循着本能想要靠近。 唐念垂眸,眉头紧皱。 他观察着主人的神色,发现她不开心,于是越发不安,手指缠着她的裙角,攥得是学罚百。 “擦擦。” 一块手帕扔到他身上。 唐念声音冰冷,“如果不想被发狂的吸血鬼吸干,就把身上的血止住。” 少年怔怔的捏着那块帕子,湿润的双眼向上抬起。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唐念乌黑温润的眼睛。 她真不像一只血族。 不知为什么,捏着那块帕子,塞缪尔又开心起来。 明明前一秒还如弃犬般被这个狠心的血族女性丢进九死一生的斗兽场里,可现在,她仅仅施舍给他一块帕子,让他擦干身上受伤撕扯的血液,就让他产生莫大的满足。 隐约有种沉浸在幸福中的错觉。 怎么可能不满足。 主人对他那么好。 塞缪尔匆匆几下胡乱擦掉血液,将帕子悄悄藏进衣袖里,又温顺的坐在她脚旁,轻轻握住她的脚踝。 眼尾压出细密的红晕,连睫毛都潮湿的垂着,像被霜雪压住的羽毛。 主人又不说话了。 神情看起来仍然不开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睛茫然又不安的看着她。 “我做错了什么吗?” 少年小心翼翼地拽上唐念的手指,身上受了伤的地方一阵阵抽搐的疼。 “求您别生气。” 「警告,任务停滞,进度过缓,请玩家积极攻略」 「限时计时四十八小时」 「请玩家按时完成任务」 第54章 柔弱善良的血皇 他看起来苍白极了,脖子上还有她不久前咬出来的血口,原本就白的皮肤呈现出透明的易碎感,严重失血后,又被她折磨了一番,看起来跟死去没什么两样。 “清水。”她面无表情的吩咐背后的卡特,“还有药膏,都拿过来。” 卡特犹如听从指令的机器人,面无表情的机械地应下,转身离开。唐念又喊住他,“给他带点食物。” 不知为什么,虽然比以前呆板了很多,但卡特的执行效率变得高出一大截,没过多久便带着唐念需要的东西去而复返。 唐念抬手撕开塞缪尔满是鲜血的衬衣,心里一边默念对不起,一边颤着手指迅速将他遍布全身的伤口清理干净。 下手看起来狰狞,却没有伤到骨头,消毒,涂药,换了干净的衣服,唐念将一系列动作做得又快又轻,没有惊扰昏迷中的少年。 只不过到了喂食阶段又犯了难。即便在昏迷当中,塞缪尔也很抗拒酒杯里的血液。 唐念捏着少年清瘦的下颌,想要让他张开嘴,可刚将鲜红的液体倒进唇缝,他就剧烈地颤抖起来。 即便在昏迷的状态中也不停地生理性干呕,抽搐着,产生激烈的抵抗情绪。 她皱眉对卡特说,“过来帮忙。” 卡特却呆板的站在身后,一动不动,像听不见一样。 可塞缪尔实在失血过多。 唐念拿起托盘里裁纱布的刀,割开掌心,刺目的血渍立即顺着掌心蜿蜒流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她习惯忍痛,只要不是心脏上的疼痛,都可以平静地忍耐下来。 捏着少年的下颌,将自己掌心的血喂到他唇旁,本以为还要费上一些功夫,可没想到这一次,塞缪尔顺从地张开嘴,像小猫舔水一样,闭着眼睛轻轻地舔舐着掌心里的血液,冰凉柔软的唇含住她的伤口,细细吮吸。 吸血鬼体温偏低,唇殷红而柔软,像被果冻贴住。 伤口奇异的不疼了。 抽回手时,昏迷的少年无声抽噎,下意识追随唇齿间弥漫的香甜血气,唐念放下怀里的人,然后对神情麻木的卡特说,“他醒了就说是你做的。” 卡特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看着她,机械的点了点头。 “好的夫人。” 他又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念安静的注视着塞缪尔,给他盖上被子,细致掖好。 “没有为什么。” 她离开,最后留下了一句,“照顾好他。” 房间再一次安静下来,因一个人的离开而丧失了温度。 黑暗中滋生细密的阴影。 床上原本昏迷的人缓慢掀开眼睛,空洞的暗紫色眼眸看着天花板,修长苍白的手指攥紧了被褥。 他绞紧了怀里带着淡淡香气的被子,闭上眼,用脸磨蹭。 “主人……” 苍白的脸颊泛出潮湿的薄红。 “主人真好。”他喃喃自语。 可她为什么总是偷偷对他好?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找不到答案。 黑暗中凝聚出细长的轮廓,越来越大,变成了人的形状。 接着凝实出发丝、指甲、睫毛,漆黑的肤色变得红润而白皙,唇瓣饱满,像含苞待放的玫瑰。 粘稠的阴影逐渐变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走到他身旁,抱住他。 少年贴在她的怀中,用力回抱着这个刚刚由他创造出的,与自己主人一模一样的朋友。 “主人……” 他低声喊。 脸颊碰到她柔软的身躯,心脏一瞬像被藤蔓缠紧,抑制不住开始细细的颤栗。火山文学 殷红柔软的唇张着,仰着头像在索吻。 傀儡也回抱着他,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和不久前那个人动作几乎完全一致。 可很快他冷下神色。 眼底都是厌恶。 傀儡茫然的抽动两下,下一秒就像高温熔化的油蜡一样,重新变回黑色的粘稠物质,蠕动着缩回阴影处。 少年又开始生理性干呕。 捂住嘴,另一只手狠狠擦拭脸颊,像要生生擦下一块皮。 不一样。 一点都不一样。 - 就在唐念苦恼于她的任务怎么样完成之际,那个一直存在于别人传说之中的新皇出现了。 这具身体大概真的不行,唐念在又一次大吐血后,险些失去行动能力。 等她强撑着终于可以走路时,从居所出来,发现原本热闹喧嚣的宫殿,换了一种氛围。 越往里面走,这种感觉越清晰。 所有人都肃穆的站在大厅两旁,昔日高傲的贵族们停止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像被驯兽师驯服的猴子一样安静地站在该站的位置,比马戏团里的动物还要听话。 几个红袍祭司立在最前面。 帝国里唯一能调动红袍祭司的只有新皇。 而道路的尽头,便是她关押奴隶的潮湿逼仄的房间。 唐念一路走过去,终于在房间里看到了传说中的血皇。 许多人歌颂过她,说她善良又美丽,是帝国的玫瑰,是众人心里的女神。 果然,她比众人描述的更美好。 血皇是那么温柔优雅,一头柔软的金色长发垂在脑后,圣洁的如同天使,她鼻头泛红,好像哭过,眼中流露着哀伤与怜惜,顷刻间便掠夺了所有人的呼吸。 走廊上挤满了贵族,不管男性女性都在看着她,她好像天生带着光环,会吸引一些人的注意。 新皇的忽然造访让所有贵族都陷入一种受宠若惊的状态。 唐念走过去,看到房间内,自己那个浑身是伤的奴隶低着头,温驯的聆听女皇在说什么。 女皇脚旁放着托盘,里面是药膏,还有解下来的链条。 那些链条,是唐念被人设buff控制时绑在塞缪尔身上的。 气氛很融洽,面容精致的男女,如一幅工笔绝佳的宫廷画。 唐念毫不意外血皇会被塞缪尔吸引。 少年在逼仄潮湿的房间里,乖巧而顺从,凌乱发丝下,是那张极隽美的脸。 暗紫色的目光中带着些探究和好奇,面容半隐没在黑暗中,好像在聆听什么,又好像在仔细的观察那位新来的血皇。 唐念看着他的眼神,大脑有片刻空白。 就好像自己这自己一直喂养的小狗,忽然间对着别人摇尾巴。大概是作为主人的权威性被挑战,心里诡异涌出一丝淡淡的不悦。 唐念没有靠近,也没有走过去。 安静的站在门边,看自己的奴隶和新皇间融洽又和谐的气氛,像是置身事外的看客。 第55章 抛弃小狗 新皇温柔如夜风般的嗓音回荡在狭小的房间中,细细叮嘱少年怎么样使用药物, “……这样伤口才会好起来,你不要怕,我去和伯爵夫人说。” “说什么?” 唐念的声音打扰了正与塞缪尔温柔交谈的血皇。 少年倏然抬起头,看到了她,眼睛亮了亮,露出了纯粹干净的喜悦。 血皇也愣住,怔怔的看着他的笑容,像是被晃了神。 片刻后转过头,与唐念对视。 血皇那双漂亮明媚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她,唇抿着,好像看到了什么危险的洪水猛兽。 唐念变成了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她的出现打破了室内静谧和谐的氛围。 血皇提着繁复的裙摆站起来,张开双手挡在少年身前,紧张地说,“你不要靠近!” 唐念,“……啊?” 她歪了歪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这里不是我的居所吗?” 又看向血皇背后眼睛红红的少年,“你身后的,是我的奴隶。” “你虐待他。”善良的女皇声音发抖,“你这样恶毒的人,理应被烈火焚烧。” 看着少年瓷白肌肤上凌虐的红痕,她这话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唐念笑了,“我虐待你了吗?” 塞缪尔摇头。 一双眼自唐念出现就痴痴黏黏的落在她身上,写满了浓稠清晰的爱慕。 可否认的动作却被血皇当作隐忍和被胁迫。 血皇坚定不移的挡在少年身前,好像要用柔弱的肩膀被他挡住危险。 轻软的声线如同哀求般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折磨他了,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唐念清晰的看到,血皇眼里除了疼惜,还有一丝无法被掩盖的爱意。 “求求你,放过他吧。” 唐念,“……” 现在是演到哪一部分了,剧本给她看一下? 温柔的女皇宣判她的罪行,“你一直在吸他的血。” “是的。”唐念大方承认。 “帝国禁止直接吸食血族的血液!” 唐念又点头,“的确很香甜。” 塞缪尔红了脸,睫毛颤着,侧过头,不经意间将被啃咬的满是红痕的脖颈露出衣领。 第56章 现实与游戏交织 血皇从卡莉夫人这里带走了一个奴隶的事很快传开。 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几大箱金币被抬进她的房间,再然后,红衣祭司相继进入房间,用写满咒符的奇怪链条捆住那个瘦弱漂亮的奴隶,将他带出去。 为什么将他绑起来?那些链条上又写了什么? 红衣祭司们讳莫如深,甚至驱散了越围越多的人群,将少年押上了一架镶满金属的方形马车,好像押进了某种特殊的囚牢。 「叮——」 「检测到任务目标信任值清空!」 「恭喜玩家,完成阶段性任务!」 「奖励生命值72小时,请玩家再接再厉!」 唐念终于回过神,看着面前的玻璃窗里倒映出陌生的脸。 这个游戏建模和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像,成熟,艳丽,娇贵,看起来极其符合风流贵妇的身份。 无所谓。 将奴隶轻飘飘的送人,就好像从来没有珍惜过他这只宠物。 任务就这样完成了,顺利得唐念都感觉不可思议。 因为是假的,所以不会有人担心一串数据做成的小狗,是不是一生只有一个主人,也不会过度思考被主人送人的小狗将会多痛。 这样的粉碎方式在唐念看来合情合理,残忍只是一时的,少年意识到新皇比她更好之前,赶紧把他送人,对他也是件好事。 可他通红的眼睛始终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双眼里,有茫然,有困惑,有失望,还有一丝尚未成型的恨意。 流浪狗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主人抛弃。 他想不通。 唐念看着少年被几个人拉住,塞进了马车里。 把他送给新皇应该不是错误的决定。 反正,已经完成任务了。 原本一切都该顺利结束的,可不知不觉间,几个红袍祭司赶走了长廊上的人。 整个偌大的厅堂就只剩下她和血皇两个人在。 接过侍从递来的羽毛宽檐帽,侧肩而过之际,新皇在唐念站定。 忽然轻飘飘的对她说了一句,“一个纸片人而已。” 唐念倏然回过头,血皇神情温柔,好像刚刚那句奇怪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我会照顾好他,你不要再来骚扰他,也不要再来伤害他。” “我会的。” “这些金币是你的了。” 唐念忽然问她,“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新皇含着笑转身,眼中却露出鄙夷。 “你是不是该离开了?” 这个游戏会不会太过人性化了? 游戏中的npc,能感受到玩家存在吗? 那些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红衣骑士去而复返,唐念调动背景板,却发现这位在月光城大名鼎鼎的血皇竟然没有任何相关介绍信息,这不符合常规。 要知道连格雷特那种路人甲般的管家,都有介绍信息的提示框。 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唐念听到她说,“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现在,请离开这具身体。” 没等她反应过来,血皇柔软的手已经摁在她的额头上。 美丽的面庞犹如结冰一般,迅速变得冰冷而邪恶,嘴里念念有词。 “离开这里。” 「警告!玩家存在强制退出风险!」 「警告!任务奖励尚未颁布,玩家生命值不足!」 「警告!任务结果重置,经检测结果为失败!」 下一秒,灵魂猛的充斥着撕裂感,紧接着一阵恍惚。 唐念眼前一花,猛的睁开眼,看到了医院熟悉的白色墙壁。 脑海中响起叮叮的声音,警告她已经被强制退出游戏,心口钻心的疼痛,好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住揉碎。 几个医生护士从门口冲过来,迅速的检查她的情况,衣领和袖子被迅速解开,冰冷的凝胶涂上身体,金属薄片按在胸口上。 唐念听到机器被打开的声音,听到医生的倒计时。巨大的电流贯穿身体,她猛烈向上弹起,又向下坠落,像条垂死挣扎的鱼。 眼前是黑色的,好像坏掉的电视机,只剩下黑白雪花噪点。 许多人在围观,又被周围的护士驱散,感觉自己的床铺被迅速放平,医生一边紧急挽救着她岌岌可危的心跳,一边将她送进手术室。 怎么会这样呢? 无影灯下,柳叶刀破开皮肤,紧闭的眼睫滑出无声水珠。 为什么活下去,会那么难? 光与影在眼皮上划过。 耳旁是滴答滴答的机器声。 “上一针肝素!” “没有心跳了!” “ecmo!上ecmo!” “医生,没用了……” “死亡时间,17点48分。” 心脏监护仪、心电除颤仪、呼吸机、麻醉机、生物反馈仪……各种各样的仪器,墙上的显示屏,逐渐消失的心跳。 手术室内,医生们低头默哀。 护士的眼泪滑进口罩里,声音带着无限疼惜,“她还那么年轻。” - 「叮——」 「恭喜玩家,触发奖励!」 「“光明精灵的祝福”已使用,请玩家再接再厉。」 - “滴答……” 手术台旁,原本停滞的监护仪上,宣布死亡的病人生理数据忽然发生变化,屏幕上平直的线条划出长长的波纹。 “滴答”,又是一声。 波纹上下跳动,原本归零的心脏再一次出现活力。 “主任!” 不只是谁先回过神来,默哀的医生纷纷抬起头。 “快!” “病人有心跳了!” …… 九小时的心脏手术结束后,唐念再次回到无法动弹的状态。 很痛苦。 意识始终处于半清醒状态,哪怕麻醉都没有用,甚至疼痛都变得清晰起来。 可所有监测仪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清醒。 医生的讨论在耳边回荡。 “病人的情况无法进行心脏移植。” “短期内已经无法承受开胸,她的肋骨膈肌切除了……” “实时监测是否出现炎症反应,现在一场感冒都能要了她的命。” 唐念无声的清醒着。 换回了一条命,对她而言已经很幸运了,不能动而已,没关系。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她会在游戏外的现实世界里听见游戏提示音?火山文学 而且为什么,光明精灵的祝福不是使用过了吗?为什么还能使用?为什么游戏里的道具也能够直接作用在现实世界里? 为什么……? 唐念思绪一片混乱,好像为了提醒她一样,那种仿佛植入脑海的提示音再次叮咚响起。 「叮——」 「玩家一共拥有两次“来自光明精灵的祝福”奖励,分别是两次任务所得。」 「“光明精灵的祝福”为回血道具,可以抵御一切法术及物理伤害。」 第59章 贪心 在舞女继续徜徉怎么把高冷的希瓦纳斯搞上床时,唐念离开了酒馆。 前脚出来,后脚那几个藏在黑暗中窥视他的兽人也跟着出来。 在安全环境里生活习惯了的羔羊显然没有面对危险的意识,她被几个笑容狰狞的兽人逼进墙角,对方露出獠牙,鲜红的舌头舔过肥大的嘴唇,贪婪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视。 他在想从哪一个部位开始食用。 可与他结伴的另一个男人打断了即将扑上来的兽人,对他说,“这是一个雌性,在吃之前,有其他有趣的方式可以玩乐。” 对视的那一眼,他们两个达成共识。 唐念心中叹息,往浮空在眼中游戏面板上点击两下,选择存档。 「登出中……」 「请稍后」 脏灼热的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像蒲草一样抓得倒在地上,一只手猛地扯住她的头发,另一个人伸手抓向她的裙子。 疼痛感太真实,唐念下意识发出惊叫。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喊的是,“希瓦纳斯!” 救救她。 怎么登出那么慢! “叫什么叫,这里可不像你们人族城邦那样有治安官,不会有人来救……” 兽人的话没有说完,一声尖锐物撕破布帛的声音响起。 极其微弱,像戳碎了一颗没有重量的泡沫。 可这细小的声音掐断了兽人没说完的话,他呆呆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胸口处贯穿的枝条,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血液染红了树枝前端娇嫩的叶片,像泼了一层鲜红怪异的颜料。 唐念身上落下一件带着淡淡香味的衣袍,有人对她说,“闭上眼。” 她听话照做。 视线的最后,看到接二连三不知从哪里生长出来的翠绿藤蔓,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接连不断的穿过那几个人的身体,将他们血肉淋漓的身躯包裹在繁茂的叶片间。 「叮——」 「检测到不明干扰」 「登中中断,请玩家继续攻略」 等希瓦纳斯告诉唐念可以睁开眼了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一片没有人的树丛中。 旁边便是清澈的溪流,希瓦纳斯手上多了一柄镶着宝石的银箭,正在清洗它。 第60章 恋人关系 最初,唐念将受伤的希瓦纳斯从危险的河滩上救起,养在游戏生成的小木屋里时,身份是一个独居的可怜人类少女。 可那个木屋很快被追杀希瓦纳斯的黑暗种族拆掉。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那些极其冰冷恐怖的黑色生物带着死亡的气息,眼睛如血一般红,只需抬手便能将她撕裂。 唐念背起沉睡的精灵,跌跌撞撞的跑在丛林间,可根本走不了几步,精灵比她高出太多,动作一快就被绊倒在地。 眼见那些黑暗种族沾满腥臭碎肉的长指快要撕开她的喉咙,时间忽然有片刻静止。 黑暗种族不能动弹了。 他们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箍住,下一秒,无数翠绿色的藤蔓从地面破土而出,将它们层层,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并向内聚拢压缩,直至血肉模糊。 唐念第一次意识到,绿色的树叶,这种代表生命力的颜色也能被渲染得如此恐怖。 她回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心跳停了一瞬。 是发病了吗?她怔怔的按住心口。 原本沉睡的精灵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修长的手指虚空滑动,那些藤蔓便又扑扑簌簌钻回地下。 解决完那些丑陋的黑暗生物,他移动视线,落在唐念脸上。 翠绿色的眼瞳如镶嵌在面容上的宝石,几乎看不到瞳仁,面庞是雪一般的白。整张面容只有纤薄姣好的唇瓣上透着一点清浅润泽的粉,圣洁高贵,仿佛雕刻而成的艺术品。 漂亮的青年伸出一条修长的胳膊,支起上身,缓缓坐了起来,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如碎细碎晨光般从肩头滑落。 张开嘴,用泉水一般清澈又温柔的嗓音问,“你是谁?” 自那以后,唐念就没有和这个任务目标分开过。 一起受过伤,在危险的森林中相依为命。 在河边互相取暖的度过了一夜又一夜,对于精灵而言,已经是无比亲密的事情了。 他们这一族群向来独来独往,据生命树顶端越接近诞生出的精灵便越高贵。 希瓦纳斯诞生时刷新了精灵在生命树上出现的高度,他便成为了整个光明精灵种族中最耀眼,最高不可攀的存在,独来独往的特性也在他身上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只有他可以开启抵御黑暗世界的法器,那支银色箭矢便是法器之一。 第62章 离她远一点 唐念和希瓦纳斯的话越来越少了。 大多数时间,她去找他,想跟他分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想陪他说说话,想和他安静的相处时,他都只是敷衍的回答两句。 又或是单方面听唐念讲,与跟伊芙对话时完全不同。 他们是一个世界的生物,唐念则是另一个世界的外来者,他们之间存在着天然的鸿沟与种族差异。 后来唐念忽然发现她不太会跟希瓦纳斯说话了。 是真的不会了。 往往当他安静又专注地看向唐念,等待着她开口,或是用眼神询问她想说什么时,唐念就会忽然陷入语塞。 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有意义的话题要跟希瓦纳斯说。 她什么都不懂,不会他们的语言。 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才是让希瓦纳斯感兴趣的。 每一次,她都在单方面地散发自己的热情。 她的攻略是失败的,可她又不能失败,因为失败了会死。 于是,唐念开始压抑着嗓音里的颤抖,用开玩笑的语气笑着对希瓦纳斯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她说悄悄话呀?” “你可不可以不要说我听不懂的话呀?” “你们可不可以用我能听懂的语言说话?” 到最后,这些问句变成了,“希瓦纳斯,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话呀。” 这一系列小心翼翼地祈求都被他忽略了。 他太淡漠了,淡漠到没有回答唐念问题的意识。 身为他同族,伊芙却总能说出令希瓦纳斯产生兴趣的东西,她知道希瓦纳斯在寻找什么,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对于希瓦纳斯而言,伊芙是价值的存在。 精灵不愧是生命树上直接诞生的种族,她们的每一个五官都是上帝宠爱过的样子,每一个轮廓线条都精雕细琢。 女性精灵,实在太过美丽。 唐念并不讨厌她。 看见美丽的人,总会让人心生欢喜。 这个游戏太过逼真了,逼真到让人觉得危险。唐念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对任务目标产生好感,更不要喜欢上他,喜欢上一个虚拟人物,这也太可悲了。 后来她也真的没有喜欢上他,因为她是不被爱的那一个。 她甚至有些感谢希瓦纳斯,幸亏希瓦纳斯对他足够冷漠,才让她在最终任务出现时,离开得那么果断。 - 树林里下了一夜的雨,阴云密布,黑暗种族横行,层叠渐次的林荫间,多了许多漆黑黏腻的身影。 伊芙受了伤,唐念又是手无寸铁的人类。 考虑了一下,希瓦纳斯在森林的边缘抬手升起了隔绝一切模仿伤害的安全光罩。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唐念刚抬步准备走进去,就听到伊芙满是柔情的声音,“希瓦纳斯大人,感谢您为了我耗费力量,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希瓦纳斯没有说话。 原来是为了她。 唐念垂着头,按平了草丛,坐在上面抱住膝盖。 结界外瓢泼暴雨,结界内一片静谧,她蜷缩在树干旁,不知什么时候坐着睡着了。 后半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拍打自己的睫毛,唐念缓缓睁开眼,看到几只环绕在自己身旁神色焦虑的小精灵。 “怎么了?”她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吓人。 她们扯了扯唐念的头发,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横伸过来,轻轻驱逐。 精灵们化作光影消失,周围安静下来。 唐念转头看去,看到了希瓦纳斯近在咫尺的翠绿色眼眸,里面倒映着她的身影。火山文学 他的声音低哑轻柔,“你的体温比平时高了一些。” 唐念眨眨眼,慢吞吞地说,“哦,我可能发烧了。” “是生病的意思吗?” “嗯。” 感受到不远处伊芙若有似无的视线,唐念垂下头,精神不佳,“人类是不是很脆弱?给你添麻烦了。” 希瓦纳斯眉头慢慢皱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问,“怎么样可以让你好起来?” 唐念摇头,“退烧了就好了,让我睡一觉,明天就可以退烧。” 希瓦纳斯若有所思,忽然对着她无声吟诵了什么,翠绿色的眼眸隐约有瑰丽的光晕浮现。 像显灵的神迹。 朦胧柔和的白光环绕在唐念周围,似乎是要努力治愈她。 可这个世界的身体是游戏生成的。 她并没有如希瓦纳斯想象中的那样恢复起来,反而更加精神不振,眼皮耷拉着,脑袋快要歪到地上。 肉眼可见的,希瓦纳斯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会没用?”不知道在问她,还是在喃喃自语。 唐念有些想笑,忍住了。 “你很难受吗?”希瓦纳斯轻声询问,像极了关心。 唐念及时制止了自己的联想,点头,“对,很难受,头很疼,身体也很不舒服。” 恋爱脑可不能随便长。 自我攻略更是不可取。 第63章 不开窍的喜欢 自从美丽的伊芙出现之后,唐念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在三个人的旅程中显得格外多余。 她常常坐在河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发呆,在休息时编织出花环,拿到希瓦纳斯身旁,想要戴在他头上。 以往希瓦纳斯都会默认,哪怕不喜欢也会收下,可现在她喊了很多声,他才回过头。 看到她手里的花环,习惯性弯下腰,纵容唐念将花环戴在他头上。 伊芙在一旁看着,忽然说,“人类小姐好像很会做这种打发时间的小东西,请问可不可以给我也做一个呢?” 唐念刚出现的笑容很快就消失。 不知道在想什么,希瓦纳斯看了眼伊芙,忽然对唐念说,“以后不要再做这个了。” 唐念一愣,手脚后知后觉得发冷,“为什么呀?” 她笑得勉强,“你不喜欢吗?” 希瓦纳斯垂眸看着唐念蜷缩起来的,被玫瑰软刺扎出细小伤痕的手指,摇头,“不喜欢,不要再做了。” 是不喜欢花环,还是不喜欢她? 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唐念彻底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希瓦纳斯和伊芙的话有很多,神情严肃,像是正事。 可伊芙经常露出羞赧的笑。 肩膀上落下几只林间精灵,扯着唐念的头发叽叽喳喳的要她摘花和浆果给她们,唐念边走进森林里。 希瓦纳斯聆听完伊芙提供的线索,对她说感谢。 伊芙红了脸,垂下头,睫毛不停颤抖,“希瓦纳斯大人,您永远不用对我说感谢。” 她将自己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原以为抬起头后会看到希瓦纳斯欣赏或是惊艳的神情,可没想到,希瓦纳斯正面朝森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甚至连余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希瓦纳斯大人。”伊芙又喊了一声,希瓦纳斯仍旧没有回头。 她能感知到那个人类现在就在森林里。 希瓦纳斯,是在看她。 果然,下一秒,一阵微风顺随着他的视线轻轻吹拂进丛林,刮过每一片叶片,吹到正弯腰采摘浆果的唐念身上,将她的发丝微微吹乱。 找到了她,希瓦纳斯便放心下来。 第65章 暗潮 唐念纵容自己的暂时不去想任务,逃避了两个小时。 从痛苦中冷静下来,又强迫自己露出笑容,鼻尖眼角都泛着红,走到树下,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精灵。 他身旁的女性精灵又在说话,是唐念听不懂的精灵语。 唐念的嘴角开始僵硬,她在新手系统福利中兑换积分,花费些许生命值,想短暂的融入他们。 叮的一声提示音,显示兑换成功,唐念清晰的听懂了女性精灵问他,“你为什么会和这个低等种族同行?” 精灵垂下眼眸,浓密纤长的眼睫犹如在眼睛上压下没有重量的雪花,“她救了我的生命,我有责任照顾她。” 原来是因为救了他的命啊。 唐念不想绑架他。 积分结束,她听不懂了。 只知道女性精灵又说了什么,似乎是在劝他,而精灵则一直沉默着。 他后悔了吗? 唐念平静的仰望他,嘴角一寸寸放平。 他不喜欢她啊。 任务要失败了。 伊芙还在说些什么,却见精灵轻轻抬手。 “希瓦纳斯。” 有人喊他。 精灵垂眸,居高临下的俯瞰树下的人类。 像垂眸看众生的神灵。 “希瓦纳斯,你下来一点好不好。”大概是同一性别的敏感,伊芙轻而易举看出了人类少女在艰难的维持着笑脸,用近乎讨好的语气说,“我想跟你说说话。” 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好像在吃醋。 伊芙嗅到了某种希望。 人类少女似乎不知道,希瓦纳斯对她有多特别。 身旁的精灵正矜持的颔首,身后半透明的翅膀张开,折射出璀璨的光彩。 他无声的落在人类少女身旁,朝她垂下头颅。 认真的聆听她讲话,即便知道那个人类女孩大多数说的都是废话,是只会浪费精灵宝贵时间的东西。 精灵大多数时间是不用翅膀飞行的,希瓦纳斯舒展翅膀飞到女孩身边,伊芙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他在向这个人类少女展示他那双优美的半透明的精灵翼。 第67章 戒指 游戏的故事轨迹不会发生大的变化,即便唐念读档重来,改变了玩家自身命运,但npc之间的纠葛仍旧如之前那样,难舍难分。 魔物再次袭来的时候,即便唐念已经有意躲避,努力不拖他们的后腿,还是被黑暗生物发现是这三个人当中最为脆弱的攻击目标。 漆黑的雾气朝她袭来,唐念被来自黑暗的巨大压迫感控制,身体僵硬如木,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没想到这次伊芙飞了过来,落在她面前,替她挡下了一击,也因此肩头被划出深刻的伤痕。 原本就受伤了的精灵少女伤得更重了。 唐念眉头紧皱。 因为经历过一次,她无法相信伊芙是真心想要救她。 又是一阵汹涌的黑暗生物狂潮,如山般堆叠而上的魔兽朝他们涌来,像是即将兜头压下的海啸。 唐念闭上眼,等待下一次读档重来。 可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她睁开眼,看着背对着她们的高挑身影,一瞬间失去了语言。 原本这些黑暗生物是无法接近他的,他也绝对不会受伤,可现在,他站在伊芙身前,眼神掠过她落在唐念身上时,还残余着一缕慌乱。 一向冷漠淡泊的希瓦纳斯,竟然还会露出这种眼神。 他在怕什么,怕伊芙受伤吗? 唐念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冷寂蔓延。 看,无论读到多少次,他都会替伊芙挡下伤害。 精灵少女发出极重的痛呼声,在地上按着肩膀蜷缩颤抖。 希瓦纳斯回过头,视线迅速掠过她们,一边是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伊芙,一边是看起来完好无损,站在不远处安然无恙的人类。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俯下身,张开五指悬在伊芙满是冷汗的额头上。 柔软温暖的白光从精灵少女面容上蔓延至全身,他在为她治疗伤口,那些狰狞可见骨的伤痕顷刻间被光明精灵的力量治愈。 希瓦纳斯脸色越来越白,消耗巨大,神色却无比认真。 狰狞的魔兽残骸堆积在他身后,阳光洒在浅金色的长发上,光明与黑暗对比强烈得有些刺目,那双翠绿色的眼眸安静的注视伤重的少女,好像全世界只看得见她。 唐念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响起提示音,叮一声。 「检测到玩家态度消极,请积极攻略。」 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好像在提醒她,也好像是一种警告。 唐念按住胸口缓慢地坐下,看着草丛上两只精灵纠缠交错的长发,呼吸都是慌乱的。 不行。 她还有任务要做,不能被情绪掌控。 她想活下去。 亲手编织出来的草戒指断了,在希瓦纳斯保护伊芙的时候。 唐念安静的看着,心里的某一处好像也断了一样。 治疗结束之后,希瓦纳斯走向她。 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空荡的手指,好看的眉拧起来。 似乎戴习惯了,哪怕一开始不喜欢,都不习惯戒指的消失。 “再给我编一个。” 他声音放轻,很温柔。 修长的身躯半蹲在唐念面前,透过她垂下来的发丝看她的眼睛。 唐念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悄无声息的平复了几遍呼吸后,抬起头,对眼前美丽冷漠的npc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我给你的那个呢?你弄丢了吗?” “不是丢了。”他否认。 唐念又笑,“那就是你把它弄坏了。” 精灵看着她的模样,忽然生出了强烈的念头,想摸摸她的头。 这种主动想要亲近的另一种生物的想法陌生又充满侵略性,让他感到不适,又强行按捺住这种奇怪的冲动。 手指蜷了蜷,最终没有动。 精灵沉默着把她从石头上扶起来,检查了一下,发现人类少女没有受伤,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神情也再一次严肃起来,“你跟紧我。” 唐念看着他苍白透明的脸色,想到了他刚刚为伊芙治疗伤口的模样。 这双翠绿色的眼眸,当时是那么专注。 她适时的调整神情,后退了两步,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蔓延出哭过般的红意,小声说,“对不起。” 认错的模样有些可怜,又让希瓦纳斯心里产生难以言喻的感情。 看着人类低头的样子,他皱眉说,“过来。” 极短暂的顿了一下,又补充,“不是在责备你。” 这是再解释吗? 好稀奇。 于是唐念抬起头,努力露出伤心的表情,扮演着小心翼翼又心疼的模样凑过去。 希瓦纳斯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和,对她说,“你跟紧我,不然会受伤的,这里很危险。” 唐念低低地嗯了一声,情绪恹恹。 猫抓过般,落在耳朵里。 有些难受。 没等他细细消化,便看到人类颤抖着手,碰上他肩膀上的伤口,指尖点了一下又缩回去,像不敢碰他。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精明沉默着,一动不动。 像被羽毛扫过。 难耐的痒。 他倏然移开视线,不着痕迹的拉开半步距离,不看她。 躲开了。 唐念手指僵在空中,又慢慢缩回去。 “希瓦纳斯大人……” 虚弱又悦耳的声音响起,伊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捂着受伤的部位做起来,脆弱到像一戳就破的美丽泡沫。 唐念看着,都心尖发颤,令人神魂颠倒的病美人不过如此。 希瓦纳斯迟疑。 似乎想要过去看看。 可他又无法适应忽然少了什么的手指,像是得了强迫症的猫,要捋顺被弄乱的毛发,否则就会不停的舔舐梳理。 唐念露出笑容,“好,我再给你编一个。” 精灵这才松开眉心。 唇角浮现出极短暂的笑容,转瞬即逝,像一个错觉。 “希瓦纳斯大人,” 伊芙在后面发出令人疼惜的哑声,“我刚刚,发现了箴言女神的遗骸,这里好像存着她的圣器。” 看出了他的神情变化,唐念善解人意的说,“你过去看看吧,说不定是对你有用的东西。” 希瓦纳斯站起身。 迈开步伐前,忽然伸出手,极为克制的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 冰凉的,短暂的触感。 唐念没能动这突如其来的主动接触有什么含义,他已经离开了。 走得比平时更快。 第70章 短暂的生命 希瓦纳斯声音平静,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唐念不说话。 她垂下头,纤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失落。 等了许久没有回音,精灵彻底将她的手拉开,避开视线不去看她,轻声说,“你打扰到我了。” 打扰到他了。 他直接说出口。 唐念脸色涨红,感觉血液冲着面颊而去,一瞬间烧了起来。 她是游戏玩家,也是个女孩。 在现实世界中,带着天生心脏疾病的唐念并不算开朗,她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情绪激动,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性格。 现在被人如此直白的当作困扰,一颗心都掉在地上。 她最后试探性的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后背上,想要换取他的柔情时,精灵终于躲了一下。 修长的身体出现在一米外,逆着月光看向她, “如果你有话要说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这就是明显的拒绝了。 唐念顿了顿,缓慢的垂下手。 精灵安静的等待一会儿,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答案,他皱着眉想问,却没有开口。 毕竟这只人类有许多细腻的敏感的小心思,他不想过问。 精灵一族哪怕同族之间也都离群索居,极少交流,如果要探究人类少女的每一个突如其来的复杂想法,对他来说有点过于麻烦了。 太过违背他的天性。 接近目的地了,希瓦纳斯和伊芙走在前面,没有发现后面的她脚步越来越慢。 唐念脸色苍白,嘴唇已经褪去了所有血色。火山文学 她摁着胸口艰难的喘息,极端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惩罚出现了。 心脏很疼。 游戏只要结果,不要过程,精灵还在躲避她,还要驱逐这个世界的黑暗,那么任务就是未完成的状态。 脚一崴,险些跪坐在地上。 唐念扶住树干,虚弱的喘息几下之后,后背已经被冷汗侵蚀。 她喊精灵的名字,声音微弱,却被听力极其敏锐的精灵捕捉到。 希瓦纳斯回过头,看到人类少女扶着树干,露出虚弱又胆怯的笑容,小心翼翼的问他,“我们能休息一会儿吗?” 伊芙皱眉,“你已经耽误了我们很多进度了,如果不是你,我们这会儿已经抵达了幽灵沼泽。” 她又意有所指的说,“带着人类的确不方便,他们行动太慢。” 剩下的话忽然失去了声音,唐念能看到伊芙的嘴一开一合,在说些什么,却听不见,像隔了一层消音罩。 希瓦纳斯看着唐念的样子,停了下来,“不如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唐念松了口气,自觉找了一处平坦的草丛坐下,抬起头,对上了希瓦纳斯审视的目光。 他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无声停在她身旁。 第88章 田螺少年恐怖版 叶片扑扑簌簌的作响,隐约像是又下起雨来。 流浪猫捂着被咬过的脸颊来回搓着,眼中满是湿漉漉的畏惧,可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终于,他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体,慢吞吞拉近了距离。 听到她在自言自语。 “我要回家了。” 可惜,听不懂。 他复制了那个死去男孩的记忆,可男孩本身是被世界抛弃的流浪儿童,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跟人交流过多少,记忆中全是被欺辱驱逐的样子,抱着身体蜷缩在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 他出生在一个叫天使街的地方,无法孕育子嗣的男男女女们和军方实验室签订协议,去天使街和变异生物“配种”,这样便可以借由实验项目人造人。 人类基因占比过高为失败品,会成为男孩这样,虽然有顽强生命力,但还是手无寸铁。 变异生物基因占比过高,会变成血腥杀戮的怪物,失去人类的理智。 成功的少之又少,人类基因和变异生物基因参半,那些成功的天使街产物,都被实验室接走。 就这段记忆而言,人类都是可怕的,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更甚。 他慢吞吞的蹲在树下,又好奇的凑近。 她不说话了。 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啊眨,显得有些呆滞。 也不走,就那样跪坐在地上。 人类怎么了? 雨水渐渐变得大了起来,滴落的水珠在错综复杂的植物枝条间撞碎,打湿了她的睫毛。 白皙的眼周也很快红了起来,她揉揉眼睛,又揉揉头顶,忽然发出痛呼。 流浪猫也愣了愣。 想起来了,雨水很可怕,有腐蚀性。 记忆中,每到雨天,男孩就会躲起来。 于是他模仿着记忆中的样子要躲起来,走了几步又慌慌张张的拐回来,张嘴发出无声而焦急的提醒。 很急,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人类还跪坐在地上,额前的头发湿了,白皙细腻的皮肤被雨水刺激的发红。 她还在揉眼睛。 流浪猫焦虑了一会儿,摘下巨大的变异叶片,像撑伞一样从背后悄悄凑近,无声的举到她头顶上。 于是人类揉眼睛的动作停了下来,可纤薄的眼皮已经高高肿起。 怎么肿了呀? 流浪猫又急了起来,他费力地踮着脚,用小小的身体给她撑伞,察觉到她意识不清,胆子大了一些,悄悄往她后背靠近。 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对方看起来像是要回头了,猫吓了一跳,赶忙缩回手。 谁知她只是侧了侧脸,又安静的闭上眼睛。 酸雨的腐蚀性很强。 头顶的叶子要腐烂了。 男孩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伸出手,捏着一点她的衣袖,轻轻扯了扯。 她忽然捂嘴,发出呜咽的声音。 喉咙轻轻一动,摇头,“别碰我。” 开口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把胆小的流浪猫吓得一惊。 就听到她又说,“我真的不能再喝了,你们玩,我打车回家。” 他眨了眨眼睛。 没有听懂。 一片透明的蓝色不知从哪里探了出来,悄悄地顺着她的发丝向上蜿蜒,绕过耳后,如湿润的果冻一般缓慢拉长,覆盖在人类红肿的眼皮上。 蒙了一层,像覆眼的绷带,冰冰凉凉的,触感很好。 唐念发出低低的气气,不动了。 透明的触手之下是人类无法想象的,敏感而细腻的神经元,他感知着人类温热的血液,忽然产生了一种来自生理本能的预感。 他有预感。 未来会因为眼前这个人受到难以治愈的伤痛。 他的种族天赋告诉他,这个人要让他伤心了。 可他想亲近她。火山文学 像趋利避害的本能一样,害怕又难以自制的亲近。 这种犹豫和困惑很快戛然而止。 因为唐念闭上眼睛,身子一歪快要倒地。 男孩手忙脚乱,紧张的凑近,伸出手稳稳的托住她的脸。 柔软的面颊贴在冰凉的掌心,模拟人类在全身流淌的血液陡然沸腾,一股从未有过的躁动出现在与她接触的地方,那一小片皮肤发热,透出放大了十倍体温般的烫。 他僵住,湿润的眼眸微微睁大,惶恐,却透出难以言喻的渴望和好奇。 忍不住微微地发抖。 想要吞噬她。 想复刻她。 这念头叫嚣着瞬间充斥了全身,可又被他生生地压住。 手心还贴在她柔软的面颊上,甚至可以感受到她鼻尖暖暖的呼吸。 她就靠在他身上。 闭着眼。 呼吸均匀。 像是只得以休憩的家养猫,鼻息细浅,脸贴在他手上,无意识轻柔地蹭动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被泥泞的泥土染得黑乎乎的。 流浪猫一动不敢动。 僵硬着身体。 安静的托着她的脸颊,整整一夜。 他觉得睡在这里不好,可是人类闭着眼,睡的很安静。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他忽然学着人类的样子,也闭上眼。 他不会困,不会做梦。 只是想要仿照自己见过的人,眸光浅淡的眼中满是对世界纯然的好奇。 他会模仿任意一个自己见到的生物,看到猫时模仿猫,看到人时模仿人,现在遇见了唐念,就开始模仿唐念。 就这样安静的闭着眼,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从单方面托着对方的脸,到两个人歪在地上,人类枕着他微微弯着的膝盖,蜷缩着身子睡觉。 一只流浪猫变成了两只流浪猫。 在模仿她的第三个小时,男孩忽然感受到趴在自己腿上的人动了。 他睁开眼,倏然被尖利的匕首抵住喉咙,脖颈上传来一阵刺痛。 这一刀对于他来说不算重,甚至称不上受伤,可男孩却觉得自己被割的遍体鳞伤。 “你是谁。” 她的声音很冷。 刺得他更痛了。 这句质问像另一种刀刺的感觉,也是痛的。 树木的阴影纵横交错,光线昏暗,视线并不清明,天气阴沉,厚重的云层压住大片光芒。 没有夜视能力的普通人类无法在黑暗中看清事物,唐念根本看不见近在咫尺的人长什么模样。 只知道自己身边有个人, 可出现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比鬼要危险。 她本能的拔出绑在大腿内侧的匕首,抵住对方的喉咙,一旦发现对方出现攻击性就手起刀落。 唐念一时间来不及收,尖锐的刀口瞬间割破了他的皮肤,可对方毫不在意,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踉跄着一头撞上树干。 扑扑簌簌的树叶掉下来,扑了唐念一头。 等她拨开树叶站起身时,对方已经跌跌撞撞的朝树林深处跑去。 她错愕的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匕首。 那种触感不会错,刀尖割破了对方的喉咙。 可是没有流血,银白色的刀口上只有一层果冻般的淡蓝色,在她垂眸观察的瞬间,如同冰雪融化一般,滋滋冒着白烟消失。 什么情况? 唐念皱眉。 变异生物?她若有所思。 刚刚身前的分明是人类的触感,对方逃跑的样子印在脑海,是一个瘦弱的,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少年。 荒唐的一夜转瞬即逝。 唐念揉着脑袋从树林中钻出来,确认了野外比城市更加难以生存。 昨天吃的那些蘑菇大概有问题,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她记得自己看到了许多瑰丽奇幻的场景,还看到了巨大的会飞的鲸鱼。 甩了甩头,努力将自己看到的幻觉甩出去。 幸好是游戏。 昨天吃进去的蘑菇没有饱腹感,饥寒交迫着进入城市,躲躲藏藏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了一幢看起来被洗劫过许多遍的空荡的居民楼。 到处都是不能瞑目的骸骨,末日给人类的伤害是毁灭性的,城市基本上失去了原本的面貌。 唐念最终在一间门口贴着转租标识,看起来空置了许久的房子前停下脚步,三两下撬开门锁,决定把这里当做自己在这个地图里的临时住所。 房间里有破旧的床,上面布着厚厚的尘土。 唐念一把掀掉床单,厚重的木板倒是可以临时栖身。 大脑还是一片昏沉,游戏体验过分逼真,她对蘑菇毒素的代谢能力十分迟缓,蜷缩在木板床上,抱着腿,她一边眩晕一边悄悄咒骂这个地狱级别的游戏地图。 浑浑噩噩的,快要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微弱的响声。 唐念瞬间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不见一丝困倦。 猫眼是堵住的,看不见外面。 她警惕抄起门后的铁棒走过去,屏住呼吸,站在一侧伸手猛地拧开门,却发现门外什么都没有。 地上却多了好多果子。 后背无端发凉。 是谁送来的? 幸存者?变异生物?想要试探她的人? 唐念存了次档,抬脚毫不犹豫把那一堆果子踢开,反锁住门,随后从窗户的方向跳出去。 被发现了,这个地方不能留。 艰难的盼着早已失去功能的老旧电线,一路爬到了另一幢楼层上。 很危险,有什么东西跟踪了他,并且发现他在路上停留,最起码知道他曾经想要夺的那只果子唐念迅速离开,抹去了所有踪迹后,却不知道那些被一脚踢开的果子,那些被他一脚踢开,枝叶横飞的果子,正被一双纤细苍白的手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抱进怀里。男孩耷拉着眉,眼,睫毛垂得低低的,上面挂着浓厚的雾气。他吸了吸鼻子,委屈的反手擦了一下手背,脖子被踢烂了。堂弟又找了一层房子,进去之后饿的不行。他在四城市出去打猎,盯了一只落单的变异鸟很久,想要冲上去,却看见那只鸟长大了,恐怖的鸟会以免满是鲜血和獠牙,他做出特意的动作,又快了回去,真倒霉。半夜时分,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动静,打开门,差点被吓一跳,一只死鸟,一只死鸟静静地倒在他门口。太恐怖了。前面描述一下这个鸟的战斗力有多么恐怖,然后几只鸟这在现在这个世界可能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哦,然后前面追加一下,那个鸟的洞穴里有人类的尸体,他在谈你想要抓鸟再去。还有,在小心翼翼靠近鸟搭建在人类废弃阳台上的鸟巢时,发现了一只鞋子,接着又发现了一截腿骨,然后在鸟巢里发现了几具已经被啃噬的面部,面目全非的尸体。这些鸟竟然是食肉的,唐念看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武器,甚至能猜到这是一堆人,这类人可以是他念先前照过面的变成了鸟腹中餐。这个离奇的世界果然不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唐念逃跑晚上发现了几只鸟蹲在房间门口,他又要一脚踢开,可动作的前一秒停下,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低声说是谁没有动静,他冷声说,不要靠近我。可是身体很虚,而且一直无法登出游戏,饥饿感过于真实。他犹豫了一下,将那东西拖进了房间里,点火烹饪,丝丝香味,心里很奇怪。他在狂放地饱餐了一顿之后,心里感觉很怪异,犹豫了一下,找到厨房里的盘子,那超市里搜刮到的水和湿巾擦干净,将没有碰过的大半只烧鸟放在上面,打开门,握紧棒球棍,打开门,迅速推到门外,然后将门反锁,一气呵成。第二天早上出去盘子宫了,看来果然有人待在他门外,嗯,第一天晚上放了一只鸟,大概由于他接受的鸟这个藏匿在弹出的东西,第二天给他送来了更多纸。汤宁早晨打开门,简直被吓了一跳,几只看起来似得很惨的鸟对叠在门口,血迹未干,显然经过打理,它昨天被血迹吓到的样子估计也被对方观察到,这些鸟被打理过毛发,甚至得到了清理,可这种感觉也太诡异了,他不知道按出这个东西战斗力多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拿上武器,出门寻找任务目标,同时搜刮物资,在无法顺利登出游戏之前,她都要想办法果腹 出去之后发现有人跟踪他,他快他也快,他慢他也慢,亦步亦趋,但没有什么危险性,好像跟到自己身后的流浪猫猫狗狗讨厌找物资,掉下了什么东西?手电筒掉下。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头,中途藏在废弃的加油站补充能量,出来时发现玻璃门口, 第89章 报恩猫猫 果然,这个离奇的世界果然不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 唐念逃跑的脚步克制住,她扶住门框难以抑制的干呕几声,眼皮都泛上生理性薄红。 腥臭的味道几乎让她昏厥。 匐在房间门口往外看,没有看到可疑的影子。 又要一脚踢开门口堆叠的死鸟,可动作的前一秒停下,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低声问,“是谁?” 周围除了窸窸窣窣的昆虫爬动声,没有任何回应。 她冷声说,“无论你有什么目的,不要靠近我,也不要送这些脏东西来恐吓我。” 说完关上门,后背死死的抵住门框,辨别外面的动静。 不久前送果子给她的,和门口送鸟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那些红艳艳的浆果被她丢掉了,这次的变异鸟更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毕竟那东西是吃人的。 可是身体很虚,而且一直无法登出游戏,饥饿感过于真实。 唐念爬到窗户口,看着外面的世界发呆。 末日的到来让城市失去原本的功能,没有人的居住,植物和动物反而变多了许多。 蓬松杂乱的草丛一耸一耸,竟然跑出了几只兔子,一前一后跳着,很快靠近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灌木丛。 可还没等三瓣嘴咬上叶片,带着无数锯齿的藤蔓瞬间捆上兔子们柔软的腰身,殷红的血液瞬间染透了兔子雪白的毛发,其中一只挣脱,受惊的往外跑。 上蹿下跳,一头撞上了居民楼外的电机箱。火山文学 唐念愣了。 这就是守株待兔吗? 可惜电箱与她的位置还有一定距离,外面那几株变异植物看起来危险性太大,唐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看的嘴角湿润。 最终恹恹的坐回房间,躺在硬梆梆的床板上发呆。 好饿…… 不知躺了多久,门外又传来动静。 有完没完了! 唐念烦躁无比,饿的眼睛发绿,抓起木棍走到门口,反正存过档,大不了死一次重来。 可没想到,打开门,那些狰狞的鸟类尸骸不见了,地板也像被擦过。 只剩下一只兔子,静静地躺在门口。 三瓣嘴往外渗着血,就是刚刚撞死的那只。 唐念良久地盯着兔子,后背发凉。 所以那个暗处藏着的人,观察她观察得很自信。 是什么样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的窗户,又能在如此危险的世界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出门捡起那只兔子,放在自己门口? 几乎感到恐惧,唐念退回门内,将门反锁,抓着铁棍来到窗边。 正要逃离这里,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什么。 有人投喂过几次流浪猫,结果隔三岔五收到小猫的报恩礼,有麻雀壁虎和死老鼠,只因为流浪猫担心喂过自己的好心人因为不会打猎而被饿死。 唐念回顾了一下最近自己的经历…… 果然,她好像被当成了不会打猎并且会饿死的人类。 不过事实好像也是这样。 一切都有迹可循,她摘了一次野果丢了半条命,垂涎欲滴的想要捕鸟被变异鸟吓走,还有刚刚盯着撞死的兔子…… 对方一直留意着她的反应,所有她表露出想要的东西都拱手送来。 不知道为什么,唐念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眼巴巴想要讨好她的流浪猫模样。 她叹了口气。 打开门,犹豫了一下,将那只兔子拖进了房间里。 点火烹饪,洗净脱毛,一边告诉自己兔兔是很香的,一边手起刀落。 简易炉子搭得草率,做得品相也不算好,丝丝香味从锅里咕嘟出来,心里的感受很奇怪。 她在诡异的心情中饱餐了一顿,挣扎了一下,找到厨房里的盘子,拿超市里搜刮到的水和湿巾擦干净,将没有碰过的大半只烧兔子放在上面。 握紧铁棍,打开门,迅速将盘子推到门外。 然后将门反锁,一气呵成。 久违的,她终于在这个地图里好好睡了一觉。 睁开眼,窗外仍旧是永不西沉的暮色,恍惚间有种时间静止的错觉。 唐念活动筋骨,打开门。 门口的地板上,盘子已经空了。 旁边堆着高高隆起,目测有十几只的野兔子。 “……”果然是投桃报李。 血迹未干,兔子们显然经过打理,她昨天被变异鸟血呼啦差吓到的样子估计也被对方观察到,这些兔子被打理过毛发,甚至笨拙的清理过伤口。 可这种感觉也太诡异了。 她不知道暗处那个东西战斗力多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 沉默了很久,她对着空荡荡的楼道说,“不用那么多。” 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对自己衣食父母竟然这么说话,柔下嗓音补充了一句。 “天气热,吃不完会坏掉。” 这句话倒是有点像解释了。 唐念没听到回应,尴尬的头皮发麻,转身回了房间反锁上门。 拐角后,消防通道蹲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他捂着耳朵,受宠若惊的靠着墙壁。 润泽的浅色眼眸透出水光。 羞怯得埋着脑袋,不知所措。 - 被投喂着没有饿死的风险,可任务还是要继续的。 唐念尚且没有触发到任务点,眼看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却毫无收获,终于决定勇敢走出舒适圈。 拿上武器,她出门寻找任务目标,同时还要搜刮物资。 小罐燃气用完了,酒精瓶剩下三分之一,也没有水喝了,甚至不够下一顿煮兔子的。 在无法顺利登出游戏之前,她都要想办法果腹。 在寂静的街道上行走,没过多久,那种熟悉的被人跟上了的感觉又来了。 有人在跟踪她。 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亦步亦趋,但没有什么危险性,好像跟到自己身后的流浪猫猫狗狗。 可能就是这几天投喂她的那个东西? 城市里的大型城市基本上都被洗劫一空,她只能另辟蹊径,去寻找那些可能被大批幸存者遗漏过的环境。 比如说。小型便利店,居民区的杂货铺,以及加油站的小型超市。 唐念走走停停,终于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找到了加油站。 但同时,也终于第一次在这个地图中看到了人。 变异的人。 第91章 心软 远处还有徘徊的丧尸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发出令人后颈发凉的嘶吼。 唐念按住男孩的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嘘”了一声。 他顺从的贴在墙壁上,安安静静的,目光闪躲,完全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两排鸦羽般的纤密眼睫颤个不停,晃着眼眸里湿润润的水色,像被人欺负了一样可怜。 唐念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浅淡植物芬芳,缠在呼吸间萦绕不去。 好像就是从脏兮兮的男孩身上传来的。 她下意识倾身靠近,在他面颊前嗅了嗅。 那阵香味如雨后的芬芳,若隐若现,唐念晕乎乎的又吸了几口,恍惚觉得自己的样子像在吸猫。 这个联想有些好笑,她弯了弯唇角。 抬眼看见男孩原本白皙的耳根处漫上一层粉色,像刚刚成熟的浆果。 害羞了? 怎么有点可爱?唐念忍不住逗他。 装模作样的又吸了几口,清晰的看见藏在细软发丝下的耳朵,红的要出血。 她终于玩够,松开手。 小少年嘴唇上的泥巴在她手心里蹭干净了。 整个人懵懵的,唇形好看,一点唇珠沾了点点水光,淡红色透出来,看到她看自己,纤长的睫毛颤着抬起,眸光温顺,软软地就回望着她。 好像与她对视,都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丧尸的声音消失,找不到人,走远了。 唐念被这个小眼神看得受不了,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小少年顿时捂着额头,发出低而软的呜咽。 真的像猫。 脏兮兮的小猫。 谁不喜欢可爱的猫猫呢?唐念有一瞬间的心软,可很快清醒过来,又强迫自己硬下心肠。 “跟了我多久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冷漠的说,“别跟了,跟我不会有结果的。”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最好不要跟这个世界除了任务之外的npC有瓜葛。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招惹一些猫猫狗狗。负不了责,所以干脆就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他留下希望。 走了两步,袖子被拉住。 小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在背后揪着她,抿唇可怜巴巴地呜了一声。 第94章 悲伤童话故事 唐念讲的是小美人鱼。 流浪猫听的懵懵懂懂,不懂得人类的语言,对她讲的话一知半解,只能细细的感受着。 用脑海里复制来的记忆,依稀对应上唐念说那过的词汇。 知道什么是死,知道什么是消失,知道什么是哭。 听到唐念跟他说,美人鱼得不到爱人的回应就会死,懵懵懂懂觉得,这是悲伤的故事。 他伸出手,指尖变成透明的蓝色,贴在唐念皮肤上,去感知她的情绪。 却只感受到了平静。 她在讲故事时,很平静。 故事的结尾,小美人鱼真的死了。 他听着小美人鱼流下眼泪,变成泡沫,离开这个世界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唐念。 于是唐念像对他说,“就是她死了的意思。” 这个直白的be结局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猫猫红着眼,不会说话,不知道怎么描述他的悲伤,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唐念,扯扯她袖子,用洗干净的细软发丝蹭她的手心,想要得到她的回应。 唐念却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 以为小猫不停挨挨蹭蹭,是想被她摸摸,不好意思说。 敷衍的揉了两下他的脑袋,对他说,“好了,快睡一会儿。” 他却因为这个故事感到难以名状的伤心。 于是,唐念半睡半醒间收获了一只向往她怀里钻的哭泣猫猫。 成功让她醒了过来。 她不得不为自己讲了一个残忍的童话付出代价,轻声轻气的拍打着男孩的背,给他顺着气,对他说,“都是假的童话都是人编出来的。” 可这些语言又太过复杂,男孩又听不懂了。 他压抑着声音抽抽噎噎,好像对美人鱼的遭遇感同身受,毕竟死去男孩就是被抱着的猫咪刺伤,还想攻击他,病毒感染了才死掉。 他承载了男孩悲伤的经历,朦朦胧胧的想,不是所有爱意都有回报的。 不是所有付出都能得到相应的报答。 美人鱼救了王子,王子却和另一个人结了婚。 美人鱼为了王子上了岸,王子却认不出他心爱的姑娘,不公平。 彼时他青涩稚嫩的经历让他想不出这么多复杂的东西,只能把这些感受,这些委屈,这些愤愤不平统一归结为,伤心。 唐念惊讶于年纪小小的流浪猫竟有如此汹涌的泪意,让她招架不及。 同时又开始后悔,她不该给他讲童话的。 早知道就教他唱儿歌了。 想着想着,扳着他的肩膀把他从怀里拉出来,怀疑的看着他,“你能听懂?” 猫猫歪着头,轻轻的“唔?”了一声。 算了。 唐念放弃沟通。 - 对于人类模模糊糊的感官而言,像层冰凉的水。 半夜,唐念感觉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了起来。 如果睁开眼,一定会看到身旁的男孩身体一点一点融化,变成了一团淡蓝色如史莱姆一般的物体。 可惜她不会醒,也醒不过来。 柔软的蓝向下蔓延,覆盖了她的面容。 读取了她的记忆。 人类的记忆非常短,只有五天。 在第一天的记忆里,它看到了它自己。 还没孵化出来的,在蓝色水滴里的自己。 它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它没有自己的记忆,会变形,变成它覆盖过的生物。 模仿拟态。 本质上,是状如史莱姆一样的非牛顿流体。 黑暗中,它缓缓睁开眼睛。 密不透风的覆盖着她。 - 唐念在一阵窒息感中醒来。 怀里有个毛绒绒的小脑海,纤细的手臂勾着脖子,流浪猫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她怀里。 没睡觉,但也没睁眼睛,正软绵绵的蹭着她的下巴。 真的像猫。 她疑惑的问,“你干嘛?” 怀里的小人顿时僵住,变成了木头。 唐念莫名其妙。 小少年今天似乎格外的黏人,手指牵着她的袖子,迈着两条细白的腿寸步不离跟着。 养精蓄锐了一夜,唐念带着猫猫绕开加油站,向城市外探索,本以为会一路危险重重,没想到什么都没有遇见。 没有变异动物和变异植物,相安无事的来到城市边缘。 他们需要准备一些食物,带一些趁手的生存工具。 还要找把剪刀,给流浪猫剪剪毛。 走着走着,唐念被绊了一下,回头看到小猫慌慌张张的松开手。 “你做了什么?”她捏住他的鼻子。 小猫不说话,眼睛很快憋红。 等唐念转身继续向前,才忙碌的收拢回自己淡蓝色飘带一样的触手。 真糟糕,一时放松,本体就不受控制的去亲昵她了。 城市边缘的店铺越来越少,幸运的是,唐念在一家掉了招牌的杂货铺里找到了一些蔬菜的种子。 塑料袋上标记了植物的品种,唐念看着那些种子,忽然想,或许能够找一块安全的地方让男孩住下。 她把种子交给男孩,让他装进背包里。 流浪猫认认真真的接过,小心翼翼的把种子放到背包的夹层里,拉上拉链,又仔细的背在背上。 走几步后不放心,取下背包护在怀里。 唐念看着他谨慎的样子觉得好笑,后来发现,不管自己交给他什么,他都是这样,珍之重之的,小心翼翼放在包里,仔仔细细的抱住。 好像唐念交给他的任务都无比重要。 ……尽管有些东西只是随手递给他的,不过这样也好。 唐念摸摸他的头,觉得他可爱,像撸猫一样,随便撸了两把。 转过身,没看到男孩红扑扑的脸,耳垂红的要滴血。 他从僵硬的状态中回过神,同手同脚的顶着小红脸跟在唐念身后,像条寸步不离的小尾巴。 简陋的便利店里,唐念从货仓里翻出几瓶看不懂文字的玻璃瓶。 里面装着透明液体,没有颜色,外面印有杯子形状。 箱子的广告上,这个世界的女明星正举着杯子,露出愉悦的笑容品尝玻璃瓶里的液体。 肯定是可以喝的,而且冷藏的很好,没有变质。 看了看保质期,唐念递给他一瓶干净的,“喝吧。” 自己则是找了一瓶相对破旧一点的。 小猫乖乖接过瓶子,学着唐念的样子,拧开瓶盖,嗅一嗅,仰头喝掉。 唐念这瓶是苏打水,气泡已经漏掉了,解渴倒没问题。 喝完后擦了擦嘴,忽然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隐约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着乙醇稀释后的清香? 她僵住,迅速转头看向流浪猫,一把抢过了男孩抱着喝的玻璃瓶。 第96章 怪物 巨大的压迫感传来,背后渗出冷汗。 唐念仰头,眼珠僵硬的转动,寻找着逃生路线。 她想起刚进入游戏时,在实验室闭路监控墙上看到的画面,一个巨大的蔚蓝色水滴。 脑海里满是那些工作纪要,以及警告。 ……“它像一个巨大的半透明蓝色心脏,它会舒张,好像有东西在呼吸。” “这世界上不会有比这颗卵更美丽的颜色了!” 当时,舱门里面是空的,那个东西被孵化了。 墙壁内侧的金属铭牌写着它的简介。 「收容物描述:高度危险。 起源:未知,目前未曾发现同源生物。 状态:胚卵。」 她知道眼前海一般的蓝色是什么。 收容物,001。 - 自然界中,大部分生物在求偶行为中,都会用美丽的外形或形体的动作来诱惑伴侣,希望博得异性的关注与喜爱。 孔雀展示色彩斑斓的尾羽,鲣鸟用艳丽的双脚展示舞蹈动作,蝴蝶煽动翅膀,分泌有气味的物质吸引伴侣……人类与异生物也是如此。 如果唐念足够大胆,就会发现眼前巨大的冰蓝色生物,正向她展示着自己的原型。 它甚至觉得场地不够大,它没办法舒张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怀着诞生后初次见面的美好憧憬,它缓慢俯下身。 满含羞怯的向娇小的人类示好,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唐念眼中是多么可怕的画面。 怪物缓慢变形,果冻一般的身躯的一部分伸过来,一股清甜芬芳的气息伴随着那些透明胶质一同化在面前。 脑海尖啸着警报信号,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 无法抗拒的生物本能让她甚至抬不起手臂,只能仰面看着遮天蔽日的可怖蓝色向她笼罩。 无法呼吸了。 唐念不动声色,指甲掐着掌心,强迫自己动起来,脚步缓慢的往后退。 生怕激怒了眼前的庞然大物。 可她往后,史莱姆一样的蓝色透明生物就往前。 很明显想要靠近她的样子。 哗啦一声。 东西坠落的声音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只见那团淡蓝色的胶质中坠落了一堆物品,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有半人高。 唐念眼珠迟缓的向下转动,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几只兔子躺在面前,伤口干干净净,被处理过,毛发雪白蓬松,如果不是它们一动不动,唐念甚至会觉得这些兔子还活着。 除了兔子外,还有许多别的东西,她一路上捡过的撬棍、水瓶,还有汽车轮胎。 甚至有些她可能会需要的电灯,水桶,还有一只压碎的墨镜。 见她一动不动,那团蓝色的胶质慢吞吞的将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朝她脚旁推了推,又推了推,好像迫不及待的在展示什么。 唐念瞬间就懂得了怪物的意图。 它捡了一堆东西,眼巴巴的想要送给她。 毛骨悚然的感觉遍布全身。 所以曾经堆在门口的那些东西,是这个怪物送的。 一切都有迹可循,001,高度危险的实验室收容物,唐念曾是这个怪物的饲养员,难道它认识自己? 这好像也说不过去,它是在唐念不在的时候孵化的,理论上来说,它没有见过唐念。 那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跟着自己? 流浪猫呢?他去哪了? 头脑风暴之际,唐念在一堆摊开的东西里,看到了一只小小的鞋子。 不久前,这只鞋还在安静乖巧的男孩脚上,有些不合脚,是她亲自给他搜刮到的。 心狠狠的沉下去,像坠入了漆黑的无底洞。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的巨大怪物。 是它。 它吃了流浪猫。 怒火一瞬间点燃了唐念。 她存了档,从来没有在一个游戏地图里感到过那么强烈的愤怒,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眼睛,只是平静的转身,将超市地上那些瓶瓶罐罐的白色酒瓶全部抱在怀里。 翻找出脉冲点火器,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存档,转过身,毅然决然的向那个恐怖的大家伙走过去。 怪物并没有趁她背对自己的时候攻击她,看到她去而复返,晃动着身体,动作缓慢又有些莫名的小心翼翼,期期艾艾的朝她靠近。 那些梦幻的蓝色愈发纯粹,向她展示自己美丽的色泽。 唐念看不懂它动作背后隐藏的含义。 将酒瓶一个个拧开。 拿出脉冲点火机,张开嘴,对它说了什么。 “下地狱吧。” 她冷声说。 冰冷的液体浇在它探过去的身躯上,冰蓝色生物轻轻摇晃着,为她的给予感到喜悦,不知道那是什么,仍旧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想要碰触她。 在被火焰包裹的前一刻,怪物还在用它那密密麻麻,没有瞳孔的蓝色复眼盯着唐念看。 唐念竟然从那些恐怖的复眼中看出了一丝人性化的好奇与欢喜,她想自己一定是被吓疯了。 下一秒,松开手,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点火器丢上它沾满酒精的前肢。 蓝色的火焰犹如一场在陆地上盛开的巨大烟花,酒精燃烧后透明的蓝如同瑰丽的海洋。顷刻间包住了怪物的躯体。 它发出疼痛又委屈的嘶鸣,呜咽着,颤抖着,蜷缩在一起。 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人联想到胶状物质被点燃的模样。 这种疼痛,因为施加者,而更加难忍。 最让它难过的,是她满含厌恶的冰冷眼神。 酒精并不多,没有覆盖多少怪物的躯体,对于它庞大的蓝色身躯来说只是冰山一角。 唐念已经做好了读档重来的准备,可没想到怪物竟然逃跑了。 它像承受了什么无法承受的伤害一般,全身上下的透明胶体都扑扑簌簌的渗出水滴,好像哭了一般,挪动着身躯,水一般消失在街道对面的丛林里。 唐念没有追。 它知道那个大家伙受伤了,也知道自己再追上去也毫无胜算。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跌坐在地,背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甚至不想动弹。 一种巨大的绝望袭击了她。 眼眶酸胀,不知什么时候打湿了睫毛。 怎么会这么难过呢?明明只是一个游戏人物而已,可想到男孩满是信赖的眼神,她的心脏就一阵绞痛。 第97章 三号幸存者基地 嗡鸣声从远处而来。 唐念的思绪停留在读档上,没有向系统下达指令。 一辆改造过的越野车从远处行驶过来,扬起一片沙尘,轮胎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猛地打方向停在唐念面前。 咔嚓一声,门被车门打开,几个人从车上跳下来,接着又是两辆车先后停下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有人走到她面前,黑色长裤束在靴子里,鞋头镶着铁片。 有人一道柔媚的女声响起,“是个女人呀,西哥,在这种地方活下来,有点可疑哦。” “抬头。” 更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命令的口吻。 是在加油站截获唐念物资的那些人。 嗡的一声,一簇火光在面前炸开。 有人掌心向上,凭空跳跃出火花,如同魔法一般奇异。 他嗤了一声,冷声命令,“让你抬头,没听见吗?” “熠熠你吓到她了。”女人捂着嘴娇滴滴的笑,“干嘛拿异能吓女孩,你真坏。” “我不坏你能喜欢吗?” 莫名的,两人调笑在一起。 听声音,面前一共有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唐念神情有些恍惚,迟疑地按着胸口,察觉到里面的疼痛,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看来上一次搭桥手术做得不好,她回去之后一定要问问医生怎么样能够治好她的心绞痛。 可转念又想,不对呀,她痛什么? 这明明是游戏生成的身体,不应该啊。 视线还停留在不远处那只小小的鞋子上,可有人走了过来,一脚踩在上面,又越过来,好像垃圾一般将它踢走。 唐念终于有了反应。 面无表情地扬起头,朝那人看过去。 嘻嘻哈哈的声音静止一瞬。 因为地表降温,她嘴唇冻得发白,眼眶浮着一层红,衬得黑发更黑,皮肤更薄。 被风一吹,好像要散了。 手上跳跃着火焰的,是个块头很大的青年。 个子比她还低,身材却格外魁梧壮硕,上身穿着紧绷的背心,肌肉块上满是汗液和青筋,厚唇朝天鼻,配上一双分外油腻的绿豆眼。 唐念看惯了漂亮俊美的npc,只觉得眼前的人让她生理不适。 第98章 L病原体 唐念坐在最后面那辆车上。 满面狰狞的矮壮男人正看着她,眼神肮脏黏腻。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哦,陈熠,是个和名字一样会用火的特殊能力者。 和她印象中那些末日题材的影视剧文艺作品差不多,这些人都是在末日到来之后被病毒感染,经历了一场高烧过后,体内细胞基因出现异变,衍生出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能力。 演变失败,被病毒吞噬,改写生物链,变成可怕的怪物。 演变成功,得到进化,成为新人类,被称作特殊能力者,被幸存者基地供应起来,一个人堪比一支军队,是各大幸存者基地们炙手可热的座上宾。 唐念一直称那些面目可憎的变异生物成为丧尸,殊不知原来这些还维持着人形的单线条生物,在这个星球上是最没有杀伤力的存在,连一株变异藤蔓都比它们的威胁要大得多。 她抱着膝盖看向窗外。 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暴露着混凝土的钢铁废墟,依稀能从这些断壁残垣中窥出曾经城市辉煌。 这个世界的工业水平到了一定程度,楼房建造的极高,因此倒塌后也极其可怕,让她联想到自己世界因地面隆起而被围起来,破坏了钢筋结构打成危楼等待爆破的高楼大厦们。 那些超高层建筑曾经斥巨资打造,现在却因为一场地理灾害而被迫需要销毁。 一路上,除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动静。 前排司机一样一直沉默着的中年男人忽然说,“你们觉不觉得有点怪?” 火系异能者终于将贪婪的目光从唐念身上挪走一些。 听到中年人说,“这一路上,为什么没有变异生物?” “不,是有的。” 陈熠指着外面的藤蔓,“这些东西,都是严重变异的产物。” 只见一株巨大到夸张的猪笼草,正含着半只变异巨型甲虫,植物叶片上的消化液含着细碎的甲壳碎片,粘稠不已,拉成长线向下滴落,腐蚀了一片地砖。火山文学 猪笼草靠在墙壁上,已经顶破了两层橱窗。 这株植物分明是活的,却一动不动,静止在原地,好像琥珀里的标本一般,连风都无法将其吹动。 “那这是什么情况?” 第99章 病原试剂 001是剧毒生物,来源未知。 毒到什么程度呢?原来席卷了这个世界的L病毒,就是以它为病原体的提取液感染导致。 适者进化,不适者沦为失去理智的恶心怪物。 “这就是001的本体吗?” “不,应该是它褪下的卵衣,已经失去活性了吧。” 几个雇佣兵站在覆盖了整个实验室的淡蓝色水滴下,发出一阵又一阵恍惚的惊叹。 眼神中涌动着疯狂的贪婪,像在看一座灿烂的金山。 为什么会是这种眼神? “你们看到工作手册上的记录了吗?它是新生的,对世界一无所知。” “它会拥有智慧吗?” “不知道,现在的资料太有限,还不了解它的状态如何,如果是温和的生物,说不定能够为我们所用。” 女人和男人调笑着,“它还是个宝宝啊,真可爱。” “你这个可爱的宝宝把外面变成了植物都能吃人的可怕地方……” “那也是宝宝,来,小可爱……”女人说着,笑吟吟的抽出一支空的注射剂,走到蓝色物质下。 “别碰。” 看到女人伸出手想要触摸的动作,名叫尹西的戴眼镜男人出声制止,“先再等一下。” “防护服不一定能够抵御住001的毒素,秦娇往后退一点。” 他弯腰从折叠箱中拿出一幅更加厚重的手套,转过身,对着队伍末的中年男人说,“老徐,你去。” 中年男人动了动,女人的视线也黏在他身上。 不久前,这几个雇佣兵还是找到了这里,唐念曾经的办公室,后面直接连通着001号孵化项目。 作为项目的日常维护人员,唐念终于知道自己那份简单得不可思议的工作为什么会有一份高得吓人的工资了。 因为她日常看顾的,是病原体啊。 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名字叫老徐的中年男人有一个无用又好用的特殊能力,可以强化自己的肌肤,比钢铁还要坚硬,又进化掉了睡眠,因此一直充当着司机和领路人的角色。 被尹西点名,他身体僵硬一瞬。 唐念捕捉到中年男人眼里一闪而逝的恨意,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女人,然后走到那一片压迫感极强的神秘蔚蓝色下。 如同蚂蚁来到巨大的水滴前。 他抬起手,无名指上有个磨花了的戒指,看来是结过婚,却始终没将手放上去,回过头,眼里似有悲伤和愤怒,视线一直看向秦娇的方向。 唐念有所感悟。 这两个人之间看起来关系匪浅。 可是秦娇只是埋头在肌肉男的怀里,眼睛笑着,没有看那个中年男人。 唐念对这个地图没什么了解,甚至对自己项目上这只001都没有什么印象,只不过唐念想要韬光养晦,降低存在感,却有人不允许。 在中年男人犹豫的空档,背后猛地传来一股力量,将毫无防备的她推进了一片蔚蓝色的透明海洋中。 第100章 进化与失败 万籁俱静,除了守夜的中年男人之外,所有人都在车上休息。 唐念和尹西在一辆车上,他面前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不停输入着什么。 电脑上绘制地图,似乎要为某个地方升级防御系统。 察觉到她的目光,尹西停顿下来,捏了捏眉心,“看样子你有很多疑惑。” 这个戴眼镜的斯文青年,看起来是这支队伍里最正常的那个,虽然目前没有透露出有什么能力,可唐念观察下来,发现所有人都很忌惮他。 “你们抽取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她没有绕圈,直奔主题。 尹西摘下眼镜,温和地说,“l病毒原液,可以让人进化,也可以让这个世界疯狂。” “你不像个研究员呢。”他忽然笑了,目光带着审视,“甚至像和这个世界脱节了,末日已经快半年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唐念说,“我的所有工作内容,只有记录而已。” “l病毒为什么叫l病毒,你知道吗?” 尹西又问。 唐念如实摇头。 尹西说,“它的原名叫light-upplan,意为点亮计划,我们基地里的裴教授是你们项目的前负责人,被暗杀后投奔了我们。” 唐念头疼。 每个地图的人都记一遍,cpu会烧的。 这次游戏没有背景解说,全靠唐念自己探索,说好听点是自由度高,可供玩家发挥,说难听点,就是太随便了。 草率的把唐念投入一个地图,然后不闻不问。 现在连提示音都没了,这具身体还和她现实世界长得十分相似,经常让唐念不由自主代入进来,恍惚产生这里是个真实的世界,而自己则是这个世界里真实活着的人的错觉。 这种感觉,很讨厌。 从尹西的话中,唐念终于套出了一些有用的背景信息。 所有有关于病毒的实验,在最开始都是打着为了人类文明进化的旗号。 人类已经很久没有进化过了,在自然界其他生物不断进化的时候,人们因为自己创造出的科技,逐渐退化。 基本物理科技的停滞,生育率的下降,生态日益恶劣,让人们开始探索生物科技工程。 当温饱不再是问题,人类就想获得长寿。 可基因密码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破解,人类亲手将灾难带到这个世界上,对地外不明生物的探索,终将整个生命系统推入荒诞的末日挽歌。 “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尹西态度很好。 只是话音刚落,车外就传来一声惨叫。 “救命!!” “是秦娇。”对方率先反应过来,拉开车门跳下去。 唐念跟着看出去,脑海中顿时被嗡鸣粘满,甚至连心脏都因突如其来的恐惧而收缩窒息一瞬。 距离她不到十米的位置,站立着一只浑身覆盖着肿胀肉瘤的“巨蛛”。 它有着巨大的身躯,顶端的位置镶嵌着一颗与庞大身躯对比起来几乎渺小到看不见的人头,浑身蜘蛛般的血肉组织从上至下延伸出八条足肢,长满了灰色的鳞片,尖端纵横出锋利冰冷锯齿状骨刺,异常狰狞。 属于人类的面孔已经完全变易,失去瞳孔的双眼涣散的睁着,空气中散发着恶臭,萦绕在鼻尖,只剩下恐怖的气息。 “卧槽!什么东西!” 陈熠和光头相继下了车,爆出粗口,火光和电芒顿时点亮了这一片区域,同时将怪物照得更加庞大狰狞。 秦娇最后一个下的车,看到女人,原本痛苦扭曲的巨蛛忽然静止一瞬,接着,最高处那颗变异的人头发出古怪沙哑的呼唤,“阿娇……” 秦娇怔怔的看着,僵在原地。 它喊得更加清晰,迈动着庞大丑陋的足肢,“娇……老婆……” “徐……不要!啊啊!” 女人的惨叫划破夜空。 怪物的靠近让她骤然爆发出恐惧,整个人扑进另一个男人怀里,“熠哥救我!” 巨蛛却像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恐和愤怒。 它的血肉组织肉瘤坚硬可怖,长满了锐利的角质刺,瞬间穿透了足肢下的厚重越野,冲天的火光和电花让它更加兴奋,狂躁的想要吞噬猎物。 “……娇……娇!” 眼看巨大的变异足肢从天而降,唐念抱膝从车上滚落,勉强躲避了致命的攻击,可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她只能尽快逃离。 它在找谁? 唐念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思维变得混乱。火山文学 光头和陈熠两个攻击型特殊能力者顶在最前面,刺耳的爆裂和轰鸣声不停席卷而来,在恐惧的同时,唐念开始思考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这个怪物的来历昭然若揭。 它在找秦娇。 尹西和唐念一同藏在研究所的废弃建筑后,语速很快,“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们是夫妻。” 看着窝在火系异能者怀里尖叫的女人,尹西平铺直叙地说,“老徐以前是个资产雄厚的商人,末日后财富没了价值,本质里还是商人的他,便计算着最大利益,用妻子的身体换取活下来的机会。”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唐念看向秦娇。 原来,她是个可怜人。 “末日里哪有什么人鬼之分。”尹西勾着唇冷笑,“不要同情任何人,秦娇这半年适应的很快,手上沾了很多血。” 顿了顿,他说,“都是一些没有特殊能力的漂亮男人女人,只要会撼动她利益的,都活不下去。” 唐念问,“你是什么异能?” 大概没料想到她会问这个,尹西静了两秒,忽然笑了,“想看吗?” 不远处,陈熠和光头快要顶不住。 巨蛛咆哮着,发疯一般迈动着堆积满肉瘤的肿胀躯体,朝被丢弃在地上,尖叫不止的女人覆盖过去。 “……娇……” 尹西站起来,摘掉鼻梁上的金丝眼睛,修长的两支并拢立在身前,“你看好了,我的能力是……” 然而,怪物没有给他展示的机会。 突如其来的巨变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只见身形巨大堆满肉瘤的变异怪物,忽然如同被抽走了生命,身体由内而外干瘪收缩下去,如被烈火烤过的塑料制品,溃烂而紧绷的粘在一起。 它不停发出刺耳的凄厉叫喊声,不过短暂几秒的时间,两层楼高的巨大怪物便散发着恶臭气息,变成了一小滩焦黑的腐烂物。 秦娇倒吸一口冷气,眼瞳向上翻起,昏厥过去。 肌肉青年傻眼几秒才想起来冲过去将人抱起来,转头大喊,“西哥,你快看,什么情况?!” 尹西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唐念走过去后,听到他说,“你刚刚问的那个问题,那些病毒原液。” 中年男人,死得很惨。 “喝下药剂可以进化,但是风险大过成功的概率,进化失败,失去理性,就会变成这样。” 风吹过,地上的腐土化开一些。 连骨骼都消失不见。 一部分幸运的人,进化出现特殊能力。 更多的,不幸的人,变成怪物。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默着,脸色都很难看。 身后草丛忽然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没来得及反应,尹西便回过头,长指一挥,尖锐的风如同利刃一般,瞬间自地面切割而过。 几颗巨大的变异植物轰然倒地。 “什么人?”他冷声质问。 陈熠手中燃起火团,反手就要抛掷过去。 唐念忽然叫,“等一下!” 第101章 无解的难题 厚重的植株被整齐切割过,如同剃了寸头。 这就是尹西的特殊能力吗? 把风化作武器。 唐念这会儿懒得跟npc做游戏,连淡漠平静的人设都做不下去,拨开草丛,怔怔的看过去。 太阳已经低沉到一定程度,视线湖南,冰冷的风把一人高的草丛压平,这让她看得很清楚,纤细脆弱的后颈,像被惊吓到一般胆怯着不愿回头的男孩。 连风都格外眷顾他,破碎的植物叶片摇曳,一片一片划过他的侧脸,轮廓隽秀青涩,分外安静。 “猫猫?” 唐念竟然有些不敢让对方回头,生怕只是一个近似的背影。 可听到她的声音,那道小小的影子已经按捺不住了,无声往宽大的叶片后藏了藏,回过头,安静的看着唐念,带着苍白病气的面孔上沾了灰烬。 呼吸一滞,唐念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你没被吃掉?” “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身后有人要走来,连着声询问都吓到了他。 眼看小猫要躲,唐念说,“不好意思,是我弟弟,他怕生,请先不要过来。” “弟弟?这里?”脚步声停了下来,给她留足了空间,“那你小心,注意安全。” 一天不见,流浪猫看起来格外狼狈。 蔽体的布料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破破烂烂的,胡乱的将自己包裹起来,装成衣服的样子。 原本白嫩柔软的脸颊和身上都有大片大片的红肿,头发也参差不齐,像被火燎过一样微微卷曲。 只剩一双颜色极浅的蓝绿色眼眸,水洗过般干净纯稚,可怜兮兮地睁圆了湿润的眼睛。 眼神中透着委屈不安。 似乎在害怕她,忍不住想要靠近,脚步却迟迟不敢向前。甚至在她走过来时往后挪动了一小步,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会吃人的怪兽一样。 可唐念已经克制不住自己。 她沉着眸光拨开草丛走过来的模样让他仓皇之间想要躲开,眼尾的睫毛颤抖着垂下来。 却没想到,会得到一个拥抱。 唐念将男孩抱在怀里,鼻腔发酸,“你去哪里了?” 猫猫的眼睛瞪大了。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展开,被突如其来的亲密砸中,让他反应不过来。 唐念拥抱着他,又害怕碰伤他,摸着那一头烟熏火燎的头发,心疼地说,“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对上他发懵的模样,又一股自己真该死的懊悔情绪翻涌,五根手指梳理着男孩潦草的脑袋,“对不起,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可被她拥抱着,轻声细语的安抚着,男孩心里就涌出了委屈。 原本被她用烈火燃烧时,也不觉得生气,只觉得伤心。 原本自己藏起来舔舐完伤口,回来找她却发现她身边多了许多同类时,也只觉得伤心得浑身都疼。 可现在,她抱住他。 所有的伤心就变成了浓烈的委屈,击中了他。 流浪猫抬手,轻轻抓着人类的衣服。 将头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埋进她的怀里,察觉到唐念没有拒绝后,眼里的水珠才大颗大颗涌出来,滴在她身上,肩膀细细的颤抖着。 好像想将不久前被她亲手伤害的所有委屈难过都哭出来。 他好难过。 无声的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弱哑声。 伤心极了。 他就知道,这个人类会让他伤心。 本该趋利避害离她远一点的,可她一抱他,就什么都忘了,生存本能也忘了,只想将自己的委屈告诉她。 她怎么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伤害他?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人类不喜欢自己自己本体的样子,可这样的认知让他更难过了。 她不喜欢自己那个模样吗?可是他自己很喜欢呀,难道是因为他不够漂亮?明明很漂亮啊,蓝色不是最美的颜色吗? 小小的流浪猫瑟缩着,模仿着脑海中复制到的,名为“流泪”的宣泄痛苦的方式,哭到几乎抽搐。 唐念对此一无所知,拍着他的背柔声说,“害怕了吧?是不是被吓到了?没关系,都过去了,以后我保护你。” 男孩更委屈了。 唐念永远不会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想要离她远一点。 他预感她会让他继续伤心,但还是悄悄的看她一眼,再看一看就好。火山文学 可她抱住他的那一刻,他就原谅了她。 喜欢是诅咒,无解的难题。 树丛外的人们隐约猜到年轻女孩找到了失而复得的亲人,可在这样的环境下更加警惕。 尹西面容冷峻,拦下了掌心托着电光的光头,示意他先不要行动。 他隐约看到,草丛里,有人跌坐在地上。 好像真的是个人。 纤细均称的腿,触目惊心的白,垂在草丛间,有着刚刚抽条的青涩美感。 被年轻女性抱在怀里,遮掩住全部风光。 陈熠走过来,不动声色的看了尹西一眼,看到了他发紧的喉结上下滑动,嘴角闪过嘲弄。 又故作一无所知的说,“怎么了?是什么人?男的女的?” “嗯。”尹西推了下眼镜,遮挡住不自然的神色,“好像是她认识的人。” 的确是人,只不过是一个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脆弱少年。 细长白净的脖子含着纤细柔美的气息,脸埋在女性身上。 那个女性年纪也不大,可能二十岁出头,干干净净的,模样和做事风格都不像末世里的人。 真古怪。 “姐弟?” 唐念抱着男孩回头,刚好看见橘黄的火光照亮了陈熠满含恶意的嘴脸。 他不经意流露出吞咽动作,撞着尹西的肩膀,腔调油腻暧昧,“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嫩的人了,是不是……” 从地上被抱起的男孩,垂下一截小腿,脚踝苍白纤细。 那些人盯着流浪猫裸露在外面的肌肤,稚嫩青涩,不知道在想什么。 末日已经失去人性,男人女人,年轻年迈,荤素不忌,人类世界变成动物世界,人鬼不分。 唐念按住男孩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压在自己肩膀上,只露出被火燎过一样的后脑勺。 不能给他们看见。 秦娇也终于捂着脸走过来,大概受了伤,指缝往外渗出血。 看到她抱了个瘦弱的男孩,口吻染着嫌弃,“怎么那么脏啊,哪里捡的?” 小猫还算干净的脸被搓了一通,泥巴糊得很均匀,一脸无辜对她眨眼睛。 可怜,也确实脏兮兮的。 第102章 坏坏的东西 只剩下两辆车了。 光头和尹西一辆。 女人和陈熠一辆。 她两个都不信。 女人嫌弃的神情反而让她觉得安全些。 唐念牵着他上车,秦娇大叫,“你来这里干嘛!” “娇娇姐,我弟弟怕生,喜欢漂亮姐姐,不喜欢大哥哥。” “我是漂亮。”秦娇卷着自己的头发,哼了一声。 陈熠跟着上车,却被女人伸手拦下,捂着脸抽泣,“熠熠,你先去那辆,我刚刚受伤了现在不漂亮,” “受伤了?让我亲亲……” “不要。”秦娇推搡他,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等我收拾一下嘛,西哥那辆车只有两人,你别在这里挤了,我们开你们后面跟着你们。” 陈熠没再说什么,逮着她摸了两把。 眼睛看向车内,糊满泥巴花猫似的男孩被叫多莉的年轻女人藏在背后,脏了吧唧的模样让人没了兴趣。 等他下了车,秦娇问,“会开吗?” 唐念点头。 她又说,“算了,我先开吧,一会儿轮班。” 沉默了一会儿,唐念说,“谢谢你。” “谢什么谢,可别用这种字眼恶心我。”秦娇托着下巴,眉毛上一条破碎的疤,她没有处理,任由血顺着眉骨滑下来,“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怕你们姐弟挡我的路罢了。” 说着,她看了眼倒车镜,提醒般轻飘飘的说,“极夜要来了,到了幸存者基地要抱个大腿,不然外面这温度你们活不下去。” 唐念扯了张毯子裹住小猫,将埋在肩膀上的脑袋扯了出来。 糊满泥巴的脸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有一双白玉似的耳垂红得要滴血。 摸了摸额头,也没发烧。 害羞了? 被她抓着翻来覆去检查,流浪猫东倒西歪,坐在她腿边,反而又笑了。 透着极浅淡蓝绿色的眸子又湿又亮,潦草狼狈的模样有些滑稽,笑起来却带着纯粹动人的喜悦,唐念忍不住伸手去捏捏他脏兮兮的小脸。 泥巴捏掉了一层,白皙的脸颊顿时泛起了红,软软的,还沾着湿漉漉的眼泪。 他被捏痛了也不叫,依恋地拿脸颊在唐念手指上蹭了蹭,像只与主人失而复得,小心翼翼撒娇的猫猫。 任务还没做,就带了个拖油瓶。 唐念叹口气,看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游戏看来是坏掉了,她也坏掉了。 频频有种在真实世界的感觉。 腿边的猫也当成真人看待,真是要命。 不就是一串数据,怎么这么牵她的心。 冰凉的手臂抱住了她,被当成数据的拟人生物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放松了身体,靠在她肩膀上。 真好啊,她没有推开自己。 流浪猫歪着脑袋,好像多了些勇气一样,得寸进尺的将鼻尖抵在她的锁骨上,徘徊厮磨。 唐念仍旧没反应,反而他自己带起一阵阵颤栗感,柔软的浅色发丝引得脸颊脖颈都痒痒的,湿着眼睫发抖。 成簇的长睫蝶翅一样,轻轻地眨眼,扫在她面颊上,对方还是不动。 果然是全世界最好的人类……他感觉自己有点喜欢她。 应该是很多很多喜欢。 他自己喝了坏坏的东西,控制不住变成本体去亲近她,是不是把她吓了一跳?他也是内疚的。 也不怪她拿火烧自己。 他自己做错了呀。 唐念不知道自己发呆的时候,流浪猫已经完成了全套自我攻略,欢快的抱着她挨挨蹭蹭。 只当他是久别重逢,变粘人了。 一路上,仍旧没有遇见一只变异生物,连那些展露出返祖形态显然异化的植物都安安静静地,没表现出一丝攻击性。 “真奇怪。”秦娇抠了抠结痂发痒的伤口,语气难得认真了些,“感觉有种山雨欲来的平静,难道要来波大的了?” 中途车辆停在依公路而建的大型商场前,让大家停下来休整一下。 越野后备箱里放了许多压缩食物,还有桶装水,都是雇佣兵们出门解决温饱必备的东西,唐念在他们的物资中间,见到了自己曾在加油站搜刮许久的几个编织袋。 猫猫也看见了,举起其中一个白色玻璃瓶,浑身紧绷,圆圆的眼眸朝唐念看过来,无声控诉。 唐念淡定抽走,秦娇反而捂嘴巴笑,“小弟弟真可爱,这么年轻就想喝酒呀。” “哈哈。”她跟着假笑。 转身拎着流浪猫的领子,把他悄悄扔到草丛里的酒捡回来,刮了下他的鼻子,“已经是别人的了,不能乱丢。” 猫猫还是心有余悸的看着那些酒瓶。 就是它们,坏坏液体。 商场旁边竟然是一座大学。 秦娇面色不大好,频频向光头看去,“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了……” 对方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唐念则是发现,这里似乎就是最开始自己在城市中看到的,密集亮着灯光的地方。 “给。” 尹西走过来,打断了唐念的思绪,递给她了一些食物和水。 “谢谢。” 唐念接过后伸手按住将脑袋探了出来的猫猫,拧开瓶子给他喂水。 尹西矜持的笑了笑,打开电脑在他们旁边支起桌子,在电脑上敲击着什么。 光头和陈熠去商场搜索物资,秦娇提着水桶去清洁自己,眨眼间就剩下他们三个人。 “你以前看护过001?”尹西低着头,忽然问了一句。 男孩不会说话,在场又没有第四个人,毫无疑问,这是在问唐念。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见过它,它是什么样子?”尹西没有抬头,声音也听不出异样,“它是不是很美。” 回忆了一下,唐念算是肯定,“颜色很美。” 敲键盘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 尹西微微直起背脊,“我听说潘多拉实验基地之前研究超自然力量,本以为不可能,又是什么故作玄虚以讹传讹的幌子,没想到传闻中的存在,竟是真的。” “直到基地里有人售卖那些进化液,我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东西,像神的手一样,可以改写基因,可以赋予人类无法自我进化出的能力。” “本来……”他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又放下,“现在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曾经唾手可得,是什么感觉。” 梦寐以求的东西,指的是001吗? “没什么感觉,我又进不去。更何况,它除了所谓的进化,还是病原体。” 唐念心态很稳,甚至有些事不关己的冷漠。 袖子被扯了扯,冷落了许久的流浪猫瘪着嘴巴,像是不开心了,但是又不说,安安静静的将手指攥紧。 尹西垂眼,也看到藏在女性身后的小少年。 小脸脏得一塌糊涂,那双眼睛却好看得惊人,颜色极浅的眸子像两颗透明的玻璃珠,睫毛绵长,随着尹西的心跳缓慢煽动,像在平静的湖面刮起一阵飓风。 他好像年纪很小的样子,初中生?还是刚上高中? 想得出神,冷不丁视线和那双眼相撞。 那么美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非人的冰冷。 略带审视的看着他。 尹西无端感到一阵恶寒。 仿佛灵魂被冰冷无形的手碰到了一样,每个毛孔的被迫张开。 小少年拉着多莉的衣袖,在她转身的时候收了冷意,露出可怜兮兮的笑容,极力讨好主人的小奶猫似的,湿漉漉的睫毛耷着,眼皮泛起一层红色,柔软又充满委屈。 “怎么露出这钟表情?” 多莉捧住他的脸,小少年就用面颊磨蹭她的掌心,脸埋在她肩上,凌乱的发丝下弓起一段清瘦玉竹似的颈。 那是他原本的肤色吗? 像雪,摸上去,也会是冷的吗? 尹西猛地垂下眼,手指一根根攥紧,不敢再看。 唐念被猫猫粘得头大,又纵容着他挂在自己身上不愿撒手,回过头看见尹西背对着自己,头疼地说,“我带我弟弟去旁边转一转。” 他声音极淡地嗯了一声。 走出两步,又听他说了句,“不要走远。” 唐念微顿。 他说,“外面可能不安全。” 第103章 世外桃源 周围还算安静,这几天基本上没有见到什么怪物。 唐念拿着武器,背后跟着橡皮糖似走一步更一步的流浪猫,一前一后进入商业圈。 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进去后发现这里竟然井然有序,俨然一副被末日幸存者改良过的样子。 加固过的钢化玻璃橱窗上压着整齐的铁网,外围放着几十公斤重的钢丝驻车地钉,中央空调出风口外挂着一层防毒过滤网,再往里走,更是别有洞天。 唐念和男孩跳进去,看到几间原本高奢品牌的门店被清空,柜子全部堆在门口,围成一圈篱笆状矮墙,里面竟然被开辟出来成了养殖区。 看见一群鸡鸭在里面奔跑撒欢,唐念有种换错台了的错乱感。 商场的卫生也都被打扫过,有手写条幅在几个大型集装箱上,贴着“可回收物”,“不可回收物”,“干垃圾”和“湿垃圾”等等云云,让唐念有一瞬间回到被垃圾分类支配的恐惧。 长长的木匣中,鸡饲料还剩三分之一左右没吃完,桌子和橱窗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整座商场一个人都没有,证明这里的人消失了大概几天,时间不久。 唐念碾去指尖的灰尘,若有所思。 所以商场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越往深处走越觉得震惊。 这里简直称得上世外桃源,走一圈下来,搜刮到不少物资。 得益于这里的防御系统做的还算完备,整座商场没有被入侵过的痕迹,负一楼的大型超市保存完好。火山文学 唐念下去时迎面碰见搜刮完东西上来的光头和火系异能者,他们拖着大包小包,还拉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行李箱,边走边聊。 “那些学生真的有两把刷子,这里像个共生社会。” “本来校园就是微型社会了……不得不说那小子真狠,眼光也是真好,如果不是他发现了这里……” “这边的东西能拿的都拿走,下次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要我现在烧了吗?” 看到唐念下去,他们打招呼,“多莉,你要来拿东西?” 唐念点头,陈熠手上原本跳跃着一团火焰,反手熄了下去。 第104章 守夜 这一趟下来收获颇丰。 确认了负一楼超市里面没有任何可疑生物存在,尹西再三叮嘱不要去生鲜区,便上去继续构画他的方案草图。 据他说,自己曾经是土木工程与计算机专业的,在末日到来前还做过建筑绘图。 唐念和流浪猫在超市里兜兜转转,逛出了一种惬意的感觉,虽然许多东西都已经接近保质期,但也是近几天来难得的轻松。 泡面,火锅底料,罐头,薯片梅子干水果硬糖,光这些东西都占掉了一个背包。 流浪猫好像第一次睁开眼的孩子一样,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在儿童玩具区抱着一罐玻璃弹珠期期艾艾地看向唐念,眼神濡湿软糯,写满了无声的祈求。 猫猫也是懂撒娇的。 唐念觉得好笑,对他说,“想要就拿,但是不要拿太多,很重。” 也不知听懂没有,看到她嘴角的笑,便也模仿她的样子跟着笑。 玻璃弹珠塞满了口袋,裤子松松垮垮的往下坠。 猫猫提着裤子有些为难,眼巴巴的看向人类女性,唐念则是去寻找食物,从百货区翻出三四个轻便大容量登山包,将货架上还在保质期内的东西往里面扫。 又被忽略了。 流浪猫读取着脑海中的人类男孩的记忆,慢吞吞的逛到了生鲜区。 他想,他可以烤鱼给人类吃,也可以摘果子给她吃。 或者像她以前做过的那样,炖兔子。 好像还可以送女孩花,这个世界上的雌性都喜欢花。 想着,他皱起清秀的眉毛,觉得不太行。 不能给她花,花里有变异的虫子,容易也咬伤她。 他一边思考一边踱步,暗处隐约有悉悉簌簌的声音,被他忽略掉。 终于在生鲜区找到一个冷藏冰柜,他拉开门。 果然,像读取到的记忆那样,在里面看到了堆叠整齐,码好的冷冻血肉蛋白食物。 可以喂给她。 男孩开开心心地伸出手,里面安分守己的食物忽然蠕动起来。 肉块挤着肉块,一层黏着一层,生出细小的触手,甚至咕噜噜翻转出两只眼球,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像拼命挤压的饺子馅一样,鼓鼓胀胀发出古怪的咯吱声。 里面那坨东西好像有生命,害怕得恨不得把自己挤成压缩饼干,惶恐的想要藏起来。 流浪猫不懂它在怕什么。 表情有些遗憾。 这个看起来好像不能吃。 将柜门关上,他又忧心忡忡地看着后面几个冰柜。 里面的情况都和现在一样,肉块蠕动挤压,拼命往冷柜深处藏。 好像都不能给她吃了…… 可是她很能吃的,流浪猫忧愁极了。 - 今晚唐念守夜。 光头吃完饭就回到越野车上,紧闭着门不知在做什么,秦娇和火系异能者又搂在一起,亲得不可开交,扯着帐篷的帘子在门口就迫不及待的缠成一团。 唐念捂着小猫好奇宝宝般睁大的眼睛,给他和自己裹上御寒的厚重毯子。 尹西善解人意的表示他不会睡,如果有什么情况发生,就第一时间喊他。 连日来都没有见过变异生物的他们放松了警惕,笃定的认为这一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后半夜,大家都睡着。 只剩下唐念和小猫围坐在火堆前。 分为静谧,只能听见风轻轻吹动树叶的窸窣声。 流浪猫抱着唐念的胳膊,看了她一眼,垂下头,鼻尖贴在唐念的手腕上,痴痴的嗅着她皮肤下涌动出的血液味道。 好香…… 他像依恋主人的小宠物一样,忍不住亲近,装作不小心地用唇碰触她的腕间温热的肌肤,轻得仿佛羽毛的划过。 他的小动作当然没被唐念忽略。 她伸手,捉小鸡一样捉住他的后颈,将他拉开一些,“你干嘛,不准夹带私货。” 小少年脸上糊着一层泥巴,隐约脱落了一些碎渣,露出下面白白嫩嫩的皮肤,吃东西时嘴巴舔的晶莹湿润,像一块粉色的果冻。 偷偷亲昵被抓抱,他欲盖弥彰的偏过头,躲避着唐念的眼神,濡湿的唇瓣轻抿又松开,冰凉纤细的手指搭在唐念腕间,悄悄勾了一下。 就剩他们两个人,这种独处的感觉让他有些害羞又有些高兴。 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慢慢红了,期期艾艾看唐念一眼,张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唐念打了个哈欠,托着下巴。 想起了已死的中年富商的异能。 强化皮肤,还可以整晚不睡觉,真好。 她手托着下巴,微风吹起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因困倦而湿润,清丽漂亮的眼睛。 “我怎么就没有呢?破游戏,也不给点金手指,搞得跟真来末日了一样。” 他跟着看自己的手指。 在男孩好奇的看向她时,捏了捏他的脸。 她现在吃豆腐已经吃的十分自然,小猫果不其然羞红了脸颊,脑袋垂得低低的,一开始先不敢跟她对视,纯情得让人想按着他搓来搓去,然后伸出手,细白的指尖勾了勾,张着嘴巴似乎拼命想说些什么。 唐念忽然义愤填膺,“我才不想要呢,什么破异能,不稀罕。” 语气又酸又涩,无能狂怒。 小猫僵了僵,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悄悄抬起来,看她一眼。 手指收了回去,背在身后。 唐念没看懂他的小心思,只觉得垂头贴着她坐的小少年,实在乖得不像话。 手指把他凌乱的发丝往耳后拢了拢,唐念捧着他的脸,掌心搓着小少年软嘟嘟的面颊,又搓了搓他的唇瓣。 猫猫安静的任她摆布。 一动不动地任唐念捏来捏去,rua了好几分钟。 忽然捧住她的脸。 水果硬糖般透明漂亮的浅色眼眸像镀了一层晶莹的糖浆,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倒映出她那张和现实世界七八分相似的脸。 莫名的冰凉感如水一般从太阳穴灌注进脑海。 仿佛有细腻轻缓的溪水冲刷工作不停的神经突触,因困倦而染湿的眼睛缓慢的眨动两下,眼皮便沉重无力的耷拉下去。 头颅失去了支撑力一般向旁边歪去,被一双纤细白嫩的手臂抱住。 流浪猫闭着眼,感知这磅礴的信息。 稀碎的,凌乱的,和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 一下收集了太多,他无法消化,隐隐觉得刚刚接收到的信息,和自己复制的人类男孩的记忆,很不相同。 抱着怀里的人。 许久,许久。 他睁开眼,瞳孔泛起如翻涌浪花般细碎的白色光圈。 低弱的发出自诞生以来,第一个有意义的音节。 “……念。” 第105章 投放BUG “念……” “……念……” 声音又低又弱,仿佛轻轻一吹就会散在空中。 他不停喊着她的名字,埋头在她肩膀上,低低的吐纳,叽叽喳喳的,像叶片中藏匿的麻雀。 手轻颤,离开了太阳穴,唐念睁开眼。 低弱的声音一滞,男孩清醒过来,心虚的后退。 被一把抓住衣领。 那一刻,心脏紧张得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冷了吗?” 她误会了。 看着男孩胆怯的模样,昏昏沉沉的把外套脱下来,兜头罩在他身上,晃了晃头,一时有些分不清状况。 “安静。” 她困倦的将人拉过来,搂进怀里一通乱揉。 刚刚怎么忽然那么困? 这个拥抱湿漉漉,又异常温暖。 小心翼翼的,放松下紧绷的身体,长睫不安的蝴蝶不停颤抖,轻轻伏在唐念的肩头憋着呼吸,男孩难以抑制地喘了一声,又慌张捂住自己的嘴巴。 生怕自己吵到她。 他忍到身体僵住,如中了毒,耳垂泛起一层薄红。 长睫上都挂着一层水气。 可远处一直有人在吵。 越野车上,男人女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有点怪,流浪猫眨了眨眼睛,转投过去,看着车窗户上的倒影。 有人受伤了吗?好像在哭。 没等他仔细聆听,耳朵被捂上。 唐念拉着流浪猫,脸色不太自然,“我们坐远一点……” 又是一夜相安无事。 极也的天没有什么明暗之分,天空维持着晨曦落入大地前最后一丝光亮,可以看清事物,却没有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天黑或。 几个小时后,尹西拍了拍唐念的肩膀,示意她回去休息。 唐念睁开眼,发现小猫抗拒的往后退,不停搓揉自己的脸颊,把那块皮肤搓的红红的。 “怎么了?” 她掰开他的手,检查他的脸。 脸上的泥巴都被搓掉了一块儿,露出白白嫩嫩的原本肤色。 猫咪说不出来话,也无法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委屈的用那双湿漉漉的圆眼睛看着她,好像有无限话语想要表达。 最终攥紧了她的手指,将脸埋在她怀里。 鼻腔发出湿湿软软的哼声。 尹西走过来,体贴的说,“或许是小孩子累了,带他上车休息一会儿吧。” 唐念应了一声,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 拉起流浪猫转过身,发现火系异能者陈熠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像毒蛇吐出蛇信,冰冷黏腻。 仅看一眼,就让唐念生理不适。 可同时,脑海滑出一道脆响。 「叮——」 一直死了一样的游戏提示音,终于第一次在这个地图响起,却不是派发任务内容。 「监测到地图沙盘出现时空问题,玩家投放时间早于计划任务派发时间,即将修正时空。」 「玩家将于三日内退出游戏。」 「由于系统错误给您带来的不便,尽请谅解。」 流浪猫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袖子,从怀里抬起头,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外面,好像在问她怎么了。 原来是早进来了。 唐念怔怔的看着怀里的人。 投放时间早于任务派发时间。 什么意思?她来早了,游戏出bug了,所以她应该什么时候进入游戏? 又早进来了多久呢? 脑海中划过一连串的问题,最后的却停在那句三日后退出游戏上。 她走了,流浪猫怎么办? 他在末日里要怎么活下去? 男孩纤细的手指攥着她的衣袖,粘人乖巧,像一只离不开主人的猫。 那么爱哭的孩子,她走了他会哭吗? 以往退出游戏,对唐念来说就仅仅是退出游戏。 可现在忽然就有了牵挂。 全然忘记,自己不久前还把眼前满脸泥巴的男孩当做一串游戏生成的数据。 她有些烦躁,表情写在脸上,流浪对情绪感受很敏感,惶惶不安的盯着她看,以为自己触摸到她记忆的事情被发现了,咬着唇,脸上写满心虚。 被泥巴盖住,什么都看不见。 越野车后排有几只枪,唐念走近了,尹西没拦。 他们这些人有异能,枪反而没那么重要。 唐念招手,递给在她后面走一步跟一步的男孩,拉去空旷的地方,伸展着手脚。 她要教他怎么捕猎。 枪支上膛,唐念惊悚的将正在对着枪口观察的猫猫拉开,对他说,“枪口不可以对准自己人,很危险。” 他点头,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离越野车远了一些,唐念找了块没人的地方,手把手教男孩用枪。 他看起来十几岁的样子,在末日里应该早熟一点。男孩拿着枪,像拿了一把新奇的玩具,眼睛睁的圆圆的,看看唐念,又看看手里的东西。 在他眼中,这的确是人类的玩具,可唐念分外认真,他就也配合唐念,流露出认真严肃的表情。 直到唐念环过他的肩膀。 握住他的手指,带动他找到板机,手把手的教他。 “这个东西,是板机。” 食指被勾动,扣了一下。 枪支猛地向后冲撞,少年的挺拔纤细的背脊因后坐力撞在人类女性温暖的怀抱里,好像离得更近了。 流浪猫心跳随着枪声漏了一拍,听到耳旁传来她温柔冷静的声音,“看,你摁动这里,就会有子弹发射出去,所以枪口不能对准自己,也不能随便扣下扳机。” 她在说什么? 他一知半解,听觉系统里只有自己流淌在树叶脉络般血管中的模拟血液倏然加速流淌的声音,一阵暖流在脑海中炸开,他觉得自己变成了粉色。 袖口处悄悄泄露出一段维持不住原型,变化出的本体,细长的半透明触手如同渴望主人摸摸的小动物,几乎快要违背自己主观意愿贴到人类女性身上。 他的每一处都叫嚣着想要亲近身后的人,想要解除那一层薄薄衣物的阻隔,亲密无间的贴到她温暖细腻的皮肤上去。 可一想到她害怕自己的本体,想到自己被烧伤的经历,那些躁动不安的渴望便被克制的压下去。 后脑勺被女性柔软的手掌扣住,将他的视线微微下压。 流浪猫手僵脚僵,像个木偶一样,任她摆弄着,眼睛对上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这里是瞄准镜。” 没有注意到小猫的异样,只有唐念自己在认真教学。 她在为离开地图后,也能让小猫好好的活下去做准备。 第106章 “人群” “砰!” 小猫手软脚软,不小心按了扳机。 唐念刚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少年因为走火的枪支后坐力又撞进她怀里,脑袋心虚的耷拉着,凌乱的发丝下露出一点红透了的耳垂。 “太危险了。” 唐念被撞得皱眉,可对上猫猫羞羞答答的样子,就不忍心说种话。 只能一遍一遍的教导。 “你先不要拉这里安全锁扣,现在不需要上膛……” 教了许久,少年还在走火。 刚刚抽条的身体因为营养不良而略显纤细,清澈漂亮的小鹿眼,湿漉漉水润润的抬眼看向她,无辜又可怜。往往唐念还没开始生气就先熄了火。 她也说不出重话了,只在心里想,这孩子是不是太笨了? 仅仅让他不要走火而已,为什么怎么教都教不会? 握住他的手,手把手教他扣下扳机。 猫猫纯情的不得了,手脚软趴趴的,莫名像是要化成一滩水。 白嫩的耳垂泛着不正常的红潮,袖口酥酥麻麻的,本体的一部分又要不安份的溜出来,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悄隔着衣服虚拢着她的腰。 本体是他最敏说的器官,上面遍布许多人类无法想象的感官神经。 他慌张的僵住身体,生怕被人类发现。 不想被她用火烧,好痛。 原本安静的世界因为他的情绪波动而发生隐秘的躁动,厚重茂密的藤蔓间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 唐念抬起头,忽然发现草丛后有某种返祖动物一闪而逝的身影。连忙拉着小猫转过身,抬手扣住他的下巴,让他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是变异鸟类?”对上瞄准镜,她真的看到叶片间藏匿着几只返祖动物,没有明显变异现象,将倍镜视窗移到少年眼睛前,“你看。” 唐念说着,让他闭起一只眼看。 “看到了吗?” 小猫点头。 唐念低头看去,嘴角抽搐,“……是闭另一只。” 猫猫连忙换了眼。 这次真的看到了。 还看到了很多。 甚至连唐念都感觉有点惊讶,为什么前几天一直看不到任何生物,这会儿却看到许多小生命在周围窜动,就像记忆中在实验室外看到被变异生物口器中散发的某种气味吸引过来的大批量动物一样。 “那种兔子,这个长角的返祖长毛羊,都可以吃的。”火山文学 唐念忙碌的带着男孩识别动物,自言自语,“太小了,也不够分。” 猫猫若有所思。 怀里一空,唐念看他朝草丛里窜出来的高大的怪物扑去。 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心有余悸地说,“算了算了……” 她闭着眼,“你别去了,以后都别去了。” 压着一脸懵懂的猫猫,把他塞进地下停车场的门后,对他叮嘱,“躲在这里不要动,当作练习怪物来了怎么办。” 男孩就真的躲起来。 走出几步回头,看带广告牌后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莫名还有点可爱。 树丛后爬出的怪物是膨大了数倍的变异人类。 却不是单个变异人类。 一个肿胀的如同肉瘤般的东西上长满了人类的手脚,粘稠猩红的缝隙间夹杂着破破烂烂的布料,像许多好端端穿着衣服的人,被倏然卷进了巨大的绞肉机当中,无情的碾碎又被融合在一起。 缝合怪物没有生长出下半身,导致它看起来像一个长满了手臂腿脚,趴在地面蠕动的肉球 视觉冲击强烈得可怕,却因动作缓慢没什么危险性。 唐念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跑到越野车营地喊特殊能力者来帮忙。 秦娇打开车窗看了一眼,脸色铁青,闭上眼睛,嘴唇无端颤抖起来。 火系异能者则是摩拳擦掌跳了下去,嘴里说着,“真不想做这种事,我都觉得有些残忍了。”一只手抬起来,掌心跳跃出巨大的火焰,如同火龙一般迅速窜上肉瘤。 那些手脚剧烈挣扎起来,颤抖着,像被烧疼了一般,几乎溃散。 唐念避开视线,看不下去。 如果说那个肉球上每一只手脚都代表着曾经一个活生生的人,那眼前这个巨大的肉瘤,最起码有数十个人的样子。 昔日的同胞被烈火焚烧,场面过于残忍。 唐念心惊肉跳,闻到空气中传来烤焦的气息,几欲作呕。 忽然一阵风吹来,将浓烈呛人的气味吹散。 再回头时,巨大的火球已经被狂躁的罡风吹到了树丛后的另一端。 第108章 风 越来越多的怪物涌出来,好像连大地都在震动。 唐念一把抱住男孩,将他死死护在怀里,转身就跑。 又来了,熟悉的负重前行。 她咬牙切齿。 恨不得直接上手掐死他。 小少年伏在唐念肩上,耳垂红红的,脸颊也红红的,在恐怖狰狞的环境中,不合时宜自顾自地害羞,埋着头快要昏厥。 “多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光头几个人正往这个方向走来,刚好遇见奋力奔跑的唐念。 她只来得及说两个字,“快逃!” 轰隆—— 伴随着她的呼喊,仓库的大门被撞开,扑面而来的腥臭气息犹如一团地狱而来的粘稠热浪,在每个人嗅觉系统留下极度侵略性的冲击。 “我靠!什么东西!” 秦娇花容失色,“我就知道那怪物是他们变的!” 原本安静的地下空间一瞬间变得热闹无比,唐念跑出地下区域入口,将少年放在地上,扯开对方依依不舍的手,生气的斥责,“你在愣什么!为什么不跑?” 男孩手脚僵在原地。 像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能不能成熟一点!我不在了你要怎么活下去!” 唐念压抑着惶恐,扯着他的袖子冲到越野车上,将人按在副驾驶插好安全带,猛踩油门掉头,刹车声带起一阵尖锐的巨响。 秦娇正大声拍打车窗,对降下窗户皱眉看过来的尹西说,“快发动,我们要走了!” 可比这更糟糕的是,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雨水是酸的,在极夜的环境中会让原本就阴寒的天气愈发寒冷,而那些怪物也会因为这种带有毒素的酸雨更加兴奋。 这种情况下,火已经没有用了。 陈熠跳上车,对正准备跟上来的光头说,“我来开车,光头,你去!” 光头一摸脑门站出去,面向更狂奔而来的数个怪物,脸色有点难看,“我、我试试……” 秦娇刚上车,怪物就到了身后。 唐念猛踩油门,车一下蹿了出去。 裙摆被刮破,车门也掉了一个,唐念的越野车如同在沙地乱窜的蝎子,横冲直撞往外开。 光头伸手,对准尽在咫尺的血腥怪物,五官用力到扭曲。火山文学 结果几秒过去,掌心空空如也。 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去了,他仰头,呆呆看着巨大的怪物从天而降,朝他压下。 与此同时,秦娇指向车窗外,“你们看!光头在干嘛!” “我靠!那傻子怎么不用异能!” 一阵狂猎的火焰涌上,如火山爆发一般冲撞到怪物身上,却无法燃烧它腥臭湿润的表皮。 很快,就被雨水浇成一团烟雾。 这样也够了。 陈熠驾驶着一辆越野车打转方向,将光头捞上了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有病吧!傻愣着干什么!用电啊!” 光头僵硬地听着,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掌心,脸色极其难看。 半晌后,他猛地将手背在身后,用力在背上擦了两下。 嘴里喃喃,“怕你们中电,对,下雨打湿了车,怕你们也中电……” “你个傻x!” 三辆越野车依次冲到公路上,后面追逐着狰狞的怪物。 唐念手心满是冷汗,滑到快要抓不住方向盘,后视镜里是残肢拼凑出的血腥躯体,紧追不舍。 这些面目狰狞的怪物曾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年轻的学生。一想到这里,心中的情绪就格外复杂。 冷声问秦娇,“是你们干的吗?” 秦娇贴在后座椅背上,闭着眼,耳朵里满是怪物粘腻肢体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参与,我没有异能。” 唐念已经有了答案。 陈熠不停发动异能,很快变成现出透支一般的苍白,歇斯底里地大喊,“光头,你上呀,用你的电啊!” 可光头好像听不见一样,按着额头,一言不发。 一团又一团火球在空气中炸开,又被雨水淹没,变成徒劳的白烟。 一直没有动静的车忽然降下了车窗,尹西伸出手,苍白的五指向身后做出抓握状。 风有一瞬间凝滞,雨丝都不再倾斜。 下一刻,无形的利刃像一把看不见的巨大镰刀,只听见肉被割裂的咯吱声响起,巨大的怪物眨眼间从中间截断,变成两滩烂泥,轰然坠落在公路上。 惊心动魄。 陈熠收了手,嘴巴也安静下来,心有余悸。 唐念也在后视镜中看到了这一幕,手指攥紧了。 莫名想起仓库里失去头颅的尸骸。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说话。 良久后,秦娇坐直了身体,睁开眼看向窗外。 雨水拍打在玻璃上,被风吹成一条又一条长痕。 “现在去哪里?”唐念问。 秦娇有气无力地说,“刚提取了001的液体,要送回幸存者基地,供裴教授开发。” “裴教授?” 这是唐念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据说他曾经也是潘多拉实验室的人。 突然,后排的声音颤抖起来,“那是什么?” “什么?”唐念闻声看过去。 只见原本被他们认为已经被风刃毙命的怪物,不知什么时候重新组合起来,在身后的公路上无声地追击着越野车。 它学聪明了,安静了许多,像是陡然生长出了智慧,秦娇发现的时候已经距离十分之近,只需要伸长肢体便能把他们吞没。 唐念猛按喇叭,提醒另外两辆车。 “艹!尹西的异能对它不起效果!它能重组!“ 陈熠大喊一声,尹西的脸色也格外难看。 风刃对这种怪异的生物没有用,那么就成了无解的题,在这队雇佣兵里,没有人比他的异能更加强大。 然而,危险才刚刚开始。 怪物身后,公路远处升腾出了更大的影子,庞大到几乎有二三十层楼高,像是一座小山,汹涌地掀起了大片凝结成块的柏油公路,如同一场地震,朝他们呼啸而来。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 “完了……” 秦娇喃喃自语。 车子被轰然袭来的血腥肉触掀翻,唐念抱着流浪猫,推开车门跳了出来,头重重的撞在草地上,被终于迟钝着反应过来的流浪猫抱在怀里。 “……”他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瘦小的身体护住唐念。 她没什么力气了,推了一把眼眶变红的男孩,“跑!别管我!” 第109章 转折 瘦弱的身躯护着男孩,可抵不过巨大的冲击。 即将落地的瞬间,半透明的本体若隐若现,不管不顾的包裹住她,在落地后又迅速涌回他身体里。 风刃从头顶刮过,巨大的怪物被削去一块,微小到好比山和山上砍断的一棵树,可以忽略不计。 “太大了,不能硬碰,只能逃!”尹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驾着车,没有停顿,沿着公路疾驰而去。 唐念的脸颊上有一丝细长的红痕。 流浪猫盯着那里,看见红痕越来越红,最后汇集成一串流动的红色血珠。 肩膀被推了一把。 “快跑,我没事。” 唐念一条腿不自然的弯着,趴伏在地上,眼中满是急切,“听话,我不会有事。” 雨滴落在地上,泞泥的污秽染了她一身。 少年安静回眸。 他的眼中不再是浅淡通透的蓝绿色,显出几分冷漠失温。 蹲下来抱住唐念,一只手越过她的视线,按在地上。 汹涌的杀戮欲浮现一瞬又重新隐匿,像石子落入大海。 尹西和陈熠开着车一路狂飙,秦娇则是死死地躲在报废翻在路边的越野车里,藏在座位下面。 光头也被甩出了车子,脸朝下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巨大的怪物看起来已经不是校园里那些断指残骸那么简单了。 它像一块巨大的磁铁,不知道从何而来,一路上吸收着越来越多死去的人类,唐念怀疑这就是之前在实验室门口曾见过的哪一个。 怪物绝对不是集体动物,没有理由这样群体出现。 巨大的怪物一出,别的肉状物就显得娇小了一些。 隐隐有要蠕动着合并在一起的迹象。 秦娇仰头看着,绝望的闭上眼,咽了咽口水,说,“反正我早就活够了,死就死吧,就是不想变成这玩意儿的一部分……早知道不如让陈熠一把火烧了我。” 她这样说着,唐念懂了她的意思。 逃不掉了。 她看向流浪猫。 他抱着她,拒绝离开她身边。 唐念鼻子发酸,低声说,“你本来可以跑掉的啊……”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退出游戏更不是。 可怕的是,死前,还有让她牵挂的人。 “小哑巴。” 第110章 感染与变异 “唔……” 篝火旁忽然出现沙哑的呜咽声。 光头好像醒了,捂着额头,趴伏在地上。 “醒了?”秦娇过去踢了踢他,“你还好吗?” 对方没有回答,似乎极为痛苦,良久后撑起上半身,佝偻着腰坐在火堆旁。 暖橘色的光照在他的脸,明明暗暗看不清神色。 “怎么不说话?”秦娇又踢了踢他,忽然看光头身体猛地一震,手臂撑在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声音巨大,看上去好像要把肺都吐出来。 嘴里淅淅沥沥沥的往外滴落粘稠的汁水,很快,那些粘稠的物体越来越多,变成了大块大块的东西。 唐念被突如其来的异状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正好看到他呕吐大滩血块来。 ……也好像不是血块。 光头将他的内脏哗啦啦吐了出来,血淋淋的摊了一地。 秦娇尖叫着后退几步。 “光头……光头他!” 男人的身体像架在火堆上烤炙,膨胀出胶般一个又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鼓包,身体扭曲着膨大,腹腔处忽然从内部撕裂,由内而外弹出来猩红狰狞的血肉肢体。 “……变异了!” 秦娇终于把剩下的话说完。 距离光头最近的是唐念,她迅速从腰后抽出枪来,可光头更快,眼睛深深陷入头颅里,面部本来是嘴的地方变成了海星一般长满锯齿的裂口,转过头对着她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砰砰”几声,子弹没入腥臭庞大的躯体,却丝毫起不了作用。 短短几秒之间,光头从人变成了血肉模糊,可怕狰狞的怪物。 心跳颤抖着。 唐念爬起来迅速倒退,变异的男人已经冲过来。 膨大的怪物如同一只异变的蜘蛛,手脚并行,头部海星般的口器越张越大,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唐念的头吞没。 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一道电花灌上它的身体。 下一瞬,极度刺目的白光迸发,将眼前的世界照耀得如同曝光失败的白色照片。 于此同时,风刃擦着唐念而过,切割向那只瞬间烧焦的躯体。 嗡的一声,碎成千万缕。 漆黑碳化的躯体碎了一地。 唐念浑身发抖,高度紧张过后心痛如绞。 像发病了一样难受。 尹西走过来,蹲在地上摸了摸,捡起一片碎渣,神色怪异。 秦娇颤着声音,难以置信地说,“光头最后竟然是死在了电中……他是死于他自己的异能吗?不对,他怎么会变异呢?他明明是异能者啊……” 光头的异能就是雷电,他一直善用雷电,碰触雷电,他的身体早就基因突变,已经不害怕电了,皮肤就像一层橡胶一样坚韧,怎么会被碳化的如此严重? 而且按照这一地焦黑的碎片来看,刚刚那些电量比他以往使用过的叠加起来还要庞大浩瀚,秦娇甚至记得,那强烈的电量让大地都照耀得如同白昼,眼睛除了一片刺目的白光外什么都看不见。 如此磅礴的电量,是光头从未使用出来过的。 他是什么时候感染的?因为头上那个小口子吗? 可明明特殊能力者,不会变异啊? 尹西忽然说,“你们记得吗?” 众人朝他看去。 只听见他没有温度的嗓音,“光头在怪物面前,没有使出异能。” 陈熠闻言走过来,回忆着说,“从商场逃出来的时候吗?他跟我说怕我们中电,所以没有……” 尹西抬头,镜片后的双眼似笑非笑。 末日里哪有什么爱队友的好人。 “是怕我们中电,还是……他当时就已经没有异能了?” “你的意思是?”陈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特殊能力者还会变成普通人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彭!” 车门被大力拉开。 唐念抬头看去,小少年捂着脸匆匆下了车,一路踉跄着跑过来。 皮肤白得吓人,湿漉漉的,火光映着看不清楚,像出了很多很多汗,柔软的发丝尽数打湿,黏在苍白透明的面颊上。 眼睛也有伤,几乎睁不开。 绵长的睫毛打湿成簇,贴着下眼睑微微颤抖,像两片沾了水的羽毛扇。 跌跌撞撞的跑到唐念面前,双臂环过她纤细的腰身,用自己的身体往她怀里贴。小小的少年个子不算矮,低下头,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脖颈,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单音节。 他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气息,确认没有受伤,让他迷恋叉安心。 “怎么了?”唐念心口残留着余痛,却摸到猫咪潮湿的身体,“不舒服吗?” 秦娇怔怔的看着,忽然说,“你弟弟是……什么血统?” 头发上的焦灰退了下去,露出浅浅的蓝绿色。 唐念脱了外套包住他的头,蒙着脑袋将人拉进怀里。 “是什么特殊培育计划的儿童吗?” 秦娇神色复杂,“你们不是亲姐弟……诶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 眼看尹西和陈熠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唐念拉着男孩就走。 猫猫看起来像病了。 他极为抗拒火焰,唐念不得不把他拉到远离雇佣兵视线的地方,掀开外套观察他的模样。 只看见对方闭着眼,察觉到她看过来,他又闪躲着捂着脸要躲。 “别动了,我不看了。” 手指拨了拨他的头发,指腹却挂上一层冰凉湿润的东西。 唐念捻了捻指腹,沉默不语。 指尖残留的东西,像果冻。 第一次用宝贵的生命值积分在游戏系统的“玫瑰市场”里,兑换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 看着说明书,她小心翼翼的给猫猫的眼睛用了些,但脸颊上一柔软发烂的透明伤口一直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像树枝被切断后断裂处凝结出的透明树胶,摸上去软软凉凉的。 给小少年处理时,他鸣呜咽咽躲避,睫毛和身体都颤抖的不行。 好像极力逃脱捕兽夹的柔弱羔羊。 唐念往他脸上吹气,声音极温柔,也满是耐心地说,“别躲,不要怕,会没事的。” 可上药时,指尖都在颤抖。 松了手,她抱住男孩。 脑海不断回忆着。 他什么时候被抓伤了吗? 是打开仓库门看进去的时候吗? 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 猫猫要变异了吗? 脑海中一团乱,因为要退出游戏,这两天已经不想让他依赖自己,唐念还冷脸吵过他。 现在想起来都只剩下懊悔。 如果流浪猫感染了病毒怎么办?如果他变异成了那种可怕的怪物怎么般? 几缕透明的本体悄无声息贴到她的背上。 男孩僵硬一瞬。 眼睛和鼻子瞬间泛红发酸。 悲伤。 他感受到磅礴的悲伤如潮水般涌向他,几乎将他淹没,其间夹杂着几缕苦涩的懊悔,他快喘不上气来,想要抱住浮木从这片冰冷的海洋中逃脱。 于是他伸着手,要她抱。 她是自己能想到的唯一浮木。 没想到他的依赖和眷恋引发了更多丝丝缕缕的哭的懊悔,她抱住他,却沉重得让他愈发难过。 喜欢真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 他又在伤心了。 唐念将生命值换来的药物全部涂抹在流浪猫脸上眼睛上,为了哄他开心,在男孩脸上透明濡湿的斑驳痕迹上吹气。 小时后,她摔倒,唐秋韵总是会这样给她吹吹。 吹吹就不痛了。 眼睛被药敷着,睁不开,只能抱着她的手臂,脸埋在她肩膀上。 想睡又不敢睡的模样。 唐念摸摸他的头,“休息吧。” 【叮——】 【提示:距离脱离游戏时间还有二十四小时,望玩家妥善安排时间。】 - 唐念洗完脸出来的时候,有人正靠在旁边的树干上抽烟。 低哑的嗓音犹如被风带动一般吹拂到耳朵里,温柔的问,“需要帮忙吗?” 唐念立即拒绝,对方却已经伸出手,捡掉了她发丝上挂着的一片落叶。 修长的手指夹着树叶,烟草的味道淡而富有侵略性。 他轻笑,低低的说,“风带到你身上的。” 如果是一般单身女性,恐怕会在这暧昧的反问中被撩得面红耳赤,可是唐念莫名对这人感到反感。 后退一步,将头发挽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说,“可惜了,我刚洗干净的头发被弄脏,还要再洗一遍。” 也不管那人怎么想,错开他的肩膀,径直走出去。 “你好像不清楚,所以我提醒你一下。” 背后传来尹西的声音,暗含警告。 “裴教授曾模拟推演过,病原体的本体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类人生物,它们通常有两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一是令所有碳基动植物进化或变异的能力,二是……” 能够模拟出任何形态的物态变化多样性。 尹西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那个叫做多莉的年轻女人已经走远了。 镜片后,是一双蛇一般的眼。 盯住猎物一样,紧紧盯着她的身影。 实验员,和依恋她的病原体。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大开眼界。 尹西回过头,低低笑了一声。 眼中涌动着狂热和某种对于力量的向往。 他也只是听说,本身并不相信那个疯癫教授的话。 对于所谓蓝血,所谓病原体,所谓进化实验,都不在意。 这个世界已经无药可救了。 现在看来,一桩桩一件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组合起来,就变成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第111章 生气 回车上,被子掀开,后座上的流浪猫却不见了。 “猫猫?”唐念来回找了几圈,却看不见人影。 又从车上下去,刚好遇见迎面回来的秦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看见她后眼神闪躲了一下。 唐念皱眉问,“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秦娇摇头,“这么晚还不睡啊?” “嗯,我找我弟弟。” 话音刚落,就敏锐地注意到对方握着洗漱用具的手紧了紧。 秦娇忽然问,“你是不是有东西落在那边草丛里了?” “没有啊……” 唐念停下脚步。 回头看去,秦娇背对着她,下颌紧绷,发稍还在滴水,可却不像洗干净的样子,沾了许多尘土。 终于,她猜到了什么,冷声问,“是陈熠吗?” 对方仍旧沉默。 唐年撞开她冲到后车厢,拿了什么东西,隐约听到叮当一声脆响,再回神人已经快步朝她说的方向跑去。 末日后的植物普遍长得高大,大多数存在变异情况,会攻击路过的人和动物。 然而这些都是她听说的,事实上除了刚进入世界的那两天,唐念从未见过植物攻击人的鲜血,似乎郁郁葱葱的树林除了看上去格外高大,关于末日前并无异样。 一棵两人合抱般粗壮的树后,隐约有一些动静。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听话乖巧的小孩了,对吧,你姐姐是不是这么说的?” “听大哥哥的话,你姐姐会高兴的。” 树后,清瘦的男孩被扯得东倒西歪,纱布蒙在眼睛上,头套掉了,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 不知是谁擦掉了他脸上的污泥,露出白皙柔软的模样,秀气的脸颊浮着两个浅浅的酒窝,似在苦恼,又乖又青涩。 男人的手握着他的小腿,将他按在草丛上。 嘴里是哄孩子一般刻意做作的油腻声线。 “小可爱,这张脸怎么比女人还漂亮……” “来,大哥哥教你一些很舒服的事。” “手给我,握住这里。” 他太过亢奋,以至于在听到轻微锁扣开合的声音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第114章 退出游戏倒计时 尹西睁着眼睛,看起来有点茫然。 良久后“啊……”了一声,垂下头,伸出手慢吞吞的将扣子一颗一颗扣起来。 莫名一股听话的味道。 看来还是可以听得懂人话的。 “尹西?”她喊他。 对方歪着头,缓慢的,“唔……”了一声。 金丝框眼镜都是歪的,斜斜架在鼻梁上。 定睛一看,居然还上下戴反了。 唐念神情微妙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人出了什么毛病,怪不得陈熠自燃了那么久都没见他过来,该不会是傻了吧? 她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种可能性时,尹西也在看她。 眼神痴痴黏黏,抿着唇露出矜持又怯生生地笑,弧度微弱到几乎被人忽略。 微弯的眼尾昭示着他欢快的心情。 太反差了,唐念不能接受。 为了确认尹西是不是真的脑子坏了,她在他面前蹲下,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是谁,你还记得吗?” 尹西懵懵懂懂地看着她,眼神黏糊糊的,简直在拉丝,漆黑的瞳底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蓝,随着她晃来晃去的手指飘忽。 似乎以为唐念在跟他做游戏,眼神软软的,像月牙一样弯起来,对着她露出羞赧乖巧的笑容。 可在这张清隽斯文的脸上,格外违和。 “……”唐念头皮发麻。 尹西傻了,他绝对是傻了。 手指朝背后探去,她又柔声问他,“那你还会用你的异能吗?” 对方正缓慢从地上爬起来,迟疑地消化着她这句话。 大概是听懂了,眼睛弯弯的,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对着她笑。 如果光线再清晰一点,她将会看到对方眼中蜜糖般快要融化的熟悉爱意。 会还是不会? 唐念皱起眉。 与此同时,一股凌厉的风忽然从他身后划过,嗡的一声,几棵粗壮的大树轰然倒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根部齐齐切断。 唐念看过去,冷汗都快滑下来。 那阵看不见的风,如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薄刃,甚至切断了几块巨大的石头。 像切豆腐一样轻松随意。 而在做这些事时,尹西甚至没有回头看,也没有抬手,只是弯着眼睛像傻子一样对着她笑。 这是一个极具杀伤力的傻子。 唐念的笑容变得勉强,假意跟他周旋。 还没等她想到要跟眼前只会冲着她傻笑的傻子说点什么时,异状又发生了。 只见以他们两个为圆心,周围的地面忽然燃起一圈火焰,像个圆环一样把他们裹在其中。 可惊悚的是,这片土地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可燃物。 而且,这是火。 唐念笑不出来了,眼睛警惕地落在面前的傻子身上。 他怎么会用火? 火不是陈熠的异能吗? 而陈熠……不是已经死了吗? 傻子还在对她笑,身体小幅度的挪动着朝她靠近,看唐念没有闪躲的意思,悄悄探出手指抓住她的裤脚。 眼神黏糊糊的,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欢喜,得寸进尺的抱住了唐念的脚踝。 脑袋贴在她的膝盖上,困了一样闭上眼。 一股烟草味混合着清新的草木香从他身上传来,苍白的脖颈近在咫尺。 那是他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了。 人的脖子一旦断了,就会死。 尹西似乎沉浸在美梦中,阖着眼睛,睫毛乖乖地覆盖在下眼睑上,像落了两片羽毛。 可下一秒,“砰!” 沉闷的轰鸣从他而后炸开。 周围的火光熄灭了。 子弹刺破动脉和气管斜斜插入土地,激起了一片细碎的泥沙,他的头颅因为惯性沉重地向下歪去,颈椎再也无法支撑着他抬起头。 伸手摸了一把,看到了手指间鲜艳的血液。 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的脖子几乎被一枪打断,肌肉也撕裂了。 镜片后,那双眼睛迟疑地转动着,看向居高临下的人。 唐念站了起来,将他的身体踢开,像只残破的玩偶一样倒在泥土里。 她在他闭眼假寐的时候对着他开了一枪。 “那些学生的名牌,好笑吗?” “砰!” 又一枪,打在他胸口上。 “是你对吧。”唐念脸上溅上了血,眼中没有什么情绪,手因为开枪的冲击感生理性颤抖,“那些大学生的头也是你割下来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像打量一个物品一样打量着眼前的人。 手里的枪染上了血。 前不久,她还在用这支枪教他如何开枪,那时的人类还严厉的告诉他,枪口不可以对准自己人 可转眼间这些子弹就落到了他身上,好疼。 仰躺在地上,他艰难的张开唇,颤抖着想要喊她的名字,可破碎的声带已经无法完成发声行为。 头几乎从身体上断掉,男人微微发抖,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这样都还没有立即咽气。 纤薄镜片后,那双微微泛蓝的眼睛涌出陌生情绪,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太真切。 唐念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约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丝委屈。 他在委屈什么? 将枪上溅上的血液擦干净,唐念觉得自己应该在对方的注视中说些什么,于是真诚地说,“其实我不在乎你做了什么。” 他杀了多少人,又被多少人伤害过,那些其实是他自己的恩怨。 她知道这个世界只是游戏,一段游戏生成的代码,也知道这个游戏给尹西设定的人物背景是悲剧的。 陈熠讲的那些恐怕是真的,尹西真的因为取向问题被他的室友嘲弄,并绑起来深深伤害过,而且是难以痊愈的伤痕。 在这种情况下,尹西要报复那些人,做出什么她都觉得有可能。 可是他太危险了。 风是他的武器,杀人于无形,力量那样可怕。 又…… 盯上了她的猫猫。 唐念摇头,“我不能允许一个这么危险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叮——】 【提示:距离脱离游戏时间还有十四小时,望玩家妥善安排时间。】 也许他们的世界本来没有任何交集。 可是,他盯上了他。 那种晦涩的,看猎物一样的眼神,唐念从尹西看流浪猫的眼睛中看到过很多次。火山文学 “我无法冒险。即便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也不希望在我离开后,他受到伤害。” 唐念闭了闭眼,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就当我是玩游戏中毒的网瘾少女吧。” 谁还没为纸片人上头过? 她只想在她离开之前,为他铲除掉一切让他会受伤的可能性。 第116章 剪头发 可是猫猫一直维持着现在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变化。 或许没有感染? 玻璃上的小虫很快被风吹走,留下一堆白色的裂纹。 车子开出了繁殖期的灰白森林,对讲机又响起来,秦娇甚至没有问唐念对尹西和她的老相好陈毅做了什么,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兴致很好的聊起了从前。 “以前,我是个还算有名的小演员。” “感觉青春饭吃不了几年,我的演技又不好,于是就听经纪人的话,趁着年轻漂亮。市场上一片红黑相间的吹捧,赶紧找个富商嫁了得了。” “本来当个阔太太,生活还算过得去,老徐这人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他是个奸商没错,对我却真的还算好。” “只是我们俩刚结婚一个月,l病毒就扩散出来了。” “刚开始我们两个说好了死也要死在一起,没想到他转头就把我送给了那些强大的异能者,也是,我漂亮,也就这点价值了。” 她像是自嘲,但是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轻松,对自己花瓶的定位很坦然。 “当个花瓶挺好的,至少证明我漂亮。”说着,她又无限感慨的喃喃自语,“如果末日没来就好了。” 以色侍人,安能长久。 她懂。 年老色衰之日,就是她生命结束之时。 唐念看着一轮巨大的冷月,畸变的大地,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眼看距离幸存者基地还有三十公里,导航忽然出了问题,显示她们开进了一片未被电子地图加载过的空白区。 两辆越野车一路开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长时间驾驶让人产生疲劳。 侦查了一圈,决定暂且先在这座废弃城市停留一会儿。 降下一点车窗,秦娇将空气检测仪伸出去,滴了一声后拿回看,黄色的指示灯。 “还行,空气质量中等偏低,不会死,下车吧。” 说着,摘了氧气面罩,在车顶搭起车载帐篷。 唐念也带着猫猫下了车。 眼前似乎是一个小型的地级城市。 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眼熟,城市的布局和街道分外熟悉。 可奇怪的是,这片建筑只有两三条街道大小,超出这个范围,所有的建筑就像被凭空铲平了一样,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土地。 小小的城市连个边界都没有,就这样突兀的在空白荒芜的区域多出了一块,好像从天而降的一块碎积木。 搭好帐篷,秦娇嘟囔着说,“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地方?” 环顾四周,歪着脑袋自言自语,“这是什么风格的建筑?怎么感觉没见过?” 唐念朝她看去,眼神困惑。 在她眼中,这些建筑的模样都是最常见的样式,平顶,玻璃,可窥见建筑大堂里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一楼都是橱窗,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这不就是这不就是标准的城市商场模样吗? 秦娇还在嘀咕着,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说,“怎么每个建筑都是方方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唐念神色古怪,重新审视这里。 是了。 她以自己世界的标准看待眼前的建筑,当然没问题。 但是进入这个地图后,她所见过的本土建筑,大多数没有方方正正的棱角,而是一种更加先进的弧形玻璃技术,所有建筑的边角都是平滑圆润的。 就连潘多拉实验中心也都是巨大的圆拱形半地下式建筑,应该和城市多酸雨,多沙尘、多风暴的特质有关。 所以眼前的建筑才会让她格外熟悉,因为根本就是她现实世界里大部分建筑会有的模样。 唐念在自己的车顶也搭起了帐篷。 流浪猫的头发长长了,细碎柔软的碎发垂下来会遮住眼睛,尾端还有卷曲的,像被火燎过的痕迹。 他不停眨眼,像是不舒服,一双眼湿湿润润的,白皙的眼周泛着红,有点可怜。 唐念从工具箱里扒拉半天,找出一把剪刀,按着流浪猫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则是用手指当梳子,一点一点捋顺他的发丝。 “嗯……” 猫猫喉咙里发出情难自禁的气声。 像是被摸舒服了。 唐念一手拿剪刀,另一只手缓慢摸索着他发丝上打结的地方。 猫猫果然是猫猫,被她摸了几下脑袋,就懒洋洋慢吞吞的闭上眼睛,下巴微微上扬着,主动去寻找她的手指。 第117章 哭泣的男人 剪完头发,唐念撑开车载帐篷,在车顶搭建完毕后回头看,发现小猫蹲在地上,手心握着一小缕亮晶晶的东西。 整个人呈现出一股自闭和哀伤。 唐念走过去,他没有回头,向后一靠,刚好倚在她小腿旁边,恹恹的不肯动。 她弯下腰,摸摸小猫的脑袋,笑着夸奖,“真好看呀。” 他抬起眼。 对上唐念笑眯眯的眼睛,“新发型清爽多了,我们猫猫可真漂亮,对不对?” 听了这话,濡湿纤长的睫毛往上一掀,小少年好半会才矜持的抿着唇,脸颊边浮现出一汪浅浅的梨涡,重新坐直起来。 脸颊粉扑扑的,细密的红晕顺着眼下一路蔓延到耳朵,像被烫了一样。 动作透着欢喜,双手攀住她的胳膊,慢吞吞站起来。 又没骨头了。 猫猫真好哄。 秦娇还在研究地图,电子导航是末日到来前下载的,世界上没有衍生出新的城市,半年前的地图也并未记载这段区域上有陌生建筑。 她摆弄器材,唐念就和猫猫在周围闲逛。 城市在她眼中是正常的模样,有些商店看起来像刚关闭的,没有被人洗劫过,超市里的货物也都完好无损。 唐念带着猫猫进去,一路搜集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日期应该也是新鲜的,她抓起来草略看了看,没有过期,便塞到猫猫怀里。 整个过程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直到离开商店时,发现一旁杂物室的门缝开着,地上铺了一条毯子,一个枕头,几瓶拧开的矿泉水,以及吃的只剩下汤底的泡面。 像是有人逃难躲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天一样。 所以这里有人住? 走出超市,唐念重新审视这里。 街道干净整洁,马路两边停了一排排没有人驾驶的车,城市也没有被大批量植物入侵过的痕迹。 唐念拉着猫猫,给他拆了包零食,让他抱着边走边吃。 走过某条小巷时,忽然听到了细碎的低语。 “……有没有人啊?” “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啊!我是在做梦吗?” “什么时候才能醒呢?快醒啊!” 她警惕地拉着猫猫停下,让他站在巷子门口等自己,摸出后腰卡着的枪,小心警惕地走进去。 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是个男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到巷子的深处,看见有人正坐在墙角,衣衫还算完整,颤抖着手,抓着一个长长的自拍杆。 精神疯疯癫癫的,对着已经没电黑屏的手机不停说话。 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的样子。 “是你们让我探险的……我就是看了一眼就掉进来了,你们怎么都不回答我!” “之前不是一直在跟我聊天吗?” 他痛苦地抓着头,胡子许久没有刮过,沿着下巴连到耳朵,一片潦草的青色。 看样子像是要哭出来。 衣袖被人拉了拉,唐念回过头,发现是流浪猫。 他正抿着嘴巴安静望着她,似乎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唐念捏捏他的耳朵,墙角里的男人却突然抬起头,朝这个方向直勾勾地看过来。 这一抬头,唐念才发现他的模样好像有些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 “有人?谁在那里?” 那人自言自语,抬手用力搓了搓眼睛,自嘲道,“是不是我出现幻觉了?” 看来精神真的有点问题。 唐念想带着猫猫离开,一伸手却抓了个空,转头再看,却发现流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男人身前,转弯下腰疑惑的看着他。 鼻尖轻轻动着,像在嗅什么味道。 良久后恍然大悟,指了指胡子拉碴的男人,又指了指唐念。 什么意思? 唐念皱着眉头走过去拉他,“别看了。” 男人却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用力搓了搓眼,神色激动的脸都涨红,额头蹦出青筋,看样子比见了鬼还要惊讶。 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就被他大叫着扑过来。火山文学 唐念拉着少年向后闪躲,男人扑了个空,神色却更加癫狂。 对着她大喊大叫,“是真人,你别走,你不准走!” 唐念当然不理会他,眼看就要走出小巷,背后忽然传来痛哭的声音。 那个男人竟然哭了,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我是千万粉丝大v,告诉我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给你多少钱都可以……” “一百万够不够?” “你别走啊!?我不是骗子!” “两百万!呜啊……求你带我出去!” 什么时代了还做这种梦…… 唐念无情的拉着流浪猫离开,给他表演一个什么叫冷心冷肺,“世界早亡了,现在是末日,你的货币不能用。” 大概是回光返照,男人爆发出呜呜的哭声听起来更惨烈了。 离开巷子许久,还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大喊,“我就是直个播!有没有人来找找我!” 唐念浑不在意的牵着少年的手,当他不愿意承认灭世的事实。 小猫却一反常态。 原本他对外界都不感兴趣,每天眼里只能看得见唐念,整日围着她打转,可今天却一直回着头,眼巴巴地朝巷子里张望,脖子快扭成一百八十度。 唐念拉着他的手腕,对他说,“好好走路。” 又将他手里的零食提高一点,摇了摇,“怎么不吃了?不喜欢吗?” 猫猫呜了一声,发出小小的气音,又僵硬麻木地开始吃起唐念塞给他的膨化小零食。 眉心悄悄隆起,食物在嘴里含着没咽下去,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唇角挂着笑,就也跟着笑,往嘴巴里不停塞东西。 像个机械的进食机器。 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它们并不能帮助他吸收补充养分,对他来说,完成进食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唐念好像把他当成了同类。 唐念让他进食,是关心他的表现。 而在死去男孩和尹西的记忆中,他都复制到了这种社会习俗。 人类一天要多次进食,以满足自身生存的需求,他也在极力复制这一点,想要很好地融入他们的生活。 可刚刚他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见猫猫不停回头张望,唐念停下脚步,揣摩着他的意思询问,“你是想救刚刚那个人吗?” 第119章 数字刺青 “这里没有被洗劫过的样子,看起来有很多物资,可以拉走。” 秦娇没做多久就去而复返,这次决定开上一辆车,非要拉唐念和他一起,美其名曰搜刮物资,为了更好在三号幸存者基地生存。 “你两手空空的过去,别人不会接纳你,你多带点东西,他们给你的待遇也就好一点,你的贡献值越高,到时候能分配到的住宿等级也越高。” 她给出的理由有理有据。 “而且……”秦娇话锋一转,指了指依偎在她身上,看起来像粘人家养小动物一样的漂亮小少年,意有所至,“更何况你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不想给他打造一个好点的生存环境吗?” 这一番话成功地说服了唐念。 倒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离开游戏后,小猫能不能过得好。 给他搜刮来一些物资让他带着进入三号幸存者基地,也算是给他送上一点本钱。 流浪猫已经变了个样子,和刚捡到时脏兮兮的模样判若两人。 头发修剪过,头上罩了个在超市里找到,有些宽大的帽子,白皙的下巴露出一截,贴在她的胳膊上,手臂也如藤蔓一般抱着唐念的腰。 像个粘人又缺爱的孩子。 以往唐念都会一脸嫌弃的扯开他,可自从得知进入退出倒计时后,就纵容了他的依赖。 毕竟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了。 只是没想到再次回到建筑群中,眼前的场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幢大楼被撞到,倾斜的影子在乌泱泱的黑云下有种诡异疯狂的宿命感,唐念下意识捂住男孩的耳朵,在一阵轰鸣中眼前发黑。 车窗被碎石崩烂,发出哗啦的破裂声,秦娇猛地掉转车头方向,额头被玻璃划破,血糊了一脸。 “艹,发生了什么?” 高楼倒塌引发连锁效应,周围的建筑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轰然接连倒下,发出刺耳的轰隆声。 废墟中,无数条会动的藤蔓正缓缓沿着断壁残垣攀爬缠绕,叶片下,是猩红狰狞的肉状物。 “糟了!这里被变异生物入侵了!” 油门猛踩到底,越野车在一片天塌地陷中疾驰。 一块块建筑残骸掉落在附近的地面,砸出巨大的坑洞,秦娇已经十分努力的躲避,车顶却遭不住向内深深凹陷。 唐念抱着流浪猫弯腰趴伏在座椅背后,秦娇忽然指着窗外某个方向大喊,“那边好像有人!” 只见一片坍塌的废墟中,站着一个模样柔软的女孩,身上穿着类似医院病号服一般,莫名有些眼熟的棉质长袖长裤,怀里抱着一只小小的兔子玩偶。 站在十字路口中央,像在哭泣。 “小妹妹,别怕!我来救你!” 一道男声突兀传进耳朵。 距离她们一条街道处,不久前见到的直播up主正揉着红肿的眼皮,淋着腐蚀性极强的酸雨,朝女孩冲过去。 他是傻子吧? 唐念对着碎掉的车窗,震惊地大喊,“别过去,先找地方躲起来!” 男人看到了她,气恼的大喊,“你怎么回来了!不救我就算了!还要看着小孩子受伤吗!你真残忍!” 一连串的质问让唐念哑口无言, 只能眼睁睁看着up主一跺脚,直直朝着那个抱兔子的女孩跑去。 然而他却没发现,脚下的大地上纵横裂出无数条缝隙,漆黑的地线之间隐约有猩红色的不明肉状物在蠕动。 秦娇大叫一声,“草!这里不对劲!” 踩着油门飞快离开,身后的轰隆声却更大。 只见一只拔地而起的巨大血红色怪物正挡在他们来时的方向蠕动着,像朵盛开在陆地的巨大猩红色海葵般,一点一点攀爬上周围的建筑。 这里完全被变异物入侵了。 转瞬之间,在唐念看来格外熟悉的街道就变成末日惨绝人寰的模样。 “想办法找另一条路离开吧!”唐念提醒秦娇。 这个时候没人再顾得上搜刮物资了,秦娇满脸写着后悔,拼命掉转车头方向。 然而却敌不过从天而降的巨大钢条,将车子生生砸断挤压得像一只踩扁的铁盒,一瞬间,所有车窗玻璃水珠般炸裂,唐念抱着流浪猫滚了出来,险些卡进地缝里。 “你没事吧!” 唐念翻身起来,第一反应是看猫猫。 以至于忽略了刚刚那么强烈的撞击中,她没有受到丝毫伤害的事实。 男孩从她怀中抬起头,皱眉朝她身后看去。 唐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那个一边流泪一边抱着兔子的女孩,而此时,她也正转过头看向唐念的方向。 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猫猫,她问,“你想救是想救她吗?还是和那个女孩认识?” 小少年皱眉,努力分辨着她的意思,摇头又点头。 看样子双方竟然是认识的吗? 事实上,如果唐念看得再过仔细一点,就会意识到流浪猫指着的其实是女孩怀里抱着的那只兔子。 唐念不相信末日里会有那么干净柔软的孩子可以活下来,迟疑的站在原地。可猫猫又在扯她的袖子,焦急地张着唇瓣,似乎有话想要表达。 呜呜咽咽的,满是她听不懂的含义。 他好像很急切,扯着她的衣服,眼睛不安的张望,纤细的手指向身后指去。 只见直播up主已经走到了女孩身旁,“小妹妹,你没事吧?” 女孩也抬起头看向他。 唐念又问了一遍,“你想要救那个孩子吗?” 流浪猫不眨巴着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神情有些焦急,看了她一会儿,迟疑的点点头。 唐念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希望孩子的善良被辜负。 这种纯真在末日里难得可贵,而且,她也要想办法下线。 如果她的离开可以给他带来什么,那么唐念愿意满足他的愿望。 另一边,up主已经站在女孩面前,想去握女孩的胳膊。 “别怕,大哥哥带你离开。” 却突然在她纤细的脖子上看到了一串刺青般的数字代码。 l-099。 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想明白,眼前的女孩忽然张开嘴。 唇角到耳朵那块白皙柔软的颊肉上,忽然拉出一条纤细的鲜红的线条,像是有人用红笔在她脸上划了一道痕迹。 第120章 探险区资深玩家 “喂,跟我走,我的车在不远处停着。” 身后传来年轻女性的声音,但up主没有回头,他的视线已经胶着在眼前的异状上无法离开了。 唐念还在严肃的说着,“附近有个幸存者基地,你们跟我们一起,这个女孩……” 话音未落,瞳孔骤缩。 女孩仰起头,嘴巴缓缓撕大,喉咙里发出古怪尖锐的嘶鸣。 剧烈的刺激让唐念下意识捂住耳朵。 一瞬间,街道上早已停止工作的路灯纷纷爆裂。 而下一秒,那道红色的痕迹也伴随女孩张开的唇角一路扩大,直至裂开的嘴向上掀起,掀开了女孩整个颅顶。 她的头仿佛生生从中间割开一样恐怖,口腔部位弹出的无数条长满锯齿,狰狞蠕动的海星状触手倏然喷射而出。 “啊啊啊!” up主尖叫着向后倒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女孩手里的兔子也掉下来,残破的棉花中央埋着一个闪着红光的黑色机械部件,像定位器一般的东西。 忽然间,在实验基地看到的工作日志窜进唐念的脑海。 她想起来了女孩身上有些眼熟的衣服,事实上是实验基地中,基因实验项目里那些注射了变异基因进行观察实验的孩子们,穿的就是那样的服饰。 而她怀里抱着的兔子,更是每个实验体观察室前都会安装的记录仪。 在001的大门上,也同样贴着一个这样的仪器,检测着蓝色胚卵的湿度温度以及生命体征变化。 这个小孩子根本不是什么无辜柔软的人类儿童,而是基因工程实验的产物,恐怕这座地级城市的变异就是她带来的。 短短几秒间,场面恐怖的有些诡异,原本可爱的女孩变成了一只狰狞庞大的血肉怪物,身上的条纹病号服已经撕裂成一条条破碎棉布。 锯齿状的触手轻轻扫过男人的大腿,便狠狠地撕下一块血肉,鲜血瞬间浸透了up主的裤脚,他惨叫着往后挪,五官疼到扭曲。 唐念倒吸一口气,余光看见秦娇独自逃跑远去的身影。 up主拖拽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腿爬到她脚边,一手抓住唐念的裤脚,“救我!” 他抓得很用力,指甲抠破了唐嫣的皮肤,大声哀嚎,“求你带我一起离开!” 尖锐的疼痛顿时传来,唐念嘶了一声,还没等她做什么,男人却像触电般啊了一声,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隐约有银蓝色的电弧在他身上跳动。 巨大的凶兽已经拔地而起。 up主瘫在地上,一幅浑浑噩噩不断挣扎的样子。 “砰”的一声,耳旁响起枪响。 电弧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退去,男人被人一把抓住领子,睁开眼,发现还是刚刚那个纤瘦的年轻女性。 她一手提着他,一手对着远处的建筑开枪,异化后的怪物虽然庞大丑陋,视线同时也变得退化,深深凹陷进臃肿的皮肉里。 听见远处商铺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便朝那个方向蠕动过去。 见唐念把他带到身边,男人顿时虎躯一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谢谢你!我可以把我的钱都给你!谢谢你救我!” 唐念对此不置一词,当他苍蝇乱叫。 流浪猫张开手,等待着唐念像以前一样拥抱他。 结果她抓着人对他喊了一声,“快跑!” 一时间,错愕、难以置信、受伤、委屈,等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闪过少年湿润润的眼睛。 这些令他伤心的情绪汇聚在一起,最后变成了愤怒。 他回头,面无表情的看向身后血肉模糊的巨大生物。 它刚撞坍塌了一座商铺,一无所获,正狂躁的转身。 倏然间,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从它身体中央划过,甚至能听见若有似无的“呲啦”声。 而它想要蠕动的下半身,忽然和沉重的上半身分开了。 巨大的肉体像被切割过的蛋糕,分成了均等而苛刻的四等份。 轰然倒地。 - “猫猫!” 唐念将人丢在地上,一回头,被身后男孩抱了满怀。 他埋着头,额头委屈的蹭着她的肩膀,动作缓慢又轻柔,无声诉说着被丢下的难过。 刚刚抽条的身体上尚且稚嫩清瘦,隐约带着些颤抖。 “吓到了?” 唐念摸摸他的脑袋,“不怕不怕,习惯就好。” 秦娇没有把越野车开走,恐怕是躲在附近哪个位置。 一想到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唐念又好气又好笑。 也不能怪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越野车后座上倒着一个男人,正呲牙咧嘴的往自己血肉淋漓的小腿上绑绷带,他的神智有些恍惚,头发也像被电击过一样全部炸成稻草,皱着眉呲出一口白牙,哆嗦着问她, “你这么年轻,身边怎么还有一个小拖油瓶?” 察觉到唐念瞬间冷下来的神色,连忙改口,“我没别的意思!你你你不要生气!” 唐念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问他,“你也是玩家吗?” “什么玩家?我是c站直播区五百万订阅大v,探险区资深玩家,你是说这个吗?” 看样子这人精神状况不大对劲,神神叨叨的。 这样想着,男人好想要印证她的猜测,神色恍惚的挠起了自己的伤口。 “怎么那么痒……” 一边说一边越挠越用力,五根手指深深陷入纱布中,瞬间将刚裹上的白色纱布浸透成血红。 唐念皱眉看着他,错愕的发现,男人的小腿上正鼓出一条又一条过分夸张的青筋。 而那些深色的经脉下,好像有什么正在缓缓蠕动。 她已经做出了判断。 一手将人从后座上扯下来,踹倒在地,男人五官扭曲的捂着嘴大哭。 一米八几的男人趴在地上哭的很惨,拖着残破的断腿就爬到车旁,拍打着被她用力拉上的车门,“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把我丢下来?因为我说他是小拖油瓶吗?” 唐念不理他,给流浪猫扣上安全带,爬到前排发动车子。 “那不然他是什么。” 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出来,up主不知道,他的眼球已经完全浑浊,变成了另一种青灰衰败的颜色。 “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难不成这小孩儿还能是你男朋友?对不起……你骂我啊!我把钱都给你!” 车窗被拍打的砰砰作响。 很快染上了血。 唐念一脚踩下油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一路,她开得很快。 秦娇早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没有人给她指路,唐念只能盲目的行驶在陌生的大地上。 幸亏公路只通向一个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一片废弃坍塌的棚户,秦娇曾说过,三号幸存者基地外围便是一块已经被转移走驻民的棚户区。 看来,要到目的地了。 第121章 涟漪 下了车,唐念把流浪猫带到坍塌的棚户旁时,一条腿已经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觉。 膝盖处血液污浊,凝固发黑,她弯腰撕开牛仔裤,发现附近的皮肤上泛起蜘蛛网般的纹理,在皮下如有活物一样。 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体内寄生了。 仅仅因为男人抓了她一下,可见这种病毒有多恐怖。 天空隐约飘落雨丝,空气变得湿润起来。 流浪猫正捧着水杯小口小口的喝水。 唇瓣染得湿湿的,察觉到唐念看他,抬起脑袋,唇角露出一点简单的笑弧。 天空翻滚着漆黑不祥的乌云,像是难以承受汇聚的水汽,往下滴落着大颗大颗的水珠。 他安安静静的看唐念整理好一间屋子,也好奇地跟着张望,像是在看他们以后的生活。 雨越下越大,像天破了道口子。 唐念拉着流浪猫进入那间棚屋里,拿出毛巾给他擦头发。 小孩乖巧的坐着,任由她搓来揉去,安安静静地眯着眼睛,喉间发出细弱的气音。 唐念松开手,看着他凌乱柔软的浅色发丝,毛茸茸的,伸手捋了一把。 “以后下雨了要把头发擦干再睡觉,不然会头疼。” 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男孩泛红的耳尖。 微凉的手指在她下巴处摸了摸,唐念回过神,看到骤然放大的精致面庞,白皙的脸颊微红,猫猫不知什么时候拿走了毛巾,也在轻轻柔柔的为她擦淋到雨的头发。 不同于她的简单粗暴,流浪猫格外认真,额前的碎发听话的搭在眉眼上端,眼微笑的腕弯,浅色的蓝瞳中荡漾着温柔的光晕。 他极为认真,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就好像为她擦头发是件很幸福的事。 怪异的感觉来得猝不及防,无法被忽视的羁绊在对方清润的眼眸中呈现得淋漓尽致。 正经算起来,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小猫莫名依赖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盛着喜欢,即便不开口,唐念也能轻易读懂他的想法。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眼里的光会消失,像暗淡的宝石,心情好的时候,那种蓝绿便如湖泊,眼睛睁得圆圆的。 现在,就是想要抱了。 从眼尾到耳垂都染上红晕,像一瓣开得正好的花瓣。 放下毛巾,他伸出手,扯扯她的袖子,拉着她的手。 雨声好像变小了,猫猫眼中盛着笑意,即便世界丑陋,居所破败,一路颠沛,他仍旧这样单纯的喜悦着,可能因为和唐念在一起,世界简单得好像没有阴霾,或许在他眼中,末日从不曾到来,每一天都是甜蜜的。 他是个天真的孩子,但她不是了。 从来没有被亲密关系陪伴过的唐念,对这种陌生的依赖与信任感到不知所措。 【叮——】 【提示:距离脱离游戏时间还有五小时,望玩家妥善安排时间。】 然而根本不需要五小时。 膝盖处尖锐的刺痛已经扩大到半边身体,像被烈火焚烧。 她不想在他面前死去。 这个敏感且感情极深的孩子。 如果他发现自己因他的一时善心而死,恐怕会痛苦很久,还不如直接退出游戏,就差五个小时了竟然出了乱子。 唐念深吸一口气,把男孩推进了房子里。 小猫笑容压平了,无措又茫然地转头看向她,看到她关上铁门,蹙着眉走到门边,手伸出铁栏,不明所以的望着忽然走到门外的她。 像只被主人决然丢弃的,可怜兮兮的流浪猫。 唐念忍不住捏他的脸,把那张小脸拉得变形,“干嘛老摆出一幅可怜的样子,快给我开心一点。” 流浪猫看起来更加可怜了,眼里蓄满了水汽,却听话弯着唇露出了可怜兮兮的笑。 这下看着比之前还要惨了。 他逼迫自己笑,两只手伸出铁门间的栏杆空隙,眼巴巴的望着她。 唐念揉了一把他的头,无奈的问,“冷不冷?” 他伸着手,点头,还是一幅要抱的样子。 果然不能让他尝到甜头,这就粘上了。 唐念揉着他的脑袋,把男孩柔顺细软的发丝揉得乱糟糟的。 吓唬他,“一会儿就把你丢进怪物堆里。” 他憋着气,一幅又害怕又不敢惹她不开心的样子。 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没有生他的气。 果然,她最好了。 “念……” 他轻轻喊,用刚学会的人类语言。 第122章 退出与告别 男孩五官皱在一起,眼皮上都浸着红晕,牙齿将下嘴唇咬得烂红,慌张无措地伸手抓住栏杆,极力想要出来。 唐念却沉下脸色,冷声说,“别动。” 随后又狠下心皱眉说,“不要给我添麻烦。” 男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蜷着手指不安地轻轻喊,祈求她停下来,“念……” 一向听话的孩子,哭起来真要命。 唐念狠心将手里的门板压在铁门上,遮住他的视线,自己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一边感觉腿不再属于自己。 无数细密的丝线从皮肤的破口中渗出,伴随着奔跑的每一步往地下蔓延。 渐渐地,她走不动了,好像脚长在了地上,和曾经见到的死亡不太一样,让她联想到真菌寄生。 「质量主要由真核细胞微生物、单细胞真菌和多细胞真菌组成。」 工作记录上有过这样一句记录,看来刚刚那个女孩,和L001是一个系列的实验。 深度感染了。 唐念不得已停了下来,游戏没有登出,她还要继续用这具身体停留在世界里接近五个小时时间,现在的痛感越来越真实,死亡时间似乎也越来越缓慢。 感受实在太过真实。 她闭了闭眼,没有表情地等待着生命流逝。 唐念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能做到的最大善意,就是不让那个可怜的孩子看着自己变成怪物。 靠着树坐下,身体似乎在逐渐变得庞大,皮肤像融化了一样往地上蜿蜒流淌,四肢百骸像被蚂蚁啃噬过一样难受,可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很轻。 轻到能感受到附近的土地,能感受到植物的根茎地下的脉络,能感受到土壤里的微生物,能感受到蜘蛛和蚂蚁在石块的缝隙间攀爬。 好像与天地连通了,血液一寸寸剩下地面,皮肤膨胀腐烂,整个人一定变得特别难看。 最终,视觉也消失,唐念闭上眼睛,隐约觉得自己有点遗憾。 想起来了,是她忘了告诉那个小流浪猫。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长大后,一定是个容貌惊艳的少年。 当感官扩散后,静静等待死亡的唐念感觉到了一阵慌张又急促的脚步,踩在大地上,步伐凌乱。 她失去了听觉,却感觉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空气中微妙的震动,是有人在呼唤她。 带着哭腔,被抛弃的委屈以及离别的恐惧。 是谁? 想睁开眼,却已经睁不开了,整个人像一团浆糊,思维也像植物一样缓慢而麻木,迟钝的感受着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跪在自己身前。 她想说不要碰,会被污染。 会被寄生。 温凉的水滴不断滴落在她脸上,像吃不到糖的孩子在抱着她委屈的哭泣。 她感受到颤颤巍巍不断发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触到她浮肿腐烂的脸颊。 “不要……” 那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弱的喊声,在母鹿身旁悲泣的幼崽。 “念……” 这是来自异世界的生物学到的最为人性化的宣泄方式。 是哭泣。 痛苦的哭泣,无助的哭泣,被抛弃的哭泣。 和,离别的哭泣。 灵魂抽离,唐念睁开眼。 消毒水味漫入鼻息,白色的天花板印入眼帘。 她回来了。 「检测到玩家人物死亡,提前退出游戏。」 「地图将于调整排查后重新开放,感谢玩家参与。」 「恭喜玩家获得48小时生命值补偿。」 醒来后,唐念迟钝了很久,靠着窗边坐了起来,紧紧地皱着眉。 所以最后那孩子碰到她了是吗?还是那些感受只是濒死前产生的幻觉? 碰到她的脸了吗?碰了会感染吗? 唐念自诩自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可现在竟然为了一个游戏里的npc辗转反侧。 一向注重健康的她竟然开始开始失眠。 没有充足的睡眠,身体的抵抗力会下降,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只是昏沉难受,对她而言一点微小的错误都能带来危及生命的连锁反应。 可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个满脸泪水的小可怜,她轻轻叹气,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 真是个傻孩子。 心脏一阵阵瑟缩的疼痛,唐念蜷缩着身体,感觉有些不妙。 「检测到主控人物存在危险。」 「玩家情绪波动较大。」 「为保证玩家顺利攻略,完美完成任务,系统判断需要干涉。」 干涉什么? 唐念沙哑出声,“不要……” 可是有什么用呢。 她挣扎两下,忽然如死鱼般静止。 脑海中有什么在被抽离。 几秒后,她忘却了一切,甚至不记得自己忘记过什么,一如之前的很多次。 只当这是寻常的某个傍晚,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刻。 所以唐念并不知道,在她没有参与的那个游戏地图中,男孩身体一点点腐烂,又以惊人的、人类不可能完成的速度痊愈。 他睁着眼睛,努力维持着人类少年的皮囊,在黑夜降临后,手足无措的想要依偎在唐念怀里,习惯性地粘在她身边。 “念……” 他在呼唤着注定不会回答的躯壳。 手指颤抖着捏起人类女性的一缕长发,小心翼翼的把头贴在已经高度变异的肩膀上,一双满是恐惧的眼睛轻轻蹭着她的下巴,白嫩的脸颊贴着肿胀变形的皮肤,小声恳求:“念……念……” 菌丝入侵了他的身体。 他茫然的感受到疼痛,脸色惨白。 这种痛觉反应,也是从人类身上复刻来的,因为想要感受到她的感受,所以他并没有尝试割离这种触觉神经。 也没有躲,反而更加自欺欺人的,颤抖着靠向她,伸手抱住她。 “念……” 好疼。 这个迟来的拥抱耗费了他所有力气,将瘦弱纤细的身躯埋在已经肿胀三倍不止变异人形怀中,像幼猫找到了主人一般乖巧安静的依赖着。 真菌入侵后的躯体,想象不到的丑陋,可他好像看不见一样,眼尾濡红,贴在“她”身上。 细密的菌丝贪婪的驻扎进他的血管,皮肉,蜿蜒进骨骼,比钢丝还要锋利。 爱上人类果然很疼。 时间像后退役,他背起已经面目全非的人,忽略了后背散发出的浓郁而又可怖的臭气,背着已经死去的她,用那双稚嫩的脚走了近20公里。 一路走过乱石,走过变异的丛林,按照她的叮嘱,在休息时藏匿在树洞后,藏匿在废墟里,藏匿在冰冷的河水中,一路来到三号幸存者基地门下,伸出手拍门。 他要求她的同类救救她。 可等待他的只有尽力的炮火。 “真恐怖!他背了什么?” “真可怜,小孩子身上趴了个怪物,肯定活不成了。” 他不喜欢人类,可唐念倒下后,他背着唐念不断的去寻找人类求助,张开嘴,却不会说人类的语言。 咿咿呀呀的发出低哑绵软的怪音,最后只能变成“念”字。 “开火吧!” 哨所站着几个雇佣兵,看着望远镜中的画面唏嘘。 “被寄生的是一个孩子。” 他们把小小的男孩当成了被寄生的载体,把他背上的已经死去的女人当成了寄生物。 对面的人看到他毫不犹豫地端起枪。 于是他又将身体膨大,护着唐念。 子弹打在一片蓝色上,瞬间卸了力。 没有人能伤害到他。 人类基地乱作一团,如临深渊。 可他悲伤极了,他想学会人类的语言,可说了无数次只能发出那一声全世界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单音节。 “念……” 可惜了,她永远听不见。 第127章 占卜 提示说过,她要远离大地,只要和大地连接,就会受到地精的攻击。 唐念看向长椅的边界,固定在地上的那一部分,正陷在泥浆的漩涡里。 对,如果是连着地面的物体,那么她就无法做到远离地面。 漩涡般的泥沼越扩越大,整个长椅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像是要被未知的力量拧变形。 就在即将跌落进阴暗的沼泽之际,一双手将她捞了起来。 唐念下意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那个人的领子,浑身因为慌张而惊颤不止。 林隅之也僵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仓皇失措的抓住他的衣服,可看到她的面色,林隅之没有推开她,很快调整好情绪站起来,全身的血液却诚实的沸腾,耳膜里只剩下心脏的鼓跳。 “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 猝不及防听到冰冷的声音,唐念抬起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下巴,才意识到面前的是熟人。 可是她现在的情况不应该去医院,那里全是行动不便的病人,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最好的可能是去到高一点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要想办法熬过惩罚期。 “不用了,谢谢。” 林隅之动了动。 怀里的人顿时神色惨白,精神紧绷到好像轻轻一扯就会断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两个人的姿势怪异,动作超出了社交距离,瘦弱的年轻女孩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挂在他身上。 他想将人放下来,可对方死死攥住他的袖子,像只猫一样紧紧扒住他的身体,轻得让他惊讶。 甚至不住提着腿蜷缩脚尖,死活不肯碰触地面,就好像,地上有什么洪水猛兽。 他皱眉,“请放开我。” 唐念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不要,求求你。” 好像将她放在地上,她就会死去一样。 林隅之沉默了一瞬。 但也竟然真的如她所言,没有再放下她。 事实上,林隅之曾经抱过她一次,现在怀里的人绝对不是她应该有的重量,那一次她的瘦弱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抱了一把骨头,然而刚刚抱着她,尤其是弯腰把她从长椅上抱起来的那一刻,就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扯。 而真真正正抱起来之后,女孩又变轻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隅之总觉得脚下的地砖踩上去脚感有些怪异的弹软。 马路中央车辆禁停,司机绕了一圈停在绿化带旁安静的等待老板,没想到老板回来了还多带了一个人。 他错愕的看着常年面无表情的林总抱着病弱的女孩回到车上,用冷冰冰的声音问,“你要去哪。” 女孩低声报了一个地名。 是大约一公里外的一所著名艺术类大学。 目的地很近,期间两人并没有在多做交流,林隅之继续浏览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投资项目,查阅一会儿即将去参加的调研大会资料,唐念更是沉默。 神情紧绷怪异,一直盯着脚下。 很快就到了地方,她打开车门,有些不确定的抬起脚踩在地上。 整个过程极为缓慢,一向不愿意在任何事情上浪费时间的林隅之难得有了耐心,安静的看着她试探性的将脚踩在地上,从始至终没有出言打断。 直到唐念彻底的下了车。 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弯腰对他说,“今天谢谢你,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林隅之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倒也没有多逗留,道完别后转身朝学校走去。 绿灯,车辆起步。 电脑屏幕上的资料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林隅之摘掉眼镜,看向窗外。 一向精明的双眼罕见染了些困惑,他不理解那个年轻女人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第一次应该是她有意为之,因为那些谎言和借口随便一查便会发现,出于为人道主义的关怀,林隅之可以理解,垂死的人想抓住一切可能性为自己获得更好的医疗资源,铤而走险欺骗他说过生日,又或是故意淋雨,他都可以理解为一种博弈手段。 可刚刚呢?她脸上的慌张与惊恐不像作假,她在怕什么? 林隅之看着脚下。 车辆内饰用了头层牛皮包裹住了所有地垫,目光所及之处冰冷整洁,视线向左移动,忽然看到唐念刚刚坐的位置,脚下有些不明显的泥巴。 这条路上哪里施工了吗? 林隅之微微皱眉。 脑海中莫名想起市中心的地面异常隆起。 “等等,先去个地方。” 刚刚她坐在长椅的位置,地上铺的是绿化石砖,理论上讲,这一路上的确没有会出现泥土的地方。 可那些粘湿的泥巴,好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 不知道所谓的地精惩罚有没有中场休息,唐念连走了许多步,发现身上那些怪异的感受忽然消失了。 脚下的土地也没有活动,也没有将她绊住。 学校的周年庆看起来远比想象中的更加热闹。 校园走道两侧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和学生们自己搭建的活动室,一间间空出来的自习教室被当作举办活动的场地。 有人开设一日咖啡厅,手巧的学姐们在学校小摊位上卖起了自制美食,有的班级搭建的简易鬼屋,操场和花园里因地制宜做起了的迷宫活动,还有毕业生门庆宿舍大甩卖的跳蚤市场。 一切都是记忆中鲜活的样子,是大学时代应该有的缤纷绚烂。 唐念将袖口的住院手环藏好,走进去。 许多学生志愿者正在为自己的摊位招揽生意,在流动的人群中发着传单,拉着条幅。 “来尝一尝我们的手磨咖啡啊!纯手磨的!因为买不起咖啡机!” “要不要来这边的跳槽市场?绝佳的好货哦!” “学妹,来我们的猛男妙妙屋男仆咖啡厅坐坐吧,进来看一看,保准有一款是你喜欢的!” 一连推拒掉几个热情招揽生意的学长学姐,唐念面前忽然站着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好小姐姐,来玩召唤游戏吗?” 唐念皱眉,想要绕过去,没想到往左一步,对方往左一步,往右一步,对方也往右一步。 倔强地挡着她的路。 唐念终于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穿着还算正常的戴眼镜女生,在她身后,是一顶围了很多人的简易帐篷。 只不过大家都围在外面窃窃私语,却没有几个人真正敢进去的。 帐篷就是普通的帐篷模样,看起来很不起眼,按理说应该是很热的样子,毕竟三伏天,在不透风的塑料帐篷里想想都恐怖。 可莫名的,那顶深色帐篷像是散发着某种冰冷的不详气息,让所有从帐篷前走过的人都后背发凉。 唐念就眼睁睁看着前面走过去的几个女孩摸了摸胳膊,耸着肩摇头,“不进去了吧,感觉好奇怪……算了,我不占卜了。” 旁边人的窃窃私语,走过来并不算小声的跟她说,“同学,你还是别进去了。”火山文学 唐念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善意的告诉她,“感觉你好像没听说过,里面那个人,有些邪门的,如果你是外校来参观的,我建议你不要进去。” “为什么?”唐念问,“是因为算的不准吗?” 在她的印象中,这些打着占卜和召唤名号的大多都是骗子。 可没想到那个想要拦她的人摇摇头,神色有些复杂,“不是算的不准,而是算得太准了。” 据说帐篷里坐着一个意外获得占卜书的女孩。 抱着一本只有她能看懂的书,给学校里的同学占卜命运,她自称和预言书达成了某种共识,得到感应,推算出人们短期内的命运。 刚开始,她同宿舍的同学因新鲜感让她算过几次。渐渐的,大家都开始害怕她。 因为太准了。 不管好的坏的命运,都会精准的与她的预言吻合,然而她总是预测出不好的预言,如果预测出来,没有一个人可以逃掉。 被预测出会发生不幸事情的人,出于求生本能为了避免那些事情发生,会做出一些判断试图去改变命运,然而往往结局会更差。 知道不幸发生,还要提前去担惊受怕,又无法躲避,甚至会因为躲避而更加糟。 逃不过不幸的预言,因此大家才会害怕。 “还有一个大家不愿意去的原因,就是她会让人买东西。” “难道是强买强卖吗?”唐念说,“可以选择不买啊。” “不是呀,她让你买的东西绝对会对你有用,甚至会让你后悔你没有买她的东西!但她卖的东西都远超于那个东西原本的价值!” 唐念成功被绕晕了,“什么意思呀……”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愿意去他那里了。” 热心路人一直在说占卜师的坏话,挡路的女生不但不着急,还一直笑眯眯的伸长胳膊,仍旧固执的挡住她的去路。 唐念的确对占卜不感兴趣,她摇头,开口刚说了一个不字,就被女生一把握住手腕。 “先别拒绝,你看起来很需要占卜的样子。” 那人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笃定的说,“我们的占卜师说了,你被邪恶的异端笼罩,会生病的。” 然后又恢复了笑脸,“进去召唤三张卡牌,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 第128章 预言游戏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帐篷里面坐着的,并不是穿着长袍故弄玄虚的巫师。 而是一个带着眼睛,看起来气质文弱的女孩,甚至在唐念看过去的时候抿着唇,有些怕生一样点了点头,指着面前的椅子说,“请坐。” 声音很轻,是个内向的女生。 是国际传播学院的大三学生,名叫秦衣,在此之前默默无闻,一个多月前开始,忽然收获了占卜的能力,因为预言的准确程度和诡异感而名声大噪。 她的桌子上没有水晶球权杖圆盘指针等等奇奇怪怪的道具,只有一本古老厚重的黑色书籍,和一摞破旧的牌。 倒是之前拦路的女孩大大咧咧许多,拉开椅子扶着唐念坐下,还贴心的将她的拐杖支在一旁。 据说这个帮忙的女孩是以前占卜过的幸运女孩,身上有幸运buff加成,秦衣告诉她让她穿红色的衣服,结果她就在演唱会上被偶像选做幸运嘉宾,让她多喝绿色果汁,便在游戏周年庆试喝活动选中了一等奖的杯子,免费环游了欧洲十国。 甚至因为幸运数字是四和四的背数,买中了五十万幸运大奖。 女孩专门拿了二十万来感谢秦衣,秦衣却拒绝了,并弱弱的表示这些幸运都是女孩应得的,她只是把预言和牌象转述给她了而已。 女孩深深的感动了,现在整个人像信菩萨一样信秦衣,也充当着免费劳工的角色。 秦衣有些内向,有些怕生。 在唐念坐下后,又拉了一把椅子放在她身旁,然后重新坐回去,打开那本古朴的书,垂着脑袋在泛黄陈旧的纸面上抚摸。 唐念看着身旁的空椅子,总觉得后背发凉。 她问,“请问占卜一次要多少钱?” 秦衣肩膀缩了缩,小声说,“不要钱的。” 竟然是免费摊位? 那刚刚外面围着的人还说她贵? 秦衣似乎还在做准备工作,闲来无事,唐念的视线胡乱地转了转,发现房间里还摆着一些跟占卜不太相关的东西。 有一把伞,一个纸杯,一些创可贴,还有塑料保鲜膜和一次性脚套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着桌面上那把像地铁口十块钱的塑料透明伞,问秦衣,“今天会下雨吗?” 秦衣摇摇头,“今天没有雨的。” 说完她合上书本,对唐念说,“我得到的指引说,需要你先抽牌。” 那一摞破旧的塔牌在桌子上一路铺平,她拘谨的对唐念说,“你抽三张牌给我。” 唐念闻言抽了三张给她,牌面上漆黑一片,什么图案都没有。 秦衣却看得格外认真,捧着那三张牌仔仔细细的研究,还闭上眼,将牌面贴在掌心处,双手合十,好像在感知着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唐念才有些自己在算命的实感。 眼前这个看起来文静的普通女生睁开眼,将三张牌放在桌子上,然后对唐念说,“我得到的指引有三个提示词,是月亮、金木和桥梁。” 唐念礼貌的问,“请问是什么意思?” “嗯……月亮和逝者相关,金木是超出自然力量的生长,最后的桥梁,我也不太清楚。” 犹豫了片刻,秦衣又说,“因为我不清楚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所以无法解读。” 莫名的,唐念背后有些发凉。 “你说,另一个世界?” “嗯……”秦衣说完又低下头,将卡牌匆匆收好,细声细气的说,“应该是吧,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是跟你未来命运相关的。” 说着,打开了那本厚重的黑色封面书籍,掀开一页空白的纸,拿笔慢慢勾勒出一个奇怪的六芒星图案。 声音更低了点,“我只能得到最近一段时间的提示,现在,你能在这个星星中间,随便画个图案吗?” “这是什么?” 秦衣说,“召唤。” 唐念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种故弄玄虚的东西,看见她递来纸和笔,更是抗拒,收回手站起来想要出去,可那个自愿打工幸运女孩就拦住了她。 “先别走呀,衣衣说过,你对她很重要。” 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笼罩上一层诡异又梦幻的色彩,唐念回头看坐在桌前的女孩,昏暗的光线落在古朴的书籍上,充斥着简陋而又像模像样的宗教仪式感。 “如果我不画呢?你们就不让我走了?” “你需要的。” 秦衣莫名露出了快哭一样的表情,声音甚至带了一点哀求,“你相信我,你需要的,你不召唤该来的也会来,只是会来的慢一些。” 唐念沉默地注视着她,良久后,重新回到桌子前坐下,拿起笔随便在星星中间画了一条直线。 秦衣松了口气般放松了肩膀,随后将手心悬在那个星星图案上,眼睛仔仔细细地透过手指缝隙盯着桌子上的书籍。 唐念并不是出于同情她,按实际遭遇来说,天生恶疾的她比任何人都值得被同情,她只是觉得秦衣的举动有些莫名,莫名得让她有些在意。 因为她看到自己即将出门那一刻,秦衣的眼神中的恐惧。 可是她在害怕什么? 唐念垂眸观察着面前的女孩,忽然错愕地发现,她的眼瞳下,多出了一对瞳仁。 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变成双瞳,眼底的瞳仁呈现出冰冷的黑灰色,缓慢朝着唐念的方向剧烈的颤抖,向上翻起,甚至把秦衣原本的黑眼珠挤得快要压进眼眶里。 气质截然不同,就好像有另一个人,在透过她的眼睛,看着唐念。 空气似乎降了几度,三伏天的盛夏,帐篷里一片冰冷。 那道双瞳怪异之极,可古怪的是,那个幸运女孩好像看不见。 唐念问,“我召唤到了什么?” 秦衣没有说话,而是一改刚刚瑟缩内向的模样,变得沉默而冷静,抬手重新将那一摞陈旧的卡牌拿出来。 手指带动七十几张牌面哗的一下一字排开,对唐念说,“请再抽三张。” 从心理上来说,唐念是不想抽的。 可莫名的,像基于某种压迫,在她拒绝之前,手已经朝卡牌探去。 接过第一张牌,秦衣冰冷的灰黑色瞳仁看向她,声线平稳的说,“出门后不要走向有水的摊位,如果口渴的话,需要忍耐。” 唐念又抽出一张牌。 她摸着牌面,依旧用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声音说,“如果你选择去有飞鸟的摊位,会被拉入地下。选择去医务室治疗伤口的话,会通往天上。” 最后一张牌。 秦衣说,“如果您进入了无法离开的空间,请不要害怕。寻找一扇红色的门,您便可以离开那里。如果找不到红色的门,请制造出一扇红色的门。” 唐念皱眉。 她又说,“您记住,我的摊位一直在这里,今天我会等您到十点。” 说完这一切,女孩猛地颤抖一眼,再睁开眼时,眼睛已经变成了正常的黑瞳。 唐念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秦衣面容茫然,“我告诉你什么了?” “你说你会等我到十点。” “……”秦衣垂下头,恢复了内向的模样,“那我就会等你到十点。” 刚开始说话还是平稳的,后面忽然像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眼神闪烁着,对唐念说,“现在,你该出去了。” “……”莫名其妙。 唐念离开帐篷后,一直站在旁边的女孩走近她,兴冲冲地问,“你刚刚对对说您诶?为什么要用尊称?” “有吗?”秦衣出神的看着面前的占卜书,摇了摇头,“不是我说的。” 女孩嘟着嘴反驳,“就是你说的呀,我都听到了,你对她用尊称。” 下一个客人进来,环境再次静下来。 秦衣自言自语,“这样就可以摆脱你吗?” “什么?”两个年轻的女孩坐在桌子前,其中的短发女孩显然是陪同过来的,长发女孩紧张的问,“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桃花?我最近会和暧昧对象在一起吗?他周五约我去酒吧……” “好的,那我按你说的做。”秦衣又说了一句。 “啊?”长发女孩一头雾水,看了半天才意识到秦衣不是在跟她说话,于是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换回她的注意力,“喂,我在跟你说话呢,我周五会和……” 秦衣抬起头,打断她,“我不看桃花。” “你不是能看吗?”长发女孩不乐意了,“她们都说你很准的。” “我不看桃花。”秦衣又说了一遍,微微缩着肩膀,“但你不会和他在一起的,他……不是好人。” “你说什么!” 长发女孩愤怒的站起来,将桌子撞得歪歪扭扭,见状跟她一起过来的短发女孩连忙伸手拉住她,劝架一样说,“别生气别生气,我们不看了,走就是了。” 正准备离开,秦衣忽然叫住了陪同过来的短发女孩,弯腰拿起桌子上的塑料伞,递给她,“这把伞,五百块钱卖给你,出门之前就要撑着。” “你在讲什么呀?”女孩生气的挥开她的手,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谁要五百块钱买你一把破塑料伞,是不是有病!” “你会需要的。”秦衣笃定的说,“你很需要它。” “神经病,小心我举报你的摊位!” 两个人愤怒的走出去,掀开帘子的瞬间,一碗吃了一半的辛辣关东煮汤底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泼了过来。 长发女孩走在后面低头给暧昧对象发东西,所以仅有头顶被烫到,然而走在她面前的短发女孩便不同了。 完完整整的被泼了一脸,捂住脸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脚尖声。火山文学 场面一瞬间变得混乱,几个女生瞬间厮打在一起。 周围很快聚集起大片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谁抢了谁的男朋友,女朋友拿着手机的暧昧信息过来抓奸了!” 正说着,看到寡不敌众的漂亮的长发女生被人按在地上扇耳光,边哭边叫,“他没跟我说他有女朋友啊!他也没说要开房!我们是去酒吧喝酒!” “别以为我不知道喝完酒你们两个会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女生们因为一个为路面的男主角厮打在一起,却没发现被泼的短发女孩一直坐在地上揉眼睛。 不停的揉,不停的揉。 直到有人尖叫一声,“她把自己的眼睛揉出血了!” “别揉了!” 终于,打架的人停了下来。 红肿着脸的女生爬过去,拨开她的眼皮,惊叫一声,恐惧的问,“你泼这是什么汤?” “就是关东煮啊……”原本气焰嚣张的女生瑟缩了两下,半天之后才说,“但我刚刚,有加料进去。” - 听到身后传来吵闹声时,唐念正被几个买咖啡的男生拦下。 他们不放弃的劝道,“来尝尝嘛,学妹,我们的咖啡都是纯手磨的,你不会后悔。” 的确,味道很香。 唐念觉得有些口渴。 可进入咖啡店的前一秒,她忽然想到秦衣刚刚跟她说过的话。 不要喝水。 咖啡算是水吗? 只见摊位上摆放着几大桶矿泉水,倒是吻合了那句“不要走向有水的摊位。” 口渴的话需要忍住。 想了想,唐念还是摇头离开了。 男生们还在背后不死心的喊,“真的不来看看吗!我们有肌肉猛男服务诶!” 听起来就很不正经。 唐念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远了。 第130章 月亮掌管者 太阳毒辣,图书馆附近的摊位明显少了很多,大家看起来都快被烤焦了。 唐念变得更加口渴,但不知道还要忍多少。 她意识到自己真的在不自觉听从秦衣说的话,应该选择相信她吗? 图书馆门口有几个简易的摊位,其中一个是设置在图书馆内的桌游社神秘学俱乐部,一群人坐在摊位上丧眉耷眼的,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长长的桌子合并在一起,铺着深色的桌布,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奇怪的道具和古朴的书籍。 唐念甚至看到一只绿色的,长着尖尖耳朵的矮人玩偶在摊位旁边摆着,像是造价不菲的逼真手办 唐念原本只是路过,却无意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医院里那个帮她拿过好几次手机的实习医生,自从转入高级病房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坐在学校的摊位前,可唐念不记得艺大什么时候有医学部的学生。 “小宋医生。” 唐念走过去。 对方似乎没认出来她,直到唐念拉开袖子,露出手腕处的住院腕带,男人才错愕地看向她,又看了看她直立行走的双腿,嘴巴张得比见了鬼还要夸张。 “你竟然能站起来了!”实习医生站起来跟唐念打招呼,“我以为你……怎么样,转到高级病房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唐念礼貌回答,“嗯,好了很多。” 随后用眼神示意桌子上的东西,“小宋医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哦,你说这里呀。” 他眼神带了点落寞,“我弟弟失踪了,生死不明,所以他以前主办的神秘学桌游社解散,我帮他们把积压的东西卖了。” “节哀。”话题到这里反而有些怪异,唐念不习惯这样的对话,为了不尬场,她礼貌性的问,“你报警了吗?” “你说我弟弟的事,警察知道的。”说着,他的神情有些疲惫,“我跟他说了很多次,让他不要再做那种博人眼球的事情,可他不听……我弟弟喜欢探险,悄悄溜到了地面隆起的异常封锁区,所以警方调查也是保密的,一直没有找到。” “冒险?” 唐念看着他的脸。 怪不得,有些眼熟。 和记忆中某个永远留在游戏地图中的面孔有片刻重合。 她问,“你弟弟,难道是之前直播探险地隆裂缝的up主?” “对,他在c站直播,id叫二森,有几百万订阅吧……” 实习医生垂着头,闷闷不乐。 小宋医生叫宋一森,up主叫二森…… 这兄弟两个人名字起的草率,确实一听就知道是兄弟俩。所以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小吗? 实习医生还在低落的说,“等二森回来,一定把他腿打断,然后把他先关起来,早跟他说他不听。” 唐念却回忆起最后一眼看到的二森。 因为病毒感染变异,让他看起来不再像一个正常人类,眼睛已经失去了瞳仁和眼白,一片浑浊,皮肤也像被烫伤融化了一样,出现大量褶皱与斑驳。 ……可是,隐约好像不太对。 她当时为什么那么着急要把宋二森甩掉?唐念回忆起在那个地图里经历的种种,自己孤身一人在城市里流浪,又孤身一人与一支雇佣兵队伍一同踏上去幸存者基地的旅程。 第131章 陌生面孔 唐念听着他的讲解,感到好像有人注视着自己,视线不经意间向后看去,看到了一个身材修长高挑的男生。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穿着白色宽松的衬衫和看起来质地柔软面料上乘的灰色长裤,明明是很普通的颜色款式,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低调贵气。 男生的袖子随意地向上挽起,露出一段透着青色经络的手臂,整个人懒散的斜靠在图书馆门前的罗马柱上。 黑色的碎发柔顺的搭在眉眼前,显得那双眼睛愈发黑和深邃,可是表情却充斥着淡淡的戾气,性格不太好的样子。 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两个拿着手机的女生,正红着脸颊悄悄对话,时不时举起手机,像是在偷偷拍他。 唐念在记忆中搜索一圈,确认不认识那个人,看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接过打包好的书,对小宋医生说,“谢谢。” “别客气。”宋一森笑着说,“我们医院见,你的身体不适合在外面走动,快点回去吧。” “好。” 离开时候,正好看见刚刚买书的女生气冲冲的回来,将拆开的牛皮纸扔在桌子上。 几颗灰褐色的橡果和干枯树叶掉了出来。 “我的书呢?你们诈骗啊,这不是树叶吗?”女生气愤的拔高声音,“亏我还看着你包的书,好手段啊,用来欺诈消费者不如去变魔术!” 男生错愕的站起来,周围围观了许多人,他快哭出来,“我刚刚包的真的是书,你们自己调包了还敢恶人先告状,去看监控!” 人群熙熙攘攘的聚集起来。 看热闹是无聊生活的调味剂。 唐念走进图书馆,与靠在罗马柱上的高挑男生擦肩而过。 对方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唐念的视线则是落在他的手腕上。 骨骼清癯的腕间挂了一条银色的串珠手链,吊着一个细长冰冷的十字架,隐约有些眼熟,唐念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最近信仰宗教的人真是不少,唐秋韵女士也莫名开始去教堂做起了弥撒和祷告,经常发布在社交网络上,手腕上好像也带了一条这样的链子。 她当然清楚,唐秋韵绝对不是会信仰神灵的人物,她目的性极强,这样做大抵是为了配合徐姓继父的爱好。 不是很感兴趣,她收回视线,旋转门的玻璃映出他的身影,唐念注意到靠在罗马柱上的男生跟了过来,就走在她身后。 脚步散漫,不紧不慢地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却始终在她身后。 就这样一路跟着穿过图书馆一楼,来到教务处办公大楼。 唐念去年级办公处将去签字确认休学手续,办公室里坐着零星几个老师,有人披着空调毯睡着了,负责唐念手续的是她的导师,看到她过来,还不知真情假意地挤出几滴眼泪,红着眼睛说,“你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好像说到难过之处,再也说不下去,留下给唐念浮想连篇的哭腔。 以为她会死,对吗? 在唐念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医院不知道下了多少个病危通知书,事实上,她本来也应该死了,第一次发病后,她就已经被无情地宣判了死亡。 可人生总会有些奇妙的机遇,她一次又一次的获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签好字,唐念坐直身体,老师又慰问了她几句,一般来说,聊天到了这个时候都会画上尾声,唐念应该站起来跟她鞠躬说再见,老师也会维持着红着眼眶的温情姿态目送她离开。 可是唐念没有站起来,也没有离开,老师挤出来的难过情绪僵在脸上,似乎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表演什么。 唐念欣赏够了老师的尴尬,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 那双应该跳跃在黑白琴键上的细长手指点着手机,滑动着屏幕,对她说,“老师,我投给你一段音频。” 叮咚一声,李老师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了接收音。 她打开屏幕就要点击播放,唐念提醒道,“不然您戴一副耳机吧。” 老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依她所言,戴上耳机。 音频时间不长,胜在足够精彩。 在短暂的三分钟里,老师神情变了又变,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不再表演,面色涨红,摘掉耳机,好像在平复心情。 深呼吸了几下,又挤出关切的笑容,“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这个早点拿出来不就可以证明你的……” “证明什么呢?”唐念笑着说,“我拿不出来的,老师,因为我在被关到废弃教室时就昏死过去了。” “那前段时间……” “前段时间我差点死了呀。”唐念又打断她,作为一个学生来讲,可能已经称得上不礼貌了。 可她管不了这些了,这些话是笑着说,每个字却都如刀子一样锋利,“老师,我差点都死掉了,哪有时间来送手机呢?” 前段时间她忙着活下去,哪有时间自证清白? 现在只是刚能下床而已。还是有时限的。 很快,就又要死了,不得不再去游戏里做任务,换得一点可怜的生命值。 离开办公室时,那个高挑白皙的男生正站在走廊上,看着窗外。 起雾了。 原本刺目的太阳被乌云遮住。 唐念记得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是大晴天,果然,都不准。 她转过走廊,看到两个女生正站在台阶上红着脸推来推去,看到唐念的身影,其中一个撞了撞另一个的肩膀,用眼神示意 另一个女生鼓足勇气,过来拦住了唐念,“请问,你跟徐同学是什么关系?” “谁?” 唐念停下脚步,拐杖撑在台阶上,姿势极为不舒服。 “徐同学啊。”女生边说,边往走廊上看, 原来是那个奇怪的男生。 唐念回头看了一眼,说,“我不认识他。” “你们没关系?太好了!那我就放心的去要联系方式!” 声音刚落,话题的主人公便已出现在楼梯口。火山文学 两个女生紧张地走上去,鼓足勇气想去向男生要微信,男生却冷淡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用手机。”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可能。 两个女生愣在原地。 擦肩而过的瞬间,唐念看见男生朝她瞥过来的眼。 冷的,淡的,夹杂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恨意。 第132章 巧合 她无法理解对方复杂的情绪,在唐念的记忆中,自己并不认识这个男生,对方似乎却认识她,并且有许多负面情绪。 走到一楼时,唐念发现男生正站在房檐下。 看着对方的背影,她调转脚尖,从另一条路走向综合楼的音乐汇报厅。 却在不久后再一次听到了熟悉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回过头,不出所料看到了男生高挑的身影,正懒洋洋地跟在自己身后。 唐念站住脚。 男生也停下来。 她转过头,神色冰冷,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对方似笑非笑,细碎的黑发下压着漠然冰冷的眼,“不好意思,这位同学,我就是要去这里,而不是在跟你。” “这么巧吗?”唐念回问,“所以你刚刚也是碰巧从图书馆来教务处,碰巧去了音乐系三年级教务办公室,又碰巧要去演出汇报厅?” 男生歪着头,好看的脸上满是恶劣,“对啊,不行吗?” 唐念不再理会他,转身往前走。 那人仍旧不紧不慢的走在背后。 像一颗被人舔过的,漂亮却恶心的水果硬糖。 唐念到的时候,音乐汇报演出已经进行到了一半,能容纳上千人的汇报厅并没有坐满。 她在前排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这个时间刚刚好,正巧小提琴演奏结束,主持人在台上用甜美的嗓音说,“接下来请欣赏钢琴四手联弹,由音乐系大三的一名刚刚获得国全国奖项的优秀学生进行表演。” 灯光变换,整个场馆的光线黯淡下来,唯有一束明亮洁净的光打在舞台中央。 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上来的两架钢琴旁,尧槿穿着礼服裙,像只高傲的天鹅。 她优雅的向观众致意,提着裙摆,唐念坐在下面,看着台上的尧槿,神色平静。 她知道自己刚刚那段录音会像曾经的举报录音一样,被老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像石子投入大海,了无音讯。 尧槿并不知道,因为她是心脏病人,所以手机和监控体征的腕表相连,一旦体征出现紧急变化,便会自动开启录音模式。 所以在她将唐念关闭在废教室里最后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的被录了下来。经过几次技术维修,终于将那块进了水的电子腕表修复,上面的录音内容转移到唐念的手机上。 可她也知道,即便有再好的证据都没有用,老师仍旧会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故事结局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尧槿的母亲是学校董事会的董事之一,大门口那块需要数百人维护的巨大草坪,便是她母亲拉赞助拉来的。 第133章 地精的恶作剧 音乐会已经结束,观众们都在陆续离场。 唐念淡淡的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也站起身朝大门处走去。 她惜命,照顾自己的心脏,不跟脑残讲道理。 只是刚走出几步,脚下忽然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崩裂的震动感。 灯光变得不稳定,忽明忽暗,像接触不良。 离场观众的喧闹声缓慢消失,有人紧握着手机,试图照亮前方的,但小小的手机闪光灯难以驱散这浓重的黑暗。 应急灯的微弱绿光在黑暗中亮起,仿佛随时都会被吞噬。 幸亏厅里的的工作人员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并启动了备用电源,音乐厅的顶部很快就恢复了部分供电,勉强可以让大家看清周围的环境。火山文学 站在门口维持秩序的保安向离场的听众解释,“这可能是由于地质活动或者天气变化引起的,学校附近最近也有一些超高层建筑工地的施工影响……” 唐念因为听脑残说废话耽误了时间,站在末端,正准备跟随人流走出报告厅,看见穿着白色礼服无比扎眼的尧槿匆匆追了过来。 对方不是冲着她来的。 直奔向唐念身后,用一种带着嗔怪和不安的语气问,“你怎么在这里?我给你留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你怎么……” 几道惊呼声的从前面响起,唐念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了出口处。 几个人惊慌失措盯着大门,面孔上流露出恐惧困惑的神色。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门是打开的,但是门外却不是综合楼的大厅,而是一堵封死的泥墙。 “明明我前面的人就是从这里出去的……我看着他们出去的……” 昏暗的环境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大厅里还剩下十几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异状吓到,一些人用力敲打泥墙,冲着外面呼喊,试图制造出动静让外面的人来解救自己,大胆的则是爬到音乐厅二楼,越过栏杆拉开窗帘。 然而窗户后竟然也是墙。 惊呼声在空旷的拱形音乐厅上空回荡,犹如亡灵的哭泣。 异样的氛围笼罩着这里,音乐厅在应急灯的微弱绿光中像是一座巨大的古墓,诡异而阴森。 第134章 真实与虚假 这种恶劣的游戏已经超过了所谓恶作剧的范畴。 秦衣说过,“如果您进入了无法离开的空间,请不要害怕。寻找一扇红色的门,您便可以离开那里。“ 唐念站起身,朝舞台上跑去。 这里她登台表演来过无数次,舞台后有一条通往休息室的走廊,挂着红色的布,或许可以由此离开这里。 那些东西毕竟是冲着她来的,也许她走了,就可以解救在困在这里的人。 “同学,你不用去那边了,刚刚有人去看过了,封死的。”看到她过去,保安出言提醒。 “我就过去看看。” 唐念上了台阶。 和她记忆中的一样,舞台的后方果然连接着走廊,进去后可以看见一扇宽阔陈旧的门,上面挂着红色的装饰天鹅绒布,有时表演完毕的学生会在这块绒布前凹造型拍照片,这块深红色的布久而久之也被人留下当作背景板使用。 唐念伸手,握住了门把手,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想法。 一个因为太不可思议,而从未被她思考过的可能。 手腕用力,她拧开了门。 门后并不是熟悉的后台走廊,也不是湿润的充满细碎砂石的泥土墙,而是一片透不进一丝光线,纯粹的黑色。 仿佛可以吸附世间所有光线的漩涡,黑得让人窒息。 唐念安静的看着眼前的黑色,那种恐怖的猜想在脑海中愈演愈烈,逐渐勾勒出轮廓。 她伸出手,指尖在触及到密不透风的浓郁黑色时,像碰到了一团冰凉的雾,却没有任何阻挠。 手轻而易举地穿透进去,像消失了一样,陷入一片漆黑中,看不见五指。 唐念又将手收回来,手看上去完好无损,没有受到过任何伤害。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层冷汗。 那个一直以来都被她忽略的猜想,在这一刻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唐念攥紧手指,掌心的皮肤被刺的传来尖锐的疼痛,可她却像感知不到一样,轻声说,“存档。” 寂静的三秒仿佛被无限拉长。 随后,她清晰地听见“叮”的一声,脑海里传过熟悉又冰冷的提示音。 「已为玩家存档一次,请继续努力。」 在提示音发出的这一刻,难以忽视的恐惧感将她整个人冻结在原地。 唐念的心像被悬到了高处,又重重砸下来,手脚冰凉。 她抬起头,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世界,从出生至今形成的世界观正在急剧崩塌,压缩,直至变成一片没有生命的二维画面。 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她的世界,存档了。 游戏世界可以不断读档重来,出现提示音,就代表游戏开始,也代表她获得了存档权利。 游戏可以存档,因为游戏是假的。 可是,她在现实世界啊,现实世界又怎么能像游戏一样读挡重来? 那么她的世界,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早在量子纠缠被证实的时候就有人就有人说过,客观物理的世界可能是虚假的,也许所谓的自我,只是一个幻想。 量子物理学的基本原理,和双缝干涉实验都早已在人类的灵魂上敲击过,主观的观察会使粒子的状态会发生改变,它们被观察或测量时才会呈现出唯一的状态。 人类不能观察到自己存在的真实世界,而是一直以来活在一个被自己的观察和交互改变的“虚拟”世界。 而这些都被人们当作闲暇的消遣看过,紧张过,震惊过,然后不了了之。 唐念却在这一刻有了被击中的实感。 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的世界是真的还是假的?意识之上是否有灵魂,真实背后是不是虚拟。 旁边忽然横伸出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 冰冷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你离不开的,所有人都在等,你急什么?” 回过头,对上了那双满含戾气的黑色眼睛。 又是那个人。 他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走到了唐念身边。 “松手。” 唐念深吸一口气,甩开他,“这也是巧合吗?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男生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都被追上来的身影打断。 “徐枳!” 尧槿清亮的声音传来,白色的衣裙像划破黑暗的光束。 唐念终于有了反应,错愕看向清瘦的男生。 徐枳也在看着她。 “怎么样。” 他勾着唇角,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冰冷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有种近乎魅惑的精致。 “姐姐,不认识我了?” 他终于在唐念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中看到了惊讶,终于看到她肯把视线施舍在自己脸上,却一点都不高兴。 让他整个人生逆风翻盘的完美面容,在她眼中好像路边的一颗石子一样平庸。 明明他现在已经那样触不可及,被很多人视作完美不可侵犯的暗恋对象,她依旧,不将他放在眼里。 就像唐秋韵刚把她带回家时的那样。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挤走了他母亲的女人带着看起来体弱多病的女孩登堂入室,藏在妈妈背后的女孩探出头,拥有如露水茉莉一样清丽动人的外貌。 第135章 心脏病人与神经病 “唐念!” 徐枳咬牙切齿,眼里有愤怒流淌。 可也有莫名的崩塌感不断堆积,像无法宣泄的气球,注满了气,快要破裂,他换了美好的皮囊好像也没有用,眼前的人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对方连头都没有回,一头扎入门后那面将走廊堵的严严实实的墙壁。 “那是墙!你往哪走?”徐枳破了音,想要喊停唐念,却惊悚地发现她的身体穿过了那堵褐色的泥墙。 像超自然场景一样。 而此时他伸出的手已经无法收回,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和唐念一样穿进堵墙,接着便是整个身体,毫无阻碍的穿越进去。 “徐枳!”身后传来尧槿的惊呼。 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身处在一条陌生的走廊上。 徐枳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神智有些恍惚,嘴里重复着,“不可能,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的走廊看起来极为熟悉,可能徐枳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回头再看向来时的那扇门,进来之后的门没有红布的阻挡,呈现出腐朽而破旧的本来面目。 他伸手推了推门,门板发出吱呀声,却纹丝不动。 收回手时,甚至在手指上看到了一层青苔,门板上留下了他的手印,整条走廊像长期封存在阴暗的地方,霉菌苔藓植物横生。 这是……什么地方? “唐念?” 他的声音在空洞的走廊回荡。 却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 隐约感觉有人在喊自己,唐念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空无一人。 她正站在一条昏暗的走廊上,墙纸是病态的黄色,昏黄的白炽灯发出嗡嗡的声音。 进来时的门消失了。 眼前的景象陌生而阴森,看起来像某种恐怖片里常见的场景,世界观的震撼和动摇并没有占据唐念太多时间,她往前走,寻找出口。 身体感受到一阵阵寒意,这里的温度也比外面低很多。 一些咯吱咯吱的声音透过墙壁传进耳朵,模糊而沉闷。 忽远又忽近。 唐念有点紧张。 倏然,墙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鼓包,呈现出柔软坚韧的怪异质地,像是墙里有什么东西要撕裂壁纸钻出来了。 那些地精跟过来了。 迄今为止的每一件事都完美吻合了秦衣的预言,唐念努力回忆着她还说了什么,隐约有一句…… “如果您进入了无法离开的空间,请不要害怕。寻找一扇红色的门,您便可以离开那里。” 红色的门? 她看向面前的走廊。 只见面前的走廊呈现出无穷无尽的错觉,没有尽头般向前延伸,视线看不到终点,走廊两侧全是一模一样的门板。 她缓慢抬步过去,每一扇门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窗,里面漆黑一片。 某些门板时而发出一阵颤动,好像有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即将冲破门框。 墙上的鼓包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看起来即将撕裂那层薄膜跑出来。 面对未知的恐惧箍紧了唐念的心脏,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拐杖忽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踉跄,险些倒在地上,手下意识摁在门框上。 下一秒,头皮都要炸开。 手指缝里清晰传来抓握的感觉,好像有人透过门板握住了她的手。 唐念低头,看到几根墨绿色的手指正撕裂门板,搭在自己的手心里。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场景了。她倒吸一口冷气,用力甩开黏腻冰冷的手,奋力往前跑,幽暗的环境中回荡着她的脚步声。 踉跄间,她捕捉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比她更快,更有节奏。 就在自己身后。 手心渗出冷汗,唐念不敢回头,可她生着病,由于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到大都没有奔跑过,仅仅几下,心脏便传来难以忽视的紧绷感。 她一手按住胸口,几乎要呼吸不上来。 肩膀一沉,有人抓住了她。 唐念猛的一掌挥向身后,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掌心打到了什么温热有弹性的东西上,来不及惊悚,便被人握住了手腕。 对方捂着脸,震惊的反问,“你竟然敢打我?” 唐念终于看清了身后的人。 竟然是徐枳。 “你怎么在这里?”她错愕的问。 对方捂住脸,白皙脸颊上浮现出一个明显红肿的手印。 皮相是他最为在意的东西,靠着这张神赠予的面孔,他获得了截然不同的光鲜人生,可现在,竟然有人一掌打到了他脸上。 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浮肿,徐枳愤怒的瞪向眼前的人。 可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见她捂住心口,嘴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像支撑不住身体了一样,背靠着陈旧肮脏的墙壁缓缓滑倒下去。 “你没事吧?” 徐枳这才觉得不对,伸手拉住对方。 太瘦了,手心下是皮包骨头的清瘦触感,让他一时间不敢用力生,生怕捏碎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以前很胖,碰到每一根手指都被人暗地里嘲讽过像火腿肠。还有亲戚说他的手臂像褐色的藕节,因此对比起来,他才惊觉唐念有多消瘦。 “你怎么倒下了……我又没有动手打你。” 他想把人拽起来,却在慌忙之间摸到了对方手上的住院腕带。 哦对…… 她是心脏病人。 “你没事吧。” 他拍她的脸。 唐念的状况看起来有些可怕,张着嘴无助的喘息,黑色的眼瞳向上,几乎翻到眼眶里,露出大片眼白。 徐枳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只手犹豫的捏着她的下巴,回忆着这方面极为匮乏的医疗知识,有些不确定的、含着一丝怪异颤抖的问, “你缺氧?要……人工呼吸……” 唐念几乎没什么意识,只感受到有人靠近,本能的侧过头。 温热的唇印擦着她的脸颊堪堪印在耳边的头发上,她睁开眼,精致的面孔近在咫尺,少年高顶的鼻梁几乎抵在她耳畔。 视线向后偏移,墙壁上仍有大片大片的鼓包。 撕开的裂口后,隐约看到一双双赤红的眼睛,绿皮肤的矮人瞪着眼睛,一直虎视眈眈的在墙壁后穿梭。 却始终没有再出来,也没有攻击过他。 为什么? 地精难道害怕他? 第136章 ***已经成功投入玩家世界 看到他睁开眼,徐枳倏然清醒过来,他往后退了一点,耳垂红得要滴血,嘴里喃喃的说,“你别误会,我在帮你……” 唐念则是发现,在昏暗的环境里,徐枳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朦胧神圣的白色光雾。 仿佛,被神眷顾了的模样。 “我给你人工呼吸……” 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他眼中急剧涌出执念,从耳畔处追过来,一下一下迫不及待的找她的唇。火山文学 “啪” 又是清脆的一耳光。 徐枳侧过脸,凌乱的发丝遮住面容。 唇角在唐念情急之下爆发出的力量扇开了一条裂缝,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尝到了一嘴血腥味。 短暂的一会儿时间,徐枳挨了从小到大唯二的两耳光。 唐念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徐致,你是动物吗?不分场合发什么晴!” 明明她还呼吸不稳,痛的嘴唇都在发抖。 明明她还没有恢复行动能力,整个柔软温热的身躯都在他怀里。 徐枳收拢着手臂,手背上绷起倾尽,记忆中,自己对她的印象还是在徐家时那个只会躲在母亲背后的药罐子,一个手无寸铁随时会死掉的小绵羊。 她怎么敢?动手打自己? 在他愤怒的间隙,唐念已经挣脱了他的怀抱,站了起来。 “你从哪里过来的?”她冷声问。 “有扇门。”下意识的,徐枳竟然回答了她的话,反应过来后又皱紧眉头。 “先出去再说。”唐念活动了一下手腕,对他说,“带路。” 只是没想到,徐枳回过拧开了门,却发现刚刚进来的那条走廊消失了。 门后变成了一堵墙。 “怎么会,我刚刚就是在这扇门后看到你在跑,然后拧开门走出来的……” 怎么一眨眼,这里就变成了墙? 恐惧在心中迅速蔓延开来,。 “什么颜色的门?”她问。 徐枳愣住了,“这我怎么记得。” 唐念惨白的脸,一眼不发的继续往前走。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这里简直是一个诡异的迷宫。 没有尽头的走廊里面,有许多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门。 可每一次拉开门,背后都是一样的,封死的墙壁。 唐念说,“找红色的门。” 她的声音不大,却莫名让他有种信服的力量。 徐枳在背后跟着,不停的拉开一扇扇门,无一例外,门后全是封死的墙壁。他忍不住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唐念摇头,“不知道。” “那你怎么好像对这里有所了解的样子?” “我不了解。”唐念又否认,想了想,告诉他也没关系,便随口说,“是地精将我们困在这里的,你听说过地精吗?” “地精?” 徐枳不像宋一森,对怪力乱神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一脸悚然,“你在讲什么超自然的东西吗?” 唐念叹息,“地精喜欢恶作剧,应该走出去就没事了。” “……”徐枳深呼吸。 眼前的一切都不能用科学解释,他强迫自己先稳住阵脚。 有什么事……等出去再搞清楚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暗处隐约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好像某种大型肉食动物咀嚼骨骼碎片发出的声响。 沿途墙壁上的鼓包变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地精像消失了一样,墙面平整,没有缝隙,再也看不到那一双双赤红色的眼和绿色丑陋的皮肤。 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黏腻的水渍声。 徐枳低下头,愣了两秒,然后问,“你不是说他们只喜欢恶作剧吗?” “我收到的消息是这样。” “那它们还自相残杀吗?” 唐念朝着他的脚看去。 看到徐枳脚边,几具绿色的尸体。 腹部被尖锐物咬烂,内脏流了一地。 唐念捂住嘴,掩饰住生理性干呕。 这画面比看见死人不遑多让。 徐枳又抬起手,指着远处的某个角落,“那个,就是地精吗?” 在昏暗的白炽灯光下,唐念看到了令她瞳孔皱缩的场景。 不远处的地面之上,一个形状近似人类的生物正在匍匐着,全身的皮肤呈高度腐烂的青灰色,宛如石头般菱角声音,头颅上镶嵌着一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睛,像是黑夜中的鬼火,透露着死寂和邪恶。 它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一条墨绿色的手臂,像是被腐烂的肉体所吸引,贪婪地咀嚼着,嘴边沾满了血液和碎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仿佛在唐念的耳边拉响丧钟。 唐念瞪大了眼睛。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叮——」 游戏的提示音在唐念的脑海中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莫名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糟糕,玩家遇到了食尸鬼,请尽快撤离到安全地方哦~」 「提示:贪婪的地精有时会在恶作剧时触犯到别的生物领地,因此遭到攻击和追杀。」 「描述:食尸鬼长得有些像人但并不是人类。它们双足行走,有着橡胶般坚韧的皮肤,不会受到物理伤害,尖尖的耳朵可以捕捉任何细微的声音,半蹄形的腿可以高速奔跑弹跳,发霉结块的身体携带某种毒液,可以令人类逐渐转变为它的同类,请玩家小心不要被它抓伤。」 「食尸鬼繁衍速度很快,喜欢食用人类,一旦发现人类城市,就会在附近建造巢穴并不断扩充同类,特别是在墓地和医院附近,在那里它们可以找到充足的食物」 「提示:食尸鬼已经成功投入玩家世界,请玩家继续努力~」 食尸鬼? 这又是什么? 唐念崩溃的听完了提示音,大脑像是不会转动了一样麻木。 食尸鬼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盯着它们,仿佛已经嗅到了她的恐惧。 下一秒,它裂开血腥的嘴,露出令人惊恐的尖牙,向他们猛地窜来。那一瞬间,唐念听到了猛烈的风声,甚至可以感觉到死亡的威胁逼近,然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根本无法移动半步。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响起秦衣的话。 “如果找不到红色的门,请制造出一扇红色的门。” 她豁然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 唐念孤注一掷抬起手,用力咬住自己的虎口,猛地一撕。疼痛让她的神志变得清醒,灼热的鲜血喷洒出来,溅在身旁的门框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拧上门把手,另一只手拉住徐枳。 在刹那间,食尸鬼已经逼近面前,近到她几乎能闻到它身上那种腐烂的气息。森然空洞的眼睛流淌着浓郁的汁液,丑陋的五官上流露出对猎物的贪婪和渴望。 门终于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那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一阵头重脚轻,唐念和徐枳猛然跌倒在地上。 第137章 看不见的维度 强烈的光线刺入眼睛,她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条走廊上。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层蓝色的滤镜所笼罩,显得周遭事物都曝光过度,看起来模糊不清。 徐枳也倒在地上,他正面对着唐念,一脸惊恐地看着她背后。 一阵令人恐惧的嘶嘶声传来,唐念回过头,看到未合拢的门缝里探出一只青灰色、腐烂的手,试图撕破那层无形的透明隔膜,试图进入现实世界。 唐念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一把拉住徐枳的袖子,“快跑!” 他猛地回身,站起来拔腿就跑。 跑出数十米远后,发现唐念没有跟上来,一回头,看见她坐在地上。 “你怎么还傻坐着?!”徐枳几乎破音。 唐念面无表情。 她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麻木,是自己的发病前兆,这个时候跑,可能比被食尸鬼抓住嘎得更快。 更何况…… 唐念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狰狞面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整张腐烂的面孔被无形的隔膜挤压得扭曲变形,嘴角沾满了血迹和肉丝,尖牙锋利而参差不齐,是那种能够轻易夺走她的生命的存在。 它正疯狂撕咬着无形的隔膜,试图突破屏障,将唐念吞噬在自己的腐烂身躯之中。 可是,它似乎出不来。 像猫掉进了玻璃球里,抓心挠肝使不上劲。 唐念感到一阵阵的心悸和恐惧,她知道,如果这个东西真的进入现实世界,死的就不止她一个了。 所以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把它关回去。 可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去而复返的徐枳将她整个人扛起来,背在背上,开始沿着走廊狂奔。 “你……” “先别说话!”徐枳是身娇体贵的大少爷,以前更是肥胖不爱运动,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 抓着唐念的手却很紧。 “也别动,我知道你有病,别死在我面前,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声音一如即往的凶恶。 周围只有空旷的走廊和远处的灯光,唐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进入了安全的地方,她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很怪。 “为什么这么蓝?”徐枳也察觉到了问题,脚步踉跄着变慢。 他已经达到了身体极限,将唐念,回过头,走廊静悄悄的,那个青灰色的人形怪物似乎没跟上来。 “安全了?” 走廊尽头出现了几道人影。 唐念朝那些人影看去,头皮发麻。 徐枳走到窗边,站住脚。 “唐念,你说……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刚刚逃得太急,现在脚步慢下来,发现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饱和度极高的蓝色。 远处有人走过来,越来越近,唐念看清了,他们是学校里的学生,穿着校庆的文化服。 他们有说有笑的走来,脸上也都呈现出怪异蓝白质感,其他暖色几乎都消失了,使眼前的世界有一种虚假又真实的感觉。 行走在其间,唐念和徐枳是冰冷世界里的唯一一抹暖色。 面前的人直直朝她走来,唐念侧过身,与他们擦肩而过,有个人从转角迎面走来,跑的太快,唐念躲闪不及和他撞上。 只见对方踉跄一下,回过头,嘴里喃喃自语,“奇怪。” “怎么了?”他的同伴问。 “感觉刚刚好像有人撞到了我。” 他们说话的声音有一种坏掉的收音机的感觉,质地浑浊,带着隐约的重音,听不清楚。 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们。 唐念和徐枳对视一眼。 他们现在,在一个别人都看不见自己的维度。 地点还是学校,隔着窗户往外看去,本以为会空无一人的窗外出现了许多影子。操场上挤满了校庆宣传的彩色棚子,许多人在卖力的推销到推销着自己的东西,可声音却是模糊的,朦朦胧胧传来人声鼎沸的喧嚣声,就像隔了一层薄膜,变得模糊不清。 唐念能感受到他们在说话,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同一个空间,不同的维度。 徐枳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整个人茫然又恍惚,可他又莫名的又接受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从最开始慌张恐惧,到最后跟着唐念,莫名的信任她。 “来这里。”他思索一会儿,忽然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先给你包扎一下。” 门框上挂着医务室三个字的金属牌。 唐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伤口有些吓人,血液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止都止不住,在一片冰冷的蓝色中格外刺眼。 医务室里坐着一个值班老师,正背对着他们刷手机,整个人模糊不清,手机也曝光过度,显得格外词目。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言自语,“谁啊?” 徐枳旁若无人的走进去,拉开药品柜。 值班老师更困惑了,放下手机站起来,“柜子怎么也开了?” “进来啊。”徐枳坐在单人病床上,对着唐念招收。 幸亏在他手里的纱布和碘酒像自动隐形了,不然不敢相信值班老师看见漂浮的纱布碘酒会是什么反应。 唐念走了两步,忽然站住脚。 秦衣说过,选择去医务室治疗伤口的话,会通往天上。 通往天上,是什么意思? 唐念犹豫,“我不进去了。” 徐枳似乎非常生气,“你给我进来。” 唐念疑惑,“我们关系没有那么好吧?” 似乎被戳中了痛点,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狰狞,随后走过来一把将唐念扯进去,声音冷硬的说,“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徐枳迅速地给唐念包扎伤口,他的动作有些粗鲁,唐念倒吸了一口冷气,疼得脸色发白,徐枳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一言不发的低下头。 手上动作不停,却变得温柔了一点,涂抹碘酒的动作轻柔许多。 “……”唐念问,“你真的是徐枳吗?还是跟他同名。” “你要是真不会说话就闭嘴。” 正当他们大眼瞪小眼时候,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阵极其黏腻的舔舐声。 心脏骤停般。 一瞬间,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唐念朝着声源处看去,只见门缝外,透出一抹腐烂的青灰色。以怪异角度佝偻着的人形躯体正趴在地上舔舐她流下的那滩血液。 它追过来了。 第138章 非游戏角色 心脏瞬间像是被重锤击中,恐惧无声降临。 徐枳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急忙站起来,可没等作出反应,那个怪异的东西已经抬起了头,一只手猛地攥住了门板。 巨大的压迫感挤满了狭小的医务室。 值班老师放下手机,摸了摸胳膊,抬起头。 惊恐地发现头顶的天花板像被什么东西挤压变形,像被什么巨大的东西顶破,哗啦啦向下掉落砖块。 “地、地震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听见“哐”的一声,面前空白的墙壁发出巨大的动静。 值班医生毛骨悚然地转过头,发现墙壁上凭空多出几道深刻狰狞的印子,仿佛某种凶恶的巨兽撕扯出的爪痕。 又是“砰”的一声,玻璃柜崩塌,坚硬的钢铁在他的注视下凭空挤压,像被踩扁的易拉罐。 他尖叫一声,被恐惧所笼罩,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医务室“闹鬼。” 后衣领忽然被抓住,胳膊一疼,他感觉自己被人扯了起来。 下一秒,整个人被丢出了办公室。 另一个维度,逼仄的办公室一片狼藉,食尸鬼慢慢逼近。 唐念摔倒在门边,也试图站起来,但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动弹。 “徐枳,跑!”火山文学 徐枳听到了唐念的呼喊,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不能放弃唐念,不能让她独自面对这个恐怖的生物。他迅速转身,准备拉着她走,却见唐念再一次撕开虎口处血淋淋的伤口,将血抹在门框上。 然后伸出手,用力把他推出去,“去占卜摊,找那个叫秦衣的人来!” 砰的一声,门在身后用力关上。 “什么啊!”徐枳愤怒地回过头,一把拧开门,却发现医务室里除了激烈打斗过的痕迹,里面空无一人。 “唐念?” 徐枳冲着医务室喊。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同、同学……”身旁传来一个惊恐的声音。 徐枳回过头,发现是先前被唐念推出来的值班老师,他正一脸崩溃,手指颤抖个不停,指指医务室,又指指他,惊恐的问,“请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出从我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在做梦吗?” 可怜的值班老师已经要精神崩溃了。 环顾四周,徐枳发现之前世界笼罩着的那层蓝色消退了,他又回到了正常的维度里。 可是唐念呢?唐念去哪里了? 他疯狂的寻找着,视线一寸不落的搜寻,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唐念像是凭空消失了,只有医务室里的一片狼藉证明,刚刚的一切不是梦。 第140章 黑色巨兽 校园周年庆上,大家都在活动中度过美好的下午。 操场上发出一阵嘈杂的惊呼声,几个人不明所以地看着篮球架轰然倒塌,橡胶跑道裂出大大小小陨石坑般的缝隙,纷纷惊慌失措的跑开,议论着,“地震了吗?” 有女生尖叫一声,被无形的手拖进草丛。她们一边尖叫哭喊,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草丛里越陷越深。 却不知道是谁在做了这一切。 蒙着一层蓝色的另一个维度的世界里,狂欢般地撕扯着鼓包孵化出来的,是地精。 它们一个个从地下钻出来,裂开嘴,疯狂地嘶吼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墨绿色的皮肤,红褐色的眼睛,侏儒一样,尖细的耳朵和锯齿般的獠牙。 唐念整个人急剧下坠,巨烈的罡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手腕处的血液横流,坠落速度很快,几乎眨眼之间便掉到了地面。 就在她以为会粉身碎骨的时候,细沙被风卷起,砸在脸上,时间在某种程度上仿佛拉慢,她整个人被如水流般的漩涡夹裹在一片温暖当中。 血液顺着手腕向下滑落。 腕间那一点小小的涂鸦徐徐扩展,变成浓墨重彩的黑色,仿佛一张凭空拉开的巨大的黑色地网。下一瞬,急剧下坠的视线慢慢向上升起,眼前的画面被不断扩张的黑色填满。 尖锐的锥形黑角在视线尽头出现,紧接着便是巨大的头颅。有半个多媒体教室大的翅膀以令人头皮发麻的角度出现在她身下,古老低沉的嗡鸣咆哮震荡的大楼上的玻璃窗不停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唐念一脸茫然的坐在凭空出现的巨大龙身上,抱着它冰冷漆黑的脖子。 大脑陷入死机。 巨大的阴影向上攀升,笼罩在校园的橡胶跑道上。 硕大的头颅向后转,唐念看到了一只竖长的金瞳,一瞬间像被击中一样,电光火石间响起来了,这是游戏里的生物。火山文学 她曾在那个叫荆棘古堡的游戏地图里,见过这只龙。 那时它重重地砸在地上,挡住了唐念的去路,头颅中间有个三角形的红色符号,那时有红袍祭司告诉她,如果把手里的匕首刺进去,黑暗魔法就会破除,黑龙也会死亡。 第141章 邪恶又怪异 唐念无法形容她的感觉,失重的体验让她血液逆流,龙的身躯很大,飞行很稳,可只要意识到自己在天上想,就快要吐出来。 她的心脏无法承受这种可怕的忽高忽低,比飞机起飞前的推拉和下降时的感觉还要让她难受。 她颤抖着,将手摁在龙脊上,虚弱的询问,“可不可以把我放下来……” 人类的身体太过渺小,对比起龙身,像落在桌面上的一颗红豆粒,可没想到红豆粒的低语竟然在喧嚣的罡风中被龙听到了。 它缓慢降低,停留在足球场的草坪上。 庞大的身躯将可以容纳数千人一起参加校园运动大会的体育场衬托得逼仄和拥挤,漆黑的龙翼倾斜到地面上,唐念便顺着那个弧度咕噜一下滑了下来。 龙的体型太过庞大,轻轻动一下,地面便传来震动的感觉。 远处的足球进门框早已倒塌下去,一半都陷在泥土里。唐念担心巨龙再动两下,整个足球场都会遭殃。火山文学 巨大的头颅转了过来,金色的竖瞳直勾勾的盯着她。唐念一阵恐惧,发现头龙的头颅在降低,并不断朝她靠近。 糟糕,这是要干嘛? 一种被吃掉的恐惧油然而生,唐念心跳到嗓子眼。 龙低垂着巨大的头颅,朝她轻轻的顶了一下。 唐念瘦弱的身躯立即被推出去三米远。 她一脸惊恐的呆坐在地上,摁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比她整个人都大两倍的金色竖瞳眨动两下,又闭上眼,再次轻轻顶了她一下。 这一下又推出去三米远。 唐念欲哭无泪,可黑龙仍旧不停的用头顶她,动作不大,却足以将她一次又一次贴在地面摩擦出去。 眼看就要推出运动场,唐念忽然在他低垂头颅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什么。 一瞬间福至心灵,颤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轻轻摸到龙头上。 巨大的生物在她惶恐不安的动作下,终于不再往前顶。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唐念又试探性的摸了摸龙头,小手对比起硕大的脑袋,像鸟爪子一样大。 龙闭着眼睛,猛兽撒娇般轻轻拱了拱她,仿佛一只被顺了毛的巨大猫咪,喉间发出一阵悠长的鸣音,应该是对小唐技师的摸摸服务感到满意。 声音低沉,振聋发聩。 鼻孔间吹出的热气像台风一般吹得她头发全部向后飞去。 即便不敢往那个方面联想,但唐念不得不承认,刚刚摸龙头时,真的有一种摸小动物和撸猫头的感觉。 她摸过各种小动物的头,流浪猫的,路边看到的小狗的,甚至朋友养的鹦鹉,可撸这么大的动物还是第一次。 对于心脏带着疾病的她来说,这体验感极为不友好。 庞大到恐怖的身躯终于开始有所变化。 拥挤感就消失了,庞大的黑色身躯如同被漏风的气球一般,又变回小小的样子,贴着唐念的手腕传来一阵热流。 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魔幻的一幕,巨大的黑龙再一次变成了手腕上的小小黑色图案。 唐念甚至不知道自己手腕上什么时候做出来了一个这样像纹身的东西,在此之前,涂鸦一直是隐形的。 不远处传来一声咔嚓声。 唐念回过头,看到歪倒的足球框下,有个人咧着嘴震惊地拿着手机在拍她。 “你……你刚刚……” 那人的声音一秒钟抖八百下,听起来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唐念问,“你能看见我?” “啊!有鬼!” “我不是……”唐念苍白的解释声被他狂奔离去时的尖叫压下。 瘦弱的身躯站在崩裂的运动场上。 第一次感到很无助。 眼前世界蒙上的那一层朦胧的蓝色消失了,她应该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怪不得刚刚的那个人会发疯,看来那只龙,应该短暂的进入了她的世界。 地面上,细腻的沙尘卷动,破裂的地面隆起又落下,好像一只只古怪的土褐色生物正沿着地面爬行,然后一个接一个的钻入地下。 那些地精在经历黑龙烈火焚烧后停止了进攻,钻回了地底世界。 可唐念无法安心。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世界,游戏不应该只是一串虚拟数据吗?如果它们出现在现实,并在自己的世界留下眼前这些破碎斑驳的痕迹,那么只能证明……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又想起之前出现的那只食尸鬼,不安的种子在心中埋下,并生根发芽。 脑海中传来叮的一声,提示音终于响起。 「恭喜玩家已经顺利通过了地精惩罚!完美通过考验可获得48小时额外生命值奖励!」 「提示:您的世界尚且残留不明力量的非游戏人物,请注意安全。」 「提示:现实世界受伤不进入游戏修复。」 「叮!预计玩家将于48小时内重新投入游戏地图,荆棘古堡,请玩家做好准备。」 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 校园上的路灯亮起。 昏暗的光线中,依稀有雨丝滑落。 一连串提示音让唐念头疼无比,她缓慢的消化着刚刚经历的一切,只觉得身心俱疲,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 对了,秦衣,她要去找秦衣。 她要问问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和她的预言究竟有什么关系。迄今为止,秦衣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和唐念的经历完美的吻合上了。 她不相信人类会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绝无可能。 或许琴音也是一位游戏玩家,又或者她身上有别的秘密?总之,她很可能是自己的同类。 “刚刚是什么声音呀?” 背后冷不丁响起了一道带着愉悦的男音。 唐念僵住。 缓慢转过头,看向距离最近的观众席,只见高挑瘦长的人坐在扶手栏杆上荡着两条修长的腿。黑色礼帽下压不住闪着诡异光芒的眼睛。 “我听到了哦。”男人笑得邪恶又怪异。 唐念想起提示音里说过的话,她的世界尚且残留非游戏人物,让她注意安全。 非游戏人物,指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东西吧。 唐念平静的看着他,几秒过后,温声问,“你和塞缪尔是什么关系?” 对方也盯着她,红艳的嘴唇拉开夸张的弧度,发出愉悦至极的笑声。 他前俯后仰,几乎要从扶手杆上掉下来,又勉强的稳住身形。 笑够了,捂着肚子,抬起头,冰冷的眼睛弯着。 形状在笑,眼底却看不出丝毫笑意。 “您终于发现了呀,真是迟钝呢。”男人装模作样的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继续说,“您口中的塞缪尔,就是我那尊贵无比的主人啊!” 第142章 恶毒 唐念很烦。 沿着破裂的橡胶跑道往外走,寻找校庆的摊位。 一路上,人多了起来。 大家似乎都看不到她身后的人。 高瘦的黑衣男人始终跟在她身后,嗅着空气里的味道,神色忧郁地说,“您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真是辛苦了,这里到处都是低贱血液的人类的味道,好呛鼻。” 说着还动作夸张的捏住鼻子,还想在遭受什么折磨一样。 唐念面无表情的停下脚步,回头盯着他。 对方愣了愣,然后动作戏剧性的捂住嘴,好像恍然大悟一样说,“哦对了,皇,您在这里的身份好像也是低贱的人类呢!” 黄你妈,又骂人! 唐念咬牙。 “不对,皇一旦变成人类,血统就高贵起来了。”他认真的托着下巴,神色严肃,“是主人觉得您高贵哦,我被迫要认同他的观点,不然会被惩罚。” 唐念头疼不已,“你一定要跟着我吗?” “是的呀,我要保护您的安全。”男人两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鼻尖几乎贴在她脸上,“更何况,我说过我要报答您的。” 所谓的报答便是唐念早些时候在医院里,有人问她一楼怎么走。她随手指向电梯,对方就说要报答她——也就是眼前这个从异世界到来的非人类。 唐念说,“不用。” 学校里下过雨,校园外聚集的人很多,还有许多接人离开的私家车。 绕开封闭的图书馆,走到校庆地点后,发现秦衣的摊位不见了。 说好等到十点呢? 正疑惑着,有个女生跑到他身旁,扯了扯她的袖子。 唐念回头,发现是秦衣棚里那位幸运的女孩。 对方左右看看,嘴里喃喃自语,“奇怪?” “什么奇怪?”唐念问,“秦衣呢?” “衣衣跟我说你身旁有个可怕的人,所以她今天不能见你了。”说着,女孩又左顾右盼,似乎在找秦衣嘴里那个可怕的人。 唐念眼观鼻鼻观心。 没有告诉她,那个可怕的人就在她眼前不足十公分的位置,正歪着头打量她,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想了想,这个画面太恐怖,还是不要描述给她了。 “所以秦衣让你来找我,意思是她不见我了?” “对,衣衣让我跟你说,你的召唤仪式已经完成了,现在只需要见到金木,便能完成召唤的最后一步。” 女孩神色夸张,眼里有些雀雀欲试,“说实话,我还没有见过召唤仪式呢,衣衣也是第一次召唤,不知道能召唤出来什么呢!” 即便听起来天方夜谭,女孩似乎也对秦衣的话深信不疑,好像唐念真能召唤出像西方神话故事里描述的那种奇异魔兽。 看来世界真的乱套了。 唐念看着远处商场硕大的电子霓虹灯,有种在神学和科学间快要发疯的错觉。 “见到金木?可是这个召唤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想冒着风险再召唤出什么东西了。 “是好事的。”对方笃定地说。 她看到秦衣说完这句话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还听到她自言自语,说什么终于可以解脱了。 所以,肯定是好事的……吧? 这些话她没有告诉唐念,唐念也没有再问。 “秦衣,还让我告诉你,你们还会再见面。但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大概是她们对话时间太久,黑衣男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几次抬起手,似乎想做点什么,手指间涌出一条条黏腻的黑色丝线,带着不祥的气息。 唐念不着痕迹的挡在他和女孩中间,对方撇撇嘴,又收回手。 只是冰冷的眼神仍旧如蛇信般舔舐过女孩懵懂无知的面容。 等女孩离开后,男人终于施施然转到她面前,神色古怪地说,“您和低贱的人类关系挺好的,主人见到一定不会开心的。” 他好像很认真的在提醒唐念,“主人很贪心的哦,他希望您眼里只有他,也只跟他说话……啧啧,主人真可怕呢。” 唐念勾的唇冷笑,“他开心不开心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让你过来监视我的?” “您怎么能这样说呢?主人肯定要伤心了。”男人神色仍旧夸张,不知想到什么时,居然很开心的笑了起来,“但您一定要用刚刚那个表情这样跟主人说一遍,让他知道您很讨厌他!啊……好期待看到主人痛苦的样子,一定很美!” 第143章 「请问是否要收留他?」 唐念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 雨逐渐变大,她甚至不敢回医院。 回到了住院前自己在学校附近租的出租屋里,坐在沙发上看着手腕上的黑色涂鸦发呆。 她知道,只要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楼下那个男人在浓郁的夜色中看着她微笑。 没有药。 她坐在空荡的房间里,强迫自己休息。 大概猫咪到了求偶期,发出如小孩哭泣般的尖锐声音。 唐念辗转反侧睡不着,在无边的黑暗中越来越心慌,于是打开电视,新闻上又在紧急插播,介绍不断增多的地陷区,其中一条消息便是新增的特殊地质异常区,也就是唐念刚离开的艺大。 另外就是今日接二连三发生失踪案,女主播用标准的中文向大家征集消息,“请电视机前的观众一旦有线索,立即与相关部门联系。” 叮咚一声,桌面上的手机亮起。 唐念打开手机,看见游戏图标上多了一个红色感叹号,点击打开,是异世界灾难起源图鉴这个板块的推送。 在那个充斥着宗教气息的合抱六翼工笔画旁,多了一张新卡。 卡面漆黑诡异,纹路邪恶,带斗篷的长袍将卡面上的人从头遮到脚,只露出半张下颌,唇如花瓣,肤白唇红,也如天使卡牌一样探出一只手,骨指间有球形关节般的缝隙,吊着几根丝线。火山文学 那些丝线仿佛会动一般卷曲蜷缩着,向下汇聚成一滩沥青般粘稠的阴影。 巫师卡牌。 灾难起源,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张卡上画的应该是荆棘古堡地图上的塞缪尔。 她现在已经无法把这个荒诞的游戏当作游戏来看待了。 又翻了翻,异种族图鉴列表上也多了几个黑色图标,看轮廓,一个是地精,一个是黑龙,先前点亮的还有狼人之类的东西。 对比起华美精致的灾难起源图鉴,这些卡看起来潦草很多。 唐念沉默的看着,心情复杂。 外面的猫不知什么时候消停了,房间里只剩下电视新闻播报的声音。 唐念闭上眼,神志昏沉。 不久后陷入了沉睡。 手机屏幕上忽然自动跳转出一串熟悉的提示。 「叮——」 「精灵的世界已经毁灭,他无处可去,请问是否要收留他?」 「a.收留。」 「b.置之不理。」 沙发上的人呼吸均匀,没有醒来。 「提示:倒计时五秒后将启动默认选项。」 「五……」 「四……」 …… 「一。」 「倒计时结束,默认选项已启动,祝玩家生活愉快。」 再睁开眼,是被医院的电话吵醒。 唐念浑浑噩噩间伸手抓起手机,是前台护士打来的,说有人找她。 服务台的护士姐姐声音含着挪揄,“是个年轻的男生哦,你男朋友?很高很帅,姓徐……” 唐念疲惫的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我跟他不熟。” 没想到电话被人抢走,听筒里传来不悦的男音,“跟我不熟?唐念,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一晚上都没睡!” 唐念看了眼屏幕,发现手机上果真有几个陌生未接来电,以及唐秋韵女士的十几条短信和几通电话的狂轰滥炸。 打开后全都是在质问唐念,’你和徐枳认识吗?徐枳为什么在找你?’ ‘你是不是得罪他了?你要是得罪他了,一定记得道个歉!’ ‘态度好点,你徐叔叔为你上学和住院的事跑了不少人脉。’ ‘你听见了吗?小枳还没找到你,你快回他个消息!’ 唐念一阵窒息。 “你找我干嘛?” “还能干嘛?”徐枳的声音称得上气急败坏,“还不是看看你死没死!你这个病秧子还敢不回医院,你……” “没死。”唐念打断他的话,极为疲惫的说,“但我的病活不久,早晚会死的,你不要去找我妈了,算我求你。” 大概是她平铺直叙的话语太过直白,电话另一边的人竟然沉默了。 良久后才再次响起,语气低了很多,“我不是哪个意思……你的病,很严重吗?” “嗯,很严重。” 又是一阵沉默。 徐小少爷竟然破天荒的问,“有什么方法可以治好你吗?” “徐致,你在演哪出?我没功夫配合你演姐弟情深的戏码……”正说着,唐念看到了玻璃上的影子。 “他是谁?” 背后的人问。 头顶的灯管闪烁两下,像是被某种磁场干扰。 冷汗快顺着额头滑下来。 鬼魅般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在唐念身后,弯下腰,白而尖细的耳朵贴在听筒的另一侧,透过漆黑的帽檐,转过眼睛盯着她。 “您在跟谁对话?”男人问。 唐念僵硬的站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此同时,听筒里的声音犹如老旧磁带卡带一般,变成了断断续续反复重复的单音节。 “你、你在、哪、在哪……” 唐念立即想要挂掉电话。 但似乎来不及了,她的身体僵硬,几乎无法动弹。 房间里的光线忽明忽暗,男人伸出一只手,笑嘻嘻的将手指点在屏幕上,猩红的双眼翻涌着嗜血的光芒,仿佛极其邪恶的妖魔,“我看见他了,您好像讨厌他,不如……我把他做成玩具送给您吧。” 听筒里出现了护士的尖叫声,徐枳的声音消失。 以及更加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围了过来。接着,电话陷入一片忙音。 唐念一把将手机背到身后,“你对他做了什么?” “一点有趣的事而已。”男人歪着头,若有所思,“他身上有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很强大,有无限趋近于神的气息。” 与此同时,门外也有人爆发出尖叫,接着便是小孩子被吓到的哭声。 从他们嘈杂的声音中可以听出,楼道上摆了几只死去的野猫尸体。 怪不得……昨晚那几只求偶期的猫,忽然没有声音了。 对方看着唐念眼中的畏惧,愉悦的笑着,什么都没说。 唐念却知道,都是他做的。 这些东西究竟为什么出现在自己的世界? 唐念手指颤抖着问,“你到底怎样才会离开?” 他愉悦的说,“主人醒来之前,我都是自由的。” 塞缪尔醒来? 为什么是醒来?塞缪尔在哪?他不是在游戏里吗? 第144章 金木 生病这两个月来不在家,出租屋里什么都没有,唐念不得不出门购买生活用品。 只是一出门,被小区里的古怪景象吓了一跳。 在人们还在熟睡的时候,小区中心的花坛里突然出现了一株诡异的植物。这株植物长得异常迅速,并且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它的藤蔓就蔓延到了周围的建筑物中。 植物的藤蔓如同一条条蜿蜒的蛇,生长速度明显不同寻常,它们的手臂伸向了小区的每一个角落,早已超出了绿化带的范围。 每一片叶子都绿得发亮,仿佛带着生命力在宣告自己的存在。更为离奇的是,这些植物的叶片闪烁着异样的光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属般的光晕。 出门时,唐念看到几家闻风而动的新闻媒体已经派遣了摄影师和记者来到现场,记录下这一古怪的景象。 “叶片非常坚硬,超出了普通植物的坚韧程度,从某些特殊角度看去,树木会变成金色。” “本台记者已经联系了专业的科研团队来揭示这个诡异现象的真相,有人认为这是地球自然生态系统的失衡,也有些人则认为这是某种未知科学力量的干预。但无论真相如何,都是超出常规生长速度的……” 唐念打了车,独自一人坐上去,黑衣男人却出现在后座。 悄无声息的出现,如同鬼魅。 “皇,在您身边身边真是太有趣了!”他的眼睛兴奋得泛红,盯着玻璃窗外植物疯长的小区,语气激动,“您的世界远比我想象中的精彩!我收回说您平庸的那句话。” “又是你吗?”唐念疲惫的问。 司机的音响里播放着车载广播,电台主持人甜美的声音与拨打热线电话的听众对话,似乎在聊当下热门的创业话题,男人说自己和老婆是校园到婚纱,今年刚有了孩子,女主播则是不停说恭喜。 男人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勾起唇。 手指在空中无声滑动。 唐念看到了他的动作,发觉收音机里的声音忽然停了。 三秒后,那位拨打热线电话的听众声音飘忽,没有起伏的说,“但我老婆的身体已经走形了,所以从她怀孕开始,我就会用不同的软件约人出来开房,那些年轻的肉体紧致美好,比我老婆更有吸引力,她生产那天我不是在出差,而是陪店里新来的收银员买项链,当天我们尝试了很多新鲜玩法……” 第147章 像素小人 唐念迅速去超市购买了麦片和泡面,还有几桶矿泉水。 莫名回忆刚刚看到的人,好像有点在意。 奇怪,又是从哪个游戏里钻出来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窗外的天空有些阴沉,进入梅雨季之后,天色总是这样说变就变,不一会儿便下起了雨。 外面的人冲进来,一边甩着身上的水珠一边抱怨。 “又下雨了,这是什么鬼天气。” “这年头的天气预报都不可信。” 下雨了? 唐念打开手机,看到天气软件上显示着实时气候为雷阵雨。 玻璃窗外,阴沉的乌云好像一块化不开的颜料,浓重地压在城市上空。她又回到生活区,选了一把伞,带着买好的食物去结账。 没想到刚走到超市门口,雨已经停了。 她抬起手,探出玻璃窗外,身旁的人和她一样困惑,“雨怎么停了?” 唐念想,真幸运,不然雷暴雨的天气,哪怕打着伞,身上还是会溅上雨水。 脸颊上有些湿润,她抬手摸去,摸到了一滴水。 可是雨已经停了。 她仰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响起提示音。 【提示:光明精灵祝福了这里】 头顶的乌云正在散开。 光明精灵的祝福? 唐念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感到一阵荒诞。 “手机上明明还显示现在是仍处于雷暴状态,果然没雨季天气预报就是不可信。”旁边的人嘟囔着,在收银员的抱怨中退掉了刚买到的伞。 等他走出超市时,几滴豆大的水珠猝不及防砸在脸上,那人抬起头,紧接着便是哗啦啦,比刚刚更狂烈的暴雨,好像淤堵的水管并没有因为关闭闸门而减少水量,反而在开闸后释放出更多堆积已久的雨滴。 唐念此时已经坐上了回家的车,自然不知道自己刚离开后,那片乌云散开的地方又变成暴雨连绵的模样。 手机屏幕上还是那一条白底黑字的提示。 光明精灵祝福了这里? 光明精灵……是那个低画质像素小人吗? 车子一路开到小区门口,刚下车,就听到有邻居凑在一起三三两两的感叹。 第148章 收留 晚饭解决的极为简单,一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吃完之后唐念觉得不舒服,胃里一阵一阵绞痛,她又无奈下了楼。电梯运行平稳,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站着,忽然转过头看向冰冷的金属墙壁,迟疑地盯了一会儿,又收回视线。 天空又飘起雨丝。 梅雨季,这样的状态要持续一两个月。 小区门口有家面馆,她进去要了一份面。 面店的生意很好,已经坐满了人,只有靠窗的地方还有位置,因为窗户无法封闭,被风吹着,难免会扫到身上雨丝,大家都不愿意坐在那里。 唐念没有位置可坐,只好在那出空位坐下。 风忽然停了。 雨丝竖直的落在地上,溅起细小而透明的水珠。 于是面店里边显得潮湿闷热起来,有客人开始抱怨,“唉,这会儿怎么没风了,刚刚风明明很大呢。” 风停之后,便显出了位置的差异,面店里面闷热潮湿,唐念坐的位置反而是最凉快的。 头顶的屋檐上,一片宽阔的树叶不知什么时候遮挡住倾斜的雨丝,清凉的微风吹拂着唐念的头发,缱绻地划过她的脸颊。 唐念对此一无所知,喝着碗里温热的汤,感觉自己的胃好受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回去时发现绿化带里那些植物更加萎缩了,原本高大的植株像被雨打湿毛发的猫一样蜷缩在一起,叶片连着叶片,显得有些可怜。 如果植物能拟人的话,唐念想,它们的情绪大概是闷闷不乐。 她站在花坛前看了一会儿,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抽出纸擦了擦绿化带的瓷砖表面,在上面坐下。 拧开饮料瓶,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喝着水。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衣摆,极轻微的感触。 她假装没有察觉。 这个世界真是糟糕透了。 她仰头看着天空,有些神色有些淡漠。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信息量太大,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是一个适合亲密关系的人,唐念也不喜欢亲密关系,从小到大的经历中,她没有得到过什么感情,所以总觉得感情是很棘手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想着,眼睛有些发红。 手腕上那只黑色小鸟形状的涂鸦,少了两片翅膀和一条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像两个矮矮的球叠画在一起,甚至看不出来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她深呼吸,抬起头继续喝水。 垂在花坛旁的那只手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回过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直到一瓶水喝完,唐念站起来。 她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一些藤蔓好像活过来的爬行动物,缓慢移动到她刚刚坐过的地方,可怜又瑟缩地将叶片覆盖在还残留有余温的瓷砖上面。 再次进入电梯,她的视线又飘向那个角落,盯了一会儿,收回视线。 重新坐回沙发上时,她还默默地想进入下一个游戏的倒计时还有多久。 一天?24个小时?还是十几个小时? 又或者是一觉醒来,她已经在游戏了。 唐念闭上眼,心脏有些不舒服,打开从药店带回的袋子,拧开药瓶。 动作忽然停下,她眨了眨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腕。 只见腕间那只缺胳膊少腿的简笔画涂鸦,竟然又变成完整的模样了。 像只挥舞着两条翅膀的小鸡,爪子是简单的线条。 它……变回来了? 「叮——」 「检测出玩家消极对待游戏,请您认真对待游戏提示。」 「精灵再一次陷入自毁情绪,请问玩家是否愿意帮助他重新获得希望?」 「A.同意」 「B.拒绝」 唐念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点开游戏,寻找那个像素小游戏。 每次在像素游戏上看见小小的精灵,他都是一副很凄惨的样子。 不是昏迷在河边,就是奄奄一息的被怪物拖进巢穴。 甚至无法将他和那个惊鸿一瞥的强大生物联系在一起。 选不出来,她想将手机放下,心脏却警告般传来一阵抽痛,绵密的刺痛不算重,却足以拿捏住畏惧心脏疾病的唐念。 趴在沙发上,她咬牙切齿,“破游戏,我举报你。” 屏幕闪了闪。 像在无声嘲讽。 毕竟现在自己连命都依靠在它身上,怎么可能举报,又去哪里举报。 第149章 故意 唐念挥动着手里的吹风机,摸着手下绸缎般的长发,有些出神。 真漂亮。 假的吧。 不信,谁的头发不分叉? 她胡乱拨动着,有种在雨天收留了一只被水淋湿的流浪狗的错觉。 隔着毛巾,唐念的手搭在了他的耳畔,不小心碰到了纤细空灵的尖耳。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僵住,下意识的轻颤了一下。名为希瓦纳斯的精灵微微侧头,翠绿色的眼眸透过发丝看向她,睫毛被水打湿,比人类高挑许多的身材宽肩窄腰,比例好得夸张。 唐念转移视线,心里惊叹他的耳朵凉凉的,像玉雕,手中动作不停,顺着他的发丝上下拨动。 雨水把希瓦纳斯的身体打湿了,她在替他擦拭。 不久前,他进入了这间充满她气息的逼仄房屋,在她的牵引下坐在椅子上。 一向冰冷不近人情的精灵任由她让那个吵闹的东西不停冒犯自己,风喧嚣而燥热,她的动作有些粗鲁,扯掉了他许多根璀璨如金丝般的长发。 但他甘之如饴。 他亲近她的每一处,像有了特殊磁场了一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她的。 从许久之前,他认定自己是她的伴侣那一刻,她可以完全支配自己。 所以她揪掉自己几根头发,在他心里甚至可以归结为亲密的表现。 希瓦纳斯像只被雨淋湿的高贵波斯猫,别扭高冷徘徊在前主人屋檐前,因为她白天表现出的抗拒和警惕不敢进入,又不想让她发现自己汹涌偏执的爱。 因此只能站在她的门前。 像一株安静的植物。 没想到,她会拉开门。 - 吹完头发,才看见他赤着脚。 浴室暖色的灯光氤氲出雾气,希瓦纳斯白皙的皮肤下透出工艺品般脉络清晰的筋线。 于是拔下手持花洒,对准他的脚。 热水冲刷在他不着鞋袜的苍白脚面,唐念只觉得自己在洗一个玉雕的高贵艺术品,惊觉他脚背上淡青的血管性感得要命。 色即是空,她唾弃她自己。 心脏病人应该戒色,她已经在自责了。 希瓦纳斯对她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垂下纤密的睫羽,胸腔中流淌着无法言述的情愫。 像蜜糖一样。 背对着她太久,精灵想要转过身,唐念一惊,及时按住他的肩膀,但手上的花洒已经将他胸前雪白的衣襟打湿。 薄薄的一层被浸透,贴在轮廓优美的锁骨和肌肉线条上。 希瓦纳斯的薄唇湿润,眼睫上鼻梁上有一滴滴水珠勾勒着美丽的面庞滑落,正抬眼,温和而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唐念闭上眼。 感觉他是故意的。 直到唐念起身离开,希瓦纳斯的闷哼声才从喉间传出来。 明明已经渴望得快要疯了,却仍旧将海啸般狂烈的情愫藏在故作淡漠的美丽皮囊下。 他矜持又担忧的想,哪怕宣泄出一点爱意,都可能会让她害怕。 人类是无法承受精灵一族偏执又极端的爱的。 他们的确天生淡漠,对感情没有需求,极少有伴侣出现。 但这个种族一旦有了伴侣,就是抵死纠缠的可怕执着。 而希瓦纳斯,显然是他同族中更加淋漓尽致的那一个。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畏惧抛开自己的心意给她看,矜持得像一只在伴侣前无声展示羽毛的鸟类,想要求偶,又担心她不喜欢自己那一身羽毛。 第150章 孤独 希瓦纳斯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 人类女孩那些话时表现的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他温声轻柔的又问了一遍。 「你刚刚说什么」 唐念回答的很坦率,坦率到没有一丝犹豫,“你应该和你的同类在一起,这里是人类的世界,不适合你。“ 让他有种即将逝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的慌乱。 窗外,无数条藤蔓笋叶破土而出,以恐怖的速度无声生长,渐渐爬上街道,顺着小区家家户户的窗台蜿蜒,有人在看剧,有人刷视频,有人在打电话。 藤蔓如同温和的海啸,微风顺着它们的叶片吹拂,吹往更多地方。 人是群居动物,集群而生。 夜空下的城市亮起无数光点,那是万家灯火。 很快,庞大的信息伴随着风的回溯充盈着他的灵魂。 再开口时,已经变成了唐念可以直接听懂的声音。 “我们是伴侣。”精灵那双瑰丽迷人的翠绿色眼眸中有莫名的偏执和笃定,“伴侣要生活在一起。” 温润沙哑的嗓音在身旁响起,略带生涩,说得很慢,也好听得不可思议。 唐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那只精灵在说话,说着和她一样的语言。 或许他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种族了。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能够跟他使用同类语言的人,因此放弃自己种族的语言,学会她的,对希瓦纳斯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像是鳞片破碎的蝴蝶,好像下一秒就会撕裂翅膀。 “对不起。” 他在道歉。 “我想你了。” 他的声音很不同寻常,微哑低缓,像浸了水后生出红锈的大提琴。 勾得人心尖像被羽毛的尾间扫过,唐念的注意力不受控制的又落回精灵身上,即便看了小半天,还是被那张漂亮完美的面容震慑得像发病了一样心头发颤。 唐念并不知道,对于精灵来说,这样抛弃尊严的直白的道歉是多么罕见的事情。 她只是困惑地说,“我没生气啊……我又不认识你。” 希瓦纳斯并不在意尊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她面前,他可以不要尊严。 他想,她应该是生气了。 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导致她的死亡,甚至在她死的时候,自己还离开了,她一定很害怕。 失而复得的喜悦和被她遗忘的酸涩混杂在一起,希瓦纳斯忍耐着附骨之蛆般的痛,他想,这一次回来,他再也不会离开她了,他一会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 如果她不想看见他,他就隐藏起自己的身形,让她看不见自己。 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生我的气了,对不对?” 他看向她的眼神浓得惊人,跨过漫长岁月的河流,“我以后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不要生气。” 莫名的委屈透过他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传来,心脏上好像裂开一颗青涩的柠檬,酸胀得有些心慌。 唐念捏了捏鼻梁,头疼的说,“我们不是伴侣,也没办法生活在一起,你好像误会了。”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荆棘的藤条,勾得他生疼。 紧紧的缠绕在他最为脆弱的肉体上,每一次挣扎都会反噬成剧烈的疼痛。 “你说过的,我们是。” 他笃定地说,“我们就是伴侣。” “我们不是。” “是的,你说你离不开我。”他执拗的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却紧张得连翅膀都在颤抖,“你说离开我,你会死。” “可那个世界的我确实死了啊。”唐念脱口而出。 精灵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是你的伴侣了,你看现在这个我,和当初在你世界的那个我长得是不是都不一样?” 不知道该怎么说,唐念想告诉他,那个他认识的自己其实是游戏生成的,只是为了完成一场任务,那个身份早已伴随着游戏结束而死亡。 她言简意赅的概括,“身为你伴侣的那个我,已经死在了沼泽里,不信的话你自己去找,应该可以找得到。” 希尔纳斯骤然脸色苍白,精致的面颊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剩下。 他愣了很久,整个人透出即将破碎的脆弱感,像雨雕刻而成的塑像般失去生机。 唐念有些无奈,“而且,你当初也不承认吧,一直是我单方面跟着你的。” “我不是……”他喃喃,“我喜欢。” 唐念却摇头。 第151章 软肋 受不了尴尬的气氛,唐念打开电视。 电视机里的女主播用甜美的嗓音播报,“目前的地隆显现被归结为特殊地质灾害,专家组称可能是因为地底能源大量开采所导致的……” 把煮好的面和速食蛋花汤推到从很久以前就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样的精灵面前,“吃点东西吧。” 希瓦纳斯缓慢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 眼神空洞又茫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如水,内心已经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 唐念被看得大脑清空一秒,又感叹。 真漂亮。 眼前看起来高不可攀的冰冷美人有种快要发疯的美感,简直是神打造出的脸。 的确要发疯了,他的眼神很怪。 平静死寂,又像在酝酿着什么极为浓重的情绪。强烈的情绪无法平息,而在外表上却要保持冷静。 别扭的精灵。 他低头看着桌子上不符合精灵一族胃口的东西。 是她亲手做的。 希瓦纳斯维持着站姿,捧起瓷碗,一口一口吃掉泛着油光的速食泡面。 很不舒服。 完全不不符合素食的标准,喉间被劣质牛油顶撞得一阵阵条件反射般想吐,可他极为珍视的将一碗泡面吃完,又仰头喝掉了蛋花汤。 身体极度抵触这些食物进入,可希瓦纳斯眼中泛起自虐般的满足。 完全不像一个以挑剔著称的精灵。 “不要赶我走。”他眉头微皱,纤长的睫半垂着。 被热气蒸腾得湿润,一缕缕粘在一起。 唐念总觉得自己单反说出一个“要”字,他就要黑化。 她心有余悸的移开眼。 那么冷若冰霜的一张脸,露出落寞的神色,真是遭不住。 “你先坐下,别一直站着说话。”还站着吃完了饭,显得她很刻薄一样,“又不是今晚要你走。” 游戏也没说收留无处可去的精灵是要把他收留到家里啊。 希瓦纳斯依言坐下。 只不过是肩贴着肩,和唐念紧挨着坐在一起。 “……”唐念同手同脚的往旁边挪了一点。 侧过脸,精灵看起来更落寞了。 真要命。 电视里甜美的嗓音没有起伏,机器人一般继续播报: “近日,又有人在地隆区附近走失,在此再次告诫广大市民朋友,请勿靠近封锁区。” …… 不管唐念在游戏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在现实生活中,她是一个没有跟异性有过多相处经历的心脏病少女,也因此,到了晚上休息时,她显出些局促来。 出租屋在学校旁边,是大学生们最爱的公寓式小户型,最大的特点便是一室一厅,因此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再来就是客厅里并不宽敞的双人沙发。 唐念看着对方修长的手脚,和隐约快要挨到天花板的非人类所有的高挑身材,叹了口气,抱出一床被子,腼腆的指向自己白底红格子的棉质小床。 对希瓦纳斯说,“今天你睡那里吧,我睡沙发上。” 反正就一晚,熬过去就好了。 希瓦纳斯很不赞同。 他蹙着眉,言简意赅,“不可以。” 作为一只矜持的精灵,一起睡这种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但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伴侣睡在狭小的沙发上。 于是就变成了,他睡沙发。 唐念关上卧室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精灵像打破次元壁一样坐在沙发上,一头绸缎般隐隐闪耀着碎光的金发铺满了窄小的沙发,肌肤雪白宽肩窄腰,赤着足的腿简直比唐念的命还长。 身上有股很淡的草木香,闻起来很舒服,皮肤白皙到隐隐透明,背后还垂着对美轮美奂的纤薄翅膀,一撕就碎般脆弱。 察觉到唐念的视线,安静地看着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可以随时被扑倒的安静与忧郁。 ……唐念,“要清醒一点。” 可是视线一时半会收不过来。 毕竟在网上看到好看的图片都会欣赏一会儿,甚至保存下来,看看总没什么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颜色极浅的唇瓣让唐念想到网上那些被评为“看上去就很好亲”的涩图。火山文学 斜肩的希腊神族风白色长衣穿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神性与诱惑。 一阵心猿意马。 唐念再次警告自己,她可是个心脏病人,要远离美色诱惑。 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门。 本以为有陌生人在,还是超自然非人生物,她会失眠,没想到这一觉睡得格外的好。 她睡着了。 呼吸平稳,抱着被子,手脚安静的缩在薄薄的空调被中,睫毛低垂着,看起来很安心的样子。 门缝里透出浅淡的绿光。 下一秒,卧室门无声打开,朦胧的碎光透过来,明明是关着灯的环境,却被浅浅的一层微光照亮。 希腊风涩图主人出现在了她的卧室门口。 床上的人睡得很安静,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模样却和希瓦纳斯梦魇般的记忆重叠在一起,让他仿佛被咬住了脆弱的死穴般隐隐颤抖。 修长的手指攥在一起,背后的翅膀轻微翕动,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在这一刻停跳了。 痛苦至极的记忆混杂着长久以来的思念,他走到床铺旁,单膝跪在地上,轻轻伸出手。 “看看我……” 他声音很轻,近乎哀求。 握着她的手指,和自己的紧紧交扣在一起,像即将被拉入沼泽濒临窒息的绝望者。 隐约的光亮照在唐念脸庞上,希瓦纳斯张了张嘴,祖母绿的眸子里漾起一层朦胧的光晕,他微微俯身,不知从何而来的水珠顺着苍白的下颌滑落,没入被褥间,濡湿了唐念的发尾。 精灵垂着眼睫,极为克制的吻上她的额头,又缠绵悱恻的抵住她的唇瓣,最后到了脖子。 轻缓温柔,生怕弄碎了她。 “不要讨厌我,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 复杂的感情混合着疼痛感,他弯下腰,将蜷缩在床上的人类抱进怀里。 只有在她闭眼的时候,才敢宣泄出隐秘的情绪。 他从背后拥抱住了她,一点点收紧手臂,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脸颊缓慢埋在她温热的颈窝,沉沦似的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唇碰到了她的耳朵,这样的触感让希瓦纳斯着迷失神,他松了视线,动了动唇,眼中浮现出埋藏许久的偏执和爱意。 一些碎发挡住了视线,修长的手指温柔拨开了她的发丝。 希瓦纳斯低着头,眼眶泛红看着她,只觉得这样亲密的距离还不够,好像随时会被旷日的分别支配。 脆弱、不安、惶恐。 所有本不属于精灵一族的懦弱情绪都出现了。 他有了软肋。 透明的翅膀覆盖在床上,泻出淡而朦胧的光泽。 希瓦纳斯拥着她,痛苦至极的闭上眼。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跳出一句提示。 「光明精灵祝福了你。」 第152章 绿意盎然 唐念这一觉睡得非常好,以至于醒来时,思维的还是迟钝的。 眨了眨眼睛。 看见了一片苍翠欲滴的森林。 “……” 一定是醒来的方式不对,她再次闭上眼,反复闭眼睁眼几次,嘴巴张大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 唐念身下还是自己白底粉格的棉质床单,可是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影影绰绰的树枝旁摆着她的衣柜和梳妆台,布局还是她熟悉的样子,右手边的灌木上放着她的垃圾桶。 这里不是森林,而是她的房间。 她的卧室被一片绿意盎然的世界淹没。 高大的树木,繁茂的枝叶,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覆盖着一层嫩绿藤蔓的地板上,落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等等,公寓的天花板哪来的光照?这样合理吗? 「叮——」 床头柜上的手机闪了闪。 唐念伸手打开,看到接连跳过的提示。 「检测察觉到无法收容的非游戏角色,请玩家好好与其相处,保持良好关系。」 「提示:阈限空间已自动开启,请玩家合理运用」 什么? 唐念无论怎么戳屏幕,都像死机了一样。 什么情况?? 她翻身下了床,按住心口,拖鞋还好好的摆在床边,但她的卧室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片神秘的森林之中。 最为诡异的是整个房间的布局还是熟悉的布局,但面积好像凭空大了数倍,每个角落都攀爬着高低错落的奇珍异物。 唐念顺着长满枝叶的地板走到客厅,在一片苍翠欲滴的丛林间找到了自己的厨房,以及站在流理台前蹙眉沉思的精灵。 他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平底锅,金色的长睫低垂,甚至没有注意到唐念来了。 厨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痕迹了,像被拉入异次元了一样。 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餐具出现在了一旁野蛮生长的藤蔓上,壁挂橱出现在一棵巨大的树上。 好像某种别具一格的自然风装修。 希瓦纳斯转过身,看到她,漂亮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 “你醒了。” 背在身后的手动作自然地将锅藏了起来。 空气被茂盛的植物净化得极其清新,唐念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环顾四周,意有所指的问,“我的房子……是你做的吗?” 第153章 错误 唐念只觉得忽然变得很困很困。 手脚沉浸在暖融融的气氛中,像陷入了云团般舒适。 很快,那种感觉消失,她从温暖的包围中醒来。 近在咫尺间,精灵翠绿色的瞳仁重新回到眼珠里,那双犀利到有些诡异的眼眸松开,眼底透出隐晦深沉的情绪。 好像一场安静的雪崩,从深处开始坍塌。 唐念对此毫无察觉。 她发现了很神奇的事情。 和精灵接近,灵魂有种被抚慰的舒适感。 连身体上的疼痛的消失了。 “我好了……”她抬手按压着心脏的位置,茫然的感受着,忽然转过头,近距离的看着精灵,眼中带着困惑和隐秘的惊喜,“我不疼了。” “哪里不疼了?”他柔声问。 祖母绿的眸子像酝酿着一场阴沉的大雨,可温柔的表象又好似带着无限包容。 唐念没能察觉出他的异常,沉浸在自己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中。 她坐直了身体,忘记了刚刚如做梦一般失去意识的经历,上下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即便通过游戏可以短暂的换取生命值,但身体还是疼痛的,本质上由基因缺陷导致带来的病症让她无时不刻都在被先心病折磨,甚至很久没有过良好的睡眠。 因为他是精灵吗? 她忽然想起了“光明精灵的祝福”。 所以精灵是可以治愈自己的吗? 在能换取存活机会方面,唐念承认自己是绝对的利己主义,只要能够治愈自己,她会毫无负担的接近精灵,即便不喜欢。 唐念侧过眼眸悄悄看他。 鎏金般璀璨的长发垂在肩侧,绸缎一样倾泻下来,斜襟的雪白长衣一尘不染,他倾身半跪在自己面前,正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她。 “你……” “要我离开对吗?”希瓦纳斯轻声打断了她,垂下的眼睫似乎染着一丝落寞,“我明白的,很快就走,不用担心。” 唐念迟钝的反应了一会儿,没有说是不是,转移了话题,“要吃早餐吗?” 又是那种充斥着劣质动物油脂的人类食物吗? 精灵顺从的点头。 唐念抓起手机,找到外卖软件。 “想要来点汤吗?”她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第一次询问精灵的意见,“要清淡点的还是辛辣口?忘记问了,喜不喜欢炸物?早上来点粥比较好吧。” 希瓦纳斯安静的看着她。 垂下的后颈纤细,好像一折就断,皮肤下透着淡青色的血管,那里是动脉,人类是极其脆弱的种族,动脉破裂,就会失去生命。 人族的寿命也格外短暂,在精灵漫长到有些无趣的生命面前,唐念的年纪可以称为幼崽。 她的头发刚睡醒没有梳理,有些毛绒绒的质感。 希瓦纳斯盯着她的脖颈,回答她的问题,“什么都可以,你帮我决定吧。” 外卖员敲响房门时唐念正好在洗漱,连忙吐出嘴里的泡沫,等去外间时,发现精灵已经开了门。 “等一下!我来!” 一瞬间,她心惊胆战。 一个长翅膀的非人俊美生物和一屋看不见天花板的室内森林,唐念一时不知道改怎么解释,感觉是会上社会新闻被科学家抓走研究的程度。 她飞快跨到门口时,正好听到精灵复杂绮幻的语言。 「你会忘记这一切」 门口外卖员神色如常,将早餐递给希瓦纳斯,对方接过,面色如常的关上门。 唐念惊讶,“他怎么没反应?” “他该有什么反应?”精灵跨过脚下潺潺流动的清澈溪水,坐在藤蔓交织的丛林间,“来吃早餐了。” 到底是她太大题小做了,还是外卖员太见多识广了? 唐念怔怔坐下,后知后觉的问,“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 希瓦纳斯说,“辛苦了。” “哦……”她又是一阵恍惚,“他能听懂?” “大概吧。” 洒着碎光的丛林间,祖母绿色的眼眸越发瑰丽。 唐念吃了许多浆果,已经有些饱了,慢吞吞的喝着粥,只觉得比起精灵给的果子,滋味差了很多。 食不下咽了。 这样看来,他的优点很多。 这种心情在精灵抬手间清理好了一切时达到巅峰。 “昨天谢谢你。” 他声音很轻,听起来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深邃迷人的眉眼看起来高冷又难以亲近,因此会让人产生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唐念到嘴边的挽留怎么都说不出口,干涩的问,“你有地方去吗?” 对方的眸光迅速变暗。 “有植物和大地的地方,我都可以栖息。” “哦,那就好。” 唐念捏着手指,挽留的话对上对方倏然冷下来的目光,又咽了回去。 他怎么看起来不高兴了? “那我的房间……” “会复原的。”他温声打断,平静的看着唐念,“我离开后,一切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天气很好。 窗户开的不大,为了防止对面邻居看到她家离奇的景象,唐念还拉了一层薄薄的白纱窗帘。 送别精灵时她怅然若失,于是走进厨房自顾自的忙碌起来。 房间里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很好闻。 唐念嗅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捏着自己的指甲焦虑。 - 他知道自己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希瓦纳斯无声的看着人类女性刻意回避的背影,灵魂的某处急速向下塌陷。 “可是,为什么骗我?” 精灵作为忠贞不二的种族,终身伴侣制度,爱上一个人,就不会再爱上别人,如果被伴侣背叛,将永生永世孤独。 原来都是假的。 为什么呢? 明明是她先弯着月亮般皎洁动人的眼睛,告诉他,他们是伴侣的。 她说人类间这样生活在一起,就是伴侣。 他拖着不死不灭的身躯,在毁灭与重生之间跨过漫长的孤独,寻找她,想要向她赎罪,想要被她斥责或者发泄怒意。 他想她了。 好想她。 他想,他可以赎罪。 他的世界也毁灭了,没有时间,没有同族,失去了自己的语言,什么都没有,连他的爱人都是基于一场欺骗,根本没有存在过。 从一开始接近就是欺骗,死亡是在欺骗,喜欢是在欺骗,连拯救…… 他开始分不清,在河岸将他从水中拖进木屋里悉心照料的初见,也是她精心策划的欺骗吗? 人类,果然不能信任。 他觉得自己可悲。 希瓦纳斯一动不动,忽然启唇,无声说,“风。” 下一秒,平静的窗外忽然刮起巨大的风,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唐念站在窗边,被猛烈的罡风劈头盖脸一吹,慢半拍的回过神,连忙去关窗户。 他又轻轻动唇说,“雨。” 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集聚起乌云,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第154章 真言 “雷电。” 咔嚓一声。 银白色的光弧划破浓厚的氤氲,整个天空在这瞬间被照亮,仿佛要被撕裂。 唐念顶着雷鸣雨水交织的恶劣天气费力关好门窗,转过身,看到精灵正用一双晦涩难辨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她。 后背莫名一凉。 对视良久,对方勾唇,露出极淡的笑意,“雨好大,我好像无法离开。” 唐念一怔,觉得很有道理。 她确实不忍心这么好看的生物出去淋雨。 “那先留下吧。”她轻快的答应,眼睛弯了弯,像月牙一样透出狡黠,“反正房间也打了很多。”火山文学 希瓦纳斯仔细盯着她的神情,没有料想到她会这么快转变想法。被抛弃过一次的猫,总是难以重新信任别人。 “天黑。” 神的箴言,即为现实。 神音一出,即是真理。 天色迅速黑了下来,手机上弹出短信,是市民中心发来的特殊天气预警,突如其来的雷暴现象没有办法被预测,也无法判断出什么时候会结束。 市民中心唯一能做的是叮嘱广大市民注意关好门窗,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出门,直至天气好转。 箴言女神代表智慧、勇气和价值。祂可以给予万物指导,启发思考和行动。,一句话可以决定一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地万物皆可创造。 箴言即为真言。 毁掉绮梦后,希瓦纳斯接管了箴言的力量,拥有了无限趋近于神的能力。 他开口,即为真理。 唐念表面上感叹天气的无常,露出苦恼神色,转过身,就笑了。 不是刚好吗? 连天气都在帮她。 叮的一声,口袋里的手机跳出提示。 「幽灵古堡地图将于三小时后开启,请玩家做好准备。」 三小时。 唐念关上屏幕,神色自若。 没有人比她更想活下去,哪怕有一丝一毫可能,她都不能放弃。 精灵翠绿色的眼眸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她的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的注视之下,唐念知道对方一直在关注自己,也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那种复杂的不单纯是喜欢的感情。 除了喜欢,他似乎有更复杂的情绪。 天色很暗,唐念打开了灯。 室内是一片暗影重重的森林,她的吊灯出现在一棵树上。 “你叫希瓦纳斯,对吧。” 人类突然靠近了,这是重逢以来,她的第一次主动接近。 希瓦纳斯看着她唇角的笑,抿起唇。 “其实你刚刚碰到我的时候,有一瞬间,我感觉很舒适。”她伸手,碰到了他的衣角,直白得表达着自己的诉求,没有一丝伪装的意思。 “你可以,让我再感受一次吗?” 唐念真诚的问。 杏眼中倒映着精灵非人的面庞,清瘦的面颊没有什么肉,因为生病,整个人透出病态的脆弱感。 希瓦纳斯安静的看着她。 好像在看一只有需要时对着主人撒娇,没需要时又亮出利爪,将人一脚蹬开的,喂不熟的野猫。 “你喜欢我吗?”他忽然问。 唐念短暂的愣神和犹豫被他看在眼里。 她开口,又是包裹在甜蜜糖衣里的毒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现在不记得你,但说不定以后……” 希瓦纳斯看着她张开又闭合,不断吐出甜美诱饵的唇。 想起刚刚得知的真相。 她有不止一个任务目标。 她是为了活下去做的一个个任务。 那是不是代表,她也会这样,向那些目标抛出诱饵吗? 她也会告诉别的目标,他们是伴侣吗? 她也会拥抱别人吗? 她会像在迷雾森林中做过的那样,踮起脚亲吻他的耳朵吗? 隐秘的妒忌与接近疯狂的占有欲交织,夹杂着让他无法喘息的疼痛,海啸被隐藏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下。 唐念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将所有小算盘透露的干干净净,压下内疚的心情和不断翻涌的道德感,为了活命编织甜蜜的谎言,“其实我觉得你很好,不然你先住在这里,我们相处一段时间……” 希瓦纳斯伸出手,将正在给他设下陷阱的人类女孩抱进怀里,打断了她宛如刀钩的语言魔咒。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声音温柔,犹如轻慢的风。 “你可以随意占有我。” 她在陷阱上挂好了诱饵。 而他甘愿咬钩。 唐念愣住,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她只抗拒了一秒。 很快,舒适和暧流蔓延进四肢百骸,她眯着眼睛,软了手脚。 第155章 夜访吸血鬼 再睁开眼,唐念呆坐在床上。 周围一片黑暗,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现在在哪?荆棘古堡?怎么忽然就进来?剧情到哪一步了? 窗外的雨水淅淅沥沥,拍打在屋檐和玻璃窗上,带出令人昏昏欲睡的白噪音。 唐念沉默着陷入回忆,恍惚间想起了,哦,她把那个漂亮的奴隶送人了,现在自己住在月光城华丽的吸血鬼城堡里。 “咚咚——” 敲门声响起,唐念吓了一跳,随即又冷静下来。 天刚黑,是吸血鬼们起床的时间,应该是送红酒的仆人。 “进来。” 开口后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门外又响起了猫咪抓门似的怪异声响,却始终没有人推门进来。 唐念皱眉,不知道是谁在故弄玄虚。 挠门声还在继续,她直接走过去,一把拧开了门,没想到门外走廊一片安静。 一只冰凉的手抓上她的脚踝。 唐念猝不及防,条件反射猛地伸腿踢了一下,疼痛的闷哼声传来。 “主人……是我。” 难耐的喘息混合着熟悉的声线,唐念低头,看到白皙清瘦的少年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原本娇嫩的皮肤上全是红色的痕迹。 “塞缪尔?” 蹲下身拨开少年额前湿透的黑发,露出那双失神的紫罗兰色眼睛。 竟然真的是他。 淋了雨,浑身湿透,白色的宫廷衬衫湿漉漉的贴在清瘦漂亮的肌肉线条上,透出身体的色泽。 他神智不清,趴在唐念脚边浑身颤抖。 脖子上的项圈还在,只不过多了道锁扣,背后的地板上拖拽着一条长长的链条,尾端断了,应该是刚从哪里挣脱。 “主人,我好害怕。”少年细弱的嗓音响起。 他脆弱的蜷缩成一团,再也不像平时的模样,面色发白。 “不要丢掉我……” 冰凉的手指像吐着信子的蛇,抓着唐念的手腕,贴着她温热的皮肤满是渴望的摩挲,少年像一株攀附着石头生长的藤蔓,眼下泛着潮红的贴上她。 他想再看一眼唐念,疯狂的想,身体里每一滴凝结成实质的血液都迫切的、极度渴望想要接近她。 却没想到,下一秒被人猛地掐住脖子。 塞缪尔张开嘴,失去思考的能力。 “是不是你做的!”唐念收紧手指,愤怒像掉在酒精上的火点,一发不可收拾,“那个人是谁!你是他的主人对不对!他为什么跟着我!” 可他很茫然,痛苦到窒息。 紫罗兰色的眼眸向上翻起,精致的面庞涨得通红。 身体却完全没有抵抗的样子,好像想就这样死在她手里。 唐念颓然松了手,烦躁的将人推开。 塞缪尔仰躺在地上,嘴唇张着一条缝,隐约能看到湿润嫩红的舌尖,他无助的喘息,等回过神后,又眼巴巴的凑过来,仿佛怎么驱赶都不愿意离开主人的忠犬。哪怕他的主人上一秒险些将他掐死。 他实在太想念唐念了。 想到这句身体都发疼。 “主人,把我接回来好不好。”火山文学 他好像没有怨恨,跪趴在地上挪过来,在唐念面前毫无尊严的屈膝,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拉着她一截睡衣的裙摆。 感受到她的默许,弯下腰,缓慢的趴在她膝盖上,潮红着面颊轻轻喘息。 太好了,又碰触到了主人的身体。 塞缪尔沉迷在堕落的幸福中。 纤细的脖颈上还有唐念刚刚留下的掐痕,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自己的脾气为什么变得这么躁动。 还有嘴唇里蠢蠢欲动的尖牙,她格外渴望献血。 唐念烦躁的闭了闭眼,意识到自己的所有情绪都放大了,不像自己,反而更像游戏里生成的这个角色——吸血鬼卡莉夫人。 链条拖动声音贴着地面响起。 塞缪尔不安分的轻轻动着,湿透的面颊贴着她的腿,张开嘴,悄悄咬住她的一群,含在嘴里吮吸。 唐念的夜视能力,看到他湿润饱满的唇,卷翘浓密的睫,眼里朦胧狂热的碎光。 ……小变态。 唐念抬手推开他,少年从沉醉中清醒一瞬,慌乱的伸手要抱她的小腿,被制止。 “别动,你身上太湿了。” 转身扯下床上的被子,简单粗暴的盖住了少年一头,将人拖进来锁好了门。 啊…… 主人的被子? 被褥下的少年般垂着眼睛,水雾打湿了颤抖的睫毛,他匐在被褥上深深吸气,伸出湿润的舌尖舔舐,绯红从眼尾蔓延至耳畔,丝丝缕缕清甜的气息几乎将他溺毙。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快要疯了。 他颤抖着抱紧了被子,快要被自己都难以招架的热浪淹没。 直到唐念伸手将被子拉开,露出他迷离潮红的脸。 “你这是怎么了?” 唐念拨开少年额前湿漉漉的发丝,将手贴在他的面颊上,很烫,塞缪尔缠上来之前及时抽回手,她问,“还清醒吗?知道我是谁吗?” “主人,咬我。” 少年整个人都凌乱不堪,发丝,脸颊,脖颈,耳畔,每一寸都透出旖丽的色泽。 “她给我用了月下马鞭草……您咬我,求你……” 他眯着潮湿的眼,声音带着哀求的哭腔,脖子上多了条精致的银锁,看起来并不像要锁住他,而是一种贵族用的特殊装饰。 看上去像过量用药的瘾君子,睫毛纤长微卷,皮肤在摇曳的烛光下细腻无暇,呈现出假人一般的完美。 太漂亮了,唐念有一瞬间移不开眼睛。 牙齿莫名发痒。 “谁给你用的?月下马鞭草又是什么?” 马鞭草不是香水原料吗? 塞缪尔看起来要哭了。 “咬我……”他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唐念的手,将脸颊紧紧贴在她的掌心,纤长的眼睫遮住眼底浓稠的痴念,发出猫叫般的喟叹,“您咬我就好。” 唐念觉得塞缪尔的状态很不对,但莫名自己的神智也迷迷糊糊的,嘴唇微微刺痛,牙颚一片酥麻。 现在是黑夜,很黑的夜。 塞缪尔抬头看她,视线一顿。 他看到了唐念刺出唇瓣外的尖牙。 “主人,您也想进食的对不对?” 眼尾的红晕蔓延,少年弯了弯唇,带着明显诱哄的嗓音像裹满了糖浆的陷阱。 “来,咬这里。” 他抬手,顺从而熟练的扯开衣领,露出的皮肤上有红色的痕迹。 那是他自己幻想被主人咬时抓破的。 混合了唐念刚刚掐出的指痕,是萎靡堕落的颜色。 第160章 擦干净 红塔被布置得富丽堂皇,但并不妨碍它是一座牢笼性质的地方。 塞缪尔呆着的房间,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阵法。 看上去他的确调动不出一丝黑暗魔法。 那些缠绕着他的黑暗触须似乎也都消失不见。 可是,有光的地方就注定会有阴影。 他被拴着无法动弹,手指却在空中勾勒。 两指并拢压在锁链上,指缝与链条之间便形成了一块带有阴影的三角区。 “出来吧。” 少年声音低柔,如同轻轻被拨动的琴弦。 细长的黑色丝线从阴暗处冒出来,轻柔的搭上锁扣。 咔嚓一声,下一秒,锁链断开。 他很想唐念。 想得五脏六腑翻搅,血液像被辛辣的烈酒浇灌过,蔓延进四肢百骸,骨缝都在疼。 可很显然,他的主人不想他。 不但不想他,还把他当作垃圾一样丢弃了。 主人啊…… 该拿她怎么办? 塞缪尔再一次顶着浩瀚的夜色,避开无数血皇的走狗,潜进贵族们在月光城休息的住所。 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站在她房间门口,伸手想要推开门,却隐约在空气中嗅到了别人的味道。 两个男仆走到拐角,捂着被咬过的脖子,红着脸说,“今天的夫人好粗暴,我本以为她会像进餐时一样温柔。” “证明夫人喜欢你的血。” “夫人真是口是心非,明明不久前还把我推出去,刚刚又掐着我的脖子不松手,如果不是普卡及时顶上,我的血都要被她吸干了……” 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男仆们站住脚,抬起头,看到了如傀儡一般精致漂亮的少年。 正面无表情,用死水一般寂静的眼神看着他们。 “你们说的夫人,是谁?” - 在阈限空间里躲了很久,直到游戏提示称,强制登出风险解除,唐念才重新回到这具身体里。 很古怪的体验。 嘴巴里血腥味,她手里似乎抓住什么冰凉的东西,睁开眼,近在咫尺,是一个微微翻着白眼,失神张着嘴巴的陌生男仆。 胃酸瞬间漫过了扁桃体, 唐念一阵反胃,将人拉开,险些要吐出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面前失神的面容忽然扭曲,翻白的眼球中爆出鲜血。 整颗头颅轰然破碎在眼前。 距离太近,唐念甚至能听到骨骼包裹在血肉里,被捏碎时发出的粘稠破裂声。 温凉的血液溅在眼皮上,强烈的震撼让她一时间失去反应,甚至忘记眨眼。 横伸过来一条修长的腿,一脚踹开了那具失去头颅的身体。 巨响传遍了整个房间,男仆的身体撞在桌子上发出巨大声响,花瓶顷刻破碎成无数片,里面装裹的水银物质也随之飞溅开来,被凭空出现的黑色触手拦下。 它如同流动的影子,凭空出现在地面上,朝着破碎的花瓶和水银流淌过去,富有生命一般将每一片碎花瓶和水银都一一拦下,缓缓地包裹起来。 少年面无表情,精致的眉眼笼罩在浓郁的阴霾下,如同优雅的贵族一般,抽出丝巾将手指上粘稠的血液组织擦干净。 然后慢条斯理的伸手,将唐念从床上拉了起来。 “好脏的。” 他眼中有着碾碎一切的疯狂,却勾起唇角,声音温软,“我帮您擦干净。” 丝巾擦过眼皮,好像能碰到她的眼珠。 好脆弱。 塞缪尔两只眼睛是几乎阴沉成黑色的暗紫,看上去没有理智可言。 偏偏动作温柔又缓慢,有种即将发疯的诡异感。 他视线下移,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帮她擦掉唇角别人的血。 “都染上了,偷吃都不会。” 一下一下,慢慢将她的唇搓得红肿。 真娇气啊。 他猜测,唐念就是用这样漂亮娇嫩的嘴唇,贴在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仆脖子上,吸了别人的血。 事实上卡莉夫人的确也是这样做的。 只不过,卡莉偷吃,跟她唐念有什么关系? 刚刚完全被支配了身体,醒过来感觉自己在咬着别人的脖子就觉得恶心,于是差点吐出来。 可是这该怎么解释?游戏规则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被任务目标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 “塞缪尔……”唐念刚出声,就被他打断。 “嘘。”冰冷的手指压住她的唇,少年笑得温柔极了,“先不要说话,我还没有擦干净。” “……” 唐念闭上了嘴。 怎么回事啊,她在心虚什么。 “怎么擦不干净?” 少年微微歪头,宝石般瑰丽浓郁的紫色眼眸专注的盯着她的唇瓣,一遍一遍的擦拭。 直到唐念感觉到一阵刺痛,接着在他指间那条雪白的手帕上,看到了自己的血。 她嘶的一声,塞缪尔才像刚醒过来一样松了手。 都擦流血了。 不是那些下贱血奴的血,而是她的血。 “好痛,塞缪尔。”唐念皱着眉,抿了下唇,“别擦了。” 少年僵住。 沉默片刻,他痛苦的捂住脸。 “他们好脏,你让他们碰了你……”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唐念蹙眉,感觉塞缪尔好像要将手指生生嵌进她的血肉里了。 想要杀戮的冲动在他脑海中翻涌不止,塞缪尔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汹涌阴暗思绪冲击着的。 “怎么办?快疯掉了,主人,我给你重新换一具身体好不好?我不想看到你这具身体了。” 他的精神状况有些不正常,像想到了什么极佳的主意一样,又高兴起来,“我给您换一具身体,干干净净的全新的身体,好不好?” 唐念,“……啊?” 「叮——」 提示音的出现,像极了没有温度的嘲讽。 「更换身体即为角色死亡,角色死亡即代表玩家任务失败。」 唐念,“不用了吧……” “那为什么要吸别人的血呢?咬我一个不够吗?”少年倏然伸出手,双手紧箍住她的下颌,极近的距离间几乎像是耳鬓厮磨的情人,仿佛下一秒就会吻上来。 “夫人不是……喜欢我吗?” 那双神秘的眼瞳深深望进了他眼里,少年贴着她的鼻尖,眼下浮现出怪异的潮红,带着直白而不加掩饰的欲望。 “不会疼的。” 脸颊落下一片柔软的湿凉。 少年伸出舌尖接住她面颊上滑落的生理性泪水,声音温柔甜腻,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很快就结束了,别怕。” 第162章 读档 唐念莫名觉得这样的塞缪尔有点可怜。 她好像出轨被丈夫抓住的妻子,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少年的脸颊,拇指蹭去他通红眼尾渗出的濡湿。 真是的,用这张漂亮的脸露出那么委屈的神情。 “真的很难受吗?”她问。 “难过的要死了。”塞缪尔抬眼,“您真的好残忍。” 好吧。 唐念想,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什么时候来的?” “想您,所以一醒来就过来了。” 那赌一把吧。 唐念摸摸他的脸,“我不会咬别人了。” 她附在他耳旁,柔声说,“以后只吸你的血。” 少年微微睁大眼眸,暗紫色的瞳仁湿润。 唐念点击读档。 一瞬间,眼前的场景骤然扭曲。 时间倒退。 回到最近一次存档时间。 唐念重新回到那个房间,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 身旁的仆人面色如初,和记忆中的一样,把她领进房门后,对她说,“您先用这里的洗漱室换一下衣服吧。” 又是这个房间。 头有些晕。 唐念看见了桌子上的马鞭草,牙齿痒痒的,尖牙在不受控制的生长,已经抵住了嘴唇。 侍从走向大门,门没有锁上,依稀有两个人站在外面。 唐念存档的时间不算好,正好卡在已经进入这间房间的时候,她叹了口气,时间很紧迫。 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念读咒语般奇怪的吟唱。 走廊上隐约有两个身形高挑,抓破了脖颈的男仆,正往这个方向走来。 只能赌一把了。 她抬手捂住耳朵,走到窗边,一脚踹开窗。 视线快速搜寻,在楼下的花圃和苍白漂亮的少年对上视线。 唐念不懂,这小奴隶究竟是什么时候生出的占有欲。 他看到了唐念,看见了她唇瓣上抵着的尖牙,和身后跑来想要抓住她的男仆们的身影,眼神几番变换,杀戮欲和怀疑变换。 很奇怪,但是被慌张的唐念忽略了。 她张开手,对他喊,“接住我。” 随后在少年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直接跳了下来。 惯性太强,又没有一丝预兆,唐念直直撞进塞缪尔的怀里,把少年扑倒在地。 第163章 花肥 塞缪尔好像没有什么力气了,动作很轻的贴着她。 唐念观察着少少年的神色,在他垂着眼睛依偎过来时,伸手挡住他的脸,“可以了,我要换衣服。” 她将对方从身边推开,环顾四周,吟唱咒语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仆从都没看到。火山文学 塞缪尔任由唐念按住他的肩膀,缓慢从他身上起来。 重量消失的瞬间,巨大的空虚感席卷了少年所有感官。 好想把她抱回来。 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 可是主人会嫌自己太黏吧。 他焦虑的抿着唇,眼里的沉溺被唐念忽略。 塞缪尔攥紧手指,手背上青筋颜色淡淡,脸色透着失血的白,嘴唇却格外红润,被他自己用舌尖轻轻抿了一下,立即润上一层湿漉漉的水光。 “好呀,主人,您先换衣服。” 唐念叮嘱他不要进楼上那间房,屋子有马鞭草。 等她身影进入楼道里,塞缪尔眼神一寸寸冷了下去。 她为什么可以重置时间? 可转念,少年就说服了自己。 主人愿意骗他,就是在乎他的。 - 永恒之塔底端的铂金殿堂被布置成古老而神秘,充满宗教符号的样子, 这里正在准备着一场神秘的仪式,然而人都走光了,烛火全部熄灭,堆积着少女和哥布林的祭台外空无一人。 红塔外,几个身形纤细的男仆正在玫瑰藤外徘徊。 伸出手无意识间揪掉了几瓣玫瑰花瓣,男仆们因为心烦意乱而辣手摧花。 “皇去哪里了?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刚刚那位夫人就这样跳下去,真是吓人。” “皇是不是说过,要避开那个脖子上带项圈的奴隶?” 几个无法完成差事的仆人烦躁地走来走去,身上还有自己刻意抓破的伤疤,流出来的鲜血早已凝固,将雪白的衬衣染的斑驳。 如果有吸血鬼在这里,恐怕早就忍不住想要扑上去。 脚步声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响起。 有人走了过来。 黑色的鞋子踩在泥土上,却没有沾染半分,显得纤尘不染,修长的双腿包裹在质感极好的黑色长裤中,笔直得让人羡慕。 宽肩窄腰,带着少年人刚刚抽条的青涩挺拔。 十分赏心悦目。 男仆抬起头,顺着那双腿往上看,却在下一瞬倏然被人捏住了下巴。 “谁呀?放开我!”男仆被捏痛,皱着眉大喊。 那人并不客气,手劲极大,顷刻就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 “好痛,快松手!” 看清对方的脸,男仆愣了愣。 好漂亮的人。 怎么会这么漂亮?一张脸毫无瑕疵。看一眼就让他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对比起这个少年,自己精心修饰过后的样子显得庸俗而不堪入目。 男仆莫名感到难堪,红了脸,声音变得更大,“快松开!知道我是谁的人吗?把你的脏手拿开!” 太过漂亮的陌生少年让他产生了危机感,最重要的是对方的神色实在太冷了,看着他的眼神像看到了路边的垃圾,没有生命的死物。 他又要挣扎,带着雪白手套的手指微微施力。 “咔嚓”一声。 仆人睁大了眼睛。 下颌被卸了下来,嘴巴闭不上,连舌头掉出来。 口水顺着脱力耷拉的下巴流淌,像条失禁的狗。 “好吵。” 少年怕脏一样松开手,无数条黑色丝线从他脚下暗处涌出,如一条条冰冷的毒蛇一般,瞬间蹿上男仆的身体,绑住他的四肢,穿进他的手腕脚踝,像提线木偶一样将他吊了起来。 男仆瞳孔骤然紧缩,陷入极度的恐惧当中。 一旁的藤蔓丛后,几个捂着嘴的仆人躲在花圃里瑟瑟发抖。 这是黑暗力量,传说中只有巫师才能调动。 巫师将肉体和灵魂的作为交易献给了恶魔,是恶魔的奴隶。 在这令人极度恐惧的环境中,卸了下巴无法闭上嘴的男仆似乎成了恶魔的玩物,他无法自控,不断向下流淌着口水,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其他人只能捂紧嘴巴,悄然藏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太高了。 暴露在即将泛白的夜幕下,男仆有种被死亡扼住喉咙的绝望感。 站在玫瑰藤间的少年正在看着他,明明是极为干净漂亮的面孔,眼神却阴沉得如同一汪死水,好像永远不会激起波澜一般,面无表情。 “还是很烦。”少年喃喃自语,声音清润动人,“我暂时还不想被主人发现这一面,你要感谢她,因为她所以你不会死得太惨。” 死? 男仆咿咛的声音更大,身体疼痛到痉挛。 少年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说,“扮演游戏很有趣,她想让我当听话的奴隶,我当就是了,但是你们实在让我感到恶心。” 啊,想她了。 明明刚分开。 巨大的空虚如影随形,少年微微喘息。 他垂下眸,看到地上一地零落的玫瑰花瓣,那是男仆辣手摧后的作品。 “喜欢玫瑰吗?” 少年歪头,勾起唇,露出毫无生气的笑容。 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声音轻快愉悦,“那就把你们都变成肥料好了。” 你们? 角落里的仆人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个量词,就听到细微沉顿的破裂声从半空中响起。 滴滴答答—— 无数猩红的血液如下雨一般滴落在玫瑰藤上,花瓣被染得斑斓,越发红艳,吸饱了水一般娇嫩夺目。 半空中,捆住男仆手脚的黑色丝线贯穿了他的眼睛鼻孔,将男仆从内而外碾成了碎片。 少年挥动食指,随手一抛,那具躯壳就如同被吸干养分的空壳一样砸在地上,发出没多少重量的空洞声响。 几个仆人死死地捂住嘴,早已被吓得浑身发抖,生怕发出点声音被那个恶魔发现。 要逃。 不然会死。 仆从们强迫自己僵硬的身体作出反应,可是脚踝不知什么时候被缠住了。 冰冷的触感沿着背脊蔓延,随后脖子也被勒紧。 那些蠕动的黑影不知不觉已经扩张进整个玫瑰园。 最终还是没能逃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切割,感受到内脏被一寸寸绞碎,最后绝望的变成一滩烂泥倒进花圃里,死不瞑目。 第165章 心虚 滴答—— 血滴在地上。 很疼。 唐念抿着唇,缓慢坐了起来。 阈限空间冷却期结束了。 「叮——」 「阶段性任务已完成,任务目标达成灭世条件」 「提示:邪恶降临了,此地图暂时性封闭」 「恭喜玩家!顺利完成阶段性任务,奖励生命值168小时!」 周围是一片青翠的绿色,不是她的家,是那个曾经躲进去过一次的中转空间,阈限空间。 视线没有边界,无限延伸,实际上这个空间长宽各五米。 唐念抬手摸了摸,还是之前那个大小,走不出去。 回忆着进来前看到的最后一幕,血皇似乎死了,唐念感受的并不真切,心脏口还是一阵越过一阵的疼痛。她低下头,看到手心里躺着的东西。 是一只镶了一圈碎钻的珍珠耳环。 这是从血皇耳朵上扯下来的,在那之后她就死了,极度强烈的白光几乎让她瞬间灰飞烟灭,想到那个场景,唐念还是感到毛骨悚然。 光明精灵的祝福。 所以这就是希瓦纳斯的力量吗? 明明是温暖的白光,却显得如此恐怖,如果没记错的话,白光亮起的同时,唐念的身体也差不多消耗了一半,掉进这个阈限空间后,受伤的半边躯体竟然又自动愈合了。 她有些困惑,那现在这个身体是她自己的还是游戏生成的?这个所谓的阈限空间究竟是现实空间还是游戏里的空间? 正一头雾水间,手里的耳环扎到了掌心,有些刺痛。 唐念嘶的一声,隐约察觉到那只耳环还亮了亮。 是错觉吗?她将耳环抬高了一些,凑近了观察。 珍珠质地温润,形状白润饱满,折射着细腻的偏光,周围的钻石通透闪亮。果然是皇族的东西,莫名有点羡慕了。 唐念捏着这只耳环,无声唾弃,突然刺痛的感觉再次传来,这次是从两指缝间。 她捏着耳钉银针的位置,看到钻石闪烁出一闪而逝的蓝色电光,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抬手将耳钉举高了一点,本以为是坐在空间里的错觉,没想到这次格外清晰。 拟人语气的机械化声音直接凭空出现在脑海里,仿佛游戏提示一般直冲感官。 「玛格丽特,欢迎回来」 什么…… 唐念眼睛睁大。 这是什么? 「微观智能粒子013,多元文明信息投射中控,继续为您服务」 淡蓝色的未知符号语言在眼前展开,不知道这段光影是从哪里投射而来,唐念转动头颅,伸手轻轻去碰。 光影却没有消失。 符号继续滚动,是某种她看不懂的文字。 耳朵里的声音她却能听懂。 「使用者:关卡原住民,玛格丽特·巴特莱特」 「监测到您所在的未知并不属于原定世界,请问需要帮助吗?」 唐念手脚冰凉。 这不是她的游戏系统。 脑海里的声音更为温和拟人,一板一眼,语速均匀,却透着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唐念恍惚间意识到并不是她能听懂耳朵里的语言,而是凭空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是荆棘古堡地图里的语言,这种语言早在她第一次进入游戏地图时,已经被她的游戏系统自动翻译成自己能够理解的意思,植入进她的大脑。 所以她可以听懂。 那眼前这些如同代码一般不断滚动的文字,应该也是吸血鬼世界的文字。 这个耳环,也就是所谓的微观……智能粒子01什么什么,应该是将某种高维语言自动翻译成了吸血鬼世界的语言,而听它的意思,它的所有者是一位叫玛格丽特·巴特莱特的人。 等等,玛格丽特? 唐念想起了自己不久前点亮的那张卡牌。 所以玛格丽特果真是血皇吗? 血皇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这就是她之前喊自己纸片人的原因吗……? 唐念感觉头很疼。 她一个学音乐的,不太擅长复杂的逻辑推理。 所以脑子不用真的会变迟钝。 荆棘古堡地图的时代背景看上去像是中世纪左右的设定,并不存在电信号,只处于初级蒸汽文明,勉强通电的程度。 那这只耳环是从哪里来的? 大概是自己太久没有回答,脑海里的声音自动跳入下一个环节。 「正在检测当前进度」 好高级的声音。 唐念默默比较。 和自己的垃圾游戏系统根本不一样。 「您当前的位置无法被检测,分机已与主控脱离联系,目标收容物状态:尚未被收容」 「请问您是否遇到困难?」 事情发展的太过突然,唐念大脑一时宕机。 什么情况?难道那个血皇也是游戏玩家?不对,她明显是那个世界的原住民,和自己不是同一时代的人。 唐念不停尝试调出自己的游戏系统,可是主控面板像死了一样安静,平时脑海里时不时窜出来的游戏提示音,在这个时候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果然是关键时刻就靠不住,她再一次唾弃。 什么垃圾。 婷婷人家的,多元文明,一听就很高级。 「检测到异常」 眼前滚动的蓝色文字忽然停下来,面板闪烁片刻,跳出一道蓝色的光弧,似乎打算扫描唐念的脸。 她下意识将头埋了起来,听到耳朵里响起仿佛温柔人声一般的电子嗓音。 「请问您是否在动摇?」 「检测到您对目标收容物产生了一定量超出控制的情感,013智能中控粒子再次提示,为了将您的世界成功扫描并加载,您的重置任务十分重要。」 「为了更加美好的多元文明,为了延续您的世界文明不消亡,继续保存在灿烂的宇宙遗产当中,请您及时撇清不必要的感情,为了文明留存,及时重置世界结局。」 「请您相信,扫描并加载您的世界,并非将您的世界变成虚假的存在,而是更好的融入多元宇宙世界,成为更加永恒的存在。」 什么。 目标收容物? 是在说塞缪尔吗? 「检测到异常」 第166章 沐浴露 唐念无法形容希瓦纳斯的眼神,那种清泠的通透感,好像一眼可以望进她的灵魂,看清她所有拙劣的小把戏。 暴露在他的目光下,唐念只觉得不安。 她示弱,轻着嗓音掩耳盗铃一般说,“我好难受。” 他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 “身上好痛。” 唐念的撒谎水平并不高明,只是现在她身上真的很痛,因此半真半假之间带了许多真实性。 她气弱的迅速转移话题,按着自己的心口,坐在被树叶包围的沙发上细细喘气,“真的好疼。” 希瓦纳斯面容冷峻,眉眼清淡,翠绿色的眼眸像一汪没有波澜的湖面,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就让她无所遁形。 对方终于松动。 “哪里痛?” “这里。” 本来想说心脏,但是位置太奇怪了。 唐念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又捂住自己的脖子,灌了水银的感觉好像还残留着。 “喉咙痛吗?”希瓦纳斯离近了一些。 “喉咙痛,头也痛。” 草木香一时渗透过来。 唐念青春期开始后,不像同龄人一样有着丰富的情感经历。她的命都快没了,大脑根本没时间分泌多巴胺,也无法注意到身边的同龄异性。 现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种一步到位的感觉。沙发上坐着的这个生物自称是她的伴侣,和天上掉下来的老婆没什么区别,而更可怕的是,对方根本不是异国异地这种简简单单的问题。 而是异种族。 背后还长着两片梦幻漂亮蝉翼般的透明翅膀,像撕裂童话走出来的虚拟人物。 他伸手过来时,面容靠近,唐念下意识屏住呼吸。 只是没来得及适应这种距离,就被喉间倏然传来的疼痛刺激到,整张脸瞬间苍白下去。 “怎么了?”希瓦纳斯抬手扶住她。 “痛……” 是真的痛啊这次没有装可怜。 唐念神色一晃,无意识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怕她咬伤自己,希瓦纳斯将手伸了进去。 苍白修长的指尖探进女孩唇瓣时,莫名带着潮湿黏腻的悸动,精灵垂下眼睫,神情晦涩不清。唐念已经疼昏了头,用力咬住冰凉的手指,牙根都发酸。 对他而言却是绵软到幼猫咬人一样的力度。 甚至……能碰到她的舌尖。 湿软的。 耳尖到脖颈迅速烧了起来,希瓦纳斯面容平静,整个人却透着即将石化的僵硬。 唐念脱力的松了嘴,倒在他怀里。 困惑的想,怎么会忽然真的那么痛了? 如果说刚开始她确实有些可以夸大的成分,那后面事情就有些难以收场了,尤其是希瓦纳斯问过她哪里疼了之后。 喉咙就真的烧痛起来,仿佛又回到了被水银灌喉的感受。 她当下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很久之后,唐念在某个夜晚回忆起这次经历,才意识到,希瓦纳斯说过不能骗他,是真的不能骗他。 他身上有箴言,谎言也会成真。 只是此刻,她满头冷汗倒在希瓦纳斯肩上,疼痛时手指不自觉攥紧,抓住了他的头发。 希瓦纳斯配合的弯下腰。 高贵圣洁的精灵一言不发,任由她抓着自己,抬起手,覆在唐念额头上。 温暖如水流般的感觉顿时洗涤而来,驱散了烧灼的同感,很舒服,唐念眯着眼睛本能的去贴他的手,追寻着他掌心里溢出的白色光晕。 希瓦纳斯垂眸看着她的模样,抿着嘴,将手收回一些。 她就靠近一些,再次凑近了去贴他的手掌。 那只苍白的手又不动声色的收拢。 一点一点,向后移动,直到最后,唐念云里雾里贴到了他怀里,被他从善如流的搂住。 烧灼的痛感渐渐消失,眯着眼缓了一会儿,发现整个人已经坐进了他怀中,脸贴着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胸肌的轮廓。 “……”还不错。 唐念故作平静的坐起来,“真的不疼了,你好厉害。” 如果没猜错的话,精灵掌心里的白色光晕,就是所谓的,祝福。 那可以治疗心脏病吗?唐念想说心脏也有点疼,可是希瓦纳斯刚刚好像要手贴着…… 唐念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单纯小女生,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莫名而来的心虚让她根本不敢直视精灵的眼睛,只因对方太相信她了。想到自己刚刚主动投怀送抱的样子,她自己谴责自己,坐立不安。 站起来走到窗边,无意识瞥见外面的景色,忽然说,“雨停了啊?” 希瓦纳斯一愣,看向窗外。 阳光一片正好,有鸟鸣,云朵洁白柔软轮廓分明,天空碧蓝,被洗涤过尘埃,干净而又美好。 窗边的人类少女回过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你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心口有些微微发疼,希瓦纳斯问,“你想让我走吗?” 唐念倒不是这个意思,刚说出来就有点后悔,只是想到了他昨天的说辞下意识没话找话罢了。 她小声地说,“我家太小了呀,就一张床。” 总不能让他一直睡沙发吧,而且,她是要回医院的人。 光明精灵的祝福,是不是也可以让她康复? 背后传来清清冷冷的一声,“好的。” 她回过头,看到一片斑驳树影间的精灵,那双翠绿色的眼眸莫名让她觉得悲伤。 希瓦纳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要让我走”的字样,可嘴上却很轻很轻地说,“我知道了,我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这些树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把它们收走。” 眼里的难过都要溢出来了,他站起来,视线凝在唐念身上。 真的会有人嘴那么硬吗?唐念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动作极慢地往外走。 身影修长,却格外落寞。 透着孤独的气息。 唐念将游戏接连几次的提示音和像素小游戏时弹跳出来的提示框内容结合起来,想到了那几句话。 光明精灵的世界已经被毁灭。 光明精灵出现了自毁情绪。 光明精灵……祝福过她很多次。 希瓦纳斯已经走到了门口。 站在那里,看着门把手,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像时间暂停一样停在那里。 他不想离开。 过了不知多久。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回头,看到窗边的人眼角还带了一些笑意,正在往这边走。 比起刚见面时对他满是抗拒的模样,现在显得格外温和可爱。 唐念一路走到他面前,主动伸手牵着他。 “不想走就说出来呀。” 他垂眸看着穿梭在一起的手指。 整个身体顺从的被她牵着走,两人轻轻握在一起的手没有松开,一路走回了斑驳的树影里。 “我挺喜欢这些树的,就把它们留下吧。” - 傍晚,唐念想下楼买一些菜回来做,希瓦纳斯默默地站了起来,虽然一言不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言行动作都在表示要跟着她一起下去。 想到他这个模样绝对会引起骚动,唐念还是选择点了外卖。 回忆着第一次吃饭时精灵的表现,她点了清淡一点的素食沙拉,吃饭时希瓦纳斯一直在留意沙拉盒里蔬菜的品种,记录下那些配菜的种类,默默环顾房间,视线锁定了一小块绿草平坦的地方。 唐念没有察觉到他在想什么,吃完饭后,她带希瓦纳斯来到了浴室。 这里也变了模样,门口几棵巨大的树干围绕,像阈限空间一样,视觉上看来无限延伸。 唐念在树上找到了自己的花洒,教希瓦纳斯使用,“往这里调是热水,这里是冷水。” 指着那些摆放进树洞里的瓶瓶罐罐,对他说,“这个是沐浴露,洗身体的,你按压挤出来一些在手心,打圈在身体上揉一揉就会出泡泡,多揉一会儿冲掉就好了。” 又指着另一瓶说,“这个是洗发水,这个是护发素,先用这个洗一遍,之后再用这个洗一遍。” 说完看着对方的头发,心里有些痒痒的。 他那么好的发质,用自己的洗发水真是委屈了,有钱了一定给他买点好的。 希瓦纳斯听得很仔细,神情严肃的样子让她都感觉有压力了,好像在乖乖听老师讲课的学生,偏偏顶着一副神圣高贵的面孔。 教会他后,唐念便坐在客厅看起了刷起了手机。 新闻上讲得最多的还是最近的异常地隆情况。 还有许多失踪的帖子。 都是亲人或者朋友失踪的。 许久之后,水声停了。 潮湿温热的水蒸气扑面而来,唐念抬头看去,微微屏住呼吸。 希瓦纳斯头发还是湿的,身上带着一股温暖的香气,四肢修长,身材纤瘦,没有多余的男性衣服给他,还穿着那身看起来纤尘不染的希腊风白色斜肩长衣,湿漉漉的长发贴着肩膀蜿蜒下来,身体上附着着一层漂亮紧实的肌肉,好像最完美的古希腊神灵雕塑走进现实。 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眸像宝石一样镶嵌在英俊清冷的面容上,水滴顺着浅金色的发梢向下蜿蜒,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 他赤着脚,苍白的皮肤下透出淡淡的青筋,好像画师精心勾勒出的点睛之笔。 唐念有些出神,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灵吗? 只在神话故事或者梦幻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神秘生物。 希瓦纳斯向她走来,步伐不快,足够唐念欣赏完他的身体。宽肩窄腰,带着禁欲的气质,腿很长,走路的时候裙摆轻动,勾勒出他修长紧实的腿部线条。火山文学 唐念眼睛乱瞟出神,看到了他的腰肌。希瓦纳斯的腰很窄,臀部是时下lsp女孩最喜欢的微微翘……不能再想了! 停下唐念,心脏病人要戒色的! 靠近唐念后,希瓦纳斯站住脚,面容看起来很平静,但垂在身侧收拢的手指投出局促姿态。 这就是美人洗澡的威力吗? 唐念不得不承认,她被深深的惊艳了。 不能动色心,不能动色心,她不断告诫自己,身体却很诚实。 “明天给你买两身男生穿的衣服吧,今天没有准备,抱歉。” 唐念离近了很多,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精灵喜欢在溪水边生活,唐念教会他用沐浴露,他学的很快。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和自己一样。 第167章 气氛到了 “真好闻。” 唐念毫不吝啬的赞美。 她的掌心贴着希瓦纳斯手腕内侧,认真的说,“以前没有发现这个牌子的沐浴露好闻,应该是你身上的味道。” 精灵眉眼清冷,却在她的视线下,纤细的尖耳都微微发红。 “头发要擦干才行,有吹风机,我教你用。”唐念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称赞道,“翅膀也很漂亮,竟然是透明的。” 像蝉翼,纤薄脆弱。 希瓦纳斯的长相很清冷隽美,像极了希腊神话中描述的俊美神灵。 古希腊社会存在一种男性美的崇拜文化,被后世研究称作同性钦佩,人们会欣赏和钦慕那些具有出色外表和优秀品质的男性,例如阿多尼斯、纳西索斯和伽倪墨得斯等少年都因其美貌而著名。 就是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冷冷的。 唐念找到吹风机,拉着他坐下。 按开电源的瞬间,希瓦纳斯下意识想避开,可很快身体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因为她的手指抚摸到了他的头皮。 穿梭在湿润的金发间,轻轻拨动。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嗡嗡的,掩饰住了很多汹涌的心情。 她对他已经很好了,可希瓦纳斯却在某个瞬间落寞下去。 人类女性的身上残留着浓郁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黑暗气息,强势的宣告她已经被邪恶存在占有,意在屏退和警告别的觊觎她的生物。 就在她告诉自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那短暂的一个小时,她还是欺骗了他。 她也会这么温柔的对待别人吗? 吹风机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翅膀。 希瓦纳斯瞳孔微缩,嘴唇张开。 听到背后的人用轻快的语气说,“你好像小蝴蝶。” “蝴蝶?” “对啊,蝴蝶。” 还没有人这么形容过他。 或者说从没有一种生物敢形容他。 “好漂亮的翅膀啊,我可以摸摸吗?” 唐念毫不吝啬的赞美,希瓦纳斯怔了怔,眼眸向上抬起,清晰地映出了唐念微笑弯弯的眼睛。 他的腰部纤细,紧致而苍白,覆盖着一层轮廓优美的肌肉,白色布料被水打湿,薄薄一层贴着背脊,蝴蝶骨精致瘦削,延伸连接着优美的后翅根部。 翅膀看上去像一层薄薄的水晶玻璃,清澈剔透。 唐念眼中满是惊艳,像无意间收获了一个赏心悦目的漂亮手办。 第168章 牧神 晚上看了一会儿八点档泡沫肥皂剧,唐念昏昏欲睡,直接躺在沙发上睡过去。 身旁的精灵认真的盯着电视,似乎看得很仔细。 原来他喜欢看这种…… 唐念暗自吐槽,沉沉闭上眼。 大概是被他抱到卧室的。 一觉睡到后半夜,睡眠质量很好。 只是快要天亮前,半梦半醒间,被什么声音吵醒。 朦朦胧胧,似乎人声鼎沸。 她掀开被子,揉着眼走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起猛了,看见希瓦纳斯高挑纤细的身材很显眼,远远站在树枝上。 微微仰头,金发如瀑布般垂下,似乎在跟什么东西对话。 什么东西需要看着天对话? 而且,他站得很高……会不会有点太高了? 唐念缓缓地眨着眼,疑惑地仰头望向天花板。 嗯?她家的天花板有那么高了吗? 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视线中,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峰。 眼前好像多了有一幢楼……等等,不是楼。 她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对上了一张巨大的赤红面孔,宛如古老的神祇一般遮天蔽日。 深红面孔上长着卷曲的山羊角和十字纹眼瞳,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 唐念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得呆若木鸡,她仰头仰望那巨大的面孔,如蚂蚁仰望巨象。 她张大嘴巴,瞪大了眼睛,这下彻底清醒,一点都不困了。 "这是……什么鬼啊?"她颤抖着问道。 远处的精灵在她开门时就有所察觉,眨眼睛消失在树枝上。 下一秒,如烟雾聚拢般出现在唐念眼前。 翠绿色的瞳温柔的望进她的双眼,声音很轻,如清晨的微风,“继续睡吧。” 唐念到嘴变的尖叫瞬间消失,她的睫毛微微颤了两下,然后身子一软,闭上了眼睛。 希瓦纳斯动作轻柔的将她抱进怀里。 少女的呼吸均匀,脸颊上有睡出来的红痕,他没有忍住,伸出手指克制的抚摸两下,在她额头落下极轻的吻。 冰冷的薄唇分离,他回头,声音与刚刚的柔和截然不同。 “pan,请轻一点。” 半人半羊的乡野之神,背生双翼,缓缓俯下巨大的身躯。 赤红的头颅压下巨大阴影,祂的动作拘谨而缓慢,羊蹄状下肢漆黑泛红,足有一个客厅那么大。 祂轻轻触碰着大地,尽管已经十分缓慢,但还是折断了周围的许多树木。 这个空间太过逼仄,对比起潘神庞大的身躯几乎像个玩具模型。 潘神,掌管乡野自然的牧神,祂没想到,这个半神生物将祂从阿卡狄亚的地宫唤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让祂为一块菜地降下祝福。 作为乡野之神,祂拥有滋润土地、降下生命之源的能力,但这并不是深夜将祂从沉睡地宫唤来的理由。 祂为此感到愤怒,也终于清醒过来。 提坦神对奥林匹斯山的叛乱之战中,祂是降下惊恐的神,祂的力量应该用来保护这个世界,而不是被用来为一个菜地降下祝福。 潘神的愤怒如同烈火般燃烧,祂要踩碎自己羊蹄下的土地,背后漆黑的双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阴影即将落下,潘神背后裂出巨大缝隙。 仿佛是地宫的锁链在追赶祂的灵魂。 “回去。” 树影下,精灵温声说。 那一刹那,这个异世界的乡野之神露出惊愕的表情。 巨大的身影逐渐模糊,羊蹄、双翼、身体都在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只留下一地的树木和祂降下祝福的那块菜地。 - 唐念缓缓地睁开眼睛,外面的天已经很亮了,她一觉睡了很久。 揉着眼睛走出去,看到了希瓦纳斯从厨房走出来的身影,莫名有种婚后贤惠老婆早起洗手做羹汤的感觉涌上心头。 希瓦纳斯将做好的早餐放到桌子上,温声问:“醒了吗?” 是蔬菜沙拉,品相比昨晚外卖点的还要好。 唐念匆匆洗漱过,坐到桌子前。 看着希瓦纳斯表面冷漠但满含期待的眼神,虽然早上刚睡醒,并不想吃蔬菜沙拉,但是对方做都做好了,她只好顶着被他注视的巨大压力,插起一片叶子塞进嘴里。 本来想咀嚼两下象征性的搪塞过去,没想到入口的瞬间,唐念就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有这个味道的菜叶? “好好吃。”她惊讶的抬头看着希瓦纳斯,“这个菜是你从哪里买的?不对啊,你又不知道怎么买菜……” 希瓦纳斯微微抿起唇角,露出克制的浅淡笑意,更温柔了,“我自己种植的,你喜欢吗?” 唐念震惊住。 好水嫩清甜的菜叶,她真的非常惊讶,回头四下寻找,在沙发边上看到了那一小块平淡的植物,竟然生长得非常漂亮,像多了一块人造盆景地一样。 她放下叉子走了过去,发出感叹,“什么品种的菜啊长得这么好看,跟植物园的展览品种一样……” 只是站在这个位置,唐念脑海中一闪而逝过巨大的压迫感,好像被什么足以引起巨物恐惧症的巨大物体吓过一样。 她不由的抬头,看向婆娑的树影。 那里什么都没有,也看不到天花板,一望无际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间洒进璀璨的阳光。 可她总觉得…… “对了,昨晚”唐念不太确定的问,“客厅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个位置……” 她指着天空,自己都有些茫然。 “是不是做梦了?”希瓦纳斯温柔地说,“听说人类都会做梦的,偶尔会跟现实混淆。” 是这样吗? 唐念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但是那种压迫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打开电视,正值广告时间。 唐念吃好了早餐回卧室换衣服,黄金档电视剧的预告片跳出来。 画面中,女人系好围裙,神情严肃,好像要奔赴一场战斗,“老公出轨,我要报复他,首先要让他重新爱上我。” 闺蜜问,“你打算怎么做?” “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 希瓦纳斯没办法放松下来。 他知道将他留下可能是少女的一时善念,又或是像收养了路边野猫野狗的那种心血来潮。 如果清醒过来呢? 她曾经就收留过许多林间精灵,那种精灵性格顽劣,喜欢恶作剧,常常围着她,扯她的头发,又惧怕希瓦纳斯不敢靠近他。唐念一直以为那些小精灵不喜欢她,事实上,那是林间精灵们喜欢她的表现。 收留他也是。 如果是一时兴起,那么这种热度早晚会结束。 等新鲜感消失了,她会赶走他吗? 希瓦纳斯皱紧眉。 他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第169章 地下宫殿 换好衣服,唐念坐在床头柜前,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只精致复古的珍珠耳环。 成色很新,上面镶着一圈钻石。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游戏里的东西跟着自己来到了现实世界,但同时给她打开了一个奇怪的思路,。 如果游戏里的东西可以进入现实世界,那她在吸血鬼地图里那些贵重的象牙和黄金岂不是也不能带进现实世界了? 眉头跳了跳,她一阵恍惚。 很缺钱啊…… 学音乐和治病都很烧钱的…… 「微观智能粒子031,多元文明信息投射中控继续为您服务」 正想着,那道熟悉的声音咔嚓咔嚓进入脑海。 「检测到使用者身份异常」 「正在定位异常位置」 唐念安静的听着,打开手机,点击黑色app图标。 点不动,游戏又装死。 行不行啊。 「您好,持有人,欢迎使用013微观智能智子中控中心,按照使用规则,需要录入您的信息,即将开启扫描模式」 扫什么? 唐念把耳环丢开捂住脸。 奇怪的东西不要扫她。 可是那道温和的拟人电子音仍然在脑海里。 「正在检测,您所处的位置位于……」 脑海里一直鼓噪不堪的声音忽然停下,耳环没声音了。 有人敲了敲门。 唐念打开门,是希瓦纳斯,他站在门外抿着唇看她。 看了看手里安静如鸡的耳环,又看了看精灵,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 “怎么了?” 希瓦纳斯说不出来。 他没什么事,只是看唐念进去太久有些想她。 “愣着做什么。”唐念伸手,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 精灵高挑,身材却透出种族特点的纤细,皮肤冰凉,手感很厚。掌心贴上他手腕的瞬间,希瓦纳斯僵了僵,视线凝在她伸手,头颅随着她走动的动作转动,像个僵硬的假人。 唐念晃了晃手里的耳环,珍珠带着钻闪摇晃,碎光闪动。 这是玛格丽特的耳环。 那个电子音也是玛格丽特的?中世纪的吸血鬼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而且……玛格丽特都死了,她的工为什么要唐念来打。 希瓦纳斯神色清冷,眉眼冷淡的像个雕塑,可是唐念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要在背后跟着。 视线一直胶着在她身上,好像她是一块磁铁。 “我出一趟门,你在家里等我吧。” 唐念换了鞋,叮嘱他。 对方抿着唇,看模样明显是不愿意,只是也不开口。唐念拧开门出去,他便也跟着走了出来。 “想跟我一起吗?” 对方没有回答。 唐念有些头疼,“你这个模样出门肯定会引发轰动的,别跟了,在家里等着我吧。” 希瓦纳斯摇头,“不会的,他们注意不到我。” 怎么可能? 顶着巨大的压力来到小区门口,没想到一路上大家果然都像看不见他一样,连眼神都没斜过来过。 唐念略带疑惑的走到公交车站台,高挑隽美的精灵也跟着她上了车。 过程中大家都视若无睹,就在唐念以为所有人都看不见他时,司机忽然张嘴,“后面那个人,你还没扫码呢。” 原来能看见啊。 希瓦纳斯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学着刚刚唐念的样子伸手在扫码器前晃了晃。 “干什么?快点扫码呀,晃什么晃?”司机催促。 眼看希瓦纳斯眉眼冷淡,空气都变凉了几分,唐念赶忙走过去,将二维码调出来,对着机器扫了一下,然后拉住希瓦拉斯的手腕向司机道歉,“不好意思,他是跟我一起的。” 随便找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 希瓦纳斯垂着头,浅金色的睫毛遮住翠绿的眼瞳。 “他很逾矩。”嗓音冷淡极了。 唐念差点被逗笑,“他不是逾矩也不是凶,所有司机叔叔说话都是这样的,全国统一标配,以后你开车的话语气也会变这样。” “我不会。”他忽然极认真的转过头,翠绿漂亮的眸子望进她的眼底,“我永远不会对你凶。” 猝不及防,唐念心跳漏了一拍。 她迅速向后拉开距离,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干嘛,不要随随便便诱惑心脏病人。 要命了。 车里不算安静,大家听歌的听歌聊天的聊天。 除了前排和老人坐在一起的小朋友,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唐念有些疑惑,侧过眼盯着希瓦纳斯的脸。 又重新靠近。 精灵侧过头,金色的长发遮住发红的耳尖,“你在看什么?” “原来他们能看见你啊?为什么他们对你不好奇?” 唐念疑惑盯着希瓦纳斯。精灵这张脸怎么看都绝非人类,太过精致夺目,竟然没有引发混乱吗? 在她的注视下,希瓦纳斯耳尖越来越红,但神色仍旧清冷平静,语气听不出起伏的说,“他们看到的不是我。” “那是什么?” “就是他们想象中路人应该有的样子,很普通,记不住的那样。” “他们把你当成了路人?” “对,我只是让他们把我当作最容易过目即忘的那种模样。” “好厉害!”唐念由衷的赞叹,脸颊快要贴到他的肩膀,“你怎么做到的?” 好近。 精灵眼睫颤抖,喉结紧绷。 无意识的上下滚动。 “很简单的,我们结契后你也可以调动这一部分力量,我会给你……” “你好漂亮啊。”唐念轻飘飘的打断他的话,伸出手,用食指轻轻碰触着他睫毛的前端。 霎时间,浅金色的眼睫颤抖不停。像是被顽劣孩童捉进手心的蝴蝶,拼命挣扎着扇动翅膀,想要飞走逃离。 “睫毛好长,眼睛也很漂亮。”唐念越说距离越近,眼神干净清澈,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动作有多暧昧,“皮肤也很好,没有瑕疵,希瓦纳斯,你像个假人。” 喉结不受控制的滑动,希瓦纳斯的眼神也黏在唐念脸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翠绿色的眼眸中暗潮汹涌,含了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暧昧在空气中拉丝发酵,眼神黏腻温柔。 “不是假的。”希瓦纳斯声音微哑。 “嗯。”唐念抬手伸直按在他的唇瓣上,“我知道,你是真的。” 精灵嘴唇透着极浅淡的殷红,花瓣一般,好软。 怎么那么软。 像个漂亮的艺术品。 唐念视线落在他红透的尖耳上。 一个表面冷淡实际羞赧的艺术品。 精灵一动不动,任由瘦弱的人类少女对自己上下其手,乖得像只羔羊。 前排的女生回头看一眼,遗憾的说,“现在的漂亮姐姐怎么一个个年纪轻轻眼就瞎了,真讨厌美女配河童的组合。” “对呀,好好的美女干嘛要选谱男呢?” “算了,看她的眼神很喜欢呢。” “祝福尊重锁死。” 她们身后一排的老人扯扯一直往后看的小朋友,问孙女,“你一直往后看什么呢?” 小朋友眨着水润的大眼睛,凑到奶奶耳旁。 小小声的说,“奶奶,后排有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大哥哥,会发光的,有翅膀哦。” - 去商场前,先找到一家珠宝店,门口的标志上写了还做二手珠宝回收。 唐念自认为自己不是会为男人花钱的那种冤大头,为男人花钱倒霉一辈子,可是希瓦纳斯那么贤惠的精灵除外,给他买一个简易床是她应该尽的地主之谊。 进入珠宝店,唐念把口袋里的耳环拿出来。 珍珠耳环和钻石到了外面莫名有些氧化,多出了一些原本不存在的岁月痕迹。 里面还有个莫名会说话的东西,反手卖掉才是硬道理。 店员带上白手套,用探照灯放大镜研究了一番,带到旁边的操作台上,由专业师傅鉴定。 “钻石是真钻吧?”唐念问。 那些人研究半天还没研究明白,她走神想,堂堂血皇不至于带假钻吧? “不是吧,小姐。”工匠换上了更多更专业的工具,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了她一句,“你这个已经不是真不真的问题了,这个东西可是古董!” 第170章 情人 那几个人又拨通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更多人来了。 唐念等得心烦,终于,中年男人走出来,商人气息很重,眼睛弯弯的,带着狐狸似的笑。 “这位客人,你这个耳环哪里来的?” 唐念,“现在卖耳环还要配故事卖吗?” “那我换种说法。”男人问,“是合法渠道吗?” 当然是合法渠道,唐念垂死扯下来的,本来想留给塞缪尔当作凶手指认证据的。 谁知道玛格丽特先被光晒死了。 耳环被小心翼翼放在丝绒盒子里,经理解释,“因为这只耳环已经超出了古董的时间跨度和研究价值,应该属于文物范畴,如果不是合法渠道,私人持有或者贩卖是违法的……但是你这只耳环是国外的东西,所以可以另谈。” 玛格丽特不愧是玛格丽特。 看来下次真进游戏里,还不能拿年代太久远的东西,不小心就刑了。 唐念看了一眼时间,“那你们买不买?” “买的,买的。”看她没有多少耐心,老板问,“你方不方便先说一下,你心里的预期价大概是多少?” 唐念不说话。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伸了两根手指。 “二十万?”男人眉毛一挑。 一笔医疗费到手了。 唐念看着他的神色说,“我不卖了。” 男人摇摇头,“不不不,当然不是,这个价格我们可以再谈。” 街对面的电视屏幕上,抢救开发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第一和第三批下去的特别行动组已经找到了样式极为特殊,镶满银片,捆绑着锁链的纯银棺椁,准备运输往当地文物保护研究院开启。” 电视直播现场,记者站在无数探照灯外的施工口向大家介绍。 “现在专家实时回传信息,称地下宫殿可能是一个双人穴,但材质极为独特,是古银。” “这种棺椁材质在之前的历史上是没有的,即便埃罗文明也不存在这样的文化习俗,而且就时间来看,距今大概五六百年左右,因此可以排除古埃罗文明墓穴的可能,时间线更贴近15、16世纪左右。” 埃罗当地文物保护局没有能力开发如此大型、构造复杂的地下墓穴。 因此由多国联合协助保护性开发,但唯一要求是所有资料公开,面向社会,有多国进行实时转播,共同发现这一璀璨的人类文明瑰宝。 “现在银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被直升机带入实验室。接下来,请跟随我们记者深入了解第一手直播现场。” 从珠宝店出来时,唐念还有点恍惚。 最终耳环的成交价格为50万,分两步走账,第一笔钱当场打到了她的账号上,天降横财,唐念一方面感谢玛格丽特,另一方面又觉得没有真实感。 希瓦纳斯一头金发,在视线中格外瞩目。睫毛纤长,轮廓精致。他静静地站在街道上,仰头看着斜对接的巨大led屏幕。 此时电视转播已经告一段落,中插进一段广告,是市面上最新款的手机。 唐念走过去,问他,“想要吗?” 精灵回过头,翠绿色的眼眸像温润的玉石,神色疑惑地“嗯?”了一声。 唐念一阵心软。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就是这个,可以支付买东西坐车,还可以打电话开视频,人类文明必备。” 希瓦纳斯眼睛亮起来,抿着唇好奇地看着她的手机,又不说话,显得格外矜持。 唐念轻轻扯扯他垂下来的发梢,对他说,“走,给你买。” 离开之后,街道上围着的人也没有走,越来越多的人拥挤在屏幕之下,好奇地观看着这一个被称为全新文明纪元的古墓开发现场。 很快,广告结束,主持人的镜头再度回来。 这一次,电视直播画面转移到了文物研究实验室内部。 在所有人的屏息期待下,巨大的吊重机将银质棺盖打开,厚重的锁链层层落下,露出里面的真画面。 这一眼好想跨越了数百年的岁月,站在现在文明的角度,和过去被凝固在历史上不为人知的某一瞬间产生碰撞。 为了保护文物不受氧化,所有专家都带着氧气瓶在无氧无菌环境下操作,避免文物在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快速氧化腐败。 淅淅沥沥的水银在开关瞬间滚落,被收容在透明器皿中。纯银棺内部布局巧妙,雕刻栩栩如生,用某种未知的语言记载了一段古老的故事或者传说,但专家们更倾向于认为它是某种神秘的仪式符号。 银棺内部镶嵌有宝石和黄金,色彩斑斓,极为华丽奢靡。 令人震惊的是,这的确是一个双人墓,还是情人墓。 衣着繁复华丽身材清癯高挑的的男性遗骸上缠满了古银薄片,将整个人包围起来,没有露出丝毫肌肤,他的动作温柔而暧昧,将另一道人影护在怀中,缠满银饰的手扣住娇小人影的后脑勺,像在保护她。 然而很快,大家就发现了古怪之处。 娇小的女性身上并没有缠绕银片,露出了白皙的肌肤,眼睫绵长,鼻尖小巧,额头抵着男性躯体的胸腔,像是下一秒就要睁开眼般栩栩如生,没有任何一丝腐烂或风化迹象。 理论上讲,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路边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一片,此起彼伏的讨论着。 “这怎么可能?中世纪的东西到现在不早就烂透了?” “该不会是……假新闻吧?” “不可能啊,aatv什么时候敢播假新闻了!” 很快,主持人就解答了他们的困惑。 “刚刚得到最新消息,银棺里被认为是女性尸体的人形物,事实上是由一种特殊材质石料雕刻而生的大型等身人偶。” “人偶?” “假人啊?” 只见画面上,被紧紧拥抱在缠满古银的男性躯体怀里的那具人型物,的的确确不是真人,哪怕她看起来与真人不差分毫。 突然有人说,“他们两个的姿势,你们有没有觉得好浪漫?” “对诶,人偶枕在他的肩膀上诶。” “你怎么知道那是男人?” “毕竟他个子那么高啊。” 很快周围有女生低呼,“不对,你们仔细看!” 现场连线的记者继续说,“专家们又有了新的发现。” 只见画面上,傀儡手里有柄小巧的纯银匕首。 插在缠满银片的男性躯体胸口。 第171章 照片 商场的手机掌柜,店员有些迟钝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对方在自己眼中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伸出来的手指触摸在纤薄的手机屏幕上,总让人感觉格外修长白皙,指骨分明,如同一段一段玉雕似的,格外吸引人。 可仔细看一看,分明又是普通手指的样子。 店员神色恍惚,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模样也很普通,有些平庸,甚至上一秒看完转头拿新款手机给他的时候,就已经忘了他的长相。 可总有一种很怪的感觉,让她心跳加速,好像站在他身边,空气都多了一些清新的感觉。 怎么回事啊。 店员按着心口,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怎么有种要恋爱的感觉? 很快,一个清瘦漂亮的女生走来,年纪不大,唇色有些发白,看起来虚虚弱弱的。 声音也不大,问那个人,“怎么样,觉得还好吗?” 店员竖起耳朵听,听到旁边的男性“嗯”了一声,似乎说了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听不懂。 哪国的语言啊,是外国人吗? “那怎么行,是买给你的,你要自己挑一挑。” 唐念笑着看向希瓦纳斯,对他招招手。 对方盯着他的唇,顺从的垂下头,听到她趴到他耳边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你随便挑,不用省钱,我现在有钱。” 圆圆的杏眼盛着笑意,带了些狡黠。 希瓦纳斯手里那个手机整体极为轻薄,像个金属卡片一样,采用的是lin-tech的最新处理器芯片,内置48核cpu,集成16个高性能大核心以及类人超算神经网络引擎。 比微型电脑速度更快,是整个店里最贵的一款。 唐念自己的手机比这个便宜多了,可是看到他垂下眼睫,祖母色的眸子里透着隐隐的愉悦,抿着唇想要又不太好意思说的样子,她就直接让店员把手机包了起来。 卖耳环给的预付款一下出去了一半。 希瓦纳斯对钱没概念,只是知道唐念给自己买东西了。 不仅如此,他在光明精灵一族地位崇高显赫,那些本就高贵的精灵以及别的地上种族绞尽脑汁搜刮过来奇珍异宝献给他,希尔纳斯更是对那些稀奇珍贵的宝物没有任何概念。 第172章 漂亮等身手办 电影是希瓦纳斯自己选的一部科幻喜剧片。 他对唐念的世界很好奇,因此不管唐念有什么提议,他都欣然答应。 好像是一个完全不会拒绝的温柔机器人,设定好的程序就是无条件满足,唐念忽然有些好奇,希瓦纳斯的底线是什么。 他这样的人,会生气吗? 等待电影开播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趁电影播出的空档,唐念带希瓦纳斯选好了单人床和床上三件套。 按照希瓦纳斯的气质来选,她私心选了细滑的墨绿色绸缎。 想看希瓦纳斯苍白的肌肤躺在丝滑的绿色绸缎间,会是怎样的美景。 付钱时,希瓦纳斯看着她调出手机上的二维码,在柜台前的小机器前晃了一下,随着滴的一声,店员一脸笑意将包好的东西递过来。 希瓦纳斯专注地看着,自觉变成了购物车,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转过拐角,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滑动,将袋子塞了进去。 唐念一回头,看到希瓦纳斯两手空空,下意识问,“刚刚给你拿的东西呢?” 希瓦纳斯说,“放回去了。”表情平静的问,“你需要吗?我拿过来。” “不需要。” 怎么这么方便? 叮咚一声,手机震了震。 唐念找到了曾给自己打医疗费的账户,将其中30万实名大额转账转给了林隅之的助理,剩下的钱还很多。 唐念用着卖耳环换来的钱没有任何负担,毕竟玛格丽特都要杀了她。 她有些苦恼自己道德感越来越模糊的性格,却又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这个世界上,好人似乎都活不久的。 希瓦纳斯一直穿着那身高贵圣洁的白色长衣,确实很漂亮,像空灵的古希腊雕塑,但实在不适合现代世界,即便周围的人看不见,唐念每次看到他也有一种奇异的落差感。 这幢商场规格还算高,三楼的男装店稀稀拉拉看不见几个人,店员比顾客还要多。 唐念选了一个看起来很有质感的牌子,领着希瓦纳斯进去,想象着那些衣服穿在他身上的样子,最后竟然觉得每一件都好看。 店员并不热情,看到唐念选了一款丝滑面料的雪白衬衣,第一反应是阻止,有些犹豫的说,“这款没有加大码,而且面料比较轻薄比较挑身材,可能不太适合你男朋友。” 必须要宽肩窄腰气质斐然的型男穿上才好看啊。 这两个人的组合一看就是年轻病弱的漂亮女大学生配普男,穿脏了还要送去干洗,真的很麻烦。 唐念温吞的说,“就选这件好了。” 目测了的希瓦纳斯的身高码数,挑了一件递到他手里。 又给他挑选了件手感极佳,带有暗纹的黑色长裤,店员又开口,“这条裤子款式比较长,可能不太适合您的男朋友,不然您看一看这款。” 对方看起来是真诚的在建议。 所以唐念也维持着礼貌拒绝,“没关系,就这款吧。” 希瓦纳斯任由她搭配好了两三套,拿着衣服按照她的指示进了试衣间。 刚开始不会扣纽扣,悄悄拉开一点帘子,温声说,“可不可以来帮帮我?” 藏在柔顺金发间的纤细精灵耳微微泛着红,唐念走过去,表面平静,眼睛却在他露出的精致锁骨和优美的肌肉轮廓上流连。 希瓦纳斯的头发很漂亮,绸缎一样的金色,皮肤雪白,绝非人类能有的细腻柔润,两种颜色结合在一起,总有种摄人心魄的惊艳。 第173章 藏品 男人跪地的事件引起很大的骚动,惊动了商场的工作人员。 店员和保安冲上来,听到耳机里传来经理慌张的提醒,“那是vip会员,快点把人拉起来!” 可无论怎么拉男人的袖子,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都一动不动。 脖子上青筋绷起,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好像膝盖被胶水粘住了一样长跪不起。 不知是谁先注意到了唐念,几个人低头说了什么,一个商场工作人员笑着走过来,像是打圆场一样对她说,“这位小姐,您和这位先生有什么争执吗?” 唐念握着希瓦纳斯的手指不想说话。 “如果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可不可以和解?” 察觉到女孩不愿意说话,工作人员的视线落在了她挽着的男性身上。 “这位先生,您女朋友……” 希瓦纳斯抬眸,淡淡的扫了那些人一眼。 对方忽然让开,就像看不见唐念一样,不再尝试跟她对话。 也不再去阻拦地上的男人,商场的保安和工作人员离开了,男人仍旧在地上长跪不起。 唐念若有所思。 接过了甜品,她对希瓦纳斯的露出干净无害的笑容,“走吧,电影要开始了。” 几个悄悄旁观的女孩录了视频,第一时间发到尧槿手机上。 尧槿正敷着面膜。 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了无数条单方面发出去的消息,嘘寒问暖,抛下尊严。可对话框里那个男生的头像始终没有跳出来。 对方没有回她的消息。 尧槿烦躁的摘下面膜,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你看看我在商场里见到了谁?」 「图片」 「视频」 图片加载不出来,全是马赛克。 尧槿又皱着眉点开视频,屏幕上缺却显示出视频已经损坏,无法播放的字样。 “耍我呢?”她一阵心烦,丢开了手机。 与此同时,亚里士拍卖中心高级会员藏品竞价之夜,徐枳作为徐是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跟随着自己的父亲一起过来参加拍卖。 第174章 霓虹 尧槿焦虑等待徐枳回复消息,再三等待无果后,她咬着唇拨打电话。 响了很久,被对方挂掉。 他没有接。 将手机从震动调成了静音,有些出神的看着屏幕上的珠宝。 一只单只耳环,珍珠的,本身材质也就值个几十万。 可他总觉得,这只耳环,应该属于一个人。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徐枳后背出了冷汗。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人花那么多的钱,即便徐父支持他,在听到价格后也变成了制止。 “你现在年纪还小,不要玩那么重的东西。” 尧槿的名字又跳上了屏幕,但徐枳的注意力只在叫价上。 拍卖会上坐着的三十个人掌握了这些沿海城市百分之七十的财富。 最终,耳环以三千五百万的价格成交。 拍到手的人,是林隅之。 他神情自始至终都很平淡,还配套拍下了一条一千两百万的项链和九百万的手链,全是珍珠加钻石的款式,展品隔空,将在当晚于日内瓦达成飞机由专人送到国内。 珠宝远没有别的古董来得昂贵,但它实际上只是一只单只耳环。 上位者一掷千金的竞价游戏罢了。 拍卖会结束后,嗅到苗头的记者们一窝蜂围上去。 特助一前一后为林隅之开路,却无法堵住那些那些记者的嘴。 “林先生,据爆料,有人说您检查出了绝症。” “林先生,请问您的私人医生这几天密集联络国内外医学专家,是为了给您的身体制定治疗方案吗?” “林先生,听说今晚您拍下了一套女士珠宝,请问是用做个人收藏还是……” 肖特助挡开所有人,将西装革履的男人送上车,关上车门顶住记者。 林隅之坐在车里,半阖着眼,双腿交叠。 眼下带着淡淡的阴影,神色疲倦。 旁边的座位上放着一份等待签字的资料,封面上带有类人超算智能系统自主迭代研发方案的字样。 是他最近在着手的科技项目。 “林总。”副驾驶上的总裁办秘书投来担忧的眼神,“您还好吗?” “没事。” 接过药,他看着窗外。 一座座高楼大厦如同在黑暗中输送血液的心脏,表皮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华丽灯光,夜色已深,城市的脉搏却更加活跃,血管盘根接错,伪装成一根根连通着所有光芒的电线。 第175章 疼痛 大脑像饮酒过度一样,无法分辨出现在和过去,就仿佛在做梦的人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在梦境里一样。 唐念思维迟钝,依照手机上的推送提示来到了教室,发现是翻修教学楼一直空着等待装修的那几间。 为了不打扰别人,许多大型乐器偶尔会挪到空教室里进行排练,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可就在进入教室之前,唐念停下了脚步。 视线向周围环视,这个时间刚刚好下课,不远处的教学区有许多人嬉笑打闹涌出,阳光也很好。 楼道尽头有厕所,许多学生会避免拥挤来到这里上洗手间。 眼前的环境看起来格外逼真,和自己每天上学的情景差不多,但仔细去看,会发现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校园里遍布着的摄像头,像眼睛一样跟随着她的身影,再比如教学楼墙壁上的过分高级的虚拟投影屏幕,印象中,因为缩减支出,学校一直使用的都是厚重的led大屏。 还有最重要的低一点。 唐念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少了些什么。又拉开袖子,手腕上也没有了。 因为身体的原因,她入学后一直穿戴便携式动态心脏监测仪,如果发生意外,心率出现问题,会自动报警,将求救信号发往医院。 这也是她为什么能活下来的原因。 因为记忆中,这一次来到空调室的经历里,她险些心脏停跳。被同学锁在这里濒临死亡的她,得益于心脏监测仪的自动报警系统才活了下来。 所以这里不对。 滴答…… 微弱的机械音在某处响起,并不明显,唐念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终于想起来,她现在不应该在这里,自己正在和希瓦纳斯看电影,真正的她应该在电影院。 这里的确是她真实的记忆,却不是现在。 有什么未知的东西正在复刻她的记忆,将她重置在这个她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里。 唐念动作变慢,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惊讶和搜寻,安全起见,她打算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大概是在门口站太久,远处竟然有人走过来,问她,“你为什么不进去?” 唐念回过头,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脸,微笑着摇头,“我有些不舒服,想透透气,等老师到了再进。” 那个女孩的脸熟悉又陌生,像竭尽所能按照她记忆中人物面容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取平均值进行调整,形成了一张新的面孔。 像极了ai生成。 这种结合真实经历模拟计算和生成,唐念大概猜到是什么东西在搞她了。 她倒是有些困惑。 那个东西为什么会找上她? 大概是因为她编造出来的理由合情合理,对方愣了愣,脸上呈现出不太人性化的卡顿,随后点点头,转身离开。 唐念的状态还好。 站在未来的角度看过去,知道已经会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不会太紧张,即便这是她记忆中最黑暗的经历。 转过身,站在栏杆旁边,看着楼下走动的人影。 曾经的她似乎没有好好的看过自己的学校,导致记忆的边界都有些模糊不清。 她想,她可能放下了。 这种想法,直到转身看到几个从厕所走来的人时,如倒塌的积木大楼般消失。 记忆里最深刻的恐惧与厌恶同时如海啸般涌向她,将她包围。被蛇咬过的人看见獠牙怎么能不害怕呢? 尧槿脸上带着笑,抬起头,长卷发弧度精致一丝不苟,从头顶精心打理到脚底,她环抱着胸,抬步向唐念走来。 看见她站在门外,似乎有点出乎意料,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不进去?” 唐念问,“尧槿,其实我一直想不通,明明我们两个没有交集,你为什么那么对我?” 这个问题大概有些超纲,’尧槿’自动忽略,根据她的人物性格生成了她会做出的行为。她看向身后两个人,对她们说,“把她推进去。” 唐念转身往后走。 腿下忽然一软,心脏毫无预兆的剧烈收缩,胸腔,肩膀,后背,甚至整半边身体都僵硬疼痛起来,冷汗瞬间从额头滑下,唐念脸色苍白,弯腰抓住栏杆。 有人一左一右架着她胳膊,轻而易举将她推进了空教。 咔嚓一声,门上落了锁。 和记忆中的一样,唐念呼吸失衡,张着嘴,眼睛睁大,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滑落。 这是记忆里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极度逼真,连疼痛的感觉都如出一辙。 尧槿虽然弹钢琴,但十只手指的短甲都做了水晶纯色,这样漂亮的手指撕开了唐念的衣领,对着她举起手机。 校园霸凌中最恶劣,也最让她们乐此不疲的一环,就是撕开女生的衣服,拍下照片,并威胁要将这些受害者的影像传到网络上去。 这是一种羞辱,也是踩在敏感自尊上的恶毒。 唐念整个人倒在遍布尘土的空教室里,她眼神麻木,过分疼痛的身体让她做不出抵抗动作,眼前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一次的事情,她甚至能想到结局。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要让她从新经历一次。 唐念的神情一直是麻木的,刺耳的笑声灌入脑海,像跗骨的诅咒。 只是又有什么不一样。 温暖的光从胸口涌出,唐念微微一怔,意识到了什么。 对啊,都不一样了。 她要自救。 她有自己的机会了。 清新的气息从背后传来,她一瞬间清醒,迅速调整自己的神情。 原本麻木冷漠的双眼中积聚起湿润的雾气,眼下迅速泛红,看起来绝望又崩溃,修长的身躯贴来,身后的怀抱冰冷又温柔。 周围的人一瞬间消失,教室空空荡荡的,整个世界好像被按了静音键。 唐念转过身,抱住了身后人的腰。 柔软的金发滑落在她肩上,对方僵了僵,刚抬起手,听到她略带鼻音的低喃。 “先别动。” 唐念抬手向上,寻到他的脖子,用手轻轻勾住。 脸埋在他的颈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皮肤上,好像快要烫伤他。 她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一会儿就好。” 手指勾住他一缕金发,如同攥住蝴蝶的翅膀一样攥在手心。 “让我抱一下。” 精灵眉眼间的冰冷肉眼可见的融化下来。原本几乎燃烧他理智的愤怒一瞬间被熄灭。 睫羽微微下垂,看向怀里的人类女孩,浅色的瞳孔像一颗溪水洗涤过的宝石。 他任由对方拥抱着她,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甚至想抛开肋骨将她藏进自己怀里。 漆黑的发丝和他的纠缠交织,有种快要融为一体的假像,湿润的液体顺着衣领滑落积聚在锁骨的凹陷处,她的身体纤细瘦弱,表现出极大的委屈和恐惧。 她在哭。 希瓦纳斯的心脏好像被切开一样疼痛,仿佛被割断根茎的植物,疼到快要灼伤他的灵魂。 第177章 互换 夜深了。 大学城很安静,楼下只剩下三三两两散步的情侣。 偶尔有人抬起头,看到公寓区某扇打开的窗户,透出星星点点碎光,仿佛很多萤火虫不甚明显的光亮。 室内怎么会有萤火虫呢? 大概是什么投影灯之类的吧。 一片朦胧的碎光中,唐念穿着柔软干净的棉质睡衣,坐在藤蔓缠绕的单人床上。 希瓦纳斯的长发质感很好,冰凉柔滑,抓在手里像掬起一捧水,唐念手指拢着,把他的头发绑起来,松松垮垮挽了一下。 他有些不适应,像尾巴沾了水的猫咪,总想把它甩掉。 “真好看。” 唐念称赞他的发色,“像油画,西方曾经崇尚金发,越浅的颜色越高贵。” 精灵立即不动了,抿着唇,眉眼冷淡。 但应该心情很好。 什么温柔话少的生物。 唐念嘴里哼着不成调子的旋律,下午哭过的眼睛现在还有些红肿,像是玩睡前小游戏一样扯着精灵摆弄,仿佛真的在玩一具等身仿真手办。 他背后的翅膀重新出现,供她碰触玩弄。 “你这半边翅膀,好像跟另一只不太一样。”她发现了什么细微的不同,弯下腰仔仔细细地观察,温热的呼吸吹拂在翅膀表面,引起一阵敏感的颤栗。 “嗯。”希瓦纳斯的嗓音带了低哑,“这只受过伤,是新长出来的。” 唐念已经忘记了。 像素小游戏是真的,河边伤痕累累陷入昏迷的像素小人也是真的,所以撕烂了一边的翅膀,也是真的。 她只是忘了,没将那个小游戏放在心上。 她忘了撕裂了一半翅膀的希瓦纳斯,垂死的希瓦纳斯,被拖进肉食生物巢穴的希瓦纳斯。 她以为那只是一个劣质低画质小游戏,却不知道,那时的他是在求死。 在她“死去”后,希瓦纳斯自毁一次又一次。 可箴言女神诅咒过他不死不灭,神陨落时的诅咒无法被改变,他将永生永世或者,无法死去。 永恒是什么意思?浪漫?至死不渝? 还是注定的孤独? 希瓦纳斯穿梭过许多世界,却始终无法找到唐念的灵魂。 他以为她连灵魂都没有留下。 于是一向情感淡漠无爱无恨的他开始痛恨将她杀死的黑暗种族,将它们一次又一次毁去,可是黑暗与光明相辅相成,黑暗彻底毁灭,光明也将不复存留。 所以一个又一个世界消失了。 他的到来往往伴随着毁灭,身上渐渐充斥着灭世的痕迹。 所以当知道这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游戏的时候,他尝试过恨她。 最后却连愤怒都做不到。 甚至卑微的担心,如果现在的自己对她没有用了,会不会被她驱赶。 他等到许久,直到床上的人类少女呼吸平稳。 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扯出被她攥在手心里的发丝,希瓦纳斯拧开门。 场景骤然发生变化,门外是一个装潢精致的露台。 下午看到她流泪的瞬间,他想毁掉这个世界。 怎么能让她流泪。 心都要被拧碎。 希瓦纳斯看到了唐念那段最黑暗的记忆,法随言出,找到了那几个人。 尧槿正在跟好朋友打电话,语气中带着抱怨,“你确定?他要拍那个耳环做什么?拍给我吗?” 随后听到好友惊呼,“那个耳环起拍价就一千五百万,又不是包包,怎么可能随随便便送人!” 随便? 她的脸瞬间拉下,情绪烦躁,“你什么意思。” 虽然也知道,古董藏品和包包鞋子的价值完全不一样。 “别问了,你执着什么,他是个有名的渣男。” “好了你别说了,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尧槿打断对方,“我让你帮我查的东西查到了吗?他和……” 声音忽然消失,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隔着一道半透明的朦胧窗纱,看到有人站在她的窗外。 金色的长发,高挑到有些惊人的身型。 “你话是不是还没有说完?” 听筒里的人疑惑。 “喂?姐妹,你怎么不说话了?” 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 尧槿不自觉张开了嘴,错愕地看着薄纱外那个绝非真人的男性生物。 用力掐了自己。 “嘶!” 好疼。 确信不是梦。 可是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过分惊艳完美的五官让她心惊,甚至产生了诡异的感觉。 黑暗中只有一双翠绿色的眼睛,暗绿色的眼睛在发光。 须臾间,她的世界只剩下纯然冷漠的绿色。 一些嘈杂的声音传入耳朵。 有什么在手中震动。 尧槿低下头,发现是自己的手机。 学院公众账号的信息推送。 「各位参加音乐学院学期末汇演的同学,彩排教室时间表变更,将教室改为实验楼B座2103。」 日期,好像是几个月前。 在熟悉的环境里,她反应了很久,改成改教室的推送信息给她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尤其是教室编号,分外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似曾相识。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手机都是陌生的,素色的手机壳几乎和她一贯的风格完全不搭。 直到路过一面镜子,发现自己的脸也是陌生的。 很白,眼瞳墨汁染过一般黑而空洞,唇色透着病态,颜色极浅,黑发垂肩,骨骼感明显,不健康的瘦。 尧槿一个激灵,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是她的脸。 是唐念。 这一天,她借由跟学生会宣发部学长的暧昧关系,篡改了唐念那份彩排通知。 她都想起来了,可是自己怎么会变成她?一定是做梦。 尧槿想要拍拍自己的脸,却发现身体有些不受控制,按照推送通知的地址,往那个教室走去。 很快,困惑被恐惧替代。 她看到了她自己,正笑着从洗手间走来。 原来在唐念眼中的自己是这个样子,笑得很狰狞,双手抱胸,高高在上地指挥别人一把将她拖进了旁边的废弃厕所。 远处传来铃声,下课了,楼下的校园人来人往,喧哗而热闹。 有人伸手扯向她,拽她的衣服,尧槿的尖叫甚至传不出教室,她迫切地想要逃,可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推倒,心脏猛烈跳动起来,有种快要冲出胸腔的恐惧。 这种疼痛和屈辱是尧槿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好难受,呼吸不畅,快要死掉了。 闪光灯亮起,有人将手机摄像头对准她的脸,为了增加屈辱感甚至在拍照时故意打开了闪光。 好刺眼,受到刺激后印在虹膜上的白色斑块阻碍了她的视线,尧槿看到自己的笑脸,被闪光灯的轮廓模糊。 好丑,是她吗?她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第179章 笼络与谎言 …… 保姆敲了敲门,“小姐,我进来了?” 一直没有听到自家小姐的声音,于是她拧开门,“小姐,您减肥的羽衣甘蓝汁……” 床上的人正对着她坐着,直勾勾的看着她,保姆后退一步,险些摔了杯子。 她无法形容自家盛气凌人的小姐此刻的神色。崩溃,空洞,疯狂,隐忍,压抑,麻木…… 不像一个年轻女孩会有的眼神。 “小姐,你怎么了?”保姆疑惑地问。 从楼下到楼上,她端着杯子走上来开门一共花了30秒。 在这30秒里,尧槿变成唐念,经历着她最黑暗的四天,重复了,五百次。 两千个日夜。 等同于,五年。 尧槿在一段极其恐怖的世界里,真实地里度过了宛如地狱的五年半。 她的精神早已在轮回到第六次时完全崩崩溃,在第一百次时精神负荷过高而丧失理智,彻底被摧毁。 保姆不明所以,看着自家小姐神色恍惚,分不清分不清虚拟与现实,僵硬地翻身下了床,一步一步朝窗边走去。 “小姐?” 尧槿推开窗户。 直到她一条腿跨过栏杆的瞬间,保姆才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丢开托盘冲上去拼死抱住她。 第一次轮回,当然不是惩罚,只是体验一遍受害者的感受。 真正的惩罚是后面的五百次。 尧槿精神失常,发出刺耳的尖叫,撕扯自己的头发,不停疯狂喊,“对不起!对不起!让我死!求求你们!我想死……我不想重复了!” 又哭又笑。 只是这一天,疯的不止她一个。 佛教教义慈悲,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意是世间众生因贪嗔痴等执着烦恼而生起的一切恶业,感招来世的果报。 众生所造的善恶业,即是有情的生命在六道中不断流转的原因,过去、现在、未来轮回,善恶果报终将不爽。 东方易经的阴阳,西方的天堂与地狱,思维结构殊途同归。 希瓦纳斯不善于做惩罚者,所以干脆让施虐者与受害者调转,他觉得自己已经称得上仁慈。 他对肉体的疼痛感受极其迟顿,伴侣留下眼泪的瞬间,灵魂都要碎了。 所以只是让他们承担自己做过的事,不算严格的惩罚。 唐念还在熟睡。 半梦半醒间脸颊痒痒的,她睁开眼,是精灵在给她盖上翻身踢开的被子。 “怎么还不睡。” 翻过身,她声音含糊。 被子好好被盖上,希瓦纳斯声音很轻,“没事,我不需要睡眠。” “总要休息一下吧。” 唐念勾住他垂在脸颊旁的手,困倦中不忘说点什么笼络他,“不睡我会担心,你应该知道吧,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心里翻涌起内疚,但很快被压下去。 甜蜜的谎言已经信手捏来,高冷的神话物种意外的单纯好骗。 一个强大的,可以为她所用的异世界生物,她的漂亮手办。 只是唐念并不了解精灵这个种族。 他们对一切都很敏锐,拥有近神的预感和通灵能力,可以识别谎言。 没有人能骗过精灵。 有的只是心甘情愿。 希瓦纳斯知道,以前的唐念,真的喜欢过他,哪怕最初在河边救起他带有目的,编织手环给他戴上的那一刻,喜欢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他也知道,她现在真的不喜欢他。 “你会离开我吗?” 他问。 唐念没有回答,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希瓦纳斯轻轻吻上她的眼睛。 触感温热,她不会躲开。 - 多方诊疗结束后,林隅之被助理送回自己的独栋湖心别墅。 眼白上带着红血丝,眼下压着淡淡的青色,他神色怠倦的打开酒柜,手指在龙舌兰前顿了一下,还是拿出一瓶威士忌。 摘了袖扣丢进银制托盘里,发出两声清脆的响。 倒好酒基,他在冰柜里寻找新柠檬,因为懒得榨汁直接切了两片丢进去,口味一向偏甜,他犹豫要不要加点石榴汁,还没开始调配,助理忽然冲上来,将开了瓶的酒又放回酒柜。 “林先生,您现在不能喝酒!” 肖特助语调拔高,眼中满是担忧。 “在您的身体恢复之前都不可以饮酒。” 林隅之一直皱眉,放下酒杯。 “那就是说,我到死都不能再碰酒了?” “您怎么能这样说?” 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没有人知道对于林隅之来说,死亡和明天,哪个会先来。 那些闻风而动的记者说得没错,林隅之生病了。 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疾病像一块巨石压在他身上,查不出缘由,却异常凶险,国内外不知调来了多少专家,血液不知做了多少泵,造影ct做到不能再做的程度,螺旋舱里他一遍又一遍睁着眼等待着,数不清多少次了。 只是没人知道为什么,他的器官仍旧不受控制的呈现出衰竭趋势。 空气有些凝滞。 肖特助想抽自己的嘴,看着林隅之清癯的身影,难过得眼睛发红。 明明他还那么年轻。 那么优秀。 仅仅几年间,就站到了别人仰望都望不到的高度。 “林总,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绞尽脑汁想转移话题。 终于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肖特助说,“对了,林总,唐小姐转来了三十万。” 林隅之皱眉。 以他的人生经历而言,三十万这他说并不不敏感,只是对于唐念而言,他能猜到这三十万恐怕要存了很久。 不久前她还为治疗费在他面前演了一出戏。 看着林隅之的神色,肖特助又说,“唐小姐之前应该也不是故意骗您,而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这三个字对林隅之来说,有些怪异。 曾经他对生命的感官并不强烈,心里除了数字游戏外没有别的感兴趣的东西。 生活的节奏被拉到最快,他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难以挤出,由营养师精心搭配好一日三餐。 现在反而多了一些奇异的感受,好像冥冥之中能够共鸣了。 “她哪来的钱?”林隅之下意识说,“退还给她,不要接收。” “没办法了,直接转账进的账户。” 陷进沙发里,他疲惫的闭上眼,不久后又睁开,问助理,“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应该是大学城。之前她的护理师给她打过电话,她最近在租来的公寓里休息。” “最近有拿过药吗?” “没有,好像放弃治疗了。” 第180章 饲养人类 唐念早上醒来才看见手机。 屏幕上的信息显示,她有一笔三十万的退款。 所以昨天还给林隅之特助的钱有退给她了? 想起自己听到的对话,唐念面无表情的在打款备注后写了一番感谢的话,又发了一遍。 屏幕上还有一连串叮咚叮咚的消息,是设置了免打扰的班级群和学院年级大群,不知怎么回事,平常安安静静的群今天每一个都刷了999+,炸开了锅。 唐念倒不是很好奇,强迫症上来,想把红点拉掉,随手点开,却看见了尧槿的名字。 后面还跟着一些奇怪的字眼。 比如精神失常,跳楼,自杀。 不止是她,还有很多人的名字,唐念皱眉,手指滑动屏幕,几乎群聊里提到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在自己黑暗的校园经历中涂抹过浓墨重彩的笔画。 也可以称她们为施暴者。 可是这些人傻的傻疯的疯,一个割腕还在抢救,一个发疯的男生曝光了自己的网盘,双插头,男女通吃,和亲弟弟搞在一起的视频直接无码发到了网上,这下连他爸妈也跟着疯了。 总之,消息一路看下来,唐念大开眼界。 这是集体中邪了,还是…… 树枝叶片收拢着,几簇茂密的浆果枝小动物一样讨好的歪到唐念脚边,被累累硕果压弯了枝条,红红紫紫的莓果看起来口感很好,也很干净,摘下来就能吃的程度。 刚睡醒,光线暗淡,唐念伸手摘掉一串果子,抬头朝斑驳的光影间看去。 希瓦纳斯就坐在她卧室门口正对着的枝条上,看起来已经坐了很久,脚踝上缠着几缕藤蔓,皮肤苍白如玉,手指自然下垂,指尖透着隐隐的粉。 像个只有看见唐念才能激活的机器人一样,她出来才有了反应。伸手扯开生长到身上的藤蔓,眼眸像是宝石一样的深绿,锁定了她的身影。 后背莫名窜上凉意,唐念扬起笑脸,走到客厅。 是他做的吗? 他怎么做到的? “怎么坐那么高?” “你醒了?” 希瓦纳斯出声的下一刻,背后张开了两片薄如蝉翼的翅膀,轻盈地落在她面前,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的头发有些长,挡在脸颊一侧的头发被他别在耳后,随着回头的动作,风吹起他碎发,将他整个人显得苍白而无害。 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像一只高冷又顺从的大猫。 唐念莫名,往后退了半步,“怎么了?” “我为你准备了你可能会喜欢的食物,一种……鱼类,用香茅草和浆果腌制过的,还有,冰箱里有冰冻过的浆果汁,放了一点这个你们世界的蜂蜜,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第182章 演奏视频 毫无意外,那杯酒杯拒绝了。 林隅之一晚上滴酒不沾,过来就只是聊项目的。 大多数时间都安静的听着,即便不说话存在感也高得吓人,时不时开口,就是一针见血的指出逻辑漏洞,往往说完后又礼貌得体的夸奖两句,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苏菁想,如果不得到这个男人,她真的会很遗憾 于是跟自己的玩咖朋友发消息,求她们给自己支两招。 “朋友们,我好像遇到了我的天菜,真的好喜欢这一款,帮我想想怎么快速吸引他!” 抬起手机悄悄偷拍两张。 男人正低头看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滑动屏幕,漫不经心的动作帅得她头皮发麻。 苏菁:「图片」 “西装斯文败类谁懂啊,年轻腰细,好长的腿,还喜欢玩超跑谁懂啊,他戴的那块表我欣赏一晚上了,品味真的好” “林隅之吗!我们公司跟他子公司有过合作,二十多个创意中了一个标,全公司上下大到扫地阿姨小到刚进来的实习生都喜欢他!” “他超级难追!” “菁姐我劝你换个人,他根本不近女色,之前跟他合作过的承制方都怀疑他是gay,再漂亮的妹妹看都不看一眼。” “不会吧,感觉林隅之长了一张会渣死我的脸。” “可他是有名的卷王和有名的寡王!一路卷到不败地位,金身至今无人能破。” “真的会有这种人吗?他看起来每根头发丝儿都有女朋友。” “菁姐你再拍两张吧!好帅!最近内分泌失调迫切需要看帅哥治愈一下!” 一张林隅之的照片炸出了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朋友,多人群聊的如火如荼。 然而事实上的林隅之,根本不近女色。 男人看起来高冷的要死了。 坐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明明戴的是腕表,却戴出了佛珠的气质。 怪不得话题度那么高,天天被媒体追着拍,还没见跟谁传出过绯闻,也没有那种富二代喜欢包小明星的通病,禁欲得像悟了道的石头。 该不会真的是gay吧? 林隅之对这场声势浩大的意淫一无所知,他神色专注地看着手机,绵长的睫毛遮住漆黑温润的眼瞳。 他看得极为认真,手指滑动着屏幕,不小心点了外放,安静的套间离顿时传来一阵流畅顿挫的钢琴声。 他抬头对身旁的人说了声抱歉,迅速调低音量键。 过一会儿戴上的耳机。 苏菁低下头飞快地打字。 “天菜!我以为他看手机是在回消息处理工作,没想到他竟然在看钢琴演奏视频,真的好优雅!” “是在欣赏乐曲吗?我演都演不出这种贵公子人设!” “苏菁你大胆上啊,去撩他!去勾引他啊!” 心跳加速,苏菁鼓起勇气,端着瓷壶过去。 想给他倒酒。 林隅之低着头看手机,隐约能从屏幕里看到是有人在礼堂上演奏钢琴,他的头上像长眼睛了一样,伸手,盖住杯口。 手背皮肤白皙,透出淡青色的血管,经络分明。 他抬起头,声音温和,眼神疏离,“抱歉,我不喝酒。” 瓷壶口不小心洒出两滴清液,溅到了他领口。 浅色的衬衣顿时染上酒香。 苏菁只能迅速调整了僵硬的笑容,调转方向倒向别人的杯子,”张总,我敬你。“ 为了缓解被林隅之拒绝的尴尬,苏菁硬生生敬了一圈人,再回到座位上时,往群里发了哭泣的表情包。 “他绝对是gay吧,我今天那么漂亮,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群里的人附和她说话,纷纷回应道,“是gay没错!” 只是……苏菁悄悄看了一眼年轻的男人,垂头丧气。 漂亮的皮囊,性感的大脑,显赫的家世,雄厚的财力,加上自身的卓越和干干净净的情史,简直是编都编不出来的完美人设。 不知道要便宜哪个肌肉猛男。 林隅之眼神专注。 屏幕上并不是什么有名的钢琴演奏,而是艺大一段去年的大一学期结课汇报演出。 一共两个多小时的全程录制视频,他精准跳到一小时二十五分,那里是一段钢琴独奏。 年轻女孩提着裙子上台,穿着黑色抹胸长裙,皮肤白皙,朝舞台下的老师和同学鞠躬示意,坐在三脚架前,蝴蝶骨瘦弱,像振翅欲飞。 她身上穿的不是什么昂贵的礼服,脖子上也没有佩戴项链,在她身上就是很漂亮。 格外漂亮。 弹奏完,她又鞠躬。 发丝高高盘在脑后,纤瘦的脖颈仿佛一折就断的花梗。 像只高傲的小天鹅。 从演出开始到谢幕,一曲结束后,林隅之点击屏幕加载出进度条,又重新拉回一小时二十五分,跳回去重听一遍。 餐桌上真正已经有价值的话题已经聊完了,无论是承租方还是应用技术公司的商务代表,都开始聊私下的生活和八卦,推荐新开发的高尔夫球场和特殊的保健抗衰方式。 林隅之对那些话题丝毫不感兴趣,反复听了几遍钢琴演奏后,截取视频片段,发到了总裁办秘书部的七人群里。 “这是什么曲子?” 很快,有人回复。 “林总,这只曲名为耶稣的二十次凝视。” “感觉不像林总会喜欢的曲子。” “林总有投资音乐艺术的想法吗?需要我们去整合一些资料给到您吗?” “钢琴演奏和古典交响乐团目前投资价值不高,如果是偏商业化的投资项目,可以参考……” 林隅之拿到曲子名后就没再管那些人说了什么。 到专门的音乐软件上找到知名演奏家弹出来的版本,听了后莫名又觉得不好听了。 似乎还是视频里的好一点。 “这一段原声扒下来,降噪去掉掌声给我wav文件。” 群里安静了片刻。 很快跳出了一条音频文件,高效率的总裁办秘书自带au使用技巧。 其余的还想献殷勤,准备发投资分析报告,接过总助肖齐忽然挨个发了私信。 “别问,不用过多关心,不是投资项目,不要打扰林总。” 一番话下来,几位秘书心中都有些疑惑。 老板就是老板,想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群里又跳出一条消息。 林隅之:把上次被拍到的舆论照片给我。 只不过这个范围有点大,作为金融界的顶流,林隅之几乎每天都会被拍,登上舆论板块是常有的事情。 别的助理还在疑惑林隅之指的是哪次舆论照片时,肖特助已经展现出他身为总助的专业素养,迅速发送了几张多角度的记者偷拍图过去。 画面上看,背景是在艺大学校门口,林隅之身材高挑,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修长的腿微微弯曲,怀里像抱着一个长发女生。 顿时,刚刚还在分析投资项目和还在分析交响乐团投资价值的助理们都我觉得息鼓偃旗。 第184章 小蝴蝶 “不好意思,我接个朋友的电话,你介意吗?” 林隅之摇头,态度很平和。 于是唐念点击接听键,不确定的喂了一声,很快,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对嗓音温柔,语气很淡,“是我。” “嗯,我知道,怎么了?”看了一眼林隅之,唐念斟酌着用词,“你不是在……外面吗?” “对,我还在寻找我的心脏。” “……”好惊悚的话题,幸亏没开外放。 所以希瓦纳斯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有网?通6g了?? 唐念一阵恍惚。 听到他问,“我不在,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嗯,吃了,你留在冰箱里的烤鱼。” 阴寒的悬崖旁,希瓦纳斯眼底晦暗幽绿,周身弥漫着浓郁的血锈和腥气,神色怠倦阴郁,听到她的声音才好一点。 脚下是泰坦巨人如山一般的身体,堆积满整条陡峭险峻裂谷。 体型对比悬殊,像蝴蝶降落在鲸鱼背部。 希瓦纳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他在离开唐念后显得阴沉而躁动,耐心极差,与一贯喜爱安宁的精灵一族本性截然不同。眼尾溅上的血液徒添一丝杀戮气息。 只有那些伴随着他,驱逐不走的林间精灵知道他怎么了。 精灵一族唯一的神裔,快要失控。 希瓦纳斯手指下垂。 两指之间,捏着一个坏掉的发夹。那是不久前唐念给他松松垮垮挽头发时用过的。 现在被踩坏了,上面廉价的人造水晶掉落,塑料装饰碎裂。 泰坦是神族后裔,曾统治脚下这个世界的古老的神族。 丑陋庞大的他们是天穹之神乌拉诺斯和大地女神盖亚的子女,身份高贵血统无上,但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块头竟在蓄谋犯上作乱时,阉割了父亲乌拉诺斯,因此遭到乌拉诺斯的惩戒,被放逐驱赶。 一共十二个,将断崖填满。 不管怎么说都有神的血统,希瓦纳斯还是受了点伤。 手背被铁刃划了一道口子,带着乌拉诺斯的诅咒,伤口一时无法愈合,血液顺着指尖滑落,滴到地上的瞬间缓慢泛起光泽,变成更多发光蝴蝶一样的林间精灵。 希瓦纳斯烦躁的挥手,将它们驱逐走。 可那些小蝴蝶还是像嗅到花蜜一样围绕着他扑闪翅膀。 第185章 信徒 精致的长方形黑色机器里传来一阵忙音。 希瓦纳斯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到环绕在身边的一只林间精灵怀里,眼神骤然冷淡。 小精灵扑扇着翅膀,抱着他的手机飞远,希瓦纳斯抬手,某种从远方传来的喧嚣打破了空气的宁静。 断崖的尽头,蓝白色的海水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猛烈地翻滚着,声势浩大地吞噬着一切,冲击着坚硬的山壁,疯狂涌入峡谷/。 被十二泰坦巨大身体填满的深渊瞬间被水淹没。 希瓦纳斯如居高临下的神,悬在空中,五指合拢。 海水下发出汹涌剧烈的波动,像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拧碎,一如他手中被踩坏的塑料发夹。 很快,水体的颜色发生变化,仿佛打翻了调色盘与水溶在一起。 还是很烦。压抑不住的烦躁。 刚刚她身边是谁? 希瓦纳斯揉揉眉心,决定回去了。 他一刻都等不了了,要回去见她。 心中被汹涌的戾气填满,电话里无意间穿出的男声一听就像是故意发出来的。 他是精灵,最擅长分辨人类的谎言,唐念刚刚又撒谎了,她显然不在公交车上。一想到自己的伴侣为了一个异性对自己撒谎,那种烦躁和戾气就要喷薄而出。 怠倦与不安爬上清冷的眉眼,又是什么脏东西扑过来了?好像宣示主权一样刻意在旁边发出声音,卑贱的东西。 不是唐念的错,不能在她面前生气,不能吓到她。 她年纪小,贪玩是正常的。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价值了。 他现在就要回去见她。 透明的蝉翼从身后展开,金发如清浅的阳光般顺着风散在空中,纤长浓密的眼睫也如洒了碎光般跳跃着圣洁的金色。 身前的空间一瞬间扭曲,打开了多元裂缝。 希瓦纳斯带着箴言和灭世的力量,拥有着无限接近于神的能力,仅仅只是抬手之间,便能让虚空在他的眼前展开。这种能力,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使他可以在无数位面之间自由穿梭,某种意义上,已经等同掌控时空的神。 苍白的手指轻轻一划,便撕开了位面之间的缺口,如同拉开一道纱帘般轻巧随意。 只是下一瞬间,万籁俱寂,神圣柔和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第186章 神最宠爱的 大概是孤独了太久,又大概是分辨出了什么。 圣洁的六翼天使收敛了身上的攻击性,变得像风一样无形而无害。 他开口,声音从云端后传出,如同动人的天籁。 “你的伴侣,也是人类吗?” 希瓦纳斯敏感的注意到了也字。 天使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伴侣印记,人类分辨不出,沙利叶和希瓦纳斯这种无限趋近于神的存在却能轻易分辨出来。 伴侣印记的另一端,染着的气息来自一位普通到如蝼蚁一般渺小脆弱的人类。 “不要误会,我对人类没有偏见。” 察觉到对方身上骤然涌现的戾气和攻击性,天使声音平和,双目被绸缎掩盖,却无端透出寂寥。 “我的信徒,也是人类的形象。” 只不过是假的。 深海神殿打开时,沙利叶听到了神悲悯的声音,感受到有无数只天使涌向自己,磅礴的神力和让他感到压抑的气息淹没了他。 可第一时间,沙利叶的反应是寻找他的信徒,那个柔弱娇小的人类。 他担心她脆弱的灵魂无法承受如此浩瀚神圣的威压,神的降临会碾碎她的。 只是沙利叶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一丝一毫信徒的气息。她不见了,凭空消失,人间蒸发。 沙利叶几乎疯魔,雪白的六翼迅速爬上黑暗,甚至向上晕染玷污了他的银发,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进黑暗的海洋。 殿堂内的天使们纷纷压制住他,并告诉他,“你说的信徒根本不存在!” 不可能。 她就在这里…… 根本不存在——不知道那些天使说了多少遍,沙利叶宛如没有生命的木雕躺在大殿上,麻木的释放出神力寻找着,亡魂不安大地嘶鸣,一轮巨大的冰冷月亮出现在海上,如路西法背叛天堂时崩裂的耶路撒冷,向大地坠落。 直到神亲自降临,将他带回了恒星天,锁了起来。 沙利叶经过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意识到他的信徒根本不存在,即便神只是悲悯的注视着他,没有明说,他也猜出来了。 神有造物的能力,祂用七天时间创世纪,造出了山河湖海,白天和黑夜,造出了生灵万物,造出了天使和恶魔。 造出了伊甸园,也造出了亚当夏娃,造出了所有人类。 那么为了惩罚他,让他为自己的犯下的罪孽承担后果,让他得到在失去,或许是神对他最沉重的惩戒。 沙利叶终于尝到了进入神殿受罚以来最为痛苦的滋味。 精灵身上的人类印记让他莫名产生了一些共鸣。 抬起手,苍白的指尖触到绸缎,快要一样白。 “我这双眼睛也是神为惩罚我,带走封入深海。”神说他什么都看不清,没有分辨真假与谎言的能力,就带走了他的眼睛。 只是沙利叶至今都不知道,他看不清的是什么。 “我的伴侣的确是人类。” 希瓦纳斯身上的攻击性终于消失,他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塑料发夹,提到伴侣,他连声音都温柔许多,“她很好。” 但是太过脆弱。 她的身边也有很多他尚且不知从何而来的东西,很危险。 “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我的心脏。” 希瓦纳斯没有保留。 第187章 眼盲天使 单从外貌来看,不会有人认为地狱裂缝中走出来的,是臭名昭著的撒旦。 路西法曾经是天堂最强大的大天使,容貌俊美,拥有一头金色长发和雪白肌肤,身材修长,肌肉线条流畅,有晨曦之子的美称。 与神作对被逐出天堂后,穿上了阴郁的黑色长袍,金属链锁住了漆黑的翅膀。 反而更增添了诡谲高贵的气息。 天边迸发出夺目的光芒,是察觉到撒旦走出地狱时发出的警告。 路西法走到银发盲眼的青年身旁,眼睛闪烁着仿佛能够透视一切的光芒,为他遮挡住刺目的金晖。 一向阴沉的声音都放轻许多,“沙利叶,光会让你不舒服吗?” “嗯,神带走了我的眼睛,我还不能直面圣光。” 沙利叶轻轻抚摸着眼睛上的绸缎,“希望神可以早点放我回月亮上。” “哼,神还是那么冷漠。” “不怪祂,是我有罪。” 一如既往的,沙利叶好像没有脾气一样,面色柔和而苍白,唇的颜色极淡。 像是随时会碎掉的瓷器。 路西法皱眉,却不方便直说什么,只是让黑暗的气息笼罩住这里,遮挡住所有光芒。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我弟弟,刚刚是不是在这里?” “米迦勒害怕见你。” 路西法和米迦勒是双胞胎兄弟,他们是神创造的第一对天使,曾统领着所有天使。 路西法因不满背叛神之后,米迦勒成为了大天使长,化身为对抗哥哥路西法的战斗天使,也被路西法怒斥神的走狗。 他们的关系相对复杂,沙利叶刻意简略,想避开了这个话题。 他不喜欢说太多话,所以不要参与他们的恩怨。 “是害怕,还是不愿意?他还为了躲避我将你独自丢在这里,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不担心你会受伤吗?” 路西法声音冷硬,看到沙利叶抿唇的样子,担心自己语言过激让他不安,又缓和下来,“去我那里休息一下吗?” 他想要招待沙利叶去地狱坐坐。 路西法在地狱第七层拥有可与天国神殿匹敌的华丽黑色城堡,沙利叶一向喜欢安静,如果沙利叶愿意,他可以为他开辟出一大片无人的区域,并让杀戮天使昔拉在门口守卫,不让任何人扰他情景。 只是沙利叶摇头拒绝了,“不用了,我想去找个东西。” “你要找什么?” “一本书。”沙利叶问,“这里是不是有一本死海古卷?我有一点好奇上面的内容。” “你要看吗?这附近靠海,我让利维坦找给你。”路西法展现出寻常没有的耐心,思索了一下,说,“可能需要找一段时间,你急吗?” “很麻烦吗?”沙利叶蹙眉,“会不会给利维坦添麻烦?” “不会。”路西法肯定的说,“不麻烦,你不要多想。” 沙利叶语气染上一股微不可查的低落,“我看不见,可能需要有人帮我诵读一下。” “没事,我可以让塞壬念给你听,他的声音好听。” “关押我的神殿是不是也在这片海里?” “对,圣城耶路撒冷在大战后一直坠落在这里。”路西法眼神又变了,语气阴郁,“我不知道你先前一直在这里受罚,不然绝对……” “我没事。”沙利叶打断他,“我只是想说,我的弓箭遗落在那里,可不可以请利维坦顺便帮我找来?” “当然可以,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吗?”路西法语气温和,“你的眼睛封在这里对吗?别担心,我会帮你取出来。” “这个不用,路西法。”沙利叶摇头,站起来,“我暂时不需要那双眼睛。” 沙利叶原本的眼睛像夜月光一样清冷皎洁,可现在只被一条白色绸缎束缚住。 路西法看着他精致漂亮的下颌,颜色极浅唇瓣,不由惋惜。 海底封印着他的双眼。 夺去了他的光华。 “你要走了吗?”路西法抬手,大海立即传来轰鸣,海水轰轰烈烈朝两边分离,像被庞大的力量凭空分开,“我让利维坦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他了。”沙利叶再次拒绝,语气温柔,“还是请他先帮我找书吧。” 他想要早点看到死海古卷。 月亮和生命的诞生及死亡有着密切关系秘密,他掌管月亮,操控生命的做法全都记载在那份古卷里,那本书或许可以帮助他创造出自己那位出现又消失的信徒,为她造出真实的生命。 “来地狱吧,深渊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路西法试图再次邀请,“天堂那些蠢货无法照顾好你。” 第188章 天使坠落 月亮天的所有天使都知道,云层边缘那座神殿为什么会空下来。 因为神将那位被夺去双眼的六翼天使囚禁在了恒星天,让他一遍又一遍忏悔自己的过错。 这一切由忏悔对应的尊贵大天使长执行,加百列掌管着星辰,主宰着启示录的秘密,将其保存在天堂,又是整个天堂中最为不近人情的警卫长。 只是所有天使都知道,加百列经常睁一只冰眼闭一只眼,将沙利叶放出去。 不久前,沙利叶又出去了,加百列刚刚将他送回来,重新关进恒星天,据说这次离开也有神的旨意,仁慈的神也不愿沙利叶在恒星天孤独徘徊,时常会找一些事情让他做,又让大天使长米迦勒去保护他。 新进入警卫队的四翼天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便有热心的天使向他解释,“沙利叶之前犯了错,他被一个人类愚弄了。” 将事情描述了一遍,又郑重的说,“不要相信人类,或许路西菲尔当年是对的。” 他们时常悄悄看向关押沙利叶的神殿,嘴上的讨论不停。 “最初沙利叶是因为反抗神,被关押在死海神殿接受惩罚,神要让他亲自体验七宗罪,七宗罪一过,就要将他放出来的。” “可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混入了一个人类。” “等发现时已经晚了,现在神将他囚禁在恒星天,也是因为他爱上了那个人类,神怕他再去找她。” “人类没有心的。” 几只天使聚在一起讨论这则天堂密辛,不知道背后已经站了一道高大的影子。 直到其中一只天使抬头,惊慌失措的喊,“加、加百列大人……” 身着银色的盔甲,俊美威严的警卫长加百列皱眉,声音低沉冰冷,刻意压低,大概是不愿惊扰神殿里受罚的天使。 “私自贬低人类是傲慢的行为,罚去忏悔室剥夺力量,向神忏悔。” 几只天使吓坏了。 好在这次惩罚不算严格,要知道加百列的惩戒一向恐怖不留情面。 加百列是天国最严肃的炽天使,作为天使长,在天堂担任整个天界的警戒工作,末日审判的号角也是由他吹响。 神不允许天使傲慢,当年路西菲尔因为不满人类而率领三分之一天使对抗天堂,最终被神打入地狱。 所以他不能傲慢。 他要留在天国,继续留在沙利叶身边。 但加百列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发现了那个邪恶的异世灵魂,他一定会将她撕碎。 没有人会比加百列更想杀了那个人类。 沙利叶至今认为他爱上的是一个神创造的泡影,却不知道,他在神殿里经历的所有旖旎风光,均没有神的手笔,神的惩罚仅仅只有象征着七宗罪的七颗神钉。 那个人类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不在这个世界而已。 当天国的人发现深海神殿被入侵时,一切都晚了,沙利叶已经深陷其中。 加百列是第一个冲进海底打开神殿大门的人。 没有人比他看到的画面更震撼。 那时,神殿的高台上,雪白修长的天使身体上所有的钉已经全部拔出,沙利叶仰倒在地上,姿势不堪。 白袍凌乱不堪,衣服被扒开,纤尘不染的身体上满是咬痕,其中一个印在胸口,紫红湿润,明目张胆。 加百列看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可那个画面却如火烙一般深深刻进他的脑海里,闭上眼只剩下惨遭凌虐的月亮天使。 不敢想他都遭受了什么。 等沙利叶缓慢清醒过来,看着围绕在身侧如宗教油画般拥有雪白翅膀的天使们时。 他只是有些迟钝的问了一句话。 “她在哪?”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没人知道这个她是谁。 沙利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传好了,淫.靡的痕迹也尽数被神力抹去,修长的手指间握着最后一颗神钉。 神钉全数拔除后,他的力量恢复,拥有着接近地狱的能力。 可释放出的力量在神殿上游走了一圈,沙利叶没有察觉到丝毫信徒灵魂的气息。 他愤怒的质问,“你们是不是将她带走了?” 米迦勒红着眼制止他,“我们没有带走任何人!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沙利叶,整个死海只有你一个活着的生物,这里到底怎么了?” “沙利叶……那可能是一个你幻想出来的存在。” “沙利叶,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你要找的那个灵魂!” “沙利叶……哪怕有那个人,也不会是这个世界的,这里根本没有灵魂的气息……” 神殿上回荡着米迦勒心痛的声音。 可是…… 沙利叶垂着头,有些失神。 像个没有灵魂的假人一样,安静的坐着。 加百列隐约听到了他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沙利叶的嘴唇动了动,不是错觉,他的确在说什么。 加百列弯下腰,单膝跪在他身旁,将耳朵凑近气息微弱的天使,又温柔地问了一遍,“你在说什么,沙利叶?” 回应他的,是一阵极轻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喃喃自语。 “她怎么可能不存在呢?”沙利叶没有任何光彩的双目,像两颗银白色的玻璃球,镶嵌在精致的面孔上。 低哑的说,“我把一切都给她了。” 加百列忽然感到害怕。 他心底蹿出一股股冷意,好像某种极为可怕的东西站在身后,要咬断他的喉咙。 几乎颤抖着问出声,“沙利叶,你给她什么了?” 沙利叶轻轻笑了。 麻木而恍惚。 什么都给他了。 他的吻。 他的爱。 他贞洁的身体。 他所有第一次的体验。 加百列的胸腔里只剩下惊愕与恐惧,却没有发现沙利叶手里拿着什么。 他拿着的是神在他身上留下的第七颗钢钉,最后一颗惩戒用的神钉由他的信徒拔下后,一直被他握在手中,没有扔掉。 米迦勒大喊出声,伸出手制止时已经来不及,加百列看到一道银色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发现沙利叶将那一根银钉刺入修长的脖颈。 一个无限趋近于神的存在,一个光明与黑暗之间游走的身份特殊的天使,一个最受神宠爱的孩子,神意志在人间的代行者。 月亮坠入海深海,无数亡魂放出。 沙利叶自杀了。 所以神降临了。 第189章 霸道总裁战损版 “啊啾……” 刚换过座位,唐念捂住嘴,打了两个喷嚏。 后颈忽然发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像有人在骂她。 为什么骂她,不可能吧,她只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心脏病人罢了。 昂贵的超跑停靠在路边,唐念还沉浸在莫名头皮发麻的恐惧中,身边包裹在高档西服里的林隅之已经疼得快要昏迷了,大滴冷汗顺着额头滑落,黑色的碎发黏在脸颊上,虚弱又迷人。 唐念及时回神,这个时候不是欣赏男色的好时机。 毕竟他好像真的很痛。 “你没事吧,还能坚持吗?” 车辆设置了自动驾驶,需要输入目的地,她弯下腰,靠近副驾驶上奄奄一息的林隅之,轻声问,“要不要去医院?” 林隅之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他闭着眼,只剩下喘息,睫毛随着呼吸一上一下颤动。 好长的睫毛,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睫毛? 她伸出手。 还没来得及碰到,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林隅之虚弱地掀起眼睫毛,声音沙哑,“放心,没事。” 还会说话,看他健康得很。 “去医院吗?” 他摇头,“我不能被拍到,这附近有套公寓,导航里有定位,你看一下。” “被拍到怎么了?”唐念拧着眉心,“被拍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 林隅之强撑着坐直了一些,很有耐心地解释,“会引发股市震荡,lin-capital下面牵扯太多,还是泛亚洲地区最大的指数基金管理者,会有很多人因此破产,我生病和绝症的传闻出现后已经蒸发了上千亿市值。” 顿了顿,他补充,“美元。” 唐念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多少钱啊,她没有概念。 你们当霸总的不要一下子说出那么霸总的话,会让她这种平民产生割裂感。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林隅之疲倦地闭上眼,“所以请不要去医院,一会儿会有私人医生团队来公寓。” 行吧。 你是霸总你说了算。 唐念一下子拘谨了很多,不太敢碰他,更不敢碰他的车,连设置导航的动作都带了三分试探四分和一分诚惶诚恐。 这种有钱人大多矜贵,碰一下还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 幸亏自动驾驶系统很好用,除了坐在驾驶座上,唐念什么都不需要做。 她产生了一点疑问,“把你送回去,我怎么办?我是司机吗?” “我会支付给你报酬。” 唐念,“我不是” 唐念是要把林隅之送到公寓的,只不过刚开到楼下,路边就有人举着手机围上来,对着这辆车狂拍,似乎是认出了他的车,还兴奋地招呼朋友来看。 这种情况延续到进入停车场。 准备开车门的手被身后忽然靠近的人按住,狭小的空间里,清淡的男士木质香水味侵入呼吸。 “先别开门,外面有记者。” 在他的提醒下,唐念果真看到角落里有人拿着相机猫腰藏着。 “那去哪里?” “导航备用定位列表里,去倒数第二个。” 唐念依言打开了定位列表,看到了一串林隅之地房产。 她一个心如止水的心脏病人在这一刻都产生了仇富的想法。 呸,万恶的资本主义。 房价都是被你们这些人炒起来的。 “林先生,我不是代驾……” “我会让肖特助支付给你一笔报酬。”林隅之声音很轻,“或者你想要什么?” 唐念咬咬牙。 她最恨跟钱过不去的人。 “想好了再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林隅之撇过头,脖颈拉出清晰漂亮的筋线,看起来像忍痛。 价格惊人的柯尼塞格再次驶出车库。 车里太安静,唐念摸索了几下,找出音乐播放界面,钢琴曲在狭小的空间响起。 肖邦的《第一钢琴圆舞曲》,她以前也弹过,有一次参加交流演出,上去没多久就弹错了一个音,导致后面频频跳节奏。 唐念忽然一顿。 怎么车里这首也弹错了? 还没等她细听,一旁奄奄一息的林隅之忽然伸手切了音乐,跳成了车载电台,做完这个动作又重新躺回了座椅背,看起来更加奄奄一息。 于是车里的声音变成了财经广播。 “……”真挺佩服霸总的,看起来疼得都要死了还要听金融新闻。 唐念合理怀疑他在凹人设。 「据悉,林氏资本持续看空纯碱,林隅之作为投资界的明星陷入了集体围剿的局面。市场的基本面持续恶化,产业链出现了诸多问题,引发了市场的恐慌,更进一步加剧了投资者的担忧……」 林隅之又抬手,虚弱地切了新闻。 看来是恶评。 「x月27日,人工智能龙头股木森股份再次涨停,以54.37元报收,再创历史新高。以前复权价计算,木森股份22日的收盘价是其x月26日5.31元的10倍,成为a股第一只ai十倍股!」 林隅之不动了,蜷缩在椅背上。 看来是好评。 一条新闻很快播报完,下一条跳出来。 「lin-capital把2023年区域盈利增长预测从无增长,下调至跌3.5%,为四个月内第三次下调,投资者对房地产市场风险蔓延的担忧再度升温……」 唐念,“……”合着整集财经新闻都围着他转啊。 这是什么现实版龙傲天。 大概又是恶评,眼看林隅之又要边忍痛边爬起来切新闻,唐念制止了他,“别换了,我也听不懂。” 林隅之看了她一眼,直接关掉音响系统,倒回去。 蜷缩在椅背上不说话。 龙傲天战损版,给她留下了一个倔强又不失清冷的背影。 受不了,有钱人真矫情。 从现在开始仇富一分钟。 等智能驾驶系统左拐右拐甩开那些人时,已经过去很久了。 林隅之忍痛忍了一路,意识都有些模糊,高大修长的身体几乎缩在真皮座椅上,睡着了一样安静。 手机从他身上掉出来,安静的躺在在真皮座椅上。 “林先生?” 唐念喊了一声。 没反应。 不会死了吧? 凑近了发现还有呼吸,睫毛一颤一颤,冷汗打湿了衣领。 姿色真的不错。 唐念啧了一声,好人做到底吧。 真麻烦。 拿过他的手机,伸手拉着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解锁。 安全带卡扣解开的声音咔嗒响起,很快,车门打开又关上,车里安静下来。 林隅之掀起眼睫。 车里已经没人了。 她似乎扔下了他。 第190章 止痛药 她走了? 也该走的。 空气里只剩下她身上留下的浅淡洗衣液味,在狭小的车厢里经久不散,奇怪,明明味道很淡的,现在却能被他精准的分辨出来。 很稀薄,几乎快要闻不到了。 林隅之费力的侧过身,依照惯性斜斜倚靠在中间,接近驾驶座。 歪着头,轻轻的嗅着。 眼神落寞,薄唇湿润,额前的碎发滑落下来,遮住眉眼。 嗅着愈发浅薄的香气。 可怜兮兮,苟延残喘。 只是没等他独自演完这场孤独寂寞冷的戏,门锁发出轻微的声响,车门外的路灯洒到他脸上,林隅之眯起眼,被刺到有些看不清。 逆着光,唐念惊讶的问,“你怎么趴这边了?” 看清他的动作后,大受震撼,“你、你……” 好诡异,霸总怎么闻车座? 林隅之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寂寥,直起身,靠回副驾驶。 又变回了高冷不可攀的林总,仔细看耳尖还有点尴尬的红。 看不懂这是在演什么。 唐念坐回去,身上还带着稀薄的雨雾,拿出一个塑料袋子,打开。 外面下雨了? 她淋着雨出去买了什么? 林隅之如同站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的猫,眼中满是好奇,又带着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高姿态,明明坐在同一水平线上,也不自然间流露出一种高阶层人士的上位感。 只是那种眼神在唐念拿出一盒药时,变成了困惑。 “你是去……给我买药了?” 随后摇头,“你不用买药,没有用的,我的病没办法治……” “这是止痛的。”唐念研究背面的使用说明,“你先安静一下,我看看服用量。” 铝膜被指甲轻轻一顶就开了,白色的圆形药丸躺在她掌心。 唐念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捏着药丸凑近他的脸,“张嘴。” 像哄小孩一样,林隅之耳朵更红。 怎么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只是动作下意识服从,张开了嘴。 止痛药没有糖衣,唐念直接把药丸塞了进去,不小心碰到他的唇瓣,很软,她倏地收回手,林隅之那张英俊的建模脸变得更红,反应慢半拍的感受到苦涩感在舌尖化开。 蹙着眉,像不小心舔到辣椒的猫。 好怪的氛围。 好像下一秒就会谈恋爱一样。 第192章 永不熄灭的火焰 “不行。” 手腕被抓住。 林隅之面色微红,薄唇抿紧又松开,张了张嘴,之说出一句干涩的,“你可以……继续打扰我的生活。” 什么糟糕的台词。 唐念打开了车门。 门缝刚拉开,背后伸出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肩膀也被拉住,身后的人像是没了力气,半边肩膀靠着她,只能看见黑发下透出的眼睛,不再像那个商场里大杀四方游刃有余的贵公子。 “我愿意给你打扰。” 他仓皇的补充了一句。 大概是病了吧,贵公子第一次放下架子和异性说话,怎么张嘴怎么别扭。 “你不是觉得我欺骗了你吗?” 还拿法务吓她。 在唐念注视下,林隅之脖子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眼下,似乎从来没有开过这种口,纠结又羞耻一样,眼神闪烁沾了点青涩的茫然,苍白的皮肤透出心跳过速的红。 “不是,我不打算让法务介入。” 他身上好香,唐念悄悄稀奇,感受到一股昂贵的金钱芬芳。 原来有钱人身上是这个味道。 大概是又疼起来,额前的碎发再次被冷汗打湿,林隅之痉挛了一下,仍然坚持着没松手。 汗水把他染得湿漉漉的,清冷又脆弱,简直是活体荷尔蒙。 他压住疼痛,在她耳边道歉, “对不起…..” 离得太近了。 唐念缩了缩脖子,耳根有些酥酥麻麻的痒。 他像是故意一样,额头慢慢靠在她肩膀上,唇被自己咬得红红的, “我……很疼,可以送我回家吗?” 竟然还会示弱了。 金字塔尖的人装什么弱势,诡计多端的有钱人。 玩什么装可怜的小把戏。 唐念的评价是,演技不如塞缪尔。 手机推送弹出的八卦新闻,标题是熟悉的人物。 【林隅之疑似与异性现身上荣会馆地下停车场,未下车深夜离开】 新闻图里,副驾驶的男人一身米白色衬衣,矜贵慵懒,驾驶座上人影模糊。 身旁,图中的主人闭着眼,一只手抓着她t恤的一角,手背青筋突起,那张脸的确秀色可餐。 唐念把手机塞回车座侧边栏。 眼睛弯了弯。 - 下车时,车钥匙掉了出来,砸在地上,摔出了一个印子。 唐念心里咯噔一下。 不久前她把车标拍下来看图识别,这辆车扫出来后面跟了一大串零,才知道什么是限量版超跑。林隅之这辆又跟网上的不太一样,好像是全球顶配限量还刻了私人名字缩写的logo定制款,已经无法分辨它的价格了。 车钥匙设计的滑溜溜的,唐念生怕给它磕了碰了,身上没有口袋,只能忍痛把自己9.9包邮的塑料蝴蝶结钥匙扣摘下来挂上去。 导航上定位的另一套公寓在市中心的另一个商圈,位置依旧寸土寸金。 这套房子可以用豪无人道形容,顶层整整两层全部打通,做成上下楼的空中套,打通成巨大的豪华平层,中间有几个柱子承重,设计感极强,一如他本人的黑白灰性冷淡风。 唐念安静的转了一圈,发现有钱人的生活的确是自己无法想象的。 几个私人医生进入房间为林隅之检查身体,各种各样实时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像个小型医院。 “林先生并没有什么异常。” “今天没有发病。” “疼痛症状呢?” “林先生说今天没什么疼痛反应。” 肖特助看了眼门,唐念正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夜景,对医生们的对话一无所知。 “好的,我知道了,不要向无关人员透露。” 即便一头雾水,私人医生们还是答应下来。 林隅之倚靠着床头人体工学智能靠背,坐着喝了一杯复合维生素饮料,让医生给自己挂了一针葡萄糖。 良久后听到助理说,“唐小姐说她要回去了。” 放下杯子,林隅之抿唇。 原来站在金字塔尖是这种感觉。 唐念看着脚下的夜景,整个城市尽收眼底,灯光渐次排布至地平线尽头,城市依旧斑斓,似乎永远不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黑夜。 那个叫肖齐的总助来到唐念身后,礼貌地说,“唐小姐,林总要用点宵夜,您也一起好吗?” 手机刚巧震动几下。 屏幕上出现一堆黑色乱吗,却以某种唐念可以理解的方式自动翻译投映入大海。 「小蝴蝶:回来时看到了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图片」 「图片」 希瓦纳斯像是在悬崖上,俯身用手机拍摄一朵盛开在悬崖峭壁上的绿色花朵。 仔细看,才发现是一朵燃烧着的绿色火焰。 能感受到拍照人透着一股温柔,浅金色的长发几缕飘荡在镜头前,像无意间落入一抹阳光,地上的阴影隐约显露出四只半透明翅膀的轮廓。 又震动了一下,一条黑色符号的乱码信息传来。 「小蝴蝶:我为你摘下来了,它是永不熄灭的火焰。」 「图片」 这次发来的图片极具视觉冲撞的美感,白如玉石的修长手指间跳跃着一抹极璀璨的绿色火焰,仿佛某种艺术画大师精心绘制而成的视觉盛宴。 唐念盯着手机屏幕,默默的长按保存。 真好看,诡异又震撼,仿佛那些绿色的焰火真的能够透过平面图片燃烧涌动,顺着修长漂亮的指尖流淌,唐念甚至害怕那朵火焰会将希瓦纳斯融化。 好美,不愧是她的小蝴蝶。 至于为什么异世界能发来奇怪的黑色符号,又为什么能自动变成她能够懂的信息,唐念已经不想深究了。 毕竟跨世界电话都能打过来。现在唯一要学会的就是平常心,顺其自然的接受这些超自然的现象。 想了想,她按住语音夸奖了一句,“真好看,你的手指真漂亮。” 对方良久没有发来消息。 在她和希瓦纳斯对话的这段时间里,肖特助已经默认唐念会留下来用夜宵,唐念抬头时看到他正在手机上点单。 原本以为他是在点外卖,没想到十分钟后,几个厨师提着食材敲开了大门,换好衣服在厨房里风风火火的烹饪起来。 唐念张大的嘴。 你们有钱人的外卖都是这样点的吗? 至于这么浮夸吗? 再次仇富一分钟。 第193章 钻石野菜 林氏集团的公关部在傍晚即将下班的时候,忽然进了一级备战状态。 起因是老板林隅之接受了一场采访。 8月份lin-capital以63711百万美元营收,入选当年度《财富》世界500强排名第85位。身为资本公司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林隅之接受了财富杂志的直播采访。 摄影师的超高清镜头下,林隅之像个英俊的吸血鬼贵族。 “您认为ai超算仍具有巨大的经济潜力,投入广泛使用后每年可提高五个百分点以上的全球劳动生产率,是这样吗?” 他状态稳定,一一回答主持人的问题,“我们集团内部预测205x年全球ai超算投资规模到或达到3000亿美元左右,足以证明它的经济潜力。” “那是否意味着人类将在类脑超算不断迭代的情况下进入硅基生命时代?” “我只能说,生命形态的演变顺应文明发展,ai的无限寿命和无限更换外部组件的能力,在地球环境中更具适应性,而碳基生命的局限则有很大概率逐渐被取代。” 这本是一场极为严肃的探讨,涉及时下热门的类脑超算和硅基生命话题。 没想到采访一出,直播间有人盯上了他西装裤边缘露出的一个粉色挂件。 一石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那一抹粉色。 弹幕疯狂向上刷个不停,终于引起了主持人的注意。 “林先生,大家似乎对您口袋里的东西很好奇。”主持人打趣问他,“您能拿出来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吗?” 林隅之低头看去,眼神变得温柔。 大大方方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挂着粉色卡通塑料薄片的蝴蝶结钥匙扣,尾端挂着一个颇为高级的车钥匙。 “这个吗?我朋友送的,这款遥控太光滑,她担心会掉。” 林隅之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掉漆的塑料薄片,“确实很有用,我就戴着了。” 朋友两个字咬得又慢又柔,一听就不是普通朋友。 而且钥匙扣粉粉的,上面还有一个卡通蝴蝶结,很明显是女生的东西。 直播还在继续,枯燥的财经类话题,网上却开始沸腾。 有部分奔着男色去的网友扒出来,车钥匙上盾牌一样的logo是柯尼塞格,款式是极为稀有的one:1,甚至查不到报价,整个泛亚洲地区只有五台,符合排量允许上路的限量三台,林隅之那款应该还是定制的,去掉了尾翼,从赛车改装变成超跑。 扒完了车,又有吃瓜群众扒出了那个钥匙扣。 某购物平台9.9包邮。 很便宜,应该是林隅之这辈子用过最便宜的东西。 不敢想,一个商界贵公子,全身都是拍卖品级藏品,竟然会挂一个九块九包邮的塑料钥匙扣。 一时间讨论帖翻天覆地,除了极小部分人是认真的在听金融话题,绝大多数涌入直播间的人都是奔着粉红色钥匙扣和八卦去的。 汹涌的留言和评论以及疯狂刷起的弹幕,几乎像坐着火箭一样盖着高楼往上窜。 后台工作人员看到数据哗哗上涨,一时间傻了眼,点开评论发现大部分都是围绕着钥匙扣。 「粉色蝴蝶结,肯定是女生吧!」 「怎么回事啊?以为林隅之会是那种精明算计的腹黑商人,没想到看起来有些小学鸡啊!」 「林隅之看起来宝贝的不得了,好像是故意露出来的!」 「好心机啊,怎么有一种在炫耀的感觉啊!」 「不是吧,这种东西怎么炫耀?」 「他好像完全没有炫耀柯尼塞格的意思,是我的错觉吗?他好像在刻意展示他的钥匙扣!」 「来看,我主页发了这个钥匙扣同款,你们说九块九包邮的还是贵的,这个做活动时是买东西赠送的赠品,质量很差,上面的亮片还会掉,我的猪鼻子已经磨花了!」 「林隅之是不是要恋爱了啊,好怕他遇见杀猪盘啊,这么单纯的资本家真是活久见。」火山文学 由于热度实在太高,直播间的热度蹭蹭往上涨,无数自发水军进入直播间,变成乐子人聚众现场,很多人为了飘屏疯狂刷起礼物,嘉年华超火飞机城堡满天飞,后台礼物流量数据高到完成了整个季度的kpi。 一时间,这场金融采访性质的财经直播直接变成娱乐八卦问答互动现场,甚至被网站大数据自动捕捉成实时热点,赫然将直播间推送挂到视频网站首页最显眼的位置,人气甚至远超于的新闻版面,屠了大半热搜话题榜。 主持人耳返里紧急传来后台的指令,让她顺应热度和话题,选几条相对可以入目的弹幕念给林隅之听。 林隅之听了几个问题,有些疑惑,还是脾气很好的回答大家的问题。 他伸手抵唇,轻轻咳了一声。 耳尖慢慢红了起来。 “对,确实是一位非常温柔可爱的年轻女性,我也确实很欣赏她。” “不,我们不是恋爱关系。” “不过对方在追求我。” “嗯,前两天晚上,她向我告白了。” “是真的,这种事情怎么会拿来骗人?” “是的,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应她。” 第194章 低画质喂养小游戏 夜晚,摩根斯坦利商业酒会,林隅之一身黑色西装出席。 期间不停有人打量他,伴随着窃窃私语。 必要的商业社交后,林隅之低头拿出手机,专心致志的发消息。 单手打字,神情严肃。 打了很久后重新看一遍,眼神喊着思索,又纠结不已的把聊天框里的文字删了重新打。 大概是周围人的视线太过明显,林隅之的视线终于短暂的离开了一下手机屏幕,朝周围看去。 那些若有似无的视线又移开。 是错觉吗?林隅之皱眉,有些疑惑。 他不怎么上网冲浪,每天忙的像个永动陀螺机器人。 因此并不知道林氏集团的公关部正在展开一场恶战。 总裁办的秘书们迅速屏蔽了网络消息,肖特助连发十二条消息给公关部门让他们紧急处理林隅之与恋爱脑词条相关的热贴和话题。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在金字塔顶端,经常出席各大活动的林隅之本来就是受关注体质,几次别评为全国女性最想撕开衣领的男人,智性恋的福音。 他的话题被炒得很热,营销号也跟着赶热度蹭流量,导致帖子删不完,根本删不完。 肖齐站在外场疯狂打电话,看着玻璃窗里皱着眉头编辑短信的老板,有些想哭。 他的岁月静好都是整个公关团队焦头烂额换来的。 处理的久了,助理们看林隅之的眼神也带上一层暧昧色彩,现在公司论坛里已经开始有人披皮交换八卦了,还有写华丽词藻小作文的,用词之考究语言之激昂感情之深刻,让他们自己看了都有代入感,更别说公司里迅速壮大起来的梦女队伍。 谁年轻时候不梦个霸道总裁爱上我了?更何况是林隅之这种天菜,很难不做梦。 于是很快,公关团队就看到有人披皮冒死在公共社交平台上发帖。 “我来爆料!我就是林氏集团的总部员工!老板腰好细,腿比我的命都长!长年洁身自好根本不乱搞,我们私下还经常讨论他是不是gay子来着!结果他真的喜欢女生!” “老板常年健身,身材巨好,我问过秘书办的同事,老板真的有八块腹肌啊呜呜呜…” “之前还有客户端代表悄悄爬床,注意是男人!直接把林总震撼到!” 第195章 马赛克小人 那种熟悉感就好像晚上睡觉时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情绪很深刻,但是醒来的刹那,就忘记刚刚梦到了什么。 只记得,那是一个悲伤的梦。 选项abc上有小小的提示按钮,点击打开可以看到使用介绍。 a的使用说明上标注,注射器里含有带有营养成分的特殊药物,强行注射可以使它安静。 那就跟镇静剂差不多了?可那颗卵看起来本来就很安静啊。 唐念继续往下点。 b的使用说明上标注,手套可以隔离病毒。 c的使用说明上则是一段细思极恐的话,“偷懒的清洁工可以让它饱腹。” 什么地狱选项,果然是要它吃人的吧。 唐念正困惑地看着屏幕上那一团果冻般的蓝色,屏幕的角落,几个像素小人推开房间的门走进来。 小小的一团,穿着白色的衣服,看起来像某种工作制服。 应该是小游戏里的工作人员。 三个小人一路由近到远,三张模糊简陋的小脸出现在屏幕前。 方方圆圆的,脸上是两个像句号一样的小眼睛。 其中脑袋上跳出小小的气泡,上面跳出了一行字,是对话框。 「实验员a:你就是新来的d级人员吗?」 唐念脑海里冒出一个问号。 屏幕上跳出键盘和打字框。 看样子是要她输入文字和像素小人对话的。 这是唐念第一次看见像素小游戏上有这种对话互动,三个小人脸上小小的绿豆眼直直看着屏幕,让她产生一种屏幕里的像素小人正在看着她的错觉。 还没反应过来要打什么字,另外两个小人脑袋上就接连跳出了气泡框。 「实验员b:你的工作很简单的,每天监测一下实验项目的湿度和活跃程度就好。」 「实验员c:是的,不要进去,注意安全,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实验员b:员工手册看了吗?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唐念伸出两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出一行字。 「d012:嗨,你们好呀。」 几个像素小人脑袋上飘出来一个问号,又变成一串点点。 怎么不说话?是她打招呼的方式不够热情吗? 没等她想明白,几个像素小人转过身凑到一起,像在说悄悄话。 一个个小脑袋上正飘出一个又一个气泡,显示出一串串文字,唐念都看光了。 「实验员b:她好奇怪。」 「实验员a:怎么回事,她好像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都说了不要社交的,这个该不会是大学刚毕业的吧?」 「实验员c:看起来很笨啊,她行吗?」 「实验员b:现在人不多了,将就用吧。」 「实验员a:可惜上一个d级人员操作错误变异了,那个人聪明一点。」 「实验员b:上上一个也不错,被咬死的那个。」 「实验员b:上一个d级人员被感染后,直接投入了饲料箱,没有浪费。」 「实验员c:新来的这个看起来有点瘦,她能活过三天吗?」 “……”唐念:我都看见了。 这是一群什么刻薄小人。 她打字:请问需要我做什么? 「实验员a:……」 「实验员a:员工手册的内容看过吗?」 「d012:没有。」 「实验员a:看一下。」 屏幕上的小人伸手递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物体,提示框立即跳出来。 「叮!恭喜玩家!获得物品“员工手册”,请快打开看看吧~」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二维卡通图形,是书本的形状,上面写着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小事,看得唐念头晕眼花。 文字不能放大,光前面的注意事项就有一大堆,例如不能大声说话,不能长时间直视实验项目,不能拍照,尽量少接近玻璃,要保持空气湿度等等云云,简直比照顾大熊猫还要谨慎,喂食时要注意安全,不可以直接打开投食口,一定要戴厚厚的橡胶手套,操作完后要立即消毒,同时要谨防有没有什么不明物从投食口冒出来。 好吓人。 一整屏幕的文字,注意事项就占据了5分之4,而工作内容描述则十分简单,只有两句话。 1:需要每日喂养两次收容室里的实验生物。 2:同时记录下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湿度和温度,以及大小形状有没有发生改变。 表面上看起来越简单的东西往往越复杂。 上面清清楚楚地标注着实验体还处于胚卵状态,就一颗卵,怎么会有这么多注意事项?而且卵应该怎么进食?说白了不就是小崽崽养成游戏? 那个“懒惰的清洁工”她实在无法释怀。 唐念看得头疼,去冰箱里拿了瓶果汁。 回来后盘腿坐在沙发上,在一堆郁郁葱葱的叶子间开始玩游戏,沙发边的灌木长满了紫红色浆果,唐念顺手扯两颗塞嘴里,酸酸甜甜不要太好吃。 希瓦纳斯真好,人走了福利还在。 手机嗡嗡两声,是林隅之的短信。 「债主:又看到我的消息吗?」 「债主:你不回信息,我很担心你。」 唐念假装没看见,继续玩像素小游戏。 在聊天框里快速打下一行字。 「d012:请问我的工作危险吗?里面那个果冻会伤害我吗?」 「实验员a:当然不会!」 小人好像很激动,脸色糊了两块模糊的粉色马塞克。 看起来像气红了。 「实验员a:你竟然喊它果冻!你知不知道它是伟大的……算了,跟你这种d级人员说了也不懂!」 “……” 这小人激动什么? 「实验员b:不危险,你放心,你面前这面玻璃的材质是四氮化三碳,是目前等级最高的复合玻璃。」 「d012:四三碳是什么?」 「实验员b:是四氮化三碳……」 又一个小人气红了脸。 「实验员c:就是最坚硬的玻璃,普通玻璃摩氏硬度四级,钢化玻璃七级,自然界能看到的最硬的金刚石是摩氏硬度九级,而你现在看到的这面玻璃,摩氏硬度超过十级,造价极高。」 「d012:好的谢谢。」 「d012:动用了这么坚硬的玻璃,看来里面的东西真的很危险。」 最后一个小人也气红了脸。 三个脸上红红的小人背过身,脑袋上快速跳出一个又一个气泡,看起来都是在骂唐念。 怎么一个个那么容易生气。 屏幕上跳出一串系统提示。 「叮——」 「提示:请玩家不要恶意挑衅游戏npc,端正态度认真完成任务。」 “……”她没有不端正啊。 说了很久她的坏话,小人们脸上的红色马赛克才消下去,大概是不气了,其中一个小人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迷你的小方块手机,抬起来对着屏幕方向。 就好像对准了屏幕外的她一样。 「实验员c:现在录入一下工作照。」 什么工作照? 还没等唐念反应过来,手机屏幕忽然闪了一下,只听见咔嚓一声,她的前置摄像头自动捕捉了一张她坐在沙发上素面朝天的照片。 接着,她眼睁睁看到那张照片出现在二维像素小游戏里,并迅速模糊,也变成一团马赛克的形状,出现在小人手里的迷你手机屏幕上。 唐念一愣,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马赛克小人收好手机,对她说:「好了,你的员工卡已经录入完毕,刷卡可以打开实验室出入权限。」 第198章 你不要过来啊 刚一进入房间,唐念便把箱子丢在门口,离得远远的,满眼警惕地看着它。 游戏里那几个像素小人说过,这个东西之前也有过几个d级看护人员,全部死于非命。 有中毒的,有精神失常的,还有被感染了之后直接搅碎了当做饲料用的,听起来就十分阴森恐怖。 开玩笑,唐念可是很惜命的。 这里是现实世界,她的身体不是游戏生成的,没有人会比一个身患绝症的心脏病人更知道生命的可贵了。 纸箱子慢慢打开一点小口,隐约可以从缝隙里看见一团淡淡的蓝色透过来,好像在朝箱子外张望。 ……像一坨被人丢弃的小小流浪猫。 唐念被这个即视感逗笑了,手机又震动了两下。 系统提示跳出来,说小可怜是异星生物,及其难以繁衍的种族,天生带着杀戮欲,只有在孵化前积极干涉才能影响它的性格,让它不再充满戾气沦为杀戮机器。 “……” 所以游戏已经管着么可怕的东西叫小可怜了吗? 唐念又后退一点,藏在繁茂的枝叶间。 察觉到她离开,小可怜茫然的朝着她的方向伸出一点点淡蓝色,好像想要接近她一样。 一点蓝色软绵绵的从盒子缝隙间透出来,流淌到地上,像溢出来的水。 「叮——」 「提示:在奖励生命值期间,玩家不会受到任何死亡威胁~」 就是说这720个小时肯定不会死,但是会受伤,就像她在地精攻击的那次一样。 唐念进厨房找到一双防水橡胶手套,又拿了一根晾衣杆,在它好奇探出纸箱外的那一点淡蓝色上戳了一下。 整团小东西轻轻地颤抖着,似乎很敏感。被唐念戳得的摇摇晃晃,一小片淡蓝色的流动着小心翼翼地包裹上树枝的尖端,像是互动一样轻轻缠着。 它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互动,仅仅被唐念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就满足的摇摇晃晃。 小小的身体朝着她的方向慢慢挪动,想和唐念再亲近一点。 可这样的举动被唐念吓掉,她连忙用力戳了一下,“回去,别过来!” 果冻被戳得啪一声倒回了纸箱子,瑟缩成一团。 像是被戳痛了,发出细小的呜咽声,藏在纸箱子里闷闷不乐。 小东西还挺有脾气。 唐念想到了游戏提示的那句请给它足够多的温暖和爱,让它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她好像已经开始让它感受到人类的暴躁了,这个展开好像不太好。 只能给它传播真善美,找到音响给它听音乐。 唐念保守的选了一首肖邦,播放了一会儿回头一看,纸箱底部的缝隙竟然流出了淅淅沥沥的淡蓝色液体。 什么东西? 唐念用棍子戳了一下,疑惑。 果冻漏水了? 「叮——」 「小可怜伤心了,请及时安抚它。」 「提示:请多多与它互动吧!」 “……” 唐念嘴角抽搐。 所以这小东西不会是在哭吧。 纸箱在那些淡蓝色液体的腐蚀下四分五裂,小可怜一整个流淌出来,怯怯地蜷缩在纸片后面。 虽然说姿态可怜兮兮,但这腐蚀性确实有点吓人,一个大大的纸箱像几片融化的冰,渐渐消失了…… 唐念倒吸一口冷气。 偏偏小东西还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发出哼哼唧唧的低落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身体小浮动的扭动几下,缓慢的朝着她的方向靠近,谨慎又缓慢,像一团会滚动的果冻。 唐念头皮发麻,连忙后退几步跳到了树枝上,勾着藤蔓,将脚从地上缩起来。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抗拒的想法,那几缕藤蔓会动一样蔓延出去,挡住了小崽崽的路。 “你别过来,算我求你。” 唐念垮着脸,“求求你,你好像有毒我很惜命的!”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将小东西领进房间到现在仅仅只过去了半个小时,不出意外的话,她还要接着跟它周旋一个半小时。 总要给它找个容器的,伤心欲绝的小东西缩在树枝后,可怜兮兮的,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猫。 一直躲着它,真善美是一点都没宣传到,更遑论让它感受到人类世界的美好了。 心念一动,唐念忽然想起来被她遗弃在角落里的鱼缸。 很久之前在音乐学院的同学怂恿下,唐念冲动买了个鱼缸养鱼,最后缸还在,鱼没了。 说做就做。 唐念将鱼缸拖出来,反复清洗了几遍,勾着手指引诱小东西过来。 蓝色的小东西哼哼唧唧两声,看起来像被唐念伤到了心,但最后还是欢喜的朝她挪过去,一点记性都没有的样子。 一个鱼缸正好装到三分之一的位置,看起来像蓄了一缸水。 “怎么样?” 唐念戴着橡胶手套,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缸。 第199章 来接您了 埃罗,马鲁特城出发,北临地中海有一片风景优美的无政府海域。 上百座无人小岛如被扯开的珍珠项链,洒落在海面上。 其中的某一座小岛被修建得富丽堂皇,幽暗的夜幕下,仿佛镶嵌在蓝色丝绸上的一颗发光宝石,甚至照亮了附近的海域。 整座海岛几乎被金碧辉煌的现代建筑填满,由无数大理石和精美的雕塑建造而成,鳞次节比熠熠生辉,四座高耸入云的塔楼沿着宫殿般的巨型建筑边缘分布,中间是一座精心设计的庭院。 这里由几个满含野心的商人合资修建,中转运营着那些不能放在阳光下操作的灰色交易,丰厚的油水甚至可以养活许多宣告财政破产的第三世界国家,海面上的冰山一角合法交易,海面下是遮天蔽日的纸迷金醉贩官鬻爵。 只是今天,相比于平时的昼夜不i停,这座海岛显得格外安静。 精心修剪的花园里,倒着几个不知生死的人,镶嵌着金色花纹的墙壁上溅上几滴不明显的血液。 图案复杂的厚重门扉被人推开,门后狭小的三角区,成为几个瑟瑟发抖的人藏匿身体的临时避难所。 他们捂着嘴,眼神惊恐,看着外面诡谲恐怖的景象。 大厅的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石壁炉,天花板镶嵌着金色的花纹和华丽的吊灯,墙壁上,铺设着古老挂毯和壁画。然而现在,这些复杂华丽的图腾都缓慢蠕动起来,每一条纹路中间都像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 它们不断涌动,沥青一样向下滴落,大厅中央,站着一个身量极高,穿着黑衣带着中世纪宽阔礼帽的男人。 他的鞋跟不紧不慢的踩在大理石上,背对着他们欣赏那些壁画。 那绝对不是一个人类,它的身体由那些沥青变化而成,凭空出现在这里,只是眨眼间,便将一场纸迷金醉的晚宴变成了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他们的武器丝毫伤不到他,子弹,炮火,电棍,甚至火枪,都如羽毛一样绵软无力,无法在男人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整座海岛不知道还剩下几个活人。 而那个恶魔般的人,还在用礼貌中带着一点无奈的声音抱怨。 “都怪你们,为什么要打扰人家休息,现在连我都不得不出来迎接他,好累。” 仿佛被迫上班的打工人,可是,他在说谁? 沥青涌动着,寻找剩下的生存者,几个人惊恐的捂着嘴,如惊弓之鸟。 某条丝线忽然在墙壁上找到了一条缝隙,男人微微抬眸,用无比沉重的语气叹息。 “找到了。” 下一秒,他便换上了极度谄媚的笑脸,用满是欢愉和倾慕的语气说,“主人,您最忠诚的仆人来接您了!” 墙壁上,机关重重的暗门犹如一块残破的纸板般被几条发丝粗细的细线割裂,轰然倒下。 男人踩着厚重夹钢暗门,朝密室走去。 几个打手终于意识到,他是在找什么。 那道密不透风的暗门后,藏着海岛主人最新搜刮来的收藏品,是刚从埃罗神秘墓穴里出土而来的,由埃罗文物抢修中心偷偷运作而来。 他们曾在运输过程中隔着密封玻璃舱看见过,是一具栩栩如生的美丽傀儡。 少年模样,黑发白肤,红唇如花瓣,透着莫名的柔软质感。 那是一种极为震撼的美。 看到它的瞬间,保护性抢修名义上最大的出资人便想把它据为己有,那人势力强大,几番运作,终于将它从实验室带到了海岛上。 往常这四位商人也是这样做的,想要什么都会最终以灰色手段带走收藏。 这些无政府海域的牧羊人收藏一些古宝和文物,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们赞助了大量资金,考古研究的开发经费太过昂贵,埃罗贫瘠,除旅游业外再无经济支撑产业,只能依赖这些金钱,只要能让神秘文明现身,他们往往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现在…… 角落仍然在源源不断涌出的黑色泥泞物质。 死伤无数的打手和佣人如一个个不会动的蜡像,陈列在海岛上。 无法被人类理解的灾难,似乎要降临了。 - “可以见一面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唐念瞬间愣住,握紧了手机,开始找借口,“现在见面不太合适吧,我都要睡了,好困。” 林隅之的车已经停到了公寓楼下。 他降下玻璃,抬头向上仰望,肖特助说,“第十二层就是唐小姐租的公寓。” 灯还亮着,对方没有睡。 玻璃窗后隐约透出一簇簇绿色的枝叶,看来她喜欢养植物。 林隅之安静了一会儿,声音放轻,“那睡吧,好好休息。” 唐念不知道人就在自己楼下,打开笔记本找了一部电影,抱着卧在沙发上。 挂电话之前忽然想起来,有些好奇的问,“对了,你今天说,要跟我说的话,是什么?” 林隅之轻轻笑了。 低缓温柔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唐念觉得耳朵有些痒痒的。 “见面了,我再亲口告诉你。” 挂了电话,嘴角的笑容一瞬间收敛,林隅之恢复高贵清冷的模样,问前面开车的肖齐。 “她是租赁而非业主吗?这幢楼属于什么产权,公寓还是住宅?” “嗯?”肖齐愣了愣,迅速打开网页查询相关消息。 三分钟后,组织了一番语言,言简意赅的总结,“这片区的三十二幢楼属于附近的公寓住宅综合体区,位于大学城内,超过三十三层高的建筑为公寓楼,酒店式管理,唐小姐租的这套是公寓。三十三层楼高的建筑则为住宅产权,各十六套,理论上讲,未来十年是不会贬值的。” “有没有投资价值?” “理论上来讲是有的,旁边的空置地皮正在官方竞标,如果可以将这块地盘下来……现在购入可能会有一些麻烦,可以在这里开大学城区的综合购物中心。” “嗯,开发的话有适合的项目吗?” “刚刚查了一下,大学城好像缺乏购物娱乐综合体。”肖齐总结,“年轻人尤其在校学生是消耗品购买力较强的群体,在这里打造购物类娱乐综合体应该会很快回本产生收益。” 第204章 突如其来的爱情线 唐念披着夜晚凉意回到家,匆忙洗漱之后困顿的钻进被子里,几缕藤蔓小动物一样垂到她身旁,颤抖的叶片轻轻碰触她的发丝。 被唐念挥手拨走。 没多久,手机振动起来。 嗡嗡作响,声音好像并不在附近。 半梦半醒间消息的震动又变成了语音通话请求的铃声,没完没了。 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黏糊糊的。 她不得已从床上坐起来,循着铃声的来源去找,最后竟然在一团茂密的草丛间找到了手机。 什么时候掉到了这里? 手机边缘的玻璃屏板上隐约有破裂的痕迹,好像是什么重物挤压过,屏幕都有些失灵。 唐念疑惑的目光落在周围青翠郁葱的藤蔓上。 应该不可能吧。 大概是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债主两个大字,林隅之已经单方面陷入一场热恋,像小学生一样不停发消息,唐念一脸嫌弃,接起电话的瞬间,听筒里传来对方温柔又缱绻的嗓音。 鼓胀的躁动像被针戳了一下的气球,很快瘪了。 对温柔的人发不出脾气是她的命运,她知道。 唐念不记得他究竟说了什么,因为太困了,手机放在耳朵旁,眼睛半阖着,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好。 后半夜好像下了雨,有了天然的白噪音,她懒洋洋地在被子里缓慢翻了个身,碰到手机,隐约听到一声轻笑,又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清晨,天光大亮。 唐念朦朦胧胧睁开眼,伸手拿过枕头旁的手机想要看时间,没想到电话竟然还没挂。 显示已经跟债主通话七个多小时。 她错愕地睁大眼睛,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林隅之,“你还醒着吗?” “嗯,早上好。” 他的声音有些困倦,又有点笑意,让唐念联想到他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样子。 陷入恋爱中的陷入热恋中的男人真可怕,让人压力好大。 心有余悸地挂了电话,唐念捂着脸苦思冥想,昨天晚上没磨牙吧?应该也不会说梦话…… 头疼。 本以为白天会不停收到林隅之消息,没想到一整个上午过去,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和昨天热情不已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唐念有些疑惑,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片刻安静。 雨后,电视新闻上忽然跳出几则市民提示。 由于地隆区接连失踪的人太多,所以在那附近的失踪案都被划成异常现象特殊案件,只是这一次没想到,有人报警说在绿化带里发现了人体组织。 第205章 半秒延迟的音乐声 今天的小果冻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始终奄奄一息的,虚虚弱弱地缠着唐念的手指,裹在透明的触手里轻轻抓握着。 「叮——」 「提示,非牛顿流体小可怜进入第一次生长期,请及时为它补充蛋白质!」 原来是要长大了吗?唐念有点激动。 家里的食物都是希瓦纳斯准备的,分量对于自己来说刚刚够,但没有什么适合给崽崽补充蛋白质的东西。烤鱼的话就算了,她太喜欢了。一共剩下没几条,唐念要留给自己。 崽崽被塞在塑料盆,被她威胁一番不准乱跑后丢进卧室。 带着那么一大团果冻没办法出门,装在包里又容易磕磕碰碰,而且确实有点沉,感情还没到那一步,唐念不愿为它负重前行。 她弯腰在门口换鞋,小崽崽扒拉着塑料盆的边缘,眼巴巴地朝门口的方向看去,好像得了分离焦虑症的小动物一样,发出细弱焦虑的声音,想让门口准备离开的主人注意到它。 然而对方背上包径直离开了,头都没有回。 伴随着一声关门声,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小崽崽像融化了一样瘫回盆子里,身体变得透明而湿润,丧失了所有的活力,愈发奄奄一息。 周围的光线黯淡下来,原本青翠欲滴的藤蔓突然多了一些攻击性,如冷血动物的蛇一般缓慢蜿蜒朝门口靠近,几条树枝凑过来,似乎想要缠上塑料盆。 然而刚碰到它,便被一股浓烈的刺激性液体腐蚀,发出滋滋的声音。 腐化干裂。 小崽崽奄奄一息地蠕动着,透明的小身体缓慢的在卧室里移动,循着熟悉的气息挪到了印着小碎花的单人床上。 幼小的身体裹着她的被子卷成一小团,像只瑟缩的流浪猫。 透明的身体变得湿漉漉的,溢出许多湿润的水汽,被棉质被褥吸收掉,泅出一大片深色的湿痕。 被子里的小东西呜呜咽咽的,像在哭,可是缓慢摩挲着充满熟悉气味的柔软被褥,又有些沉醉,小小的身体变得发红发紫,它不安地发出细弱的声音,又贪心眷恋地汲取着被褥上的味道。 唐念在超市选了一些鸡蛋鸡胸肉和牛油果,结账前又挑了一桶家庭分享装纯牛奶。 回到家,卧室安安静静的,光线有些暗淡。 自从希瓦纳斯把家里变成这个诡异无边的森林景象后,她就几乎很少开灯,每一次进入房间,看不到顶的天花板便会自动调节出如同自然界太阳光芒般自然的光线。 第206章 南瓜马车 林隅之身上的味道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是那种低调的动人的香水味,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有些熟悉的味道。 唐念没有呼吸两口,就听到林隅之问,“不是要睡了吗?怎么还下楼了。” 头发被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一打岔到嘴边的疑问也忘了。 “到了你怎么不告诉我。”显得她好像很不近人情一样。 唐念理理衣服矜持地离他远了一点。 搂搂抱抱的,暂时不太符合她的人设。 不知道是不是被林隅之带的,两个人跳过了很多不步骤,明明认识没有多久,之前唐念单方面也没感觉到多少交集,现在却好像已经很熟悉了一样,甚至感受不到和他之间的距离感。 林隅之,这三个字不久前还是只存在于听说和电视屏幕里才能见到的那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商业新贵。 谁知道本人是母胎solo,小学鸡工作机器人。 刚刚入秋,天气已经有些变冷,下了一场雨,空气潮湿冰凉。 只穿着睡衣显得有些单薄,即便唐念再三表示还好,林隅之仍旧觉得她冷,拉着她坐到车上。 车里温暖很多,窗户开了一条缝,林隅之开了外循环,伸手握住她的手。 狭小的环境给唐念带来莫名的压力。 她眨了眨,手指动了动。 林隅之薄唇动了动,忽然喊她, “……唐念。” “怎么了?” 唐念眼里有一些疑惑。 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头顶暖暖的光照亮了他高挺漂亮的鼻梁,往常总是显得有点冷淡的他透出一些温和。 “一整天没有见。” 他只是这样说,但唐念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眯起眼睛凑近了仔细看他,林隅之失笑,“在看什么?” “你是不是气色不太好?”圆圆的杏眼盯着他看,林隅之手指蜷了蜷,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支支吾吾的说,“离太近了。” 然后又回头伸手把唐念拉进怀里。 “你……” 看来他没事。 受不了陷入热恋的母胎solo,黏糊糊的像夏天融化在手心里的糖,又甜又腻。 车窗外走过的人时不时要朝车里看一眼,眼中好奇又带着直白的羡艳,林隅之的车太过显眼,即便已经是车库里最低调的一辆, 第207章 未知肉食生物 丧心病狂的恶性凶杀案再一次出现,这一次引爆了网络。 起初是有人发帖说,他去地下停车场取车上班,却发现自己的车下面躺着一个人,一双脚露在外面。 贴主是个小资,开的车子近百万,本以为是有人碰瓷,故意躺在车底,喊了半天没有反应,他才低下头去查看。 这一看吓掉了半条命,车下面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半个人。 腰部以上的部分全部消失了,横截面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从中间扯断的。 警察迅速展开调查,法医鉴定过dna后,在数据库里查出死者身份,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健身明星博主,因为长相帅气,身材劲爆而拥有一大票跟练粉丝。 这样强壮的男性被生生从中间扯成两半,过分恐怖。 帖子刚发出的时候,打了马赛克的图片被人扫描重组还原,血肉模糊的画面让许多人看完产生了极度不适的生理反应,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随后复原照片迅速被撤下,帖子也被封了起来。 与此同时,电视新闻更是滚动加急播放,某些区域出现不明攻击性生物,让广大市民不要去人烟稀少偏僻的地方,因为害怕引起社会恐慌,又不能大肆宣传及下达强制性封锁指令,因此,一种悄无声息的恐怖正在社会面蔓延。 某些阴谋论喧嚣尘上,说伤口处出现的狰狞痕迹和贯穿大腿肌肉的齿痕,并不是人类做到的,更像是某种凶恶的肉食性野兽,拥有巨大咬合力的肉食性猛兽。 唐念去超市买了些水和冰激凌,在车上听到了紧急广播,眼皮跳了跳。 好怪。 周围的人都在讨论着诡异的案件,她低下头打开消息列表。 林隅之给自己发的最新一条消息,还是昨天晚上问她到家没有,唐念到家后回过他给,消息却石沉大海,一直没有等到回复。 这两天的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好像有人格分裂障碍,明明昨天晚上还抱着唐念像块融化粘手的水果硬糖,现在又消失了。 下车后已经到了傍晚,不知道是不是新闻的影响,唐念走在小区路上,总觉得能听到什么悉悉簌簌的声音。 像是花圃里传来的。 物业增派了巡逻保安,却不能无时不刻跟在身边,偏偏这个时候路灯也坏了,周围一片漆黑,哪怕是熟悉的小区也有些吓人。 更何况那个所谓的肉食性猛兽作案地点一直都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区。 呼哧呼哧…… 某种粗重的喘息声倏然响起,仿佛一头呲着牙的恶犬在恼怒时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 唐念几乎条件反射般,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从花圃处传来的,坏掉的路灯下,人工造景的绿化区呈现出某种能将人生生吞噬进去的黑暗。 是流浪狗吗? 她转身加快脚步跑起来,身后的动静却愈演愈烈,某种野兽般的最后在黑暗中响起,几乎和自己只有一米之遥。 令人毛骨悚然的腥臭吐息扑在了她的后颈上。 唐念猛然回头,与此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突兀的铃声让她心头一跳,浑身血液逆流,险些被激得犯病。 周围却突然安静下来。 好像之前那种野兽般的低鸣只是自己短暂的错觉。 唐念按着胸口,平复着失衡的心跳,拿出手机。火山文学 屏幕上跳跃着小蝴蝶三个字,是希瓦纳斯。 他又从异世界打来电话了。 第208章 在人类的范畴里 他的眼神很认真的,漆黑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下好像会吸走所有色彩的漩涡。 唐念承认林隅之在自己心里又帅了一点。 她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大概是目光太过灼热,脸也不自觉凑近了他一点,好像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他似不适的往后退了一些,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下压出淡青色的阴影。 林隅之轻轻握住她的手。 忽然问,“你喜欢我……哪一点?” “……” 这个问题超纲了。 她要现编。 还要合情合理,又不能太庸俗肤浅。 好难。 早知道不盯着他看了。 唐念脑海飞快旋转。 把所有电视上看过的消息都想了一遍,回忆出了一点和自己的生活稍微有些契合点的部分。 露出的回忆的神色。 “一年前,你投资的斯卡布罗音乐艺术中心,是我最喜欢的音乐厅。”她说,“在那次的剪彩仪式上,你穿这一身黑色的西装,大概没有看到我,但我一眼就看到了你。” 帽子扣太大了。 林隅之只是为了赚钱而已,什么领域都涉猎一点。 斯卡布罗音乐艺术中心因为造型独特,还是仿希腊神庙式充满精美复杂雕塑的构造,被评为大型现代宗教艺术朋克未来感的艺术中心,引来很多名流红人争相打开,开幕式也办得很大。 至于林隅之在开幕剪彩上有没有穿黑西装,她纯粹是从他的衣着习惯上现编的。他经常穿黑色正装,猜黑色总不会有错。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艺术中心的项目,林隅之根本没什么印象了。 他隐约记得好像是个展览馆式大剧院,偶尔会有交响乐团和大型舞台剧演出,b馆常用作美术展览。 林隅之曾经是个投资商人,各个领域都有投资,并不是每个项目都是重点。 所以……他不记得自己有去过这个艺术中心的开幕式。 可女孩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真诚,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可能去了吧。 “就因为……这个?”他问得有些艰难。 眼中透着点勉强。 “这个项目,不是我设计的,应该是策划部给了方案,交给市场去执行的……” 他皱起清隽的眉头,上下薄唇一张一合,那双像黑玉一样漂亮的眼睛里,与刻板印象中权贵人物应有的运筹帷幄截然不同,盛着一些患得患失。 他似乎有烦恼,唐念读不懂他的情绪,视线落在他形状姣好的唇上。 现在好像…… 真的觉得… 他很不错。 脸色有些苍白,透出点莫名的虚弱,睫毛浓密的垂着,像两把鸦羽做的扇子,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微起伏着,脆弱又好看,一下一下,像刮在唐念心上,想伸手揪一揪,或者去欺负一下他。 于是她认真的夸奖,“林隅之,在人类的范畴里面,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一瞬间空气都凝滞了。 高级豪车的隔音效果就是好,安静得有些尴尬。 林隅之耳尖红透,又开始故作镇静,纵然在商场翻云覆雨,在情感方面,他像一本书平铺直叙出各种情绪,表现得很好懂,单手抵唇,又松开手。 装模作样的咳两声清清嗓子。 半信半疑的样子像是没有没有安全感。 唐念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经历的了,似乎也喜欢上过别人,不记得是哪个地图了,做得太用心,死的时候就好像真的死了一遍,灰心和失望的感受太煎熬,她不想再体验一遍。 她很惜命,不敢随随便便动感情了。 有心的人才不擅长撒谎,她的真心像竹编篮子提的水,早就不知不觉消磨殆尽了,于是说起谎话就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林隅之看着她。 嘴唇动了动,神情略有迟疑,“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没有感觉出你喜……喜欢我。” 没有安全感的人,也是需要哄哄的。 “因为没有自信,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你的喜欢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至于喜欢你这件事,事实上我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天都在关注你的信息,留意有你动向的新闻,慢慢就变成了习惯,所以我不清楚。” 昏暗中,林隅之清癯的喉结轻轻一动,有些紧张的样子, “所以看见你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好像你一直在我的生活中。” 想要快速结束这段话,唐念补了有力的一击,“你不要觉得负担,我不会要什么结果,能见到你已经很幸运了,你很优秀,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优秀,即便最开始没能给你留下好印象……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要欺骗你的。” 这是实话。 唐念闭上眼,声音低弱,“我那时骗你,只是……时间不多了。” 这是假话。 她的时间是游戏给的。 悄悄睁开眼,玻璃窗上的倒影,林隅之眉毛纠缠在一起。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眉眼间有些消沉。 “你怎么了?” 她离近了一点。 发现那张好看的嘴巴其实有些苍白干裂,额头上有细微的湿意。 唐念伸手摸他的额头,被手心传来的温度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 林隅之向后躲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唐念问他,“退烧药吃了吗?” 他睫毛动了动,隐隐向唐念透着低落的情绪。 “吃了。” “不要捂着,今天不冷,你不要穿长袖……”唐念说这去抓他的手。 林隅之忽然蹙眉嘶了一声,手腕内侧隐约有什么轮廓古怪的东西藏在袖子下,面容上浮现出一种痛苦不适的神情,反应过来迅速调整的神色,好像在掩饰什么,苍白又清隽的面庞恢复了冷清。 缄口莫言,收回了手。 唐念收敛了笑容,“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没事。” 他将手往身后藏了一下,神色古怪。 唐念尝试靠近强行查看,又想起他刚刚蹙眉的模样,害怕弄疼他,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林隅之坚持背着手。 到最后,眉眼染上焦虑。 唐念怔了下,在他满含防备的动作中,还是妥协了。 “不看就不看。”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手碰到车门把手,又被人从后面轻轻扯了下袖子。 “等下。” 林隅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209章 发疯小狗 「叮——」 「提示,非牛顿流体小可怜生长期中,情绪不稳定,请玩家及时帮助它进行第一次蜕变!」 游戏的提示音突如其来,看来今日份的果冻快递已送达。 她头疼的看了一眼时间,结束对话,“不看就不看,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只不过刚打算下车,就被林隅之喊住。 “等一下。” 林隅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唐念回头,看到了一个精致的方形盒子。 大半张A4纸那么大,厚重的丝绒包装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这是什么?” 唐念迟疑的接过礼物,手里的重量沉甸甸的,盒子前面有一个小小的金属锁扣,设计精巧,轻轻拨动一下弹簧便弹开。 伸手打开盒子,她的眼睛缓缓睁大。 “看到它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 林隅之的视线中带了些期待。 “我帮你戴上,试一下?” 唐念嘴角抽搐。 很熟悉。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套珍珠钻石系列的饰品,克重极大的宫廷风古典项链和璀璨奢靡的手镯,以及一个单只的,看起来分外眼熟的耳环。 好巧,和她50万卖给珠宝回收商那只玛格丽特到的耳环一模一样,该不会是同款吧? 她没有伸手摸,一时间对于缘分这种奇怪又神乎其神的概念肃然起敬。 唐念确信这就是那只她卖出去的耳环,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用命换来的,让她赚了个满盘金波的珍珠钻石耳环。 她将盒子往后推了推,抗拒地摇头,“我不要。” “先试一下呢。”林隅之问,“不喜欢吗?” 唐念神色纠结。 不是说不喜欢,而是这东西是她亲手卖出去的。卖她的最初目的,也是为了还之前欠林隅之的医疗费用,结果兜兜转转这冤大头先是把30万退回来了,后面竟然又把耳环也送回来了。 四舍五入,一分钱没花,她白赚八十万,全是林隅之身上拔的羊毛,还倒贴给自己了一副项链和手镯。 以林玉芝的花销和身价来看,这两个东西绝对价值不菲。 看她一言难尽的神色,林隅之体贴的说,“你不要有负担,这个东西很便宜,就当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五十万的耳环,他的买入价只会比这个价格高,竟然还想骗她很便宜? 不能细想,一想又要仇富了。 “其实我有些害怕。”低哑的声音响起,林隅之看着唐念,黑润的眼眸中映照着她身影。 “我以前享受狩猎的快感,喜欢玩金融,玩数字游戏,可是现在我忽然觉得那些没有意义,我能明白你并不是为了金钱或者权利才来接近我,因为生命到了最后很难对那些东西有兴趣,我可以理解。” 第210章 分享的欢愉 微凉的触手带着莫名的控诉,缠到了唐念的脖子上,湿润润的触感绕着她的下颌小心翼翼摸索,像有人用手指托着她的下巴。 醒来后没有看到主人的小宠物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撒娇和抱怨。 唐念被碾着喉咙,哪怕力道很轻,还是有种让她生理不适的干呕感。 视线里全是蓝色。 那些掠夺了植物们生命力的蓝色物质不会伤害到她,但是很爱粘着她,恨不得将唐念整个身体淹没,肌肤饥渴症一样贴着她温热的皮肤缓慢蠕动,轻轻吸吮着,甚至还想往衣服里钻。 直到被唐念气急败坏的打断。 “放开我!” 愤怒的斥责声,让扩大了无数倍的崽崽瑟缩一下。 唐念费力地动着手脚,好像在黏腻的沼泽地里挣扎一样,浑身灌了铅般沉重。 “把我放开!不然再也不让你过来了,别让我后悔收留你!” 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充满抗拒意味的语气和严厉的态度,让它很难过。 身上的蓝色物质不情不愿的褪去,动作慢吞吞的。 褪到脚踝处,唐念挣脱出来。 “呜…呜...” 蓝色果冻中央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声,唐念头也不回地往卧室方向走去,那里是重灾区,所有东西都被崽崽弄得一团糟,落地穿衣镜倒了,台灯碎了,笔记本电脑放在抽屉里,柜子已经被重力挤压出裂缝,幸亏电脑还是好的。 她这会儿没功夫斥责发疯的果冻,打开屏幕点击共享互联。 随后跳转到地图页面。 屏幕上展开一张二维平面地图,一个小小的红点正在快速移动,然后停下。 这是唐念的手机定位。 许许多多透明的蓝色从客厅涌进来,海水一样的颜色,瑰丽而梦幻。 它很难过。 唐念的忽视让它不安又委屈。 想要粘着她,轻轻贴着,最好被她揉一揉,安抚一下,这样它就会满足了。 显然她不是这样想的。 当蓝色物质再一次缠到脚腕上时,唐念不耐烦的深吸一口气,想看到了抓沙发的猫一样头疼。 她极力用还算温和的口吻跟那团委屈不已的蓝色物质沟通,“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可不可以不要闹我。” “听话。” 她抬起手,摸摸它,指腹在冰凉的蓝色物质上轻轻揉捏,感受着手下的东西微微颤抖。 “你会乖乖的,对吗?” 呜呜咽咽的声音细弱的从它身躯深处传来。 这团充满未知毒性的蓝色异种族物质,其实十分好哄,只是轻声细语地跟它说几句话,就变得愈发乖巧起来。 浑身冰凉而柔软,手感很好,唐念不清楚它是不是一直会维持这个形态,游戏提示说它正在完成第一次蜕变期。 第212章 神的使者 新提的跑车上,暧昧气息蒸腾。 徐枳抓住女孩的头发,将她翻过去,按着光滑的背脊,潜入她的内里。 她难耐的发出声音,徐枳闭着眼睛,伸手捂住她的嘴。 “安静点。”出声就不像她了。 她和唐念是两种人。 唐念从来不理会他,钢琴演奏时高高在上,哪怕在酒店大堂当背景板一样的兼职钢琴师也是安静而疏离的,眼前这个新贴上来的小网红却无时无刻都爱粘着他,满眼的依赖和爱慕。 他从背后,抓着她的头发。 是一种践踏的姿态。 可是他不受控制的,一直在想那个病入膏肓的继姐。 想她冷漠的眼,苍白的脸,瘦弱的身躯。 然后一点一点失控。 结束之后,玻璃窗上起了一层水雾,他点击外循环的按钮,将遮光板翻下来照镜子。 长方形的镜框中照出他懒怠却极其精致的眉眼,英俊的面孔染上了暧昧的潮红,显出一丝欲气十足的惑人感。 他是被神宠爱过的,这张脸是神赐的面孔,是神来拯救他了。 旁边的小网红伸手勾他的脖子,徐枳不耐烦的车开,不顾身旁人会不会走光,打开车门下车。 顶着一张刚在温热身躯上发泄过的脸,眼中还带着丝丝缕缕红意,不经意间抬眼,隔着一条小路和一个人四目相对。 一瞬间,徐枳手心出了冷汗。 偏偏身后的女孩发出甜甜的声音传出来,“你跟我闺蜜说的一样,没看见我还疼着呢吗?你这种只知道横冲直闯的粗暴……” 徐枳一愣,听不清车里的人都说了什么,接着就在唐念眼中看到了然和厌恶。 “我没有……”他下意识快步走过去,向她伸出手。 唐念反应极大的躲开,心有余悸的缩着手,“你把车门关好,没看到你女朋友的衣服还没穿好吗?” 好恶心,他抓她干嘛。 他的手看起来湿漉漉的,谁知道刚摸过什么,好恶心好恶心。 徐枳怎么像发晴期的狗一样,大白天,在车里,公共场合下,旁边就是路。 啊啊啊,眼瞎了! 她心中涌出无数叫喊,眼里表露出冰冷的厌恶,徐枳被那种反感刺痛,拧紧眉心。 她凭什么厌恶他? 他现在拥有完美的皮囊和优越的家世,那么多人想贴上来,接近他占有他,凭什么她还用过去那种看阴沟里的渣滓一样的眼光看他? 徐枳继续追逐她,她越不让他碰他就越要抓住她,没想到唐念后退两步,一转身,趁着绿灯穿过了马路。 人群拥挤,他们两个之间很快拉开距离,徐枳眼皮一跳,顷刻间便找不到她的身影。 烦躁的搜寻片刻,他伸手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那个几乎从来没有拨过的电话,冷声拨过去。 对方很快接起来,几乎响铃没到两秒,受宠若惊的中年女性嗓音从听筒里传来 “阿枳啊,怎么了……”。 他几乎从未主动跟唐秋韵说过话。 徐枳烦躁不安,对待一个名义上的长辈,语气接近训斥,“你女儿呢?她跑什么?让她回头,现在来找我!” “什、什么?你和念念……” 对方还在说话,他直接将电话挂断。 唐念、唐念…… 他牙根发痒,想要狠狠咬住她。 街对面有道清瘦的身影,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医院。 是她。 徐枳瞳孔缩紧,下意识追上去,但他忘记了自己站在十字街口,也忘记了眼前的红绿灯已经从绿跳到红色,一脚踏上斑马线,他跑起来。 下一秒听到身体被撞的闷响,骨头咔嚓一声,一路传导进大脑。 好像骨折了。 他被猛地撞倒在地,滑出去一米远,身体并不算严重,脸颊贴着地面,剧烈摩擦而过,留下一条殷红的血线。 被车撞了。 他神色恍惚,后知后觉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脸上像着了火一样疼痛,一只眼渗入了血,他迟钝的抬手去摸,摸到了一片参杂着碎石尘土的烂肉。 自己的脸……破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汹涌决堤的潮水,顷刻间席卷了他,他发出惊慌的叫声,声嘶力竭的举着染满鲜血的五指大喊。 周围的人不敢贸然上前扶他,司机打了120。 越来越多的人走过来,围住他,举起手机,对准了困兽一般嘶吼惊惧的徐枳,看他血肉模糊的脸上眼泪与血水俱下。 忽然,眼前有纯然的白色飘落,像雪花一样轻柔缓慢。 徐枳诡异的安静下来,痴痴地看着那片白色。 周围的声音都离他远去,像退潮一样消失不见了。 时间慢了下来,几乎静止。 徐枳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宽阔而神圣的羽翼,美丽、巨大而神圣,精致到失真的人形轮廓,像光和空气一样轻盈的物质,悬浮在天空。 第215章 预言与黑色羽毛 滴答、滴答…… 维生仪器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轻轻的声响。 医生例行检查结束,将灯光调暗,退出了房间。 某一时刻,空气中像多了一层水雾,温暖柔和的橘光折射出不可思议的朦胧白色,将偌大的房间切割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一面是现实,一面是如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的梦幻假象。 静谧柔和的月光隔着玻璃窗洒落一地,宛如被揉碎的璀璨银河,星星点点细碎的光点在空中游弋,刺破黑暗。 一只手从黑夜中探出来,仿佛在现实中割裂出的圣洁油画,雪白的指尖自上而下落在病床上沉睡着的林隅之面前,不足二十公分的位置。 两指虚空收拢,一片没有重量的黑色羽毛就这样在空气中凭空显现。 “原来是掉在这里了。” 医院幽静的夜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圣天使以最纯粹的姿态降临,羽翼如同白雪般纯净无瑕,割裂了空气中,安静温顺的收拢在身后,漆黑的尾羽几乎触及地面。 病床上的病人,气息微弱。 天使伸出纤细的手指,柔和的光华从他的指尖洒落,宛如细腻的银河倾泻而下。 可惜他肉体的消亡和天使带有诅咒的羽毛无关。 这片黑色羽毛只对自然孕育而出的生命有厄运作用,病床上这个垂死的类人生物,是被他的造物主左右,进入了不可逆转的肉体衰亡期。 “我的祝福对你不起作用,你的衰亡与我无关。” 绸缎覆眼的天使面容既美丽又悲悯,身影在海市蜃楼的光学折射中若隐若现,恍若一团纯净雪白的云雾。 蕴含着生命的活力与力量,渐渐渗入病人的身体,可惜如石沉大海,没有丝毫作用。 沉睡中,病人肌肤被光芒微微照亮,又重新暗淡下去。 病房仿佛是一座寂静的圣殿。 渐渐消逝的光芒如同对于不幸之人最后的挽歌。 一条走廊之隔,唐念正在拧着眉头接电话。 听筒里传来女孩哀求的声音,“我求求你,只有你可以救她们,我已经预测到了,整整二十个人,都是女孩,如果你不来她们会死!” 唐念扶着额头,神色疲倦,“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警察,找我只能多加一个送死的人,更何况我现在身边没有……没有帮手。” 第216章 雨夜 林隅之传来病危噩耗。 一切都毫无防备。 唐念麻木的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手里握着手机,茫然地看着时间。 屏幕上滞留着小蝴蝶三个字,听筒里是不在服务区的机械女声提醒。 希瓦纳斯的确不在服务区,他在另一个世界,如果他想联系,总能联系上唐念,与电讯号无关,可唐念却很难联系到他,比如现在。 秦衣的确精准的预料出了那稀薄的概率,就恰好在今晚,她联系不上她的小蝴蝶了。 十二点。 十二点如果能赶到,能尝试着去按照秦衣说的去做,或许真的能找到微薄的机会,换来林隅之永生的契机。 白炽灯有些刺眼,唐念麻木的感受着心脏部位传来的阵痛和寒冷。 要去吗? 她又不是那么伟大的人,唐念出神的看着“手术中”三个字的灯牌,麻木的想,她是绝对利己主义,在她眼中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的生命。 可是几个医生过来跟她说了什么,让她签字,还拿出了一份用她数据做的配型报告。 “心脏捐献”、“器官指定捐献……”白纸黑字上的字眼,一个个蹦进唐念的眼中,让她有些呆滞。 好过分啊。 林隅之。 唐念看着那份配型报告,眼睛发酸。 字迹也变得模糊了,像对焦失败的坏相机,看不清楚,只知道右下角有清隽遒劲的字迹,是林隅之自己的签名。 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下去,所以要把心脏留给她。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很多人站在等待区,他们已经默认了故事的结局,甚至公关部的人开始紧急模拟公示讣告。 忽然,唐念开口问道:“肖齐,你的车呢?” “在地下车库。”他皱眉,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一点,“怎么了?” “你的车上面是不是有你们公司那个智能导航?可以自动驾驶的对吗?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肖齐微微愣了一下,才开口道,“在负二楼,车上有导航……你现在要用?” 唐念麻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嗯对,麻烦借我一下,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林总他……”肖齐皱紧眉头,“你一定要现在出去吗?你不知道林总现在在经历什么吗?这可能是他最后……” “能不能借我?”唐念又重复一遍。 看着她古怪又平静的神色,肖齐眼中露出失望,“林总他真的很重视你。” 最终钥匙还是给她了。 所有人都留在手术室外,唐念自己一个人进了电梯。 这一番操作看在肖齐的眼中,就只是冷漠与绝情。 …… 负二楼。 唐念找到了肖齐的车,按照秦衣的提示打开智能导航,输入无人驾驶目的地。 开出车库才发现,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连天色都很应景。 “智能无人驾驶导航已启动。” 暴雨打在玻璃窗上,模糊了视线。 车子越开越便宜,一路开出了繁华的市区,开向人烟稀少的郊区。 路过的电子公告牌上写明了夜间出行需要注意安全,最近恶性安全事故高发。 一晃而过的光影很快消失,最后拉长成线,车子驶上离城高速,又驶入树影婆娑的国道。 盘山公路如巨蟒般扭曲蜿蜒,唐念眼前被树影和路灯晃过,接着又被大雨覆盖,视线几乎变成白色,她手指死死抓住手机,找到通讯录里的希瓦纳斯。 拨过去。 机械的女声再次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sorry,thenumberyou……” 心沉下去,唐念绝望的发现即便暗戳戳的记仇游戏世界里精灵对自己的绝情,还是会在遇到麻烦时想要得到他的保护。 气温好像在降低,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 唐念的注意力全放在手中的手机上,视线忽然注意到驾驶座旁硕大的自动驾驶导航路线屏幕上,出现了碰撞预警。 显示右前方有不明障碍物。 可模糊的雨幕外,是前方是空空荡荡的路面,视线所及之处一辆车都没有。 叮叮铃铃的警报声尖锐响起,无人驾驶的方向盘转动起来,自动开启紧急避让模式。 雷达仿佛探测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一样迅速朝一旁闪去,屏幕左上角的雷达指针失控般地疯狂跳跃起来。 唐念不受控制的被惯性带倒,头皮发麻,浑身血液冲到头疼,心脏猛然跳动两下,听到刹车和轮胎在地面滑过尖锐又古怪的摩擦声。 下一秒,视线的死角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 “砰”的一声闷响,唐念脸色骤然苍白。 车辆横冲进公路旁的缓冲绿化带中,安全气囊紧跟着跳出来。 大雨在地上地溅起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晶花,车灯晃出模糊不清的乱影,唐念额头涌出热流,酥酥麻麻的顺着脸颊滑下来。 她顾不上检查自己,去掉安全带仓惶地打开车门冲下去。 马路上倒着一个人形。 雨势大而急,像倒扣的河流,唐念手指颤抖着,想要扶起地上的人,却又猛地想起急救中不能轻易移动撞击伤员,以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对不起、对不起……” 唐念的脑子嗡嗡作响,空白一片。 撞击的那一下声音很大。 要打急救……她立即掏口袋,却发现手机已经在刚刚的猛烈撞击中扭曲变形,屏幕漆黑一片。 完了。 唐念一直挣扎在死亡线上,深知生命的宝贵,如果因为自己伤到了人,她死不足惜。 “对不起!” 没忍住,眼泪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来,大概是因为之前憋得太久,情绪找不到宣泄口,在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的时候终于绷不住所有压抑的情绪,眼前也发黑。 额头后知后觉地肿痛起来,她倒在地上,全身压抑的情绪决堤。 崩溃到大哭。 好烦。 一切都糟透了。 过度情绪激动让她半边身体发麻,胸口出现难以忍受的压迫感,好像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挤压心脏。火山文学 她哭到心脏病发。 这时,倒在地上的人影忽然动了动。 然后坐了起来。 唐念眼泪一窒。 神色有点茫然。 那人背对着自己,坐在雨幕中,慢条斯理地脱掉被泥水染脏的白手套,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双干净的重新戴上。 他低着头,看不见正脸,背对着茫然呆滞的唐念,整理自己的衣衫,然后又把雪白的大衣脱掉。 这是……有洁癖? 从身形看得出,是个斯文高挑的男性。 唐念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许是哭的时间太久了,眼睛鼻子通红一大片,又被淋成落汤鸡,让她看起来有些滑稽。 “本来想等你离开了再坐起来,但你哭得太伤心了。” 眼前的人开口,声音清润,很干净。 “但吓到你了吧。” 第217章 深夜来客 半弯腰在身前的人伸出一只手,薄薄的白色手套被雨水打湿,贴在修长的指骨上。 唐念费力的隔着雨水看过去。 向上看,他的面容过分苍白,像一块被雨水浸湿的冷雨,细腻且无暇,眉目清秀气息温和,面容却很普通。 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着,有种很静谧的神韵。 打湿的浅色发丝一缕缕贴着他细长如天鹅般的脖颈,气质如云如雾,如清澈的溪水,却又普通到看一眼转头就会忘的程度。 五官淡极了,像未被染色的白纸。 “先站起来,怎么样。” 他的语气仿佛商量一样温柔。 这是一个气质斐然的……盲人。 唐念迟疑的看着他。 撞击感很强烈,声音也很大,她的车子已经撞进了绿化带,可眼前的人,看起来好端端的。 一个人,真的能被撞成这样,还安然无恙吗? 雷鸣从天空划过,路灯闪了闪,电流似乎不稳,脚下的大地传来隐隐的震动感,似有崩坏的巨响从远处传来,又像惊雷的回声,听不真切。火山文学 他阖着眼,闻声问,“你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发生了什么事吗?” 唐念迟疑到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太过而产生的诡异错觉,呆滞的说,“我没事……你、你还好吗?” 对方轻轻笑了,“我也没事。” 可惜雨太大。 这里离市区上百公里,周围荒芜一人,除了冰冷的路灯和空寂诡异的盘山公路,只有他们两个和一辆车。 唐念匆忙带那人上了车,慌张地调出暖气烘干身上的水。 青年湿漉漉的,看起来清瘦,打湿的衣物贴着身体,宽肩窄腰肌肉轮廓分明,站起来绝对超过了一米九,安静的在她身边坐着,五官普通至极,存在感却很强。 暖风无声的吹,肖齐的车上唯一的一盒纸巾被她拆开,手足无措的递给青年。 他露出温和的笑意,“谢谢,但我没关系,你先擦一下自己吧。” 脾气很温和的样子。 唐念蜷着手指,只知道点头。 时间接近午夜。 第218章 眷属 因为已经进入山区,所以服务中心几乎没有人,又是暴雨的深夜,大家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 根据游客指引,唐念找到了无人自助充电桩,配上手机型号放在上面充电,又找了一台上网机,临时登录自己的ip,调出云端信息备份,仔细检查秦衣发给她的定位。 位置就是这附近,但是似乎更靠近深处。 然后呢,她应该做什么? 手机好像彻底报废了,根本打不开。唐念全身上下唯一可以动用的资产,就只有刚刚在肖齐车上找到的市民卡兑换券,零零碎碎的,什么都不够买。 回头找寻了一圈,眼睛自动忽略了好几遍,才看见那个跟自己一起进来的人。 眼盲的青年还站在门口,手腕半抬着,一只手覆在上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上好像有一种很奇怪的能力,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却像路边的石子和草地一样,明明眼睛能看见,也知道他的存在,但大脑就会下意识忽略,就好像他是这个世界的背景板一样,存在感低到了不仔细寻找就发现不了的程度。 这种人在唐念脑海里都有一个共同的名词,叫做路人。 想起他被自己猛撞的那一下,唐念咬咬牙,去无人贩售店里买了瓶热牛奶和一盒泡面,剩下来的钱凑在一起,买了一听易拉罐装的冰可乐。 想想对方是视障人士,又拆开调料包,接热水泡好,然后端着回去。 走到青年面前,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吃点东西吧,先暖一下身体,你可以联系到你的家人吗?有地方去吗?” 青年的存在感很低,动作也缓慢,普普通通的五官上看不出情绪。 他迟疑地坐下,伸手轻轻碰到泡面盒盖,又收回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他闭着眼,都像在端详泡面碗了。 细细吸气,皱眉,然后又坐远了点,好像觉得难闻。 唐念,“……” 这么平平无奇的路人男该不会是什么没吃过泡面的大少爷吧。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你的手机能借我一下吗?”唐念硬着头皮问,“我联系不上我朋友了。” 对方安静了片刻,温声问,“什么是手机?” “……”唐念有点惊讶,“手机就是……就是手机。” 这是什么拒绝人的新方式吗? 还差二十分钟。 唐念恐惧的心情散去又回来,服务中心的电子屏上正在滚动播放新闻,其中一条就是最近的恶性杀人事件,或许现在已经不能被简单归结于杀人案了。 路人男好像很嫌弃泡面,牛奶也拧开闻了两下,就不懂声色的推远了。 却在观察唐念。 准确的说,是被她拧开冰可乐那“滋”的一声吸引了注意力。 唐念沉默了一会儿,把还没喝的可乐递过去,“你要喝吗?可乐?” 他矜持地凑近嗅了一下,像闻到臭味的猫一样瞬间离远了,温声说,“不喝,谢谢。” 刚刚沉浸在自己各种各样复杂的心情中,导致她忽略了很多细节,但这会儿清醒过来,发现眼前这个人身上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大概是想要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唐念坐立不安,于是问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晚了自己一个人出现在山里?” “我?”他说,“来取一本书。” “为了一本书来到这里?”唐念眼中多了一些怀疑的神色,“你还是个盲人。” 如果平常来说,唐念才不管为什么一个盲人要深夜进山,可现在,她撞到了对方。 感觉到她的警惕,青年思索了一下,语速很慢地说。 “我也要找人。” “你要找的人在山里?” “不是的,书在这里,她……”青年普普通通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种类似落寞的情绪,“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要先找到书才行。” 时间跳了跳。 离约定的时间大概还有十五分钟。 唐念心不在焉地问,“那你可以发寻人启事,或者求助网友,比如她长什么样子,有特征吗,之类的,发动大家的力量总好过你深夜进山。”火山文学 “可是,我看不见,我无法描述她的模样。” 唐念一愣,收回视线,“抱歉……” “没事的。”对方性格温和,“这是我的问题。” 这会儿唐念的注意力回来了一点,真诚地问,“那她叫什么?你们有共同好友或者联系人能帮你找到她吗?” 只是没想到这句话又引来对方一阵沉默。 青年说,“如果是真名的话,我也不知道,好友也是没有的,但我隐约觉得她是真实存在的,我们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对我很好,但……忽然消失了。” 唐念表情复杂,“她消失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丢钱了?” 连真名都不知道的话……明摆着被骗了啊。 “没有丢钱。” 竟然不是骗子吗? 他又说,“我自己送了她一样东西。” 遇到骗子了,唐念笃定。 “那东西贵重吗?” “不贵重。”青年说,“我有很多。” 唐念松了一口气。 他又说,“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应该是比较稀有的。” “稀有到什么程度?” 他想了想,“应该只有我赠予她的那一片。” “……”这么稀有还叫不贵重吗。 偏偏青年的气质极好,哪怕五官平淡的过目即忘,都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唐念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对方是个骗子?” “她不会骗我。”青年温柔地说,“她很善良。” “……”唐念于心不忍。 “可能真是骗子呢。”她语重心长地说,“你不知道她叫什么,没有共同好友,还看不见描述不出来她的长相,而且她是不是还带走了你送她的东西?说不定她的目的就是这个。” 青年脸上的温和隐去一些,微微蹙眉,“请不要这么说她,我赠予她的那样东西,她并没有使用。” 这么维护对方,还看那人还是个感情骗子。 唐念观察着他的神色,已经有些了然。 “无论如何,你深夜往山里跑的行为不理智,也不值得,不要这样做了,联系一下你的家人快点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为什么这么说?”他缓慢摇头,半张脸隐没在电子屏的光影中,“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喜欢你的话,不会舍得让你找她。” 唐念喝了一口可乐,看着玻璃。 雨水模糊了视线,又很快被商店的无人自动化刮雨器擦掉,然后再一次模糊,周而复始。 “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不告而别,他会在离开前认真的和你说再见,而是不留解释的消失。”她托着下巴,怅然若失。 “为什么?” “因为舍不得。” 青年似乎思考了很久,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平淡的无关流露出很浅很浅的情绪。 “或许她有苦衷呢?” “或许吧。”唐念耸了耸肩,“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苦衷,难道是她下一秒就要死了,活不到跟你告别了?不要相信那些。” 情绪和窗外的雨幕一样汹涌。 林隅之知道自己要死了,还给她演了一出蹩脚的戏。 连他那样的龙傲天都知道告别的。 甚至不动声色的准备了心脏配型报告,他一直在给予,而不是想要从唐念身上得到什么,所以她现在选择相信,林隅之是真的喜欢她。 可是相信一个人的代价好大啊。 唐念将空下来的可乐瓶丢进垃圾桶,对青年说,“你在这里等雨停好了,天亮一点应该会有服务人员过来,我的手机就留在这里了,反正也用不上……你后续可以联系这张名片找我,身体有任何不适都可以找我索要赔偿。” 只不过,她到时候是否还活着,可能是个问题。 “你要去哪里?”青年问。 “我一个朋友就要死了,我要想办法救他。” “朋友,看来你们关系很好,你很看重他。” 唐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本来不是……但他太真诚了,我对这样的人。” 对她这种做什么事都有目的性的人,毫无目的的付出,她很难不被这样的人打动。 糟糕。 鼻子又开始发酸。 那一点良心今天反复疼痛。 “那你说的,应该不是你的伴侣,因为你的伴侣永远不会沦落到要死了的程度。”他忽然笑了,“我只想提醒你一下,如果你有那么要好的朋友,记得要保密,不然你的伴侣会生气。” 迈出去的脚停顿一步,唐念回头,“伴侣?我好像没说过我有伴侣。” “你有的。”青年有些无奈的样子。 “你身上,有很清晰,很浓郁的气息。” 那是被标志为精灵一族眷侣的痕迹。 浓烈的占有欲标记几乎密不透风的掩盖住她全身,带有神陨落前恐怖如斯的力量,甚至粘稠的包裹住整个渺小又脆弱的灵魂,深深的,不加掩饰的将她缠绕起来。 让他无法看清她。 这种昭告天下的攻击性,人类察觉不到。 从发丝,到脚踝。 每一寸都被极其病态的爱意裹胁,恐怖又充满攻击性的占有欲。 以疏离冷漠出名的精灵一族不都禁欲吗? 唐念深深的看了青年一眼,把伞留在他身边,抬步离开。 还伴侣? 他说的话都不太好懂,跟他们恋爱脑沟通不了一点。 第219章 异变繁衍 “那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离开服务区的前一刻,坐在桌子旁的眼盲青年喊住了她,露出毫无攻击性的温和笑容,“你说过的,你撞到了我,你要赔偿,我该怎么联络你?” “哦,这个啊。”她差点忘了,“我叫唐念,艺大的二年级音乐表演专业钢琴演奏方向在读,我的账号和联系方式留在旁边的上网机上了,你的家人来了可以联系我索赔。” 说完,匆匆地离开。 整个服务中心就剩下了青年一个人。 “唐念啊。”他温声重复,浅色的发丝垂落,在头顶灯光的折射下褪去了灰暗的色彩,透出一丝鎏金般的璀璨。 陌生的名字。 - 夜已经深了,远郊没有人居住的山道上,只有路灯明明灭灭。 大概是由于最近的暴雨,山道偶有落石掉在路上,天漏了一般的大雨将挡风玻璃浇得发白,路况不算好,却因为有科技的支撑导航和避撞雷达,使得夜晚驾驶比过去要安全很多。 司机打了个哈欠,从到后视镜上看到了一排排座椅上睡过去的女孩。 这些年轻漂亮的模特累了一天,赶了无数场秀和新品拍摄,模样光鲜,厚重的妆容下是困倦疲惫的灵魂,她们也只是些年轻的姑娘罢了,在美丽的花季发光发热。 大巴稳稳地穿过一条又一条穿山隧道,空气中带着泥土和树根腐烂的潮湿腥气,暴雨的嘈杂声掩盖住了许多狰狞古怪的嘶鸣。 司机对路况相当熟悉,拐过一条弯道,却迎面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横冲而来,急打方向盘,竟然横在了马路中间。 “疯了吧!”司机急踩刹车,许多女孩因为惯性被惊醒。 漆黑的轿车立在眼前,暴雨将它冲刷得像一颗通体明亮的黑色子弹,一看便知价格昂贵。 司机刚想叫一下车窗开骂,就看对方先探出头来,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隔着嘈杂的雨幕对司机喊,“您好!这条路不能走了,前面因为暴雨山体滑坡,地上有落石,已经被封锁起来了!” “那怎么办?”司机惊讶,“没有收到滑坡预警啊!” “事发突然吧,防落网都破了。” 看着激烈的雨势,她说的倒也是有可能的。 那要往哪走? 幸亏这里处于有用于观景的宽阔眺望台,大巴还能在巨大在宽敞的扇形区掉头,但凡再往前开一点,这个下坡就没办法往后倒车了。 “原路返回吧,从你们会场出来的第一个下山口转别的国道。”女孩大声喊着,给他出主意。 “那要绕很远啊。”司机嘟囔着抱怨。 年轻的姑娘调转车头,也跟着叹气,“没办法,路封了,我也要跟你们一起掉头。” 看车标,那辆黑色轿车很贵。 女孩看起来年轻面善,脸色苍白,文文弱弱的样子,倒没有让司机产生怀疑。 只不过刚掉好头,司机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会场出来的?” “哐”的一声重响。 有什么掉在车顶上。 司机吓得一个激灵,一开始想说的话霎时间全都忘了。 不会是落石吧!跟刚刚女孩说的话结合起来,把他吓了一跳,只是车顶看起来没有凹槽的痕迹,听声音更像是柔软物质的钝响,和落石不太像。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沿着大巴的顶部传来,壁虎一般的脚步,像有什么东西从车顶爬过。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个模特睡得正熟,头靠着窗户,脸颊对着外面,微微张着嘴巴。 她今天累坏了,凌晨三点就起来赶妆造,一天换了四套造型,一路累到了晚上,困得睁不开眼。 朦朦胧胧间,她感觉到玻璃震了震,有什么极其粘腻沉重的呼吸声从玻璃窗的缝隙传进来。 但是她太困倦了,眼皮沉重,没有睁开眼。 也幸亏她没有睁开眼,不然,会对上一张长满三角形锯齿、撑开到了极限的嘴,那个高度腐烂的口腔紧紧吸附在玻璃窗上,有她整个头那么大。 可是她没有看到,她仍然安稳地睡着。 不幸的是,唐念看到了。 那辆加上司机一共运载着二十一人的大巴车上,趴了几只极度丑陋狰狞的东西。 是食尸鬼。 形状近似人类,两到三米的长的生物,正在匍匐着在车顶攀爬,全身呈高度腐烂的青灰色,宛如石头般菱角的头颅上镶嵌着闪烁着幽光的眼睛,像是黑夜中的鬼火。 它们像是被新鲜温热的肉体所吸引,贪婪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这个东西……为什么进入到了现实的维度里,它不是一直在那个没有人的模糊不清的维度中吗?= 唐念浑身都陷入恐惧中。 怎么办…… 所以最近以来那些恐怖残忍的凶杀案竟然是这些丑陋的东西做的吗? 「叮——」 同一时刻,游戏的提示音在唐念的脑海中响起。 「恭喜玩家,终于发现了食尸鬼的踪迹!」 终于? 为什么是终于? 「提示:撕裂的次元导致食尸鬼渗透入玩家的世界,并在没人发现的地方迅速繁衍壮大。」 唐念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迅速……繁衍壮大? 「描述:食尸鬼有着橡胶般坚韧的皮肤,不会受到物理伤害,听力极佳奔跑速度极快,具有高度弹跳能力,腐烂发霉的身体携带致死毒液,并喜欢囤积人类用于饱腹,并可使受到感染的人类逐渐转变为它的同类,请玩家小心不要被它抓伤。」 心脏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唐念强迫自己深呼吸,迅速冷静下来。 车顶上的某只食尸鬼抬起青灰腐烂的手指,像拨开香蕉皮一样,轻轻一划,在尖锐难听的声音中撕开了大巴车顶部厚重坚硬的钢铁顶棚。 「食尸鬼繁衍速度很快,喜欢食用人类,一旦发现人类城市,就会在附近建造巢穴并不断扩充同类,特别是在墓地和医院附近,在那里它们可以找到充足的食物。」 「提示:食尸鬼已经在玩家世界大量繁殖,请玩家继续努力~」 墓地!对,是墓地。 群山环抱的远郊,有大量从城市迁来墓地,规模庞大,无法估量。 司机疑惑的伸出头,“什么动静……” 鸣笛声骤然响起。 唐念的眼睛被额头滑落的冷汗刺激的肿痛发红,强迫自己大声喊出来,“骗你的,这条路没有落石顺着下去,很快就能走出盘山道,快带着他们离开。” 司机张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面色惨白地看到前挡风玻璃,在激动恐惧中甚至失去了反应。 “咔嚓咔嚓”,破裂声从头顶和前挡风玻璃处响起。 眼前近人而非人的腐烂物种,只是用利爪的前端轻轻碰触到玻璃,便像戳碎了肥皂泡一样,一下就是一个洞。 不敢想象那种森然的牙齿如果刺入人类脆弱的皮肤,是怎样的场景,恐怕和咬烂一张薄纸没什么区别。 司机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恐怖的东西。 他想要做出些反应,踩油门,或者按喇叭,甚至大喊一声都行,可他的身体在极度恐惧中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将挡风玻璃卸掉。 那张腐烂腥臭的嘴张开了,足有一个人头那么大。 就在中年男人以为自己即将被吞噬时,它却一甩尾调转了方向,朝别的方向迅速弹跳飞出,快成一道看不见的残影。 只见刚刚坐在轿车里的女性不知用什么利器深深割开了掌心。 汹涌的血迹正顺地着她的掌心流出,她将鲜血淋漓的手高举出窗外,猛踩油门。 “快走!顺着这条路!别停!” 几只食尸鬼迅速被血液的味道吸引,朝她猛冲而去。 黑色轿车子弹一般加速驶入了深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车顶哗啦哗啦响个不停,厚重的钢铁像纸一样脆弱,早就被那些不知名的生物掏出一个空旷的大洞,雨水哗啦啦浇灌进来,惊醒了前排几个女生。 “怎么回事啊!漏雨啦!” “车顶……车顶怎么成这样了!” “大叔发生了什么啊!你怎么不开车了!这痕迹好恐怖!” 车里的模特们接二连三从梦中惊醒,最后一排靠窗的女孩也睁开眼,看见脸旁的玻璃窗裂开一个圆拱形大洞。 司机终于在惊叫声中回过神,调转了方向猛踩油门,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对。 快跑…… 不跑,就会死的。 - 车子已经提到了全速,唐念根本看不清窗外都划过了什么,月光被厚重的阴云掩盖,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影在道路两边宛如幽灵一般拉出一道又一道残影。 黑车一路冲进了群山环抱的无人区,然而车辆速度再快都快不过那些异世界而来的狰狞生物,只听猛的一声巨响,车尾被什么东西扎住。 尖锐的利爪深深刺入了钢筋铁骨中,将它牢牢固定在车顶上。 接着又是另外一声巨响。 唐念抬起头,正好看到青灰色的尖刺从铁皮穿透进来,像一柄锋利的匕首。 车辆瞬间失去了控制,吱呀一声在柏油路面摩擦出尖锐的痕迹。 失重感传来,整个车猛地冲出山道,像个被孩童丢弃的拨浪鼓一般,翻滚了几下,掉进山道旁的沟壑中。 气囊砰的一声弹出来,唐念整个人陷进气囊中,撞得头晕耳鸣,下一瞬又迅速被甩出去,跌入冰冷刺骨的溪水中。 她抱着膝盖惨叫一声,视线余光看到几只丑陋的类人生物正贴着完全报废的轿车,嗅闻血腥的气息。 受伤的手浸泡在溪水中,刺骨的冷水可以止血,却无法阻隔血液的味道。 第220章 六翼降临 浑身散发着恶臭的食尸鬼像一只巨大的腐烂蜥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下一秒就会扑过来咬断她的脖子。 唐念拖着痛到几乎快要失去知觉的腿,狼狈地穿梭在丛林间。 心里只剩下深深的懊悔。 或许很快她就会以悲惨的方式死去。 不该来的,根本不该来的。 到现在为止,没有见到任何可以拯救林隅之的办法,却要平白搭上自己的性命,早知道就该自私一点,沦落到这种死法,真是难看。 脚下的路戛然而止,唐念及时在悬崖旁止住脚步,抓着身旁的树干,几乎要滑进巨大陡峭的裂缝里。 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是山林中的峡谷吗?可刚刚的车载导航上明明显示这边是隆起的高山,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身后的食尸鬼诡异的放慢脚步,跳到树上,浑浊腐烂的眼睛透过叶片紧盯着她,像吃饱后逗弄猎物的掠食动物,一边狩猎一边享受着猎物恐惧的快感。 它不着急咬断唐念的喉咙,而是要她亲眼看。 唐念的视线缓缓移到漆黑的深渊中。 这里好像并不是峡谷,断裂的土壤新鲜而湿润地暴露在眼前,巨石尖锐的断裂面被暴雨冲刷的锃光瓦亮,像是不久前刚裂开的。 眼球僵硬的转动,往下看,这有什么从黑暗中钻出来,像盘踞在礁石上的密集藤壶。 黑压压的蠕动着,如果不仔细看,会把它们当作黑夜的一部分。 是,食尸鬼…… 一个又一个。 上百、上千、数以万计。 密密麻麻的。 像倒挂在洞穴中无穷无尽的蝙蝠一般。 淹没了整个悬崖。 它们不知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来到的这里。 在深山深处,密林丛中,一个从未被人发现的地方,有一片巨大的,一眼望不透的,完全不属于地球地貌的地方。 深渊的地表不是人类常见的草木泥土,而是鼓胀的、正如心脏般一收一缩的血肉组织,地下好像有经络在蠕动,有节奏的缓慢起伏舒张,透出隐隐红色的暗红色的光芒。 无法计数的食尸鬼便匍匐在这一片古怪的深渊中,有一些正以奇异丑陋的姿态交配,繁衍,无穷无尽的复制蔓延。 它们大批量休眠在此地,好像还没从沉睡中醒来,腐败青灰的脸上是一双双闭着的、凹陷的眼睛。 尖锐的锯齿和利爪透出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杀伤力和嗜血性。 唐念仿佛看到末日降临,她无法想象这个地方是怎样变成现在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绝非是地球应有的地貌。 一瞬间,便想起了城市里那些诡异的地隆区。 她曾在废土病毒地图时看到过一块属于人类世界的商业街道,就像一片拼错的拼图一样突兀的出现在那个世界里,那么眼前这个地方,也有可能是别的世界拼错在这里的拼图。 缓慢蠕动的狰狞峡谷好像血肉组成的会呼吸的大地,像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卵房。 唐恐惧到了极点,捂住嘴,一点点后退。 转头从小跑变成了疯狂逃离,移动中无法制造出动静,身后的树叶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匍匐在靠近悬崖边缘位置,正在沉睡的食尸鬼们接二连三睁开双眼。 第237章 神谕 他曾听地狱七君中的别西卜盛情介绍过。 别西卜现在是恶魔,也是七原罪中“暴食”的化身。 但在最初,别西卜是天国六翼天使中的一员,神斥责他的骄傲和傲慢,将他逐出天堂,于是别西卜投奔路西法成为了地狱之王,统领着众多的恶魔和幽灵。 沙利叶虽然不赞同他现在越来越丑陋臃肿的形象,却认可他的美食鉴赏能力。 或许可以带信徒去一趟洛丹伦废墟,别西卜应该很乐意为他们带路,不过沙利叶想了想还是不要让他去了,他会把幽暗之城那些恶魔和幽灵吓坏的。 想到人类信徒会尝到真正的美味,沙利叶唇角牵着一抹很淡的笑。 抬起手,一张泛黄撕裂的古卷残页悬浮在他掌心上方。 古老残破的羊皮纸上透着一道金光书写的神谕。 曾经,在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信徒不告而别,从世界上蒸发的时候,他曾尝试过召唤她。 那是沙利叶被囚困在神台上,翻覆手掌间,整片死海下亡灵的嘶吼尖啸几乎撕裂天地,可那一次很快被神镇压,涌动的海面重归宁静。 他也没有找到自己信徒的灵魂。 而那之后,他尝试过将她创造出来,然而造人是神的权利,如果他妄想凭空捏造出一个灵魂,那便是动了神的权力,在挑战神的权威。 可是神竟然纵容了他,甚至将这页古卷的残页引到他面前。 残页轻轻悬浮着,上面的金光一闪一闪,仿佛有生命力一般涌动着。 神纵容他,大概是知道,他注定无法造人。 因为那个所谓的信徒已经存在,她的灵魂并非捏造,只是不存在在他的世界里面而已。 沙利叶曾经认为她是由神创造而来的,并不是毫无根据。 信徒在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神殿里时,他就已经察觉到,她的灵魂中带有无法治愈的残缺,那种残缺会让她的肉体出现无法挽回的病症,并陷入死亡困局。 沙利叶和拉斐尔一样,是掌握治愈术的炽天使,他的羽毛可以拯救世间万物,却无法对她生效。 而沙利叶的羽毛只会对非自然孕育的有生命造物才会失效,所以她,并不是自然诞生的,而是被什么东西创造出来的。 第238章 查无此人 一切都变了。 或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毫无逻辑。 唐念站在空荡荡的vip病房前,心里咯噔一跳,恰好有路过的护理师,她将人拦下,礼貌地问,“你好,请问这个房间里的病人呢?” 护士噢了一声,说,“已经被他的家人接走了,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他的家人?” 林隅之被家人接走了? “不,我是他的朋友。” 唐念说完,护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朋友啊,忘年交。” 唐念之前没有听他提到过他的家人,只知道似乎是在国外定居的,也许是他的家人得知他生病,从国外回来了。 唐念又问,“他都可以出院了?那他的病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看她急切的模样,护士顿了顿,还是说,“配给他的药让他按时服用,还有,不要惹他生气,病人年纪大了,血压高是正常的,但你们做……朋友的,尽量让他心情平稳。” “年纪大?”唐念品出些古怪,可是没等她继续问,护士就被急匆匆地叫走了。 她给林隅之打电话,手机号无论怎么打都是空号。 想了想,将电话给肖齐拨了过去。 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后,对方疑惑地问,“你是哪位?” 唐念愣了,“我是唐念。” 对方更加疑惑,“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的车还在我那里,出了点意外,我会联系保险公司进行赔偿。”她问,“林隅之呢?我来医院后听说他出院了,怎么那么快就出院了?他怎么没联系过我?我打他电话也打不通……” “不好意思,这位……唐小姐对吧?” 听筒对面,属于肖齐的熟悉嗓音传来,只不过,声线中带了明显的疑惑, “从接通电话开始我就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我的车也好好的,在我的车库里停着。请问,您刚刚说的那些,跟我有关系吗?” 唐念莫名其妙,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那晚走,不是有意的,是真的有事……” 可对方听不下去,直接打断问,“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唐念看了眼号码,问他,“你是肖齐吗?” 对方说,“是啊。” 她说,“那我是唐念啊。” 听通陷入一阵沉默。 唐念有预感对方要挂电话,于是快速一口气说,“我找林隅之,你能不能把手机给他。” 第239章 不合理之处 宋一森在同时期实习医生中,一直成绩优秀,他的表舅宋大木,是心外科知名的教授,唐念有一场手术便是他负责的。 由于跟唐念熟了,所以术后收尾交给宋一森负责。 本来一切都顺利,却因为术后操作不当导致积液没有及时排出,后续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感染,而对于唐念这种与死神赛跑的病人来说,一点轻微的感染很可能就要就能要了她的命。 因此宋大木站出来承担了一系列理赔,并用私人账户为她开通了vip术后护理。 护士站这边也扫描出来,的确是宋大木主任为她办理的更换手续。 可唐念知道,这不可能。 一切都看似合情合理才是最诡异的。 网络上搜索不到他的名字。 社交软件失去了他的账号。 过往的信息和记录全部消失。 关于他的一切都在人间蒸发。 唐念又一次打通了秦衣的电话,她颤抖着嗓音,强迫自己口齿清晰的问,“你之前说,林隅之会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是什么意思……” 沉默良久。 秦衣问,“林隅之,是谁?” 通过电话,唐念转身就走,远远的就看到旋转玻璃门外的一道雪白的身影。 宋一森一直追在她身后,关切地喊,“你慢点,动作不要太快,对你的心脏不好,你要不要我送你回家,我有伞,车也在楼下停着。” 唐念拒绝,“不用了,有人接我。”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推开玻璃门,走到他身边。 阳光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唐念垂头站在他肩侧,深呼吸。 温暖,干净,清新,带有让她安宁的力量。 “那你拿着这把伞!” 宋一森走出去几步,赫然对上银发银眼,整个人猛然正在原地。 庞大圣洁的雪白羽翼在眼中错落交织成抽象的幻觉,跨维度的磅礴压迫感让他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 那是……什么? 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失去了支配身体的能力。 严重失真的场景中,宋一森确定那个充满神性的宗教生物绝对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可对方毫不在意。 只是专注而轻柔的牵起身旁人的手,精致隽美的轮廓多了几分温柔。 羽翼震荡,呼啸的风自平地而起。 “……” 纯粹的白光弥漫,宋一森用力眨了眨眼,下一秒,玻璃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是错觉吗…… 会有,这么诡谲的错觉吗……? - 唐念翻找了许久,没有找到项链和耳环,这才想起来那天下车时,她把装有项链和耳环的盒子放在林隅之车上了,没有拿下来。 那还有什么可以证明他的存在? 房产。 唐念想起他手术前,某一天晚上,忽然告诉她,把她正在居住的那幢房子转赠到了她的名下。 房产中心夜间并不办理业务,智能系统可以查询,按照指令提供了一连串信息之后,唐念盯着屏幕上的文字,莫名眼眶发红。 她现在住的那间公寓房产是在自己名下,不仅是那间公寓,整幢楼都在她的名下。 这不是很离奇吗? 林隅之不存在,她却仍旧拥有了这套房子,这完全不合理。 作为一个贫穷的,一直活在继父和弟弟阴影下的孩子,唐念早就脱离了唐秋韵生活,大学期间几乎很少和家里联系,这套房子不可能是唐秋韵赠予唐念的。 登录房产查询网站,自己的房屋产权信息表明,这幢楼的确是有人赠予的,但是赠与那一栏的名字空置,只有一连串身份证号,签字栏也是空的。 原本当事人签字变成了律师代办,所有程序合规,却因中间人介入而蒙上一层迷雾。 唐念截图存下了身份证号,就近找到警局报警,称自己的男朋友失踪了。 失踪案件可大可小,由于最近地隆区出现失踪案频发,因此第一时间得到了警方的重视。 唐念被带到内间,办案警务按照她提供的信息输入身份证号,停顿几秒后却问她,“你给的身份证是不是记错了?” 唐念核对了一遍,摇头,“没有错,就是这个身份证号。” 可输入身份证号,点击搜索,发现这串号码查无此人。 警务挠挠头,告诉她,“系统显示,没有这个人。” “不可能没有。” 唐念眼神发直,死死盯着屏幕,向他展示自己手机上的截图,“如果没有这个证件,赠与合同无法签订,房产证不可能顺利办下来……除非你们有程序漏洞。” 程序漏洞,这就更严重。 警务叫了人,不一会儿另一个年长了一些的执勤人员走进房间,看了一下唐念提供的号码,沉声道,“前6位为地址码,确实就是本地码,第7至14位为出生日期码,看起来也没错,第15至17位为顺序码,第18位为校验码……” 警务说着,在系统内部随机测试了一下。 “这串身份证没有问题,应该不是凭空捏造……” 说着,神色凝重的看了唐念一眼。 她的后背莫名发凉,“警官,您有话没说完。” 警务沉吟片刻,说了一句,“其实查不到证件号,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号码持有人已经死亡超过两年时间,身份证号已注销。”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两年前她还没有遭受那场校园霸凌,甚至没有开启游戏。 更没有垂死住院,更不会遇见林隅之。 那么这份合同就不会出现。 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 坐在一边低头浏览网页的年轻警务忽然说了一声,“还真的搜索出来了!” “什么?” “她刚刚提供证件人信息时说他是林氏资本的法人代表,我听到了,就搜了搜。”警务将屏幕转过来,露出上面的新闻,“林氏资本,真的是以他们儿子命名的,董事长夫妇唯一的儿子在十年前病死了之后,林氏创投就忽然越滚越大越做越强……” 他的话断断续续涌入唐念脑海中,让她大脑一阵阵昏沉。 “林氏啊,就是那个四年前创造了许多就业岗位的科技并购案……” 屏幕刺眼。 正对着唐念。 新闻是十年前的新闻,上面用加粗的大字写着一位天之骄子的挽歌,病症为多器官衰竭,和不久前她在病房里看到林隅之的病症一样。 十年前,林隅之十六岁。 所以她怎么会收到一个已经死去十年的少年赠予的财产? 不可能的。 她横过上半身,看到屏幕里的文字,字字悲悯,字字煽情。 「他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家里有八门私教按他的需求科学排课,成绩优异。」 「却仍旧在十六岁不治身亡。」 新闻停止在他十六岁那年,所以并没有书写出他光辉的未来。 唐念知道。 他的时间如果不停留在十年前,那么他会在六年前读完商学院 “你们没有发现吗?一个死去十年的人怎么会在几个月前赠予建筑给我?” 她将自己的截图展示给他们。 上面清清楚楚的显示着不久前刚刚生效的转赠协议。 “不可能是程序漏洞,因为你们的系统甚至调不出他的证件信息,可是这份合同确是生效的,你们不觉得有问题吗?” “对啊。”年轻的执勤警务睁大眼睛。 却在下一瞬,看见屏幕上的文字跳了。 “这份赠予合同……是十年前的。” “不可能!刚刚才显示上个月!” 她转过屏幕,死死的盯着上面的数字。 赫然在年份一栏看到,她的赠予合同生效日期跳到了十年前。 不对。 刚刚不是这样的! 第241章 黑衣人形 想通的瞬间,唐念脑海里跳出了久违的提示音。 与此同时,天使抬起手,雪白的指尖朝她额头靠近。 不能被天使察觉到游戏的存在。 本能的,唐念后退半步。 「叮——」 「阈限空间解锁无限制链接模式」 「链接条件:阶段性任务顺利进行」 手腕却被握住。 银发银眸的青年安静的控制住她的身形,手指不容反抗地按过来。 「提示:检测到不安全因素,玩家请保护好个人信息」 温凉手指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所有声音消失。 “你好像很紧张。”他轻轻笑着说。 唐念扯起嘴角,“有吗?” 好险。 空气突然像被如有实质的物体压迫到了极致,风几乎快要凝固,与此同时,黑暗中突然传来细密的嗡鸣。 唐念刚要回头,被猛地捏住手心。 视线骤然拉长,街道在她眼中变小,足尖离地面越来越远。 “小心。” 天使揽着她的腰,转瞬间已经从地面跃至几十层高的摩天大厦顶端,唐念浑身的血液急速向脚底流去,心情像坐过山车,腿一软,几乎昏厥。 而自己原本站着的地面继续涌出了沥青般漆黑的物质,迅速扭曲成一朵巨大的漩涡,甚至将路旁停着的车都一点一点拖进去生生吞噬。火山文学 耳旁传来一点高傲轻慢的冷笑,“又是什么脏东西?” 与此同时,灼热的光线在他手上迸发,挥手之间,巨大璀璨的光芒在地面展开。 唐念头发炸开,“这是城市里!你注意点!” 却听天使冷静的打断,“他们看不到。” 不远处行人神色如常,街道上的车辆仍旧飞驰,所有人都对这诡异的一幕视而不见。 沙利叶揉揉她的头发,“我知道你害怕什么,相信我。” 他感知过她的思绪。 唐念沉默了一下,就听天使问,“这东西……是你那位朋友吗?” 上百米外,另一幢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高大华丽的落地窗前走出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她相望。 通体漆黑的中世纪衣袍,头顶带有高高的黑色丝绒礼帽,遮住半张脸,精致温润的面孔仿佛被艺术家细心雕琢的傀儡。 正勾动唇角露出夸张而病态的笑容,对她摇摇招手。 是那个讨厌的男人。 喊她皇,还声称自己有个主人。 唐念猜测他跟塞缪尔有些关系。 心里咯噔一声,唐念摇头,“不是,是另一个棘手的家伙。” 天使不由微微凝滞。 眼神微妙且怪异。 唐念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在那双空洞无瞳的眼眸中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不是,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唐念,“……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沙利叶似乎麻木了,“没事,以后再慢慢告诉我吧,现在不想听。” 但你好像真的误会了什么! 唐念在短短几天里,承受了太多他这个年纪的普通少女不该承受的刺激,因此思绪微微卡壳,没能在第一时间为自己解释。 在清澈且呆滞的眼神中,沙利叶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人压到自己面前,用唇狠狠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 然后沉声下定某种决心般说,“没关系,都过去了,只要未来不要再有。” 不是? 等等,你先别急,让我先急,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设啊! 唐念不忘刷印象分,“你要相信我,我其实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亲切,跟你在一起也很安心……” “可以了。”沙利叶抬手,雪白的两指压成一道细线,“人类果然是狡猾而能说会道的种族,和我回去后,慢慢说给我听。” 回去?去哪? 唐念莫名极了。 视线瞥向另一端,看到了极为诡异的画面。 伴随着天使轻描淡写的动作,另一幢灯火通明的大厦正在唐念眼中被挤压。 身着黑衣的古怪男人仿佛被捏住的蚯蚓一样化作浓稠黏腻的黑色物质,缓慢压成扁平细长的模样,然后就见天使雪白的手指微微向上抬,下一瞬间,漆黑的沥青状物质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唐念“啊啊啊”了几声,往沙利叶背后藏,“你在干什么!怎么把他弄过来了!” 黑乎乎的一团东西还会蠕动,在空气中仿佛无足的黑色蚯蚓般挣扎扭曲,看起来好恶心。 沙利叶原本只是因被冒犯而感到不悦,想要碾碎碍眼的东西,这会儿却觉得人类的反应很有趣。 看来她不喜欢这个丑东西,至少这个认知让他轻松了一点。 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精准地捉住唐念的手腕,又将她的五指反握进自己掌心,安抚一样轻轻地捏了捏。 “你讨厌他?” 唐念忙不迭点头。 就看到天使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我也讨厌。” 沙利叶的声音温柔到仿佛会泅出水,清澈如是山间清泉般,带着微微共震从怀抱中传来,撩拨得耳根酥酥麻麻。 唐念沉醉一瞬,却转眼在浓稠的黑色物种中看到一双极为阴沉的眼睛。 这一眼便错过最佳逃脱的时间,整片天地顷刻间黑了下来。 唐念下意识寻求天使庇护,却在抬眼的瞬间,发现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自己一个人。 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只剩下纯然的黑和月亮的银白。 她前一刻还在天使怀抱中,这里应该不是现实空间,那她在哪里?唐念理智分析,猜测大概是幻境或者被催眠之类的概念。 她几乎想要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这些非人类为什么都喜欢搞天黑黑这一套啊?是不把世界搞黑,就配不上他们丧心病狂牛逼哄哄的身份吗? 普通人的世界就不需要用眼睛了吗?动不动就把所有东西都搞黑,辛苦的社畜要怎么工作?黑夜里玩手机的青年该多么害怕,该多么无助? 脑内激情辱骂着,就见粘稠的黑暗出缓慢涌动起高温沸腾般细密的泡沫,越涨越高越鼓越大,最终变成摇摇晃晃的黑衣人形。 身材瘦长高挑的男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贯面具般的笑容僵死在面孔上,每走一步,眼睛和嘴角就流出一丝黑色粘稠的流动物质。 看起来,像变质的血液。 “您的身边有出现了不得了的人物呢,如果主人看见,一定会疯掉……” 他摇摇欲坠,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即将死亡的诡异伤重感。 浓重的杀意不加掩饰地传递过来。 “可惜,主人看不到。” 唐念闻到了血腥味,有些不同寻常,低头看去,她的掌心正在流血,丝线般漆黑的物质正顺着她的手向上攀爬,稍有不慎就会划破脆弱的皮肤。 这是她自己的身体。 这个认知几乎立刻让她愤怒了起来,理智也跟着燃烧。 可是下一秒,危险的丝线悄然缠上她的脖颈。 杀意浓重,让唐念瞬间意识到,黑衣男人对自己真的起了杀心。 “主人出了点问题,他的灵魂不在这里,他醒不过来……”男人眼中浮现出惶恐和恨意,又有着矛盾的茫然。 他摘掉帽子,捂住不断流血崩坏的疤痕,痛苦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了,现在这里只有一具躯壳,主人的灵魂在哪里?” 火辣辣的感觉从颈侧传来,紧接着便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那片皮肤往下流淌。 唐念被迫抬高下巴,看到男人忽然跪倒在地,张大嘴巴向外呕吐出粘稠漆黑的物质。 他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 大概是天使正在摧毁他。 可即便死,也要将她带到这里来吗?值得吗? 他破碎的话语中带有一种诡异的疯癫和冷淡,之前伪装出的笑容和友好完全消失不见。 唐念察觉出对方是真的对自己起了杀心,脖子上那个丝线可以顷刻间绞死他,大概让对方还没有下手的唯一原因,就是认为唐念有可能知道它那个所谓主人的灵魂在哪里。 可唐念是个人类,生活在科学体系构建出的价值观下,根本不懂得这些东西的玩法。 “把主人带给我。” 再抬起头时,男人脸上只剩下两个漆黑流血的洞。 “否则,杀了你。” 他的身体在此刻骤然崩坏,像轰然融化的焦泥。 更多的黑暗从唐念背后涌出。 一瞬间吞没了她的意识。 第244章 血仆历险记 黄昏恐惧症,在唐念的世界里又称日落综合征。 是一种由学者提出的情绪障碍。 在黄昏或傍晚时刻,独自在室内不经意间抬头看去,金乌即将沉没,夜幕降至,逐渐感到不安、无奈、无助和沮丧,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低落感受。 这个地图上的人们很显然都罹患了这种疾病,只是这种黄昏恐惧,是来自于黑暗降临光明湮灭的末日审判。 唐念混迹在城邦选拔中,和无数个年轻少男少女一起,被驱赶进笼子里,像牲口一样由马车拉着前往玫瑰市场。 她的掌心里握着那枚无论丢弃多少次都会重新回到她身上的银币。 背面的图案包裹延伸到正面,像快要将λγη一词覆盖住。 λγη,光明。 σkto,黑暗。 黑暗吞噬光明。 圣女莉莉娅换上普通的棉麻长裙,将柔顺光滑的长发变成两条辫子。 她已经努力扮作平庸的模样,可到底是教廷精心调养出的光明圣女,身上的气质还是与笼子里别的瑟瑟发抖的少男少女有很大区别。 白玫瑰落入泥沼,仍旧是白玫瑰。 唐念摸摸嗓子,发不出声音。 纤细的脖颈处有道狰狞的疤痕,粗暴的缝合起来,至少不会漏气了。 街道上没有人,今天是月圆之夜,血族会来挑选奴隶。 长久以来在黑暗种族压迫下,人类像惊弓之鸟般惊觉恐惧着血族,藏在自己的房子里不敢出现。 治安官和商贩早早等在玫瑰市场,准备迎接那些血族的到来。 萧瑟的风时不时卷起两片树叶,给阴郁又华丽的市场增添一丝萧瑟的氛围。 一个气质柔弱的少年正在哭泣,身旁有两个女孩在安抚他。 “我们会死吗?” “不要说这种话,幸运的话是可以活着回来的,只要他们不一次将你吸干。” “我听人说了,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多吃,要吃肉才行,还要喝牛奶,这样才能及时补血。” 大概是氛围太过沉重,唐念紧了紧脖子上的丝巾,垂下头,也有些压抑。 街道安静下来,商贩和治安官卑躬屈膝的迎向某个方向。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条细长威风的黑色巨犬,紧接着,几个人无声落地。 像黑鸦。 他们缓慢直起身,动作优雅的整理衣领,光滑无毛的蝠翼下坠,落成漆黑的长袍。 阴郁古典的装扮有种哥特风的气质,血族面容苍白,比起人类风吹日晒多少有些毛孔的脸来说,他们的长相过分英俊而精致,一看就并非人类,更不要提那冷白色的皮肤,华丽的贵族气质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那就是吸血鬼吗?” 原本还在垂泪的年轻雀斑少年红了脸。 他不自觉靠近了笼子,小声说,“他们可……真好看。” 对美丽的本能向往在这一刻战胜了恐惧。 比起他们脑海中对于血族狰狞恐怖的想象来说,这些优雅的吸血鬼让他充满好奇。 只是,血族终究是血族,他们骨子里流淌着傲慢的血液。 治安官簇拥着他们来到马车前,面容苍白的吸血鬼们像挑剔牲畜一样挑剔着笼子里的少男少女,高高扬起下巴,几个动作之间,许多人便已经被拖了出去。 唐念脖子上带有巨大的伤痕,还过分瘦弱,看起来没几滴血的样子,原本不占优势,却是光明教廷出身,出门时故意穿上了莉莉娅旧的圣女着装,以此来搏他们的兴趣。 血族总有些恶趣味。 果然,在看见唐念的衣着后,颇感兴趣的询问治安官。 治安官立即向他们解释,“这位曾是光明教廷的信女,原本被选中成为主神的洁配,一生奉献给神的圣女,却在一次驱邪中被尊贵的血族不慎咬伤,因此被驱逐出教廷。” 知道她是被光明种族抛弃的,血族们兴趣更深。 “被光明抛弃的信女,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是个哑巴,太过柔弱,没有活下去的方式,因此来玫瑰市场,想去月光城寻求一些活计,不知道大人们需不需要奴隶?” “圣女?”他笑了,“现在变得还不如月光城最下等的吸血鬼奴隶。” 任何践踏光明的机会都会成为吸血鬼们乐此不疲的游戏。 于是他们中间看起来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扬扬下巴,便立即有人将唐念拖了出去。 莉莉娅还在笼子里,看着他们将唐念越拖越远,抓住了笼子。 清点了一下人数,吸血鬼们打算离开。 第246章 “主人” 骤然寂静的场景中,只剩下比蒙发出狂躁的痛吟,其他所有人都消失了一样安静。 昔日的奴隶,成长为了眼前高挑清瘦的“主人”。 主人到来,所有人都深深低下头,只敢将视线落在脚底。 他就站在那里,白色绸缎手套覆盖着修长的指骨,外面套着铂金托底红宝石戒指,眼底倒映着玫瑰的猩红,像是堕落在诸神黄昏的隽美神灵。 只是,一缕发丝从额前垂了下来,死寂的眼神透着些许怠倦。 唐念莫名出神。 他刚睡醒吗? 她这次的阶段性任务能和他相认吗?是不是不能贸然…… 直到一根细线闪过,看不清晰。 “噗呲——”轻微的一声响。 不远处弓着身体的男仆晃了晃,倏然倒下。 额头上有个细小的黑点,慢慢的,一些暗红色的血丝渗出来。 逐渐形成一个血洞。 唐念血液冻结,所有胡思乱想随着男仆的死亡戛然而止。 死了? 在她眼前? 黑色的不明物质从阴暗的角落涌出,蛇一般涌上男仆的身体,将他密密麻麻的包裹起来,然后拖进黑暗中,转眼消失不见。 所有吸血鬼的头颅都更深的埋下去。 他们都听到了动静,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抬头。 塞缪尔极度阴沉,唇色极淡,半垂的睫毛显出一股忧郁的假象,却无人能忽略他身上的危险。 无数丝线从他脚底涌出,每走一步都欢快而谄媚的跳动又隐没。 像尾随在他身后的黑色海浪。 在陌生环境里狂躁不安的比蒙巨兽做着垂死挣扎,被刺入头颅的疼痛让它愈发狂躁,它身上的侍从收了手变回黑色的蝙蝠。 如小山般高大的比蒙扬起前足,巨大的身体却在某一刻倏然像被抽走了发条,粗壮的脖颈处出现了一道并不明显的细线。 紧接着,头与身体错位。 断裂处露出极其光滑的切割面。 一颗巨大的头颅掉落在脚边。 唐念脸上溅上了几滴鲜血,温热的,带有一股铁锈味。 她反应不过来,睫毛颤了颤 狂躁的巨兽被瞬间拧掉了头颅,断头无法闭眼,浑浊的兽瞳有人头那么大,直勾勾的朝着唐念的方向。 她腿一软,险些撑不住身体。 第247章 金屋藏娇 塞缪尔的身影消失在华丽奢靡的长廊转角。 他离开后,花园里所有的吸血鬼和人类仿佛才重新从暂停键里活过来,无数道怪异的目光落在唐年身上,其中包括莉莉娅。 她眼神复杂,站在唐念身后,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带领他们的女佣走上前来,问她,“刚刚主人拿走了什么?” 唐念抬起头,眨眨眼。 果然,塞缪尔现在成了这座月光城的主人。 在她退出登陆这个游戏地图的时间里,看来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位,少年脖子上还带着那个项圈。 唐念指着自己,张张嘴,发不出声音,莉莉娅从她身后走来,牵住了她的手。 “我的姐姐没办法说话,她天生就是哑巴,后来脖子受伤,连气音都发不出来了。” 还是一个刚刚转化为吸血鬼,甚至连尖牙都没有长出来的哑巴。 女佣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将她们带进古堡深处。 这次之后,唐念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塞缪尔。 当了古堡里的下等人才知道,她离最深处的“主人”,距离有多遥远。 血仆们住的都是阴暗潮湿的地下佣人房,古堡里有许多宽敞的房间,他们住的倒不算拥挤,半个篮球场大的房间里住了十个人,床铺之间没有阻挡物,每个人的生活起居都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一览无余。 唐念排队在公用的浴室里洗漱,有种回到大学校园的感觉。 只不过这里的装置比校园要奢华许多,连血仆都有大理石砌成的浴缸,下面还铺设着维持着水温永热不冷的地狱岩浆石。 那些被选拔为血仆的人类,每天只需要大量进食,然后就是等待,在吸血鬼有需要的时候被血库的女佣带走,供吸血鬼贵族的吸食血液。 除此之外再也不需要做别的事情。 偶尔被某些漂亮的男女被贵族们看上,要做的也只是取悦他们,除了吃就是睡,和猪没什么区别。 ……可恶,是唐念梦想中的生活,当猪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唐念情况就比较特殊了,她的血液抽取不出来,在月光城只能作最下等的仆人,她甚至没有资格碰那些玫瑰园里娇嫩的玫瑰,只能在厨房帮佣。 当猪的美梦破灭了。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唐念极为痛苦,尤其是当她在后厨忙碌一天回来后,发现几个人类少女正凑在一起红着脸聊悄悄话。 她们刚洗漱过,身上带有香波甜蜜的芬芳,发丝还滴滴答答流着水,脸色苍白了许多,神情却愉悦又餍足。 她们描述被吸血的感觉,是一种仿佛浸入温泉飞上云端的极致美妙体验,这也让这些人类血仆从一开始对于吸血鬼的恐惧彻底变成了向往,甚至有些期待被带走吸血。 她们聊了阴柔的护卫队男侍,又聊了宫廷司库,说傲慢的司库不如男侍温柔,总是很粗暴,但被吸血的感觉刺激又愉悦。 又聊到了红发红眼的男爵,只是那位吸血鬼男爵没轻没重,快要将人的血吸干才放下。 濒死又是另一种难以言述的快`感,她们的描述是,会对被吸血的感觉上瘾。 “我曾听人说过,当过血仆的人类再也不愿意回到正常的人类城邦生活,他们离不开吸血鬼,会对那种感觉上瘾。” 说话的女孩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的脖颈,那里有两个明显的牙印,“现在我不得不相信了,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是……” 剩下的话都没说完,但从大家的脸上都可以看出答案。 所以被吸血到底是什么感觉? 唐念与她们的话题格格不入,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 以前当吸血鬼的时候,她只主动吸过塞米尔的血。 吸血的感觉是饱腹的,甜美的,她只记得塞缪尔的味道很甜。 这样想着,一种巨大的饥饿感忽然攀上身体,唐念咬着自己的指关节,有点痛苦。 塞缪尔的血,是甜甜的。 只是现在他那种身份,肯定不愿意被她吸血了。 什么时候要再安排一场相认?刚想到这里,便听女孩儿们的声音忽然低下来,窃窃私语。 “但我觉得最……还是那个’主人’。” “敢讨论那位,你不要命了!” 唐念睁开眼,竖起耳朵。 “今天露易丝说,她看到了主人的房间,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安德鲁夫人都告诉她,古堡主人有一个特别深爱的女性,就在房间里。” “什么?” 唐念也翻过身,震惊的睁大眼睛。 什么? 塞、塞缪尔?? “是真的,他将那位心爱的女士藏起来,但是有人见到过她,主人对她非常温柔。” “露易丝说,他会给那个女孩细细的擦拭身体,擦拭脸蛋……但是那个女孩很嗜睡,总是沉睡着,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 “我也听说了!” “据说主人从不进食,之前有几个大胆的血仆打赌,然后趁主人不在古堡的时间,悄悄去掀开被子,不知道看到什么,但是被一瞬间突然出现的主人抓住,。” 下场当然是极为凄惨的。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冒犯那位主人的心爱之人。 唐念皱着眉头,一时半会儿心情复杂。 她没有料想到塞缪尔还玩起了金屋藏娇那一套。 擦了擦头发,转过身对上了莉莉娅的眼睛。最近她一直生病,从来没有献出过自己的鲜血。 她看着唐念,眼中似有许多话要说。 唐念知道那是为了复兴光明一族的大计。 她经常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提醒唐念,要记得自己来到这里的使命,一定要想方设法进入古堡深处,刺杀主人,击溃黑暗,引领光明。 说实话,莉莉娅慷慨激昂的语言有点洗脑,几次三番听下去,唐念也确实感受到了煽动性语言的魅力,搞得她也有点热血沸腾了。 可是讲清楚,她现在的身份并不算是人类,也不算是吸血鬼。 而且这里对她来说,是游戏,她也有自己的任务。 而她的任务,此刻正在脑海里响起提示音。 「叮——」 「阶段性任务开启,请玩家想方设法解除任务目标身上的封印」 「提示:封印是外物具像化物体,需要玩家自行发现」 第248章 她讨厌这个地图 一连许多天,唐念都没能见到塞缪尔。 她的任务进度始终卡在零,停滞不前。 不出意外的话,游戏副本的任务目标应该是“主人”塞缪尔没错了,可她每天也只能做着最下等的工作,距离“主人”居住的城堡顶层十分遥远。 吸血鬼贵族都在月光城各式各样的府邸居住,唐念无比怀念自己曾经的花园洋房,那时她在卡文迪伯爵的庄园里,有大把女佣和男仆,被金钱腐蚀的滋味太美妙,当时唐念接受良好,挣扎都没一下就向奢侈势力低头了。 现在变成了最下等的帮佣奴隶,每天灰头土脸的爬回来,才让她深刻感受到了疾苦。 该死的奴隶制,万恶的资本主义! 睡前,她照常听见莉莉娅蒙着头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祷告。 她们的床铺挨在一起,这是莉莉娅强烈要求的,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唐念能感觉到这个美丽的少女有多么畏惧这个地方。 莉莉娅装病的时间太长了,明天不得不被带走履行血仆的职责,被吸血鬼们吸取鲜血,这才是让莉莉娅最害怕的。 向光明神祷告是她的习惯,也是教廷培养出来的众多信女的习惯。 哪怕莉莉亚对黑暗的惧怕已经深入骨髓,仍要蒙着厚重的被子,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卑微的向神祈祷。 可是这个世界已经迎来黄昏,她的神灵不会降临,连最后一丝与光有关的夕阳都要沉没在地平线里。 她祈祷的光明终将熄灭。 唐念翻了个身,隐约觉得额头发烫,后脑勺也跟着发烫,头昏昏沉沉的,好像有无数钢针在扎。 黑暗中,隐约有光线从自己胸口处渗出来。 她裹紧了被子,再仔细去看,发现周身昏暗,刚刚好像是个错觉。 吸血鬼也会发烧吗? 她埋着头,昏昏欲睡之间漫无边际的想到,光明精灵的祝福倒是真的可以让光明降临。 仍记得玛格丽特死的那一天,从唐念身上爆发出了多么令人震撼颤栗的巨大光晕。 可是这个地图的末日审判跟希瓦纳斯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一想差点失眠……唐念意识到希瓦纳斯应该还在生她的气。 那天希瓦纳斯最后看唐念的眼神,混含着失望,痛苦,悲伤,以及一点微不可以察的愤怒,都夹杂在那个天翻地覆的雨夜中。 第二天醒来,是被一阵惊慌失措的嘈杂声吵醒的。 唐念睁开眼,窗外仍是昏暗的夕阳,她发现同屋的女孩们都消失了。 更多嘈杂声是从门外传来的。 她草草地洗漱一番,披上外套走出去,看到掌管他们的女佣安德鲁夫人正满脸忐忑,毕恭毕敬的弯着腰,而她面前,站着两个高大的吸血鬼男仆。 面容苍白,唇色极淡。 几个如鹌鹑般瑟瑟发抖的女孩聚在一起,似乎在极力避免看向某个方向。 唐念转过头,视线出现了极为鲜艳的一抹红色。 她慢半拍的朝门口的那一丛荆棘玫瑰上看投去实现,惊骇的怔在原地,双腿瞬间发软,几乎要朝后跌去。 唐念记得那个气质柔弱的雀斑少年。 他刚来的时候经常啜泣,后来慢慢融入了这里,前一晚还在佣人房和那些人类女孩讨论着古堡里哪位吸血鬼更加温柔。 此刻,却被剜去了双眼,割掉舌头,花瓣般娇嫩的面庞上只剩下几个血洞,头颅在玫瑰藤上挂着,仿佛一件极为惊悚的装饰品。 两名高大的吸血鬼男仆以绝对的蔑视之姿,口吻轻佻的训斥着什么。 安德鲁夫人头压得极低,唯唯诺诺。 一些字眼飘进唐念的耳朵。 “光明一族的苍蝇也能混进来。” “昨天被发现……留下了令人作呕的痕迹。” “他竟然妄想刺杀男爵,被处决掉了,如果你们中还有光明派系的走狗在,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在一片疾言厉色的训斥声中,两个高大的男仆离开了。 断头处的鲜血啪嗒啪嗒滴落在玫瑰生长出角质刺的宽厚叶片上,仿佛在那片花藤上泼洒出色彩鲜艳的油漆。 唐念浑身发抖。 在古堡里活久了的血仆以为她是新来的。被吓到了。 只有她死死掐住掌心,知道自己的恐惧来自何处。 这次游戏,没有存档。 意味着她只有一次游戏机会,也只有一条命。 如果在完成阶段性任务之前死去,那么游戏会自动结束,她的任务也就失败了。 而他们在找的光明派系的走狗,巧了,她就是。 游戏体验感过分真实,唐念在这里每一次受的伤,失去的生命,虽然不会反馈到现实世界里,但在游戏中却是实打实的痛,死亡也像真实的死过一次。 她知道自己在别的游戏地图中大概率经历过死亡,可是每一次离开游戏地图,记忆都会被洗去,相应的,她也忘记了那些死亡的感受。 所以对现在的她来说,这又是一次全新的轮回。 没有人是愿意死去的。 她转过身,手冷脚冷,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佣人房,又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楼上,来到庭院。 可上天偏偏要捉弄她,今天似乎注定无法平静的度过。 荆棘古堡中有无数个花园,小花园连成一团变成大花园,层层叠叠弯弯绕绕,仿佛迷宫一般复杂。 大多数花园中都种植着玫瑰,无数仆人每天精心侍弄藤蔓上的杂枝和尖刺,可今天这片花园里却没有人。 唐念注意到这一点时,已经在景色差不多的花园中迷路,抬头看着古堡的塔尖,朝熟悉的方向走去,却突然被什么残余着温热的东西绊了一下。 她跌坐在地,低头看了一眼破皮的手心,又抬起头看向刚刚绊倒自己的东西。 是一条干瘪苍白的小腿。 视线向上,看到了衣衫凌乱,被吸干所有血液,睁大双眼张着嘴巴的年轻女性。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唐念的大脑一时间陷入空白。 轻微的摩挲声响起,穿着繁复华丽衣衫,红发红眼的吸血鬼贵族正擦着唇角残留的血渍,从养着许多名贵品种的花房中走出。 他戴了顶黑色的帽子,压不住一头红发,如蛇一般猩红尖细的眼瞳正审视般的上上下打量着唐念,好像把她当作了做一件物品,又或是可以饱餐一顿的晚饭。 片刻后,露出遗憾的神色,“你不是人类,你已经是吸血鬼了,对吗?” 唐念双眼凝在地上的女孩脸上,迟迟没有移开。 她记得这个女孩儿,曾经她在人类血仆的夜话中红着脸,描述过被吸血的感受。她曾吞吞吐吐的说被吸血的感受很美妙,美妙得让她有些理解那些会爱上吸血鬼的人类。 她还提到过这位红发红眼的男爵,用抱怨又害羞的语气说男爵没轻没重,都快将人吸干了才放下。可大家都看出了她面容上的愉悦和向往。 现在,她真的被这位红发红眼没轻没重的男爵吸干了血液,原本像花朵一样饱满娇嫩的生命,转眼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唐念抬眸,发现男爵正擦着嘴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浓郁的玫瑰花香气随着风吹拂到唐念脸上,他抬起手,动作优雅,眉目多情又风流,勾起唐念一缕头发,攥在掌心轻轻搓揉。 “真遗憾,我不吸同类的血,如果你还是人类的话,我勉强可以尝一尝你的味道……” 唐念骤然俯下身,极大的动作让男爵后退半步。 她的手掌摁在长满尖刺的玫瑰藤上,扎破了掌心,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突如其来的反胃让她疯狂的呕吐起来。 只是这几天食不下咽,嘴里尝不出滋味,唐念无论怎么干呕也呕不出东西。 粗鲁又直白的动作惹怒了男爵,被一个下等吸血鬼冒犯使他心情格外不悦,刚要发怒,一只蝙蝠从天而降,降落在他肩膀上。 “今天主人不见你。” 蝙蝠发出了男性低磁的声音,这句陈述过后,它又拍打着翅膀飞走。 男爵神色愈发阴沉,转头盯着唐念,被主人拒之门外的焦虑和被冒犯的烦躁叠加在一起,让他迫切的想要发泄出来。 恰巧安德鲁夫人的声音响起,“莉莉安娜!” 女佣走过来,挡住她,跟男爵道歉,又推了推唐念的肩膀,“一直给主人送东西的露易丝病倒了,你快去接替她给主人送餐。” 被女佣挡住,男爵不悦的训斥了生声什么,唐念没有听清,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跑出这个地图。 她讨厌这个地图。 安德鲁夫人给唐念的托盘里面有一柄匕首和一只空着的玻璃杯,剩下还有一些银质器具。 古堡深处愈发华丽,陈设摆件样样精致奢靡。 引路的侍女将她送到最顶层的巨大木门便匆匆离开了,没有任何吩咐,门外也没有侍者或女佣看守引路,唐念一身沾了灰的帮佣服与这奢侈的一切格格不入。 安德鲁夫人因为别的急事没能赶来,让唐念务必安静,等主人使用完盘子里的器具就将一切原封不动的带出,全程不要发出一丝声音。 唐念猜测这大概是一件别人都不敢从事的工作。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脸上却不觉得温暖。 几支娇嫩欲滴的玫瑰插在象牙雕花的精致长颈花瓶中,在黑暗中生发的愈发鲜艳,浓郁的花香味扑面而来,却她不合时宜的想到了那具死在花园里的女尸。 安德罗夫人说过,古堡的主人从来不使用任何血仆的血液,月光城所有的血仆只是为了驯养吸血鬼。 大概是停顿太久,咔嚓一声,厚重的大门锁扣自动弹开,向她敞开一道可以容纳一人通过的门缝。 地板上全部铺了深灰色的羔羊绒地毯,质地轻软,踩上去发不出一点声音。 房间的窗帘极为厚重,将巨大的落地窗严丝合缝的遮住,透不进一丝光线。 房间的深处有张巨大的床,上面铺着刺绣华丽的被褥。 适应了昏暗,她发现,床边有人。 第249章 鲜血玫瑰 床边有人。 苍白美丽的少年逆着金与暗红交映的烛火和帷帐,侧坐在床的边沿。 清瘦的上身是复古的白色暗纹衬衣,修长白皙的双腿上穿着直抵小腿的雪白线织短袜,正轻柔的动作着将手伸向被褥中间,轻轻抚摸着什么。 雪白的肌肤是晦暗环境中唯一一抹亮色,浮雕墙壁上镌刻繁复的蔷薇图腾,映衬着柔软姝丽的少年,像玫瑰园里柔软白皙的公主。 “……”脑补过头,这个性转有点吓人。 唐念身体里有刚进化成吸血鬼的血族之力,在血统的绝对影响下,本能对吸血鬼的主人俯首称臣,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恐怖、害怕与尊重。 她的颈椎在无形的压迫感中深深低下去,在塞缪尔面前变得渺小而卑微。 塞缪尔真的不一样了。 他应该掌控着吸血鬼们某种未知的命门,让他们匍匐在他脚下,摇身一变成为地位斐然统治阶级。 巫师的力量竟然这样恐怖如斯吗? 血族已经在这个庞大月光城盘踞上千年,树根般盘根错节的血脉裙带延伸出的无数大家族,虬结在乌云缭绕的云端之下。 唐念端着托盘向前走,脚步在厚重的羊绒毛毯上寂静无声,她想到了那颗挂在荆棘藤上的头颅,想到了那个被吸干血液丢弃在花园里的女孩。 在塞缪尔眼中,他们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可是对人类而言,确实毁灭性的。 他们威胁唐念的生命,塞缪尔却能威胁他们的生命。 唐念有些出神,把托盘放在桌面上,眼睛盯着那柄银纸匕首,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身后。 一只手叩在桌上,击冰碎玉的嗓音响起,“给我。” 他修长的手指包裹在白色丝绸手套里,在昏暗的房间中显出一种莹润干净的质感,掌心向上张开,等待着什么。 背对着唐念,发丝下是一段修长的脖颈,像冰冷的玉石。 唐念看着托盘上的东西,将空酒杯放进他掌心。 柔软宽大的床中央,隐隐可见,躺着一个瘦弱的女性。 穿着白色的裙子,安静无声的闭着眼,纱质帷幔层层叠叠,看不清面容。 “您该进食了。” 比假人还要精致的少年歪了歪头,几缕柔软的发丝从额头垂下,眼里透出温柔缱绻。 像哄胆怯的小动物一样,轻声细语的对那人说。 大概空酒杯不对,他修长的长腿屈起,半抵在床沿,手再次向后抬起。 唐念只能将托盘中央的银质匕首拿起来。 可吸血鬼不能碰触银器,尤其是她这种刚刚因换血而成为吸血鬼的混血种,指腹顷刻冒出滋滋白烟,被巫银灼伤。 由于喉舌被破坏发不出丝毫痛呼的声音,唐念皱眉,忍着疼痛将匕首放在少年掌心,松开手时,指腹上满是狰狞的焦红,格外可怜。 塞缪尔没有回头。 拿东西时不经意间碰到了唐念的手背,在那片肌肤上留下白色丝绒手套的柔软触感。 唐念心惊肉跳地收了收手指,将托盘放低。 好在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床中央的那个人形上。 匕首。 和空的高脚杯。 塞缪尔要做什么? 少年动作优雅,举手投足间仿佛贵族精心调养出的继承人,将左手的丝绸手套摘下,向后随意抛给了唐念。 修长苍白的手指透出禁欲冰冷的美感,可翻转过手掌,掌心却遍布着各式各样的伤痕。 深深浅浅的刀口像是没办法愈合,露出里面没有血色,莹白如玉般的血肉。 原来他一直戴着手套,是这样的原因吗? 那些刀口被他用手套粗暴的遮起来,好像这样就不存在一样,这种处理方式未免太过简陋,唐念看得皱眉。 接着就见他拿起巫银匕首,在白皙无暇的腕上割了一刀。 又深又重。 大滴血液顺着伤口的纹路滴落,被少年送到女人唇旁。 少年从头至尾都温柔而专注的看着床铺中央的人,连睫毛都没动过,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沉睡中的女人,她的大半容颜被蕾丝帷幔挡住,看不清楚。 只有那双唇,越来越红,像染血的花瓣。 唐念听见少年的柔声细语,“请享用我,主人。” 主人? 唐念皱眉,看着自己昔日的奴仆尽心尽力的伺候另一个主人。 换个主人也一样谄媚爱慕吗? 她记得那晚女孩们的夜话,说塞缪尔房间里面有傀儡,在这里待了许久的血仆们说古堡主人有一个特别深爱的女性,就在房间里,他天天将那个女性藏起来,对她非常温柔,给她细细的擦拭身体,擦拭脸蛋。 但是那位女性很嗜睡,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换衣沐浴都是亲力亲为,哪怕是洒扫的女仆都不许经手。 唐念呼吸不畅,努力让自己放平心态。 她是来做任务换取生命的,阶段性任务内容是想方设法解除任务目标身上的具象化封印。 她掀起眼皮,顶着巨大的威压,打量着少年的身体。 从清瘦的脚腕,修长笔直的小腿一路向上,看到泛着淡淡粉色的膝盖,感觉一把可以掐住的腰肢纤细紧窄,在向上,是日渐宽阔的肩膀。 视线落在修长的脖颈,她顿了顿,注意力落在质地古怪的黑色项圈上。 这个项圈还在? 即便他已经变成了古堡主人,这个项圈都在吗?似乎有些不合理。 没有记错的话,项圈代表着奴隶的身份。 如果塞缪尔都到这种程度都没有取下这道项圈,那是不是代表,他可能是没办法取下项圈? 还想再多看两眼,床上的人忽然动了起来。 唐念眼皮一跳,就见一条纤细的手臂猛然探出被褥外,无规律的挥动起来,打翻了空置的玻璃杯。 精致的水晶高脚杯掉在厚重的羊绒地毯,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绣满精致图腾的柔软被褥被人一脚踢开,白色的衣裙翻飞,隐约窥见一段白皙清瘦的脚踝,接着床上的人就开始抽搐起来。 像仿佛陷入了没有理智的狂躁。 少年匆忙拥抱住那具身体,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轻声安抚着, “没事,很快就没事了。” “您不要害怕,我永远陪着您。” 第250章 狩猎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安德鲁夫人带着另一位女仆匆匆赶来。 低垂着头颅,手脚迅速地将被打翻的花瓶和玻璃杯从地上捡起来,擦拭掉溅在桌柜浮雕上的血渍,动作悄无声息。 无论床上传来再大的动静,她们都不敢好奇地看去。 如此训练有素的样子,想必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只是这一切对唐念来说太过突然。她震惊于塞缪尔被这样对待,还一次又一次拥抱住狂躁的女人。 更加沉重的压迫感朝她身上袭来,似乎在驱逐她这个不该存在于这里的局外人。 唐念不敢多待,她知道现在的塞缪尔有多么喜怒无常,生怕他像夺去那些吸血鬼的生命一般,刺穿自己的头颅。 这次游戏没有存档机会,只有一条命,完不成任务就糟了。 别搞。 她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匆忙后退间,猛然听到一声脆响。 “啪。” 一声脆响。 少年的头偏过去,发丝凌乱的覆盖在脸上。 唐念的背脊骤然压得更低。 安德鲁夫人和女仆则是瞬间跪在了地上,卑微谨慎的将额头贴在托盘上,挡住视线。 床上那个东西咿咿呀呀的动起来,发出古怪嘶哑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一个少女。 接着,唐念视线余光便看见那只纤细的手,猛然抓到床铺上的巫银匕首,一把朝着塞缪尔划去。 唐念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下意识想要上前推开塞缪尔,却猛地被人一把拉住,拖到身后。 抬起头,对上了安德鲁夫人满含警告的眼睛。 一声裂帛闷响,匕首割开了少年单薄的衬衣,血液顺着匕首滑落。 塞缪尔握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取出上面的匕首丢到一旁。 “不要碰这些东西,太危险。” 女仆迅速上前,将匕首放在托盘里,小心翼翼地垂着头退下。 他倏然又变得温柔。 抱住那个东西。 “别动,别怕,没有人看您了。” 什么? 擦肩而过一道黑色丝线。 紧接着,冰冷的声音响起。 “滚出去。” 一路上,唐念是被安德鲁夫人极其粗暴地拽着走的。 她脚步踉跄,几乎跟不上女人的步伐,终于拐出顶楼,被一把大力甩开,后背重重地撞在雕花石柱上。 “你想死吗?” 安德鲁夫人拽住她的领口,语气压得极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里面不但有愤怒,还有恐惧。 “主人不会在那位夫人面前动手,你是幸运的,如果不是她在那里,我们所有人都要被你害死。” 唐念睁着眼睛,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她知道自己的确冲动了,这对任务玩家来说是大忌,可是那一瞬间膝跳反应一样的本能根本无法控制,让她想推开自己熟悉的人。 却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是她逾矩了。 她已经不是曾经的卡莉夫人,塞缪尔也不再是她的奴隶。 而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主人”。 她神思游离的厉害,安德鲁夫人看出了她的困惑,于是主动问,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会死?” 她也没有说话,垂着眼睛算是默认了。 “因为主人不允许任何人触犯它的主人,哪怕是用眼睛看也不可以。”安德鲁夫人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我们都不配。” 什么是主人的主人? 唐念睁大眼睛。 塞缪尔都已经变成主人了,为什么还要再给自己找一个主人? 抖 繁复古典的构造极易藏灰,尤其是雕塑层层叠叠的地方,一旦有灰尘进去就格外难擦。 偏偏荆棘古堡的检查十分严苛,有丁点灰尘就会换来极可怕的禁闭和惩罚。 唐念穿着风尘仆仆的女仆装,皱着眉头兢兢业业地擦雕花门廊。 风水轮流转,当初被享乐主义侵蚀得太厉害,现在好了,来当奴隶了。 不容易放水打扫干净喷泉池,刚将池水蓄满,一阵风吹来,花瓣和干枯的树叶扑扑簌簌的落了一池。 唐念眼前一黑,差点瘫坐在地。 行了,白搞。 早知道资本主义可怕,这活根本不是人干的,她就是一个游戏玩家,做错了什么要来这里当苦工? 自己的凄风苦雨固然可怕,别人的奢靡富贵更令人破防。 一想到她在当奴隶的时候塞缪尔在当主人,就恨不得炸了全世界。 正在她自暴自弃的时候,一阵古怪的风裹挟着飘满喷泉池的花瓣和残枝,仿佛有魔力一般打着旋脱离水面。 仅仅几秒之间,喷泉池焕然一新。 唐念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极其阴柔的语气在身后响起,“让我看看是谁在这里落了单。” 她回过头,看到长廊后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红发红眼的男爵正靠在罗马柱上,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眼中似有兴奋和亟待狩猎的光隐隐跳跃。 “抓到你了。” 第253章 伤痕 唐念抬手在塞缪尔眼前挥了挥,他的眼眸仍旧是空寂一片,没有聚焦。 她又摸上他的额头,用手背轻轻贴了贴,可随即觉得自己的动作很奇怪。 他怎么可能会发烧,他根本就不是人类。 这让唐念生出一些手足无措的茫然。 想问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是哑巴根本没办法开口,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眼睛细细地观察他的反应。 也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面色格外苍白。 繁复雪白的衬衫下缘,被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隐约透出一些受过伤的瓷白皮肤。 一刹那,唐念就意识到,这是躺在他房间床上那个白色衣裙的女人做的。 原本的担心和疼惜眨眼之间变成了酸苦与愤怒。 他看起来是极不舒服,神情却是迟缓空洞的,精致的面庞好像没有注入灵魂的假人。 她几乎可以猜到,那个女人伤害他时,他一定不闪不躲。 到底有多喜欢,才能纵容另一个人,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他? 唐念检查着塞缪尔的身体,自己却越来越难受。 愠怒,不悦,还要忍耐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勾魂夺魄的甜蜜香气。 怪不得唐念一直能捕捉到了他血液的味道,被香的几乎昏了头,原来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这一切都可以理解了,顶着这样狭长的伤口,他竟然一路来到了钟楼吗?他来这里要做什么? 唐念好像快要无法忍受他的香。 头昏脑涨,理智像踩在钢丝上,口腔中分泌出大量湿润垂涎的液体,让她忍不住想要扑上去咬在少年皮肤上。 钟楼下的两个男仆大概听到了动静,往上走。 “你刚刚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是不是风吹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一层就会看见他们。 唐念转身要藏,喉咙却因塞缪尔的血液香味不受控制地吞咽着。 她都抵抗不了的味道,更何况别人? 空气中似乎藏着莫名的凶险,海浪卷上堤坝,即将冲破防线。 她咬牙,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闻,掐着塞缪尔的胳膊,将他拖进了旁边的小房间。 塞缪尔任她拉着,体温冰冷,手臂坚硬。 不说话,也没有反抗,任她带进房间,掩上了门。 那些黑色物质再一次跟随着他涌入了黑暗的角落,像一条围着主人寸步不离的狗。 第272章 软禁 唐念很饿。 意志都涣散。 不知道是无法抵抗血液,还是无法抵抗塞缪尔。 好像是无法抵抗塞缪尔,尤其是在哭的他。 她侧着脸一口咬在对方贴得极近的脸颊上,平钝的牙齿没有撕咬开他的肌肤,还把口水沾了上去,显得不合时宜的暧昧和亲昵。 这确实是一个有些意外的发展,她很饿,又急于想让他停下,大脑反应迟钝,所以就将这一切交给了本能。 然而本能就是,想吃掉他。 唐念碾动牙齿,在白皙柔软的面颊上摩擦,濡湿的水色染着她的唇,粘着他的脸,带起灼热与怪异的酥麻感。 这样一个动作神奇地安抚了他。 塞缪尔的身体软下来,暴戾的情绪一起融化成水。 于是唐念的手指也在他松懈的动作中爬了上去,贴着他的皮肤扣在他的脖颈上,将他压向自己,急躁得像要透过湿漉漉的皮肉尝到他的血液。 塞缪尔是一个绝对顺从的奴隶。 他任由唐念拥抱着他的身体,像一具不会挣扎的傀儡,被她紧紧压迫住,在她怀里发出又轻又短的闷哼。 这是唐念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奇怪的叫声,很细,很软,带着刻意的引诱。 他的血液不知是什么做的,比他的皮肤要热,香,甜,仰颈被啃咬的姿态对于任何一名贵族来说都是屈辱,可他却浑身颤栗地享受,好像很舒服。 睫毛扑扑簌簌地颤着,将侧脸扬起来,送到她嘴边给她咬,好像在喂她一样。 真是……低贱。 只是脸颊上的血管远不如脖颈处的大动脉来得更加诱人,唐念的唇贴着他的下颌一点一点移动,留下一连串湿漉漉的痕迹,贴上了他的脖颈。 于是他颤抖得更加厉害。 这些血液是打造身体时亲自为她准备的,他原以为她真的死了,现在,这一身血液有了价值。 他要喂她。 塞缪尔抬起手,指尖都是潮湿的,碰到了脖颈,接触到她柔软的唇瓣时颤了颤,贴着她含咬的地方轻轻一滑。 圆钝的牙齿顺利刺了进去,甜美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唐念的口腔之中。 他的主人终于尝到了他。 塞缪尔在失血,苍白脆弱的面庞上却浮起病态的红晕。 在颤抖,在享受血液被她一点点吮吸的感觉,他朝她伸出手,紧紧的抱住她的肩膀和后背,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紧密的贴在自己怀里,贪婪而不加节制的吞咽,食用他。 好幸福。 他的脆弱、痛苦、不堪、挣扎,在这一刻溃不成军,轻描淡写轰成一盘散沙。 第274章 您想认识我吗? 「叮——」 「任务进入倒计时十八小时,请玩家于规定时间内完成阶段性任务,即解除任务目标身上的外化封印。」 「提示:本次任务只有一次机会,封印无法解除即为任务失败,将自动弹出地图。」 「提示:任务失败将会迎来相应惩罚措施,望玩家积极完成任务。」 唐念倏然睁开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眼尾潮红的少年。 眼神上下搜寻,目光落在他的脖颈上。 她猝不及防变了神色,让塞缪尔以为,是自己猜中了。 “果然,不是对吧。”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要用那么专注的眼神看她。 “您还想假装不认识我,对吗?” 他已经在她面前输得一塌糊涂,他早就开始觊觎自己的主人。 真是一个过分的卑贱的奴隶。 可她还毫无防备地跟在他身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邪恶,他想将她关起来,把她永远留在这里。 “如果我没有发现您,那您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和我相认?” 这样的想法并不过分,是该关起来的,不然她一定会用别的手段再一次想办法离开他。 他知道的,他猜得到的。 在他的世界里,她一共离开他三次,最后一次离开了一百年,她就那样残忍地死在他面前,不给他一丝希望。 塞缪尔猜测,如果她的死亡不是偶然,那么她的出现,也一定带有目的。 她要做什么呢? “您如果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就挣脱我,我不会再去打扰您。” 塞缪尔抬起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他是那样小心,甚至不敢用力,忧郁的眉眼带着一层潮湿的气息,好像她的答案对他来说会变成救命的良药,也会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雪白的衬衣下有无数道伤痕。 他偶尔靠自虐带来的痛感,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经常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他要活不下去了,所以眼前的她可能又是一场极为逼真的幻觉,可他愿意为了这个幻觉放过她的性命。 “我给您一次选择的机会……您认识我吗?” 他摸着唐念的脸,手指轻轻擦过她眼下那一块柔嫩的皮肤,声音愈发温柔轻软。 “您想认识我吗?” 唐念说不出话,微微张着嘴。 “如果您不想认识我,那我就当您不认识我。” 他太温柔了,温柔到让唐念感到不安,“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就这一次。” 他的确站在悬崖边,只是唐念不知道。 她转过身,微微一动,本意是想研究那个漆黑的圈环,却刺激到了身后的人。 “别躲我。” 手腕被握住。 她感觉身后有具温凉的身体贴了上来,轻柔地拥抱着她,低头亲吻着她的脖颈,碎发落在她的耳畔,有些痒。 “主人……” 他低声喃喃,姿态卑微又软弱,做出来的动作却不像他的尊称那样恭敬。 “别走……留在我身边,不要躲我。” 颤抖的手指勾住她的下巴,缠绵又渴求地仰头望向她。 “不选了……我不要您选了。”他赌不起了,他就是个卑劣的奴隶,出尔反尔,无法承担赌输的后果。 又要发疯了,唐念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塞缪尔紧紧搂着她的脖子,鼻尖贴着她的皮肤轻轻呼吸。 他看起来快要急疯了,可是对上唐念平静的目光,身上像被冷水泼过。 他喜欢和她亲密地贴在一起。 可是她眼中表现出不愿意,是很明显的拒绝,于是他强迫自己艰难地停下来,难受地红着眼睛,像是被丢弃在雪地里的羊羔,眼中满是无助和不安。 唐念想解释自己不是要走,可说不出来话,只剩下一声叹息。 抬起手,摸上他的项圈,塞缪尔任由她拉扯着项圈上下观看,甚至扬起脖颈迁就着她的动作,像引颈就戮的天鹅。 绵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有些恍惚。 他看着摇曳的烛火,问自己,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话,他当奴隶又怎么了?塞缪尔没有所谓的羞耻心,他在唐念面前从来都没有要不自尊,他不在乎那些东西。火山文学 任由她牵着项圈,往下拉,趴在她的膝盖上。 唐念看着那个黑色的项圈,若有所思。 脑海里不自觉想到了藏书馆男侍者的话。 巫师身上的封印是巫师亲自给自己下的,那巫师为什么给自己下封印?没有道理,仅仅是因为无聊吗? 唐念不信。 她想起自己看到的幻觉,露台上的青年从脊骨里抽出细长的黑色物质,套在自己的脖颈上,他的眼神是空洞的,可仔细回想起来还有一丝绝望。 很古怪。 而且那个青年的神态和塞缪尔看起来差太多。唐念指的不是外表,而是气质。 塞缪尔像一个没有善恶是非观,内心黑透了表面却澄澈不谙世事的懵懂幼鹿。 可那个青年更像一个被逼上悬崖茫然接受现实的野心家。 她无法准确形容出二者的差异,可却有种很强烈的直觉,她在幻觉里看到的那个人,和眼前的塞缪尔绝对不是同一个灵魂。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少年低低的问,“您这次想要的是什么?” 她垂眸,看见少年暗紫色的眼睛在漆黑的碎发下,美得惊人。 “我帮您拿到。” 他抬手握住唐念的手指,冰冷修长的指节一根根穿梭进她的指缝里,轻轻扣住掌心,没有一丝缝隙。 “我可以做您的匕首,当您的刀,我是你的奴隶,我将会帮您得到一切您想要得到的东西,把它们拱手送到您的面前。” 格拉夫顿伯爵的庄园远离月光城,也许等未来那个仪式结束后,他可以…… “有个地方,我想你会喜欢。”塞缪尔无比快乐的说,“一个岛屿,我们去哪里。” 唐念没有仔细注意他在说什么,垂下眼睛,盯着他散发出阵阵香气的手指。 苍白的指尖遍布瓷器被摔碎般的裂缝,透明白皙的皮肉下渗出浅浅的红色血丝。 唐念死死盯住那些裂缝,牙根酸软。 怎么回事? 他的手指为什么裂开了? 塞缪尔抬起头来,眼尾朝红看向她。 声音吹散在风中,玫瑰花瓣碾碎,揉进泥土。 他说,“很疼。” 她躲他,他很疼。 唐念手指抓在他的项圈上,大脑微微宕机。 食欲总是让吸血鬼反应速度变慢,尤其是他的主人这种劣等吸血鬼体质。 他抬起上身,极度疲倦一样微微贴着她的肩膀,喘息似的仰头蹭过她的脖颈和脸颊,声音很轻。 “您能帮我吹吹吗?” 极强烈的馥郁从那根送到她唇边的手指上散发出来。 塞缪尔不敢冒犯自己的主人。 但是,可以引诱。 第275章 诱饵与契约 唐念盯着他的手看。 怎么回事?他的手指为什么那么多裂缝。 少年垂下头,睫毛轻颤,将手指微微向后缩,像是要藏起自己的伤痕一样,拉下衣袖遮住露出裂痕的部分。 却被唐念拦下。 她握住他的手腕,强势地将他的手扯出来。 她在关心他吗? 这个猜测和可能性让塞缪尔浑身都在颤抖,他不受控制地微微俯下身,心底被甜蜜的爱意灌满,忍住体内细微的痉挛,面上的神色愈发可怜。 唐念推高了他的衣袖,在少年的手臂上看到无数条细微如发丝般的裂痕,仿佛一件精美的陶瓷器皿被人不小心打碎。 怎么会有这些痕迹?唐念大概猜到他这具身体恐怕也不是自然诞生的,可为什么会忽然崩坏? “我没事,主人。” 他的动作轻微,像是要俯身掰开唐念的手指,力气却很小。 细微挣扎的动作让他的皮肤莫名渗出血来,唐念正凑近观察,距离很近,突如其来的浓郁香气一瞬间捕获了她的心智,甚至让她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随后第一反应就是抽开手,向后退。 可看似柔弱的少年格外难缠。 她要往后退,却突然被人勾住了腰和肩膀,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倒在了她怀里,用颤抖的手臂勾着她的脖颈。 那些细小的血珠甚至蹭到了她的脸颊上,香到让她快要流泪。 “别、别走……” 可怜柔软的呢喃就在耳旁,透出几分粘腻与缱绻。 唐念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想保持清醒,可瞳孔却不受控制地涣散开,连意识都变得不清楚。 眼底泛出浓郁的腥红,牙齿也是痒的,痒得浑身发软。 浓重的威压一同袭来,她动弹不得,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任由塞缪尔紧紧地缠住她,和她贴在一起,不留缝隙。 潮湿颤抖的呼吸就落在她的面颊处,少年的身体很软,与他宽阔高挑的身形截然不符。 “主人。” 他极小声地呼唤,缠绵又渴求地扬起脖颈,额头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像一只撒娇的猫。 “咬我。” 啪的一下,脑海中绷紧的弦断了。 塞缪尔将手指喂进了她嘴里。 理智也坏掉了。 他将手指抬头,极力让她的脖颈舒适,圆钝的牙齿轻轻啃食着他白嫩细薄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一点点淡红色的齿痕,像亲吻,又像小动物在对人类示好。 只是那一点伤口被他控制着,血液量极其稀少,牙齿刮磨一遍就什么都不剩了。 尝到了血腥味的唐念像亟待捕猎的肉食性动物,探出舌尖,舔舐着那些红痕,好像在品尝一块美味的蛋糕。 唐念浑身发抖,因为羞耻而抗拒着本能,却被他压住肩膀,释放出更多的血脉压迫让她失去理智。 “没有了对吗?” 塞缪尔的声音微微颤抖,好像在压抑着某种冲动。 “您还饿着对吗?但请先别动。” 唐念在他身上轻轻嗅着,鼻尖碰触到他颈肩的肌肤,像是想要对着他的脖颈咬下去。 却被抓住手。 他低头轻轻亲吻她的手心,鼻尖碰触到了掌心,柔顺地贴着她。 像一只匍匐在主人脚下的优雅猎豹。 “您这样,会让我以为,您真的爱我。” 他不知道在跟自己说,还是在跟唐念说。 “我可以让您继续进食,但现在,您要跟我签订下契约了……” 唐念听不见,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眼底是迫切的猩红。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塞缪尔,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不让她咬了。 嘴里也发不出声音,她的声带完全被破坏,只能含糊地从鼻腔里溢出一丝气音,柔软细小的声调让塞缪尔浑身发软。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接着,面料细滑的雪白衬衣与黑色西裤落地。 少年如傀儡一般白皙漂亮的身躯出现在唐念眼中,他刻意引诱一般将自己完完整整呈现在她面前。 周围被浓郁黑暗覆盖,有什么古老的暗纹在悄无声息迅速凝聚,像一道道刻在墙壁上的皱纹。 唐念什么意志力,她感觉自己快疯了,示弱一般靠近了少年,低下头,轻轻用嘴唇碰触他的身体。 想咬下去。 “如果您继续享用我的血液,就当您答应了。” 少年声线清润,如细密笼罩下的蛛网,温柔又无处可逃。 略带潮湿的手指牵着唐念的手腕缓慢向上移动,迫使她的掌心毫无阻碍地贴上他交错着细腻伤痕的胸口,将她狠狠压在自己的’心脏’上。 答应什么? 唐念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已经被狂热恐怖的进食欲占据了所有神智,急得快要哭了,不管不顾地凑过去,一口咬住他的锁骨。 少年顿时软下身,化成了一团水。 可他仍然没有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一丝新鲜的血液香气传到鼻尖,勾住了唐念的意志。 她仰起头来,塞缪尔正垂眸看她,暗紫色的眼瞳在漆黑的环境中透出令人心惊的潋滟光泽。 他抬起手,轻轻碰上自己的嘴唇。 又松开手,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喃喃自语。 “流血了吗?好像不小心把嘴咬破了。” 唐念大脑一片空白。 听到他问,“您要尝尝吗?” 当然要尝的。 塞缪尔伸手抱住了扑过来的人影,一动不动,却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 唐念顺着他的引诱叼住了他的嘴唇。 少年含糊地哼了一声,很香也很软,缱绻慵懒的声音叫得唐念骨缝都麻了,失去理智只知道索取。 像甜美异常的果冻。 他让唐念身体发软。 “能不能抱紧我。”他哀求,“主人。我很听话的,我一直都很听话,您抱抱我,求您。” 唐念当然抱住他。 他继而咬破舌尖,放出更多血液引诱她,同时又开始索吻。 受伤的位置靠里,她吸血的位置也就更加深入。火山文学 唐念饿了。 无法被填满的饥饿让她恍惚。 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是贪婪的。 他很甜。 唐念尝过。 还想尝,很多次。 “主人,您是不是不叫卡莉?” 朦胧间,有人这样问。 唐念不说话,她也没办法说话。 “那就不是了。” 他偏过头,漂亮白皙的面颊上沾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渍,连绵密的眼睫和鼻尖上的湿漉漉, 唇瓣被咬得微微红肿,唐念落了空,又去寻找他。 少年自问自答,“没关系,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繁复冗长的黑色咒文在他指尖浮现,凝聚在空气中。 他的手上捏着一条丝线。 “刻在您的灵魂上就好了,您想当谁都可以,我来调换您的人生。” 传闻中,恶魔拥有漂亮的皮囊和为人达成愿望的能力,以此作为诱饵吸引人们与它们签订契约。 无论是金钱,财富,地位都可以拱手相送,交换的条件只需许愿者献出自己的灵魂。 契约则是它们镌刻在对方灵魂上的标记。 满足了那些贪欲的同时,也意味着约定达成,这个灵魂将永远属于他。 第276章 任务失败 唐念睡得很沉。 她的手脚像泡在温泉水里,意识朦胧,分辨不清现实和梦境。 她在一阵古怪的心悸中醒来,睁开眼,看到了有些熟悉的房间布局。 是她曾经见过的某一间屋子,但装饰并不是城堡。 窗边有道熟悉的身影。 唐念的眼睛缓慢聚焦,转动着眼睛,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人影身上。 是塞缪尔。 他的身体看起来修长纤细,像是月下生长的白玫瑰,干净又美丽。 一头稍长点的黑色碎发垂在耳畔,柔顺而服帖,带着些朦胧的水汽,他的脸颊上也有一些没有擦干净的晶莹水渍,看起来像是刚沐浴过,显得他的皮肤是那样透明。 像一件昂贵又精美的瓷器。 唐念甚至能幻觉出自己嗅到了他身上的清香,一定是淡淡的,宛如白玫瑰一般的湿润花香。 只是,他的动作有些奇怪。 少年跪伏在床边,衬衣下摆随着动作微微向上掀起,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腰肢。 他好像在被无形的手抚摸着一样,塌下身,湿软的唇瓣一张一合,发出喃喃的声音,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 唐念终于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是在做梦。 眼前并不是她见过的场景,也不曾出现在她的记忆当中,她再一次仔细回顾了周围的装饰,越看越熟悉。 终于在某一刻想起了些什么。 这里是……她曾经作为卡莉夫人时,生活中的那幢建筑。 难道眼前的画面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唐念猜测可能因为自己吸取太多塞缪尔的血液,导致某一部分属于他的记忆灌入了自己的脑海。 原以为塞缪尔是在跟那具她曾经见过的傀儡对话,可当唐念走过去时,却发现床铺上空无一人。 没有人,他正在对空气说话。 “是我打扰到您了吗?”少年的脸颊蹭着被褥,眼睛下泛起一丝薄红,“吵到您休息了吗?”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他却仿佛听到了某种回应,露出怯懦又可怜的表情。 “您真的生气了吗?请不要生我的气,我为您准备晚餐,好不好?” 赛缪尔,竟然在自言自语。 某种凉意爬上唐念的后背。 就在这时,门被人敲响了。 当当当三声,不紧不慢。 塞缪尔顿时皱下眉,眼底的温度冷却下来,转过头低声斥责, “安静,不要吵到主人。” 可敲门的人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转动门把手,将门推开一条缝。 半张脸从门缝后露出来,这又是一张唐念见过的面孔。 是她还作为卡莉夫人时的仆人兼车夫,卡特。 他的神态有些熟悉,脸上写满担忧,看到伏在床边的少年,忍不住劝道, “我是不会吵醒夫人的,您明知道卡莉夫人已经死去多时……” 呲啦一声,房间的烛火全部熄灭。 一片昏暗中,塞缪尔的眼睛透出幽幽的紫光,他眼神冷冽,仿佛冻在枝头的冰霜,带着料峭的森寒。 “你说什么?” 卡特做出了吞咽的动作,整个人透出恐惧,但还是坚持着小声把话说完,“您的精神出问题了,您要清醒过来……您现在看到的卡莉夫人,根本不存在!” 塞缪尔眼神冷冽。 他看起来愤怒极了,可眼底又掺杂了一些惶恐,卡特话语中的某些字眼刺激到了他。 少年盯着他,又转过头看向昏暗的床铺。 在他的视线中,坐在柔软床垫上正对他微笑的女人慢慢消失了。 整个房间冷下来,空荡到让他眼前发黑。 “主……人?” 他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这一次,没能如以往那样听到温柔的回应。 卡特说得对,那个主人是他幻想出来的,她早就在一年前死在了骤然爆发的白光当中。 是光明带走了她。 少年美丽的面庞有一瞬间被恨意扭曲。 卡特揣测着他的状态,缓慢朝前走了一步,“您现在清醒了吗?您是不是发现了?那些都是您的幻想……” 话音未落,一只手搭在他的脖颈上。 “咔嚓”一声。 苍白纤细的手指漂亮的像是工艺品,只存在于玻璃展柜后供人观赏的存在,却轻而易举的捏碎了卡特的脖颈。 仆人的身体以极不自然的方式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唐念在第三视角中出了一身冷汗,她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 塞缪尔在自己眼前杀人了。 可随后,她就看见浓郁的黑色物质从卡特的身躯里流淌出来,仿佛摔碎的墨水瓶一般,很快,那具男性尸体就变成了透明且质地坚硬的空荡躯壳。 原来,卡特也是一具傀儡吗? 唐念被这个发现震惊到了,她一直把卡特当作自己有血有肉的仆人。 塞缪尔看起来清醒了许多。 他直起身,轻轻拍了下膝盖,坐在床铺边缘,良久地沉默着。 房间四角蔓延出一团又一团的黑色,涌到他脚边,像是想要唤醒主人注意力的小狗。 少年喃喃自语,“可是醒过来,她就不见了。” 他有些无法接受这个房间的安静,更无法接受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存在的感觉,即便他已经一个人度过了漫长岁月。 他发现他不适应孤独了。 拥有后再失去,比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更加残忍。 这是一种令人痛不欲生的,极其恶毒的惩罚。 唐念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她一直知道塞缪尔的精神状况有些问题,却没有想到那么严重。 在她死去的那段时间里,他似乎产生了臆想症,像极了现代医疗上面说的精神分裂,而刺激到他精神崩溃的症结,竟然在自己身上。 自己的死亡竟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打击吗? 「叮」的一声,脑海中有一道机械音轻轻作响。 眼前的梦境消失。 唐念骤然从梦中醒来。 「任务倒计时一分钟。」 「提示:玩家如不能在一分钟内解锁封印,则视为任务失败,将遭到随机惩罚。」 「提示:此地图有且仅有一次攻略机会,时间结束即视为任务失败。」 而在提示说明刚结束后,大脑就自动播放起最后的倒计时。 「叮——」 「当前时限倒计时,十秒钟。」 「九、八、七……」火山文学 唐念一怔。 接着,最后通牒响起。 「叮!遗憾的通知您,任务失败。」 「登出中……」 第277章 提线木偶 时间到了,游戏失败,唐念在强制退出。 她的身体发软,是熟悉的感觉,意志与肉体正在以一种清晰而诡异的方式剥离,让她顷刻间从塞缪尔的过往幻梦中醒来。 身体还在床上,鼻腔弥漫着馥郁香甜的血腥气,脑海里是熟悉的提示音。 「登出中……」 今天的退出过程有些长了。 唐念缓慢掀起眼皮,回到自己的世界,还有一堆鸡飞狗跳的事情等着她去…… 她忽然愣住。 咫尺距离,四目相对。 一直在进行的抽离感忽然消失,心脏猛的产生出强烈的悸动,好像过山车爬升到一半又落回实处。 塞缪尔在安静无声无的看着她。 唐念清晰的注意到,少年的眼睛褪去了一层血色,只剩下冰冷偏蓝,如宝石一般没有温度的质感,将本就白皙的面容衬托得异常邪念。 诡异的黑色图腾如刺青一般从他的皮肤下透出,蜿蜒在眼尾和脖颈处,顺着身体蔓延,一路隐没在纤细的腰肢上。 “您的用餐礼仪……确实不算得体。” 他勾起唇,失去血色的唇角染着一丝水光,皮肤白到透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绝非人类拥有的诡谲美艳。 像只月光化成的妖精。 不对。 唐念倏然睁大了眼睛。 他隐约笑了,面容藏在阴影中,声线缓慢,透着一股冷意。 “是不是发现,离不开了?” 在他开口的同时,消失的机械音再次出现了。 「警告:终止退出!」 「抽离失败,游戏继续。」 一切忽然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塞缪尔坐了起来。 他拢起沾血的衬衣,盖住瓷器般皎洁的躯体。 “想要就这样走掉吗?也是,对您来说,我恐怕就只是食物。” 吃完的东西,当是丢进垃圾桶。 但是,她想离开他,这可不行。 唐念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可能都看错了他,眼前这个少年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听话,更无法用单纯、乖巧、柔顺之类无害的词汇描述。 相反,在他无辜的表面下透着极其危险的残忍,像一只沾着水雾的艳丽玫瑰,撕开之后才发现它一直由鲜血浇灌而来。 「叮——」 「新的任务正在生成中,本地图出现不可控干扰,请玩家注意个人安全。」 “让我来猜一猜,这次您会怎么走掉。” 他握住唐念的手,比以往那种小心翼翼的方式粗暴很多,手指冰凉坚硬,握得很紧,很死,甚至让她感觉到疼。 周围的光影很古怪,无数黑色的符文如有生命力一样蜿蜒在墙壁上。 整个房间似乎都被塞缪尔用奇怪的咒语封上,门窗,地面甚至身下的床铺,不断有黑色的流体物质如蛇般攀爬,将偌大的空间分割成几何图案。 那些黑色的咒符不断从她的身下蔓延出来,唐念猜测,是这些东西困住了自己。 “刚刚您身体的生命力在消失,我感受到了那种撕扯感,是您的灵魂在剥离。” 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贴心的解释,“您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和您,签订了契约。” 唐念感受到无法言明的悸动。 背后爬上凉意,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一种恐惧反应。 是她对此刻的塞缪尔,产生的恐惧。 “所以我猜得没错,您还是要走,是吗?用一种类似于死亡的方式……我懂了,没猜错的话,您第一次死亡,也是一种离开这里的手段,对吧?” 越来越多的诡异藤蔓爬到他的脸上,同时也产生了极为震撼的视觉冲击。 他的确,异常的美丽。 他的推测也精准得恐怖。 “即便我已经在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奴隶,努力在讨好您,您也不会告诉我您来自哪里,也不会带走我,对吗?您只会像丢掉垃圾一样丢掉我……” 他忽然问,“可是,凭什么呢?” 冰冷的手指死死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到在唐念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鲜明的指痕。 很疼。 唐念蹙起眉,喉间发出微弱的吸气声。 可塞缪尔的模样比她还痛,睫毛颤抖不止,身体微微痉挛。 分明如此恐怖诡异的场景,他却是那样美丽,让唐念移不开视线。 像看到飘落在污秽之地的绮艳花朵,轻轻一揉,纤细的花茎就会汁液四溅,零落成泥,最后凄惨的破碎。 第278章 契约与恨意 一个无法退出的游戏,无论如何都会让人产生惶恐。 游戏一旦失灵,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要永远被困在这个地图当中? 思维一片混乱,塞缪尔忽然轻轻拉扯了一下她的手腕,像一株随着海水波动的水草,慢慢贴着她的腰肢向上移动。 然后命令道,“拥抱我。” 唐念一愣,随即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的移动,她抬起手,如少年命令的一般将他抱进怀里,收拢手臂压住。 什么情况?她仓皇的睁大了眼睛。 塞缪尔像被主人安抚了的猫,顺从地闭上了眼,将脸颊毛埋进她的颈窝间,缠绵地蹭了蹭。 “好舒服,您的怀抱让我很幸福。” 他的眼尾蔓延着绮丽的图腾,睫毛上甚至还挂着泪珠。 一瞬间,唐念的脑海里已经涌现出无数种猜测。难道是因为退出失败所以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可下一秒,她就否认了这种乐观主义的猜测。 不对,如果是因为游戏失控,那么她会无法动弹,而不是听从塞缪尔的命令。 所以,让她不愿相信的可能性就变成了唯一——她被塞缪尔控制住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猜测,少年轻轻勾动手指,唐念脚踝一凉,惊慌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一条不起眼的黑色丝线无声无息缠绕着她的脚踝,向外一扯,诡异的失重感袭来,唐念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整个人失去平衡,又被无形而轻柔的力量托起。 于是看起来就像急切的扑向塞缪尔一样,将他向床边压去。 黑色的细线在脚踝上逐渐凝成实质,仿佛锁链一般捆住她,而塞缪尔则是沉浸在这个拥抱中无法自拔。 他的眼尾透出一点潮红,在她耳边发出柔软而潮湿的低喘,好像得到了极大满足一样,微微眯着眼。 比被吸血时叫得更缠绵。 他还欲盖弥彰的解释, “不要、不要生气,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您,免得您消失。” 好像这样说,就为他的行为粉饰上了合理的外衣。 唐念无法反驳他,她是个哑巴。 情绪从恐惧和慌乱,逐渐变成了一种恼怒。 被乖巧表象欺骗的恼怒。 塞缪尔平息着自己的失态,抚摸着她的发丝,温柔得像在逗弄一致娇贵柔弱的猫咪。 她的发根有些痛。 被尖锐的物体挂住,扯得生疼。 “您不说话,是不是不怪我?” 第279章 温顺的羔羊 唐念差点被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迷惑到。 回忆起来,塞缪尔很热衷于和她亲密接触,并且试图更加亲密,从上一次进入游戏地图时就是这样,他总是借助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和她贴在一起。 对于亲密接触的渴望与他无害漂亮的外表截然不同。 莫名的,让唐念想到了自己的小蝴蝶。 希瓦纳斯和他在亲密关系上有着截然不同的取向。 希瓦纳斯永远不会主动开口,像一只安静又难以亲近的食草动物,眼睛里惯常没有情绪,很少主动亲近,离群索居。 但唐念接近他时,从不拒绝。 就好像他一直在等待着唐念主动靠近他一样。 他甚至从未尝试过主动牵唐念的手。 可唐念知道,他很期待。每次她主动靠近,希瓦纳斯都会很开心,他很少笑,可每一个行为,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着他的满足。 塞缪尔则是直白大胆地付诸行动。 似乎不满于她的走神,嘴唇被咬了一下。 唐念的注意力回笼,张着嘴,几乎被这个冰冷的吻吸走了所有的氧气。他zai拼命地搅动她,吞噬她,却又安抚她讨好她。 像一个好不容易尝到心爱糖果的孩子,想要一口吞掉,又舍不得,只能吞进嘴巴里轻轻含咬两下,又珍惜的、舍不得嚼碎咽进去。 明明已经渴望到要发疯。 这个吻带着秘而不宣的摧毁欲,以及浓烈的攻击性,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吞噬,无法被满足的爱意与疯狂滚动成巨大的漩涡,裹挟着她的灵魂坠入深渊,唐念几乎被他揉碎进口腔。 唇角被咬出血,又被他悉数吮吸,好像要将她的血液吸走。 谁是才吸血鬼? 唐念根本无法判断他做出这一举动的动机是什么,她陷在床垫里,枕头被他破碎的手指刮破,涌出大量雪白干净的绒毛,随着他们的动作飘荡在空气中,像下了一场雪。 而她只能被迫地承受着,她知道自己的唇一定被咬破了,禁锢在她后脑的手变成了轻柔的抚摸。 像在安抚她的情绪一样,顺着后脑勺的发丝轻轻向下,反复滑动、摩挲,充满安抚意味,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情和宠溺。 主人与仆人的角色,在这一刻有了某种意义上的颠倒。 塞缪尔渐渐冷静,将那个血腥的吻变成了母鹿宠爱幼崽般轻柔地舔舐。 他一点一点,啄吻着唐念受伤的唇瓣,将那些细小的血口清理干净。 极富有耐心,又极度危险。 - 她是个哑巴。 所以被欺负了也说不出话。 塞缪尔的眸光愈发晦暗。 整个人陷入某种酸软而兴奋的状态,即便刚知道自己被欺骗、被忽略、被无视、被遗忘,即便浓重的爱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灵魂都被痛苦震碎。 愤怒爬上了他的眉眼,大片黑色的符文已经占领了他的身体,这具身躯快要被另外两种霸道而又充斥占有欲的烙印击溃,可塞缪尔还是无法自控地想要与她亲近。 好像亲吻她是证明她真实存在的唯一途径。 随着呼吸的交缠,占有欲逐渐高涨,到了某种令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 他紧紧顾着怀里脆弱的身躯,沉溺于与她亲密贴合的美好感受,将她按在柔软的床垫里,胡乱啃咬舔吻着她的脖颈。 她的主人不知道,那些从她身下涌出的黑色咒符,已经完全将那具肉身剥离出来,介于生和死的状态。 他正在亲吻的,是她与自己签订了契约的灵魂,她这具枯瘦的肉体彻底迎来了新生。只不过这并不是完美的状态,塞缪尔仍然要给她换一具身体。 只有最好的材质才能配得上她。 在换掉之前,他又觉得自己的主人无论在哪副躯体都是那么的可爱。 她发不出声音,扬起头,微微的短促的喘息,喉间溢出细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叫声,像一只淋了大雨的幼猫,迷离的红爬上了她的眼皮,她自己都未发觉她多出了体温,多出了心跳。 诱人得像雨露下初初绽放的玫瑰。 无论是怎么样的她,都让塞缪尔觉得格外可爱,以至于对她的冒犯过了头。 他又一次唾弃自己。 中肯客观地对自己作出评价,真是个低贱的,只妄想僭越主人的奴隶。 他觉得自己恶劣,可偶尔也想纵容自己这么恶劣一次,来宣泄被抛弃的怒火。 他已经很卑微了,只愤怒这一次。 一次而已。 塞缪尔听闻过许久之前人类教廷传出的谣言,大概是两百年前。 那时的教廷提倡禁欲,认为人类有原罪,而色欲是原罪的一部分,因此,让人们通过抑制欲望,追求灵魂的净化和拯救。 那些长期压抑自我的人就在沉默中逐渐扭曲,他们将无法疏解的恶欲发泄在山羊身上,因为它温顺安静,不会叫也无法反抗。 于是施加在它身上的伤害就被刻意扭曲成山羊的原罪,它们繁殖期长,不停地交.配,这与中世纪提倡的禁欲主义相冲突,因此被视为邪恶和堕落的象征。 虐待了山羊的人跪在教廷中,向神求饶,口口声声说山羊是恶魔的化身,自己是被它引诱而犯下错误。 后来,山羊就一直被认为是恶魔的象征。 可事实上,山羊又与恶魔有什么关系呢?塞缪尔再清楚不过,它们没有丝毫相似性。 山羊柔顺,安静,雪白又慈悲,它们又是如此软弱,被捕猎者捉住,剥去皮毛,榨干血肉,因为那种该死的温顺而被诬陷成恶魔的象征。 乖巧就是它最大的原罪。 塞缪尔按着她的手。 细细亲吻她,从发丝吻到小巧的耳垂。 听到她呜呜咽咽地哭。 胸腔中翻涌着即将燃烧他灵魂的情绪。 可怜的羔羊。 作为一个奴隶,他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却又忍不住在想,想让她哭。 哭得更可怜一点。 哭到哽咽抽搐,哭到昏迷疼痛,哭着向他求饶,哭到主动弥补这上百年来抛弃他的罪过。 既然主动接近,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他会教会的主人这一点。 第283章 原来 墨色的夜空中不见月影,亦无星光,如同有只巨大而贪婪的兽无声无息地吞噬着一切光明。 不远处隐约亮起了一点火光,试探着划破黑暗的壁垒。 接着,第二捧火、第三捧火相继燃起。 壁盏上的鲸油灯摇曳出微弱昏黄的光,少年无声无息站在走廊上。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火光映照在他的眼底,宝石般的暗紫色闪烁着冷漠的光芒。 楼下聚齐起来的蝙蝠们正小心而兴奋地讨论着怎么杀死他,而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个旁观者,无动于衷。 少年的唇角上扬,透露出嘲讽与嗤笑。 嘲笑火光的微弱,嘲笑黑暗的无边,嘲笑吸血鬼们愚蠢又天真的妄想。 无论他如何嘲笑,都无法压住内心深处的茫然。 他现在才是这座古堡最狼狈的存在。 塞缪尔花了一百年,搞懂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爱使人软弱,恨却能让人强大。 她这样走了,他应该恨她。 他会变得更强大。 塞缪尔良久地看着火光,有些分神的想,那些蝙蝠会什么时候冲上来。 已经按捺不住了吗? 阴冷的风声中响起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沿着旋转楼梯向上,出现在走廊尽头。 有人来了。 眼底的浓郁的冰冷渐渐被温暖取代,唇角的弧度也在那串脚步声来到跟前时变得温柔。 领子被人一把扯住,没有扣上的纽扣又崩开两颗。 塞缪尔骤然回头, 黑暗再深邃,也抵挡不住火光的燃烧。 他根本无法忽略内心的渴望。 女孩的头发有些凌乱,大概是奔跑过快,脸颊被树枝划出了几道细小的口子。她扑过来,用力抓着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塞缪尔忘记如何支配身体,被她拽得踉跄一下。 昏黄的灯光下,他能看清女孩脸上所有担忧的神色。 看他还在发愣,唐念焦虑地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脸颊,拍了拍他的额头。 塞缪尔拥有即将成熟的男性躯体,如永恒黑夜一般漆黑的发色和白玫瑰般细腻柔嫩的皮肤。 他的眼睛正在变亮,好像落进了星辰,又像快要燃烧起来的宝石,长了一些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在额前,眼尾泛起红晕。 这一眼太过冲击,美得惊人,让唐念分神想起希腊神话中顾影自怜的美少年。 他还愣着,唐念着急的扯着塞缪尔往窗口靠近两步,指了指外面那些看似无害的火光,牙齿咬着下唇,极度不安。 塞缪尔愣了愣,莞尔笑出了眼泪,“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什么? 唐念蹙眉,心底一阵悸动。 少年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皮。 “我知道错了,求您原谅我。” 他再也不会禁锢她的自由。 这是一次大胆的博弈。 赌她在看到他岌岌可危的状况后,会不会狠心走掉。 他赌赢了。 爱与恨之间,他还是应该爱她。 - 这一夜,连风都不安分。 唐念拉着塞缪尔穿梭在古堡里,疑惑地判断着,指着边边角角的阴影,用眼神询问他昔日那些像狗一样跟在他身旁的黑色沥青去哪里了。 塞缪尔摇头,模样看起来比刚刚还虚弱,身体要靠着她才能站住。 唐念很怀疑他这种虚弱有没有演的成分,直到看见他身体时不时掉落的碎片,这让她开始紧张,好像正在带一只快要碎裂的瓷器东躲西藏。 吸血鬼们想要烧死男巫的想法不是说说而已,唐念得发现他们已经开始四处找人了,动静并不大,似乎也不想打草惊蛇,可手上都多出了一些武器。 吸血鬼本身有特殊能力,和人类这种天然而无害的羔羊是截然不同的种族,绝大多数吸血鬼都可以使用意念能瞬移,会变成蝙蝠,可以飞,还有吸血的獠牙,这些都足够惊人。 但他们的动作很小,十分谨慎,被男巫镇压一百年的恐惧已经刻入骨髓,即便推测他已经穷途末路,也不敢贸然行事。 唐念按照这些日子的经验,选了一些偏僻的小路,绕过厨房时忽然听到翅膀拍打的声音。 几只蝙蝠从屋檐倒挂下来,摇摇晃晃,影子越变越大,最终化作两个身披黑袍的血族。 第284章 朋友 唐念和塞缪尔差不多花费了两个小时,才从庭廊一路跑到曾经打扫的喷泉花园。 这里没什么人,又靠近城堡边缘,不远处就是钟楼,可以找一片高一点的花圃翻出去。 塞缪尔看起来快死了。 虚弱地贴着她,手臂一直揽在她的腰上。 唐念纵容了他亲昵的行为,她总是对脆弱的生命抱有恻隐之心。 从花藤下穿梭时,无意间听到墙角处传来怪异的声音。 唐念慢下脚步,警惕的看过去。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们缩在一片藤蔓中,面对着墙壁做出忏悔一般的跪姿,嘴里念念有词。 她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衣裙上沾满鲜血,身形格外消瘦。 双手合十贴在胸前,不住吟唱着祷告,好像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即便唐念没有刻意隐瞒脚步声,足以证明她的精神状况有多糟糕。 很眼熟。 声音和背影都似曾相识。 唐念绕到那人面前后,才发现竟然是莉莉娅。 莉莉娅像是快要死去,身上大片伤口腐烂化脓,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气味,整个人褪去所有血色,比起活生生的人,更像刚从棺材里爬出的死尸。 相比起来,塞缪尔皮肤白皙耳尖粉红的模样,就显得健康很多。 唐念捂住嘴,一手撑在墙壁上,像要吐出来。 胃里很空,大脑也一片空白。 莉莉娅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要伸手去碰,却连看一眼都害怕。 她眉宇间的痛苦让塞缪尔一阵难过。 她很痛苦,她不开心,这种不开心让塞缪尔跟着不开心。 他伸出手抱住唐念,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唐念没有拒绝,抓着他的衣襟,肩膀有些颤抖。 好可怜的主人。 地板的缝隙间,涌动出微不可察的黑色痕迹。 奇迹也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那些微弱的吟唱停止了,女人慢慢转过身来,腐烂的味道在消失。 莉莉娅浑浊泛白的眼睛费力地辨认着,发现自己眼前来了人,吓得向后缩去。 唐念惊讶之余反应过俩,伸手按住她,不断轻轻地抚摸她,捂住她的嘴巴。 压制住她,用手给她顺气。 怀里一空,塞缪尔含着微笑,眼眸一片冰冷。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做些什么的时候,莉莉娅终于冷静下来。 抬头疑惑地喊,“莉莉安娜?” 唐念点头,检查她的身体。 莉莉娅哭了出来,“莉莉安娜,我竟然还能看到你,我以为你死了。” 这句话让塞缪尔更不悦。 真是……冒犯极了。 怎么能这样诅咒主人? 这段时间,莉莉娅过得十分糟糕,她已经藏在这片花园里将近一周的时间,哪也不敢去。 她的脖颈有一条深长的伤口,一直连接到锁骨处,像是被什么砍伤。从莉莉亚哽咽又破碎的语句中可以听出,是某个血族想要吸干她,她在绝望之际用银匕首刺中了对方,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这道伤口也是血族的利爪留下的。 她跑出来后就一直躲在这里,原本以为会死,幸亏城堡里的异状让那些吸血鬼有了要忙的事情,才忽略了她,因此捡到一条命。 只是这条命现在看起来也已经耗到了尽头。 塞缪尔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同时也在想应不应该邀功。 他不该多管闲事,他本来就不是善良的存在,他应该将人弄死,这样主人大哭一场,慢慢也就忘了。 塞缪尔眉眼间的戾气越压越重,忽然感觉手指被人捏了捏,低下头,主人正对他笑。 仿佛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泊,塞缪尔坠进她的眼中,被温柔地溺毙。 她抬起手,摸到他的脸,塞缪尔顺势弯下腰,感觉下巴被轻轻挠了挠。 像是奖励等待奖励的小猫。 塞缪尔倏然红了耳尖。 他想起曾经某个血族进献过一只塞壬,对方声称塞壬具有诱惑人心的能力,可以用歌声引诱路过的船只,让那些水手们心甘情愿跳入海里。 塞缪尔见到塞壬的那一刻,觉得很失望,在他眼中,那些只是一些丑陋低等的生物。 可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他好像懂了为什么水手会被诱惑,又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献出生命。 如果主人愿意多对他笑一笑,他也心甘情愿将命献给她。 哭了很久,莉莉娅才清醒过来。 她有些茫然,“可是我为什么还活着?” 明明她之前已经意识模糊。 莉莉娅摸着自己的脖子,露出了一点惊喜的神情,“难道是光明神在上,聆听到了我的祷告?一定是光明神救了我……” “……”唐念神情复杂,转过身看向神塞缪尔。 她这一看,莉莉娅终于注意到在场还有第三个人。 哑女身后的阴影处,竟然站着一名浑身冷飕飕的少年,不仔细看几乎会与黑暗混为一体。 这一看,莉莉娅腿一软,又倒回了花圃中。 唐念连忙伸手去扶,却看见莉莉娅一副见到鬼的模样,整个人抖若筛糠,比之前快死的时候看上去还要可怜。 完全被吓破了胆。 塞缪尔还在笑,很是无辜,“主人,这是您的朋友吗?” 一说话,莉莉娅抖得更加厉害。 睫毛晃出了残影。 她感觉自己还不如直接死过去。 这个传闻中最恐怖的存在,让黑暗降临,光明消失的罪魁祸首,光明教廷视作灾难甚至不敢提及的恐怖恶魔,就站在自己眼前。 这大概是离刺杀任务最近的时刻了。 身为光明教廷精心培养出的圣女,她不该如此怯弱,她生来的使命就是击败黑暗……可她现在连站立都做不到。 莉莉娅扶着藤蔓,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 仔细感受了几秒,悚然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了。 只是这种恐惧远不如面前站着的恶魔少年来的是更加深刻。 唐念一脸尴尬,像是领男朋友见闺蜜却不被看好的可怜人,一会儿看看莉莉娅一会儿看看塞缪尔,手足无措。 样子很有趣,塞缪尔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终于伸手,用衣服垫着手握住唐念的手指。 “主人,我们离开这里吧。” 莉莉娅脸色苍白,只觉得少年的每句话都让人感到恐惧。 他在对着谁喊主人呢。 总不可能是莉莉安娜吧。 唐念回过头,对莉莉娅伸出手。 莉莉娅冷汗流得更快了,没看错的话,那位恶魔正阴测测地盯着她。 原本准备搭上去的手又颤抖着收了回去,扶着藤蔓爬起来,“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话音刚落,空旷的环境中响起清脆的声响,莉莉娅看到少年身上掉下几块白色的碎片,莉莉安娜僵住了,那张消瘦寡淡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类似于紧张的神情。 少年微微侧眸,露出虚弱的笑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没关系,我可以的。” 带着一股蓄意引诱的撩拨感。 于是莉莉安娜伸向莉莉娅的手,中途改为扶着少年的腰。 莉莉娅:“……” 少年穿着面料极好的白衬衣,领口的扣子绷开了几颗,腰身被昂贵的红宝石链束起,格外纤细,腿又长又直。 他强行弯下高挑的身体,依靠在唐念肩膀上,一只手勾着她的脖子,几乎呈现出挂在她身上的姿势。 莉莉安娜毛骨悚然。 好、好可怕的画面。 第285章 神殿 狂风呼啸,人类城邦因为资源的逐渐稀缺,黑夜降临后不如曾经灯火斑斓,一座又一座精致的洋房小楼没有点灯,显得破败不堪。 残破的窗户和墙壁无人修缮,一些建筑甚至已经倒塌,街道上昔日的繁华已经不在。 沿着海岸线,伫立着整个帝国最恢宏的人族建筑,奥古拉斯教廷的神殿。 只是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接纳过信徒,神殿的大门不再向光明信徒敞开,静室许久无人祈福和祷告。 昔日奢靡华丽的圣殿安静得有些诡异,大主教站在圣像下,双手交叠,正在虔诚地祈求光明神降临。 周围精美的壁画像被顽皮的孩童涂鸦过,流淌出鲜血,诡异至极。 圣殿最高处,光明神像遍布裂痕,雕塑隽美的五官流出墨汁般的黑色物体,他们尝试过擦拭,那些液体却会再一次流淌出来。 光明似乎已经抛弃了这片大地,神不再眷顾祂的信徒。 一圈又一圈蜡烛静静燃烧,无数身着白衣的修女赤脚跪坐在大主教身后,双手交叠,神情虔诚的吟唱,用优美的嗓音一遍一遍赞美神,祈求光明重新眷顾大地。 可外面的天是那么灰暗,一切都显得那么阴沉。 突然,蜡烛熄灭,大主教猛地睁开眼,按住胸口跪倒在地,手脚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眼瞳深深向上翻起。 修女们瑟瑟发抖,抱作一团。 敲门声从神殿门口传来,在这个场景中显得格外诡异,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急促。 谁在敲门? 会是魔鬼吗? “你们看神像!”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顺着那个朝光明神雕塑看去,只见原本高大健美的神像上,裂痕再次加深,神像头颅与身体连接处多出了一条深长的、仿佛劈开脖颈般的狰狞缝隙。 有胆小的女孩哭出声来。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一声声,仿佛死亡的丧钟。 终于,修女们中间较为年长的女性站起来,顶着众人恐惧的目光,一步一步朝大门走去。 “门外是谁?” 她举着圣十字项链,颤抖着伸出手。 寂静许久。 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是我。” 修女一愣,拉开了门。 远远望着不敢靠近的少女们只看见门外露出两三道纤细的影子,并不是想象中可怕的魔鬼形象,接着,便见门口的修女哭着回头,大声喊。 “莉莉娅,是莉莉娅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惊恐瑟缩的少女们纷纷提着裙摆跑过去,只有留在神坛下抽搐不值的大主教,艰难回头,向不远处伸出手。 蜡烛全部熄灭,教堂黑暗的有些诡异。 神经濒临崩溃的修女们围绕在门口的莉莉亚身边,哭着拥抱住她,将她团团围住。 “莉莉娅,感谢光明神,你还活着!” “我们都以为你回不来了!” “莉莉娅不愧是奥古拉斯的圣女,你为我们带来了希望!” 曾经,潜入光明教庭的人类从来没有活着回来过,莉莉亚是光明教廷的圣女,十几年如一日的培养让她早就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唯一的信仰便是为光明献身,带着武器进入月光城的那一刻,便想着与黑暗同归于尽。火山文学 从来没有人期待她会回来,她的死亡将会伴随着骄傲与荣誉,为光明殉道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听说进入月光城的人再也无法出来,会被诅咒,看来都是骗人的!” “我就说哪有那么可怕……” “不!一定是莉莉娅太厉害了,她是最优秀的!” 第286章 拆开 少年的心情难得变好,也愿意多说两句话。 可周围陷入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再发出声音了,那些叫嚣要烧死男巫的血族被恐怖的威压压弯了脊柱,连站立都无法做到。 他们面露惊惧,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没有人敢抬头,更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血族中的大多数都没有近距离见过男巫,他从前极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总是深居简出,神秘且阴郁。 所以今晚第一次见到他的吸血鬼们都十分震惊,原来传说中已经活了数百年的男巫,竟然有着如此年轻且迷惑人心的面孔,而他身上的威压则是比想象中更加恐怖。 格里菲斯男爵不复之前的自信狂妄,他承受的威压最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骨骼仿佛被千钧力量力量碾压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像只被屠夫按到刀板上的鸡,惊恐万分地转动着眼球,变成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哑巴。 “怎么不说了?” 少年托着下颌,足尖轻轻摇晃,他的姿态慵懒闲适,像逗留在屋檐上的优雅黑猫。 “你们说的没错,我的确会一些制作傀儡的把戏。” 说着,修长白皙的食指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姿态极为好看。 下一秒,无数钢丝般的细线突然从地底钻出,“噗呲”几声,刺穿了格里菲斯男爵的手腕和脚踝。 他倏然倒在地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紧接着,几声接连的细微声响,格里菲斯的膝盖,腰椎,脖颈,肩胛骨,每一个用于活动的关节全部被黑色细线穿透,环绕两圈紧紧箍在他身体上。 少年勾唇,眼中浮现起嘲弄的笑意。 他托着下颌,漫不经心的隔空勾动几下,格里菲斯男爵脸上立即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他的身体无法自控地开始旋转,动作滑稽的跳起来。 好像真的印证那句’小丑的把戏’。 格里菲斯是古老的旧血族姓氏,最注重颜面,自诩优雅高贵,可现在,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会儿下跪,一会儿倒立,摆弄出难看的姿态。 一阵骚动响起,有人受到惊吓,险些倒在地上。 只因格里菲斯男爵用膝盖和肘关节爬行,竟要从那人的两腿之间匍匐穿过。 好像一条乱窜的狗。 格里菲斯面目狰狞,他把自己的嘴咬烂了,无数鲜血涌出来,眼睛死死地瞪大,这样的场景比杀了他更让他感到害怕。 少年还微笑着,顶着天使的面孔,吐出恶魔的话语。 “你们觉得他是傀儡吗?” 没有人敢回答他,偌大的环境一片死寂。 没有得到回答,少年也不生气,脾气很好的说,“那不如,你们将他拆开看一看?” 话语轻描淡写,像让他们拆开一个玩具。 可他指的是活生生的格里菲斯。 话音落下的同时,又有无数条丝线从地底蹿出,噩梦重演一般刺穿了他们的手脚。 所有人都猜错了。 男巫根本不像他们想象中不堪一击,更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尽管他的手指上遍布碎痕,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些裂痕不但没有削弱他,反而让他身体里那恐怖的威压四处乱窜,沉重的山川一样压迫在他们身上。 他们无法自控地冲上前,像贪婪嗜血的鬣狗,在格里菲斯男爵惊恐的目光下抓上他的皮肉,撕扯他的四肢,将苍白的皮囊与骨骼生生剥离,像拨开一颗橘子皮。 血肉四溅,心惊肉跳。 惊痛的叫声刺破黑暗,少年皱了皱眉,勾动手指,于是格里菲斯男爵便抬起鲜血淋漓的手,猛地掏向自己的脖颈,生生从喉咙间将一团红色的血肉撕扯出来。 筋肉分离的画面太过震撼,饶是环绕着他的都是嗜血的吸血鬼,也被这一幕吓得生理不适。 他们完全被男巫的力量震撼住了。 他们完全没有反抗能力,被捆绑住的肢体不再是自己的,只能被迫做出残害同类的行为,这种血腥恐怖的举动取悦了男巫,那张姣好动人的面容上,笑意越来越大。 等众吸血鬼终于能够停下动作时,格里菲斯男爵已经被生生拆成一团看不清形状的血肉。 黑色的细线从血肉中勾出一枚银币,隐没进黑暗。 “拆开了,现在你们能告诉我,他是傀儡吗?” 丝线从他们身上滑落,可是没有人敢动弹,更没有人敢反抗。 验证完这句话,少年松开手,将绸缎般的黑发像后拢去,露出完美的五官。 “安分一点,不要让我发现你们中间有人背叛我。” 他只不过勾了勾手指,就让这群血族彻底大乱。 已经没有人敢不安分了。 环视了一圈,他又开口。 “现在,谁藏着银币,把它给我。” - 异变发生时,大主教正在神殿里祷告。 他在傍晚时分陷入了一场影响十分浩大的梦魇中,抽搐昏厥。 受到光明神的指引,他感应到了灾难的降临,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意识清醒过来时,牧师告诉他,派往月光城的圣女莉莉娅,以及不幸转变成吸血鬼的莉莉安娜回来了。 从那有去无回的血族古堡回来,同时又带了一个人。 大主教敢肯定,那些异状便是从这三个人身上出现的。 一番试探后,牧师告诉他,莉莉娅和莉莉安娜都已经不再是人类。他寻找来祭司进行占卜,发现她们的生命早已湮进黑暗,生命之火无法点燃,代表两个人都已死去。 那么,从月光城回来的是什么? 大主教命令修女们在莉莉娅和莉莉安娜入住的房间门口撒上圣水和火油,他将举行一场驱邪仪式,请求光明神降生在他身上,他将代行神的意志,借用光明神的力量,处死这两个已经不再是同类的孩子。 异教徒,是要被烧死的。 大主教神色沉痛,却坚定自己的想法不会有错,光明神才是世界唯一的信仰,献身于神是圣女的使命。 他按照教义和传统不断诵读祷告,在头颅断裂的神像下祈福吟诵,祈求神的降临和保佑。 头顶忽然爆发出巨大的爆裂声。 哐当一下,圣十字盾牌倏然倒挂,圣像流血。 主教猛的跪地,坚信一切都是给神给出的预言。 拱形彩色玻璃不断震动,发出令人恐惧的震荡声,呼啸的风仿佛厉鬼在悲鸣。 神,一定是神要降临了。 主教颤抖着拿出白银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祈求神降的最后一步,是他要赎罪,身无罪孽之人才配称为神降的容器/ 没有保护好教廷的圣女就是他的罪责,他愿意用自刎来赎罪。 可是头顶倏然传来一声嗤笑。 匕首嗖的一下飞出去,清脆落地。 主教蓦然抬头,看到一个不速之客踩在倒塌的圣像上,拿起教廷的圣物白银冕冠,托在手上饶有兴致地观察。 主教发问,“你是谁?” 那人随手将贵重的冕冠抛开,垂眸看向他。 居高临下的问,“剩下的银币,都在哪里?” 第288章 冥府 被唤醒时,天空好像更黑了。 唐念睁开眼,身旁的床垫是空的。 少年在不远处的窗旁站着,两只手随意搭在栏杆上,修长崩裂的手指在月光下透出冰一样的质感。 他似乎在与什么人对话,唇瓣轻轻开合,窗户外依稀有道黑色的身影,宽大的斗篷随着夜风微微摆动,身影有些过分高大,像正常人放大了两倍后的视觉效果。 那人手里提了一盏灯,玻璃罩里的光呈现出诡异的幽绿色,有细小的影子正在灯里颤抖。 黑衣人的下半身笼罩在一片模糊不清的雾气中,看不真切。 唐念迟钝的反应一会儿,忽然想起,他们现在好像住在三楼。 那……那道影子是悬空的,它是幽灵还是鬼魂? 唐念头皮发麻,像被吓到的猫,浑身紧绷。 少年若有所感,转过头朝她看来。 “醒了啊。” 高大的身影弯着腰,毕恭毕敬的隐没在黑暗中。 塞缪尔微微笑了,眼底透出缱绻清浅的碎光。 “不再休息一会儿吗?蓄足精力后我们就要出发了。” 去哪里? 唐念莫名其妙。 紧盯着窗户,冷汗流得更快。 那个斗篷人,凭空消失了。 “那是守夜人,一团气体而已,不要看他了。” 塞缪尔走过来,屈膝半跪在床沿,修长的手臂撑在唐念身体两侧,垂头用细腻的脸颊贴上她的脖颈,轻轻蹭了蹭。 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 “主人,您饿了吗?” 他已经决定了日程。 唐念摇头。 塞缪尔自顾自的伸出手指,在掌心轻轻划过,像划开一片花瓣一样,割开了掌心的血肉。 馥郁的香气汹涌而出,唐念眼神一松,眼睛微微泛红。 塞缪尔抬起手,又问了一遍,“您饿了吗?” 吸食过太多次他的血液,给唐念带来一种闻到味道牙齿酸软的条件反射,好像有了成瘾性,但凡塞缪尔稍加引诱,她就会失去自控能力。 她对他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他绝对是故意的。 唐念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并全身心抗拒着,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睫微微颤抖。 第289章 骷髅仆人 唐念猛地回头。 所有烛光在这一刻变得阴森幽绿。 还是这个房间,眼前的场景和刚刚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仔细观察却能发现细节全然不同。 塞缪尔柔腻诡异的嗓音就在耳旁,“现在,您仔细看。” 整个房间像蒙上了一层阴影,迅速褪去鲜活的颜色。原本粉刷完美的墙壁浮现出斑驳破败的痕迹,桌椅陈旧腐朽,布满裂痕,宛如经历了上百年的古董。 灰白色的蛛丝密布,混合着尘埃,笼罩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原本空旷的房间,现在挤满了“人”。 莉莉娅仍站在窗边,她对周身的环境变化没有丝毫反应,神色如常的关上窗户。 抬手费力的合拢窗帘,那些布料如风干的纸张一样枯皱泛黄,好像稍微用力一点就能将它撕裂。 拉好窗帘,莉莉娅转过身。 唐念忍不住惊恐地捂住嘴巴。 她看到,莉莉娅的肩膀上站着一个人。 灰白冰冷的脚掌踩着她白色的睡裙,指甲是黑色的,透着腐烂的痕迹。 莉莉娅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似乎感到脖子酸痛,转了转头颅,抬手捶了两下,接着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唐念的方向,似乎害怕吵醒她一样,依旧轻手轻脚提着裙子回到自己床上。 可她已经醒了呀? 唐念意识到什么,僵硬地低下头。 看到自己的身体安静的闭着双眼,躺在床铺上,仿佛睡着了。 如果躺在床上的是莉莉安娜,那她是谁? 塞缪尔过分狂热的视线已经给了她答案。 唐念一步一步走到墙边,看到壁挂的梳妆镜中,照映出无比熟悉的面孔,黑发,鹅蛋脸,皮肤白皙,鼻尖小巧,眼眶中一片灰白,没有瞳孔。 是她的脸。 唐念现实世界中的模样。 属于她自己的五官,却照不出眼瞳。 塞缪尔走到她身后,冰凉的身体轻轻贴上她的后背,抬手抚摸着她的长发。 “主人,这就是您本来的样子吗?” 唐念怔怔的看着自己,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这的确是她本来的样子。 塞缪尔发出愉悦的笑声,悦耳撩人,“您很美。” 他细细地亲吻她的耳朵,柔软湿润的舌尖蹭过白皙小巧的耳垂,试图向内深入,仿佛蛇类进食。 “我好开心,看到了真实的您。” 唐念毛骨悚然,却莫名笃定塞缪尔不会伤害她,于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疑问,“为什么我没有眼睛?” “您还活着,所以照不出瞳孔。” 少年猫一样轻轻柔柔的蹭着她的面颊,好像不愿意与她分开一样,紧密地贴着她。 “在地狱的镜子中看到眼睛不是件好事,只有地狱的居民才能看见自己的眼瞳。” 唐念透过镜子去看塞缪尔,却只看到一团黑色的雾气。 “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看不见我才是对的。”塞缪尔又笑了,情感自禁地亲吻着她的头发,柔声解释,“看见我太过危险,等为您换好新的身体,我会允许您看见我。” 是吗? 看见他,很危险吗? 唐念心有余悸。 “可是,为什么地狱是这样的。”她露出细微的失望,“我以为地狱是深渊,要走到很下面的地方……” 塞缪尔又笑了。 眼中不含一丝嘲弄,笑得很无害。 “地狱无处不在,有活物的地方,就有地狱。” 他笑够了,似乎终于从那种古怪的狂热中冷静下来,牵起她的手拢在掌心里,带着她往外走,“我带您去做新的身体。” 唐念拉住他,“等下,留莉莉娅自己在这里吗?” 塞缪尔的嘴角迅速放平,“您不会想让她和我们一起吧?” 想了想那个画面,他认真的拒绝,“不可以,这不行。” “可是,这里现这么挤……” 唐念面露难色,朝莉莉娅的方向看去。 房间里多出了许多“人”。少了半个头颅的男人,断臂的女人,吊死在屋檐上摇晃双脚的女仆,躺在床上高度腐烂的年迈夫妻,从床下慢吞吞爬出来的灰绿色婴儿。火山文学 整个房间变得人山人海。 那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面色青灰,不同程度的腐烂,连灵魂都是凋零的模样。 唐念浑身发冷,朝塞缪尔靠近一点,肩膀贴着他的胳膊。 他抬手,顺势搂住她的腰。 这些鬼魂不约而同,以塞缪尔为中心空出一个圆圈,没有人敢接近他,全部都如看到天敌的野兔一样,拼命朝他相反的方向挤去。 这样一来,躺在床上蒙着被子的莉莉娅就显得那么可怜,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周围那么热闹。 唐念光看着就觉得难受,不久前站在莉莉娅肩膀上的女人现在正面对面躺在她的身旁,腐烂流血的面容离她成熟睡的脸,不过两指距离。 光想想就生理不适,让她怎么放心得下。 塞缪尔抬手,打了个响指。 两道身着黑色身影凭空出现,身着剪裁合体的执事服,身形笔挺高挑,没有双腿,动作优雅绅士。 得体的衣装下,包裹着的确是两具骷髅。 极度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唐念一僵,往塞缪尔身后站了站。 “他们已经死了上百年,很守规矩。” 他笑着挡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柔的上拍了拍。 “照顾她足够了,这样您放心没有。” 没有双腿的骷髅仆人抽出长剑,一左一右站到莉莉娅床旁。 拥挤的亡魂后退着,慢慢钻进墙壁与衣柜。 “……”也谈不上什么放心不放心。 反正莉莉娅看不见。 “现在,您和我一起去真正的地狱吧。”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 一起下地狱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唐念跟着塞缪尔,转过破败的门廊,走到外面。 整个教廷都发生了变化,路过一个房间时,唐念微微侧目,视线余光看到一名穿着女仆装的人正爬上房间中央的椅子。 她有些狐疑,转过头多看了两眼,竟然看到女仆将脖子放进房梁上垂下的绳索里。 随后踢开椅子,挣扎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唐念发出一声尖叫,“啊!” 想冲过去,却被拉住了手。 第292章 地底种族 地狱的一切跟唐念想象中的都不太一样,她刻板印象中的地狱只有岩浆与硫磺,然而真正的地狱里竟然还有独特的居民。 黑雾层层叠叠,骸骨状的山脉之间有一些微弱的亮光,削尖向上竖起的枯木像形成了某种森林,光点便来自那里。 一些幽绿色的光透过浓雾照亮了光怪陆离的建筑,四周弥漫着诡异而阴森的气息。 唐念跟在塞缪尔身旁,看他神色如常地走进去。 像一座小镇。 建筑风格奇特,房屋和商店看起来都像是几个世纪前的遗迹,是古老传统的木制结构,破败的墙壁,怪异的符文,街道狭窄而曲折,两旁摆放着一些古典的路灯,发出微弱而摇曳的绿光。 所有的建筑都笼罩在一层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下,仿佛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居住过。 只是当他们走近时,这里忽然活了过来。灰尘和蛛网一扫而空,像是撕下的一张破旧的面纱。 空气中传来一阵阵诡异的笑声,冷风裹挟着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唐念眼皮一跳,问塞缪尔,“这是哪里?” 塞缪尔微微皱眉,有些为难,“事实上,我也很久没来了,可能是一些地底居民在这里生活,我并不……” 话音未落,一些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几个穿着极少布料的女人拉扯着一只绿皮生物从一幢小楼中走出。 说是女人,又和人类不太一样,她们拥有令人血脉喷张的火辣身材,一头直达腰间的波浪长发,面容美丽,身材性感。 当她们转过头时,唐念又惊讶地发现她们的头顶长着尖角,有的竖直向上,呈鲜艳的红色,又有些颜色较深,向下弯曲,像山羊角。 好像误入了规格极高的万圣节cosplay现场。 还是非常逼真的那种。 她们的背后有黑色光滑无毛的小小翅膀,丰腴的臀部中央钻出了细而长的黑色尾巴,尾尖是古怪性感的桃心形。 女人们拖动着那个粗壮矮小的绿色物体向外走,眉头拧起,纤细的脚踝下连接的是羊蹄一样的脚。铃铛声就是从她们的脚链里传来。 唐念被她们吸引了注意力,而塞缪尔则是慢半拍地啧了一声,嗓音里透出了一股微妙。 “主人,还是先不要靠近了,这里有些不太……适合您。” 他转过头,看见唐念脸上的兴奋,有些头疼。 唐念目不转睛,“为什么不能靠近,看起来挺热闹的,能参观吗?” 塞缪尔沉默地看着她,眼睛微微眯起。 她白皙脆弱的模样和充斥着阴暗邪恶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透过云层照进深渊的皎洁月光。 灵魂上有些残缺,眼睛没有瞳孔,是可以入梦并肆意吞噬的活人。 还是脆弱的人类。 塞缪尔眼神古怪,暗紫色的眼眸在诡谲的绿光中有种非人的冷感。 他看着兴致盎然的少女,有些无奈,“可以,但她们有些危险,并非无害的种族。” “怎么危险?不就是长着角和翅膀的漂亮大姐姐吗?”还能比你危险? 后半句话唐念咽进了肚子里。 余光看到那些女人正在抬脚用力踩踏那个绿皮生物,羊蹄踩在丑陋粗糙的皮肤上,铃铛清脆作响。 连打人都很温柔的样子。 塞缪尔忍俊不禁。 “他们没有特定性别,是魅魔,地狱魔鬼中的一种。” “魅魔一般会靠吸食男性生物的精华为生,他们喜欢诱惑一些看起来正经而禁欲的人,在地狱中,会选择直接食用榨干他们,在上面的世界,则是靠梦境来吸食精华。“ 本来是想吓唬她,没想到唐念听见后更加兴奋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魅魔?我第一次见,还以为是猥琐宅男意淫出来的产物。”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漂亮女人,致使魅魔们也感受到了那种炙热的目光,转头疑惑地看过来。 塞缪尔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可他们仍旧是魔鬼的一种,被魅魔榨干的人会越来越疲惫,最终器官衰竭并减少寿命。” “她们不会直接杀人是吗?” 塞缪尔卡壳一瞬,沉默良久点头,“他们确实不会选择直接杀死猎物。”毕竟他们的食物是由活物产生的。 那些魅魔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不再踩踏那个绿皮生物,反而转过身,捂着嘴巴,交头接耳,彼此交流着。 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 塞缪尔和唐念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像是误入盘丝洞的唐僧,主动来送菜的。 其中某个魅魔大胆向前走了几步,试探性靠近,妖娆的身段形成了一场视觉盛宴。 只是她们的目光全都落在身旁的塞缪尔身上,大胆而热烈。 离近了,勾起紧张又美丽的笑容,发觉塞缪尔对她们的靠近并没有什么反应后,越发大胆起来。 身边泛起一股冷气,少年眉宇间有明显的抗拒。 唐念往后退一步,“不参观也行。” 塞缪尔却忽然转头看向她,眼神专注。 “主人总是容易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好奇心,这样不好,也许你要接受一点小小的惩罚才会改掉这个坏习惯。” “……什么惩罚?” 魅魔们靠近了,桃心形的尾巴像某种多出来的器官,在空气中摇晃,似乎下一秒就要碰上塞缪尔的手腕,卷着他的胳膊将他捆绑起来,像那些被榨干的生物一样与她们暧昧风流。 唐念看着这些妖娆美丽的魅魔,突然意识到,她确实不是她们的目标群体,塞缪尔才是。 怪不得如此抗拒。 魅魔抬起脚,摇晃的铃铛快要碰上塞缪尔的小腿。 少年忽然冷声说,“出来。” 尚未反应过来,小镇上的灯光闪了闪,周围的气温仿佛会骤然下降,一股冰冷的黑气凭空凝聚,变成披着一袭漆黑的长袍,头戴斗篷,手举镰刀的巨大守夜人。 过分高大的身形让所有人都笼罩在他深深的阴影中,巨大的镰刀仿佛随时会挥舞着收割生命。 他怎么又出现了? 唐念思维慢半拍,听到魅魔们发出尖叫,极为惊恐地倒退着跑回房子,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们似乎十分畏惧守夜人。 唐念朝那个悬空的身影看去,只看到巨大的斗篷中露出一双微微闪烁着寒光的空洞眼眸。 有一瞬间,她想通了某个关节,“你这个守夜人朋友,和死神是什么关系……?” 塞缪尔眉眼间的冷淡还没褪去,重复了她的话,“朋友?” 第293章 游戏进程 黑暗的雾气弥漫,幽绿色的鬼火来自于神的骸骨,可以焚烧一切,会灼伤灵魂。 但是那些火焰无法接近唐念。 大火向她扑来的前一刻,就被守夜人抬起镰刀熄灭。 在这座寄生了无数地底种族的小镇之下,许多旧日的黑暗神灵葬身于此,神灵的骸骨和死前的绮梦被束缚在这片焦黑的深渊之下,氤氲出无穷无尽的黑暗养分,吸引恶魔与地底种族落脚,在这里建成奇奇怪怪的房子,长久地生活下去。 塞缪尔打开了地底神殿的大门,那里埋葬着诸神的骸骨。 唐念的人类灵魂太过脆弱,他没办法保护她,于是便让她在上面等着。自己只身通过异界之门走进神的祭地。 唐念只看到几条断裂的锁链,下一瞬间,深渊的缝隙就合拢了,塞缪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侧过眼,是身形比她大出数倍,没有腿的守夜人。唐念搓了搓胳膊,感觉有点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守夜人对唐念没有敌意。 但是看不起她,唐念能感受到。 从小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有种察言观色的天赋。 即便对方是非人生物,即便看不到它斗篷下的五官,唐念也能感受到它对自己的蔑视与好奇。 每一次塞缪尔靠近她的时候,守夜人那种无声的探究最为明显,它似乎无法理解,也无法容忍塞缪尔对她的关照与呵护,好像极力讨好这样一只弱小的灵魂,是件极其荒谬的事。 可唐念偏偏想要与这样的守夜人搞好关系,像是某种职业病,她会忍不住在遇见新的npc后判断对方的价值,然后跟有价值的游戏任务搞好关系。 她问守夜人,“塞缪尔要进去多久?”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与守夜人对话。 这个大家伙看起来实在太过诡异,比起真实的生物,更像是将一件斗篷支起来的某种会动的气体。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他,守夜人的斗篷出现很明显转动动作,黑洞洞的面孔朝向她,唐念能感受得到那片阴影中展露出的疑惑与惊讶。 “怎么了吗?不能问吗?” 「您是说……主人?」 良久后,守夜人这样问。 它的声音很奇怪,像是音乐播放软件出bug之后,将几道声音叠加在一起的错落回声,直接传递到意识里。 唐念点头,“对,他要进去多久?” 沉默良久,守夜人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清楚。」 她仍旧看着它。 于是守夜人不得不多说了一句,「要看里面危险不危险。」 “会很危险吗?”唐念问,“他要去拿什么材料?” 「一根肋骨。」 说完后,惜字如金的守夜人便不再开口。 慢慢的,它有些懈怠,身影隐在一团黑雾中,消失不见。 唐念知道它一定还在尽忠职守的完成塞缪尔的命令,就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她,隐匿身形的做法更像是要避开唐念。 可唐念觉得有些无聊了。 大概在塞缪尔进去半小时后,一些目光陆续落在唐念身上。 她回过头,发现是那些远离祭台的奇形怪状的建筑,无数道打开缝隙的窗户和门后探出了许多目露好奇的脑袋。 他们辨认出唐念是个生魂,但比起她这个进入地狱的活人,更让他们感到好奇的,是为什么守夜人会站在她旁边。 这种好奇很快变成了大胆的试探。 一些魅魔摇曳生姿地走来,不止是漂亮大姐姐,还多了一些妖娆美丽的男性。 他们的五官俊美异常,风格各有不同。有些高大健美,上身赤裸,肌肉鼓胀,充斥着雄性魅力。 有些则是阴柔纤细,身上很香,拥有比女性还要细腻的肌肤,嘴唇殷红,眼神百转千回。 像极了中世纪舞台剧上那些贵妇们愿意一掷千金养在别馆的情人。 阴柔的魅魔端着酒走近,在唐念不远处的巨石上坐下,摆出邀请的姿势,“小妹妹,站在这里累不累,要不要来我们那里玩一会儿?”火山文学 她不说话。 头顶有道威严的视线,或许来自守夜人,它正在紧盯着自己,莫名让唐念有种被长辈盯着的小孩的感觉,好像稍微做点出格的事情,它就会立即找到塞缪尔告状。 “和你一起的那位朋友呢?他怎么不在?” 魅魔在说话时一直注意着周围。 刚刚地狱的恶魔们都在传,诸神之地来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即便他们没有辨认出塞缪尔的身份,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危险恐怖的气息。 或许是某一脉黑暗神的分支。 这会儿塞缪尔不在,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来打探消息。 拿着杯子的手递过来。 唐念嗅到了魅魔身上浓郁的香味,刚想后退,脑海中久违的机械音响起。 「叮——」 「恭喜玩家重新连接,阶段性任务暂时调整。」 「叮!新的阶段性任务已颁布,请玩家于任务目标解封后等待黑暗降临,光明彻底消失后,将其重新封印。」 什么? 杯子里的透明酒液随着魅魔的动作摇曳,就快凑到唐念唇边。 巨大的镰刀撕裂空气,凭空出现,横着齐根斩断了魅魔的手臂。妖娆的男性发出刺耳的尖叫,他身后的魅魔看到突然出现的守夜人全都乱窜着消失,只留下他捂着断臂惨叫着打滚。 唐念后知后觉有些眩晕,仅仅只是闻了一下那些酒,就让她产生的醉意。 身上也有些热,魅魔飞溅的血液沾到了裙摆上,带有浓郁腥甜的脂粉味。 她原本的任务是解除塞缪尔身上的具象化封印,因为这个任务,唐念一度以为游戏终于变得人性化,她的任务从毁灭变成了拯救。 可这一刻她想通了,她的任务从来就不是拯救,哪怕短暂的拯救,也是为了拯救之后给他们带来更大的、毁灭性的打击。 「提示:请玩家不要思考超出游戏任务之外的无关事宜」 「警告:请玩家务必遵守游戏规则,不要改变游戏进程」 「提示:任务失败将会受到相应惩罚,惩罚项将随机进入玩家世界」 唐念问,“一开始让我拯救塞缪尔,是不是因为他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她猜测,最初要她亲手找出所谓的具象化封印,仅仅是在可以为她制造出接近塞缪尔的理由。 所谓的解除封印根本就是一个骗局,因为那个封印根本就是男巫给自己设下的,这是塞缪尔扮作书馆男侍时亲口告诉她的。 而游戏多此一举,无非是想让唐念去触碰他脖颈上的项圈,而接触那个项圈,一定会近距离接触他,所以无论她能不能说话,塞缪尔一定会认出她。 至于为什么要她接触他……唐念的后背发凉。 第297章 傀儡仆人 黑暗的甬道,空气似乎都不流通,一条条深红色的岩浆翻涌出破裂的气泡, 脚下的路不平整,唐念时不时会被凹凸不平的不明物绊到,一路磕磕碰碰,几次险些摔倒,被少年伸出的手扶住。 他轻轻笑了一声,气音划过耳畔,带来异样的酥麻感。 “主人,不如让我背着您。” 声音中隐含着一些期待。 唐念当然选择拒绝。 很奇怪,她忽然之间很不想面对塞缪尔,除了那种寒毛倒立的畏惧感,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让她只想离塞缪尔远一点。 越往深处温度越低,岩浆颜色暗淡,黑暗的洞穴上投出无数幽灵般的阴影,它们扭曲着,像在无声尖叫。 少年再三提醒过唐念,所以她知道脚下那些凹凸不平的东西代表着什么。 这些甬道里死过无数个动物、魔兽、独角兽、吸血鬼以及人类。 “您究竟是谁呢?” 少年走在前方,略带疑惑的声音顺着空气送入耳朵,像是要询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唐念脚下顿了顿,继续不动声色跟在他身后。 巨大的守夜人,像只背后灵,无声的悬浮在他们上空。 再往里走,面积倏然大了起来。 最开始,唐念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好像凭空多了一堵黑暗的墙。 再仔细看去,顿时产生头皮发麻的震撼感。 所谓黑暗,只是眼前空间太过巨大,从而产生的视觉差。 正前方连接着一个陨石坑般一望无际的深黑色洞穴,除了丝丝缕缕蜿蜒下去的暗红色岩浆,几乎看不到尽头,巨大到像在地底凭空开辟出了另一个世界。 她错愕的观察着巨大的空间,突然发现那些被岩浆照亮的大地上,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静静的堆叠在一起。 一只、两只、成百上千只、无数只栩栩如生的傀儡,以各种各样诡异的姿态丢弃在这个巨大洞穴的坑底。 神智无法想象它们数量和深度。 面对如此冲击性的密集物体,唐念后背骤然发凉。 她一时失去语言能力,僵硬地转动头颅,许久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你做的吗?” “都是我。” 少年转过头,额头柔软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温暖乖巧的笑容在黑暗中有种诡异的美感。 像一只活过来的精致洋娃娃,让人产生恐怖谷心理。 “我会仿照那些丢进这里的祭品,做出和他们长相一致的傀儡。” 他的语气太过柔软,带着一丝水果硬糖融化般的甜腻,像是祈求主人抚摸的猫咪,又像是为了讨要糖果而撒娇的孩童, 第298章 毁灭之地 塞缪尔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一个普通的躯壳,不算特别出众,是数以万计的傀儡中其中之一。 主人怎么会那么讨厌它? 黑色物质蠕动着再次组成长长的桥梁,在唐念脚下铺开成一条通往巨大神殿的路。她手指攥紧又松开,看起来并不冷静,甚至有些反常。 塞缪尔跟上她。 “您是觉得它不好看?” 唐念承认自己产生了应激一样的迁怒反应。 她无法抑制地回忆起在现实世界的经历,那个一身黑色的,戴着高高帽子,遮住额头的男人,像吸血鬼一样苍白阴郁,喊着她主人,却并不尊重她。 可在生气也能意识到自己迁怒了。 刚刚那个,只是个没有任何情感的躯壳。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重新安静下来的地下洞穴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黑暗中,被削去小半截颅骨的男性人偶坐起身,僵硬地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它在堆叠的傀儡中爬行,良久后捡到了自己被削掉的半截头顶。 它的面孔没有情绪,神情空洞到甚至有些呆滞,沉默着将捡到的东西按在头顶整齐的断口处。 调整位置,转动着,将那头顶歪歪扭扭地按好。 只是它轻轻一动,那截头骨就又掉了下来。 于是它又一次按上,可很快,那个部件也跟着又一次掉落。 好像坏掉了。 傀儡在黑暗中呆滞着。 它被创造者丢弃在这里,已经有数百年时间,这里是地狱,神殿深处有神的骸骨,有浓郁的黑暗力量滋养着,这些傀儡也就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有微弱意识的脏东西。 它不理解,为什么第一次见到的女主人就对它有如此强烈的攻击性。 坏了就成了残次品,残次品会被主人丢出深渊。 一些黏腻的黑暗物质缠住它的手脚,把它往外拖。 有一些钻到了它的躯壳里,使它混沌的意识变得更加清晰。 迷茫之间,坏掉的傀儡产生了古怪的想法。 它知道人类女性的特殊反应是它诞生的原因,也知道她身旁那个伟大的存在是创造出自己的真正主人。那是女主人,可是主人为了她伤害了他,所以它既会臣服她,又会偷偷的恨她。 毕竟它只效忠于真正的主人,它不止是一具言听计从的傀儡。 它是有思想的,是……的造物。 - 深渊中的一切都巨大而壮阔,弥漫着阴郁而潮热的气息,洞壁上满是粗糙的岩石和尖锐的石笋,仿佛无数只古老魔兽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塞缪尔已经准备好了身体。 就在深处。 流动的岩浆带来微弱的光茫,洒在地上,唐念勉强辨认着周围的环境,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和敬畏。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见证一个失落的文明。 这里真的是一座巨大的地下神殿。 神殿的墙壁和柱子都是由巨大漆黑的特殊石块砌成,上面刻满了古老的符文和图案,有些眼熟,散发出神秘而不详的气息。 环顾四周,墙壁上还镶嵌着一些闪烁着寒光的黑色宝石,仿佛承载着无尽的黑暗力量。 塞缪尔的步伐不紧不慢,好像在散步。 带着她一路越过奇怪的符文,如同回到自己的花园一样,闲适的走进神殿。 唐念只觉得恐怖,被压迫得快要碎掉。 这里真的能随意进出吗? 能看出,这座巨大神殿曾经绝对是无比辉煌的存在,被破坏的痕迹随处可见,高耸的神殿廊柱断裂斑驳,精心雕刻的古老神祇雕像也残缺不全,似乎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周围的石壁布满了漆黑蠕动的藤蔓,它们肆无忌惮地蔓延着,因为唐念和塞缪尔的到来渐渐苏醒,将原本死寂的神殿淹没在了一片蠢蠢欲动的黑暗之中。 一路走过空的广场,来到神殿中心。 这里是一座庞大的祭坛,无数巨大的石碑倾倒在一旁,上面刻着的古老符文,已经模糊不清,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神像,它们残缺不全,无言地注视着外来者,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塞缪尔转身告诉她,“这里曾经是神明降临之地。” 现今,却沦为一片废墟。 唐念跟着他,缓缓地踏入这座阴森而被破坏的祭坛。 阴冷的气流瞬间席卷她的全身,犹如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少年指着祭坛外的某个高台,兴奋的说,“您的身体做好了,就在那上面。” 他在这座神殿里,为她制作出了一具身体。 那他到底是什么? 唐念的恐惧感到达巅峰。 她克制不住,来自灵魂的不安几乎淹没了她。 黑暗笼罩着一切,缠绕在石柱上的黑色物质缓缓下移,铺出通往高台的阶梯。 它们太过熟悉,时常亲昵的环绕在塞缪尔左右,像跟随在主人脚旁的狗,亦步亦趋,随时等待调遣。 它们在这里,几乎淹没了整个神殿。 破碎的瓦片与雕刻着咒语的石板铺满了地面,每一步行走都扬起细密的尘埃。这里已经没有岩浆了,也没有那些被人类和吸血鬼丢入深渊用来祭祀的活物尸体,可依旧阴冷,充满死气。 神殿一望无际的高大墙壁上满是褪色的壁画,斑驳模糊,难以辨认出描绘的故事。 这些曾经的神明,这些古老的故事,都被时间无情地抹去,封入地底。 即便与她无关,也让她开始好奇,这里发生过什么。 塞缪尔就在这里创造出了那么多傀儡吗? 那他一共在这里待了多久?需要多少时间才能雕刻出那么多具傀儡。 他又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唐念一步一步,跟在塞缪尔身后走向祭坛,倾倒的石碑散发出绝非善意的诡异气息,她仿佛能听见古老而恶毒的咒语在耳边低语,穿过她这具脆弱的灵魂。 塞缪尔抬眼看过来,那些古怪的声音又消失了。 站得足够高,唐念转过头,可以自上而下看到一旁的祭坛。 里面漆黑一片。 看不到边界。 耳边忽然响起了塞缪尔的声音,“您是好奇,那里面是什么吗?” 伴随着话音,幽绿色的火焰凭空在祭坛上绽开,点亮一角。 塞缪尔开心得像是展示玩具的孩子,他眉眼愉悦地弯起,问唐念,“看得清楚吗?这样可以吗?” 顿时,寒意顺着脊柱蔓延。 无数破碎的神像几乎填满了巨大的祭坛,它们破裂的骸骨中透露出愤怒和绝望,犹如诅咒一般,传递出直抵灵魂的悲鸣和怨恨。 祭坛里面,不是祭品。 更像诸神的祭地。 第299章 换命 塞缪尔给唐念做身体的材质,是“神骨”。 掩埋在这座神殿中的破碎神灵第七根肋骨。 唐念不清楚那个叫做神骨的材料究竟是不是来自真正的神,因为她甚至无法看清它的轮廓。 视线中只有那个阴森至极的暗红色殿堂,那里绝非是一个能与“神”这个圣洁高贵的字眼相匹配的地方,而塞缪尔也说了,这里是地狱,那么所谓的神,一定不是她所理解的传统意义上的神。 她不记得了。 只知道那一定是至邪至恶之物。 因为她的灵魂很痛。 脑海中的机械音发出一声短促的警告就消失不见,唐念没有精力听,她太痛了。 塞缪尔握住她的手,陪在她身边。 他没有告诉过她,换身体竟然是件这么痛苦的事。 唐念沉浸在疼痛中,所以不知道,塞缪尔也握着她的手,眼眸中积聚起鲜红如血般的疯狂。 “好疼。” 她张嘴,没有呼吸,脆弱的灵魂正在与神骨融合,像是在抱怨,但声音太轻,颤抖着,错觉像是要痛死了。 塞缪尔什么都没说,握着她的手,亲吻她的额头。 人类的灵魂果然还是太脆弱了,她的灵魂上又布满残缺。 如果给她一具鲜活的身体,一定会出现各种会要了她命的疾病,只有最好的材质可以让她安全。 想要与神骨融合在一起,经受的痛苦堪比灵魂撕裂。 高台上,黑色物质蠕动着变换成了四方形的容器,他放出自己的血,血水与某些流动的黑色物质融在一起,仿佛砌好的浴池, 这具傀儡身上的血并不多,他放血引入粘稠的黑暗,脸色苍白如纸。 身体的残缺更加严重,这具躯壳已经无法承受他,手臂脚踝上的裂缝向上蔓延,爬上他的脖颈,漫到脸上。 塞缪尔紧紧拥抱住精心雕琢的少女身体,将她放进去,颤抖着将脸埋进他的心口。 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可以摆脱这具身体。 他抱得那么紧,像抱着让自己复苏的理由。 唐念渐渐安静下去。 全新的身体透出一些僵硬,又在灵与肉的融合下缓慢多了些鲜活的气息。 她沉睡在漆黑浴池的边缘,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暗红色的液体氤氲下凝结了细密的水珠,长发漆黑如墨,有一部分漂在水中,贴在白皙的肌肤上。 塞缪尔低头看着沉睡中的她,眼神透着温柔与怜爱。 他按照她灵魂的模样打造的。 这是她真实的样子。 好喜欢,越看越喜欢。 傀儡注入灵魂,就活了过来,与灵魂模样如出一辙的躯壳出现了温度,心跳,呼吸。 白皙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像是热了,睫毛上的水珠快要掉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两下,水珠打湿指尖,傀儡在眩晕中微微皱眉,仿佛感到不适。 他收了手,又忍不住伸手轻抚少女的长发。 漂浮在黑色血水中的长发如同黑色丝绸般柔滑。她的发丝是黑色,她一定亲近黑暗,巫女的发色总是黑色,许多魔鬼也是。 她的灵魂就是亲近黑暗的样子,塞缪尔的眼神像是要融化了,装满了溺爱与保护欲。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碰触她的轮廓。 自己亲手雕琢出的傀儡,变成了主人的身躯,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终于,唐念从昏沉中睁开了眼睛。 刚醒来时的她显得有些迷茫,眼中带着一丝懵懂,渐渐意识到,身体已经换过了。 她看自己的手。 轻轻碰触着自己的身体。 温热的,像人类一样,比她现实世界里长久生病的身躯更健康,不是感受的样子。 掌心有栩栩如生的纹路,指甲和皮肤无一不是细腻健康的模样,作为一具傀儡,足以以假乱真。 她迟钝地按住自己的心口。 心跳得很快。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颗心脏是没有疾病的。 如果这具身体,真的能进入现实世界,该有多好。 唐念有些出神,感受到塞缪尔的手碰到了她的脸,动作很轻,“您觉得怎么样?” 她觉得,很好。 唐念深呼吸,闻到了熟悉的馥郁血腥。 即便她已经不再是吸血鬼,闻到这样的香气,依旧蠢蠢欲动。 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时,她有些愣住,迟钝地低下头去嗅浸泡着自己的池水,才意识到塞缪尔都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 塞缪尔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无力地低垂着头颅,凌乱细软的发丝被血与黑暗液体浸湿,精致的眉眼爬上一丝裂缝。 那些裂痕终于扩散到了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快要碎了。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唐念,一双暗紫色的眼眸中透出浓郁深沉的爱意,灼热而又毫无保留,令唐念感到心惊。 她皱紧眉,抬手扶着他的肩膀,“你怎么了?你身上的裂痕……” “我不知道,主人。” 他没什么力气,软绵绵地垂着头靠在唐念的肩膀上,黑色的触手悄然缠绕上唐念的腰肢和脚踝,在她新生的身躯缱绻温柔地滑动。 第301章 力量洗牌 任务中止。 唐念被阴影笼罩,看不清塞缪尔的脸。 浓郁的黑色雾气像蒸腾的水雾,遮蔽了视线。 塞缪尔俯下身,被浸透的衬衣贴着皮肤,透出暖玉般的白,勾勒出宽肩细腰的美好身躯。 “它本来不能脱离我的,但如果,我自愿将它赠予你。” 黑色的圈环变得柔韧,像某种橡胶制品一样在他纤细的手指下拉成长条,套在她的手腕上。 “戴好它,它就是我,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找到您。” 中指的戒指上,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像被颜料污染的海洋,迅速吸收某种物质变成漆黑无比的颜色,那条黑色圈环刚套到手腕上就融化进皮肤里。 掉烙印在灵魂上,无法被抹去。 唐念觉得那一块皮肤都在变得滚烫。 “很快就不疼了。” 塞缪尔像是在安抚她,鼻尖贴着她腕间的皮肤轻轻蹭动,越发沉溺于皮肤相亲的极乐。 一圈黑色浮现在手腕上,不久前的黑龙涂鸦也显露出来,像多了两道混搭风的纹身。 唐念问,“这到底是什么?” 抬起头,却被塞缪尔此时的模样吓到。 他正在一寸一寸崩溃,白皙皮肤下,裂出密密麻麻缝隙,微弱地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像是那些在地底蜿蜒的演讲。 “不要担心,我只是……” 少年的声音变得模糊。 微弱而朦胧的散在空气中。 他变得更加破碎,身体仿佛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片一片向下掉落。 清秀的眉毛拢起,他有些为难的说,“请先闭上眼,我这样不太还好看。” 唐念感到恐惧,但更多的是不相信。 “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迅速崩坏的景象,地面上掉落了几片莹白的瓷片。 是傀儡碎掉的身体组件。 塞缪尔的身体彻底坏掉了。 “我没事,不会死。” 眼睛被一片黑暗笼罩,视线被遮住,接着,耳旁响起了少年低哑的声音,“现在,闭上眼吧。” 唐念在一片黑暗中,感受到了风。 塞缪尔自高台间一跃而下,碎发纷纷扬扬,整个人像一片投掷在无边黑暗中的碎冰。 脚下踏空,悬在漆黑的祭坛上空,他伸出一只手。 指尖凝聚起浓郁的黑暗,如墨一般激荡开来,一圈又一圈,扩散至整个残破的神殿。 “簌簌”,整座神殿回荡着宛如悲鸣的声响。 少年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被风吹动,薄唇轻启,声音清澈又温柔。 “醒来吧,安卡西斯。” 周围的声音骤然间陷入了沉寂。 在这片吞噬了无数亡灵的祭坛深处,古老的神祇被黑暗侵蚀,它正在从沉睡中缓缓苏醒。 不久之后,整个大地开始震颤,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唐念被黑色的雾气缠绕着,隔绝了一切五感。 所以也不知道身下漆黑的祭坛正在发生变化。 “沙沙、沙沙” 祭坛从震颤,再到发出轰隆轰隆巨响。 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出来了。 那些以鲜血为食的黑暗藤蔓蜿蜒盘绕在少年的脚下,它们既渴望接近,却又不敢贸然亲近,姿态中透露出臣服与畏惧,显然,它们是受少年的意志所驱使,听从他的命令。 破碎的神像被视为不洁的遗迹,被彻底清除出祭坛。 下面的东西正在露出真面目。 遮天蔽日的黑影拔地而起,潜伏在夜色中的巨大阴影乍然一看,像是凭空出现了座巍峨的高山。 阴寒邪恶的狂潮翻涌而出,巨大漆黑的骨架犹如混沌的化身,由无数坚硬光滑的的黑色水晶组成,无法被光穿透,犹如深渊般吸收一切光线。 光与暗的平衡被打破,黑暗并非绝对的无序,介于无序和有序的交接点。 无尽的虚无之中,寂静彻底被打破。 漆黑物质卷裹着的31枚银币像是对光明与秩序的挑衅嘲讽,它们以某种特殊规律摆放在祭坛周围。 光明神隐入地狱,深渊之上再不见其光辉。 深渊之上,教廷之中,曾经神圣的祷告和赞美之歌已经沉寂,只剩下无尽的寂静和等待。 巨大的阵法在黑暗中闪烁着吞噬一切的光芒,仿佛为光明谱写下最后的挽歌。 被割掉舌头的主教静静地躺在角落,他的眼睛望向穹顶壁画。 苍老的面容透露出深深的痛苦与无奈。 他曾是秩序的守护者,光明的信徒,却在黑暗的力量下如此无助。 他曾经求助的光明称为压死他的最后一道伤痕,那31枚银币承载着召唤光明神的希望,现在却被恶魔用于摧毁一切。 女修们的起居室,无数女孩瑟瑟发抖抱作一团,昔日的圣女拿着圣十字菱形盾牌,站在她们面前,看着外面汹涌旋转的巨大漩涡。 一切都要结束了。 透不出一丝光线的天空像睁开的黑色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唐念茫然的睁开眼。 看到了无比神圣的光。 冷寂悲悯的神正在被吞噬,充满神性的白色光芒微弱而温暖,像是荒漠中即将熄灭的火源。 这就是光明神吗? 站在身后的少年一寸寸破碎,唐念慌张伸出手,抱着他失去温度的身体,露出慌张神色。 可他已经不会动弹了。 变成一片片破碎的瓷,没有灵魂的死物。 天空中巨大空灵的双眼古井无波,透出悲悯的神情,那双眼中没有倒影。 这就是神的双眼,祂的双眼可以容纳万物,因此倒映不出任何影子。 唐念怔怔的仰望着祭坛上空凭空出现的白色神像,这一幕带来的震撼和压迫感让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她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 这一幕景象给她带来的冲击性不亚于思维重组,哪怕世间最浩瀚的美景都抵不过眼前这一幕来得震撼。 充满神性的注视让她有种下跪忏悔的冲动,而下一刻,她在黑暗中听到遥远而空灵的叹息。 “原来不是祂……” 什么? “那两道光明烙印,原来不是光明神留下的吗?” 是塞缪尔的声音。 唐念环顾四周,看不见他。 脚下的傀儡早就散成一滩死物。 他竟然在笑。 真的很有趣。 她的身份是光明教廷的信女,身上有光明种族和近神的烙印,可却不是这个光明神。 可这个光明神,明明就是这个世界光辉与秩序的唯一真神。 熟悉的提示音在又一次在唐念脑海中响起。 极其微弱。 系统无感情、无起伏的声音提醒她。 「玩家请注意,游戏世界即将迎来一次力量洗牌。任务目标正在产生巨大波动。请问您要阻止他进行这项仪式吗?」 「a阻止。」 「b允许。」 第303章 剥离 一瞬间,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唐念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呼吸与心跳停止,弥漫着唐念熟悉又畏惧的汹涌气息。 看来,这就是他本来的模样。 废墟之上,绽放出诡谲不详的暗光,四处弥漫的黑雾仿佛在恭迎黑暗的神灵降临。 神殿焕然一新,宛若新生。 天花板绘制的壁画绚丽多彩,殿堂的黑色石柱镶嵌着金色的装饰,闪烁着璀璨的光辉。 他看过来。 半张脸隐没在晦涩的黑暗中,明暗之间犹如宗教气息浓重的古典绘画,半张脸被光明神陨的凄美微光点亮,如同欲与美交织的神灵阿芙洛狄忒,打开贝壳从深邃的海域中走出,赤脚走在肮脏的人间。 他浑身都在发光。 就在唐念的身旁,冰冷的眼眸像扩散膨胀的星云,失控的恒星坍缩,崩坏与消亡的瞬间引发声势浩大的璀璨美景,带着浓烈的毁灭氛围,在观测到他的那一刻,数万光年外的恒星已然死亡。 唐念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冰冷的掌心体贴地贴上她的后背,是个略带安抚意味的动作。 她深知他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塞缪尔’,可温柔的动作和亲近的姿态太具有迷惑性,足以颠覆唐念对深渊种族的刻板印象。 他轻轻笑着,苍白的面容有种超出认知的失真感,眼睫纤密如鸦羽,唇形姣好绯红,略显冰冷的暗紫色眼眸既充斥神性又交织着魔性,矛盾而又和谐地共存在他的身上。 目光暴露在唐念,又多出一丝神不该有的温柔。 恶魔果然是蛊惑人心的。 唐念的嗓音很轻,“你究竟是什么?” 他的眸光带了些陌生的,类似于神性的怜悯。像在看一只雾霭中找不到方向的迷鹿,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她。 黑色的细线丝丝缕缕在周围涌动着,仿佛黑色的雾气,他贴近了唐念一点,立即引发她不适的闪躲,睫毛动了动,不知是畏惧还是不习惯。 “你不是塞缪尔,对不对?” 他的身体已经向她敞开。 而唐念也是唯一一个被允许触碰他的人。 她可以尽情肆意地靠近他,不受约束地拥抱或抚摸他,不用担心这样做会带来任何干扰。 “我是。”他反问,“我怎么不是?” 名字是代号,是这个世界上最短的诅咒,是她赠予他的标识。 地上破碎的那堆东西是“塞缪尔”。 塞缪尔不是他,但这个名字在一百多年前就属于他了。 “那些傀儡是你做的?”唐念自言自语,“是不是记载中巫师第一次做出有意识的傀儡时,已经召唤出了你?” 这些问题没什么意义,无非是佐证唐念的猜测。 “塞缪尔做的最成功的,并不是只出傀儡。”他说,“而是召唤出了我,又献祭灵魂困住我的神格。” 巫师怎么会有造物的能力。 造物是神该做的事。 说完,他轻轻摩挲过唐念的手腕,柔声叮嘱,“戴好它。” 唐念有一瞬间的犹豫,转过头定定地注视着他,哪怕已经做足了准备,偷偷观察过他的模样,仍旧在转头直面他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她匆忙移开视线,庆幸这具身体与他身上涌动出的黑暗力量还算融合,有种本该为一体的亲近。 她又问,“那你接下来会怎么做?你要毁了这里吗?” 唐念的任务从来都不是拯救,如果按照她的猜测,那么塞缪尔的下一步很可能是制造一场声势浩大的毁灭。 如果是刚进入游戏地图,她可能没什么想法,然而已经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甚至隐隐触碰到游戏背后可能存在一个又一个真实世界的可能性后,联想到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脑海里竟然闪过很多人。 有安德鲁夫人,有那些叽叽喳喳的修女,还有看起来清冷高贵却意外有些笨拙单纯的莉莉娅。 想得最多的,还是眼前的人。 唐念不合时宜地联想起希瓦纳斯,他已经无处可去了,他的世界被毁灭,甚至需要唐念来收留。 他是孤独的,没有自己的种族,失去了他的同类,除他之外无人记得他的文明与过去,只有他孤独地承受着自己的荣耀与罪孽,生活在另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唐念有时会想,如果地球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类,那她一定活不下去的。毕竟人是群居动物。 同样的,这里是塞缪尔的世界,她不希望塞缪尔在未来一天感到孤独。 塞缪尔眼底闪耀着诡异的光,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腕间拿到黑色的印记,神态带着一点不寻常的狂热。 “您一定要时刻戴好它。” 白皙修长的手上捏着一根漆黑的丝线,轻轻在她皮肤上镌刻下某种符文。 “我会调换您的人生。” 细线刺破皮肤,黑色圈环染上唐念的血,一瞬间吸收进去。 “你想做什么?不如这样,从现在开始,您就是血皇。” 皇? “我尊贵的皇。”塞缪尔眼中露出满足。 他拥有造物的能力,而能拥有造物能力的,是神。 唐念却始终把他当巫师。 一个狼狈的,斯图亚特家族不起眼的小儿子。 他沉迷扮演被她疼惜的角色,不能自拔。 忽然,塞缪尔抬起头,“您怎么了?” 冰冷的指尖抚摸过唐念额头,注入一丝寒冷的气息,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 声音与画面的界变得混淆而混沌,唐念意识有些昏沉,眼前一切像即将醒来的梦,仿佛隔着雾。 光可鉴人的黄金墙饰上,倒映出唐念的模样。 她看见了镜子中自己的眼睛。 原本塞缪尔已经为这具新身体雕刻好的黑色瞳孔再一次消失了。 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唐念思有所感,低下头,发现那具和现实世界中几乎没什么区别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与灵魂剥离,倒在她的脚旁。 塞缪尔死死地盯着她,注视着她布满残缺的灵魂。 她的灵魂并不完整,这样不完整的灵魂会导致她在任意一具躯体里都被病痛和早夭所困,只有一样例外,就是神灵骨骼雕刻而成的身躯。 神骨会让她获得永生——本该如此。 可现在偏偏不是这样。 唐念的神情不算惊讶,像是早已猜到一样,对他说,“来找我。” 她又说,“不要毁灭这里,给我做个心脏,我等你。” 第305章 心悸 意识抽离又重聚的时候,唐念隐约感觉自己漂浮在整个城市上空。 人类的世界已经沦陷,大片大片的黑色雾气流窜在大地上,教廷已然崩溃。唐念看到废弃倒塌的阁楼上,有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孩朝自己扑过来,好像是莉莉娅。 她抬手接了一下,下一秒意识骤然剥离。 等再恢复知觉时,又回到现实世界。 脆弱的人类身躯里,鼓噪不安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胸膛,传导到耳膜,唐念快被这种吵闹的声音淹没。 有人在交谈。 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极其压抑,像在争执什么。 距地面将近四百米的摩天大厦顶端,几乎无法站人的防坠网旁边,唐念就趴在防护栏边缘。 不远处矗立着两道影子,修长高挑,如同美术馆真空玻璃后精细美妙的古董画。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族生物正在为了争夺讨厌这个弱小的人类厮杀。 “离她远点,她身上已经……” “与你无关,我的信徒……” “她是我的伴侣!” 唐念睁开眼,立即产生了一种令她深深心悸的坠落感。 太高了。 地面的细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模糊失焦的色块和纹理。建筑物变成了小小的盒子,道路变成了细细的线条,人们变成了几乎看不见的小点。 城市的繁忙和喧嚣被浓缩成微观的模型,因高度变化而改变了视觉和感知。 风很大,迷乱了唐念的眼。 她睁开眼的同时,另外两个人停止了争执。 希瓦纳斯反手拉出一道无形的结界,将沙利叶阻隔在外,屈膝半跪在唐念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 唐念失焦的视线里多出一抹凝白,近在眼前,使失去距离感的世界多了一个得以平衡感官的锚点。 顺着修长的五指向上看,微微飞扬的浅金色长发,样式熟悉的衬衣和长裤,令人呼吸暂停的俊美轮廓。 希瓦纳斯眼神温柔,放轻声音,“你感觉怎么样?” 他抬起手,冰冷的五指顺着唐念耳际凌乱的碎发向后拢去,贴着头皮摩挲,带来一阵颤栗的感觉。 最后,捉住了她的手。 清瘦纤细的手腕顿时散发出诡异的暗红光芒,皮肤之上浮现出一个个符文。 “你的血液……”希瓦纳斯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唐念身体里多出一丝燥热。 大厦顶端的狂风吹得她头脑昏沉,额头却渗出了丝丝热汗,手腕到心口的一连串位置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难受。 希瓦纳斯松开手,安静许久,忽然说,“是神。” 这次缠上她的,是神一样的存在。 感官变得迟钝。 唐念缩起身体,茫然的抱住膝盖。 轰的一下,细微破碎声传来。 纯白的羽翼染着不详的暗色,撞碎结界进入视线。 唐念莫名产生了不安。 她听到希瓦纳斯的身体被困住,听到他发出疼痛的闷哼,感受到有人接近她。 “别碰她!” 带着阳光温暖干燥气息的怀抱淹没了她,带着神性的完美面容贴了过来,柔软细嫩的唇瓣碰到她的额头,亲吻 她的眉眼,将温暖的气息传导近她的身体。 “不要碰她!”远处清润的嗓音带着汹涌的杀意,淹没了精灵一族的清冷高贵,涤荡出浩瀚神音,“去死!” 滋啦—— 唐念微微睁大眼。 覆盖在她身上的羽翼崩裂出无数裂痕,雪白优美的羽毛一根根炸开,湿润的血液如洒金一般扬在空气中,变成比光还要绚烂轻盈的物质。 沙利叶抵着唐念的额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空洞的眼眸好像穿透皮囊,望进了她的灵魂。 天使捏住她的下巴,把两瓣紧抿的唇捏得微微张开,笑着说, “呼吸。” 唐念猛地呼出一口气。 “都变笨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指滑落,身体跌倒在地。 翅膀颤抖两下,疼痛的收拢在一起。 “我没事。”他微微笑,安抚性的说了一句,“他杀不死我。” 玻璃炸开的声音再次响起,数百米的高空之上,人类写字楼再一次遭到摧残,脚下的震荡和钢筋水泥古怪的崩裂声让人疑心这幢大厦是不是要崩坏。 唐念闭着眼,躲开了他们的厮杀与争夺,蹲在天台边缘不敢往下看。 好难受,好烦,好想离开这里。 恐高,头晕,浑身发热,心脏也很难受。 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努力让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种异常现象让两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光明种族终于安静下来。 他们终于察觉到不对,从要弄死对方的狠意中清醒过来。希瓦纳斯伸出手,指尖带着狼狈的血渍,声音依旧温柔。 “我先带你下去。” “不要过来!” 她伸出手,打断他的话。 冷汗从背后涌出,唐念缩在一起,最大限度的躲开他们。 她的身体很难受。 丝丝缕缕黑色的雾气环绕在她脚旁,像是某种半透明的猫科动物,慵懒的围着她打转。 沙利叶感受到了什么,脸色难看。 是黑暗。 很纯粹的黑暗。 和路西法从天堂堕入地狱的黑暗不同,这种黑暗更为纯粹,天然带着无差别的恶意与邪气,是毁灭与混沌的结合。 只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信徒生气,她来自己受罚的神殿时,无论自己在七宗罪的影响下,态度有多么恶劣,依旧脾气很好,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他,安抚他,亲近他。 现在她生气了,撕开那层好脾气的伪装,这样鲜活的她让沙利叶感到恍惚。 她好像很少在他面前表露出真实的一面。 希瓦纳斯心情截然不同。 伸出的僵在空中,他沉默的站在原地,一贯没有什么表情面庞看不出什么,只有微微抿起的唇泄露出一丝不知所措。 他的身上还穿着她在商场中为他挑选的衣服,穿着这些衣服,让希瓦纳斯有种幸福感,好像自己被打上了表情,与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 穿着她挑选的衣服,是精灵笨拙的表达亲近的讨好。 可是她又在抗拒他了。 希瓦纳斯为此感到疼痛。 “我只是想带你下去。”他语速很慢的说。 “别过来!”唐念擦了擦滑进眼角的汗,微微眯着眼,“我很难受,你们都不要过来。” 与唐念话音一同出现的,是那些沸腾的、逐渐凝时的黑色雾气,它们像一直在主人面前摇尾,企图获得关注的小动物,察觉到唐念终于注意到它们,让它们兴奋得耀武扬威,更加沸腾起来。 这些东西是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又围绕在自己身边。 唐念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躁动,抬起发软的腿站起来,那些黑色的物质立即涌过来,环绕在她周身。 沙利叶抬手,重新将白色的绸缎缚在眼上。 背后的几只翅膀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向下垂落,蓬松的羽毛贴着地面,像是折断了。 “我还能去找你吗?”沙利叶轻声问,“等你冷静下来之后,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吗?” 唐念不说话。 天台紧锁的逃生通道大门被黑色丝线打开,它们打着卷在她眼前摇晃,好像在邀功。 唐念往下走。 听到沙利叶又说,“不要这么对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他的声音失去了天使原本的高高在上。 变成了寻常的众生。 “这对我不公平。” 第306章 祝福与利己主义 家里还是熟悉的样子,现实世界仅仅过去了两三天,对唐念而言却已经时隔一个月。 推开公寓的大门,原本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扩展出原本面积的数倍,肉眼看上去有小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这里看起来被人打扫过,很干净,繁茂的树枝相互勾连,仰头看不到天花板,仿佛进入了某种生机盎然的丛林。 她在门口的某个树干上摸索了一下,啪的一声按下开关。 客厅的吊灯在不远处的树枝上亮起,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一方天地。 温度也很舒适。 唐念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平静地洗漱,寻着厨房的方向去温了杯牛奶,喝完了躺回卧室。 身上很难受,一阵又一阵的心悸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身体最衰弱的时候。 她缩在被子里,闭着眼。 手腕上的图腾安静下去,那些细密的黑雾从回到这间屋子开始就被压住,透不出来。 后半夜,身体越来越烫。 感觉有些发烧了。 凡人之躯,被冷风那样吹,是会发烧的。 她蜷缩在被褥里,无数条翠绿的藤蔓缓慢蠕动着,在她头顶织出一片帐篷般的密网,像是将受伤的雏鸟护在巢穴里。 叶片窸窸窣窣轻颤着,不知所措地展露出保护的姿态。 有细微的光芒掠过眼皮,一闪一闪。 唐念睁开眼,看到一只发光的蝴蝶栖息在不远处树枝上。 它察觉到被发现,缓慢掀动的翅膀停下来,连身上的光线都变得黯淡。 唐念嘴唇有些干裂,她抬手去拿被子,刚伸出手就碰到了温热的玻璃杯。 坐起身,背后的枕头和床垫贴合着她的腰型上拱,软软的垫在她身后。 深秋的天气,一直到后半夜,杯子里的水都是热的吗? 睡觉前她分明倒的是牛奶。 唐念喝完水,睁眼看着天花板。 良久后动了动唇,说,“出来吧。”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靠窗的位置缓慢凝聚出一道修长的人影。 淡金色的长发柔顺地从肩颈垂落,弧度优美,在黑暗中仍旧散发着空灵的微光。 希瓦纳斯站在那里,即便不说话,也因那份不似真人的美感显出极强的存在感。 唐念转头看向他,才发现他也受伤了。 精灵隽美纤薄的翅膀如削薄的冰片,工艺品般美轮美奂,让他们可以悬于空中,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第307章 宝藏 醒来时,烧已经退了。 希瓦纳斯的手臂垫在唐念的脑袋下,当了一整晚的人肉靠枕,高挑修长的身体以并不舒适的姿势屈膝半蹲在床旁。 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整晚,想也应该挺难受的。 唐念感受了一下,身体没什么不适。 额头落下一只手。 希瓦纳斯感受着她的体温,温凉的掌心贴着她的额头。 “好多了。”他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念坐起身,避开他的眼神,“嗯,没事了。” 错身避开他的手,唐念离开。 希瓦纳斯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翠绿的眼眸黯淡下去,连带着房间里的枝叶都失去了活力。 窗外已是初秋,树叶带了点黄。 荆棘古堡地图的游戏任务没完成,系统提示过会有惩罚,但是唐念的病没有发作,原本心悸腿软的情况也在得到希瓦纳斯的祝福后改善。 所以要么惩罚还没开始,要么就不是身体上的惩罚。 游戏还要利用她,大概不会置她于死地。 唐念洗漱干净,对着镜子擦脸。 她和游戏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 从浴室出来,唐念看到在厨房里神情严肃的希瓦纳斯。 他身上穿着小一号的围裙,是上次逛超市时唐念买的,正将切好的蔬菜按比例摆进盘子里,挤上沙拉汁和橄榄油,认真得像在研发什么尖端科技。 很快,一份品相优秀的蔬菜沙拉摆到了餐桌上,旁边还有一小份奶白色的鱼汤。 希瓦纳斯垂眼看着唐念,受伤的翅膀比前一夜愈合了很多,从衬衫下摆处垂出来。 唐念察觉到他穿的还是她买的衣服,因为使用率极高,有些轻微的磨损。衣服的款式比较单薄,还是夏末时清凉的面料。 一共给他买过两三套衣服,希瓦纳斯没有提出过这方面的需求,她进入游戏也没想起来。 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所有信息都从唐念这里得来,唐念不给他买衣服,他就没衣服穿,就算没有,他也没什么怨言。 这样想一想,她莫名有些内疚。 餐桌上的气氛过于安静。 像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室友。 唐念喝了几口鱼汤,味道鲜美,她微微眯起眼睛,又慢吞吞地吃蔬菜。 希瓦纳斯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 像得到了肯定一样,唇角弯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紧张,期待,满足,怜爱,各种各样的心情填满了他空洞的胸腔,柔软酸胀,很陌生。 第308章 等待 “你不喜欢吗?” 希瓦纳斯只慌乱了短暂的一秒,“你喜欢什么?” 没等唐念回答,他又敛眉,看了一眼时间,想到自己学习的人类作息时间表,到嘴边的话变成了,“现在应该是睡觉时间,你睡够七个半小时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唐念,“……啊?” 被他认真的语气绕晕,唐秋韵都没为她昼夜颠倒的作息烦恼过。 困倦感伴随着希瓦纳斯认真的叮嘱一同降临,唐念眼皮昏沉,腿也跟着发软。 几条藤蔓将她包裹起来,浅色的发丝飞扬在空气中,出现在眼前。 “睡吧。”轻磁的嗓音近在咫尺。 唐念忘记自己怎么睡过去的,再睁开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后精神饱满,甚至没有赖床。 希瓦纳斯不在,桌子上留了早餐。 客厅里的金银宝石存在感极强,有些刺眼,被归拢在一起,堆放在灌木丛旁。 最奢侈的物品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囤积着,唐念压力很大。 她提交了复学申请,原本需要一到两周的时间来完成相关手续,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教务压缩了复学申请的审批时间。 整个周六周日,她都在忙着复课。 理论课和音乐史还可以跟着大二下半期的进度走,专业课则需要花更多时间重新过一遍。 日子过得太平静了,让她有种一切都回到正轨的错觉。 光怪陆离的过去好像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就都消失了。 只是周日晚上收拾东西,在厨房旁边的树根上收拾出一口融化了一半的锅。 唐念眯起眼。 本以为是希瓦纳斯弄坏了偷偷藏起来的,拿起来后看到锅底碗大的洞,不锈钢边缘有仿佛被强酸烧灼过的痕迹,她才慢半拍回忆起来,这是那只蓝色史莱姆一头扎进去过的炖锅。 唐念盯着那块融化的不锈钢锅底发呆。 原地蹲坐着,忽然想起自己的果冻。 她的梦中情狗,不会掉毛没有体味不用遛不用喂食不用铲屎还不会汪汪狂吠的小宠物。 游戏再也没有把它送过来,莫名还有点想念。 她缓慢回神,呼出胸口郁结的气,将炖锅扔进垃圾桶里。 另一个世界。 病毒席卷了全球之后,人类元气大伤,城市系统崩溃,社会制度名存实亡。火山文学 灾难降临后的第十年,幸存者们组建了全新的军队,新军部为了研发抗体疫苗,决定进驻异变最严重的区域。 火枪和热武器进场,将被感染的人和植物进行大规模焚烧处理。 猛烈的火焰席卷了数个临海的都市,烧起浩瀚的火焰,将曾经繁华的沿海经济中心大都市们烧成一片枯败的荒丘。 无人机循环探索,几乎所有的活物全部被烧死,地上蒙着厚重的灰烬,天空堆积着黑灰色云层,不久后下起酸雨,无人机终于发现了它们的搜寻目标。 那是一片棚户区,简陋逼仄,从高处看像一堆杂乱无章的垃圾。 可这片垃圾在某种淡蓝色的纤薄遮罩包围下,没有被火焰焚烧半分,连带着附近的一小片树林都在火海中幸存下来。 某一个棚户下,有个巨人观一样高度风化的臃肿身体,表面偏向木质化变异,身上长满了细小的树枝,可以看出这个巨大变异物体曾经是个人类。 撑破的外袍布满苔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有胸前的金属牌还残留一丝色泽。 显示出她是十年前制造出这场末日浩劫的实验基地里的一名工作人员。 那具身体的不远处,坐着一个少年。 它的外形已经和人类无异,高挑的身体,细长的脖颈,被不久前那场雨淋湿的碎发正向下滴落水珠,让镜头后观察的研究员莫名喉结滚动,极具青涩的美感。 它抱膝坐在一扇残破生锈的铁门前,望着街道的尽头,像在等人。 极昼状态下,地表温度极高,地面热浪翻涌,少年雪白的肌肤高度拟人,晒出了玫瑰色的红晕,眼睛藏在湿润的发丝后,看着可怜又软弱。 可镜头后的人知道它有多危险。 也知道它根本不是在等人。 它已经维持着等待的姿势,在这里坐了十年。 “你们说,它在等什么?” 观测屏幕外,有研究员不明所以地问。 “什么都没等吧。”另一个人接话,“可能只是不够聪明,单一性重复脚本化行为,就在这里坐着了。” 那个研究员却不赞同。 他坚持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它在等人。” 这句话把观察室里的工作人员们都逗笑了,“它能等什么人,还等十年?想也知道不可能。” 所有人都在笑。 他们终于找到了孵化l病毒的病原体,这个重大突破让困在末日里毫无头绪的研究员们都轻松起来,充满干劲。 一组武装力量接近了那片棚户区。 为了将它引入实验基地准备好的隔离区,他们将用那个高度风化的变异女性身体当诱饵,使用无人机将其吊起,将那具变异身体带到二十公里外的新研究基地。 数十个携带武器的无人机飞入棚户区,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螺旋桨的声音聚在一起,终于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少年仰起头。 绵长的眼睫在日光下印出清浅的阴影,水珠顺着它的眼尾向后滑落,坠成一道令人呼吸都慢半拍的惊艳弧度。 观测室响起暗暗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忍不住感叹,“它好漂亮。” 屏幕前的研究员始终笑不出来。 他莫名想起了自己投喂过的一只流浪猫。 在幸存者基地,他家楼下,每天傍晚他都习惯性地去喂它,流浪猫也每到那个时间点都会在那里等他。 原本研究员以为是流浪猫聪明,每天都会按时在老地方等待他的投喂。后来有一天,他做实验通宵,第二天早上才回去,没想到过去时发现,流浪猫已经在等了。 它是一早等在那里,还是从来没有离开过? 研究员补足了食物,接着又封闭实验了两个星期。 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的流浪猫,本以为这次一定找不到了,可没想到过去时,又看到了它。 它可能真的会一直等。 就想养狗的人都知道,小狗会从主人离开家的那一刻,就开始等待他们回来。 无人机发出嗡嗡的声音,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掀起了地上的枯枝败叶。 少年发丝飞扬,移开视线,继续看着街道尽头。 单薄的少年身后,那扇生锈的铁门上有根铁丝。 十年前曾有人把他关在这扇门后,让他不要出来,让他别动。 他没有时间概念,如果她不回来,他就会等。 如果她一直不回来,他就一直等。 他擅长等待。 从幼崽形态,到孵化,再到现在,他一直都在等待。 第310章 倾诉欲 “到了。” 唐念低头看自己的掌心,就是有点倒霉。 “正在上课呢,不方便接电话……” “唐念。”希瓦纳斯忽然喊她的名字,听筒里带出一点风声和海浪。 他在海边? 唐念握着手机,轻轻嗯了一声。 精灵总喜欢连名带姓地喊她,认真又郑重,像有某种唐念看不懂的仪式感。 随后是几秒的沉默。 “还有什么事?”她又问。 呼吸传递着,希瓦纳斯不想挂电话。 明明刚刚分开,莫名很想念她。 他思考着,慢慢又说了几句,叮嘱她午饭要吃点健康的,他的话一向不多,在遇见唐念之前,他常常很多年不开一次口,离群索居,也不喜欢与同族交谈。 遇见她之后,就有了倾诉欲,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看过的风景,经历过的趣事,偶尔想到的念头,以及各种胀满胸腔的情愫。 但很多话说不出口。 他不懂如何表述,做错过事,唐念对他的印象不好,耐心也不算多,他怕说错,也怕她不爱听。 唐念总觉得他沉闷,却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在唐念面前说了很多话了,比过去上千年说过的话都要多。 语速又一次慢下来,他的话没什么重点,听见唐念在电话里喊他的名字,“小蝴蝶?” 希瓦纳斯弯了弯眼睛,“我在。” 隐秘的欢喜透过声线传来,唐念莫名有点说不出挂电话三个字。 她礼尚往来叮嘱他,“你也要好好吃饭哦。” “嗯。” 他轻轻笑了一声,气流拂在听筒上。 随后问,“唐念,你喜欢珍珠吗?” “你该不会又要带回来什么吧?客厅里那些东西不能留,太多了……”唐念咬咬牙,“你不要再带回来了。” 对方沉默了一下。 “你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唐念表情苦涩,“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不解,“那为什么不要?” 旁边的女生时不时回头看唐念一眼,然后跟朋友小声讨论着什么。 应该是在困惑这通电话为什么会打到她手机上。 唐念深吸一口气,捂着嘴侧过身小声地说,“因为没办法销赃,你懂吗?这些东西拿去卖我还要解释来历,搞不好要被请去喝茶。” 希瓦纳斯的重点成功跑偏,“你喜欢喝茶?” 唐念跟着偏了一下,“偶尔会喝一点茉莉云芽。” 希瓦纳斯认真地记下,“我知道了,我会去了解一下的。” “……” 有点无厘头,又有一点好笑。 小蝴蝶有当男妈妈的潜质,这几天也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称得上任劳任怨。 倒是唐念,对他不温柔也不关心。 想到这里,她声音轻了一点,“小蝴蝶,我下午只有两节课,四点左右结束,晚上不要做饭了,我带你在人类世界走一走怎么样?” 他很快回,“好。” 大概觉得自己说得太少了,又追了一句,“谢谢你,我很开心。” 旁边女生神色复杂,用看中二病的眼神看她。 什么人类世界走一走,好奇怪的话。 “我的手机摔坏了。”唐念顶着旁边的视线,小声求助希瓦纳斯,“好像给别人带来了困扰,你能不能处理一下。” “好的。” 没有营养的话说了七八分钟,再占着别人的手机就不礼貌了,唐念匆忙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女生,很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麻烦了。” 挂断电话的同时,桌面上摔裂的手机又焕然一新,省了一笔维修费。 身旁女生的记忆也隐隐发生了改变,轻笑着说,“没关系,你查完课表了呀?” 刚刚那个奇怪的电话已经在她脑海中抹去。 在阴沉的云层下,大海呈现出一种深不可测的黑暗色调,天际线与海面融为一体,隐约的暗礁如同鬼魅般潜伏在浪涛下,像在等待猎物的到来,随时准备撕裂那些不小心闯入的船只。 希瓦纳斯站在礁石上,唇角还残留着温柔的笑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息,几个死去的船员开膛破肚,被咬断喉咙,随便丢弃在礁石上。 废弃的船只撞在暗石上,已经散架了。 他的身前有几条挣扎的人鱼。 鱼尾被藤蔓贯穿,倒吊在海面之上,他们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在水面上诡异地挣扎着,始终无法进入水里。 没有眼睑的眼球向上翻起,脸颊旁的条状鳃快速翕动,像是快要窒息。如绸缎般的长发成片成片贴着皮肤向下蜿蜒,浑身苍白到没有血色。 那些鱼尾并非人类童话中描述的波光粼粼,而是漆黑的,鳞片细腻油滑,让人联想到蛇和鳗鱼。 希瓦纳斯不久前下了言灵,让他们“搁浅”。 这片海底有无数宝藏,也有无数带着神秘力量的古迹和神器。 却是这个世界的死亡之海,所有路经这里的生命都只有死亡的下场。 群居在这里的人鱼用迷人的歌喉蛊惑船员,将船只击沉,再掠夺他们的宝藏,撕咬他们的身体,吞噬他们的血肉,并在他们的尸骸上繁衍。 传说人鱼和精灵都是神的孩子,希瓦纳斯循着心脏的踪迹找到这里,却对这些神的孩子极其失望。 海面上来了个可怕的不速之客,消息在短时间内已经传遍了整片海域。 趋利避害,所有的黑尾人鱼都在躲避他,希瓦纳斯索然无味,正要解决掉这些嗜血的东西,却忽然发现有只雌性人鱼游上来,自杀式跃出海面,像被踩到尾巴一样凶狠,呲起一口锯齿状的尖牙扑咬过来。 似乎想要袭击他。 希瓦纳斯没有将这种不自量力的攻击放在眼里。 “别动。” 他没有情绪的开口,海风呼啸着掠过海面,雌性人鱼在神的箴言下僵住,身体悬停在海面上。 但很快,他察觉到这是一只孕育了生命的人鱼。 希瓦纳斯皱眉。 他并不想牵扯无辜的幼小生命,同时困惑于雌性人鱼的行为。 她明明可以逃离这里,为什么要扑上来? 藤蔓上等死的某条雄性人鱼忽然挣扎起来,动作激烈,快要把自己的尾巴拧断。 鱼鳃全部张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鸣,尖锐的利爪在空中滑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希瓦纳斯,像是想把他撕裂。 可人鱼在他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无能,猩红的眼睛充满绝望。 希瓦纳斯原本不懂他们的异常。 终于想到了什么。 人鱼嗜血邪恶,一生中却只有一个伴侣,他们冷漠,阴郁,却又格外忠诚。许多人鱼在伴侣死去后无法独活,往往也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真是一种阴暗又偏执的生物。 希瓦纳斯看着他们挣扎,忽然抬手,收走藤蔓放开了他们。 扑通几声,人鱼砸进水面。 “你们将无法掠夺他人生命。” 真言一出,这几条人鱼将永生不能再饮血食肉。 希瓦纳斯还站在礁石上,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他们不懂这个不速之客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将他们放开了,甩尾迅速消失在阴暗的海面下。 两只蝴蝶停在他的发丝上,用翅膀轻轻拍打他的耳朵。 希瓦纳斯握着手机,用了一种在人类世界听到的称呼,“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妻子。” 想到了那片化做焦土的森林。 她用瘦弱的身躯护着他的心脏,到死都没有让它受到伤害。 第312章 懒惰之罪 透着阳光的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都安静了许多。 唐念感觉自己慵懒的过分,像晒多了太阳忍不住懒洋洋打盹的猫。 沙利叶的手从她膝头隔空拂过,骨节分明,冷白中透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膝盖青青紫紫的摔伤消失不见,唐念惊讶的看着,眼睛盯着他的手指。 沙利叶将手伸向她,大大方方给她看。 这跟游戏里的辅助奶妈有什么区别?会不会太好用了! 她手心有擦伤,自己用纸巾和创可贴厚厚贴着,手指动了动,佯装不经意露出来。 “这里也受伤了。” 沙利叶不用眼睛也能感知到,他有独特的视物方式,略带暖意的指尖划她的掌心,创可帖自动脱落,唐念手指微微蜷缩,脸颊有些发红。 他治愈了她。 窗口透出的光线越来越亮,依稀到了有些刺眼的程度。 唐念眯着眼,抬头看见了缓慢从沙利叶背后舒展浮现的巨大羽翼,锋利的羽毛如出鞘的匕首,尾梢挂断了捆绑发丝的皮筋,银白色的长发顿时如铺开的月光一般花落。 唐念有些紧张,转动眼珠朝门口的玻璃窗看了一眼。 “没事,他们看不见。” 门外,跃跃欲试的年轻男生女生们焦急的伸头探脑。 透过玻璃只能看到校医和黑发女生坐在桌子前,什么动作都没有。 “怎么那么慢。” 有人着急的说,“后面还有那么多病号危在旦夕,里面的人到底要霸占老师多久呀!” “就是,再不问诊我就要饿死了!” “呜呜里面的姐妹没有心,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门内,宽阔巨大的六翼蜷缩在逼仄的医务室里,完全舒展不开,修长料峭的翼骨拢在沙利叶身后,呈现出令人难以亲近心生惧意的神性。 眼瞳透着淡而冷的银灰色,五官在诡谲的光影间衬托的空灵又绮艳。 他抬起手,掌心在漆黑的尾雨下划过,皮肤上顿时多处无数道擦伤,神情平淡的给自己缠上厚重的纱布。 唐念眼睁睁看他自.残,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这是干嘛?” “我在惩罚我自己。”沙利叶在掌心也留下了厚重的伤,和她刚刚一样包扎的粗糙而笨拙,平静的说,“你受伤了,我不在你身旁,这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保护好你。” 唐念有些意外。 是她自己受的伤,跟他又没关系。 情绪莫名微妙,唐念怔怔的看着他的手。 他摸了摸唐念的头,安抚道,“没关系,不用担心。” 沙利叶这几天没有找她,因为施加在他身上的原罪是“暴怒”和“傲慢”,他已经能克制住原罪对她的影响,但是不能冒险,他身上的原罪会影响到身边的人,尤其是人类信徒这样身体虚弱的人。 他怕她生气,熬过了这两天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没想到她会被厄运缠上,如果不是他今天来,不知道还要受多少伤。 人类仰头看着他,有些出神,漆黑的眼眸中带了点水汽,眼皮半阖着,看样子又被自己影响了。 “要去休息一下吗?”沙利叶问她,“里面有床位,去躺一会儿?” 她看起来很怠倦,窝在单人扶手椅,像陷进了沙发中,身体瘦弱亏损严重。 沙利叶手指蜷缩,想要摸摸她的发丝,或碰一碰她的脸,心中的感觉很微妙,觉得亏欠她,或许这种情绪在人类世界中叫做心疼,也有一些懊悔的成分在里面。 唐念不知道沙利叶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自从踏入这间医务室开始就变得很懒惰,身体没什么力气,也不愿意动弹。 “那为你倒杯水?”沙利叶又问。 唐念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翅膀重新收回后背,沙利叶又变成了冰肌玉骨的六翼天使,他转身接了杯温度适宜的热水走到唐念身边,她的眉头皱了皱,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她竟然懒惰到不想抬手。 唐念掀掀眼皮,视线落在沙利叶脸上,对方朝他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 “要我喂你吗?” 一副服务意识很强的样子。 希瓦纳斯和沙利叶都是温柔的人,本质上却却截然不同。 希瓦纳斯是冷的冰,锋利料峭,却晶莹剔透极易被看懂。更重要的是,冰是会融化的,一旦被融化,就变成了温柔包容一切的水。 沙利叶则是没有风浪的深海,善于伪装和蛊惑,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只要接近他,站在深渊旁,就会让人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困难,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恐惧。 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漩涡。 唐念不敢想象如果跌入深海中,会遭遇到什么。 未知和不确定性会让人产生恐惧,哪怕他再温柔。 玻璃杯递到唇边,沙利叶温柔却强势,“它可以治愈你的疲惫,喝一口吧。” 声音很轻,带着莫大的诱惑。 唐念头皮发麻,却懒得动弹。 怎么会……忽然这么懒了? 沙利叶含笑,似乎笃定她无法拒绝自己的服务。 唐念强迫自己抬起手,从膝盖抬到扶手椅上,每挪动一下都觉得无比沉重,然后垂在扶手椅上不动了。 她自曝自弃的耷拉着眼皮,懒得思考。 不想动就是不想动。 沙利叶轻轻笑着,声音如吹拂在耳畔上的微风,很动人,“我喂你,不要动了。” 第313章 仙品 杀伤力? 听起来好像很危险。 唐念勉强动脑子思考了一下,回忆起那晚在山里,一会儿召唤出银龙一会儿又请出巨大女神的沙利叶。 好像是很危险,希瓦纳斯也很危险。 两个神话生物一个没有眼睛,一个没有心脏,还能搞成那样,如果五脏六腑齐全了还得了? 而且他们为什么会进入这个世界,究竟谁来为地球发声? 唐念又开始懒洋洋,懒得思考了,大脑也不想转,想当个脑袋空空的废人。 门外的人排队排久了,急切地叽叽喳喳,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 沙利叶温和地说,“要安静哦。” 外面的声音真的安静下去,好像按下了音量键。 “睡吧。” 唐念提起所有的意志力,用来抵抗越来越汹涌的怠倦感,“不行,下午要练琴。” “嗯,我送你去。” 沙利叶拉开围帘,弯下腰,像抱起一只打盹儿的猫一样将唐念从椅子上抱起来,“现在可以先休息一下,来得及。” 该死的是唐念懒惰到不想反抗,象征性地说了句,“不太好吧。”就躺平了。 沙利叶体贴地帮她盖了一层被子,“晚上可以一起共进晚餐吗?” 唐念懒得回答。 偏了偏头。 表示不愿意。 好累。 为什么要上学。 上完小学上中学,上完中学上大学,大学出来就是社畜,人生好可怕。 沙利叶坐在她旁边那张床上。 唐念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发现他……不动了。 “我也有点疲倦了。”沙利叶笑着说,“今天的罪业是懒惰。” 他的声音轻柔而缓慢,在暖融融的光线中,显出动人的缱绻。 唐念感觉身上的血冲上了头,颅内嗡嗡叫。 就知道她肯定不会这么懒。 美色影响她练琴的速度。 他们两个瘫着大眼瞪小眼,懒惰地对峙着。 最终还是唐念先败下阵来。 她是人类,意志力不坚定,灵魂又脆弱,眼皮越来越沉重,脖子缓慢向后仰着,嘴巴微微张开,躺在床上睡着了。 沙利叶起身来到她面前,贴着她坐在床边。 今天的原罪是懒惰还,明天大概是嫉妒,都不算棘手,比较麻烦的是后天。 可能需要避开人类。 沙利叶抬手轻轻摸着女孩细软的发丝,原罪的第五天,是特殊日子。神殿的记忆烙印在脑海中,他日日回忆,就仿佛刚发生过的事情一样熟悉。 他在海底神殿,遇见这个人类信徒的第五天,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这个冒犯而大胆的信徒来了五次,却在某一个对抗神性与罪孽的瞬间,击破了无数折叠的时空,看到了过往因果。 原来他眼中的第五天,已经是人类信徒进入那座神殿的217次。 在那些他被强制遗忘的记忆中,她尝试着抚摸过他37次,激怒他50次,温声细语地引诱讨好他22次。 还有108次,倒在他的羽翼之下。 沙利叶为之前的217次接触感到抱歉,其中一半以上都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绝大多数时间,信徒都会以各种令他心惊的方式受到伤害甚至倒在他的羽翼下。 他被七宗罪控制着,无法反抗罪孽的诱惑,有时候会做出好的举动,对于一个脆弱的人类来说太过危险了。 只是217次记忆叠加在一起,有什么在微妙的变质。 第五天,她一共经历了59次,她抚摸过他,也引诱过他,最后一次,占有了他。 第五天,是色,欲。 哪怕知道她心思不纯,是怀有目的接近的他,沙利叶也没办法拒绝她了。 尤其是那59次亲密相依的第五天,真是不得体。 她想用失忆一笔勾销,怎么可能一笔勾销。 - “同学,你手机响了。” 旁边的人开口提醒,唐念才慢吞吞地回神。 她中午在医务室补了觉,下午勉强找到一台旧钢琴练习了指法,此刻站在走廊上,看着眼前的楼梯,不太敢下。 今天一天都很倒霉,下楼梯不是摔倒就是崴到脚,让她有点ptsd。 更何况,还下雨了。 台阶上溅了一层水。已经今天的倒霉程度来说,踩上去一定会摔得很惨。 只是唐念忘记了,午休之后她就没有再碰见倒霉的事。 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划开屏幕,是希瓦纳斯的来电。 唐念收回下台阶的脚,接起电话。 “小蝴蝶。” 听筒立即传来希瓦纳斯的嗓音,“我感受不到你身上的气息,你今天是接触了什么人吗?” 又感觉不到气息了? 唐念沉默片刻,如实说,“天使来我们学校了。” 又是那个鸟男。 希瓦纳斯眉眼冰冷,声音却很轻,“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你已经到了?” “嗯。”他语速缓慢又清晰地说,“你说要带我走一走。” 希瓦纳斯没有告诉唐念,为了提前回来,他短时间内接连四次撕开不同时空的入口,透支了大量力气,身体极度虚弱。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你先休息一下,我现在就去找你。” 唐念连忙应声,“我在旧音乐楼二楼人行通道口等你。” 她现在的确不敢走,毕竟今天一整天都很倒霉。 艺大的传播学院很出名,经常有学生模拟组建校内记者团随机采访路人,加工发布后流量和数据一直很好。 天空下起雨,气温渐降,校内记者团又在随机抓人。 抓到了一个女生,拿着脚本采访,“同学,请问你觉得大学期间最珍贵的是什么?” 女生笑得甜甜的,“最珍贵的就是怦然心动的青春啦。只有青春是无价的。” 镜头拍着女生,却捕捉到她身后一闪而逝的高挑人影。 负责摄像的同学不自觉转动镜头,跟随着那道身影偏离了机会,甚至往前跟了几步。 “你在拍谁呢?”校内记者连忙制止,话音忽然顿住,也在监视器里看到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那个撑着伞,行走在雨幕里的高挑男性是人类吗?是这个地球上会有的姿色吗? 〝这……这是咱们学校的吗?”摄像说,“我想过去找他要一下联系方式。” “仙、仙品!拍下来发网上一定会引爆论坛的!” 校内记者拉上摄像的衣袖,“走,要收集到很精彩的素材了!” 第314章 梦中眼 因为反复生病和手术耗干了身体,唐念的体质很差,经常发烧,所以不想淋雨。 可是出门忘记看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会下雨,所以也没有带伞。 唐念正站在栏杆旁百无聊赖地伸手接雨水玩,听到有人试探性地喊她。 “唐念?” 回过头,发现是一个很眼熟的女生,脸颊凹陷,黑眼圈很重,精神也有些恍惚。 唐念认出眼前的人,是以前一个班的同学,她们有过一段关系还不错的时间。 她现在怎么这么瘦了? “你竟然回学校了?你不是……”女生欲言又止,眼神复杂。 “有事吗?徐……”唐念卡住,一时想不起女生的名字。 “徐熙。” 女生也不生气,接过话,只是眼神有些古怪,“你的病好了?听说你病得很重,我们都以为你会……” 话音渐渐止住,似乎是不好意思往下说。 “以为我会死?”唐念笑了,“没有,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可能还是会死的。” 徐熙愣了一下,忍不住想要透过她轻松的语气看出什么,可唐念看起来太过平静,反倒显得徐熙有些扭捏。 唐念觉得有些奇怪。 原本徐熙和唐念关系还算好,但后来进入学生会后,跟尧槿关系走得近,和她就慢慢疏远了。 她似乎有意和唐念重新亲近起来。 眼神中莫名带了点愧疚和不安,唐念不知道她在愧疚什么。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吃个晚餐,你半年多没回学校,有哪里不适应我可以……” 徐熙说着话,视线无意识向下,忽然瞥见楼下有一抹撑着伞的高挑的人影,遗世独立的气质和身旁的人都格格不入。 周围不断有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好像着了迷一样,气场古怪又诡异。 “……我可以尽快帮你熟悉起来。”徐熙盯着那把漆黑的伞,视线不自觉粘在上面。 伞檐在这时向上倾斜,伞面上的水珠欢快地向后滚动,像一颗颗滑落的水晶。 露出一张脸。 白得像在发光。 那是一个高贵的,苍白的,极其漂亮的年轻男人。 四肢修长,肩宽腰细,气质比傍晚潮湿的风还要清冷。身上的衣着有些单薄,在初秋的雨幕里让人担忧他会不会冷。 他正抬眸朝这个方向看来,浅绿色的眼眸像镶嵌在精美陶瓷上的宝石。 一头与亚洲人截然不同的浅金色长发垂落在紧窄的腰部,柔软而湿润,尾尖弧度自然上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像勾在人心上。 徐熙呆住了,手指不易察觉地蜷缩着。 她克制不住的颤抖,比起周围人的惊艳,更像是恐惧。 楼下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周围有人驻足,唐念察觉到什么,也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视线正好与举着伞望向她的希瓦纳斯对上。 他弯起淡色的唇,隔着遥远距离露出笑容。 乍一看,唐念被细雨中的精灵美到,足足愣了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小蝴蝶吗?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不断驻足,他没有改变自己的容貌,也没有刻意干预身旁人的意识,导致本来放学的时段教学楼反而渐渐热闹了起来。 希瓦纳斯什么时候这么高调了? 唐念朝他挥挥手,想要下去,却看到他的口型。 「别动,等我。」 随后走入了教学楼。 心痒痒的。 唐念走到楼梯口,朝下面张望,莫名有些等不及想要见到他。 “你……”背后传来颤抖的声音,“你认识刚刚那个人吗?” 正巧希瓦纳斯的身影从楼梯拐角处出现,唐念“嗯”了一声,随口回答,“我的朋友。” 她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见徐熙是什么表情,注意力都在希瓦纳斯身上,在他快到面前时下了几步台阶走过去,“你怎么来接我了?” “想早点见到你。” 希瓦纳斯接过唐念的包,动作自然的牵着她的手。 “没有淋雨吧。”唐念摸摸他的发梢,“你应该有能力让自己不淋到的呀。” “没事。” 话音落下的同时,发梢上的雨水消失了。 精灵亲近自然,偶尔也想碰触雨滴。但这里的雨水并不干净,所以他又撑了伞。 伞不大,两个人撑有些勉强。 希瓦纳斯个子又高,两个人想同时护在伞下,一定要离得很近才行。 唐念用某种了然的目光看向精灵。 希瓦纳斯说,“不会让你淋到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但走到伞下,还是忍不住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唐念捏住一点袖子,问他,“冷不冷。” 希瓦纳斯摇头。 身上的衣服还是她夏天时买的,干净而清新,能看出他对这身衣服的喜爱,唐念默默在心里想,一会儿要再给他买几件厚点的衣服。 精灵一直表现得很安静,话不多,撑着伞专注地听她碎碎念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手腕,停留在那一抹已经消失的黑色印记上。 唐念走着走着,忽然说,“你今天真好看。” 希瓦纳斯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起来很平静,纤细的尖耳却越来越红。 两个人的身影隐没在雨水中,徐熙站在廊檐下,像做梦一样恍惚。 走廊另一头有人追着跟上来,其中一个人拿着相机,路过她时停顿了一下,“同学,你脸色好差,需要帮助吗?” 另一个人嘀咕,“哎一转眼,那帅哥跑哪里去了?” “还想做一期特别节目呢,是coser吗?还是外国人,头发颜色好特别,肯定是明星吧?” “别去……” 一直在发抖的女生忽然抬头。 嘴唇轻轻地颤抖,褪去所有血色。 “我劝你们,别去。” 这一个多月以来,徐熙的确过得很不好。 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梦里,徐熙会一遍一遍经历不曾亲眼目睹过的霸凌现场,对她来说,每天最最恐怖的便是晚上临近入睡前的那几个小时,她总会被巨大的心理压力折磨。 梦境是在阴暗干燥,结满蜘蛛网与尘土的废弃教室里,有时她是被霸凌者,有时是施暴者,有时会变成一个旁观的人,有时会像浮在空中以第三视角看到这一切。 同一个场景不断反复,无法醒来的梦变得越来越恐怖和沉重,导致她白天也没什么精神,整个人越来越阴郁。 最恐怖的是,偶尔她会变成被打的那个人,一遍一遍被那些面目可憎的人逼入角落,她会体验心跳停止,体验到生命力一点一点流逝的痛苦。 最开始,徐熙以为自己会做这些梦是因为内疚,她在很长一段时间以为唐念要死了,所以的确产生过内疚感。 她是学生会组织部的成员,管理学院公众账号的信息推送。 半年前的某一天,内部发通知的账号忽然被尧槿借走,尧槿告诉她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用账号联络一个关系不太好的同学,把同学约出来见见面而已。 徐熙一直有意讨好尧槿,于是犹豫了一下,在明知道不对的情况下,仍旧把账号借给了她。 账号拿回来后,尧槿在已发送信箱里,发现了一条单独向唐念发送的信息。 内容是虚假通报彩排教室时间表变更,让她去一间已经变成乐器存放仓库的废弃教室…… 发现这条信息的时候,唐念已经被拉进医院抢救,意气风发的年轻钢琴老师也被迫停职,学校里流言蜚语四起,全都是肆意诋毁和揣测唐念与那个老师私下关系的消息。 不知是谁先传出,说他们两个是在废弃教室里行苟且之事被人发现,唐念才因为紧张和恐惧心脏病发被送去抢救的。 徐熙无数次攥紧手机,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她也许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可是私下借给别人公众账号引发了严重事故,一定会被学校处理。 而且,揭发尧槿,她就要冒着被孤立甚至被报复针对的风险,尧槿家里的势力太大了,她的那些朋友一个个也都是颇有背景的二代子弟,在音乐学院这个销金窟里,徐熙没办法抵抗她,她也害怕,担心未来有一天自己会像唐念一样被针对。 徐熙选择沉默。 毕竟唐念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是尧槿还在。 这件事情被她强行压在心底。 可是一个多月前,她忽然开始陷入噩梦,每天都在被折磨,身心受到巨大打击。 比噩梦还要恐怖的是,开学后,徐熙听说尧槿和她的那些朋友一夜之间疯得疯残的残。 尧槿先后数次自杀,还跳过楼,最后被家人强行送进精神病院绑起来,徐熙被吓坏了,一个又一个核对那些人的名字,发现都是与尧槿那次霸凌相关的人。 就好像蓄意报复。 现实中的惨烈比远比单纯的噩梦更加让人恐惧,徐曦的头上像时刻悬着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都会掉下来斩断她的头颅。她的精神每天都紧绷着,甚至开始靠服用安眠药入眠。 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走远的那两道身影。 唐念和那道高挑的人影贴着肩膀,时不时对他说着什么,伞面一直向她的身上倾斜,没有让她淋到一滴雨。 那人会是人类吗? 周围的周围的人叽叽喳喳,碍于相机不能见水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路上有许多人被吸引了注意力,惊艳地驻足在原地,露出惊讶的神情。 徐熙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只觉得冷。 她好像见过那个人。 在梦中。 一双翠绿色的眼,冷漠的犹如审判者。 在梦的一角,冷漠地审视着那场闹剧。 第316章 普通朋友而已 唐念头皮发麻。 干嘛问她!她不擅长处理多边关系! 希瓦纳斯眼尾透出细微的红意,神色是少有的冰冷,气氛在一瞬间沉到谷底,让唐念恍惚想起不久前在山里那恐怖惊险的一夜。 老天保佑千万别。 “出去。” 沸腾的红油都安分下来。 神音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沙利叶神色不变,唐念作为房间里唯一一个人类心情猛地沉闷下来,放下了筷子,胆战心惊。 “你继续吃。” 希瓦纳斯嗓音柔和了两分,“我是让这个不速之客滚出去。” “真没礼貌。”沙利叶轻轻笑着,“这就是你们光明精灵的风度吗?” 明明是含笑的声音,却透出一股森然。 天使高高在上,冷峻高贵,是神的宠儿。 不可侵犯,不可违逆。 光明精灵……听之前沙利叶透露出的话,那晚在半空中出现的巨大女神是希瓦纳斯之前杀死过的,一只弑神的精灵……算了,有些事不能细想,这不是一个普通女大学生该考虑的。 唐念开始难过了。 作为这顿晚餐的东道主,她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 “你们先别吵,不要一见面就吵架,至少我们先把饭吃完对吧。” 浪费什么都不要浪费火锅呀,热气腾腾的九宫格牛油火锅! “一起吃也行。”唐念打圆场,“希瓦纳斯,沙利叶算是我的朋友,加副筷子好了。” 沙利叶今天治愈了唐念身上的伤口,健康一直是她最看重的,据说人生中一定要结交的两个朋友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律师,既然天使能治病,多交一个朋友也不算是坏事吧。 她的情绪紧张,希瓦纳斯不希望给她带来压力。 更何况,她说了,是朋友。 朋友而已。 他和她是伴侣,伴侣和朋友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终于安静了一些。 彼此克制着情绪,没有爆发。 希瓦纳斯对进食毫无兴趣,事实上他也不希望唐念吃太多这样的东西,但是看见她染了一层辣油红彤彤的嘴唇,和脸上的愉悦满足,妥协了一样,学着她的样子帮她烫一些蔬菜鱼片。 如果没有碍眼的东西在就好了。 明明是他和伴侣的二人世界,被打扰,真让人不悦。 杀意无声蔓延,被翻腾的蒸气掩盖。 沙利叶一动不动。 他穿的还是白天医务室的那身衣服,浑身透着一股慵懒的松弛感,头发垂顺的绑在一侧,像倾泻而下的冰霜,衬得他本就充满神性的面容更加肤白貌美。 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那股慵懒的好像很容易感染人,唐念也跟着变得有些懒洋洋的。 第317章 三人晚餐 “哐当”一声巨响传来。 唐念勺子掉在地上。 整个火锅店的灯泡不停闪烁,窗户上爬上一层浓浓的白霜,大堂里的客人发出阵阵惊呼。 “地震了吗!” “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吗!” “怎么感觉忽然那么冷啊,卧槽好害怕!” 唐念眼皮猛地一跳,毛骨悚然,她将小料碟放在台案上,着急地冲回房间。 推开门的一瞬间,震颤不停的大地安静下来,灯泡也不闪烁了。 房间里,两个神话生物好好地坐着。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刚刚……”唐念一脸茫然。 “刚刚怎么了?” 沙利叶的银发别在耳后,侧过脸,睫毛微微垂着,唇角勾着不明显的笑意,“怎么回来的这么着急,不放心我们独处吗?” 希瓦纳斯没有抬头,五指攥在一起,浅金色的碎发下,眉眼显得有些冷淡。 什么事都没发生吗?难道真的地震了吗? 唐念脚尖顿了顿,这才发现自己没把酱料带回来。 “没事。” 看她又打算出去,希瓦纳斯终于开口,“回来吧,我用你的就行。” 共用一碟蘸酱,莫名透出一些亲近感。 就像共用一瓶沐浴露一样,只有很亲近的人才能这样做。 房间带着一股寒意,火锅停止沸腾,凝固了一层厚厚的牛油,唐念进来之后又开始回温,缓慢融化重新沸腾。 “先坐下吧。” 沙利叶给她让出位置,有意无意撩起垂在肩上的长发。 自然而然的,唐念在从他身后路过时,看到了他穿着校医白大褂的后背上,多了一道几乎贯穿整个肩背的裂痕。 破裂的布料下透出下莹白泛红的皮肉和清瘦的脊骨,像是被什么锋利至极的东西生生从背上劈开。 唐念惊呼,“你怎么了!” “受伤了。”他语气平淡的说。 “怎么受得伤?” 沙利叶放下杯子,低垂的眼睫在皮肤上压出清浅的阴影。 “被一只狂躁的丧家犬抓破了。” 总感觉话里有话是怎么回事。 不是错觉的话,这个房间好像又开始变冷了。 唐念头疼,只听见咔嚓一声,就看见沙利叶手边的玻璃杯多了几道裂痕。 “……” 嗯,超自然现象。 所以刚刚真的是地震吗? “怎么办?”她无奈地问沙利叶,“你不是会治愈术吗?能治愈自己吗?” 希瓦纳斯皱眉,出声打断唐念,“这个可以吃了。” 说着将几条笋尖夹进她的碗碟里。 可惜声音到了唐念耳边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左耳进右耳出。 她也没心思吃,眼里只有那条看起来格外可怕的伤疤,催促着沙利叶,“你快点治愈自己的伤口呀,这样不疼吗?” 沙利叶笑容温暖,“谢谢关心,我很开心,但是我没办法治愈自己。” “怎么会呢?”唐念不理解,“你今天不是把我的膝盖治好了吗,还有手。” “你受伤了?”希瓦纳斯脸色铁青,唇动了动,“……什么时候?” “我不容易受伤,一旦受伤就无法痊愈。” 沙利叶继续说着,完全不给唐念听别人讲话的机会,“更何况现在身上的伤,带着一定的诅咒,会吞噬我的治愈术,所以没办法好的。” 唐念蹙着眉。 手腕被人从身后握住。 与此同时,天使含笑说,“不过光明精灵一族的祝福术,或许可以帮助到我。” “你受伤了吗?”肩膀被人转了过去,唐念对上了希瓦纳斯的眼睛。 那双惯常冷漠疏离的翠绿色眼眸中染着与他本性不符的关切,唇色淡红,轻轻抿着又放开,手指向下滑落,将她的掌心打开。 “怎么会受伤,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吗?” 受伤的是她,疼的却好像是希瓦纳斯。 唐念耳朵里回绕着沙利叶的话,想到了希瓦纳斯给她的祝福。 她对天使没什么印象,偶尔脑海中会闪过碎片一样的画面,深海,神殿,被锁链捆住的羽翼生物。 那些可能是她们之间的过往,她全忘记了。 但沙利叶对她的治愈却是真的。 “受伤了,今天一天都很倒霉,是沙利叶治愈了我。”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希瓦纳斯就知道了她的想法。 希瓦纳斯握住她的手顿了顿。 声音很轻,“你要我祝福他?” 唐念摇头,“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最终希瓦纳斯还是祝福了他。 沙利叶轻轻笑着,银白色的眼瞳像凝结了阴郁厚重的冰霜,对希瓦纳斯说感谢。 唐念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她像抓到了氧气瓶一样拿出手机,却在屏幕上看到了唐秋韵的名字。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复杂的状况吗? 她深呼吸,接起来。 “终于给你打通电话了!” 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唐秋韵有意压低声音,像是怕别人听到一样,没有一句问候,上来就对唐念说, “徐枳生病了,他刚出医院,在家里监护,醒过来就一直喊你的名字,你徐叔叔就这一个孩子,他想让你来看看小枳。” “他喊我干嘛,我和他不熟。” “谁说不熟,他之前还问过你好多次呢,很关心你。”唐秋韵说,“你听妈妈的话,来一趟,在家里住几天。” 看唐念沉默了,又说,“你的治疗费都是你徐叔叔出的,现在你弟弟生病了,不回来看看对得起你徐叔叔吗?” 沙利叶在一旁试着烫了片黑鱼片,夹到唐念碗碟里。 “是这样的吗?”他轻轻笑着,“你尝尝。” 唐念没有心情吃。 电话里,妈妈还在对她不停施压, “小枳现在的状况真的不太好,他的精神都出了点问题……脸也毁了,不知道为什么又胖了回去,个子也缩了,现在你徐叔叔也不好受,就这一个请求,你来看看他行吗?” 第318章 质问 秦衣呼吸都快要暂停。 从那个诡异的包间出来时,后背的制服已经被冷汗打湿。 她悄悄将ipad放回员工服务台,又找夜班经理请了假,要早退下班。 看她脸色苍白,人也有些恍惚,经理念在她还是个大学生的份上允许她先走。 秦衣匆匆回员工更衣室换了衣服,抱紧自己的双肩包,拧开门走出去的一瞬间,眼中的世界镀上了一层诡异的淡蓝色。 慢动作一样,她呆滞地抬头朝外面看去。 上一秒还热闹非凡的火锅店此刻空无一人,沸腾的火锅上还冒着热气,一盘盘菜新鲜晶莹,店里的营业灯也亮着,收银台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 一切都是不久前见过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人都消失了。 恐惧弥漫心头,秦衣抱紧了自己的双肩包,推开门走出去。 商业街上也空无一人。 手机屏幕上没有信号,时间显示刚过晚上十点,按理说这个时间正是大学城最热闹的时间,平时能在街道上看见三五喝醉的学生和络绎不绝叫卖的商贩摊位。 现在,全都没了。 秦衣仿佛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被全世界抛弃。 她开始奔跑,恐惧驱使她想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比如说自己的出租屋,她还养了一只猫,她现在只想抱着她的猫睡觉。 双肩包里透出某种厚重的长方形轮廓,像有一本书在,被她用力压着紧紧抱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带给自己安全感。 背后吹来了风。 暗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贴着街道两侧的建筑,仿佛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追逐着她。 秦衣的精神绷紧到了极点,她不停奔跑,变换道路,惊慌失措地躲藏,像在躲避某种洪水猛兽。 某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眼前的道路以物理科学无法理解的方式旋转折叠,本该矗立在地面的高楼大厦像折纸一样从侧面折过来,横伸着压在道路中间,蛮横地截断了她的方向。 秦衣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脚下凝聚起更大的阴影。 她扬起头。 看到巨大的商业建筑从头顶沉重地压下来。 “啊——” 秦衣抱着头绝望地尖叫。 倏然,轰鸣声停了下。 与此同时,她听见一道略带责备的女声。 “好了,希瓦纳斯,不要吓到她。” 空气安静下来。 她悄悄睁开眼,压在自己身上的阴影消失了。 秦衣抬头。 眼瞳中倏然倒映出一抹诡谲华丽的轮廓。 “如果不是你一看到我就跑,我是不会以这种方式逼你见我的。”唐念的声音出现在寂静的街道中,脚步声朝她靠近。 在人类的审美范畴里,对美的标准总是相对主观和多样的。不同的人种、文化、时代、社会经历,对美的定义和标准都有不同。 但有些极端的例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统一审美。 秦衣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凝在天空那一抹修长的身影上,眼底倒映出两扇缓慢翕动的半透明的蝉翼。 那是一个让她大脑再一次产生空白,甚至找不到形容词的青年。 浅金色的发丝在夜风中无声无息摇曳出优美的弧度,斜襟白色长衣从修长的颈侧划下,淡金色的链条束在腰间,下半身压出锋利规则的细褶,显得愈发宽肩细颈,腰腹紧窄。 修长的双腿站在数十米高的巨型藤蔓上,月光在他五官上错落出阴影与光明,透出细微暗芒的眼眸如同镶嵌在博物馆权杖上最昂贵的翠榴石,仿佛撕开北欧神话走出来的神。 伴随着唐念的靠近,纤薄美丽的翅膀像两片融化的冰晶一样消失在他身后。 苍绿的藤蔓和金发精灵雪白的肌肤产生了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细长的枝条缠绕在他脚踝上,无瑕的躯体上。 简直长在了人类浅薄的审美上。 唐念已经走到了秦衣面前,迫使她转移了视线。 “你让我去那座山,我去了,你让我拦下那辆大巴,我拦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了,但为什么我的朋友还是消失了。” 秦衣怔怔地跪坐在地上,缓慢眨动干涩的眼睛。 “你是不是在骗我。”唐念的眼睛有些泛红,声音是少有的冰冷,“你利用我对他病情的担忧,让我替你做事,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那个电话,我错过了见他的最后一面!” 那天,林隅之在手术室里抢救,唐念因为相信了秦衣的电话,冒着再也无法看见他的风险毅然决然进入深山阻拦那辆承载了二十一人的大巴车。 “没有……” 秦衣的意识终于回炉。 “可是他不见了!他消失了!”唐念弯下腰与她对视,每个字都染着怒意,“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痕迹都消失!” 而秦衣,还利用他。 她原本可以守到林隅之最后一刻的。 肩膀上落上一只手,希瓦纳斯来到她身后,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 幽绿色的眸底透出冷漠与审视。 “……不是的。”秦衣恢复了一些语言能力,她后知后觉地解释,“他没有消失,你的那个朋友没有消失。” “那为什么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为什么我找不到他?” “我不知道……” “你说他没有消失,那他在哪?” “……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唐念越来越焦虑,精灵身上特有的草木香漫入鼻息,属于希瓦纳斯的气息包裹着唐念,修长的手指在她后背上划动,用他的方式安抚着她。 秦衣死死地抱着双肩包,头颅再一次垂下去,目光不敢停留在希瓦纳斯身上。 “你从一开始,在那次校庆上就盯上我了,你故意找人拦我,让我去你的摊位占卜,给我金木月亮和桥梁的提示,” 唐念极力保持冷静,质问,“你一看见我就跑,你到底在心虚什么,你跟他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一直没有开口的希瓦纳斯忽然动了动唇。 “说实话。” 箴言神力浩瀚,是人类无法抵抗的。 秦衣终于哭着说,“我躲你因为你太危险!我占卜出你身边有恐怖的东西存在,那是我无法窥探无法预知的,祂们会夺走我的书,我……我害怕……” 书? 唐念对她的占卜书根本不感兴趣。 “那你为什么说林隅之会活下来,还是以某种特殊的方式,他在哪?” “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可能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莫名的怪异感一下充斥着唐念的大脑。 不在这个世界。 一个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类,会有这样超前的概念吗? 秦衣似乎有某种情绪障碍,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在精灵的箴言buff下什么都往外说。 她说,“我也不是,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短短一句话,让唐念僵在原地。 地面上印出充满神性的羽毛六翼,天使坐在屋檐上,银白色的绸缎随风浮动。 他安静地侧耳聆听,像一个不经意间路过的旁听者。 秦衣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来自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病毒横行,城市规则与社会制度崩坏,人类暴露在各种各样的变异生物与地外病毒当中,几乎成了那些怪物的盘中餐。 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在某一天,人类也进化出了特殊能力,没有进化的人类,则变成了时代淘汰的残渣碎片。 秦衣还有一个姐姐,异变的那一天,姐姐和资产雄厚的商人姐夫正在某个大型城市参加商业活动,那个城市是率先被变异生物攻击沦陷的爆发地之一。 她知道自己的姐姐一定死了,长姐如母,她从小被姐姐养大,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亲人的离世结果,恐惧之下,秦衣逃跑时绝望跳进地面上出现的某道裂缝中,意外来到这个世界。 同时,捡到了一本古书。 古书和秦衣的特殊能力之间存在某种共性,因此她也得知这本古籍拥有创凭空创造生命,使死人复活的能力。 “我要复活我的姐姐” 她痛苦地说,“她一定是死了,她永远地留在了那个世界。” 唐念没想到她身上还有这种故事。 更没想到自己的世界里竟然已经出现了别的世界的生物,那么这样一来,更能解释那些游戏为什么这样逼真,游戏里的神话生物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因为那些所谓的游戏沙盘可能根本就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没有比这个世界更好的世界了。”秦衣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留下来,“原谅我的自私,你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地方,我很羡慕你。” “可这跟你利用我有什么关系?”唐念不明白。 秦衣却哭到抽搐,哽咽地匍匐在地上。 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状况不太好。”希瓦纳斯对唐念说,“你可以让她冷静一下,再让她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 跪坐在地上的人类女性看起来快要情绪崩溃。 而更重要的是,时间已经很晚了。 希瓦纳斯出于健康考虑,认为唐念到了该休息的时间。 . 预知是秦衣的异能。 她手里那本古籍,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死海古卷。 秦衣说的都是真话,有句话没说完。 她透过指缝,看向站在眼前的病弱女生。 唐念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第319章 邻居 为了追逐秦衣,吃完饭后草草与沙利叶告了别。 唐念被希瓦纳斯带回家,他希望唐念先回去休息,并承诺她想再次见到秦衣的时候,他一定会帮忙。 秦衣身上的确存在很多让她不能理解的地方,说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可同时也让唐念产生了某种不安的情绪。 她洗过澡,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着在树丛里隐没的希瓦纳斯,再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液体。 “喝掉它吧,对你的身体好。” 希瓦纳斯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安静到让唐念会忽略的存在,他几乎没有任何目的性地对唐念好,有时会透露出一些类似于内疚的情绪,即便他是一只危险的、弑过神的精灵,仍然保留着光明种族正直善良的秉性。 他为一次唐念在游戏中的死亡感到痛苦,因此而饱受折磨,一直走不出来。 善良的精灵。 一只有软肋的精灵。 唐念接过那只杯子,在希瓦纳斯专注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收走杯子,他打算说晚安,唐念却倏然抓住他的手。 “你会保护我吗?” 唐念问他。 温温柔柔的嗓音,茫然的眼神,像是嗅到危险后紧张茫然的兔子。 希瓦纳斯蹲下来,他忍不住想要拥抱住她,手指动了动,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唐念在这一刻靠近他,拉下他的手,贴在他的胸口。 她的发丝上有沐浴露的香气,带着沐浴过的潮湿水汽,像张无声张开的网箍紧他的神经。 他一直用的也是这一款,很好闻的味道。 她抱住他,柔软的脸轻轻贴在他的胸口,清瘦的肩膀轻轻颤抖着,将手缓慢地穿梭过他的腰间,然后抱紧。 希瓦纳斯所有的理智和疑惑在这一刻轰然倒塌,身体僵硬成死去的藤蔓,连询问都问不出口。 杯子掉落在草地上,被藤蔓卷走。 希瓦纳斯只能抱住她,一遍遍承诺,“我会保护你。” 唐念垂眸,并不安心。 他的保护会有用吗? 她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从游戏的出现开始,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 她身上的疾病像沉重的枷锁,牵绊住她的自由,天使无法治愈她,精灵无法治愈她,塞缪尔造的身体也不能用。 第320章 嫉妒 “没有家具,你怎么睡。” 唐念转过头,看向一身纯白色丝质长衣,在黑暗中散发出柔和光泽的天使。 沙利叶沉默。 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这里好空旷。”她微微笑道,“这里就是你家吗?邻居。” 邻居两个字咬得微妙。 落地窗外可以俯瞰整个大学城,星星点点灯光散在寂静的人类城市,像海底闪动着微光的珊瑚与珍珠。 到了城市入眠的时间。 “那你说应该怎么做。”沙利叶的面容上缠着丝绸,遮挡住眼睛,只露出姣好的下半张脸,“给我一点建议好吗?” 唐念问,“你以前住的地方呢?怎么装修的?” “我住在天国。”他思索片刻,温声说,“那里好像不需要装修。” 恒星天。 一个充满宗教意味,超越人类感知的繁复华丽的地方。 它是完美的、永恒的、充满和平、爱和喜悦,超凡脱俗的美丽之地。 神居住在第九层至高天,炽天使们则多居住在第八层恒星天。 沙利叶那一层的天使很少,路西菲尔堕入地狱后,就只剩下四个天使。那里无边无际,拥有无数神圣的教堂,美丽花园、清澈河流、香气四溢的花朵和令人心旷神怡的音乐。 它宁静而和谐,不需要沙利叶思考装修的事宜。 他回答得真诚,没有别的意思。 唐念嘴巴张了张,闭上。 行吧,她多嘴了。 沙利叶却来了兴趣,“你可以按你喜欢的方式装饰它,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唐念默了默,谨慎地问,“你们天国人装修房子还要问楼下邻居的意见吗?” 楼下邻居? ……沙利叶微微出神。 “我们……没有邻居这个说法。” 天堂一共有九层,至高天那层属于神灵,剩下的八层天堂有不计其数的天使,由低到高分别居住在第一层到第八层。 他的下一层是智天使,长得奇形怪状,有四颗头,审美忽略不计。 再下一层,是座天使,长得更……沙利叶的表情更加复杂。 他有时也无法理解神的审美。 都是神创造的孩子,却不都是人形,长得乱七八糟的不在少数。 座天使有多个套在一起的、体内外遍布了眼睛的巨大轮状物构成,本质上是高阶天使的战车,它们惯常隐匿在雪白的云层中,居住在纯粹的光和云雾之间。 以至于加百列坐在座天使奥凡尼姆身上来到人间,面对人类女性玛利亚时,说的第一句话是, “孩子,别怕。” 还不是因为奥凡尼姆长得太奇怪了。 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和叛出天堂的路西菲尔则都是美丽动人的人形,曾有向人类播洒文明的天使因为外表过于完美甚至让接受知识的人类起了觊觎色心。 路西菲尔堕落后,将地狱打通与天堂相对,也有九层,居住在地狱的是恶魔与堕灵,好像有意对照天堂,路西法在地狱名为撒旦,住在第九层。 七宗罪对照的地狱七君倒是都拥有艳丽的人形,可他们的审美太阴郁,沙利叶不认为唐念会喜欢。 确实有点让人头痛了。 不知不觉间联想了太多,沙利叶确保自己的翅膀没有露出来,柔声问唐念,“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我应该怎样布置?” 唐念看着空荡荡的大平层,也说不出所以然。 “我要回去了。”她有些困倦,“明天还有早课,我还要复习西方音乐史,这个后面再说吧。” 转回身,却发现刚刚出来的电梯消失了。 “不回去好吗?”沙利叶在身后问,声音很低,染着一丝失落,“你为什么要回到那个精灵身边,你不是讨厌他吗?” “我不讨厌他。”唐念疑惑,“你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沙利叶听到过他们争执。 听到过她对那只精灵冷言相对,看到过那只精灵痛苦的眼神。 唐念有些意外。 如果沙利叶都这样想的话…… 希瓦纳斯呢? 他也觉得自己讨厌他吗? “我不讨厌他。”唐念重申。 “那我呢。”沙利叶脱口而出,随即抿唇。 “我也不讨厌你。” 唐念也如实说。 “我是问。”沙利叶走近,白皙的面容像无瑕的艺术品,“你还将我视作唯一的信仰吗?” 唐念看着银发天使,陷入沉默。 她从来没有过信仰,在玩游戏之前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他说的信仰是她没有记忆的那段游戏经历,现在,那个游戏地图已经封锁了,他也没有了利用价值。 唐念不愿说,也不想说违心的话。 “那你之前就是在撒谎。” 他叹息。 白色绸缎下的双眼染上一丝悲悯。 “你欺骗过我,两百多次。”他的声音平淡,喃喃地说,“撒谎是要受到惩罚的。” 唐念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听到他审判,“有罪。”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抚摸唐念的脸颊,可是没有抬起来,他克制住想要亲近的冲动,举止依旧优雅得体,垂眸叹息。 “我也有罪。” 罪在对自己的信徒起了爱欲之心。 本来想循序渐进的,想和她重新认识。 但她身边那个光明精灵实在太讨厌了,打乱了他的步调。 他很嫉妒。 他坦率地承认自己有罪,有嫉妒之罪。 “但怎么办,我很难受。” 他控制不住,七宗原罪扩大了被他放任的感情,让他不想将她放回去。 背后的墙壁缓缓向两边推开,一扇电梯门出现在眼前。 唐念走了两步,按亮了下行键。 忽然,她回头问沙利叶,“如果我信仰你,你会保佑我吗?” 沙利叶抬头,“会的。” 他补充,“不信仰我,我也会庇佑你。” 唐念垂眸,思绪飘忽。 “沙利叶,我的心脏有时会很疼,我不想那么疼了。” 她抬头,声音柔软,看着不远处的天使。 “你能治愈我的心脏吗?” 沙利叶愣了愣。 可很快又变成了无奈,“你的心脏没有问题,你的问题源自灵魂,无论是什么样的肉体,遇到你残缺的灵魂都会出现病痛。” “残缺的灵魂?”唐念有些惊讶。 “那只精灵没有告诉你吗?” 唐念摇头。 他笑了笑,“他大概想通过某种方式填补你的残缺,但我猜测,他会失败。” “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虽然很嫉妒,但沙利叶还是跟她一起进入电梯,“现在,你该休息了。” 距离过近。 嫉妒缓慢在她身上生效了。 呼吸之间,原罪的气息弥漫,沙利叶有些好奇她会嫉妒什么。 脸颊忽然被碰了碰,沙利叶听到她说,“你的皮肤真好。” 那只手又卷上他垂在肩侧的头发。 喃喃自语,“发质也很好” 接着头皮一紧,沙利叶觉得有点疼。 还没有人敢这么粗暴地扯他的头发,天使眼尾的迅速泛起薄红,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因陌生的感受而难以抑制的僵硬了身体。 却不讨厌这种她给予的刺痛。 甚至,让他感到一种不曾有过的兴奋。 唐念神色古怪,声音也带着莫名的酸意,“怎么会这么好。” 她用力撵了撵那缕如霜雪般的银发,“你真……漂亮。” 沙利叶哑然失笑。 他没想到,她会嫉妒这个。 第321章 春神 沙利叶微笑着目送唐念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在她关上门的一刹那,身影如光雾般散开,再次凝聚已经回到刚刚空旷的大平层中。 嘴角的笑容一秒消失,面无表情地说,“拉斐尔。” 空气忽然出现了漩涡,连空间和光线都扭曲一瞬。 房间被耀眼圣洁的光辉填满,一层一层洗涤去每一寸黑暗。 宽阔巨大的六翼撑满了整个房间,梦幻而恢宏。 金色短发,雌雄莫辨的美丽男人,拿着冷冽夺目的长剑,周身流动着绿色的生命之沙,凭空出现在对他而言甚至显出几分逼仄的平层中。 一时间,房间如被清水洗涤过一样,流动着洁净的碎光。 金发青年错愕地握紧剑,以智慧著称的他一时间露出罕见的茫然神色,环顾四周,看到了背后的银白色身影。 脸上的错愕比刚刚还要夸张。 “沙利叶……我、这、这是幻觉吗?” 身后面无表情的天使,真的是站在光明与黑暗一线之间,最为神秘且独来独往的六翼天使沙利叶吗? 连米迦勒和路西法都忌惮的特殊存在。 拉斐尔有一瞬间的紧绷,“你有什么事吗?等等,这里是……人间?这是哪里的人间?” 沙利叶微微点头,露出友善的神情。 这让拉斐尔更紧绷了。 “你为什么笑?你想对人类做什么?” 他的手指握紧长剑,显而易见的紧张,“你不应该在水晶天接受神的教导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沙利叶,你……” 沙利叶收了浅淡的笑意,侧过身,露出背后空荡荡的大平层。 对他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在天国一众六翼炽天使中,拉斐尔的艺术造诣极高,他在音乐,文学,绘画,雕塑上都有极高的审美修养。沙利叶觉得请教拉斐尔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拉斐尔和自己一样是授予摩西知识的天使,他欠他一些人情。 只不过拉斐尔此刻表现得有些紧张。 他谨慎地问,“我可以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人类世界吗?这里和我们的天国,似乎不在同一个维度。” 沙利叶坦言说,“我找到了我的信徒。” 一时间,拉斐尔的神色变得古怪而微妙。 第322章 闭眼 尼斯瞬间惊慌,纤细的身体不停颤抖。 沙利叶的名字,他当然听说过。 恐怖如斯,神秘诡异。 传说中的邪眼天使,在天国之中太过危险,又太过特殊。 据说他有一双可以冻结一切的眼睛。 现在被束缚在白色的绸缎之下。 “什……什么忙……” 近距离之下,尼斯害怕到简直抬不起头,整个人快要躲进拉斐尔宽阔温暖的羽翼下,几乎没办法呼吸。 他只是一个拥有花一般绝伦美貌、每年都能死而复生、掌管春天植物的、平平无奇的春之神罢了。 沙利叶为什么要来找他? 拉斐尔难堪的转过头。 “沙利叶,你吓到他了,春神胆子比较小。” 沙利叶,“我什么都还没说。” “或许你该笑一笑。” 他拒绝,“我不爱笑。” “可你刚刚在人类的世界还在笑。” “因为我喜欢人类。” 傲慢冷漠的沙利叶会喜欢人类? 尼斯惊讶极了。 沙利叶微微叹了口气。 颔首,伸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 “请来这里。” 尼斯颤抖着细弱的身子,朝大名鼎鼎的沙利叶身后看过去。 什么…… 竟然是…… 一个昏暗空旷的房间。 尼斯有些恍惚。 听到沙利叶说,“请你帮我装饰一下这间屋子。” 他感知了一下四周,语调平淡地说,“就装成你这座岛的样子好了。” “……”尼斯又开始发抖了。 这位死亡天使一定是在故意为难他,他实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过对方。 “沙利叶,你……”拉斐尔头疼地转过身,对春神露出和煦的笑容,“没事,不用听他的,你就在这里种满鲜花,播洒下光明,让它看起来美丽一些就好。” - 唐念推门回去,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水汽,大脑都清醒了几分。 她第一反应是看了眼鞋柜上方的电子钟,凌晨一点半,她被沙利叶叫走了一个多小时,希瓦纳斯的澡一定很早就洗完了。 回过头,感受到极其直观的视觉暴击。 金发绿眸的俊美精灵坐在蜿蜒的藤蔓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搭着碧绿的枝条。 头发还湿着,一缕缕贴在肌肤上,身上松松垮垮的拢着一件浴袍,隐约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 他刚沐浴过,带着湿润的水汽,与人类不同的细长尖耳上落了一只淡蓝色的蝴蝶,像某种装饰物。 希瓦纳斯平静的看着她,没有问她去哪里了。 他总是安静的,话不多,纤长浓密的浅金色眼睫下,是略带失望的眼瞳,剔透美丽,空动而茫然。 唐念莫名有种心虚感,像是在外面鬼混后被妻子抓住的丈夫。 她局促的换了双干净的拖鞋,走到藤蔓下仰头看他。 一滴水从高空坠落,砸在她的额头上,希瓦纳斯眼睫动了动,瞳孔中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暗流。 “我给你擦擦头发吧。”唐念脱口而出,“你的头发还湿着。” 希瓦纳斯沉默地注视着她。 最终还是接受了唐念蹩脚的示好。 他总是没办法拒绝她,哪怕已经很伤心了。 人类纤细的手指穿梭在发丝间,时不时轻柔地摩擦过头皮,她有意无意会碰到精灵敏感的尖耳,带来一阵不受控制的颤栗。 希瓦纳斯垂着眼睛,不喜欢失控的感受,他的背脊始终挺直,可是心情已经像碾碎在树丛间的落叶,怎么拼也拼不完整。 “希瓦纳斯。” 唐念轻轻喊他。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纤细修长的脖颈上。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浅金色的长发有几缕蜿蜒着,贴在他修长雪白的脖颈上,唐念用手指去勾,指腹轻柔地碾过他的皮肤。 精灵湿润的浅色眼睫颤了颤,下颌轮廓紧绷,显出几分挣扎和迷茫。 他薄唇微启,又艰难地克制住到了唇边的难耐低喘。 仍旧冷冷冰冰,一言不发。 唐念猜他真的生气了。 也是,总会有底线的。 更何况希瓦纳斯对她说过许多次,把她当作伴侣。 自己的伴侣深夜出去见外面的莺莺燕燕,是她也会生气,更何况沙利叶还长着一副诱人堕落的色相,平心而论,如果自己的情敌长成那样,唐念也会紧张生气。 “我就是去邻居家看了一眼。” 她拨动垂在精灵脸侧的长发,露出那张隐匿在半明半暗之间的脸庞,“我不是回来了吗?你不要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好不好。” 柔软的语调让希瓦纳斯联想到不久前放走的那几条人鱼,他们总是在迷雾中浮出水面,用动人的歌喉引诱过往船只上的水手跳海,然后撕破他们的喉咙,吞噬他们的血肉。 完成一场诱惑至极的杀戮。 “你生气的话,我会睡不好。”唐念叹了口气,极其苦恼,“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为什么?” 他忽然开口,让唐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第323章 亲吻与哭泣少年 唐念贴着他的唇瓣,语气轻轻地喊他的名字, “希瓦纳斯。” 掌心里传来略带痒意的骚动,那是睫毛忽扇忽扇的颤抖。 她能想象到他那双漂亮的墨绿色眼睛里,会溢出怎样的情愫。 “我在吻你呢。” 睫毛在唐念掌心下不安地抖动,快而微弱的频率,如蝴蝶颤动翅膀,软弱又无助。 唐念的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脖颈上,用虎口扣住他不安滚动的喉结。贴近了,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 她很喜欢闻他,贴着皮肤,蹭着脸颊,就像吸猫一样轻轻吸气,带起意外的酥麻。 希瓦纳斯不适应这种亲近,紧绷着身体,一向温温凉凉的皮肤渐渐染上她掌心的温度。 这种奇异又陌生的感觉在切割着唐念。 让强大的生物在面前俯首称臣,这个认知让她的血液微微躁动,像是有什么本性在他顺从的模样中激活了。 希瓦纳斯越安静,就让人越想要去欺负他。 极度僵硬中,希瓦纳斯感受到唇瓣上传来一阵温柔而湿润的舔舐。 眼睛被罩着,她剥夺了他的视线,让他沉浸在黑暗中。 前所未有的悸动从心口一路蔓延进四肢百骸,希瓦纳斯处于极度的震惊与之中,险些从藤蔓上掉下来。 很甜,很……很喜欢。 这是她第一次吻他。 唇瓣上的感受若即若离,她始终没有真正进入他,舌尖勾勒过他的轮廓,希瓦纳斯忍不住轻轻张合起唇瓣,她却又离开了。 空气是冰冷的,让他无法忍受。 轻笑声传进耳朵。 她在笑他。 可他不觉得羞耻,也不觉得尴尬,他只想让她再吻一吻他。 “低头呀。” 唐念离他很近,鼻尖再一次轻轻蹭过他露出发丝外的纤细尖耳。 那层被触碰过的白净皮肤瞬间染了薄薄的血色,希瓦纳斯可以闻到咫尺之间,属于唐念那股特殊的,危险又令他沉迷的味道。 于是他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了,没有任何反抗之心,顺从依言垂下头,期待她的靠近。 耳尖上传来不轻不重的揉捏,希瓦纳斯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触碰耳朵,对于高傲的精灵一族来说,绝对是冒犯,是对威严的挑衅。 可希瓦纳斯想的却是,她喜欢自己的耳朵吗? 头颅垂得更低了,金色的发丝水一般流淌在她膝盖上,他就这么驯服听话地低着头,任由人类轻轻揉捏自己敏感的耳尖。 可耻地讨好着她。 唐念亲了他一会儿,又按着他玩了一会儿,手指几次滑进他的衣领里,累了困了,才终于松开手。 长时间处于黑暗中,希瓦纳斯重获光明,抬眼看向她。 翠绿色的眼眸浸着潋滟的碎光,某种汹涌的情愫游荡,薄唇嚅嗫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唐念没有继续虚情假意地哄他,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好困,我要睡了。” 连声音都和刚刚刻意拿捏出的柔软不同。 希瓦纳斯思绪混乱。 “……去床上睡。” 等他终于开口时,人类的呼吸都均匀了。 他没能维持住精灵一族该有的冷静和体面,跨越出那条恒定在两人之间的规则界限。 也没能回吻她。 懊悔的情绪后知后觉涌上来,他用手挡住眼睛,喉结动了动。 是不是表现得不太好?她会不会失望? 应该学习一下的。 至少要知道怎样取悦伴侣才对。 希瓦纳斯沉默了一会儿,坐在唐念旁边的草地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神安静缱绻。 视线粘着她的五官游走,他浅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身上,刚洗过的发丝粘上了草叶,月光透过远处的窗户洒进来,眉眼半明半暗,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罕见染着一层暖色。 一条条藤蔓从他背后蔓延出来,轻柔缓慢地摩挲过唐念纤细的腰肢,顺着她的腿弯和脖颈缠绕,将她从沙发上托起。 希瓦纳斯垂眸,薄唇温柔地贴在唐念眉心。 落下极为克制的一吻。 随后挥手,让藤蔓将她带进房间。 走出去后,寂静无声的走廊上,自动变换着光影。 等他来到楼梯口,眼前已经凭空多出一层空间。 希瓦纳斯没有停顿,上楼。 封闭的黑色大门自动打开。 银发缚眼的六翼天使转过身,他苍白的肌肤在夜色中泛起浅浅的光晕,给那张隽美疏离的面孔增添了几分神性。 沙利叶也在等他。 “你终于来了。” 天使一脸冷淡,“看来她睡着了,是吗?” 一旁,在绚烂的花藤中,春神身体一绷,懵懂地站着。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沙利叶大人,这是……”少年喉结不安的滑动,有些紧张的样子, 沙利叶温声说,“谢谢你的帮助,现在,请快点离开这里。” “……啊?” “不然,可能会死的。” 门口,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尼斯抬头,入眼就直面一张冷峻又姝丽的脸庞。 金发翠眼的不速之客皱起眉头,上下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一双漂亮又深邃的墨绿色的眼瞳,压抑着山雨欲来的愠怒。 沉重又可怕。 尼斯神情微微一滞,接着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好恐怖的压迫感。 他果然是最平平无奇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空有美貌和生命之力的春神罢了。 轰鸣声一瞬间从眼前炸开,刺目的金光中,他好像听到天使啧了一声,烦躁地说,“刚装修了一半,我要杀了你。” “……”果然,沙利叶是恶魔,传闻都是真的。 春神提着拖沓的白色长裙摆走到墙边,表情一瞬间空白,快要哭出来。 请问离开的路在哪里?没有回去的路,他该怎么回到自己的岛屿上? 再回头,尼斯的眼泪生生吓了回去。 翠眼金发的精灵带着灭世和弑神的印记,从骨骼间抽出一柄森然翠绿的长弓。 他不敢想,那种磅礴的杀意在这幢房子里炸开后自己会不会被绞成碎片。 再一回头,看见沙利叶撤下束缚眼眸的绸缎,尼斯听说过,那条绸缎是神用来压抑他冷漠高傲天性的圣物。 空洞诡谲的银白色眼眸睁开,纤密的白色睫羽划出惊心的弧度。 “快离开哦。”沙利叶温柔的嗓音略带警告。 下一瞬,刚种好的大片花藤上爬上一层白绒绒的冰霜。 尼斯贴着墙都成筛子。 他的神力不足以打开离开这里的通道。火山文学 太可怕了,他再也不要来人类世界,他再也不要相信天使,天翼种都是带着温柔面具的骗子! 身后忽然一空,尼斯背后的墙壁上凭空多出一扇门。 然后整个人被莫名的力量从房间里推了出去。 “哐”的一声,大门从身后关上。 - 这一天过得太累了,以至于唐念睡得特别快。 可是没睡多久,忽然被一阵细微的震动晃醒,鼻息间嗅到了甜蜜清润的馥郁花香。 没什么比从梦中惊扰更让人难受的事了。 唐念睁开眼,出声喊,“希瓦纳斯?” 没有人回应。 嗯?怎么一觉醒来发现人没了。 床头柜上的杯子轻轻震颤,杯子里的水波摇晃。 外面走廊上依稀传来些动静。 唐念坐了起来,一看手机,凌晨六点,更烦躁了。 八点要起床,九点要到教室上早课,现在六点醒了是怎么说? “希瓦纳斯,你在外面吗?” 仍旧没有人回应。 门缝处传来令人心旷神怡的芬芳,越来越浓郁。 伴随着阵阵若隐若现的啜泣声。 这在恐怖片里是标准的闹鬼前兆,但唐念这大半年来经历了太多,生死看淡,对这种诡异动静的第一反应是—— 该不会游戏又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吧。 她拢好睡衣推门出去,在一片昏暗中,看到一个抱膝在电梯口哭泣的,金发白肤的少年。 看见她后,少年明显愣了下,嘴唇微微颤抖着,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想说的。 ……这是什么拯救失足少男的展开。 “你怎么了?” 唐念趿着拖鞋走近了一点,少年似是紧张,不适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紧紧贴着电梯门。 金色的睫毛忽扇忽扇,轻轻抖动着,像两把小扇子,在白皙的眼睑下掩出两片小小的阴影。 她难道像坏人吗? 唐念站住不动了。 结果少年抿起唇,挂在眼尾的泪滴坠落在地。 带着馥郁迷人的花香,溅出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水花。 下一秒,唐念眼睁睁看着大理石地板,钻出无数个纤细的枝芽,盛开出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白色小花。 “……”又是游戏送过来的吗? 她谨慎的思考。 眼泪会开花?了不得,这又是什么神奇的物种。 是不是自己以前做过的某场游戏,然后又在游戏结束后失去了记忆,所以人家现在找上门了?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 所以自己始乱终弃这么多次吗?不行了,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唐念严肃地思考着,手指虚握成拳抵着唇,不知道这种情况自己该不该主动负起责任。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但是太娇了不符合她的审美,麻烦大了。 少年含着泪,难过地说,“抱歉,人类,我不该在你眼中显形,吓到你了吗,我是来自……” 唐念连忙打断他,“没有,不用道歉这个世界已经很少有能吓到我的东西。” 真是个善良的人类,尼斯露出一丝感动。 他擦了擦眼睛,难过地说,“我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现在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落在唐念耳朵里就成了另一种意思。 找不到回家的路? 多么熟悉的对话。 希瓦纳斯和沙利叶几乎都说过这种话,一个在药店门口,一个在雨夜的深山里,一个说自己没有家了,一个有天堂不愿意回去。 现在这个说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行,暗号对上了。 你们都一个套路。 就说游戏有害健康吧! 现在一个接一个的! 唐念斟酌着措辞,委婉地问,“那个,请问……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少年怔了怔,有些茫然地仰头看着她。 走廊上的感应灯亮起,冰冷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将白皙的皮肤照得如同玻璃展柜后精心擦拭过的羊脂玉,细腻且无瑕。 他拥有非常精致漂亮的五官,带着一股雌雄莫辨的阴柔气息。 距离很近,唐念可以清晰地嗅到,那阵馥郁的花香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会是什么物种呢?跟花有关的? 她又问,“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少年擦掉眼泪,“我也不知道,我被拉斐尔拉进来……” “拉斐尔?” “嗯,天国来的拉斐尔。” 天国? ……天国! 对上了! 又是神。 就是因为她! 第324章 关系 “你先坐一会儿,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应该会很快回来。” 唐念坐在电钢前戴着耳机练音阶,时不时回头,就能看到美人眼巴巴望着她的画面。 好看是好看,会不会太娇了……这种男孩的取向应该不是她吧? 要188大猛男才配得上他。 收回视线,唐念默默戴好耳机。 她的脑子都是网上冲浪看了太多黄色废料看坏的。 电钢的手感果然不行,还是要在真钢上才行。 明天一定要抢到琴房。 少年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他紧张极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在向他施压,可他又忍不住感叹赞美,“人类世界竟然会有如此富有生机的房间。” 他格外喜爱那些植物,小幅度地挪着身子,蹲在地上观察。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碰。 还问唐念,“请问,我可以带一株回去吗?” 唐念摘下耳机,点头,“当然可以。”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藤蔓而已,希瓦纳斯那里有很多。 “这里面蕴含着无上的生命之力,好厉害。”他感叹,“很古老……很震撼的力量,我从未遇见过。” 唐念盯着那株小小的植物看,实在没看出来。 听起来像电视广告词,夸大其词。 唐念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他微笑,绯色的唇如花瓣般姣好。 空气里都是少年身上甜腻的气息。 “我是尼斯,被称作春神。” “……”打扰了,不是4a行业。 这又是哪个神话体系的物种。 唐念可以听懂他说的语言。 证明是某个去过的地图,已经植入脑海的语言种类。 “春神是做什么的?” “我掌管春天,在节律降临之际播撒下生命和光明,让万物复苏生长。”尼斯看向窗外,“你这里的这个季节,是我沉眠的时候,每到这个季节,我都会死去。” 唐念毛骨悚然。 听到他继续说,“然后在冬季最后一场雪融化前复生。” “……”好诡异的神。 唐念又问,“你说你是被谁带过来的?” “拉斐尔。” 唐念哦了一声,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爱画圣母那位。 尼斯眼中多了些仰慕的色彩,“天阶中等级最高,常伴于神侧,操纵治愈术的炽天使。” ……打扰了,谁来着? 天使? 希伯来神话? 圣经里的生物。 唐念竟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作为一个普通女大学生她果然承受了太多。 天使而已,也不是不能接受,她楼上就住了一只,也是炽天使,六只翅膀。 没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生死看淡。 “你说你经历了可怕的事,是遇见了什么?” 尼斯刚要开口,倏然朝某处看去。 咔嚓一声,门响了。 希瓦纳斯推门进来,看到正在刨他藤蔓的春神和唐念。 瘦弱的少年吓坏了。 小小的花铲掉在地上,纤细的身子颤抖不止。 唐念从地上站起来,对上精灵漂亮的眼睛,“希瓦纳斯,你去哪里了?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可不可以帮他?” 春神僵住,一动不动。 希瓦纳斯好像看不见他一样,弯下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 一路踩着翠绿的藤蔓走过来,将拖鞋放到她脚边。 “先穿鞋。” 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成一贯在她面前的温和。 “怎么醒了?是被什么声音吵醒了吗?” “我睁眼没看到你。”唐念如实说。 “是我的错。” 希瓦纳斯空洞的心口软成一片。 目光落在她唇上,耳尖微微发红。 尼斯颤了许久,小声问,“这……这就是你那位朋友吗?” 春神觉得自己与世隔绝太久,已经对人类这个神秘物种失去了了解。 唐念刚想回头跟尼斯说话,视线就被希瓦纳斯挡住。 “再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 唐念看了眼时间,微微蹙起眉,“七点了,我八点多要起床,根本睡不着。” “你很困,怎么会睡不着。” 希瓦纳斯只是声音温柔地说了一遍。 唐念立即感受到了昏沉,怠倦地闭上眼。 下一刻,希瓦纳斯伸手将她抱起来。 “不许跟她说话。” 希瓦纳斯开口,声音里不掺杂任何感情色彩,眉眼冷淡,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尼斯。 他也是善妒的。 幸亏没有让这幅丑陋的面容落在她眼中。 但嫉妒得浑身都在发痛。 一定是被那个天翼种感染了。 “永远不准踏足这里。” 话音出口的一瞬间,周身气质迅速冷却。 他挥手,尼斯只觉得一阵令他恐惧的力量呼啸而来,眼中的世界急剧拉长。 等终于清醒过来是,已经回到了刚刚那层楼。 巨大的白色羽翼铺成一片雪作的海洋,六只宽阔神圣的翅膀几乎占据大半个平层,填满视线。 天使坐在崩塌的花藤处,低垂的眼睑下投射出一片浅淡的阴影。 他看起来有些带卷,微微扬起清冷的面容,翼骨上带着一些细碎的伤痕,正有点点纯净的光从伤口处溢出。 他竟然受伤了。 是被刚刚那个半神伤到的吗? “沙利叶大人……” 尼斯声音颤抖,有些不知所措。 沙利叶很安静。 失去绸缎绑缚的银白色双眼空洞一片,莫名带着可怕的冷意,忽而嘴唇动了动。 语意不明地问,“你跟她说话了?” - 唐念早上是被希瓦纳斯唤醒的。 他的叫醒方式很温柔,就静静地待在她的床边,喊过一声便不再喊了。 唐念总会在他的注视下慢慢醒来,睁开眼,就与他那双翠绿色的漂亮眼眸对上,一点微薄的起床气发不出来,她默不作声地起床洗漱,自己消化的。 希瓦纳斯莫名走起了人夫的路子,在厨房准备餐食,高挑的身影和俊美的面容,与那些被他拿在手里显出一丝笨重的,充满烟火气息的锅碗瓢盆格格不入。 唐念吐掉嘴巴里的牙膏泡沫,来到他身后。 “不用做了。” 希瓦纳斯回过头。 “我今天想吃食堂的烤包子。”唐念避开他的视线,舔舔唇,“还有皮蛋瘦肉粥,香菇鸡肉粥,好久没吃过了。” 他的目光落在唐念的唇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说别的,镇定的转过身洗手。 耳尖却是通红的。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缠绵悱恻的画面。 唐念松了口气。 她说刚刚那番话时莫名有点心虚。 食堂的食物当然比不上希瓦纳斯准备的,他那些精细的素食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浆果清甜,蔬菜爽口,连炖出来的鱼汤都格外鲜美,尝一口恨不得吞了舌头。 像罂粟一样,让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唐念不太敢继续放任自己享受这些神秘物种带给自己的便利,总觉得有一天,会因这种坐享其成而遭大罪。 在绝对的种族差异之下,唐念实在太弱势了。 他们随时都可以离她而去,除了感情之外不会有任何损失。他们的喜欢是唐念能够与他们建立联系的唯一纽带。 这样的关系太过虚无缥缈,唐念对所谓的情感,信任感很低。大概源自于她的童年,连唯一深刻羁绊的母女之情——这种在常人来看血浓于水的亲情关系都不曾保护过她。 唐秋韵从来没有站在过她这边过,她也似乎不关心唐念的死活,她只是有一个这样的女儿,赋予她生命,然后就不管了。 因此唐念合理怀疑一切以感情为基础的脆弱关系。火山文学 曾经林隅之也说喜欢她,他甚至签下了捐赠协议要把心脏给她,可他还是消失了。 所以有一天,不管是希瓦纳斯还是沙利叶,他们可能都会从自己生命中离开,唐念不能沉沦于他们的爱。 她要时刻保持清醒,哪怕他们不在了,自己还是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不至于没了他们就失去了自我。 第325章 momo 希瓦纳斯最近太高调了。 顶着那张漂亮的脸将唐念松到学校门口,磁铁一样不知牢牢吸附了多少视线。 幸亏他太过瞩目,看到他的人眼里就看不到别的,因此也就忽略了唐念。 有人偷拍了他的照片,兴奋地要发到网上。 打开相册一看,照片全都白花花的一片,曝光过度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光学反应干扰了镜头。 送完唐念,希瓦纳斯转过身,周围的场景瞬间变成了家里。 他坐在一株拔地而起的巨大藤蔓上,暂时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衬衣长裤变成了丝滑优雅的纯白色长衣,倾斜的领口处点缀着黄金和祖母绿宝石领扣。 精灵眉眼冷淡,气质疏离,淡色的唇抿着,透出令人只敢远观的高傲。 房间里很安静,高耸的树丛间是不是飞舞过一两只散发着微光的淡蓝色蝴蝶。 有些太安静了。 希瓦纳斯眼底透出消极又负面的情绪。 他只是刚分开,就开始想她了。 安静的坐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从浏览记录里点近某个已经看过的帖子,标题上面写着如何挽回生气女朋友的心。 “每天洗手作羹汤,冷脸洗内裤,另一半当然会厌倦你!” “人都是视觉动物,要时刻光鲜亮丽才行。” “对自己好一点,活得漂亮才能赢得尊重。” 希瓦纳斯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怎么样才算漂亮?她现在连他做的饭都不吃了。 外面的饭菜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楼上那个讨厌的天翼种,模样在人类世界应该也可以称为好看的。 看她的反应,昨晚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春神也是好看的。 希瓦纳斯知道他不该思考这些没有价值的东西,也不能干涉她喜欢吃什么东西,那是没有礼貌与修养的行为,不符合精灵种族骨子里的高傲自持。 可他无论怎样都做不到坦然自若的接受,更快要无法维持平和的心态。 第326章 求助失败 希瓦纳斯对于许多评论感到不悦。 但他忍住了删帖的冲动。 他想要挽留唐念的心,一想到昨晚的经历他就快疯了,心脏一阵阵钝痛,复又伴随着她给予的甜蜜。 这会儿人比较多,他不想透露太多细节,毕竟唐念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伴侣。 于是他着重丑化了沙利叶的形象。 「 “啊啊我的脑子就是看这种东西看坏掉的!” 希瓦纳斯回复, 「momo:我确实在每天给她做饭,没有冷脸,但她现在不吃我做的早餐了,昨天晚上在外面吃的火锅,也没有吃我做的晚餐,怎么办,她不喜欢吃了吗?」 「momo:你们人类都比较爱吃什么?我学习一下。」 下面迅速跟帖:“救命楼上,他看不懂你的反讽,你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他真的会给她洗内裤的!” “这语气好像是个中二病……” “退一万步来讲,都是我导师的错。” “楼上的你退的有点太多了吧。” “退一万步来讲,难道校长就没有错吗?” “……” “说真的,她上辈子救过你的命吗!这姐能开班吗想学!” “都说了恋爱脑不准上网,如果这姐长得美若天仙那我无话可说。” 希瓦纳斯看见后又抿着唇回答, 「momo:她很美,哪里都很完美。」 “不信,世界上真有这种恋爱脑?你是不是带货的?什么时候上链接?” “有人看段子,有人照镜子,你们猜我为什么不笑。” “楼上,我猜因为你生性不爱笑。” “我怎么感觉你女朋友不爱你,她对你冷淡吗?接你电话吗?回你消息吗?” 希瓦纳斯看着这条评论,又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唐念的下课时间,他提前了解过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希瓦纳斯点击绿色通话图标,找到通讯录里唯一的联系人,将电话拨了过去。 彩铃音乐响了一分钟,听筒里传来公式化的机械女音。 她没有接。 希瓦纳斯握着手机,偌大的房间,连光线都黯淡下去。 他深呼吸,还是选择回复那条评论。 「momo:虽然她不接电话,但会让别人替她先道歉,说她正在忙,让我稍后再打给她,她现在在学校上课,应该是太忙了。」 “还有人替她道歉?你是不是被绿了!” “懂点事!不要动不动就粘着女朋友!人家说不定忙着陪别的男生呢!” “等等,我好像发现了盲点,他说的有人道歉,在忙,稍后再拨……这话是不是有点熟悉?” “该不会是……sorry,thenumberyoudialedisbusy……”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试!天呐!这是、这是……姐妹们我该告诉他真相吗!” “救命,我开始怜惜他了,恋爱脑是什么精神疾病吗?怎么感觉影响智商了?” 一条条评论翻下来,没有一条是祝福他的,也没有一条是给他出主意的。 希瓦纳斯对人类互联网失望了。 没有用,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这些嘲讽他的人一定过得很不如意吧,用这样悲观的想法揣测别人的爱情。 真可悲。 希瓦纳斯最后留下了一句「她和别人不一样,你们不了解她。」 随即准备关掉帖子。 却忽然眼尖看到某条评论。 回复在“上楼和朋友独处九十分钟”下面,用某种露骨的侮辱性词眼揣摩意.淫了那九十分钟里,唐念和沙利叶都做了什么。 一股强烈的愤怒如浇灌满汽油的焰火,迅速急燎着地涌攀上希瓦纳斯的神经,攀着理智肆意地蔓延叫嚣。 他从没料想过,在网上发求助帖,会让唐念无形中被人这样侮辱。 即便网络背后打下这段文字的人甚至根本都不知道唐念是谁,也不在乎他帖子里的女朋友是谁。 他只是单纯地散发着恶意,让丑陋的语言通过网络喷洒出来。 咔嗒咔嗒—— 互联网公司里,许多人坐在间隔工位上对着屏幕码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连成一片。 有人忙碌着处理大量的工作任务,开发新产品优化现有策略的同时,还有人假借忙碌状态摸鱼。 只要百分之三十的人工作,那公司就能正常运营下去。 于是摸鱼的人中除了住网上的冲浪人,偶尔夹杂着一两个对生活不如意,无处发泄,只能恶意在网上宣泄扭曲内心的人。 一个男人刚打完字,肆无忌惮地在网上造低俗的谣言。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在男人的帖子下回复比较少,他更喜欢在美女主播下,或者红极一时的明星下散发恶臭。 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 十一月了,还开了冷气吗? 他不悦地抬起头,倏然对上一双深渊般冷寂翠绿的眼眸。 “跪下。” 冰冷的声音响起。 男人一怔,下一秒连人带椅子猛地倒扣在地,整个人撞击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骨发出破裂的闷响。 尖锐的惨叫声迅速划破办公室上空,引得无数正在电脑前麻木工作的打工人纷纷侧目。 “救命!保安!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跪在地上,疼痛到面容扭曲抽搐,惊恐地瞪着眼睛对着桌子大喊大叫。 他拿起滚落在脚边的水杯猛地砸向自己的电脑,水花飞溅,电脑屏闪过一串电花迅速黑掉。 身旁人终于意识到不对,扑上去拦住跪地挣扎的男人。 “他是什么东西!” “保安!救命!” 男人指着空气,脸色难看至极。 别人却一脸惊讶,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大喊大叫的精神疾病患者。 男人当即回过神,“你们看不见他?” 身旁的人面露尴尬,朝后退了两步。 甚至有人拿起手机,偷偷打了不知道什么电话。 男人茫然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维持着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 没有人看得见,他的桌子上,站着一个人。 不,不像人。 更像某种只出现于臆想之中,或濒死弥留之际才能看到的,美丽且阴冷的使者。 办公室里唯二的女性站起来,忽然离开了房间。 一群男同事已经喊了保安,举起手机悄悄拍下这发疯的一幕。 冰凉的声线在嘈杂的办公室中缓缓划开。 “在这里,把你说过的脏事做一遍。“ 男人大脑过了电一样发懵,反应过来后,直接狠狠地、不留情面地甩翻在地,丑陋地挣扎着。 男人复刻了他用键盘打下的所有肮脏字眼。 并撕光了全身衣服,在走廊里对走来视察的四十几岁集团领导做出极其不雅的动作。 最后被警车拉走,疯狂的模样被打了马塞克上传到网上。 第327章 神迹 上课铃响的时候,唐念正吞掉最后一口糍粑饭团。 原本想喝香菇鸡肉粥,但担心味道太大,还是选了豆浆。 她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吃完了早餐,刚刚好卡点在老师进来的时间。 这一节是经典作品曲式赏析。 唐念抬头。 却见到了一个分外陌生的……金发青年。 距离太远,唐念看不清楚,只觉得老师的举止分外优雅轻缓,每一个动作都透出贵族般的赏心悦目。 淡金色的短发像古典壁画里的天神,鼻梁上架着纤细的银丝边框眼镜,皮肤呈现出牛乳似的白皙柔和。 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唐念下意识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的学生都反应淡淡。 老师抬起眼,开始点名,瞳孔在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微凉的冰蓝色。 莫名的,唐念略微紧张地坐直了身体,总感觉与老师四目相对了。 很快,就点到她的名字。 “唐念。” 温润动听的声音响起,那人宝石般的双眼锁定了她。 唐念,“到。” 倏然,声音从远处变成耳边。 “原来就是你呀。” 声源距离极近。 回过头,上一秒还在讲台上的青年此刻坐在唐念身旁。 正微笑看着她。 过分精致美好的面容绝非人类所有,湛蓝色的眼眸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叫拉斐尔。” 唐念嘴里的豆浆咽下去。 “你好。” 这又是她以前犯下的错吗? 会不会太多了点? 拉菲尔眨了眨眼睛,性格很好的样子,“很遗憾不能跟你握手,因为今天的他一定会嫉妒的。” 谁? 唐念视线下移。 看到了青年收拢在背后的雪白翅膀。 它们看起来柔软雪白,以违反空间常识的状态垂在地上,大半羽翼和尾尖穿透墙壁隐没在看不见的地方,完全无视了物理法则。 “请帮我把这个还给他。”拉斐尔摘下眼镜,食指轻轻抵住唇,“不要告诉他我偷偷见了你。” 唐念低下头,看到桌子上的银丝框眼镜。 越看越眼熟。 好像是……沙利叶在医务室戴过的那副。 “下次再见哦。” “翻开书本第72页。” 青年动人的嗓音和不远处老师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唐念抬起头,讲台上的老师变成了黑发戴眼镜,面目和蔼的中年男性。火山文学 再次回头,身旁的人变成了两个女生,正低头专心致志地刷手机。 好奇怪。 刚刚那人是谁? 唐念拿起桌子上的镜框。 出不意外的话那人和沙利叶认识,拉斐尔这个名字,昨晚的春神尼斯也提到过。 原来是天使啊。 清晨的课总是格外催眠,尤其是昨晚一直被折腾一夜没睡好的唐念,眼皮上下吸引,稍有不慎就会闭合在一起,再一睁眼一首曲子都快讲完了。 一连上了两节作品分析,终于熬到下课,唐念疲倦地趴到桌子上。 旁边的女生放下刷了两节课的手机,焦躁地扯着头发大喊,“啊,受不了死恋爱脑一点,要在头上养草原啊。” 旁边有人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看了个帖子,看得我血糖都上去了。” “不应该是血压吗?” “被死恋爱脑腻的!” 女生啪的一声把手机盖在桌子上,“啊啊啊晦气,我的id也叫momo啊!” 昨晚实在没睡好,唐念疲惫地趴在桌子上。 下节课不换教室,睡一会儿应该没关系吧? 这样想着,她渐渐失去意识。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 有人给她打了电话,屏幕亮起,跳出三个字。 但是她睡着了。 电话到了最后自动挂断,重新安静下去。 距离大学城二十公里外的市中心主商业区,矗立着整座城市最大的教堂,也是多元文化交流中外来教会最重要的象征之一,现在已经成为东南沿海城市知名地标景点之一。 在寸土寸金的城市商圈,教堂凭空开辟8000平方米,建筑面积为6000平方米,大门两边的两座尖塔高达186米,就像直入地面的巨大宝剑。 它不仅是国内宗教建筑艺术的伟大纪念碑,还几度被评为“最烧钱景点”。 且不说十个礼拜堂和塔楼都是单独收费的,光是收到的募捐善款就无法计数,绝大多数都来自金字塔顶端那一小撮赚得盆满钵满后想要上天堂的上位者,钟楼上重达24吨食物引口巨钟,通体由白银黄金打造,就是由某几个已经安心养老的富商合资捐赠。 教堂门口有许多慕名而来打卡的年轻人,手机与相机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你看,教堂这四排柱子,25吨白银纯银浇铸,实心的!” “据说这里的牧师开布加迪威龙。” “这么有钱吗?” “不然就被评为国内最贵的教堂了,光脚下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皮就有四十三亿了。” 沙利叶只觉得这里有些吵闹。 他受了伤,要在信仰最多的地方恢复,于是选定了这里。 但是这里的信仰之力也不多。 他疲倦的舒展翅膀,飞向大礼拜堂最高处的雕塑后,找了个磨光石砌成台子,侧身躺下。 头顶的弯顶彩色玻璃上绘制着圣经记载的人物,在阳光反射下,绚丽璀璨。 这个世界的神与天堂来自人类的艺术想像,某些与沙利叶的天堂吻合,绝大多数来自于人类精神寄托的美好想象。 教堂内还收藏有许多珍贵的艺术品,这都是人类创造的财富。 这里的神是人类文明中圣经里记载的神。 不是创造他的神。 但沙利叶仍旧觉得很美好。 拥有想象力,是件很浪漫的事。 有了想象力,才使人类拥有区别于动物的创造力,一点一点突破肉体局限发展出现在的文明。 沙利叶趴在雕塑上,安静地闭着眼。 受伤的翅膀覆盖着身体,像在身上落下一层雪。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顺着肩膀下垂,遮住了清冷的面容,只露出半段苍白到近乎透明的下颌。 很快,大礼拜堂安静下来。 有人将散客引导到教堂外,随后十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拉起人墙,将人潮挡在外面。 这座沿海超级城市里两个显赫的家族包场,在这间教堂举办盛大的世纪婚礼。 他们并非真的拥有虔诚信仰,而是向外界展示财力,没有什么比在这么辉煌繁复的教堂举办婚礼更加体面的了。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场为商业联姻举办的婚礼上,竟真的有一位六翼炽天使,正睡在教堂上方。 并听到了婚姻誓言。 沙利叶睁开眼,空洞的眼瞳倒映不出任何事物。 他在音乐声中醒来,在牧师见证新人交换戒指时垂下头颅。 他安静的聆听。 “婚姻是场永恒的誓言,只有死亡才能将你们分开。” 很美丽的誓词。 牧师穿着白袍宣读,“现在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妻,新郎新娘可以交换戒指了。” 圣洁的十字架下,两个年轻人拥吻在一起。 他们在天使的见证下,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有点嫉妒。” 沙利叶托着下颌,从上方俯视,空洞的目光冰冷却缱绻。 人类的誓词让两个陌生的灵魂亲密地联系在一起,情感就有了寄托和归属。 这一刻,他真的又有些嫉妒了。 “但我会祝福你们。” 毕竟他是六翼天使,神的副座,神意志的代行者,有聆听福音和降下光明的职责。 “你们将永生永世在一起,只有死亡才能将你们分开。” 年轻的男女挂着恰到好处的灿烂笑容,交换完截止后转过头,对着镜头装出甜蜜幸福的模样。 登上了商业新闻的头版头条,提升了双方家族企业股价和市场份额,这场商业联姻的任务就完成了。 闪光灯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快门声闪烁不停。 忽然有摄影师停下来,低头看了看相机,又抬起头向上看去。 发出错愕的惊呼。 越来越多人抬起头,无一例外都是震惊且彷徨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举着双手做出朝圣般古怪的姿态。 年轻男女不明所以,转头向上看去。 大礼拜堂弯顶高达四十多米,视觉上近十层楼的高度,繁复优美的壁画涂绘过某种珠贝研磨后带着折射面的特殊涂料,此刻正在光学作用下仿佛闪烁的碎星。 纯白而绚烂的光雾中,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绮丽六扇巨大翅膀仿若穿透云层,近距离绽放在眼前的绚烂晨曦。 他们一生中见过许多波澜壮阔的美景,却都没有眼前这撕裂神话与现实的奇景来的震撼。 似神般的光辉,似梦境般朦胧。 光芒转瞬即逝,像白昼流星。 美得令人感到绝望。 这就是神迹吗? 牧师也茫然地抬头。 看错了吗? 该不会是集体致幻吧! 他的真实身份是婚庆公司的司仪,刚刚宣读的都是在公司培训过提前背好的宣誓词。 这座教堂的正统神父正在忏悔室虔诚祷告,他们是真正的信徒,不愿祝福虚假的商业联姻。 结果现在真的遇见神迹了? 长这么大一直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怎么现在还显灵了呢?书上没教这段啊? 第329章 惜命 不知吵了多久,终于有人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前面即将穿过高度污染区,大家安静一点,一会儿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前方开车的男人一句话让一车的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记住,无论多害怕,都不准发出声音。”男人郑重的警告,“想要话下去,就都安静一点。” 唐念跟车上另外两个女生一起检查通气口,确保不会有人类的体味从通气口泄露出去。 短时间内,车内将处于绝对密封状态,有人熟练地打开车上的方形制氧机,以保证大家不会窒息。 车辆封闭得很严实,别说活物,就是一丝空气都透不进来。 同样的,车里的人也出不去。 二十分钟,很快的。 只要穿过这片高度污染区,就能将剩下的路程缩短至七十公里,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透过厚重的三层钢化玻璃,唐念终于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这就是末日吗?火山文学 她感受到了一点震撼。 怎么……这么美丽? 天空透出一丝不寻常的紫粉色,变异的植物高大茂密,巨型蕨类上铺散着一层淡黄色的厚重孢子,随着微风,如橘黄色的烟雾般一团一团散在空气里。 色彩斑斓的巨型蘑菇此起彼伏,像童话中一幢幢梦幻诡谲的小房子。 蜿蜒的溪流两侧生长着巨大的藤蔓植物,上面开满了鲜艳的长满荆棘和锯齿的怪异花朵,花朵中央突出软肉般的细丝,正在如活物一样缓慢蠕动,在空气里卷曲舒张。 这和她想象中的末日截然不同。 人类文明退出舞台后,植物果然迅速地占领了世界。 藏在厚重植被下,依稀可以看到某些残存的建筑。 这里曾经似乎是城市。 所有人都佩戴好了防毒过滤面罩,抓住武器,眼睛透过车壁上一扇扇厚重的小窗紧盯着窗外。 神经高度紧绷。 行驶速度放慢,破旧的卡车在崎岖浑浊的污染区缓缓行驶,车轮碾压过丛生的枝条,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动静。 厚重的钢板是他们在这个残酷末日中的最后防线。 末日已经十年了。 也就证明,在游戏里的时间,唐念和那个实验室里的小果冻已经分开十年了。 不知道是不是别的地图时间跨度太大,以至于让唐念觉得十年听起来倒还好,不算太漫长。 也不知道那个果冻怎么样了。 她的梦中情狗如果和她再见面了,还能认出她吗? 正想着,视线忽然凝在窗外某一个屋棚上。 唐念确信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可路过这片被掩盖在厚重植物中的棚户区时,莫名觉得有些的熟悉。 就好像,曾经来过这里,并发生过不太美妙的记忆一样。 她抱着胳膊,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像是应激反应。 同行的人还在高度紧张地监视着窗外。 忽听有个女人无视队长之前的叮嘱,发出轻微的质疑声。 “埃比,你在做什么?” “嘘!” 立即有人紧张地示意女人噤声。 可很快,视线就被某种古怪的动静吸引了。 唐念下意识看过去,看到不久前那个蹲在角落里的男人正背对着所有人,隔着衣物用力抓挠着自己的皮肤。 他的动作粗暴而怪异,力道奇大,衣物被拉扯得变形,透出某种不祥的血色。 “好痒……” 男人声音带颤,像是处在极度惊恐中。 “我觉得好痒,我身上好痒……” 他不停地自言自语,一声大过一声,很快就惊慌暴躁地撕扯掉了身上的衣物。 “好痒!好痒好痒好痒!” “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它在吃我!它要钻出来了!” 离她最近的男人终于爆了声粗口,压抑着嗓音警告大家,“他被感染了,快离他远一点!” 唐念惊恐地看到,男人裸.露的皮肤下,有什么蚯蚓一样的肉状物,正密密麻麻扭曲蠕动,像是要撕裂那层薄薄的人体组织钻出来。 身前的男人已经迅速在枪口上套上消音器,对准男人的左心房。 意识到即将面对什么血腥的场景,唐念抬手想捂住眼睛,却意外在手心上看到一些墨水的痕迹。 她午睡时,手掌刚好压在上课刚做完的笔记上,上面记录了一些独特的音乐符号。 现在,那些符号正印在正模糊不清地印在自己的手掌上。 可这具身体不应该是游戏生成的吗?为什么带着现实世界的墨水痕? 第330章 矛盾的脆弱 然而跳下来,是另一个地狱。 美艳绝伦的梦幻丛林撕去伪装,密密麻麻的窸窣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而来。 唐念回头时,紧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已经被长满利齿的藤蔓缠绕挤压着,淹没了骨骼肉体崩裂的可怕声音中。 此起彼伏的嘈杂声与痛苦的惊呼交织,高大的丛林间不知还有多少恐怖的东西,正朝这里迅速涌来。 转瞬间,又死去两个人。 唐念的一只手在开枪打门锁时被后坐力崩裂,鲜血淋漓。 还是受伤了。 她不知该怎么办,绝望与肉体损伤的恐惧淹没了脑海。 地面出现了更大的阴影。 仅剩的活人瞪大眼睛,注视着前方,试图看清阴影的来源。 然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个巨大的深褐色节肢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卡车上方。 肾上腺素不受控制地分泌。 足肢上的毛刺刮破了距离最近的男人的衣袖,顿时血肉模糊。 男人惶恐地滚落到一旁,爬起来踉跄地想要藏起来,忽然看见车子轰然倒塌,巨大的阴影如切开纸盒一样将厚重的装甲车切成两段,横穿而过。 咔嗒咔嗒…… 节肢类动物爬行的声音响起。 变异生物缓缓从车后爬起,身躯仿佛一座小山,尖锐的深褐色足肢上遍布毛刺,复眼赤红,流淌着狂暴的杀戮气息。 场面顿时陷入诡异的僵持,男人转过头,对唐念说,“对我开枪。” 然而,已经晚了。 极度血腥的画面充斥脑海,唐念闭上眼。 断裂的车身翻滚着摔在了路旁,剩余幸存者们尖叫着四处逃窜,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甩落在地。 常规的武器根本无法对它造成伤害。子弹打在它的身上,只是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划痕。 有人痛苦地呻吟着,有人惊恐地尖叫着,可唐念听不清了。 眼前在发黑。 她痛苦地捂着心脏,躲藏在断裂的车厢后。 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胸骨后方传来一阵阵紧缩性的钝痛,心脏无法正常将血液泵入肺部,导致她开始缺氧气,张着嘴急促喘息。 大脑也在缺氧,手心出了汗,甚至拿不住枪。 为什么会是真身? 怎么会是她自己的身体? 这是……游戏对她不好好完成任务的惩罚吗? 它知道唐念最害怕的是什么。 唐念侧过头,从车底向外看去。 巨大的变异生物覆盖在某处,正在咀嚼吞咽,它的身下露出一双腿。 绑着绷带,穿着修身的裤子。 是那个短发女人。 她也死了。 下一秒,唐念听到了脚步声。 缓慢的,有气无力地从车厢另一侧走过来。 唐念抬起头,看到同行的一个男人。 他逐渐浑浊的眼球流着泪,腹部贯穿了巨大的裂口,身体逐渐变异,嘴角滴答流淌着口涎,朝着唐念走来。 他刚变异,处于饥饿期。 犯病的唐念就是现成的食物。 突然,不远处怪物停止咀嚼。 下一刻,庞大的躯壳贴向地面,整个身体像变色龙一样,由背部开始逐渐变成黄褐色,乍一看就像泥土,与洒满孢子的土地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一种会应对猎物变色的巨大异变生物,还保留着伪装自己外形的生物本能,一般这种情况都是遇到生命威胁时。 有什么比它更危险的东西靠近了。 “咔哒。” 男人踩着掉落在地的枪支,朝她越靠越近。 不远处又有另一道脚步声响起。 唐念侧头,透过车轮底部的空隙,看到是一双人类的脚。 穿着破旧的鞋子,隐约露出一段苍白的脚踝。 唐念用力眨了下眼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步伐正常,修长清瘦,没有异常的痕迹。 在这里只能等死。 不行,这是她自己的身体,她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 不知道哪里爆发出的勇气,唐念向车轮下滚去,整个人缩成一团。 光照瞳孔,刺得她瞬间流下了泪水。 伸出手,在那人路过时抓住他的脚踝。 “救我……” 细腻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泛着玉石般的凉。 唐念呼吸急促,她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也逐渐对心脏的疼痛感到麻木,只能睁大眼睛,张嘴发出求救。 “救救我。” 手指紧紧握住那段脚踝。 那人停下脚步,像走在楼上忽然被人摸了一下的小狗,暂停了脚步。 逆着光,对方低下头。 纤细修长的脖颈,让人联想到古典艺术品的细长口径花瓶,透出冰冷不可亵玩的距离感。 面容掩在光影里,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稀有的淡蓝色,仿佛某种剔透的矿石,注视着唐念,羽毛般纤细绵长的眼睫划出流畅优美的弧度,像匠人之手细细勾勒而成。 “……请救救我。” 唐念眼皮沉重,视线跟着涣散。 看到了那人垂在身侧的手。 苍白细腻,骨节修长漂亮,透着淡青色的血管。 这看起来不是一双可以保护他人的手。 变异的男人绕了过来,缓缓地逼近他们,每一步都踏在唐念不规律跳动的心脏上。 好痛。 她不想死在游戏里。 唐念颤了一下。 脚步沉重,一深一浅地踩在地上,由远及近,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男人张开嘴,朝唐念扑过来。 一只苍白的手横伸出来。 它是那样的完美,在阳光下折射着淡淡的光晕,白到透明的肌肤像从玻璃瓶中倾泻出的牛乳。 甚至让人错觉,它是不是在发光。 每一根修长漂亮的骨节,都诉说着造物主的偏爱。 那只手很轻地抚过那个人的额头,就像没有重量的羽毛,轻轻拂过,仿佛是在体贴地从男人的皮肤上擦掉一层灰尘。 在这个轻描淡写的动作之后,男人的身体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他的脸皮像从内打进了充气泵一样,气球一般鼓胀出一个又一个肿块,迅速膨胀腐烂,紧接着皮肤破裂,流出腥臭可怕的物质。 唐念尖叫一声捂住嘴,疯狂地往后退。 男人轰然倒下,露出了站在他身旁的高挑身影。 一个苍白青年,肤色近乎透明,依稀透出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察觉到了唐念的目光,他微微侧身,露出冰蓝色的眼眸,浑身透出一种矛盾的脆弱与美丽。 破裂的面目全非的头就在唐念脚边,迅速腐坏的脸孔残留着恐惧到极致的神情。 唐念僵硬地看向他的手。 那双不久前被她认为不具备力量的手,轻描淡写间,让变异的男人死去。 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膛,耳膜与咚咚的心跳声共鸣。 眼前一黑,她昏迷过去。 第332章 感情变质 液态水,阳光,大气。 构成生命循环的基本需求。 废土之上,生命生生不息,文明找到新的延续的方式,在破败的废土世界渐渐孵化出都属于它的规则。 高度污染区,是人类幸存者的禁区,没有任何一个活人可以穿过它走出来,连全副武装的雇佣兵都不行。 无人机将这片死亡之地的画面实时转播。 投影上呈现出的画面,更像美轮美奂的仙境,色彩鲜艳,枝繁叶茂。 事实上这里任何一个物质都会成为让人毙命的原因。 “这块高度污染区,大型变异生物最少的地方,就是‘它’活动的地方。” “因为‘它’不允许任何生物靠近。” “所以除植物外的异变生物,会因趋利避害的本能属性远离‘它’。” “‘它’每天的活动轨迹比较固定,十年来从未改变,根据观察,这个时间它都会在高度感染区坐标10.13,20.04。” 废土之上的实验室里。 有人例行观察报告,打开监控,输入定位数据。 坐标,10.13,20.04。 点击确认。 画面跳转,落在一片被植物掩盖的建筑废墟上。 往常病原体总会抱膝坐在街道的某扇铁门前,呈现出等待状。 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 因为从未表现出主动攻击性,废土新城也在两年前开始在每日观察时进行实时转播。 可今天,这个地方空空如也。 巨大的藤蔓叶片随风摇动,近两米高的食人花吐出会蠕动的花蕊。 ‘它’竟然不在? 一时间,实验室被各种紧张的讨论声淹没。 “‘它’去哪了?” “‘它’怎么不会在这里呢?新城的外层防御网有人检查过吗?” 在温水里游惯了的人类一时间无法适应超出掌控之外的变化。 尤其事关病原体。 无人机和实时卫星同时打开,数十名研究员紧急进入警戒状态。 高度污染区之上,螺旋桨高速旋转的嗡嗡越来越多。 搜寻着消失的l病原体。 废土新城,实时收看转播的餐厅和娱乐室,已经开始有人骚动。 “收视率没降,反而上升了……” 转播项目负责人紧张地说。 “因为这种情况前所未见,如果还找不到的话就要考虑切断转播了,不然很可能会引起恐慌。” “可是现在切断转播反而会让人更加恐慌吧!” “切断恐慌的话,他们会认为病原体是不是入侵新城了。” 十年,已经足够人类适应危险丛生的世界,淡忘曾经的噩梦。 在荒匮的生活中,人们迫切需要精神寄托,以及开辟出新的娱乐方式,来转移对悲惨现实的关注。 解决了生存问题之后,人类便开始寻找娱乐。 废土中资源稀缺,观看病原体的实时转播就成了最大的娱乐。 除了科研需要和灾难预警,定时炸弹一样的病原体身上自带一种忧郁气质,超越人类的精致面庞,危险的身份,更是让它独具一种充满矛盾的吸引力。 折服万千少女,和猎奇少男。 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奶奶粉和女儿粉应有尽有。 于是废土新城的本土人类偶像们收视占额直线下降,病原体动态预警转播成为整个新城付费观看频道的最热门频道。 订阅转播频道需要用贡献点购买付费观看。 贡献点要靠他们上交物资或者劳动获得。 贡献点充当货币,新城就有了循环制度,实行一套运作规则,小型社会就诞生了。 演变至今,就有了废土新城。 不知道搜寻了多久,无人机终于在茂密的树丛中发现了‘它’。 少年的形态,修长的轮廓,皮肤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依稀透出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头发在湿润的微风中轻轻拂动,细长的手指在草丛间,看起来像是要采摘什么。 转播率又上去了。 平时对病原体实时转播不感兴趣的人也好奇点开频道。 “找到了!” “‘它’怎么不动?” “是饿了吗?怎么感觉在摘浆果?” “……它好漂亮啊。” 它屈膝蹲在草丛旁,探进灌木丛的手没动,整个清瘦的身体静止着。 这会儿看起来在出神。 研究室里,有人忍不住吞咽。 “它是有什么心事吗?” 怎么看起来很忧愁的样子? “距离拉近点,无人机再往下飞。” “再往下吗?会被它发现吧?” “没事,它从来不管这些东西,距离拉近。” 一直重复单一行为的病原体偶尔的改变,让转播率更上高峰。 极度危险的东西都有漂亮的皮囊。 有毒的蘑菇,长着绚烂花纹的毒舌,长满荆棘的玫瑰,水晶一样的僧帽水母。 自然界动物千千万,有毒的东西都好看。 病原体l也是一样,拥有足以迷惑人心的外貌。 嗡嗡—— 无人机持续下降,小型螺旋桨带起蚊鸣般的声响。 倏然,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它抬起头。 稍长的碎发全部混着雨水捋到脑后,露出骨相极为漂亮的一张脸。 直勾勾的面向镜头。 瑰丽的湖水蓝眼眸震慑人心。 一时之间,转播收视率惊人,订阅量达到史无前例的高度。 “小心!” “它好像发现镜头了!” “……天呐,它的眼睛!” 主项负责人磕磕绊绊的说,“别、别担心,它从不攻击无人机。” 准确的说,它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话音落下的同时,镜头前忽然冒出一道飞禽阴影,接着就是猛地张大的恐怖口腔。 投影屏上顿时一片雪花。 横空飞来的变异的巨鸟吞掉了无人机。 “它不是从来不攻击无人机的吗……” “那它怎么……”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有人打断,底气不足的说, “可能真的只是意外呢?正好路过的鸟把无人机当做了食物……” 声音很虚,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可能性有多小。 有它在的地方,附近不会有变异生物,一般那些东西都赶在它出现前逃掉了。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它的行为为什么突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为什么? 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人类能在废土之上重建,得益于病原体身上没有攻击性,每天都重复着单一行为。 可现在,病原体的行为发生改变,还控制变异飞鸟攻击无人机,这种改变让人类重建的废土新城彻夜难眠。 第333章 怪物的善意 唐念在梦里昏迷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往她嘴巴里喂东西。 湿润的手指落在唇瓣上,抖一下,喂一点。 急死了。 她用力咬住那根手指,饿狠狠的。 那人害怕似的抖了一下,又继续喂她。 挣扎着醒来,看到破旧的棚户顶。 原来是梦,自己还在这个世界。 嘴巴里泛着若有似无的甜,舌根有些酸,像抽筋了。 唐念无声抓狂了一会儿,坐起身,感觉自己好柔弱好可怜。 身下铺着厚厚的干草堆,里面没有奇怪的东西,是那个变异少年不久前送回来的。 当时唐念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浑身写满防备,炸毛一样缩在角落,少年低落的将草堆铺好,比划了几遍,退了出去。 她才后知后觉,漂亮怪物给她铺了个窝。 像养猫一样把她养起来。 肚子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唐念终于从回忆中回神。 一直没有进食,她的身体肯定会感到饥饿,万一低血糖了就糟糕了。 ……好饿,怪不得梦见有人喂她。 干草堆睡着还是不舒服的,一觉醒来脖子后背都在痛,如果是寻常进入游戏,这种微不足道的痛意都被她忽略了。 可现在是她自己的身体。 她的宝贝真身啊,自己都不敢亏待的亲亲身体。 啊啊啊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杀了这破游戏。 因为常年做手术,唐念一直处于病弱状态,体质不好,所以如果不吃饭的话,身体会出现很大的反应。 低血糖,眩晕,手脚发软。 周围很安静,棚户里只有她的呼吸声。 看来之前的警告是有用的,少年的确不敢再靠近她了。 可是只有她自己,在这个吃人的世界肯定活不下去。 安静地等待很久,唐念终于又看见了那个少年。 高挑清瘦的身影站在细蒙蒙的雨丝中。 眉眼精致,皮肤白皙。 唇色很淡。 像在极恶之地破土而出的白玫瑰。 遥遥的,唐念掉进他的目光中。 他在看她,被抓个正着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向下垂着的手指微微蜷缩,有些心虚的样子。 唐念觉得有点好笑,他演技不太好。 第335章 摘花 轻软的抚摸像下了定身咒,唐念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发丝间,少年像一只被扼住了命脉的兔子,安静地蜷缩在她手心下,身体轻微地颤抖。 头垂着,薄薄的眼皮也垂着,睫毛长长的,很安静。 不挣扎不抵抗,乖得不得了。 这怪物还挺可爱。 真的像一只猫。 唐念觉得新奇,动作谨慎又克制,生怕怪物忽然反扑攻击,可他不但没有,反而塌下腰,整个人像是要对半弯下来,任凭她揉来揉去,微微眯着眼。 “……”这是什么品种的变异生物,想养一只。 唐念松开手,少年还维持着垂着脑袋的动作,似乎在等她继续摸。 幻视被揉舒服了的小猫猫。 “哧”的一声,唐念忍不住想笑。 少年立即清醒过来,逃避似的站起来离远了一些。 回头看她一眼,抿住唇,身影消失在密林间。 怎么又走了? 唐念傻眼了。 这个地图的天气状况极不稳定,不久前刚下过雨,现在似乎又要卷起飓风。 唐念看了看头顶的乌云,咬牙看着到嘴边的兔子逃跑,害怕声音引来奇怪的东西,不敢开口喊他,只能先一步一步退回棚户里。 反正他本身就不是人类,应该不至于再被感染了吧? 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从荒芜山丘吹来的狂风刮过无人机的扇叶,将镜头刮得摇摇晃晃。 连远程连接实验室的投影屏都看起来摇晃不停。 有人在控台上操作着手柄,努力压低无人机,快速追上不远处的少年,仍记得上次的教训,不敢靠得太近。 “又是反常现象。” 有人疑惑地出声,“这种天气……它最近怎么总是来到丛林里?” “生物习性发生改变了?” “不,我觉得不是,之前只不是有人说它在坐标10.13,20.04的行为像在等人?如果最近不等了的话,那是不是证明,它要等的人,已经等到了?” “……怎么可能,它在坐标10.13,20.04静止逗留的行为发生了十年,一个实验室出生的产物,会等什么东西等十年?” 第336章 花 唐念躺在破旧的棚户里,正在闭着眼睛睡觉。 少年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破旧的门板,第一次知道有人在这里等待着他的感觉。 有些异样,胸口有些淡淡的酥麻,好像有什么东西扎了他一样,让他又疼又紧张,想迫不及待地快一点回去,又怕吵醒她。 她躺在那个干燥的草堆上,小小的一团,抱着膝盖,身上盖着那条他带给她的毯子。 有些陈旧,唐念清醒的时候嫌脏,只盖了腹部以下。 下雨之后,周围的气温明显降低,大概是冷,她蜷缩得很厉害。 他屈膝半跪在干草堆旁看着她的睡颜。 有些怔怔的。 今天被摸了,很开心。 少年抿着唇,弯下腰,用头顶柔软的发丝轻轻顶了顶人类垂在草堆旁的手臂,动作幅度很小,又怕把她弄醒。 唐念熟睡时,不会说让他伤心的话,也不会让他出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才不会让他心痛的警惕神色。 他也闭上眼,佯装人类,学她睡着了的样子。 只是心情不平静,睫毛轻轻颤动着,仿佛栖息在白皙面庞上的蝴蝶,轻轻煽动翅膀。 他很想再离近一点。 但怕把人类惊醒。 他知道她害怕他,所以心里无以言表的依恋和爱慕只能变成小心翼翼的碰触,透过一点皮肤传递过来的体温足以融化他。 人类大概还是冷的,她的身体蜷缩得更厉害,微微发抖。 少年缓慢睁开眼,绵密的眼睫如两片打湿的羽毛,半掩着湖水蓝的眼瞳,垂眸注视着她纤细的脖颈。 太弱了,人类,她变得很弱很弱。 他调整体温,让自己的身躯变暖一些。 趴在草堆旁,重新闭上眼睛。 稀稀簌簌的摩擦声贴着草堆响起,人类忽然翻过身,在少年睁开眼睛之前,抱住了他。 太突然了。 他足足僵硬了十几秒,才慌张地睁开眼睛。 草堆不大,他身上透出的温暖似乎让人类很喜欢,纤细的手指无意识攀着少年的脖颈,顺着他的衣领下滑,整个瘦弱的身躯像极力靠近火源的飞蛾,连带着身上干燥的毛毯一同向少年怀里钻去。 少年一动不敢动,僵硬的像块没有生命的模型,任由人类贴进他的怀里,呼吸交织,体温透过接触体温隔着一层布料传递。 距离过近,睁开眼,才发现人类女性白皙的面庞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快要碰到他的脸上。 近在咫尺间,甚至可以看到她皮肤上的细小绒毛,微微卷曲的黑色眼睫,略显干燥的淡色嘴唇。 温暖的呼吸从她鼻息间吹拂在他脸上,让他一瞬间红了耳尖,整个人像充气过度的气球,饱胀的充实和疼痛一阵一阵蔓延进四肢百骸,快要失去意识,破裂坏掉。 好奇怪。 少年微微张开嘴。 湖水蓝的眼底漫上薄薄的水雾,像条即将缺水而亡的鱼。 一点触碰就让他彻底沦陷进温柔的沼泽。 好难受。 又变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身体和情绪都在产生不受掌控的变化。 那种对她的思念和依恋,亲昵和孺慕,在近在咫尺的呼吸间,变成了一种酥酥麻麻的,令他慌乱无措的变化。 随着她喷洒在他的皮肤上的呼吸,愈演愈烈。 好难受…… 他生病了吗? 高度拟人的身体出现了陌生的反应,他不停地颤抖,像只被水淋过的兔子,无助地抽搐着,眼睛泛起不正常的红。 更难受的,是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软软的脸颊贴着他的皮肤。 嘴唇快要碰到他的胸口。 呼吸带来敏感的感受,像丝丝缕缕的线捆绑着他的身体,动一动就带来切割般血肉模糊的痛与热。 她还在动,寻找着温暖源,瘦弱的腿得搭上来,像抱一只抱枕一样抱住被烧煎熬的异种生命。 没有经历过两性教育,对男女亲密行为如同一张白纸,少年手足无措地压抑着紧张和慌乱,碎发在无声的颤抖间滑落,扎进眼睛里,又狼狈地贴在潮红的脸上。 他只知道自己很不舒服,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应该是生病了。 高度拟人的少年像是被折磨得很惨,破碎的呼吸伴随着无法抑制的亲近欲,伸手抱着她,清瘦的身躯轻轻颤抖着,难耐的挣扎。 她醒来会生气吗? 她会推开他吗?会蔓延警惕地看着他吗? 可他没办法拒绝她的亲近,更无法推开她,哪怕身体起了陌生的,令他不知所措的反应,也依旧沉沦在这个拥抱中。 淅淅沥沥。 滴滴答答。 水珠落在屋檐,汇聚成一缕一缕,又顺着屋顶的边缘坠下,像一串断裂的珠子。 砸在地上,成了一个个折射着微薄天光的水洼。 唐念昏昏沉沉间,觉得有些热,蹬开了挂在腰上的毯子。 不久后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靠近又离开。 睁开眼,只在草堆旁看到了那支小花。 房门紧闭着,屋子里残留着温暖。 花是嫩黄的颜色,细细的一支,像雏菊。 唐念随手捡起来,低头去闻,嗅到一股清淡的花香。 忽然看见花蕊卷曲蠕动了一下,裂开一条带锯齿的小口。 “啊啊啊!” 妈的,这花会吃人。 不久后,雨水终于小了一点点。 地上还丢着少年之前给包浆果用的大叶子,可以当做小型雨伞。 唐念猜测这附近肯定有商场之类的地方,身上这条毛毯应该就是从那里来的,说不定那里有净水过滤系统,也有她需要的生活物资,床垫被子洗漱用品乱七八糟的。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脱离这个世界,最起码要吃点像样的东西了,如果能烤肉……唐念回神,很想念肉的味道。 点火器总需要的。 往外走了两步,有些犹豫,这个世界确实很危险,自己现在的身体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带着随时有可能复发的心脏疾病。 之前在别的副本地图,有了系统生成的身体,没有体会过健康身躯的唐念恨不得上蹿下跳,一个人单挑全世界。 可是现在不行了,她的身体是最宝贵的,坚决不能累到。 第337章 不会叫的小猫 猫猫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每天都行踪诡异,唐念也没有过问过。 周围还有一些棚户,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在附近走动,伸头探索,想看看有没有自己可以用的东西。 刚推开附近一间棚户的房门走进去,就听到一阵踉跄的脚步声,紧接着吱呀一声,有人大力推开隔壁的门,什么东西被打翻,发出零碎的声响。 唐念从窗口看出去,远远地看到少年跑回去,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这是怎么了? 唐念又找了一会儿,一无所获。 这些棚户大概是曾经的贫民区,资源匮乏得可以。 她这会儿更好奇变异少年怎么了。 唐念推开门,走进去。 门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还没等开口,房间里的人已经回过头。 她愣了愣。 变异少年很高,在逼仄的棚户里显得有些不搭调。 比他身高更不搭调的,是他眼里此刻含着的摇摇欲坠的水雾。 一副快要破碎的可怜模样。 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唐念只觉得,他哭起来真好看。 青涩的少年,像极了学校里刚入校的大一学弟,会被挂到论坛里津津乐道的漂亮长相。 宽肩细腰,唇色泛白,薄薄的眼皮有些发红。 眼神很怪,直勾勾的盯着她。 像有情绪,是生气,还是控诉? 跟她有关吗? 为什么会哭呢? 唐念新奇的走近,他面前站定。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逃跑,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睫毛过了水,变成一缕一缕的样子。 好看的眉也蹙着,淡绯色的唇抿成一条线。 像一只被坏人伤害过的可怜猫咪。 “你怎么了?” 问出声的同时,他不动了,身体在一寸寸紧绷。 好像唐念问出的这个问题很奇怪。 她越发好奇,看着少年抿唇装蘑菇。 现在的丧尸都这么情绪化吗? 好新奇。 “你……认识我吗?” 唐念心跳加快,忽然有了某种猜测, “我们以前见过吗?” 她的疑问对他产生了刺激,少年站在她面前,比她高出两个头还要多,却没有一丝威慑力,很青涩,也很好欺负的样子,正皱眉垂眸看着她。 羞耻和难过让他眼里起了一层又一层薄雾,似乎只需要眨动睫毛就能顺着苍白漂亮的面皮滑落,湖水蓝的眼睛更加剔透晶莹,浮现出一丝委屈。 委屈? 唐念愈发好奇了。 好奇怪的情绪。 生气,愤怒,伤心,都是很正常的情绪。 但委屈? 只会面对着亲近的人,才会委屈。 委屈却又不离开,生气也是软弱无害的样子,只能抿着唇皱眉看着她,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控诉了。 唐念眼里夹杂的好奇与笑意让少年感到窘迫,他错开身,在又一次被她刺痛之前走出房间。 可他没办法离开,他做不到远离她,无比难堪于自己的不争气,不愿意错失好不容易才等待到的能和她亲近的机会,哪怕刚刚还以为她又一次离开了,想要委屈地质问她去哪里了。 他匆匆采摘完新鲜的浆果回来,胸腔里正在演变的依恋情绪混合发酵,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推开门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和丢在地上的花朵。 绝望与慌张同时淹没了他,一向感知灵敏的他甚至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她就在隔壁。 是因为他抱了她吗?惹她生气了吗? 她果然不喜欢他吗? 是不是又想丢下他? 后来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却开不了口,甚至害怕说出这一切后让她生气。 为什么呢?他在这里等待了他十年,她却连记都不记得。 他好难过。 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像滚雪球越来越大。 “又下雨了呢。” 身后传来人类女性温温柔柔的声音,隐约含着笑意。 他不抬头看她,只觉得全身都被细细密密的刺扎着,很难受。 灰蓝色的头发溅上了水珠,湿漉漉的,几缕粘在脸上,狼狈又可怜。 唐念站在门内观察他。 破旧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正湿漉漉的贴在清瘦的躯体上,勾勒出少年人极其漂亮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却格外好看,清瘦有力。 唐念的视线流连在他惜售细瘦的腰身上多看了一会儿。 好可怜,都湿透了。 “进来啊,这是你家啊。” 沉默良久,少年忽然递给她一包东西,快速别过眼,不敢看她。 像在闹脾气。 唐念打开,发现是猫猫又给了她一捧浆果。 流浪的猫猫狗狗报恩都是有原因的,不是被善意对待过,就是被投喂过。 可是唐念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这只小猫找到了她面前来报恩呢? 她知道这些浆果已经被清洗过了,唐念坐在房间里,知道有只猫正透过门缝悄悄观察她,十分给面子的塞进嘴里,几口吞下去。 转过头对他说,“谢谢你的招待,我吃完了。” 少年倏然收了视线,转过身背对她。 还在闹别扭。 浆果吃不完就会烂掉,唐念将剩下的部分用叶子包好,找到衣服上的系带扯下来,缠着吊在通风窗口,尝试着保存起来。 相处下来,那只看起来格外危险的变异生物,好像没有一点攻击性,也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还莫名其妙的像是要把她养起来。 少年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她吊浆果,抿着唇的样子有点低落,对于投喂唐念这件事简直像有执念一样。 应该会和希瓦纳斯有共同语言。 她又开始好奇,“你为什么不吃东西?你果然不是人类对吧?” 他肯定听懂了,却仍旧不理她。 还在下雨呢。 唐念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酸雨对她的皮肤产生刺激,很快泛起了红,少年没有挣扎,被她轻而易举的拽进了房间。 大概是脑海中的幻视影响了唐念的判断,他在唐念眼中变得越来越像一只猫,不,也有点像小狗。 可怜兮兮的,不会叫的小狗。 “为什么哭呢?” 唐念伸出手,勾着他的眼尾,轻轻抹过。 绵密纤长的睫毛一颤,扫在她指腹上,软软的,痒痒的。 “好可怜啊。”她轻声喊,“猫猫。” 不会撒娇的流浪猫,只会用委屈的眼神看着她,什么都不表达。 唐念打开他一直攥着的手心。 发现里面是一只皱皱巴巴的,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小花。 花瓣蜷缩着,枯萎着,是唐念丢在地上的,被人放在枕头边的那支花。 淡淡的橘黄,是蓝色的相反色,也是他能看到的最温暖的色彩。 “在委屈我把你的花丢了吗?真抱歉。” 唐念真心实意的说,“我不知道你会伤心,都怪我,让你不开心了。” 手指顺着他垂在大腿旁的腕骨缓缓向上,轻轻碰着他的手心,唐念能感受到他骤然紧绷的身躯和不受控制颤抖起来的手指。 他对这种碰触表现得很敏.感,却没有拒念唐念的抚摸。 过了水的眼睛微微眯着,睫毛颤抖个不停。 唐念握住他的手,手指一寸寸穿梭进他的指缝里,少年不受控制地轻哼一声,薄唇间溢出一缕气音。 可他已经丧失了所有反抗能力。 猫咪收拢了用来攻击的利爪,任由陌生人抚摸他的身体,露出柔软的肚皮,毫无防备地面对着她,眼底的委屈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替代。 这一刻,他只想享受来自唐念的碰触。 可怜的,堕落的猫咪。 第338章 小怪物 好单纯的怪物。 这么干净的眼神,人类可没有。 “猫猫。” 唐念忍不住开口,鬼迷心窍了。 一个变异体,怎么那么喜欢亲昵人类? “猫猫,你是丧尸吗?” 他能听得懂人话,却不太会说话的样子,仓促摇头。 眼尾白嫩的肌肤因为泪腺和结膜的刺激而微微泛红,过了水的下睫毛贴在微微肿起的下眼睑上。 含着泪的虹膜很漂亮,像玻璃珠。 唐念忍不住又开始打量他的皮相,感觉自己要被蛊惑了。 不然为什么那么心软。 “不是丧尸啊……”她的手落在少年柔软潮湿的发丝上,轻轻穿梭着,又问,“那你会感染我吗?会把我变成怪物吗?” 某些字眼刺伤了他。 他露出分外伤心的神色,似乎被怀疑是件很痛的事。 忍住难过,还是摇了摇头。 比起这点委屈,他更担心的是她不要他。 “那你会伤害我吗?”她又问。 话音出口的同时,唐念感觉到有两滴湿润微凉的液体落在手背上。 “……不会。” 生涩的声音,像掺了细小的浮冰。 唐念摸了摸手背上泛着温热的液体。 仅仅问了几句就这么伤心吗? 怀疑愈演愈烈。 少年难以忍受这样的怀疑和试探,不擅长伪装的他埋下头,抽出手指遮住眼睛,淡绯色的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 十年前,他复制了一个十几岁的,每天都在流浪的男孩的记忆,一并复制的还有他敏感怯弱的性格。 一定是这样的。 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这些起伏的情绪是不是和那个敏感的人类有关,却忘记了,身为高维生物,他本身就具有排除所有复制本体的主观感受,置身于旁观者审视角度的冷漠天赋。 唐念没有哄他,任由受伤的猫自己舔舐伤口,消化掉情绪。 她几乎认定,自己来过这个世界。 所以,是又有记忆被抹去了吗? 手指摩挲着指尖残留的湿润,她调整了语气,忽然露出一点伤心的神色。 “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我一直觉得你很眼熟,总觉得看见你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就好像以前认识你。” 少年愣了愣,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可渐渐地好像懂了。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眼睛垂着,肩膀也没有精神地微微向内拢着。 “我……我觉得你应该对我很重要,我不想忘记,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记忆,我总是会被迫忘记一些事情,忘记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第339章 Prof. Pan “不行的,”唐念摇头,笑得勉强,“这些东西我不能吃的。” 搞不好里面有病毒。 她不能冒险。 唐念问,“你的世界里还有没变异的东西吗?像那些果子一样的。” 少年懵懂地点头。 “你采集那些浆果的地方在哪里?我可以去看看吗?” 少年倒是没有任何保留,他点头,带着唐念穿行在空无一人的丛林中,配合着唐念的速度,走得很慢。 挑的都是地方平坦好走的陆地,时不时还会听到人类喊他一两声。 她比记忆里的样子更加脆弱了些,不能剧烈活动,走得极了,需要原地停留一会儿,细细地喘息。 少年把她的新习惯一一记下,很快来到一片树林。 看上去和之前的树丛并没有不同,可莫名的,来到这个地方后唐念总有一种窒息感,呼吸不上来,就好像在这个地方经历过不太美妙的记忆。 少年找到其中一棵树停下,嘴巴抿着,情绪低落,唐念发现这附近以那棵大树为圆心,附近的草地几乎都没有被感染。 可只有这些了,没有更多的食物可供选择。想吃肉食的愿望似乎无法实现。 “就只有这里吗?” 少年慢吞吞地点头。 大树旁散落着几颗黄澄澄的果子,让人联想到金桔,唐念随手摘了一颗,问他, “这个能吃吗?” 少年有些犹豫。 “能吃……”是能吃。 唐念喂到他唇边,少年不知道什么意思,张嘴吃掉。 “好吃吗?”她笑眯眯地问。 少年耳尖泛红,露出一丝近似于羞赧的反应,点点头。 唐念伸手捏开他的嘴,咬开的果肉躺在淡粉色的舌尖,没有任何会蠕动的诡异物。 看来真的能吃。 唐念也剥开一颗放进自己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很独特。 沉浸在被投喂的甜蜜里,少年短暂看过来一眼,愣住,视线粘在她的嘴巴上,似乎想说些什么。 下一秒,唐念忽然全身发麻,身体像灌了浆的木头,绷紧手脚仰面倒下,被少年伸手抱住。 她整个人一动也无法动弹,连眼皮都不受控制,除了呼吸仍在,身体像失去了操纵线的傀儡。 少年慢吞吞地说,“能吃,但人类吃了,会麻痹神经。” “……”下次一起说完好吗! 耳尖红红的,少年将她圈住,睫毛颤抖个不停,掩饰住瞳底的一丝心虚,他表现出不同于唐念的开心,像个大型靠垫玩偶一样从背后圈着她的身体,和她一起坐在草丛上,唇角悄悄掀起一丝弧度。 一场雨后,地面长出了细小白嫩的蘑菇。 伞盖的边缘有被啮齿类动物啃咬过的痕迹,如果是平时,唐念会认为被小动物啃咬过就是无毒的标志,可现在她完全不这么想了。 它们能吃不代表她能吃,除了流浪猫的主动投喂好像所有东西都有毒。 唐念神情麻木,正思索着,似乎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丝不同于风声的嗡嗡声。 有点类似于现代机械里的螺旋桨。 她的头低垂着,无法看到声源。 也无法看见少年倏然冷下的神色。 风轻轻吹拂过树林,叶片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头顶上蚊子叫一般的嗡鸣消失不见。 唐念僵硬的手脚终于有了回温的迹象,她尝试着舒展手脚,嘴唇也动了动。 知觉缓慢恢复,她问身后的少年,“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听起来像人造机械发出的动静。 少年缓慢眨动着眼睛,湖水蓝的眼瞳中透出一丝清澈的茫然。 难道是听错了? 几十公里外,废土新城实验基地。 砰的一声,有人撞开观测室的大门,踉踉跄跄地走到一排衣衫革履,正对着电脑讨论着什么的研究员面前,声音混合着古怪的颤抖。 “潘教授,我们最新进入高度污染区的观测无人机又被击落了。” 名叫潘教授的男人转过身,胸前的名牌上印着prof.pan的字样。 鼻梁上架着薄薄的无框眼镜,冷漠高大的男人迟疑了一下,很快接受了这种说法。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它的生活习性已经发生改变,大概是不希望别人打扰它,下一次将观察距离调远一点,我们的无人机储备量不多了。” “不是的,潘教授。” 那人欲言又止,将一块平板电脑递到男人手里。 “无人机坠毁之前,传送回来了一段视频。” 伸手点击播放,屏幕上出现一段距离遥远的偷拍视频。 层层叠叠的叶片间,隐约能看到坐在草地上的人影,只是这一次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人。 模拟人形的病原体手脚修长,几乎将瘦弱的女性圈在怀里,与他苍白的肌肤不同,女性露出一段过分瘦弱的脚踝,呈现出人类所拥有的温暖肤色。 羸弱的踝骨明显,小腿纤细,没有什么肌肉,像是不经常运动的状态。 很快,镜头被不明物撞击破裂,视频结束。 “怎么会……这是什么?又出现了一个变异体吗?” “不是的潘教授,好像不是变异体,她需要进食,很可能是人类。” 滑动屏幕倒退到人类女性的画面上,男人将图片放大,糊成马赛克的屏幕上,隐约可以看到女性垂在地上的手中有颗咬了一半的果子。 病原体是不需要进食的。 “它拥抱的这个女性不久前还能活动,没有任何变异倾向。” 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 潘教授皱眉紧盯画面,忽然,视线锁定女性搭在膝盖上的破旧白色布料。 有点像病毒爆发出来的那座实验基地的制服。 “最近有人类进入高度污染区吗?” “有,一队雇佣兵,车上带了几名从各私建基地抓来的技术逃犯,是没有新世界身份编码的黑户。 他们的装甲车不久前因为能源不足的问题冒险进入了高度污染区,再也没出来过。” “技术逃犯?” 潘教授声线拔高,显出不同以往的特殊情绪。 滑动屏幕视线定在一动不动的女性身上,脑海中浮现出末日前某个同事的面孔。 那时他也在那座实验基地,冷眼旁观着人类以文明和进步的名义自掘坟墓。 整个基地里,只有一个人让他产生过异样的情感,是一个d级可消耗人员。 她只负责投喂和观测的工作,从来没有开口讲过话,每天三点一线,坐在那间实验室里重复着每天都一样的枯燥工作。 双目无神,显得有些呆滞,却莫名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有几次他鼓起勇气上前搭讪,对方竟然都不理他,让他备受打击。 或因外貌,或因家世,或因社会地位,潘煜一直很受追捧,对他产生爱慕有意无意发出暧昧信号的女性有很多,只有她不一样。她是那么高冷,对他爱答不理,让他觉得好特别好与众不同。 后来,他打着工作的名义频繁地进出那间办公室,以各种名义搭讪。 一日复一日,他渐渐和她越说越多。那名d级人员是个很好的听众,她从来不会反驳,也不会赞美,她只是睁着那双无神的眼睛,默默地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只是末日到来,社会秩序崩塌,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位d级人员,屏幕上露出制服外的那段小腿,让他又想起了那个内向的,总是一言不发的,不合群的女性来。 prof.pan,p教授心里独一无二的白月光。 d012号实验员。 第340章 商圈 这个地图的天气状况不稳定,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乌云密布。 接连的阴雨使棚户变得潮湿闷热,唐念穿着研究员的制服,破破烂烂的,已经有了奇怪的味道。 是贫民窟难民没错了。 可偏偏生活在这种破败环境里的变异少年干干净净的模样,他身上的衣服好像不会变旧,昨天穿的是这件,今天穿的是这件,一直都没有脏。 唐念悄悄闻过,味道竟然还很清新,有种山泉水的清透与湿润感。 一直穿一件衣服怎么会不发臭呢? 唐念有些疑惑了。 她转头看向旁边红着耳尖任劳任怨的少年。 如果他曾经是人类,后来被感染成了变异者,那么生前应该是住在这里的。 ……这样一想就觉得他好可怜。 生前吃不饱穿不暖,在破旧的棚户区艰难生存,末日到来后又感染了病毒,一直徘徊在这片高度污染区无法离去。 唐念眼中的少年顿时多了一层凄惨的滤镜。 好悲伤的故事,拍成电影都可以骗眼泪赚票房的程度。 少年将潮湿的草堆收拾掉,换成层层叠叠的厚毯子,抿起的唇角旁透着清清浅浅的梨涡,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可怜了。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好意思靠近她,照例还会采摘来果子投喂她,这次是无毒无害无副作用的,极少数对人类没有伤害的东西。 唐念原以为他把自己养起来,肯定有点什么企图的,可观察这么多天他好像只是单纯养着她,不打算从她身上索取什么。 末世人吃人,怪物反而在好好地照顾她。 好怪。 原本对这个世界毫无头绪,整个地图好像就只有她和少年两个活物,直到一天后唐念在门口散步,忽然被草丛里某个折射着阳光的物件闪到了眼睛。 她随手捡了根木棍,靠近草丛戳了戳,会蠕动的藤蔓受到了惊吓一样如潮水般褪去,隐没在丛林深处,闪光的金属物件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很像小型飞行器的螺旋桨。 很新的样子。 唐念拿着木棍在飞行器外置控件上敲了敲,摔得稀碎的屏幕竟然闪起了雪花。 竟然还有残留的电量,证明这东西是刚掉下来不久。 唐念愣住了,仰头看着天空,有种身在楚门的荒诞感,直到眼睛酸胀发红。 她反常的状态被少年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粉饰太平。 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久后,他听到唐念说,“我果然还是想去有人的地方,猫猫,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人?” 他回过头,瞳色很淡。 唐念指着自己,“像我一样的人类。” 她想去有人类的地方生活。 她受够了每天在逼仄潮湿的棚户里,吃单一的浆果。 唐念扯掉了身上的毯子,问他,“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拿来的?” 少年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眼神闪躲,拆开包好的果子递到她手边。 唐念没有拿那些浆果,反而执着地捏着毯子,“这个是你不久前带回来的,是从有人的地方带回来的吗?能带我去吗?” 见他犹豫,唐念又柔声喊,““我还需要一些东西,猫猫,好不好?” 两个单音节,喊得他七荤八素。 少年躲避着她的视线,手指攥在一起。 捏破皮的果肉流淌在白皙的指腹上,染红了他的指尖。 唐念拉开他的手指,扣住他的掌心,轻轻一扯,他就没有了力气。 轻声细语,是惯用的怀柔政策。 “我只是想更好地生活,我们一起去呀,你可以陪我一起生活生活的。” “你知道的,你对我很重要,虽然我想不起来你,但是我不想离开你。” 她说着,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顺着纤细的脖颈轻轻向上,抚摸着他脸颊上白皙细腻的软肉。 手感真好。 她托着他的下巴,转过他的脸。 直勾勾盯着那双隐隐泛红的眼睛。 “猫猫,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专注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他最重要,毫无招架之力的非人生物快要溺毙在她温柔的眼神当中,无法自拔。 反应过来时,已经缓慢地点了头。 没有拒绝的能力。 “你真好。”她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很开心。” 生活这么多天,唐念早摸清了少年取向,他就吃这一套,禁不住轻言细语。 她记得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坐在那辆改装车上,那几个全副武装的人说过,这附近有个什么基地,穿过高度污染区就会很近。 他没有立刻带唐念走,而是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坚持让她躺下休息一会儿。 唐念内心焦灼,在厚重的毛毯上翻来覆去,看见那个无人机之后就开始坐不住,翻累了,终于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 睡醒后,少年就在她旁边。 房间内光线昏暗,他的五官隐没在黑暗中,神色不清,看起来好像很累,皮肤上,发丝上,眼角眉梢上挂着湿润的水汽。 脸色更加苍白了。 握着唐念的手腕,掌心冰冷,轻声告诉,“往前走,是人类生活的地方。” 唐念当即兴奋了起来。 不困了,不累了,起身想要出发。 手腕被扯了扯,少年慢吞吞地说,“我带你去。” “好啊。”她弯着眼睛笑起来,反手将他的手握住,“我不想跟你分开。” 毕竟这里太危险了,她不愿冒险一个人行动。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的手。 良久后,弯下腰,他用鼻尖轻轻蹭她的手背,喉咙里发出极轻的低吟。 他沦陷于甜言蜜语糖衣炮弹,明知是错的,依旧失去了理性。 一路跟着少年走过平坦的路面,唐念远远地看到一座似乎荒废了很久的城市商圈。 高楼大厦之间的玻璃上蒙着厚重的灰尘,像是很久没有清洁工高空作业过。街角的墙壁上有爬藤植物生长过的痕迹,砖缝里依稀有断裂的根茎。 却不像之前那片棚户,处处都覆盖着厚重的植被。 街道上空无一人,有些过分安静了。 头顶的太阳热辣辣的,看起来像是白昼,极昼状态下分不清昼与夜,难道说现在其实还是这个世界的休息时间? 唐念胡乱猜测着,少年宽肩细腰的背影走在前面,多少给了她一丝安全感。 她加快步伐离得近了一些,握住少年清瘦的手腕,迎上对方看过来的眼睛,露出笑容。 “离近一点走吧,我想离你近一点。” 其实是害怕。 他点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转过头向前时,紧绷的唇角泄露出一丝紧张和不知所措,步伐也明显变慢了很多。 “这里怎么没有人啊?” 太安静了,令人心生不安。 话音刚落,不远处出现了几个清洁工模样的人,正握着扫把机械地守着人行道清扫。 终于有人了,唐念几乎要流下泪来,忽略了身旁的少年。 她加快几步走了上去,尝试跟对方搭讪,可清洁工只是刻板地进行着清扫行为,并不理会她。 扫把一下一下擦过地面,行动僵硬而缓慢,有几下快要扫到她脚背上。 难道末日还把人变冷漠了? 唐念表情凝固,后退了两步。 行为怪异的人类看起来比变异猫猫还要可怕。 冰凉的手指再一次牵住了她,少年垂着睫毛,白皙的面颊带着一丝透明感。 “在前面。” 唐念又回头看了一眼,离开了扫地的清洁工。 他说的地方,是一座大型商场。 曾经繁华的商圈如今空荡荡的,巨大的钢筋结构建筑矗立在过分繁茂的绿化植物间,像一头被遗弃的钢铁巨兽。 墙壁上挂着褪色的巨大广告牌,昏暗的电光透过玻璃天窗印出来,商场门口站着衣着破旧,保安打扮的人。 唐念心生古怪,不敢靠近,少年牵着她一无所觉地向前走。 走到旋转玻璃门口,保安扯着嘴角,脸上露出僵硬呆滞的笑容。 唐念瞬间避开视线。 进入商场后才撤了撤猫猫的袖子,“他……他真的是人类吗?” “是啊。” 少年点头,不看她。 “跟我一样的人类吗?”唐念指着自己又强调了一遍。 他又点头,“对。” 不信。 唐念神情严肃。 末日就是末日,病毒可能会让人痴傻? 从清洁工到刚刚门口的保安,看上去都丧失了社交能力的样子,这不可能是正常人类的反应。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商场外全是太阳能供电板,极昼状态下,商场内不算明亮但也是通电的状态,这倒是和唐念想象中破败废弃的模样截然不同。 一楼的空气中弥漫着高级柜台的混合香水味,货架琳琅满目,摆放整齐的商品上竟然没有蒙灰。 玻璃橱窗后,模特身上的衣服依旧光鲜。 越往里走,唐念脸上的震惊就越藏不住。 负一楼有进口超市,她在入口处推了购物车,边走边逛,往推车里放了很多东西。 整个商场似乎被凝固在静止的时间当中,所有东西都干净崭新,诡异到了让她感觉恐怖的程度。 甚至连超市冰柜里的冰淇淋都呈现出鲜美松软的状态,还有保鲜柜里成袋封好的沙拉蔬菜,鲜果柜里的蓝莓葡萄,竟然也是完全新鲜的。 这种事完全超出了唐念的心理预期。 哪怕冷藏在冰箱里的食物都有保质期,整个商场保持运营状态十年之久,怎么可能会这么新鲜呢? 好怪,太怪了。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车。 修长的指尖隐隐泛着透明。 唐念不知道,在她走后,商场门口站着的保安,清扫大街的清洁工,全部停止动作。 它们的身体逐渐变成淡蓝色半透明流体,冰块一样融化,渗透进地砖的缝隙,顺着早已失去效用的城市水循环管道一路流动,进入商场里从通风口滑出来。 滴落在地,汇聚成一团,然后再次成型,站在收银台前。 表情僵滞地等待它们的客人到来。 第341章 超纲题 商场被封存得很好,货架上还摆满了商品,没有被打劫过的痕迹。 唐念提防商场里有没有怪物,不敢随意走动。 在家装器械区找到了户外可以使用的便携式净水过滤器,又在酒水饮料柜台上拿了几瓶十年前的矿泉水,往购物车里放了瓶瓶罐罐洗发水和沐浴露,每个都打开闻一下,还能使用的样子,没有特别奇怪的味道。 家具店的样板间有整体浴室,反正商场里也没有人打扰,她滤了水,对着猫猫将基础操作教了一遍,让对方帮她举着水瓶一点一点细细的搓揉清理着发丝,简单的洗了洗头发。 她果然没有仙女体质,那么久不洗也不臭,反观少年,干干爽爽的。 简直不像一个次元的生物。 唐念将洗完的头发包裹起来,打湿了毛巾,少年坐在洗手台上,对他说,“闭上眼。” 他有些紧张的样子。 毛巾有些凉,贴到脸上时产生了不小的刺激,猫猫抖了一下,紧紧地咬着下唇,头颅低垂下去,几乎靠到唐念的肩膀上。 多余的水珠顺着下颌滚落,滑进衣领里。 一动不动,任由摆布,像只听话的大型犬,好像无论唐念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抵抗。 属于少年人清瘦宽阔的身型,穿着衣服并不明显,握住他的肩膀时,唐念感受到掌心下紧实的肌肉线条,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这是一个已经初具轮廓的成年男性,身材优越,腿长腰细,或许已经不能用少年来描述他。 手下重了点,湿漉漉的湖蓝色眼眸隔着碎发看向她,睫毛不安地颤动一下,似乎有些不适应。 “重了?”唐念道歉,“我走神了,不好意思。” 他当然不会责备她。 距离太近,耳尖红红的,眼睑垂着,目光闪躲着看向脚下的大理石,不敢和唐念对视。 毛巾像女性的手指,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脖颈,及腰的黑色长发落在他手背上,带来异样的感觉。 变异体伸手想要抓住唐念,像只不安分的猫。 唐念扯下他的手,胡乱给他擦了擦脸。 白皙的脸蛋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都不像末日里风尘仆仆的流浪猫。 “好了。” 莫名的,她也有些紧张。 视线飘忽。 要命,猫猫一直在不自觉咬住下唇,软软的唇瓣被他咬得又红又湿,呈现出某种熟透了的果肉质地。 再看下去不得了,要忍不住吸猫了,对心脏病人不友好。 随手捋了下猫猫打湿了一圈的碎发,露出白净漂亮的面庞,唐念将他推开,“很干净,就这样吧。” 他身上只穿过一件衣服,虽然干净,却从来都没有换过。 路过某间睡衣店,唐念拐了进去。 商场里的发电机还在运作,外面的太阳能供电板在极昼状态下,源源不断的输送电量。 唐念挑了件手感柔软丝滑的男士睡衣,拿了次氯酸和酒精消毒喷雾,加水里里外外喷了一遍又一遍,过水清洗后丢进烘干机里。 等到完全干透,拿出来给猫猫换上。 他看起来有些茫然的样子。 “换上。” 给猫换衣服会羞耻吗? 唐念让他抬起手,将那身旧衣服从他身上撕下来,隐约好像看到了无数细细的白色丝线粘连在身上,好像拉扯的胶水丝。 仔细看时已经消失不见。 她随手摸了一下,白皙的腰肢上干干爽爽,滑滑的,什么也没有。 莫名被摸了一把,猫的脸要熟透了。 虚弱的任由她套上新衣服。 唐念将脱下来的旧衣服随手扔在旁边的换衣框里,却没有发现那些衣服慢慢变成了透明的蓝色,从编织筐的边缘渗透出来,拥有生命力一般贴着地板缓缓滑动,一路蔓延的少年脚下,进入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很适合你。” 唐念伸手摸了摸少年脑袋,像给小猫顺毛一样随手梳理着他柔软凌乱的发丝。 少年低着头,轻轻碰着唐念的手腕,顺从乖巧的模样,薄薄的睡衣勾勒着极优越的身材,睡衣领口的缝隙间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脆弱的像是一折就断。 他的动作有些明显,追着她那只手。 唐念试探性地将手又放回他头顶,轻轻揉了揉。少年眯起眼,薄唇微微张着,像被摸舒服了的猫,喉咙间发出细小的声音。 怪不得叫猫猫,真的好像一只猫。 谁起的名字?还挺形象。 商场后面连着同一集团下的酒店,前台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盯着屏幕,不理人也不说话。 唐念尝试着跟对方沟通,“请问还有空房间吗?” 男人空洞洞的眼神望过来,点了点头。 抬手缓慢指向电梯的方向。 唐念眼皮猛的一条,后退一步,撞上了猫猫的肩膀。 她捂着嘴巴侧头,少年立即默契的低下头,侧耳倾听。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廓上,她的声音透出紧张,“为什么这些人都不说话,他们真的没有被感染吗?” 少年愣了愣。 就听到前台的男人问,“二位一起的吗?” 声音没什么起伏,说不出来的怪异。 唐念默默站在猫猫身后,让他顶在前面当人肉护盾。 男人递过来一张卡,“三楼。” 衣服被她揪着,胳膊被她拉着,整个人被她粘住,少年身体绷成木头,在唐念得提醒下接过房卡,一路走进电梯里还是僵硬的。 他感觉到人类的依赖,她几乎贴在他身上。 声音很轻的说,“我觉得他们有问题,猫猫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他点头。 很紧张,怯怯的颤着睫毛。 手心透出一层薄薄的水迹,湿漉漉的,他去牵她的手,怕被拒绝,动作轻轻的带着试探。 刚碰到她的小指,就被她反握住。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她轻言细语,想给他套上了看不见的项圈,“乖猫猫。” 第342章 自来熟 “怎么办?” 他不安地向她求助。 唐念大脑空空如也,试图抽手,“不是,等一下,你有点自来熟了,这种事情我不太方便帮你……” 可是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 还是刺激太大了。 少年倏然按住她的手,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一条搁浅在河岸上濒死的鱼。 他的本意是想向唐念展示自己坏掉的地方,可被她碰触到的一瞬间,一种难以描述的酥麻顺着血液汇聚的地方,涌向四肢百骸。 像触电了。 柔软的被褥中,有什么快要融化。 “不要……” 手被他握紧了。 纤细的腰肢本能动了一下,他闷哼一声将脸埋进被子里,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红。 “好难受……我不舒服。” 他看起来惹人怜爱极了。 少年汗湿的碎发粘在脸颊上,茫然无助地看着她。没有丝毫文明社会里衣冠楚楚的人类该有的羞耻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本能地向唯一信任的人类求助。 唐念从见到他开始就谎话连篇,只把他当作一个可以利用的变异生物看待,有一种用完就能随时一脚踢开的无情感。 现在莫名被他用充满信任的眼神眼巴巴地望着,好像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他视作真理一样对待,这种沉甸甸的信任,令她感到压力巨大。 “不知道。”手心像是被狗舔了一口一样又湿又热,唐念声音都发抖了,“我跟你不熟,这种事不要问我,请和我保持一点人与人之间该有的距离感,你这样让我很难做。” 他的情绪在此刻格外敏感脆弱,立即察觉出唐念并没有帮助他的打算,眼里的光像被浇了盆冷水一样低落下去。 他轻轻嗅着她发丝的气息,以试图带来某种安抚效果,然而收效甚微。 白皙的皮肤上透出一层清清浅浅的水迹,不像是汗,更像冰块快要融化的征兆。 隔着被打湿的碎发,他怯怯地看着唐念,眼里有说不出的渴求,像一只极度不安的小狗,徘徊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主人身旁,想要得到某种安抚。 唐念觉得压力很大。 她很难对这种目光视而不见。 唐念极力佯装平静,温柔地说,“别害怕,这是正常的,很快就会过去。” 他像是信了,抿着唇,强迫自己闭上眼,打湿成缕的睫毛不停颤抖,像刮在唐念心尖上。 唐念手一松,懈了力道。 像是某种信号,少年睁开眼。 她的手还被他抓在掌心里,他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的软化,试探性地拉扯。 雪白的被褥压出细密的褶皱,隆起又凹陷。 唐念眼睛酸胀,有点耳鸣,低声问他,“这样会好点吗?” 猫猫急促的从鼻腔溢出一声喘,一张脸红得不像话,如水果硬糖般漂亮的眼瞳中布满了痛苦与愉悦交织的复杂情愫,眼睫扑扑簌簌地颤抖着,轻轻一眨,就流下了泪。 “……” 嗯,知道了。 他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唐念,嘴里喃喃着,“痛。” 唐念松开了一点手,他却抓住她的手腕,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不是痛吗?” 他摇头,耳尖红红,别别扭扭地又说了一声,“痛……” 唐念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痛,而是他的词汇量太匮乏了。 作为二十一世纪新时代独立女性,唐念或多或少也受到过东亚环太平洋文化的熏陶,比他理论知识多一点。 猪跑见过太多,操作起来反而有种无证驾驶的慌张感。 好在客户体验感良好。 她好奇地观察着猫猫的反应。 少年身躯修长,全身都透出不正常的粉色,缓慢扭动着,皮肤上的水迹越来越多,一直有股淡淡的香味。 红润的唇贴着她的脖子,流着汗,轻轻地叫。 一声一声,闪躲着,凌乱的,红着脸,不停地喵喵叫。 疼了叫,开心了叫。 是只被揉得很舒服的猫。 叫得唐念想捂住他的嘴,耳朵跟他的脸一样红。 “闭嘴,我心脏病要犯了。” 他咬住下唇,一声一声的猫叫变成颤抖的轻喘。 完蛋,更那个了。 原来男生在这种事上,也那么爱叫。 唐念感觉自己前二十多年的羞耻心全在这一天用完了,学了这么多年的钢琴,手指的灵活度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对不起肖邦,对不起巴赫,对不起车尔尼,这次真的学会废了。 某一时刻,身旁的人僵住。 整个身体紧绷着,不动了。 良久后,他才从失神的状况中清醒过来。 脆弱敏感的模样,贴着她的脖子慢慢呼吸,嘴巴张着,眼中有些茫然。 唐念也僵住不动了,面无表情地闭上眼,感受到少年一点点挪动着身体,抱紧了她的脖子。 脸在她的肩膀上埋着,不敢看她。 有种性转的怪异感。 气氛安静有些尴尬。 唐念感觉自己需要说点什么,来照顾一下少年初体验后慌张不安的心情。火山文学 漂亮青涩的年轻男孩,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唐念用自己干净的那只手抚摸着他,看着少年渐渐泛红的眼尾,发出真诚的夸奖,“猫猫辛苦了,你好漂亮。” 绵长的睫毛颤了颤,他红着脸接受了她的夸奖,整个人好像快要融化成一滩水。 真的好漂亮。 发自内心的。 唐念欣赏着近在咫尺的脸。 于是他黏得更紧,贴着唐念的下巴,轻轻磨了磨,很亲昵的动作。 从乖巧的猫变成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狗,只差对唐念摇着尾巴了。 “还想、还想要……” 他牵住她的手,要什么不言而喻。 唐念沉默了。 麻木地看着天花板。 身旁的猫还在轻轻蹭,停不下来的样子。 这是能做的吗? 她闭上眼。 将手递给他。 “用完记得擦干净。” 他小声嗯了下,抓住她的手拉下去。 眼睛闭起来,睫毛一颤颤,嘴巴张开一条缝,已经有了经验的样子。 唐念像个没有感情的大人玩具,唯一的作用就是陪玩。 变异生物精力旺盛,第一次尝到甜味,不知疲倦不加节制。 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摇摇晃晃。 唐念感觉自己像个磨刀石,渐渐麻木。 她本人只需要提供一只左手,具体的事情不需要参与,时间久到有些无聊,竟然还开始犯困。 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他还在玩。 专心致志咬着唇自娱自乐,额头上的发丝尽数打湿。 看见她醒来,少年黏糊糊地凑近。 薄薄的眼皮上满是化不开的红晕。 追过来,贴着她的脸颊轻轻的蹭,鼻尖抵着她的皮肤软绵绵地厮磨,让唐念联想到每年一到春天,就在阳台窗户下面不停喵喵叫的猫。 多久了?怎么还来? 她都害怕他的身体坏掉。 唐念想抽手,他却慌张起来,不肯撒手。 “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这是她的左手! “不要。” 少年埋头在她的脖颈间呜呜咽咽地叫,让人耳根发软,很缺疼爱的样子。 “……不能太久哦。”唐念一脸麻木,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该睡觉了。” 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像极度干燥的海绵,不放过唐念身上一丝一毫让他湿润饱满起来的水分。 那么干净漂亮的脸,竟然是肉食系。 精力充沛的吓人。 唐念默默地想。 明天一定要去超市给他找个电动女朋友。 第343章 羞耻心和不矜持 漫长的自娱自乐结束后,少年半跪在地毯上,红着脸拿湿毛巾给唐念擦手心。 有过那样极致的亲密接触,他又对唐念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和之前不太一样,他无法描述这种改变,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条剖开腹部的鱼,把所有柔软的内腔都展示给唐念,变得更加依恋她,也更加黏人。 擦完后,柔软的脸颊贴在她磨红的掌心,轻轻柔柔地磨蹭着。 他现在格外喜欢唐念的左手,抱着她的手,就好像抱他的女朋友。 唐念表示可以理解,看他那个黏糊劲,应该是对自己的左手产生了格外深刻的感情。 她的整个左半边身体都快失去知觉,比当年要参加钢琴比赛前没日没夜疯狂练琴的时候都要累。 年轻真好,精力旺盛。 被子是不能睡了,有些潮湿,是猫猫没羞没臊不停弄了一晚的成果。 不难闻,没有奇怪的味道,可一想到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就实在无法心无旁骛地躺着睡觉。 唐念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座机,按着门卡上的提示想要给前台拨打电话,让保洁来换床单。 但是电话不通,一直响着忙音。 她自言自语,“怎么没人接?” 少年从她掌心抬头,“要做什么?” “换被套和床单。”她微笑,“还不是你做的。” 对方红着脸埋下头,一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小东西挺会装。 大概半分钟后,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缓慢而匀速,莫名带点诡异。 唐念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出去,微微变形的鱼眼画面使门外站着的面无表情的男人看起来古怪而呆滞。 她有点害怕,回头把猫猫喊过来,将他推到自己前面,让他去打开门。 是前台。 门外的男人僵硬地扯动面部肌肉,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笑容,“床单和被套。” 手上递过来一套洁白的布料。 唐念愣住了,猫猫拿着床单转过身,却被唐念拉开。 她握着门把手轻轻打开门,伸头看出去。 深长的走廊上,穿着黑色酒店制服的前台正在一步一步往电梯的方向走,步伐沉重而缓慢,每一步脚下都拖拽住不正常的潮湿水痕。 “砰”的一声,她死死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心跳加速。 一瞬间,所有关于酒店的恐怖电影和诡异传说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第344章 昆虫 末世地图的天气很奇怪。 打开房门,唐念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外面起了浓厚的大雾,如果走出去能见度不超过五米的样子。 仰头看去,天空呈现出浓重灰暗的棕黄色,像张落了许多灰尘的绒毯,厚重地压在头顶。 一楼大堂仍旧空荡荡的,唐念贴着高挑的少年走在另一侧,悄悄打量站在服务台的酒店前台。 男人穿着黑色制服,嘴角依然咧着夸张的微笑,眼睛像监控摄像头一样随着他们的位置缓慢移动,僵硬得让人害怕。 “……不然晚上不要住这里了,我感觉这里有点危险。”唐念不安。 猫猫慢吞吞地说,“不危险。” “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说话了。 唐念盯着他的侧脸,心里涌出古怪的感觉。 酒店二楼出口外的空中走廊通向商场,栏杆外的迷雾一阵阵往面上扑,有些呛人。 空气质量看起来很差,唐念捂着嘴巴,将脸埋在自己的衣领里。 有点想打退堂鼓。 糟糕的空气质量对心脏病和肺病患者都有伤害,污染物颗粒小到足以进入血液,唐念从来不在雾霾天出行,火山灰,烟囱,细菌和小灰尘颗粒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索性酒店离商场距离不远,唐念忍不住贴着少年,他身边的空气好像更洁净,也更清新一点。 试探性轻轻嗅了嗅,唐念慢慢地将脸靠近他的肩膀,贴着他的后背缓慢呼吸。 原本正常走路的少年莫名开始僵硬,渐渐变成同手同脚,快要不会走路。 红透的耳尖藏在迷雾中看不清楚。 唐念深吸一口气,埋头进衣领里,刚离开一点又被他抓住了手腕。 感受到唐念质疑的目光,他磕磕绊绊地说,“看不清,你会摔倒。” 说得也有道理。 古怪的虫鸣在空气中传来,好像有什么节肢类动物沿着地面迅速攀爬,轻快密集的甲壳足肢留下一串“哒、哒、哒、哒”的声响。 唐念顿时浑身紧绷,慌张地躲在少年身后,悄悄攥紧他的衣袖,甚至想打退堂鼓。 “我怎么觉得,有东西?”她用气音问。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两声翅膀快速煽动的嗡响。 唐念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 “猫……猫猫?你听到了吗?” “嗯。” 少年走在她前面,宽肩细腰,腿很长,在这一刻莫名给她提供了安全感。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分外恐怖。 “有虫。” 唐念头皮发麻,“你感觉到了?在哪里,多不多?” 多吗? 迷雾缭绕的空中走廊,连通大型商场和富丽堂皇的豪华酒店。 在这条走廊之上,巨大的变异昆虫如同一座小山,仰头看去,只能看见它遮天蔽日的黄褐色腹部,与迷雾融为一体。 它应该是被吸引过来的,与它一同到来的,还有许多相对小型的虫类。 人类还没有发现,误以为是雾太浓了。 少年不想说话。 大概是他这一整天浸泡在失控的愉悦中,无意间散发出的气息引诱了它们靠近。 毕竟,迷雾会带来他的同类,而他会加速迷雾降临。 “感觉得到吗?”唐念不安地问。 她现在只想回去藏在被窝里缓一缓。 正要开口,密集的攀爬声响起,视线中出现了大片大片深褐色。 数以万计的带翅甲虫如潮水般从走廊中间涌过,哗啦哗啦顺着地板蠕动。 唐念本能地转过身,扑到少年身上抱着他往上窜,躲在他的庇护下。 猝不及防被抱住,猫猫受宠若惊。 人类很瘦,身体没什么重量,皮肉软得让他不敢动,如菟丝花一样缠绕着他的腰肢脖颈,做出极其类似于拥抱的动作。 她整个人几乎陷进他的怀抱中,让他真如受到惊吓的猫一样睁圆了眼睛,反应不过来。 唐念搂得很紧,勒着他的脖子,如果是正常人类,会是一种快要被谋杀的窒息感。 可他幸福地涨红了耳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享受着人类的主动靠近与依赖。 密密麻麻的昆虫浩浩荡荡迁徙,再轻微的煽动翅膀声组合在一起,都成了令人恐惧的危险信号。 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手终于揽到人类的腰上,缓慢舒展着,手指贴住她的后背,他感受到唐念在更用力地拥抱住他,又或者是勒住他的脖子,他的唇快要贴到她微微敞开的衣领。 她很轻,也……很软。 抱在怀里的感觉,让他忽然回忆起几个小时前被她掌控在手心里的感觉,她的怀抱比她的手心还要柔软。 “快走!走走走!” 唐念对着少年的耳朵喊, “笨猫!傻愣什么!快点跑!” 他终于回过神,其实那些虫群早在唐念表现出恐惧时,已经接收到了被驱逐的信号,现在正在远离。 唐念后知后觉清醒过来,紧张地攥着他的衣领,向外看去。 大地上光影变幻,厚重的阴影正在向两边移开,就好像遮挡烈日乌云被风吹散了一样。 唐念抬起头,悚然睁大了双眼。 遮天蔽日的轮廓犹如在地面上方张开了一张巨大的遮罩,大地都在因某个庞然大物的移动而微微震动。 “咚”的一声,一只巨大的足肢落在地上,尖锐的长毛像是一把把细长的锋利刺刀,唐念甚至无法看清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大。这种超出认知的恐怖存在让她猛地被刺激到,闷哼一声,弓起背,上身蜷缩着捂住胸口,脸色发白。 少年正在向商场走动,意识到不对劲,迅速将她从怀里放下。 瘦弱的人类低垂着头,用力抓着衣襟的衣服,把领口拉扯得微微变形,在轻薄的布料上留下一道道褶皱,指尖用力到发呆。 她张着嘴无法喘息,眼尾挂着生理性泪水,挣扎着让自己摆出半坐卧的姿势,后背靠上少年的肩膀,强迫自己在眼前发黑的状况下冷静下来。 幸亏并不严重,只是突然受到惊吓,情绪激动加重了心脏负担。这里空气还算流通,茂密的植被提供了充足的氧气,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似乎吓到猫了。 少年的膝盖抵着地面,湖蓝色的眼睛漫着一层薄雾,写满后悔与痛苦。 他在自责什么?火山文学 唐念这会儿手软脚软,没有什么力气,拉了拉他的袖子,气若游丝地说,“猫猫,背我。” 像个挂件一样,趴在少年身上。 他托着她的膝盖,从正面,像抱小孩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 这场大雾正在散去,视线范围内已经可以看见商场大门透出的灯光。 迷雾会带来他的同类。 他并不讨厌他的同类,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同类会吓到人类,所以现在好像开始讨厌了。 他的人类无比脆弱,不能接受风吹雨打,不能饿不能渴,不能冷,不愿意呼吸有灰尘的空气。 也不能被吓到。 现在趴在他怀里,额头无力地贴着他的肩膀,需要他背。 被依赖的感觉很甜蜜,被信任也是,他愿意一辈子背着她。 迷雾渐渐散开,这条路走到尽头,再也没见过怪东西。 终于看到商场大门,两道门童打扮的人影立在门口,保持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唐念倒吸一口冷气,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有再一次乱起来的迹象。 好恐怖,好诡异。 两个门童死气沉沉地看着他们微笑,笑容不达眼底,嘴角的弧度像是被人强硬用手提上去,肌肉僵硬,看起来古怪而恐怖,让人联想到许多诡异的中式电影,或是足以引起恐怖谷效应的仿真假人。 妈的,这地图好怪。 受不了,游戏系统真想杀了她明明可以直接让她心脏骤疼,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 第345章 藏起来 商场里灯光亮着,仍旧一个人都没有,极昼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似乎一直开着门。 可这样好像很不合逻辑。 在这种秩序崩塌的末日中,商场为什么会正常开门? 这里为什么没有被洗劫一空? 在她的想象中,末日没有秩序可言,必然伴随着烧杀抢掠,可这里竟然井井有条,没有丝毫被入侵过的痕迹。 这种看似正常的表象才是恰恰是末日中最不正常的。 一时半会儿退不出地图,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是什么,身边只有这个好像认识她的少年。 唐念也不清楚他是不是跟自己的游戏任务有关,少年似乎只是盲目地跟着她。 乖倒是很乖,粘人也真是粘人,唐念被他挤着走,脚下的路线一直是斜的,两个人在地上画z字。 实在受不了,唐念推开他,“能不能不要一直贴着我?” 少年微微张着唇看他,眼里湿漉漉的,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她更头疼,“你不要动不动就露出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样子好吗?你这样会让我有负罪感……等等,你是不是故意的?” 少年当然摇头。 他一路被唐念带着来到负一楼。 商场很大,窗明几净,导视牌清晰,唐念在某家粉红色招牌的店门露出欣慰的神情,拉着他进去。 货架上的商品造型奇怪,唐念一脸严肃地挑挑拣拣,弯下腰从柜台里面拿出一个盒子,翻看几下,然后拆开。 少年甜甜蜜蜜地跟在她身后,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这样并不妨碍他开心。 人类翻来覆去,找到一节干电池塞进去,打开开关,手里的怪异物件发出嗡嗡声,还会动。 “哇。” 她感叹。 好神奇。 唐念翻过盒子看了一眼保质期,万一时间太久漏电了就不好了,电痛了他万一留下心理阴影,可就罪过大了。 她看了一眼包装盒上的质保时间,有些愣神。 盒子上拓印的电子编码和她世界的日期十分接近,排列形式一模一样,生产日期是她在现实世界的半年前。 怎么回事?她的世界和这个末世地图的时间记法如此接近吗? 她又意识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之前在塞缪尔的世界里,文字是独立的,她看不懂的。 希瓦纳斯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说的也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可现在包装袋上的是汉字。 也就是说,这个商场里面商品的文字语言和时间记法,和唐念的世界是一样的? 她感觉到一丝古怪,走出去,进入隔壁商店,翻看货架上的商品。 这是一间进口超市,冷柜里的蓝莓和葡萄还保持着新鲜饱满的色泽,货架上放着抽真空的萨拉米和起司。 这样一看,更诡异了,包装袋上的商品是唐念生活的亚洲地区文字,进口的深海鱼类商品来自大西洋和北冰洋,超级食物代餐粉则是来自环太平洋国家。 甚至在地理上都与唐念的世界有着一定吻合。 这种高度贴近现实的感觉令她不安。 唐念继续往外走。 这幢商场和绝大多数大型过街商场的设置几乎一致,因为地下有交通轨道或是特殊地形原因,而将商场分为ab两座。 唐念看着导视图,自己一直在b座,就顺着外置走廊往a座的方向走。 刚踏进a座大门,她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只见这座奢华的商场像是经历过一场强烈地震一样,一楼宽广的大理石地面裂出无数条深长的裂缝,裂缝顶开的大理石地砖全都向两边倒去,周遭地落地橱窗玻璃全部破碎。 她的视线移动,看到了商场中央的巨大华丽雕塑,神一样悲天悯人的,披着圣洁帷幔的女神像。 而在它旁边,是左右双侧向上,被刻意设计成钢琴琴键形状,极具观赏价值的旋转步梯,随着那场被人遗忘的地震而变得崎岖不平。 在向前,a座商场的尽头侧壁完全断裂,中间横了一截巨大的如钟楼一样的独立建筑,将整个a座商场生生砸成两段。 唐念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个残破的钢琴键状旋转物体,总觉得有些眼熟,就好像在哪儿见过。 少年一直跟在唐念身后,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觉得无聊。 末日里的人造建筑大多数都被毁灭了,他不觉得奇怪,人类没有在被毁坏的那座商场逗留太久,转身又回到了刚刚的进口超市,像是想要挑些食物。 他听到了一些声音。 在里面。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认真挑选东西的唐念,推开了储藏室的门。 整个房间里密集拥挤在一起的东西让他后退一步,皱起眉头。 好丑。 几只没来得及逃跑的巨大软体昆虫扭曲成菊石的模样。 是人类看到会害怕的样子。 他抬起手,指尖出现一团火焰。 这是十年前他从一个人类身上‘掠夺’来的特殊能力,偶尔会有一点用处。很多年之前,孵化他的人类研究基地掠夺了他一部分身体,将他锁在实验室里,用来提取血液,制造出可以开发他们特殊能力的物质。 最后操作不慎,把他们的世界弄成了这个样子。 火焰快要落在那些瑟瑟发抖的虫子身上,背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少年一愣,晃了晃手指,指腹上的火焰变成一缕白烟熄灭。 唐念走过来,“我找到了一些东西,感觉好像能吃的样子,你尝尝。” “砰”的一声,少年将一扇门关上,后背抵在门板上,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怎么了?” 少年摇头,有些紧张的样子。 唐念撕开外包装,把一片火腿喂到少年嘴旁,“闻起来没有变质,你吃一口。” 忽然离得好近。 湖水蓝的眼眸里盛满慌张。 他下意识张开嘴巴,咽下她喂到嘴边的东西。 唇瓣不小心擦过她的指尖,少年耳朵更红了。 “怎么样?”唐念好奇地观察他的反应,“能吃吗?有奇怪的味道吗?” 他尝不出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难吃吗?”她又问。 猫猫乖乖摇头。 她喂得怎么会不好吃? 唐念眼神怀疑,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再三检查手里的火腿片。 猫吃了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不过他的身体反应不可信,有毒可能也试不出来,之前那种让人全身麻痹的果子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以唐念的现实世界实时日期计算,这包火腿片是没有过期的,且味道闻起来也还算正常。火山文学 很奇怪,这个世界已经进入末日十年了,食品制造工厂大概率不会向这种几乎没有营业的商场供货,那么这些东西怎么还会保持新鲜的状态呢? 只是唐念能吃的东西太少了,不尝试一下只能继续吃少年采摘回来的浆果,虽然那些果子拥有饱腹感,却远远不如唐念习惯的食物。 她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 很薄,肥瘦相间,口感鲜美。 好像真的能吃。 少年安静地看着她,耳尖渐渐红了。 他们在吃同一个东西。 分享食物,是很亲密的行为。 她喂他,还让他吃第一口。 他觉得好幸福。 身体快要融化一样,暖洋洋的。 唐念谨慎地只吃了一片,剩下的又喂到少年嘴边。 第347章 当人类的感觉 一切收拾妥当,唐念拉下外套。 将还在失神的少年身上凌乱狼藉的衣物整理好。 “好了吧?”唐念问,“你看,是不是这样的体验感也很好,你自己也可以的。” 一副谈论商品的语气。 说完就要起身离开,从头到尾都是置身事外的旁观态度。 “别走。”他拉住她的手。 唐念回头,对上少年眼中一闪而逝的祈求之色。 “还有什么事?”她疑惑。 他嗫嚅着唇,说不出口。 动作很轻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带着闷闷的委屈,〝别走,陪陪我。” 唐念将他的脸抬起来,与他目光相对。 她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依赖。 清隽的面容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他的身体滚烫,眼神也潮湿得不像话。 听说许多性情柔软的女孩子会在这种事情后需要拥抱和温存,需要温柔呵护。 他也需要吗? 唐念沉默思考。 对视让他紧张,少年避开视线,低下头又抱住她的腰。 以更乖顺黏糊的姿态抱住她的肩膀,身体有些发抖,像只缠绕在仙人掌上的缺水藤蔓,在干涸的边缘疯狂地想要从她身体里汲取水分。 “你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少年没有说话,感受着人类瘦弱身躯传递过来的体温。 胸腔像是被烫化了一块。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还行?”偏偏她没有和他一样细腻的情绪,不停地追问,像个积极推销产品的不解风情的柜姐。 唐念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露出那双漂亮湿润的湖蓝色眼睛。 半强制着发泄了一通的变异生物终于安静下来,温顺地伏坐在唐念膝盖旁边,被迫仰着头看她。 瑰丽的虹膜倒映出她的模样。 倒映出她不怀好意的,充满打量的眼神。 她的恶劣显而易见。 猫猫动了动睫毛,没有反抗,移开视线,“不喜欢它。” 除此之外不再说话,惜字如金,很累的样子。 唐念默默看了一眼刚刚按过的档位,她急于让他快点结束,调的最高档,过分高速的振幅开关,似乎把他压榨得有点厉害。 第348章 死去又出现的面孔 有的时候食物是不吃还好,一旦开始吃就饥饿难耐。 烤好的熏鸡和鱼块一碟碟端到露台的桌椅上,温热的油烟漂浮在空气中,唐念给猫猫和自己一人冲了一杯咖啡,坐在露台上边欣赏末日里植被繁茂的风景边吃,竟然还有些惬意的感觉。 唐念食量不大,长期病弱的身体进食量并不多,可是馋还是馋的,进食方面每样尝几口差不多就饱了,吃不下那么多。 但是顶不住猫猫亮晶晶的眼神。 他学着唐念的样子往她嘴里喂东西吃,从她吃下的第一口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样子,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找到了投喂唐念的乐趣,并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活动。 除了烤炙的肉食外,桌子上还摆了瓶瓶罐罐水果罐头,是他们从冰柜里找到的,甜甜的,在猫猫的概念里算是好吃的味道,他觉得很喜欢,便一勺一勺喂给唐念。 睫毛颤颤的,湖蓝色的眼睛像洒了碎星星一样闪烁着,好像投喂唐念比他自己吃还要满足。 “……真的吃不下了。” 唐念闪躲,担心食物过期,又担心摄入太多甜食,血糖含量过高。 他抿着唇,眼里透出一些担心的神色。 他觉得唐念没有吃饱。 拿着勺子逼近,用沾满糖浆的勺子轻轻地碰碰她的唇瓣,张着嘴学着唐念喂他时的样子,发出一声单音节。 “啊……” 顶不住,又吃了一口。 该怎么样才能拒绝可怜巴巴的报恩小猫? 无人机藏匿在百米之外的树丛中,不敢靠近,远远地捕捉到模糊的画面,放大后经过降噪处理,清晰地呈现在研究室的投影屏幕上。 有人忍不住发出吞咽声,在安静的会议室格外明显。 “她吃的……好好。” 在物质匮乏的末日,一大桌吃不完还剩下了很多的食物,简直像在看一场直播。 废土时代,人类的生存环境十分苛刻。 天气多变,极昼极夜,雷暴沙尘,有毒气体以及变异植物孢子,极端恶劣的外在环境使得大多数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类都没有户外生存的能力。 末日里,往往前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能乌云遍布,病毒渗透在雨水中,酸雨破坏人类活动,每天都是灾难。 废土新城里,没有异能的人类是没办法外出的,绝大多数普通人都像豢养在笼子里的家畜,活动范围小到肌肉退化,他们每天畏惧着变异生物的攻击,担忧自然环境的伤害,最害怕的,是吃不到下一顿晚餐。 病毒就是洪水猛兽,病原体更是披着漂亮皮囊的恶魔。 人类怕它,又无法抑制地对它产生好奇,所以每天都在观察它。 可是这个柔弱的人类却在病原体的庇护下,活出了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样子。 病原体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实时转播画面在废土新城引起了轩然大波,过度的影响使得转播被迫掐断。 不知是谁先挑起的话题,说病毒最初产生的试剂,是群已经对进化执着到疯魔的研究员强制从病原体身上抽取出来,进行人体实验失败后才泄露出来的,它从头至尾都没有主动传播过病毒。 潘煜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人影,不理解为什么十年前的d级实验人员到现在外表都没有发生改变。 她还活着,那个每天负责投喂,仅仅观察温度和湿度的d012。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神情变得鲜活了许多,曾经那双麻木呆滞的眼睛里多了许多色彩。 他不理解,更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和病原体待在一起。 是了,她曾经在病原体还未被孵化的时候,一直照顾胚卵……无论是什么原因,背后都可能藏着巨大的足以改变人类现状的秘密。 更何况,他们需要提取更多的病原体血液,用来制作可以刺激人类衍生异能的药物。 唐念和猫猫吃饱喝足,闲来无事在商场里闲逛,又逛到了三楼男装区。 她给猫猫选了几身新衣服,让他进试衣间里一件一件换给她看。 少年肩宽腿长,肤白貌美,腰还很细,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格外赏心悦目。 唐念一口气塞给他五六套,让他进试衣间慢慢换,自己在外面继续挑选。 三楼的店铺基本上都没有店员,像在逛自助。 猫猫外表看起来也就一副刚成年的男大学生模样,选择的衣服以年轻为主,唐念挑选的牌子是自己听说过的一家轻奢品牌,代言人很火,饶是她不关注娱乐圈都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据说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偶像。 模特图挺好看的,浅色衣的薄风衣外套,唐念在货架上找到了同款,猛然间,手指顿住。 大脑有片刻的宕机。 她沉默着垂眸,从衣领里翻出吊牌,手指有些颤抖,定定地看着上面的名字。 是的,是这个牌子,她听说过。 唐念丢下手里的衣服往外走,脚步有些踉跄,商店门口的橱窗内放着巨大的人形立牌。因为代言人太火的缘故,之前还闹出过新闻,有安耐不住的粉丝把立牌带走,故而没有放在外面。 现在,玻璃橱窗后唇红齿白的男爱豆面容熟悉,是经常刷到的面孔。 可是,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严重变异的废土末日废土病毒游戏地图。 古怪的情绪膨胀蔓延,恐惧到了一定程度反而镇静下来。 猫猫还在试衣间里磨磨蹭蹭换衣服,他不擅长用人类的纽扣以及更复杂的绑带,蹙着眉,修长的手指在蝴蝶结和死结之间徘徊。 唐念已经快步走到扶手梯旁。 环顾整个商场,几乎看不到几个营业员。 但还是有的,稀稀拉拉地站着,在各自的岗位上,麻木而没有意义的等待着。 唐念大着胆子往下走。 一路的服务导台中间,站着两个一动不动的商场员工。 其中一个人的面容有些熟悉,是个不算年轻的男人,气质阴郁,神情却很僵硬刻板。 她远远地藏进某家甜品店,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过去,缓慢思考着。 为什么会眼熟? 她在哪里见过那个人呢…… 转过身,刚迈出一步,瞳孔缩成针尖。 唐念捂住嘴,吞咽下颤抖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那个熟悉的脸,在刚进入这个地图时,她在醒来的装甲车车厢里见到过。 不停喊着痒,抓挠着皮肤,把自己一身皮肉生生抓烂,爬出无数蠕虫的男人呢。 可那个男人早已在开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已死亡。 唐念头皮发麻,手脚发凉,后背缓慢沁出冷汗。 已经死去的人,怎么会面无表情地在这里当服务员? “当当——” 背后的玻璃门忽然被敲了两下,唐念整个人紧绷起来。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厨房的玻璃门外。 他换好了衣服,衣摆还坠着吊牌,看起来很匆忙的样子,脚上没有穿鞋。 白皙的面容,精致的五官。 湖蓝色的非人眼眸。 他像一株吸饱了水的植物,发丝上褪去一层灰色,变成更加透彻的蓝。 他是那样好看。 可此刻在唐念眼里,又是那样诡异。 第349章 对讲机 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少年无声无息的看着她。 唐念不自觉后退,那一层透明的门板看起来是那么不可靠,门外的人形生物五官精致,却在这一刻陌生又危险。 她转过头,像挑选商品一样向店铺里面走去,刚走过拐角脚步就陡然加快,视线尽头的后门开着,外面是一条空中长廊。 这里是他带唐念过来的。 这段时间以来,唐念除了这个少年之外,几乎谁都没有见过,他好像是这个末日世界仅剩的唯一一个人类一样,垄断了唐念的所有视线。 直到这两天进入这个商圈。 可这里甚至比那个满是植物的高度污染环境更加诡异,许多细节稍微想想就不合理,她虽然看到了很多人,可那些人都呆滞刻板,行为僵硬,身上处处都透着诡异。 是了,高度污染区,让那些全副武装雇佣兵紧张害怕,一进来就全部丧命的地方,她唐念一个身体素质奇差的心脏病人怎么可能会相安无事的生活到现在。 如果不是她太厉害,就是有厉害的东西庇佑了她。 唐念猛然间回忆起在酒店想要换床单时的场景,她仅仅只是房间里告诉了猫想要换床单,不久后前台就拿着床单敲响了门,这种惊人的巧合实在无法让人安心。 当时她只联想到社会新闻,怀疑房间里会不会装了监控,他们是不是被人监视了。 可现在仔细想想,比装监控更有可能的,是一直在她身边跟随着她的少年。 他是什么东西? 通道闸门开着,厚重的钢化防盗门上有电子锁,唐念站在空中走廊回头看,心里莫名发寒,思维一片混乱,比末日生长的杂草还要无序。 她正思索着,耳朵里忽然出现了嗡嗡的螺旋桨声。 回过头,在不远处的半空中看到了一只悬停的无人机。 无人机,人类器械,现代科技。 她立即快步朝栏杆走去。 无人机像是在等待她一样,螺旋桨转动着悄然下降,朝她靠近。 唐念又不安的朝后退了两步,眼睛警惕的盯着无人机,她对所有东西都充满防备,哪怕是人类的科技产品。 无人机下似乎悬挂着什么东西,黑色的,被细长的绳子吊在机身下方,被无人机带着朝她靠近。 视线渐渐清晰,竟然是一个黑色的对讲机。 飞机飞到半空便停了下来,悬挂的绳结忽然断开,对讲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距离唐念不足十五十米的样子,很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为什么? 这是要做什么? 玻璃破碎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唐念心里一紧,用力推上身后的钢化玻璃门,电子锁咔嚓一声锁定,发出短暂的机械音。 “滴——” “已关锁。” 她转过头,一步一步朝那个静静躺在地上,潘多拉魔盒一样的黑色通讯设备走去。 弯腰捡起来,在液晶屏幕上看到一串数字。 这个对讲机已经调好频道了。 究竟是谁要做什么? 她充满防备的看着对讲机,还没等调试,手里的东西忽然响了起来。 “能听到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 唐念慌张了一下,没有开口说话。 对方等待了几秒,又继续说起来,“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要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什么? 她的顾虑? 这是在跟她说话吗? 唐念左右看了看,刚刚送对讲机过来的飞行器已经不见了,她沉默的继续听着,没有开口。 对讲机另一头的人很有耐心,是一个沉稳的男声。 听她不说话,又继续说着,“没关系,请不要紧张,目前你的处境并不安全,你身边那个人形生物是l病毒的病原体,一直以来都生活在高度污染区。我们的无人机会定期对他进行监测观察,过去的很多年他的生活轨迹都很固定,没有发生过变化。 可不久前,我们突然失去了行踪,这才发现他的生物习性发生了改变,活动范围也出现变化,最惊人的发现,就是你的存在,和目前你出现的这个区域。 第350章 D012 “去吧。”她催促,身后向后移动,“快去啊。” 唐念忍住想要离开身边的冲动,强迫自己眼神不闪不躲地看着少年,嘴角的笑容的弧度僵硬得像被人用手指提上去的。 少年脸上的喜悦在这一刻僵住,眼神里的羞怯和紧张缓慢褪去,他抬起头,与她面对面。 两个人一高一低,沉默地站在停止运行的手扶梯上,像一场无声的对峙。 少年轻声问,“要我去拿吗?” 唐念点头,“对呀,我先上去看看,五楼不是家居馆吗?我上去看看有没有哪个样板间里边装修得舒适一点,一会儿你来五楼找我就好了。” 是这样吗? 她不是想把他支开吗? “我们能一起去吗?”他的声音不大,带着某种祈求。 像是预感到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猫,在不安的试探。 唐念干笑,“我们分头行动不是更快一点吗?” 少年脚步微动,就站在楼梯上面,看着唐念,眼睛像一面剔透的镜子,倒映出她此刻紧张而心虚的笑容。 “你会骗我吗?”少年问。 唐念摇头,“我怎么会骗你。我们两个已经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天了……而且我还做了让你快乐的事情,不是吗?” 她说着,伸出自己的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该不会都忘了吧?没有良心的小猫。” 看着她的手,少年终于像妥协了一样,他垂下眼睛,不再与唐念对视,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避开她的视线。 “好,我去拿。” 留下这句话,少年转身朝二楼露台走去。 唐念也一脸平静地继续向上走,等到少年的身影转过拐角,她就脚尖一转,飞快地下了楼。 手里拿出对讲机,打开屏幕,上面显示的数字仍然是之前的通讯频道。 猫猫没有伤害她,还给她食物,带她来这个奇怪的,处处充满诡异的地方。 但这不代表他本身是安全的。 就像浣熊很可爱,但并不妨碍它是狂犬病毒的自然宿主。 如果真如对讲机里的人类所说,猫猫是病原体,那么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每一秒,唐念都会有不小心感染上病毒的可能性,尤其是,她亲眼见到过车里那个变异的男人。 死相太难看了,她宁愿心脏病发。 不对,心脏病发也不行,她不想死,她还没有享受过生命的美好,怎么甘心去死。 按下讲话按钮,唐念藏进楼梯间的储物室,询问,“能听到我说话吗?还在吗?” 只等待了几秒,对讲机另一头的男人就回应了她,“能听见,我在。” 就在好像一直在等待着唐念的消息一样。 她缩在墙角,“我要怎么相信你?” “光从外表来看,瞳色发色肤色,你应该就能看出他和人类的不同吧?”那人还算有耐心,“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在看到他的外形后还敢安心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但仅凭我们都是人类,正常情况下难道不该跟人类生活在一起吗?” 不好意思,她还真没跟人类一起生活的。 天使黑暗神精灵倒是有过一定经验。 精灵还会做好吃的饭……想远了。 唐念沉声打断,“你怎么证明他是病原体。” 对讲机那头的人又沉默了几秒。 “d012,你怎么像失忆了一样,你曾经是那个实验项目的观察人员。” 对方叹了口气,选择不再回忆往昔,“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是高度污染区,人类的生存禁区,连只蚂蚁都会变异的程度,可你在那里生活那么久,见过变异生物吗?” 唐念回忆了一番,除了生根在地上无法离开的变异植物,好像还真的没再见过什么动物。 可她和那几个雇佣兵刚进入这个地方时,明明一下车就全军覆没了。 怎么会让她安然无恙那么长时间? “我们的无人机拍摄到你所在的建筑物里,有人类活动的踪迹,但是那些人形生物据我们的观察并不是人类本身,我们一致怀疑他们被某种东西操控了,比如寄生虫,会控制宿体做出一些行为……而他们只围绕着你们活动,所以我们怀疑你身边的病原体控制了他们的行动。” 这一点唐念承认,因为她已经看到那个早就死在车上的人又一次出现在了这里。 这样想想更可怕了,如果他是被猫猫操纵的,那么是不是证明,这些人说的是真的?猫猫真的是病原体? 可是猫猫为什么要操纵他们呢? 唐念猛然间想起自己在棚户时跟猫猫说过的话。 她让他带自己来有人的地方,所以……他就造出来了这么多人,陪她演一场戏? 如果是这样,那他究竟是什么? “因为你身边是病原体,所有变异病毒针剂最初都是从它血液里稀释出来的,所以变异的生物天然会对病原体产生畏惧……” “针剂?为什么要做变异病毒针剂?你们这个世界是有病吗?” 一句质问,让对面的男人哑口无言。 很久后才找到声音,“所有文明的进化都必不可少伴随着无数尝试与失败。” 唐念只觉得活该。 竟然还抽猫猫的血,搞病了就喊人家病原体,是不是有病。 “……不过不管你现在信不信我们,至少自己做好防护准备是不会害到你的,对吧?” 这句话倒是有道理。 “那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还在那间商场里,去寻找一下能不能找到药店,将自己的皮肤尽可能的保护起来,找到防护面罩戴好,不要与他有肢体接触。我们这边会继续想办法。” “我应该相信你们吗?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你那里很危险,而且你已经开始害怕了,不是吗?不然你不会再跟我联系。”男人游刃有余,对唐念说,“d012,我认识你,你可能已经把我忘了。我们曾经在一个基地工作,我去找过你很多次。” d012?是她这个游戏地图里的身份吗? 可是这不是她本来的身体吗?她还以为自己在这个游戏里查无此人。 “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十年前,我们一起工作。” 第351章 害怕与应激 通话结束,唐念不得不从楼梯间里走出来。 她在商场慌张地快走寻找,终于在四楼的尽头找到了一间药店,匆匆翻出碘酒棉签装在口袋里,又戴了两层橡胶手套。 脸上也戴了三层医用口罩,甚至找来保鲜膜裹住了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里三层外三层,一丝空隙都不敢放过。 从药店跑出来时,视线落过了对面的一家男装店,是不久前让猫猫换衣服的那间。 他确实……很听话的。 唐念收回视线,清空不该有的念头,下了一层,返回三楼,匆忙找到一间角落里的店铺藏了进去。 与此同时,少年如她所愿下楼来到咖啡厅,仔仔细细地按她教的方法冲泡好了热拿铁,又去旁边的餐厅收集她喜欢吃的那些食物。 忽然间,他不紧不慢地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打开玻璃门走出去。 露台上空无一人,很安静,风声忽然变得尖锐,某种坚硬金属被生生切开的尖锐割裂声响起,只是一刹那,就又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少年动作没有停顿,继续向外走,迈动脚步的同时,淡蓝色的物质如水一般从他身下涌出,融化了面前的栏杆。 露台在二楼,栏杆之外是空地,他好像看不见一样,一脚凭空踩上去,那些淡蓝色的物质同时舒展开,铺散在他脚下,好像在空中架起了一座蓝色长桥。 走到某个方向,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一只变异的飞鸟正用扭曲的下半身卷着破碎的飞行器朝他飞来,远远地,将无人机丢在露台上,又拍打着翅膀飞走。 少年低头,湖水蓝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看见无人机上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 面无表情地说,“离我们远点。” 信号并没有断裂,风刃只是割断了无人机赖以飞行的螺旋桨。 他的声线优美无比,清晰的五个字透过传感器传送进偌大的会议室里,像一记警告。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一直以为没有什么智慧的病原体,似乎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分开时唐念跟他约定的位置是五楼家具馆的样板间,少年在停止运行的楼梯上行走着,步伐很快。 刚到了三楼就停下来。 转过身朝着某个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唐念正握紧对讲机,紧张无比地藏在某间服装店的储货仓里,打开了房间里的新风系统。 这个商场很大,店铺很多,她自认为藏得隐蔽,不会被人发现。 可遗憾的是,她听到了敲门声。 紧接着,距离她不足两米的地方,上了锁的门把手旋转着,被人从外面生生拧开。 门外的光线让唐念的眼睛微微刺痛,让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只觉得空气像死了一般安静。 还是被找到了。 她坐在地上,缓缓抬起了头。 几步外的少年正垂眸看着她,剔透的蓝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某种神秘的光泽,正居高临下,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唐念。 他的视线与往常不太一样,褪去了懵懂和濡软,像一月极寒情况下渐渐凝起冰霜的湖面,让唐念感到十分不适。 他朝她走过来,赤着的脚踩在木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唐念猛然向后退,狭小的空间限制了她的行为,后背抵在门板上,她裹紧了身上的毯子,缩了缩手脚,无处可躲。 病原体这三个字已经足以让唐念感到恐惧。 眼前漂亮的少年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无异于洪水猛兽,一步一步朝唐念走近,在她面前屈膝蹲下。 安静地看着她。 不是说好五楼见吗?他怎么还是找到了这里? 好可怕,生理反应无法控制,唐念牙齿打颤,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却在少年伸手过来时,条件反射抱头向后躲了一下。 那只伸来的手立即僵在半空中,再也无法向前靠近半分。 唐念转过身子,毛毯收拢着包裹着瘦弱的身躯,只露出一双眼睛,让少年想起记忆最深处,化作人形前在地下车库里看到的那只应激的猫咪。 她是那样紧张,手指紧紧地攥在毛毯边缘,原本淡粉的指腹用力到发白。 是人类的恐惧反应。 “不要害怕。”少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不要害怕我。” 唐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空气简直不流通一样,让她感到窒息,她的手脚缩着,大脑一片空白。 不敢和少年对视,唐念声音颤抖地转移话题,“你在说什么?我来这里找点东西,你怎么没有直接去五楼,我们不是说好五楼见的吗?” 视线余光看到他苍白纤长的手指动了一下,慢慢收回去。 他没有回答,唐念看到少年脚边放着的两个大袋子,里面装好了她要他拿上来的食材。 一杯温热的拿铁递过来,少年不发一言,放在地上,然后收回手。 门后折射进来的白炽灯光打在他的发丝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软的轮廓。 少年漂亮得像是从画报里走出的Ai模特,目光太过深沉,直勾勾地盯着,让唐念呼吸都变得困难。 “找到了,我们走吧,我就是在找毯子。” 唐念欲盖弥彰地扯了扯身上的毛毯,不小心露出自己包裹在皮肤上的保鲜膜,但她认为少年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往旁边挪动两下,旁边绕过他的肩膀,迅速钻出了储物间,脚步飞快地往外走。 “快点上去吧,好饿,想吃东西了。” 她的心脏又开始乱跳起来。 哪怕知道少年并不会主动伤害自己,那些病原体的言论还是把她吓到了。 很多具有传染性的疾病,都是不知不觉间传染给他人的,哪怕他主观上没有伤害她的想法,那些病毒仍然有可能攻击她的免疫系统。 尤其是,少年很亲近她,十分喜欢与她肢体接触,这无异于定时炸弹。 唐念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随时有可能感染上未知病毒。 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一路尾随着她,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唐念仍然感受到了他的失落。 五楼有卖厨具的店,为了招揽客人,商场会给锅具通电,方便随时做试吃食物来招揽客人。 少年站在锅旁边,想要拆食物的包装袋,却见唐念钻进了某间卧室样板间里。 “好困呀。”见他跟过来,唐念欲盖弥彰地打了个哈欠,往后退了两步,钻进被子里,“我想睡觉了,不然先不要吃了,你也早点休息。” 少年顿了顿,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走来。 他的意图很明显,像是要一起睡。 唐念连忙拒绝,“你别过来!我们……我们应该分房睡!” 第352章 特殊能力者 他没有停。 唐念捂住口鼻,闭上了眼。 身边的床铺塌陷一块。 她一颤,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却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抱起来,往中间放了一些。 他的手隔着保鲜膜,没有直接接触到她。 “会掉下去。” 说完这句话,床垫上的重量消失,接着是一串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他离开了,脚步故意很重,让她听到。 唐念睁开眼。 少年走到了外间,离她并不算近,他从楼下带来食物的时候,同时带来了电烤锅,此刻正在外面安安静静地处理食材,似乎是打算为她做一顿晚餐。 清瘦的背影带着几分落寞,眼睛下垂着,像一只被主人推开的可怜小狗。 有点委屈的样子。 他发现唐念不愿意碰他,也不想被他碰,感受到她的抗拒,于是选择不再接近她。 哪怕自己很想与她贴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他可以等她恢复正常。 反正他最擅长等待。 唐念躺在床上,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她揪着被褥,辗转反侧,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事实上,哪怕他们是人类,她并不相信对讲机里的人。毕竟素未谋面,比起那些陌生人,她更愿意相信猫猫。 可同样的,她害怕被感染,最起码短暂时间要做好防护,至少要先观察观察情况,再决定后续要怎么做。 正想着,被她藏在口袋里的对讲机忽然响了。 “能听到吗?”男人的声音传出来,回荡在空气中。 唐念惊慌失措地将对讲机的音量旋钮调到最小,警惕地向外看去。 猫猫背对着她,仍在处理食物。 像是没听见。 她钻进被窝里,蒙着头打开对讲机。 “怎么了?” 男人说,“我们现在锁定了你们所在的位置,两分钟后会有我们的特殊能力者去接应你,你就保持你的坐标点不要移动就好。” 唐念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要你们接应?” “你不想来人类基地吗?” “为什么要想去?我在这里过好好的。” 就是防护做的多了一些,方法总比困难多,总之都能解决的。 “我倒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对方发出一声轻笑,却不带任何善意,“可是我们需要你站在我们这边。” 什么意思?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让病原体出现异常的人,也是我们观测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发现它出现如此多人性化的举动,从以前的不能接近,到现在有了突破口。” 唐念问,“什么意思?说直白点。” “人类需要你,新世界需要你。” 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话里的含义,忽然听到了螺旋桨的声音。 这次的声响远比飞行器要大,隔着厚重的被子都能听见。 唐念一怔,掀开被子坐起来,刺目的白光扫过眼皮,她微微眯起眼,看到玻璃窗外闪过忽明忽暗的探照灯,以及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木。 一瞬间便有了猜测。 她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玻璃门向上看去,远远看见商场顶层悬着一架直升机,细长的软梯放下来,有一道又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上面降落。 这就是他们的人吗? 背后忽然发凉,唐念回过头,看到少年站在不远处的门框旁,手里是铁质托盘,上面装着烤制好的食物。 蓝色的碎发搭在额前,遮住了漂亮的眼瞳。 他神色不明地问,“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他说,“好疼。” 唐念后背抵着玻璃门,心里染上微妙的不安,“你说什么?什么好疼。” 少年站在原地,身体快要被门框的阴影淹没,颤着眼睫,鼻尖泛红。 又重复,“好疼。” 他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唐念,“我好疼。” 他这句疼的含义,又变了。 是唐念不理解的意思。 哀求的眼神,好像溺水之人在向她发出求救信号。 这次的疼,不是她在帮他纾解时,他说的那种疼。 唐念脸上戴着医用口罩,手上也戴着三层橡胶手套,手臂上缠着层层叠叠的保鲜膜,几乎没有任何裸露出来的皮肤,哪怕是空气传染病毒都不会在短时间感染她的呼吸道。 犹豫了一下,她抬起脚,一步一步朝少年的方向靠近。 应该没关系。 “哪里疼?受伤了吗?” 她抬起手,就快碰到少年的脸。 他温顺的低下头,额前的碎发滑落,像飘洒的雪。 忽然,眼神冷下。 少年抬头,一把将她推开。 唐念猝不及防被推倒,后背撞在床垫上,柔软的橡胶因为惯性向上回弹,险些将唐念盯出去。 她狼狈的扒着被褥坐起来,心跳过速,呼吸都变得困难。 有一瞬间,她以为猫要亮出利爪伤害她了,恐惧感顺着背脊攀爬,抬起头,却看到自己刚刚站着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正在冒着森然寒气的巨大冰块。 怎么回事?房间里怎么凭空多出了一块冰? “咔嚓、咔嚓”几声,地面也出现裂纹。 与此同时,唐念眼角的余光看到有两道阴影划过,转过头,发现有两个全副武装的高大男人降落在她的阳台上。 一个提着手提箱,另一个正在摘下手套,缓缓举起右手对准她。 食指和中指并拢,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模仿着开枪的手势,隔着玻璃对准她的方向,头盔下露出的嘴唇一开一合。 轻轻向上滑动手指。 唐念下意识躲开。 男人轻轻发出“砰”的声音,紧接着,“哗啦”一声,面前的落地玻璃应声碎裂。 即便已经以最快速度躲开,唐念下意识抱头护住脸,还是被崩裂的碎玻璃溅到。 “唉呀,不好意思。” 全副武装的男人一只脚跨过破碎的落地窗,踩进房间,领口的麦克风是实时通话状态,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 他走到唐念身旁,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结冰的方向,“报告教授,找到任务目标了。就在阿双凝出的冰块后面,没有冻住它,但是它也没有离开,位置不变。” 窗外的男人正在打开手提箱。 唐念看过去。 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注射剂和仪器,以及一把金属气枪。 男人正在将其中一管液体安装进注射器里。 虽然后抬起头,看向巨大冰块的方向。 一只手抬起来。 安装好液体的注射器凭空悬浮在空中,像在被无形的意念操纵。 第355章 和谐与慈悲 临港商务区的三甲医院不如市区内的繁忙,但往往也都是彻夜不休的状态,只是今天医院外围已经被警戒线拉满。 几辆警车堵在所有汇入街道的路口,不允许任何行人通过,需要就医的病人也临时转到的临近区。 医院最外侧,一辆小型六座商务车停下,几个已经穿好防护服的工程院院士,病毒学专家从车上下来,一边往医院走,一边听跑过来的警员说明情况。 “目前变异情况很严重,生命体征异常,红外测温传感器显示他们的体温都在统一下降,已经不足三十度,目前我们无法判断他们是否还有心跳和思考能力。” “并且这种病变具有极强的传染性,第一批医护被感染前已经送出取样,现在正在检测中,目前可知的感染方式有飞沫和皮肤接触。” “被感染人具有攻击性,皮肤出现大量畸形病变……此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不知道具体该如何描述。” 警员说着,将监控画面调出来递给病毒学专家。 画面很是诡异,像某种电影特效合成的诡谲奇行种,身上挂着的破碎布料依稀让人可以依稀辨别出屏幕里蠕动的怪物是个人类,只是他已经失去了人类该有的外形。 “从第一例病变者发现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 “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体表就会出现这么明显的异常吗?”专家不由惊诧。 “是的。”对方后怕地说,“幸亏是深夜,又是已经被封锁的的隆区,那边没什么人,不然感染人数就不止现在这些了。” “那现在一共感染多少人?” “目前发生明显异常的有,两个人产业园的程序员,一名医院保安,救护车上的两名随车医疗人员一名司机,两名警员,接急诊的两名医生和六名值班人员。” “十六人……”进入防护区,几名病毒学专家消杀完毕,穿好厚重的防护服。 “那么隔离起来的待观察人员呢?” “加上医院的病人在内,一共两百一十人。” 院方医生语速沉着,“我们的医护人员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且病变者具有感染性后,就迅速将自己和被感染者分别隔离在就诊房间和值班室,并将数据第一时间上报,这才使感染人数控制到最少。” “所以现在可以确保感染范围只在医院里,没有扩散出去?” 专家沉默了一下,忽然问,“可是最初被发现的感染者,是被什么东西感染的?感染源现在尚不明确不是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能回答这句话。 距离临港商务区三十公里外的滨江城区,霓虹灯如盛开的焰火,在夜幕下蔓延出一条条光影交织的脉络。钢铁森林的玻璃幕墙如无数个切割陡峭的冰晶,反射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色彩。 落地窗外偶尔有车辆驶过,车灯照亮了酒店一角,转瞬间消失在泊车位。 旋转门外走进的面孔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有些模糊,酒店大堂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和咖啡香,夜幕下的城市,既是梦想的天堂,也是逐梦者的荒漠。 唐念坐在三角架下弹钢琴。 为来到这里消费的客人奏出背景音乐。 一曲结束,她抬头朝不远处望去,目光落入泛着微光的翠绿湖泊。 精灵翠绿色的双眼浓郁而深邃,像是极强光线下折射出迷人色彩的绿宝石。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坐的位置比较偏僻,身边有几棵高大的室内景观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些树叶看起来比刚进入酒店时更大了,可能有精灵自己的手笔。 对上她的眼睛,希瓦纳斯微不可察地向上勾唇,露出极浅的笑意,浅金色的长发慵懒而温顺地搭在肩头,像是从油画里走进现实的神明。 唐念滑动电子乐谱,开始弹下一首曲子。 光明精灵一族在艺术上有很强的造诣,许多森林精灵是天然的歌者和美术家,希瓦纳斯性情冷淡,极少关注这些。 只觉得耳边回绕的弦乐格外动人。 大概因为是她弹奏的。 忽然有人走近。 声音颤抖而礼貌地搭讪。 “您好,请问可以……” 希瓦纳斯抬起眼。 他的肤色冷白,精致阴郁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同寻常瑰丽的绿瞳在暖黄的灯光中呈现出宝石一般的冷感,让人眼中再也无法容纳第三种颜色。 似乎是被打扰到的不悦,那双眼上染上一丝烦躁,淡淡地扫过那人的脸,又回眸看向酒店大堂中央的钢琴。 对方生生愣住,酝酿了很久的话都忘记说完。 直到他又专注于音乐声中才清醒过来。 对方一点都不在意希瓦纳斯拒人千里的气场,再次绕到他面前。 说话结结巴巴,甚至不敢用眼睛直视他。 “请问,您有兴趣当我们的杂志模特吗?” 希瓦纳斯微微皱眉。 神色漠然。 他一言不发,起身,像是要离开这张桌子。 那人着急地说,“我们杂志报酬很丰厚!是国内一流的男性时尚刊物!” 本来并不抱希望,因为对方表现得实在太过冷漠,以他的长相来说,应该不乏邀约拍摄的橄榄枝。 可没想到对方竟然回眸,声音冰冷清润,如玉石相撞。 “有多少?” “什么?”男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希瓦纳斯转过身,矜持而冷漠地问,“报酬,有多少?” 弹够五十分钟,可以中场休息一会儿,得到领班的同意,唐念提着裙摆从水台走过来。 竟然看到希瓦纳斯在跟一个男人交谈。 对方正要跟他交换联系方式,拿出手机毕恭毕敬,希瓦纳斯居高临下,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他,“不行,它不是用来跟你联系的。” 字里行间透出一种“你配得到我的联系方式?”的气质。 “……”对方表现得十分礼貌,“那我该怎么跟您联系?” “我随时可以联系上你。” “……” 对方顿时流露出一种挫败感,好像认为希瓦纳斯不给联系方式的行为就是在变相拒绝他。只有唐念知道,他说可以联系上对方,是真的可以联系上对方。 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气度不凡,浑身上下皆是剪裁得体,低调奢华的定制品牌。 唐念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没等开口,希瓦纳斯便不耐烦地把人赶走了。 “这是怎么了?”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离开的背影,“那是谁啊?” “不认识。” 希瓦纳斯顿了一下,忽然问,“你喜欢钱吗?” 唐念莫名其妙,“是人都喜欢钱了。” “是这样吗?”他自言自语,眼神便坚定了。 目光重新转到唐念脸上,抿唇对她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让唐念有些愣神,心跳也变得不规律起来。 他认真地说,“我会给你很多钱的。” 唐念按了按胸口,忽然伸手握住希瓦纳斯的手,十分没有安全感地朝他靠近,“你能不能祝福我一下,我觉得我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上什么病毒了。” “你很健康。” 这样说着,希瓦纳斯还是耐心十足地摸了摸唐念的长发,绿宝石般的双眼融化了似的温柔,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永远祝福你。” 温暖的触感流动进血液,仿佛跌进了烟雾蒙蒙的温泉里一般舒服。 唐念舒缓了气息。 贴着他的掌心,弯唇说,“希瓦纳斯,你真好。” 与大堂距离最遥远的酒店顶层,装潢奢靡的包厢里。 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房间内的气氛高雅又私密,几位商人谈笑着轻轻碰杯,他们穿着考究,面带微笑,彼此之间互相恭维,话语中满是筹谋与野心。 桌上摆放着基本没有动过的佳肴,鲜艳欲滴的色彩,精致的摆盘,无一不是高级厨师的炫技之作。 酒杯轻碰,美酒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隐晦的话语之间藏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厨师扣的税都能抵上初入社会打工人的工资,却也想不通富绅们为什么会为信仰捐献如此高昂的数字。 他们真是虔诚的信徒。 “教堂那边的消息,他们不接受建立商业公会,拒绝创立教会银行,好像是神父的生前告诫过……” “那就停止协助,大礼拜堂的修葺也可以暂停的,毕竟资金跟不上了,情有可原。” “哦,原来是要断了资金,也行,逼他们一下。” “没钱了,总会低头的。” 又开了一瓶酒,忽然有人问,“许总怎么一直没回来?” 面朝宴厅大门的主座空了一个位置,那个位置上的医药公司董事长不久前去洗手间,一直没回来。 主座上方,是请人手绘复制下来的《创世纪》壁画。 这幅画的原作在西斯廷教堂的天顶,篇幅巨大,由人类创造出来的信仰中诞生,震撼人心。 可酒店房间比起教廷天顶还是太过狭小,因此只留下了“上帝创造世界”和“人间的堕落”两部分。 主座上的人不回来,他们也不能继续商量交谈。 众人面面相觑,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走进来。 身形高挑,皮肤苍白,穿着教堂里戴着帽兜的神职人员服侍。 径直坐在主座上。 他出现得那样突然,又那样自然。 以至于很久后才有人回过神来。 “你是谁?” “这是许总的位置。” 那名不速之客冷淡而优雅,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抬起头。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帽兜下滑下一缕银发,接着露出被上帝之手精心雕琢过的面容。 “他到不了了,换我来吧。” 沙利叶转过头,这位被神宠爱有加的天使仿佛被柔和的光线所笼罩,每一寸肌肤都细腻无瑕。 白色绸缎下鼻梁挺直而优雅,嘴唇淡红,微微上翘,流露出让身旁人感到违和的温暖和圣洁。 “你要停止注资,是吗?”他声音温柔,像从云端传来。 那人怔怔地点头。 沙利叶说,“不可以,你会继续捐赠下去,毫无保留地奉献出你的全部资产,因为你是虔诚的信徒,对吗?” 男人点头,眼神发直。 “我是虔诚的信徒。” “好孩子。”沙利叶微笑,转头隔着白绸’望’向下一个人,“你要停止对教堂的修葺工程吗?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那人正用某种不敬的眼神贪婪而痴迷地盯着天使。 下一瞬,整个人猛地趴在地面上,额头与光洁的石板相触,传来尖锐的刺痛。 任何对天神副座的冒犯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信仰不虔诚的信徒缺乏敬畏之心,直视神使会致目盲,但沙利叶认为自己很仁慈,他并没有过多惩罚对方。 在男人头破血流之际,免除了使他目盲的惩罚。 “好了,可以回答了。” 男人趴在地上,痛苦地说,“因为不建立商业公会和教会银行,就会缺失很多洗.钱……” “不可以,你会继续义务修葺。” 沙利叶温柔地说,“因为那间教堂现在是我的了。” 天使的面容是完美无瑕的,眉眼中的不耐和厌恶被遮蔽在神赋予的白色绸缎之下,使他看起来充满和谐与美感,爱与慈悲,仿佛在无私地守护着人类,为人们带来希望和祝福。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完美的象征,让头破血流的商人们感受到美好与神圣。 “你会像对待自己的家一样为教堂倾尽全力,付出一切的,对吗?” 男人除了点头和赞美神灵之外,思考不了任何东西。 “好孩子。” 沙利叶冷淡的微笑。 面朝剩下的人,“你们也是一样的,会将自己的一切献给教堂,毕竟你们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虔诚的信徒,对吧?” 那就让神看看,他们有多么虔诚。 天使是完美的化身。 天使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定是正确的。 大门又一次被推开。 门口姗姗来迟的男人只是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包厢里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片狼籍。 他错愕的看向坐了自己位置的人,竟然是极为罕见的银发。 “你是谁?这里怎么了?” 沙利叶有些怠倦,他重新戴上帽兜。 转过身,走到窗旁。 二十七层,抬头可以看见星空。 他想带回自己的双眼了,也亲眼看一看人类世界的夜空。 几个人渐渐清醒,其中一个还在地上哀嚎。 门口的许总打开手机,给助理打电话,“我们这里不太对,你带人上来……” 话音一滞,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还在通话的手机摔在地上,裂出交错的蛛网。 睁大的虹膜上,倒映出窗边正缓慢舒展开的神圣轮廓。 六只巨大羽翼遮天蔽日,几乎占据了全部视线。 那人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撤下了覆眼的绸缎,空洞的银色眼眸流淌出冰冷与漠然并存的神性。 “说出去,就杀了你。” 密度极高的钢化玻璃如水一般消失。 诡谲神圣的身影纵身一跃,消失在视线里。 男人踉跄地爬到窗边,往下看,除了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什么都看不见。 不久前的身影凭空消失了一般。 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匆匆赶来的助理带着人闯入,看到趴在窗边的男人,慌忙跑过去,“许总,这里怎么了,要报警吗……” 中年男人匍匐在窗边。 双手合十。 从见证神迹的那一刻起,他已然成为了最虔诚的信徒。 第356章 审美 切割光滑的大理石柱之间短暂的形成了一块人类用肉眼看不见的区域。 异世界的精灵,正在用一种暧昧的,拥抱的姿态,祝福一个病弱的人类。 人类对这个偏离物理法则的种族知之甚少,因此也不知道,所谓的祝福,其实完全不需要肢体接触,甚至不需要开口。 精灵生性冷淡疏离,离群索居,碰触是他对爱意的表露方式。 只是他并不懂得如何讨人类欢心,因此,唐念直至现在,都对这份独属于高傲精灵的浪漫一无所知。 她缓慢睁开眼,活动了一下脖颈,松开搭在希瓦纳斯腰间的手,“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 光明精灵的祝福除了可以治愈她身体上不适,还能让唐念整个人的心情变得轻松美好。 刚从上一个地图抽离出来,唐念整个人的状态都很糟糕,她强迫自己尽量不要在演奏时出错,尽管在酒店大堂弹琴只是一种充当背景板的简单工作,她仍然想做好它。 傍晚在教室醒来时,游戏告诉她距离下一次进入游戏地图只有一天的时间,所以十几个小时后,她又将重新进入那个充满病毒的地方。 以及游戏系统给她的那几句话,每一句都在催化情绪恶化。 甚至,她还会用自己的身体进入那个鬼地方。 游戏知道她最害怕什么,因此拿她的身体来威胁她。 不得不承认,它们的威胁很成功,唐念的确因此感到害怕。 她对活下去有执念。 唐念不是没有想过向精灵求助,但事实上,希瓦纳斯如此强大的存在,都没办法制止唐念进入游戏地图。 甚至,曾在荆棘古堡地图时,她在希瓦纳斯和沙利叶的眼皮底下都能生生被游戏带走。 如此看来,她和游戏似乎存在着某种绑定状态。 无法抵抗,无法剥离。 而且唐念还惊悚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在清醒的状态下将游戏的事情告知希瓦纳斯,仿佛嘴上加了一个禁言buff,只要说到关于游戏的话题,思维就会开始混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多么可怕。 “等一下。” 希瓦纳斯喊住了准备离开的她,抬起手,帮她理了一下吹在脸颊旁的头发。 却没有松开手,掉下来的一缕发丝被他勾在手指间,握进掌心。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放她离开。 表情有些微妙的不自然,视线偶尔掠过她的嘴巴。 唐念看着那双剔透的绿眸,压抑的情绪刚隐隐冒头就被抚平。 “希瓦纳斯,太害羞了,想要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才行。” 她说,“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垂下眼眸,他动了动唇。火山文学 露出在人类世界学会的,略带示好的表情,语调缓慢而清晰的问,“我想要的,你可以给吗?” 唐念楞了一下,有些意外他会问这句话,“你想要什么?” “亲吻。” 从来以疏离清冷示人的精灵,竟然直白了一次。 得益于灯光暧昧,叶片宽厚,他们身处的位置足够隐秘,隔绝了一众窥探。 精灵可以闻到从人类女性身上传来的淡淡沐浴露气息,随着她的体温而挥发,在空气中柔和的、温暖的的舒展,像张编织细致的网,箍住他的理智,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想要亲吻她的冲动。 这种浓郁到令他产生疼痛感的情绪,让他违背本性,难得坦诚的面对了自己的渴望,并向他坦白。 可是愣了几秒后,唐念竟然嗤的一下笑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希瓦纳斯移开视线,没有表情的俊美面庞上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懊悔。 如果可以,他想要时光倒回,撤回刚刚那个鬼迷心窍脱口而出的词。 可顽劣的人类偏偏不打算放过他,她既不亲吻他,又要戏弄他。 睁着那双水润的黑色眼眸仰头看着他,明知故问。 “亲吻谁?” 精灵看起来有些局促。 却还是承认,“你。” “我不太明白,可以说完整一点吗?” 他叹息,对上她的眼睛,“我想亲吻你。” 唐念笑弯眼睛。 “不行,我要弹琴了。” 精灵沉默了一下,手指缓慢垂下,快要落到她的手心。 第357章 堕落天使 地上忽然多了一团白色的东西,比人还大,怎么看怎么突兀。 不明真相的人胆战心惊地走去,拿东西戳了两下,白色的茧忽然裂开。 正巧准备出门的客人看到这一幕,惊恐万分。 茧中爬起来的“人”头颅完全裂开,从中蔓延出无数螺旋状的锯齿。边上衣着优雅的女人完全忘记体面,吓得魂飞魄散,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叫。 唐念坐在水台上弹奏钢琴,远远地似乎听到了尖叫,但音乐掩盖了一切,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曲结束,换琴谱时,看到有人猛地扑倒进大堂,捂着自己的眼睛痛苦地摸索着。 用餐的客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扰,转过头去,接二连三发出惊呼。 「叮——」 游戏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响起,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莫名带着嘲讽的意味。 唐念转过头,眼睛却被一只温凉的手捂住。 希瓦纳斯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停下。” 惊呼声在这一瞬间消失。 周遭安静得像被按下暂停键。 “怎么了?”唐念不解地问。 拉开他的手,大厅里干干净净。 沙利叶站在不远处,缚眼的白绸松松垮垮。 周围的人一动不动,连进餐的动作都停下了。 唐念提着衣裙站起来,希瓦纳斯面露遗憾,“不弹了吗?” “他们都怎么了?” 唐念往外走。 “你说停下,他们就停下了。” 之前也是。 他说出来的话似乎有让人服从的能力,商场里怒气冲天的男人甚至会因为他的命令下跪。 “希瓦纳斯,你……” 不远处,沙利叶饶有兴致地站着。 听到她说,“好厉害,这就是精灵的能力吗?” …… 希瓦纳斯忍不住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 “不弹了吗?”他问,“要不要回家。”火山文学 手在距离女孩头顶不过十公分的位置停下,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精灵侧眸看向不远处银发缚眼,嘴角含笑的天使,知道那是他的手笔。 时间差不多了,唐念合上琴谱走了出去,门廊处也干干净净,大理石地板又被人打扫过的痕迹,但她总觉得不对。 那几声若有似无的尖叫和游戏提示音像一记重锤。 “希瓦纳斯,你很厉害,我知道你一定是为我好,但这样让我很不安。”唐念面向他,声音在抖,“你刚刚不想让我看到什么?能让一切恢复正常吗?” 他有些犹豫。 “很脏。” “什么很脏?” “刚刚外面,很脏。” 他可以把一切污秽物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他只是觉得那些画面并不应该被人类看到,那些丑东西太令人作呕了。 但她的意愿比较重要。 “可以了。” 唐念转过头,看到了令人作呕的异形之物。 她终于明白所谓的脏是怎么回事,也意识到了那个提示音在警醒自己什么。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不停,一直到自动挂断,屏幕熄灭。不久后又振动起来。 周而复始,不停歇地鸣叫。 沙利叶走过来,站到她身边。 身上流淌着圣洁温暖的光。 空灵神性的面容下流淌着浓郁晦暗的嫉妒。 分享这种事情是做不到的,精灵这种生物,真的很讨厌。 又让他出风头了,该怎么办,杀了他吗? 变异的人群似乎对唐念身边的人产生了畏惧,臃肿丑陋的身体贴着地面蠕动,依稀可以看到原本的衣物,破碎地挂在身上。 怎么会这样? 这些东西怎么会进入她的世界。 手机无休止的震动,唐念接起来,听到秦衣又哭又喘的声音。 “我算错了,你才是桥梁……” 唐念听得很清楚,秦衣的声音在抖。 “桥梁不能打开,只要你在这里,这里就会被入侵……” “什么意思?”唐念有种极其不安的预感。 “桥梁,会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带进来……”电话另一头时不时传来惊呼,秦衣的声音很奇怪,像是躲在某种狭小的,沉闷的地方,“唐念,你是桥梁,你会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带到这里来……桥梁代表毁灭。” 桥梁。 很久之前,秦衣给她占卜的时候,曾说出过三个词汇。 金木,月亮和桥梁。 接着她便见到了希瓦纳斯和沙利叶,却没有见过桥梁,导致唐念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可现在又一次听到桥梁。 有什么东西昭然若揭。 事实上这三个词汇都早已出现过,黄金一样的藤蔓,象征着月亮的天使,和那一次在大山深处看到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食尸鬼。 桥梁并不是没有出现,而是一直都在。 她穿梭进不同的世界,桥梁就会打开,而只要唐念存在,她还在这个世界,桥梁就不会被关闭。 秦衣并不清楚唐念都做了什么,她只是预知了毁灭,算出唐念就是桥梁,这些奇怪而丑陋的东西来自她原本的世界,带给她刻入骨髓的恐惧。 末日里的一切再一次进入脑海。 秦衣以为唐念不会配合,生怕她觉得自己在危言耸听,哭着哀求。 “你能不能过来,我再占卜一次……” 那些已经被感染的人在不远处爬行,希瓦纳斯就在这里,他在的地方,这些令人恐慌的变异体像家猫一样无害,令人感到诡异。 唐念只能茫然地看着,痛苦不堪。 “不用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她问,“我该怎么做?” 这一场异变来得很快,仿佛秃鹫进入了没有天敌的繁茂草原,肆无忌惮地捕猎柔弱的兔子。 对于异种生物而言,这种不设防的人类城市简直是自助餐。 唐念听着听筒里另一头嘈杂的声音,突然意识到的事情的严重性。 她眼前的变异体在希瓦纳斯的震慑下不具备攻击性,那其他地方呢? 几乎在她看过去的同时,希瓦纳斯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对唐念说,“一会儿早点回去。” 随即身影消失在面前。 下一刻,天空都被染上了淡淡的绿色,仿佛绚烂的极光。 听筒另一边顿时安静了许多,秦衣推开门的声音出现又消失,不久后,颤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已经在做了,但只要你在这里,桥梁就不会消失……” 言下之意,它们早晚会卷土重来。 上一刻还乱成一团的城市,现在几乎静止。 让所有被感染的变异体停止行动,哪怕对于弑神的精灵而言,消耗量还是到了恐怖的程度。 那只精灵一定会用柔弱虚伪的姿态博取人类的同情。 狡猾的精灵。 沙利叶表情冷淡。 唐念清楚是希瓦纳斯阻止了异变的扩散,可那些已经变异成怪物的人仍旧匍匐在地上。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世界是那样脆弱,像是见证了一场外来物种入侵。 太糟糕了。 沙利叶冷眼旁观,感知着人类细腻的情绪。 她的痛苦太过清晰,沉重得像吸满水的海绵。 沙利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只精灵虽然可以阻止一切,可他本身并不是代表治愈的存在,那只没有心脏的精灵消耗量如此巨大,在控制了无数人的行为之后,注定无法降下祝福。 而沙利叶却是掌管治愈之术的天使。 在这个世界施展治愈术并不是件方便的事,他的双眼和身体都不在,可是为掌管亡灵的天使,他还是有他的办法。 想要让人类心软,让她重新认识自己,并在她心中占有一定分量,只要让她心疼就好。 那可太简单了。 这一天即将结束,在结束之前,嫉妒心还是难以抑制地泛滥着。 促使着他做出会惹怒神的决定。 唐念正看着不远处的狼藉,脑子乱成一团,懊悔几乎写在脸上。 如此容易被读懂。 在她眼中,这个被侵染的世界是那样棘手。 却不知这一切已经成为一场博弈游戏。 忽然被握住手腕,唐念回头,沙利叶就站在她身旁,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 “你可以向我祈祷,我会回应你。” 唐念茫然地看着他,眼中有反应不过来的迟钝。 她听不懂。 果然不是真正的信徒。 “我说过的,我们会重新认识。”沙利叶微笑,“我知道你在痛苦什么,我会帮你。” 他要请来一个陨落的旧日神灵,一个不属于这个小小世界的神灵。 沙利叶摸了摸她的脸,“我好想亲眼看看你。” 他扯下绸缎,露出空洞的银眸。 温柔地说,“下次陪我一起去拿回我的眼睛吧。” 唐念又见证了无比震撼的场景。 点缀着璀璨霓虹的夜空成了他的背景,天使展开了他的翅膀。白玉般无瑕的羽翼下沾满了漆黑的墨汁,每一根羽毛都染上了黑暗的颜色。 他轻轻振翅,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时间在这一刻停滞,羽翼动带着柔和微凉的风,银发如流淌的月光,映衬着天使那圣洁无暇的面容。 他无法聚焦的眼眸充满了温柔与慈悲,让唐念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 “我不想让你当我的信徒了。” 他笑着说道,随后轻轻地吻上了唐念眼皮。 “我想得到你,或者让你得到我。” 唐念看到他的翅膀在极速变黑。 天使的羽翼总是给人带来神圣美好的感受,可这一刻唐念只觉得他的翅膀看起来极具压迫性,令人感到恐惧。 堕落的天使,还是天使吗? 他温柔的亲吻渐渐染上了渴求,向下滑落,来到脸颊,几乎要咬上她的唇。 新的一天将在午夜到来时,带来新的罪证。 今天的罪孽是,色.欲。 真是糟糕极了。 他产生了一种极端的饥饿。 为了不伤到她,沙利叶忽然振翅高飞。 曾经神性优雅的六翼如今已变得漆黑如墨。 连月光般皎洁的发丝都爬上丝丝缕缕黑暗。 嫉妒和饥饿交织在充满神性的面孔上,让他想要像恶魔一样去掠夺,和她交融,占有,让她成为无法逃脱的信徒,可同样的,沙利叶也为这种罪恶的欲望感到痛苦。 残存的神性在挣扎,沙利叶缓慢地呼吸,轮廓优美的羽翼在夜空中缓慢掀动。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验收成果了。 所谓的神圣和禁欲,本就是灭绝天性的,沙利叶终于有些理解路西法在数百年前为什么要选择堕落。 天使和精灵一样冷漠高傲,生命漫长到枯燥,可这也代表着一旦出现另他们沉醉的另一半,他们将会多么专情与疯狂。 那只精灵如此病态,他也是。 “我有罪。”他高傲地说,“可那又怎样呢?” 随着这些话语,堕落的六翼天使背后出现一轮巍峨的时轮。 锯齿型的时轮咔嚓咔嚓旋转着,似乎在宣告着什么。 几乎将涌动着绿光的天空填满。 唐念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远在楼顶的希瓦纳斯能看到她的神情。 小小的,惊愕的,像被吓到的林间精灵。 沙利叶为这个不存在神的世界,带来了时序女神。 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混沌之中。 天空中的月亮飞速地后退,被吞噬的月牙逐渐变圆,星辰也在旋转中逐渐消失。 天竟然亮了起来,来到黄昏,太阳从地平线出现又升高。 最初发生变异的时间,是在下午。 地面上的景物也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城市中,时序女神让时间倒流的惊人场景同样令人震撼。 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从反射着霓虹灯光变成落日的余晖,路灯逐一熄灭,日光照亮了街道。车辆纷纷倒退,行人的动作变得极快,仿佛在倒带一般向后倒行。 不远处爆裂的彩色碎片重新变成完整的气球,又回到从哭转笑的孩子手中,从树上飘落的落叶重新回到枝头。 咖啡馆里的香气随着时间的倒流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刚刚磨好的咖啡豆的清香。 整个城市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操控,随着天空中巨大的时轮,一切都在逆向运转。 时间倒流结束,城市恢复正常,一切归于平静,大地之上只剩下时序女神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堕落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现在只需要去往那个造成这一切发生的最初感染地,杀掉感染源…… 羽翼漆黑,却更加丰满,根根羽毛仿佛出鞘的利刃,带着新生的、充满掠夺气息的阴郁。 沙利叶轻笑,身旁的空中倏然出现裂缝。 因为使用了太大的力量,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天国发现。 他没有回头,极速向后掠去。 “沙利叶。” 如大提琴般优雅的嗓音丝绒般滑过空气。 极其耀眼的金芒出现在半空中。 “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唐念不适应的微微眯起眼睛,用手撑在眉骨前遮挡光线。 耀眼的光芒从天际倾泻而下,笼罩着整座商圈。光芒中,一位陌生天使缓缓出现。 五官冰冷又俊美,如同用最纯净的玉石雕刻而成,双眼宛如晨星,身上穿着神圣冰冷的银白色铠甲。 轻轻挥动羽翼,整个天空仿佛都在随着他的出现而颤动。 “唤醒旧神,会被反噬。”天使沉声说,“堕天,你在自取灭亡。” 唐念睁开眼,毫无预兆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带着蔑视和厌恶。 像是在看蝼蚁,又像是想要毁掉她,令唐念感到恐惧。 “加百列。” 沙利叶面无表情的提醒,“把你的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第359章 陨石 不见天日的地下实验室,冷冻的人类标本,陷入危险警报的避难所。 还有一个素不相识的男朋友。 好糟糕的展开。 看到唐念难看的神色,女人问她,“你怎么了?” 这还不明显吗?她在震惊。 唐念面色潮红,说话间夹着令她浑身不舒服的气喘,问女人,“有没有镜子?” “……嗯?” 女人被问愣了。 似乎无法理解唐念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照镜子的奇怪脑回路。 用于储存标本的冷冻室没有镜子,却有光可鉴人的玻璃柜,站在柜子前,看着玻璃倒影上与自己现实世界里一模一样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脸。 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眼底含了水光。 唐念一脸生无可恋。 “你又怎么了?”女人跟过来,“脸好红,你真没事吧?” 唐念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有事。 游戏生成的建模还会在唐念不在的时候偷偷谈恋爱吗?她祈祷那个素未谋面的男朋友最好是个什么绝世大帅哥。 她的审美经过千锤百炼,虽然那三个在现实世界里与她纠缠的异性,一个缺心一个少眼一个重症消失下落不明,但毫无疑问全部都很好看。 房间又冷又恐怖,唐念害怕自己心脏犯病,一直不敢抬头看周围的标本,和女人躲在毛毯下。 大概半个小时后,女人的通讯器响起。 是一个类似于手机的装置,她接起来,神色莫名地看了唐念一眼,和听筒里的人对话。 “嗯,她在我身边呢。” “她没事,哦不对,有点发烧的样子,体温偏高,脸很红。” “……她没你说的那么笨啊……对啊会说话啊,会沟通。” “什么不正常,你女朋友一定要是个智障才正常吗?傻子才不会说话吧!” 唐念忍不住看过去。 女人撇撇嘴,调整了一下摄像头,将通讯器递过来,“潘教授打来的视频。” 屏幕转过来,对准唐念的脸。 一道关切的声音传来,“多莉,你没事吧?” 多莉? 唐念低头看了眼外套上的胸牌上,上面刻着“dolly”的英文字样。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是在喊她没错了。 看着屏幕上戴着眼镜平平无奇的男人,唐念一脸痛苦。 浑身的燥热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一点也不蠢蠢欲动了。 怎么回事啊她现在已经厌丑了吗? “多莉?” 男人又喊了一声,声音隐约有些熟悉。 潘教授…… 唐念眼皮一跳,紧接着回忆起自己在上一次退出末日地图前,用对讲机跟她联系,并派来身怀特殊能力的雇佣兵攻击她和猫猫的,不就是这个叫做潘教授的男人? 他现在怎么成为了自己的男朋友?这个展开不太对劲吧? 唐念神色古怪,通讯装置另一头的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怪异。 大概此前她表现得一直很呆滞,现在脸颊红红的,眼神没有看向屏幕,反而没让他起太大疑心,只以为她就是发烧了。 “金雨,麻烦你照顾好多莉。”男人态度温和,很有教养的样子,“这次紧急避难警报产生的原因是负27层人体实验的残次品逃出。” 唐念看向身旁的女人。 原来她叫金雨吗? “这一批人类与基因溶液的融合状态不太好,原本想投入地表使用,半个小时前却因为某种原因失控暴走了,现在跑到了你们那一层,不过不用担心,雇佣兵已经带着激光武器过去了,很快就会安全。” 金雨嗯了一声,问他,“我的申请什么时候能下来?” “我一会儿把新一批入选名单发给你。” 唐念问,“投入地表是什么意思?” 她身上穿着实验员的衣服,又跟金雨在同一个实验室,问这种问题应该不奇怪吧。 谁知视频另一头的潘煜忽然一愣,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样,狭长的眼睛隔着薄薄的镜片盯着她。 格外诡异。 “多莉,你还好吗?” 唐念感到古怪,“我很好。” 没想到这句话后,潘煜的表现更奇怪了。 只是屏幕另一头,有人进入男人的办公室,两个人的交谈了什么,他再一次面向屏幕时对唐念说,“警报解除后来负三层找我,我给你开权限。” 第360章 焚化 负27的活体实验出了大乱子,人体改变出现异常,反应剧烈,导致伤亡损坏严重。 潘煜开完急会,想起刚刚电话那头人的表现,越想越不安,决定下去看一看。 可刚走到电梯口,就看到了封闭的字样。 “这是怎么了?” “潘教授,上下楼层暂时封闭,您先回办公室吧。” 拦路的人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次实验的残次品仍然保留着人性和智慧,他们受试前是全域安全中心的员工,刚刚的紧急警报是他们自己解除的。” “什么?” 保留智慧,还是安全中心的员工。 所以楼下现在并不安全。 潘煜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二十层下的世界,唐念跟在金雨背后回到办公室。 唐念问,“你说的病原体,现在在哪?” 是上次的那个少年吗?不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 “病原体啊。”女人下一句话,让唐念如坠冰窟,“切割的很均匀,每一层都有一块啊。” “你这个恐惧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女人啧了一声,“病原体本来就可以分裂制造无数分身。” 唐念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完全没想到,会遇到这种状况。 “你怎么了?”金雨伸手扶住她,“脸色怎么那么差?” 唐念喘不上气。 脸也发红,手心灼热,背后出了汗,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她靠在临近的墙壁上,极力强迫自己保持心情平静,手指却不自觉震颤抽搐。 “你该不会是因为……”女人表情古怪,“你真的很奇怪,病原体是流体,不是人,被分割也不会给它造成伤害,我们再重新追捕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是分裂状态了。” 唐念脑海里的惨烈分.尸画面终于停止。 她眨了眨泛酸的眼,有气无力地问,“你有病原体的照片吗?我能看看病原体是什么样子吗?” 搞不好是弄错了。 心脏差点吓出毛病。 “你没见过病原体吗?”金雨在通讯器的屏幕上勾勾画画,“怎么可能会有人没见过病原体呢?我终于知道潘教授为什么把你当低能儿关照了。” 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条警报。 唐念看不懂屏幕上显示的数据,只是觉得金雨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你怎么了?” 莫名有些紧张。 她张了张嘴,难看的反应让唐念觉得死神要来了。 两个人都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拐角后隐约传来的嘶吼让安静的气氛再一次紧张起来。 警报不是解除了吗? 紧接着,头顶的灯管闪烁两下,视线陷入一片昏暗。 唐念了然,这是恐怖片的展开。 发出动静的实验区大门是关着的,看不见里面,女人走到门旁,拧开一条缝悄悄看进去,里面一片昏暗,供电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断运行,只剩下应急灯。 黑暗的尽头传来的呼救声,很快就消失了。 她小心翼翼将门锁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回头与唐念对视,两个人都意识到,或许警报并没有解除。 还有什么东西藏在外面。 唐念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顺着眼角滑下,带来一阵刺痛,女人去而复返,将脱下的防护服又一次穿上,“我们要出去。” 唐念站起来,差点坐到地上。 表情有些难看,“我的腿……可能真的发烧了,使不出力气。” “我知道你不想走,但是现在不走不行。” 说着,女人指向不远处。 拐角处的地面上有什么在闪光。 仔细看,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生物,以十分反重力的姿态贴在墙上,像拥有吸附能力的蛙类。 “里边有东西跑出来了,不走可能会很惨。” 空气中无声沸腾的,是唐念震耳欲聋的沉默。 奇怪的气味从通风管道蔓延出来,防护服可以隔离掉一定程度上的有毒气体,黑暗掩盖着血腥,唐念和女人贴着墙,老鼠一样偷偷穿过长廊。 下一刻看见了几个全副武装的人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裂开的头盔中探出蚯蚓一样的肉须,呈现出明显的变异征兆。 视线内全是行尸走肉,他们不久前都是这一层的实验员,安全护卫以及过来急救的后勤,现在面容腐烂,血流满地,以怪异扭曲的姿势在黑暗中爬行。 远处闪过枪声,还有幸存的人在凭本能杀戮。 可那些子弹很难杀死怪物,即使荷枪实弹,依旧抵不过扭曲成了超出常识的生物。 一条被甩开的腿横在路边,工装裤腿上绑着细长的黑色激光武器,搭扣已经开了,快要掉出来,上面没沾血。 唐念伸手迅速抓过来,握紧手里,企图给自己增添一点安全感。 她们往电梯的方向走。 走到跟前才发现,通往上一层的电梯已经被锁死。 试探后发现下一层也被锁死。 两个人调换方向走向紧急通道,毫无意外地发现,步道也被封锁了。 唐念回到刚刚的走廊上,抬头向上看去。 看到刚刚还上下通透的楼层之间,出现了巨大不透风的扇叶钢板。 “这是什么情况?” 金雨没什么表情,“封锁了。” 她打开终端,准备联系谁,“这一层失控,整层楼没有新的安全员进场,代表着变异已经失控,即将进入焚化模式。” “焚化?” 唐念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焚化。 金雨摇了摇通讯器,“总是,还是最后求助一次。” 然而下一刻,女人就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整个人向后轰然倒下。 唐念手里的激光武器按键并不复杂,匆忙之间竟然真的被她打开。 一缕刺眼的光芒如细线一般划出,霎时间将丑陋的猩红色物体斩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类被烤糊后的焦臭味,金雨痛苦地咬死嘴唇,咽下嘴里的叫声,抬手扯下贯穿肩膀的肉条丢在地上,这才发现,攻击她们的是一个蚯蚓状的变异血物,不知是什么人的什么部位上掉下来的。 唐念迅速扛起女人一条胳膊,原本就腿软,现在更加走不动路。 两个人狼狈的东躲西藏走走停停,当务之急是需要对这个倒霉姐姐做些急救措施。 她的血看起来要流光了。 手里的激光武器还算有点用,那些怪物恶心,血条又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怕光怕热 “所以你还想注射的那种东西?”唐念问,“你看到那些人变成什么样了吗?” 女人靠在台阶上,有气进没气出。 皮肉下有断裂的角质刺深深地扎在血管上,血液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该怎么做?”唐念问,“最近距离,哪里有急救室?” “这不是普通的攻击,那种寻常的消毒救不了我。”金雨掀起眼皮,眼神犀利,“你带我去这一层尽头,注射l001溶液,我需要融合。”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注射!” “不然我会变异。” 金雨拉开衣领,被染红的肩头狰狞可怕,她的皮肤已经在溃烂。 唐念顿时松开手往后退,刚要跑,女人抓住她的脚踝把她扑倒,如蛇一般爬到她背上。 “带我去注射。” 唐念脑海中闪过许多脏话,“你们这个世界的人都是疯子吧!” 黏腻的触感贴着她的脖颈,像嘴唇。 金雨的声音就在耳旁,“不然我就咬下去,你也会被感染,都活不成。” 眼看再这样下去大家都没得活。 唐念气急,“我讨厌你!” 女人笑了,“我挺喜欢你的。” 第361章 梦中情崽崽 金雨是这一层级别最高的实验人员,胸卡有全通权限。 一路刷到深处,越走越冷。 这条走廊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距离女人说的地方越近,路上遇到的变异怪物就越少。 它们恐惧尽头关押的东西,不敢过来。 继续往前,走廊已经变成了全钢结构,空气中带着一股奇异的潮湿,还有种似曾相识的清香。 “别害怕。”女人还有心情开黑色玩笑,“我是通过基因筛选的人,刚刚已经有了注射资格证明,无论如何,我的进化概率也有50%以上。” 唐念仍旧不明白他们对进化的执着。 为什么要制造出这种溶液,这不是变态吗?好好活着不行吗?朝九晚九一周六天又怎么样呢? 终于来到尽头,她几乎只剩半条命,将金雨从身上甩下来,对方仍旧死死地握住她的手腕,半张脸已经鼓出奇怪的经络。 像是皮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墙壁上排布着复杂的管线和仪器,独立电源仍旧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高高的天花板隐没在阴影中,地板上留有一串模糊的脚印,似乎暗示着之前有人来过这里,但他们的去向却无从得知。 实验室的一角,一台巨大的机器运行着,屏幕上闪烁着某种数据。 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唐念背着女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实验室,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 到了地方后,金雨终于放开唐念,自己爬到某个冷藏室翻找东西。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唐念不禁紧握着手中的激光装置。 做好了面对金雨变异的准备。 却无意间看向角落里的那扇屏幕。 一团熟悉的淡蓝色印入眼中,像块凝固的水滴。 唐念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走不动了。 这个东西…… 她情不自禁走到机器前。 越看越像。 唐念想起了,是那个像素小游戏,她收到过这个果冻快递。 这不是快递到她世界里的果冻小狗吗? 她的脸都要贴到屏幕上,瞳孔反射着一团淡蓝色。 是她的小崽崽啊!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不需要吃东西只要偶尔泡泡水就好的、不会掉毛没有体味不用遛不用铲屎还不会汪汪狂吠的梦中情狗! 怎么到这里了! 唐念脸颊都因激动再一次烧红。 仪器后是一面巨大的玻璃,里面是实验室。 空旷巨大,仅仅看一眼就让人产生森严阴冷的感觉,情不自禁想要逃离。 玻璃上挂着铭牌。 l001。 ……果冻小狗变成病原体了? 唐念感觉自己的大脑也烧了起来,变成一团思维迟钝的温热浆糊。 她绕过仪器,走到玻璃前。 巨大而空旷的全金属实验室,光滑的金属表面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乍一看几乎什么都没有。 唐念仰头,天花板的中心,看到了一团淡蓝色的物体。 小小的一团,像凝固的蓝色水滴,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她忍不住贴在玻璃上。 呼吸间的热气起了一层模糊的雾。 小东西一动不动,体内缺流淌着波纹般的光泽,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表面闪烁着柔和的淡蓝色,如同梦幻的海洋深处。 这不就是她的梦中情狗吗? 唐念颤抖着手指敲了敲玻璃。 小小的水滴晃了一下,唐念又敲了敲,眼中带着一点柔软的情绪。 “崽崽,还记得我吗崽崽?” 她的整个掌心都贴在玻璃上,灼热的皮肤不断散发着热气,在玻璃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手心好像有一团火要燃烧起来,随着血管蔓延进四肢百骸,变成更加急切的,类似于某种饥饿的感觉。 小东西不理她,柔软的一团,贴着天花板,轻轻颤抖两下。唐念激动了。 这一小团东西明显是认识她的呀。 “你怎么不过来?” 以前玩像素小游戏的时候,不是她的手伸到哪,小崽崽就跟到哪吗? “来呀,宝宝。” 哗啦一声,冷藏室玻璃器皿破碎声。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唐念浑身灼热,她握紧激光武器走过去,看到将自己绑在实验床上昏迷过去的金玉,手里还握着一只格外厚重的注射器。 脖子上的针眼流出淡蓝色液体,显然她已经注射完毕。 「叮——」 一直安静的游戏系统,终于又一次响起提示音。 「任务目标生气了,请选择现有道具安抚可怜的非牛顿流体。」 「提示:玩家右手边货架上的营养液注射剂。」 「提示:或者已经昏迷的研究员。」 唐念,“……” 她回头看了一眼,金雨注射了溶液,半死不活倒在金属床上。 算了,金雨的命也是命。 唐念整个人被诡异的本能占据,拿走了她的门禁卡。 又一次回到刚刚那扇玻璃前,发现原本粘在天花板上的淡蓝色小果冻,竟然趴在了玻璃上,急切又恐慌的寻觅着,仿佛在担心被人又一次抛弃。 唐念一出现,它立马重新安静了下去,柔软透明的身体趴在玻璃上颤抖着,十分委屈的样子。 “你竟然过来了。” 唐念走近,那一团蓝色的小东西开始缓慢向上挪。 还挺有脾气。 “过来呀。” 她敲敲玻璃,眼神微微涣散,像喝醉了一样,“果冻小宝宝,我可是很想你呢。” 小东西轻轻晃了晃,爬过的玻璃留下淡淡的水痕,像是哭了。 唐念顿时心软,“你也很想我对不对?” 它当然不会回答。 “你等着。” 她耐心极了。 小狗狗嘛,闹脾气的哄一哄很正常。 她在身后的房间内寻找一圈,找出橡胶手套戴上,拿上一根玻璃搅拌棒,刷开了门。 “我进来了哦。” 门禁并没有发出滴声,唐念将全钢门拧开,才发现锁芯融化了。 门是坏的。 一转头,发现小果冻已经蠕动到了门旁,离她的脸几乎只有十公分距离。 刚刚装的还挺像,这不是还挺想她的吗? 小可爱,她的梦中情狗。 唐念用玻璃棒戳了戳它,小东西颤抖着,覆盖的玻璃上,如水一般迅速向下流动,粘上了唐念的手指。 整个透明的身体软软的扒在她手背上,边缘伸出细小的蓝色线条向下拉扯,似乎不满于这一层阻挡了它直接接触唐念的人造物体。 唐念又用玻璃棒戳了戳它,小东西一僵,不满的挪走。 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 那么久不见了怎么还闹脾气。 记忆里小崽崽确实没毒。 犹豫了一下,头脑昏沉的唐念摘下手套,掌心已经热出一层薄汗。 “来我这里。” 它动得很缓慢。 “那我走了哦。” 话音刚落,小东西立即滑到门口,唐念伸手,稳稳托住了它。 小小的一团,冰冰凉凉的触感,手指都陷进去,有了自己的意志般情不自禁轻轻揉捏。 好可爱,她的梦中情狗。 越来越湿润的小身体,不停颤抖。 唐念忽然很好奇,它能理解人类的抚摸,是在表达喜爱吗? “崽崽,我这是喜欢你的表现。”唐念声音轻轻的,吹拂在透明的特殊流体上,“果冻宝宝,你好可爱好好撸,知道吗?” 蓝色的小身体莫名透出一点紫。 变色了? 唐念一愣。 第362章 流泪猫猫头 滴答—— 背后有什么东西滴落,细微的声响并没有引起唐念的注意。 如果她才是抬头,将会看到头顶的通风管道,看似严密无瑕的玻璃与精钢缝隙,密封门的橡胶边缘。 细密如烟雾的淡蓝色物质从四面八方涌出,正朝这间实验室汇聚而来。 唐念只顾着一把将玻璃上的小果冻抓下来,卡在手心里翻来覆去揉捏。 晶莹剔透的,像是某种解压玩具,被捏了几下就没了脾气,完全呈现出柔软而顺服的姿态,乖乖地舒展着身体趴在唐念掌心上。 冰冰凉凉的一团,超级可爱的样子。 唐念毫不留情地将娇嫩的小东西捏成各种形状,太可爱了,几乎要把她可爱晕了,大脑昏昏沉沉的,像喝了假酒一样。 她终于理解了那种看见可爱修勾就不能自已的人类,软到这种程度真的有点犯规。 很快,果冻小狗发出细细软软的声音。 它竟然在叫。 唐念凑近去听,声音小小的,真的是它。 “小东西,你的发声系统在哪里?” 好神奇的构造。 唐念像第一次获得了称心如意玩具的孩子,满眼都是新奇。 天花板上,流体迅速汇聚在一起,凝聚成一片淡蓝色的悬浮水团状物质,无声无息越来越多。 啪嗒、啪嗒…… 水滴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某一滴摇曳着,情不自禁掉到了门前的人类身上。 “什么东西。”唐念摸了下脸颊,仰头,“漏水了?” 终于看到了凝固汪洋一般的蓝色天花板。 它们由上至下滴落在地上,越来越多,最终汇聚成一团淡蓝色物质,变换成了越来越长的条状物。 在唐念的注视下,延伸出修长的四肢,变成了人形。 可爱果冻梦中情狗,变成了一个陶瓷般漂亮细腻的年轻男人。 他看起来长大了一些,褪去了两分青涩。 掀开绵密微翘的眼睫,两颗玻璃珠子似的淡蓝色瞳孔像随时会掉下泪珠。鼻尖精致,皮肤白皙得让人联想到牛奶,嘴唇微微抿着,呈现出极浅的淡粉色。 非常的可怜的样子。 正无声地看着她。 一动不动。 “你是……” 手中那一小团柔软的小东西也从指缝间渗下去,眨眼之间变成了液体,朝着那个年轻男人的方向涌去。 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唐念愣住了。 狗怎么变成猫了? 对方神色哀伤,嘴唇发白。 唐念朝他投去的目光似乎让他感到害怕,对原形的不自信让他呈现出逃避的姿态,往后退了一些,身体隐没在光线夹角的昏暗处。 “猫.……猫猫?” 太惊讶了,以至于反应不过来。 怪不得他叫猫猫,原来还真是自己养的一只小猫。 唐念胡思乱想……可她之前不都喊他小狗吗? 猫猫就是果冻,那猫猫还会将病毒传染到她身上吗?唐念搓了搓手指,冰冰凉凉的感觉还在,离开了那团小东西,浑身又燥热起来,越来越烫,让她迫切地眷恋着从手中流逝的冰凉舒适,忍不住想要将它重新抓回手里。 不知道那个年轻男性的身体,是否像果冻一样冰凉? 联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己变得更烫了,皮肤开始泛红,像开始成熟的番茄。 “原来我们那么早以前就见过吗?” 唐念含混不清地问,不自觉朝他走去。 尽管动作已经放得很轻,对方还是忍不住后退半步。他下意识遮住自己的脸,昏暗给了他安全感,无法忘记唐念曾经表现出的对他原型的恐惧和厌恶。 可转眼间,她又换了一种态度,让他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唐念的脚步因眩晕而踉跄不稳,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不住后退的青年,对方的闪躲令她感到焦虑,燥热的体温也是原本就不多的耐心全无。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对方清瘦的手腕,腿一软朝他扑了过去,倒下的瞬间被人慌张地搂进怀里,紧密相贴。 顿时,陶瓷般的肌肤开始透明起来,对方整个人都变得晶莹剔透,与唐念记忆里的果冻小狗渐渐融合起来。 “原来你就是病原体吗?” 男人身上冰冰凉凉的,贴着她过度发热的皮肤,中和了那种诡异暧昧的狂热。 唐念舒适的轻叹一声,随即将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身体完全瘫软。 即使一开始男人表现出对她的抗拒和嗔怨,可被抓住之后,他又立即变得乖乖的,尽量托着唐念的身体使她不会跌倒在地,顺服而听话地站着。 半推半就,没有反抗的意思。 唐念无疑要把他逼疯了。 一边痛苦自卑,一边又紧张兴奋到不能自己,抱着唐念的动作从轻柔到渐渐施加了力气,按上她的后背,钳制住不让她后退。 她的皮肤很烫,胡乱地哼着,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脸颊贴着他的锁骨不停磨蹭,将那层由身体一部分变换而成的衣物地蹭得凌乱,松松垮垮地往下扯,转而更亲密地贴在他的脖颈上,发出一声喟叹。 “真乖……” 细腻冰凉的皮肤被她磨得泛红,唐念轻轻叹息,“你身上凉凉的,好舒服……” 他再也站不稳。 贴着墙壁下滑,手软脚软,两个人几乎瘫倒在地上,他被半推半就地压在地板上,仰头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整个房间被镀上了一层浓郁瑰丽的蓝色,像盖了一层膜,隔离掉摄像头和监视器。 将他和人类完全包裹进私密的空间。 这个可恶的坏人类,接连伤害又抛弃他,不告而别,每次都是这样,反反复复,像踢开路边的石子一样丢掉他。 ……可被她抱着还是让他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她的体温传递到身上,让他觉得温暖,原本已经失望麻木的任由人类分割,可与她重逢的这一刻,他还是心软了。 什么都不在乎了。 连生气都忘记。 浑浑噩噩中,唐念又开始不老实起来,她的掌心透出若隐若现的黑色羽毛轮廓,手在年轻的男人腰身上轻轻揉捏,像极了不久前搓揉小果冻时的样子。 尽管动作已经刻意放轻,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颤抖紧张的模样让唐念心生怜爱。 他抬起头,近在咫尺的淡蓝色眼眸湿漉漉的。 怎么摸一下都反应这么大,好敏感啊。 唐念支起上身,刚分开一点,那个不久前还满眼控诉的人又主动贴上来,手压在唐念后背,急切地依偎上来,鼻尖轻轻磨蹭她的脸,一丝一毫都不愿意与她分开。 所以,他好像很喜欢唐念这样对他呢。 衣物与他的皮肤一样,拥有同样的触感,能感觉到属于人类的手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脊骨,渐渐向下滑,撩开他高度拟态的上衣钻进皮肤里,任意揉捏着。 白如陶瓷的皮肤在她的为所欲为下留下一道道痕迹,这是拟态人体角质层和毛细血管破裂时的反应。 “好可爱啊,猫猫……” 她在他耳边说甜言蜜语,哄骗他更加百依百顺,“乖乖的,我的梦中情小猫……” “你还会走吗?” 手腕忽然被握住,男人喉结滚动,颤声问。 眼睫像过了水的羽毛,一缕一缕粘在一起,看起来都要哭了,好可怜。 唐念不满被牵制,挣扎了一下,重新贴上他冰凉的身躯。 “还会吗?”他顺从了她的动作,却坚持想要一个答案,“像上次一样?” 唐念贴着他夸奖,“凉凉的,好舒服。” 毫无瑕疵的皮肤上留下红痕,果然很美。 “能不能告诉我。” 某一时刻,脸颊湿了一下。 唐念茫然地抬手,摸到脸上的水珠,有些疑惑。 她流泪了? 抬起头才发现,他脸上都是泪水。 原来是他哭了吗? 他竟然哭了。 漂亮的眼瞳像被打湿的玻璃珠子,晶莹剔透,哭起来的样子格外赏心悦目。 “不知道。” 唐念捏住对方消瘦漂亮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擦过细腻的肌肤,贴近他的脸。 仔细观察这双泪眼婆娑的漂亮眼睛。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办法,猫猫,你相信我,我一点也不想离开。” 好委屈的样子,唐念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要死了,怎么哭起来也这么可爱。 她抬手,抹去了他眼睫上的水滴。 可那些眼泪却越掉越多,他的嘴唇渐渐抿紧。 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坠。 擦都擦不完。 唐念不擦了。 生气也很可爱,流眼泪也很可爱,这就是养猫的心情吗? 他的脸上写着委屈和崩溃,好可怜的小猫。 “都是被逼的。”她一边欣赏,一边解释,“我控制不了……来这里也是,离开这里也是。” “谁在控制你?” 他顿时严肃起来。 睫尖挂着晶莹的水珠。 唐念动了动唇,有些失神,“……一个坏东西。” 手下不小心用了力气,在高度拟人的肌肤上按出红痕,一抹蔷薇色浮现在他的锁骨上。 太漂亮了,所以想要在这具身体上留下凌虐过的痕迹。 唐念心里一惊,不解于自己忽然出现的施虐与恶劣,据说看到可爱的东西就忍不住想欺负一下,这是一种叫可爱侵略性的心理防御机制,用来保护自己不被可爱的小东西可爱死。 唐念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抱着他,抚.摸他,靠近他的胸膛。 脸颊贴上他的皮肤。 小东西看起来咬着嘴唇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实际上很喜欢唐念这样哄他摸他。 看透了。 “猫猫,乖猫猫,以后跟我一起回现实,给你买漂亮的猫窝。” 他太像个柔软而精致的等身玩具,听话又好欺负,哪怕非本意的抛弃过他两次,他还是依恋而顺从地等待着她。 就像家里等待主人的小猫。 “现实……是哪里?” 他又问,有些茫然的样子。 “现实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唐念盯着他的脸,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好……饿? “你生活在现实?”他立即说,“我要去,我跟你去。” 唐念胡乱地“嗯”了一声,用力晃了晃头。 怎么回事? 怎么会忽然这么饿?好奇怪。 对方还在追问着她现实是什么地方,应该怎么过去,他们什么时候出发,唐念的注意力却渐渐抽离,她感觉到身体的空虚和饥饿越来越严重。 垂下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他眼尾还挂着没有流干净的泪,头发微微散乱,修长的身躯贴着地板,展现出绝对的顺服与乖巧,仿佛无论唐念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让她忍不住想要一口咬在那张牛乳似的脸颊上。 好危险的情绪。 她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不可能是发烧的反应吧? 脑海清醒了一刻,她错愕地看着两个人糟糕至极的姿势,如被人打了一棍。 “怎么回事?我们怎么……” 她匆匆往后退,扶着墙壁站起来,沸腾的血液在皮肤下隐隐躁动,只是刚离他远了一些,身体又一次开始发烫。 好热。 她愈发往后退。 模糊之间听到门外传来了动静。 有脚步声? 唐念咬破嘴唇,换来片刻的清醒,说话声音轻了点,伸手擦掉他睫毛上残余的泪珠, “不要被他们发现你认出了我,抱歉猫猫,我来晚了一些,可以不要生我的气吗?” 转过头,才发现周遭的一切都被裹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蓝色物质,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果冻的原形。 “外面好像来人了。” 她又一次甩了甩头,浑浑噩噩的,不清醒。 “他们进不来。” 猫猫想要握她的手,唐念却迅速转身往后退,一屁股倒在地上。 “我……我有点不太对,你怎么……你能不能变回去?” 唐念站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走。 她要先出去。 “我一会儿来找你……” “不,不要!” 猫猫抗拒,淡蓝色的物体从地上蔓延,顷刻缠住了她的脚踝。 糟透了。 唐念眼皮抽跳。 手心到全身都热起来。 一定是缺氧了吧? 昏暗的房间被包裹在一片流动的蓝色中,从里面看不见外面,当然,外面也看不见里面。 残存的理智让她并不那么严肃地警告了想要靠近她的漂亮男人,“……离我远一点,不要靠近我,哪怕我过去找你。” 可是底气并不足,好像减肥的人面对可口的甜点,嘴上说着拒绝,眼里满是渴求。 想要一点点冰冰凉凉的解除,哪怕一点点。 他还是过来了。 因为唐念转眼就对他说,“你过来。” 他很听话,他从来没办法拒绝唐念。 被拉住肩膀时顺从地弯下腰。 唐念仰头吻上了他。 第364章 艾尔 天外来物不知疲惫,对那种事有种让人害怕的热衷。 最终以越来越缠绵的姿态接过主动权,可人类却不行,尤其是唐念这副病殃殃的身体。 到了后面,人类开始困倦,也开始疲惫,手脚软软地向下耷拉着,享受着来自病原体的拥抱和抚摸。 他们坐在地毯上,依偎在一起,他细细地亲吻过她的脸颊和下巴,很慢,很轻,褪去情与色的味道,透露出一种无声无息的温情。 他喜欢和她亲密,被她强迫其实很舒服,青年又蹭了蹭她的脸颊。 “别动。” 她闭着眼抱怨,“我很困。” 猫猫感觉自己的胸口处像被一把小锤子细细地敲着,每敲一下,他的耳朵里边传来砰砰的声音。 他想,这大概就是在拟态人类的心跳。 他们两个现在是如此亲密,她刚刚对他又是如此热情——要是她现在愿意摸摸他就更好了,他还想体会那种美妙。 人类的脸颊有些红,她闹腾了太久,已经把所有精力掏空。 因为冷,手指脚趾的微微蜷缩着,寻找着热源。青年将她的脚也一并抱在怀里,贴着自己的腹肌,缓慢地,她的呼吸均匀了,彻底睡了过去。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同一空间下的另一个人形生物始终无法平静。 他依偎在睡着的年轻女性身旁,如同一对交颈而眠的恋人,眼神间却多了一丝雏鸟般的眷恋与黏糊。 她今晚累极了,病原体不舍得再碰他,让她好好地休息。 今天,她喊他L。 不停地喊,断断续续地喊,声音飘忽不定,他很喜欢听。 他曾流着泪问她,L是什么意思,唐念告诉他,是他的代号。 他又问她什么是代号。 唐念说,就像名字一样的东西。 这样的解释似乎让她想到了什么,于是她说,“猫猫不像个名字,你的名字就叫艾尔。” 艾尔,艾尔。 人类随口拟出来的名字,被他珍之重之地放进心里,在唇齿间反复重复。 是代号,是名字,就像她叫念一样,代表着它的存在的语言符号,在人类的文明中,叫艾尔。 青年为此感到欣喜,他小心翼翼地抱紧了她,凑上去,轻轻亲吻她的眉眼,又悄悄来到她的唇瓣,啄了啄,心里满是无法言说的激动。 用今晚无师自通学会的技巧像年幼的小鹿喝水一样轻轻碰触描摹,然后滑进温柔的地方。 他叫艾尔。 这个名字是唐念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随口喊的,草率到无法深究。 她并不知道一个伴随陨石而来的天外来物,正因这两个简单的音节,兴奋得无法平息。 他又想流泪了,眼尾濡湿潮红,可他唯一的观众已经睡着了,他就没有心情展示这些湿红黏弱的拟态。 青年一瞬不瞬地睁着眼,轮廓较好的唇瓣被人类啃咬得伤痕累累,微微张着一条缝,学着人类的样子轻轻喘息。 他不愿意那些伤口愈合,每一道细小的裂痕都是她赋予他的标记。 他的人类头发也全湿了,出了汗。 他垂眸仔细观察睡梦中的她。 睫毛不算浓密,却刚刚好长成令他心动的模样,鼻尖小巧,原先苍白的脸色因为某些原因而透着嫣红。丝丝缕缕黑色的长发尽数凌乱地粘在她的脸颊上,还沾着薄汗。 他将她的发丝轻轻地弄好,她呼吸间吹拂出来的温热湿气扑在手背上,带来一阵敏感的颤抖。 他情不自禁看向唐念的唇,一瞬间,被她啃咬过的皮肤再一次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小小的嘴巴红润润的,咬他时的感觉……其实很好。 她很顽劣,会先重重地咬一口,听到他情不自禁的叫声后,又轻轻地亲吻他,会安抚一般搂着他的脖子,黏黏腻腻地从锁骨吻到他的下巴。 现在,她睡着了,唇瓣间溢出温热的气流。 他情不自禁地将头越垂越低,想要亲吻,可担心会情不自禁弄醒她,最后变成了贴在她身旁,聆听她节奏均匀的呼吸。 他很喜欢听她的呼吸,并为此感到幸福。 这一夜,他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另一边。 潘煜彻夜未眠。 混乱了一夜的局势在封闭焚烧消杀过后,终于重新稳定下来。 等到技术部门将所有监控恢复后,他使用人像分析,集中寻找某个人的踪迹。 第366章 镇静剂与手套 「叮——」 与此同时,死去很久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恭喜玩家解锁阶段性任务,请玩家配合地图原住民,协助本地土主要基因实验推进。」 「提示:实验体出逃为严重事故,在本地图将引发骚动,请玩家维持好与原住民的友善关系。」 什么?原住民?基因实验? 鱼贯而入的雇佣兵们来势汹汹,背后的门已经被打开。 像拉开了潘多拉魔盒。 唐念感觉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门被拉开时发出的微弱吱呀声和潮湿的水汽像死神的镰刀,高高举在头顶。 根本来不及思考。 意识到自己即将翻车被抓,甚至有可能导致后续任务中道崩殂后,唐念不顾一切转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动静在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余光能看见瓷砖上透出一抹淡蓝色。 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手忙脚乱地转过身,按住门板。 “先等一下!” 在潘煜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唐念用力掐着掌心憋红了脸,露出疑似害羞的神情, “我刚洗过澡,里面还有东西没有收好。” 身旁的雇佣兵看向潘教授,询问他的意思。 不久前,这位位高权重的年轻教授按下了紧急警报,可当雇佣兵们全副武装冲进来后,发现房间里只有一个穿着睡衣的瘦弱女孩。 并且没有任何变异迹象。 冰冷的机枪不应该指向手无寸铁的人类。 “哦?是这样吗。” 风度翩翩的年轻男性教授总是对自己的女朋友很有耐心,他示意雇佣兵松手,让她去整理自己粗心大意的小错误。 唐念虚虚一笑。 原住民,基因实验,说的是潘煜吗?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潘煜?不是l? 刚走进浴室一步,人还没站稳,手腕就被一把拉住。 门“砰”的一声死死关上,地转天旋之间,她听见门外潘煜关切的声音。 “你还好吗?” 咚咚—— 门板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 唐念动了动唇,声音有点发颤,“我没事。” “确定没事吗?”门外的人又问了一遍。 紧紧抵着她的男人睁开眼,他的面容实在漂亮,唇红齿白,眼里蒙着薄薄的水雾,睫毛也很长。 握着她的手腕更紧了些。 与异性的对话,显然让门内的小东西嫉妒不安。 唐念抬手刮了刮他的睫毛,胡乱应了一声。 她担心那些门外那些人的武器会打在他身上,更担心他会弄出点什么动静。 回想起上次退出地图前,他在商场里转瞬间掠夺走几条生命,唐念就觉得腿软。 不行,不可以。 可他现在看起来已经要发疯了。 眼神很可怕,湖水蓝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脚下的淡蓝色像无害的水流一般蔓延出去,快要抵达门缝。 有种像是要毁灭一切的美。 很不妙。 唐念猜测这些东西可能会让外面那些人变异或是丧命。 与此同时,心脏警告般地疼了一下,唐念腿一软,及时被他搂住了腰。 “不行。” 唐念一手打开水龙头,弄出点声音,小声地用气音说话,“停下,不要出去。” 伸手捧着他的脸,轻轻揉捏,蹭蹭他的鼻尖,额头摩擦过清瘦的下巴。 “猫猫,崽崽,别这样,我害怕。” 青年颤栗了下,眼睫也无意识湿润了几分。 两个人面对面,唐念将他往里面推,l按着她的腰把她柔软的身体紧紧按在自己怀里,直到感受到她的体温逐渐蔓延到他身上,才令他满足地轻声问,“为什么?” 他说,“我没有病。” 又在说这个了。 “我知道,没说你有病。”唐念耐心地抚摸他的头发,好滑,像丝绸,“但是我还有事情要做,猫猫要听话才是好猫猫。” 青年下意识挣扎,可她的动作太温柔了,指腹碾压过他的头皮,声音也那么轻柔。 像在念咒语。 “一会儿可以变成之前那样吗?”唐念小声夸奖,“乖猫猫,艾尔,还变成果冻那样好不好,藏在我口袋里,那样好漂亮好可爱我最喜欢了。” 撸猫就要顺毛撸,在她的安抚下,病原体迅速被顺毛。 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一派平静,身体却诚实的软下来,垂着头弯下腰听话地给她摸。 发丝被唐念搓得乱糟糟的,露出红透了的耳尖。 这副羞赧的模样实在是美极了。 他温顺下来,嘴巴微微张开,即便一身伤痕也黏人得不行,要时时刻刻体贴才能听话。 唐念掐了他一下,问,“不疼吗?” 他眼角潮红,摇头。 再打开门时,房间里只剩下一个雇佣兵,正对潘煜说什么。 男人疲惫地揉了下眉心,看到唐念出来,重新露出笑容。 “多莉。”潘煜温和地说,“你应该知道了吧?昨晚你的带教组长金雨没有进化成功,我会给你重新分配实验组。” 最后一个雇佣兵也离开。 潘煜在人类里算得上高挑,身材超过一米八,站在她面前温声说话。 唐念感觉自己的口袋晃了晃。 她一手伸进口袋里,用力掐了一下 正在说话的潘煜停了一下,“什么声音?” 刚刚,他好像听见什么东西唧了一下。 “有吗?”唐念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手指在口袋里滑动。 她一碰果冻立马就安静了,手指被湿漉漉地缠着,小东西十分委屈的样子。 潘煜本想和她一起休息一下的。 这间房间里确实没有查出任何异样,通风管道没有融化的迹象,门锁也是完好的,没有被暴力打开过的痕迹,这才是最奇怪的,多莉并没有他的房门密码,也没有指纹解锁权限,那她是怎样进来的? 雇佣兵回忆着说,昨晚因为残次体暴动事件,这一层受到影响短暂地停过电,可能是电流影响了门禁系统。 这倒是有可能,为防止研究员私下注射出现失控情况,所有研究员公寓楼所有的门锁都是电脑统一加密,断电出现异常也不是不可能。 或许是他一夜没睡,神经敏感了。 “要休息一下吗?”潘煜抬起手,快要碰到她的肩膀。 多莉忽然转过身,避开了他的碰触,同时问,“我会分配到什么实验组呢?” 潘煜看着自己落空的手。 随后缓慢点头,树脂镜片在白炽灯下折射出一缕白光。 “多莉有什么计划吗?对哪个部门感兴趣也可以告诉我。” 唐念制住越来越不安的果冻,试探性地问,“基因实验?” 潘煜很快恢复表情,模样看起来很为难,“想要参与基因实验吗?技术类的工作是不太行的。” 顿了一下,他露出笑意。 “但有个工作很适合你,和你曾经的工作一样。” “什么工作?” “很简单,只需要每日喂养两次收容室里的病原体即可。” 唐念回忆了一下,“喂食和控制湿度温度之类的?” 潘煜愣了一下, “是的。” 事情的展开比想象中的顺利。 潘煜没有睡觉,而是带唐念去上一层任职,他的眼下泛着一些青黑,眼球上有红血丝,看起来极度缺乏睡眠。 态度也算温和,不会过分亲近,对待唐念的问题总是很温柔。 一路上畅通无阻,他的权限卡等级最高的,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除了领主的房间。 “从负二十七层到负二十层,每一层都有实验体,你和其他同事轮班负责实时监控它们的体征,每十二小时为它们投放一次注射剂喂食即可。” 进入实验舱要穿厚重的防护服,唐念进去时已经有一个人在里面了。 潘煜告诉她,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这个人请教,另外如果有意外发生,直接按铃报警就可以。 安排好一切后,潘煜便先离开一步,另一个工作人员则是告诉她,再过十分钟就可以为病原体注射药物。 隔着一层玻璃,唐念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构造。 一台实时监控温度湿度以及生命体征变化的电脑,观测玻璃后空空荡荡的实验舱。 她不自觉伸手压向腰侧,口袋里还窝着一块果冻。 玻璃后的房间里竟然也有一块小小的淡蓝色,只不过颜色要比l淡出许多,现在正一动不动地悬在天花板上,和她不久前在金雨带她去的那间实验舱里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是从l身上切下来的吗? 唐念问,“是注射什么样的药剂?” “营养注射液。”那人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看得出要下班了,比较急,“里面有镇静剂,可以让它稳定。”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人希望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实验体。 尽管曾有长达十年的时间对人类世界没有造成过任何影响。 “我教你一次。” 针剂通过一个孔洞塞进机械臂里,再由机械臂注射到试验舱里的淡蓝色液体上。 唐念跟着那个人进入内舱,看他游刃有余的操作,忽然,一直一动不动的实验体忽然轻轻摇晃起来,像感知到了什么一样,在天花板上蠕动起来。 唐念下意识伸出手点点玻璃,里面的小果冻动得更快。 像是要朝她靠近。 可这样的场景吓坏了身旁的人,他一愣,立即将这点异常记录下来,同时操纵拉杆带动机械臂,眼疾手快地将那支针剂打入淡蓝色水滴体内。 快到唐念来不及反应。 注射了针剂后,晃来晃去的淡蓝色液体慢慢安静下来,停止蠕动。 悬停在天花板上,像是睡着了。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现实世界时玩过的像素小游戏。 那时那个像素小游戏,恐怕连接的便是一个现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那时的办公环境还很先进,末日病毒尚且没有爆发,应该就是上一次金雨所说的“奇点”计划刚推动的时候。 那时像素小游戏给了她三个选项,让她养护实验体。 一是为它注射营养剂,二是用手套安抚它,第三则是喂它“爱偷懒的清洁工”。 游戏也提醒过她,三种选项会一定程度上影响游戏的走向。 当时的l刚从陨石中开采出来,从人的角度来看,彼时她选择注射镇静剂,就会提早导致它越来越萎靡,而长期使用镇静剂的后果会使它清醒过来后变得更加暴躁。 最后一个选项是投喂活人,可想而知,一旦这种外来生命开始吃人,发现人类这种没有皮毛,没有利爪,无法反抗,并且肉质鲜美的生物可以食用后,后果将是多么惨烈。 当时,唐念的选择是使用手套。 她用了那只手套,在像素小游戏里轻轻抚摸淡蓝色的小东西,这时才发现它其实是那么温顺,根本不需要用厚重的玻璃关押它。 它原本可以和人类和平相处的——如果人类一开始就友善地对待它。 实验员没有在意唐念面上古怪的神情,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马不停蹄将刚刚的事情上传至工作记录当中,并告诉唐念病原体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活动的迹象了,刚刚的情况比较异常,可以加大注射量。 “一个小时后,你再为它注射一次镇静剂,然后使用金属箱里的空瓶抽出50毫升体液,送到负二十七层的实验室。” 实验员再三叮嘱,“记得观察它,如果出现动静立即呼叫我。” 唐念面无表情,直到身旁的人离开。 病毒就是从这样的地方产生的? 等男人离开后,实验室终于再一次安静下来。 唐念看向玻璃后。 那团小东西在距离玻璃不到两米的位置停住,陷入沉睡。 不久前她与他重逢时,看到的他也是这样的。 安安静静,几乎静止,她出现后才有了点反应。 唐念推测这是长期使用镇静剂的后果,小果冻奄奄一息没有力气。 唐念靠近了玻璃,观察着里面那一团小小的淡蓝色的小东西。 比起现在在自己口袋里的那一团,玻璃后的果冻,明显颜色更淡。 l告诉他,是现实里残留的这一部分,是在药物侵蚀,日积月累之下被污染的一部分。 l自愿舍弃了它们,并把它们留在了这里,满足人类的贪欲。 可她靠近的瞬间,被注射过镇静剂的小东西又一次摇晃着挣扎了起来。 原本有用的镇静剂在碰到她后似乎失效了。 淡蓝色的小东西猛一下撞在玻璃上,轻轻摇晃着,慢慢变幻着形状。 出现了轮廓。 淡淡的,透明的,很薄,像个小男孩。 唐念看着它,感觉自己面前又一次出现了那几个选项。 是让它在这个肮脏泥泞的世界里放任病毒屠杀人类,还是关押着它给它注射镇静剂,又或者是选择那只无形的手套。 唐念抬手敲了敲玻璃。 决定选择手套。 第368章 地下世界 唐念从洗手间出来,擦了擦手重新回到实验室,依照之前的计划从果冻身上抽取体液。 站在操纵杆旁看了半天,没能看懂,又换上防护服拿着针筒进去。 淡巴巴的小东西已经等了很久,看她进来“啪”的一下,掉在她肩膀上。 唐念将果冻抓到手里,一边轻轻说,“不怕不怕,痛吗?” 一边缓慢抽取液体。 它当然不疼,在手心里瘫软,不住的颤栗着,在她的拨弄下因这小小的刺激而通体泛红并微微湿润。 唐念在专心致志完成分配给她的工作时,身影也正在被其他楼层的人监视着。 它还真是听它主人的话呢。 这种地外生命竟然也会有雏鸟情节吗? 屏幕后,几个人正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被饲养过的小动物大概最害怕的就是被主人丢弃了了,因此她因为一时心软逗了逗这个小可怜,之后的结果就是,她离开后,小东西一直趴在玻璃上。 薄薄的镜片上折射着泛滥色偏光,男人带着眼睛,是基因改造工程的核心人员,他不说话,会议室鸦雀无声。 果然,多莉回到观察室后,那些沉默了两年的病原体再一次出现反应。 她和之前的她果然是有区别的。 和他喜欢的她,也是有区别的。 多莉和病原体,有问题。 或许多莉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她看起来不再像自己过去两年的恋人,那个她笨拙呆滞却格外单纯,是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最单纯的存在。 就像一张怎么玷污都不会染黑的白纸一样。 可这张白纸眼中忽然有了灵魂,让潘煜不安。 “潘教授,那是不是应该先将她关押起来?” 说完话,研究员一脸紧张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潘煜闻言只是转过头,隔着镜片淡淡的扫过那个人的脸,视线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后背发凉。 这一眼已经告诉了他们,他的态度。 很少有人敢跟潘煜对视,不知是因为他是地下实验基地的领头人物,还因为他拥有的特殊能力。 潘煜的特殊能力,是催眠,让与他对视的人,对他的指令言听计从。 屏幕里的人是潘煜谈了两年的女朋友,在研究基地几乎无人不知,这两年来,他们虽然成功将病原体重新抓回实验室,可进化改造实验却停滞不前。 从它身体里抽取的细胞溶液效果大打折扣,无论剂量控制在多少,后续如何研究,都无法突破之前的变异概率。 现在能够通过注射溶液进化的活体实验者越来越少,大多数进化失败,变成具有传染性的吃人怪物,另一部分虽然得到改变,但比起进化……更不如说是退化。 这个概率令人心惊。如果人类无法继续进化,将永远没办法重新站在地表之上。 这座星球上曾经的主宰,就将永远活在地下,暗无天日。火山文学 潘煜站起身,平静的宣布,“会议到此结束。” 在众人灰败的面色中,他转身走出去,摘下眼镜轻轻擦拭镜片。 再戴回时,他的神色已经恢复成温和儒雅的模样,又变回那个风度翩翩的男性教授。 实验室这里这些研究员大多数是没有特殊能力的,他们能够好好活着的,甚至活的还不错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大脑。 科学家是所有底下幸存者的重见天日的希望,所以能得到妥善照顾。 同时,这些人也无法想象,对于拥有特殊能力的上层管理者来说,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天堂。 下班后,唐念刚脱下制服,门口被人敲了敲。 斯文儒雅的男人戴着眼镜,靠在门框上,对她露出笑容, “我带你逛逛这一层?” 唐念按住口袋里翻涌的东西的,回以一笑,“好呀。” 地下世界俨然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内部生态区。 “我们目前所在区域,其实算得上地下城市的中层研究区,两年前那一次感染爆发后,地表已经不再适宜人类生存,所以大部分幸存者都生存在地下。” 对着电梯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潘煜解释道。 他并没有问唐念为什么好像失忆了一样忘记地下世界的所有信息,毫无察觉一般回答着她所有问题。 唐念看着电梯上的数字,想伸手按九十九,看看下面是否已经形成了城市规模。 却被他挡住。 覆在按键上的手指修长,皮肤白净,险些就要碰上,唐念倏然收回手,听到男人解释,“那边是难民区,不要靠近。” 越往下,是越接近地狱的地方。 “有危险。” 人挤人,物挤物,或者就充当奴隶,靠肉体劳动换取贡献点,购买勉强果腹的食物,死了就被拉走焚化,变成人造光合区的植物肥料。 看到她的躲避,潘煜扶了下眼镜,继续说,“那里治安不好,很多人为了活着,花贡献点收买雇佣兵偷渡的基因溶液,融合一般都会失败,经常爆发出灾难。” 他说的轻描淡写,因为那些人命不值钱,死去也没关系,侥幸活下去或是万幸得到了特殊能力,就被上层收割,成为新的镰刀。 唐念头皮微微发麻,潘煜思考片刻,按下三十层,带她大概看一眼。 “三十层往下,就不属于研究区域了,下层会有各式各样的异能者,治安一般,有市场可以逛一逛,但我不建议你去。” 有价值的人类,活在三十到五十层。 叮的一声,电梯到站。 唐念眼中倒映出廉价而绚烂的灯光。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劣质香精的混合气味,刺激着她的感官。环境肮脏而拥挤,穿着稀奇古怪又破旧衣物的人群,在昏暗的彩色灯光下涌动。 砸酒瓶的声音,叫骂声,癫狂混乱的笑声和音乐声混杂在一起,比唐念想象中的热闹很多,也喧闹混乱许多。 在潘煜的建议下,实验室制服一早就脱下了。 他穿着随意,却和这里格格不入,由于身份特殊,周围有几个雇佣兵护着他们。 暗处的人频频投来目光,唐念有些不适应。 狭窄的巷道,破旧的公寓楼,褪色的彩色灯牌,这个世界像是从地面上搬下来的,形成了一个夹杂着烟熏酒臭的独特生态系统。 潘煜像是常来,表现的漫不经心,在唐念古怪的眼神中,他笑着回答,“我经常会下来看看。” 唐念不解,他活在窗明几净的世界里,为什么还要下来。 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潘煜回答,“看看他们眼中的渴望,看他们如何疯狂的想要往上爬,又看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 这个廉价霓虹灯组成的地下世界,是上层人野心的牺牲品。 “走。”潘煜带路,“去那边看一看。” 唐念问,“现在还有人能上去吗?” “有,能,研究人员可以申请。” 不远处站着一群雇佣兵,看见潘煜走来,立刻变了脸色,毕恭毕敬的让出路。 “但是地上世界现在很危险,外面的生物进化很快,我们已经无法阻止了。”潘煜意有所指的说,“虽然两年前重新获得了病原体,但是提取出的针剂,价值越来越低。” 他在一个巨型盾构机前停下,这个隧道掘进机械因为没有足够的电量供应,已经停工很久。 “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与陆地上的生命抗衡了……” 唐念看向隧道,轻而易举便在隧道不远处看到了几处巨大破口,有修补过的痕迹,雇佣兵敲敲打打着,正用几块金属和石板填补着那些破口。 潘煜继续说,“连陆地下的生命都不能,它们实在太过危险。有些变异的昆虫、蚯蚓,以及我们尚且不明白由什么演变而来的巨大带壳生物,总是会挖掘开我们辛苦建好的城市,钻进这里。” 而那些恐怖的变异生物钻到人群密集的楼层中,带来的便是一场又一场血腥的杀戮。 为此,他们已经折进去许多拥有异能的雇佣兵。 唐念问,“没有解决办法吗?” 潘煜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妙。 “有,进化。” 第369章 上层世界 “……”唐念问,“除此之外呢?你们不能做些什么防御措施吗?” “后来我们找到了解决办法,在城市外的金属夹层间置入电网,贴了警告牌,不允许地下世界的居民触摸,也不许靠近。 外来生物挖掘碰到电网时,就会一定程度上起到防御作用。” 说到这,潘煜顿了顿。 唐念看着他的神色,问,“可是,起不到效果对吗?”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一开始是有用的。”潘煜回过头,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可是后来,它们进化了。” 进化速度太快,不再害怕他们布下的电网。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唐念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人类停滞不前,危险的生物又进化速度太快,迟早有一天人类会因这种不平等的进化速度,彻底灭亡。 忽然间,唐念便产生好奇,“你们那个基因溶液,应该没有那么高的进化概率吧?” 潘煜看过来。 唐念说,“金雨说她通过了基因筛查,进化概率有60%,可事实上好像不是这样,你刚刚也说了,现在从病原体体内提取出的溶液价值越来越低,所以,实际进化概率有多少?” “百分之十。”他没选择隐瞒,“实际可能更低。” 唐念一愣,被这个数字惊到。 “并且,新的基因溶液进化出的异能都十分弱小,几乎没用。” 潘煜说,“现在病原体是唯一可以拯救这些人的存在,如果它能恢复活力,恢复到十年前还在’奇点’时期的活性,那么人类进化的概率就是大幅提升……” 唐念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乍一听,他口中的逻辑似乎说得通。 变异生物进化速度过快,如果人类能获得更快的进化速度,似乎就可以战胜它们。 但这个出发点就是错的。 进化一说,一开始就有问题。 如果这个世界的人当初不执着于进化,不随随便便进行活人实验,世界好像也不会变成这样吧? 他们现在最该做的不是制造出让这个世界回归正常的疫苗吗? 潘煜带着她继续闲逛,此时已经逛到了生活区外围,这边的土地仍在向外开采扩张,洞穴一层一层打上用于稳固的钢结构。 唐念原本以为的世界已经给她足够多的站喊了,没想到很快,她就看到了一些巨大的、丑陋肿胀的变异生命。 它们像异类一样关在大型生存舱里,拥挤不堪,像被人轰入羊圈的羔羊。 穿着制服的人在给它们投喂食物,同时还有雇佣兵站在一旁监督它们,不许争抢,拿着激光武器鞭打它们。 第371章 那天 “我什么时候……”唐念回忆起自己说过的话,有些无奈,“我只是不让你随时随地都做那些事情。” “可你说,我想可以偷偷的。” 现在周围环境封闭,就是偷偷的。 “只有我们两个,你为什么也不抱我了?” 他并没有什么怒气的控诉,倒显得更加委屈,苍白的脸皮微微泛红,像落了水的小狗一样可怜。 而唐念沉默的注视让他更加难捱。 他似乎知道怎么样可以打动她,于是,又如法炮制上次让她怜惜的模样,那双漂亮的眼珠渗透出许多水分,到了眼眶无法承载的重量时,便像珍珠一样一颗颗滑落。 唐念定下神来,坐起身靠在床头上,认真地观察他。 这次进入游戏地图,病原体比上一次的少年模样长大了不少,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皮肤肌肤陶瓷一样细腻白皙,五官精致而深邃,因为过分无瑕的皮肤和绵长的睫毛显得雌雄莫辨。 湖水蓝的眼珠本来就呈现出玻璃一般通透的质地,偏偏他又总是含着泪,湿漉漉的,脆弱又可怜。 而现在,那些透明的水珠顺着面颊轮廓一颗颗掉落,像断了线的细碎水晶。 他语速很慢,一直都是如此,像在控诉,可语气很弱,甚至带着一点依赖和害怕,“我可以变成人类,你可以喜欢我吗?” 唐念问他,“你不需要变成人类,你就是你。”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他终于问出来。 “我不喜欢啊。” 他蹙眉,“那女朋友是什么意思?” 唐念沉默了一下。 这才知道,他是听到了雇佣兵拦路时的那段对话。 原来小猫的心思那么敏感细腻吗? 唐念脑海中浮现他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又时常乖巧听话的模样。事实上,看见他的时候,唐念脑海中偶尔会出现塞缪尔的模样。 塞缪尔极其聪明,可某种程度上,也是笨拙的,他会在唐念离开的一百年中,将自己折磨成一个随时陷入梦魇,任由傀儡从身体里吸吮血液的疯子。 他也总是惴惴不安,总是惶恐,总是摆出可怜的模样…… 蓦地又想到希瓦纳斯。 希瓦纳斯从来不主动诉苦,也不会像l和塞缪尔这样坦率地告诉她,他的所思所想,喜怒哀乐。 只是说过一次想要亲吻,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样,让他羞赧得不能自己。 在唐念走马观花的概览中,希瓦纳斯在森林地图时好像就是这样,对她也漠不关心的模样。 可生活在一起时,她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他浓重又深刻的感情。 希瓦纳斯似乎也寻找了她很久,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唐念具体的时间。 会比一百年还要久吗? 两百年? 唐念陷入沉思,直到面前的非人生物靠近了一些,将她从走神中唤醒。 人在得到偏爱时会有恃无恐,那大概就是唐念在他们面前肆无忌惮的原因。 有时她会想,塞缪尔这么聪明的人,希瓦纳斯这么淡漠的种族,是否也需要她的安慰,是否也会想要得到拥抱,夸奖,抚摸,亲吻。 是不是也需要她的情感反馈? 唐念直勾勾地盯着l,伸手擦去他的眼泪。 问他,“为什么想拥抱我,你知不知道拥抱的含义?” 他看着她,坦白,“我很喜欢和你拥抱。” 甚至想要将她藏进自己的身体里。 “是基于肉体还是情感?” 这句话有些超纲,他还不能懂,但是他说,“我可以慢慢学。” 唐念忍不住笑了一下,表情又严肃起来,“猫没有情感需求,我只能把你当成人。不对,这个说法不对,我只能把你当成一个有情感的独立个体。” 手指磨碎过湿润的眼睫,他忍不住轻轻蹭了下她的掌心。 “猫猫,我不是好人,我不专情的,可能会对你好,但是也会对别人好的。”她的语气温和到像在哄幼猫入睡,缱绻的话音令他着迷,“如果你发现我还对别人好,会生气吗?” 当然会。 想一想就要绝望。 她抚摸别人的脸,亲吻别人,将别人装进口袋带在她身上? 不可以…… 唐念收回手,语气平淡,“所以不要亲近我了,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也不要让我有负担。” “不行。”倏然淡下去的语气令他心惊,艾尔凭本能抓住她,违心地说,“不生气,我不生气。” 他摇头,又蹙眉,“不会生你的气……” 事情是因她而起,只是生她的气,他又舍不得。 思来想去,他决定生自己的气。 “是我,我不对。”火山文学 他竭力想要证明,想要抵消刚刚短暂犹豫带来的唐念的冷淡反应,他往后退了一点,声音很轻的说,“你休息,我不抱你。” 眼下的红晕在冷白的皮肤上化开,像晕染的水彩,一路染红了脸颊朝着耳后蔓延。 他的语言系统非常简单,思维也尚且处在简单的、想要一直跟着她,和她在一起,哪怕得不到反馈的阶段。 经受了唐念长时间的沉默注视,几乎绝望的说,〝别生气,别走,我只是……好喜欢你。” 唐念不知道他在自己走神的短短一段时间究竟脑补了什么,但她此刻的想法也非常单纯。 他哭起来好漂亮。 即便此刻心软成一片,已经开始伸手擦掉他眼尾的濡湿,还是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想—— 好想让他哭出来。 她的小猫,一身湿润的泪,一定很漂亮。 “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她对坐在青年面前,耐心地一点一点抹开挂在睫毛上的水汽,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l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湖水蓝的眼珠蒙上一层细腻的水色,额发也被细密的水汽打湿,一缕缕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我想跟着你,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如果可以的话。”唐念点头,“好。” 他又抿住唇。 他不需要尊严,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的他根本没法去思考,只知道此时的唐念很好说话。 他想要提出拥抱,又怕她像刚刚一样不开心,他仍然记得这一切的导火索,是因为他想获得一个拥抱。 l睫毛低垂,神色隐忍。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唐念声音温和,“没关系,我现在不困了,你有什么想法要跟我沟通才对,不然我不知道,可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她真是个好主人,愿意花时间哄猫。 “抱我一下。”他很久才讲话说出来,不敢看她,“可以吗?” 唐念大大方方攀住他宽阔的肩,将漂亮的大猫猫抱住,伸手在他背脊上滑动两下。 “可以。”她的声音带笑,“我说过,偷偷的,是可以的。” l贴住她的脖子,无比珍惜地将脸颊贴在她的皮肤上。 良久后,他声音轻颤,“你那天不停亲我,现在怎么不亲了呢?” 语气透出些不自信,“是因为你不喜欢吗?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唐念一愣。 听明白后,简直想立刻逃离这个房间。 那天、那天…… 那天是她失心疯了。 第372章 马提尼 L还是很乖的样子,不明白她渐渐肃然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试探性地挪动着上半身,贴得越来越近。 唐念抬手按住他,原意是想要制止,可是他的眼神太渴望了。 轻轻勾住她的手。 “不是……这不是,那天是意外,亲这种事不能乱来。” 为了迅速息事宁人,唐念伸手进他的衣摆边缘,向上探去,狠狠摸了一把以作安慰。 然后立马无情地收手,“可以了吗?” 太用力了,他闷哼一声微微蜷起上半身,趴在唐念肩膀上闭紧了眼,嘴唇泛着湿润的光泽,很红,微微破皮。 太用力了? 朦胧的光泽中,唐念看见他的眼,潮湿又漂亮,足以让人心软。 她叹气。 那一下敷衍的成分居多,唐念拍拍他的背,慢慢抚摸安抚他的情绪。 太爱哭了。 唐念觉得他是水做的。 没有脑子,只有水,跟他的果冻本体一样,碰一碰就湿漉漉的。 苍白的皮肤一寸寸泛出薄红,他的身体不断贴着她,像要靠她的体温索取温暖。 “为什么不亲我?” L感觉自己很难受,如果不亲他,人类不如不要再抚摸他,这样让他感到疼痛。 她就躺在旁边,手指滑动带来过电般的酥麻和痒意,很轻地沿着脊椎摩挲。 他还记得这只手给予他的快乐,他的神魂颠倒。 回味着,苍白的皮肤一寸寸泛出薄红,他的身体不断贴着她,像要靠人类的体温索取温暖。 “可以了,住脑!” 唐念一把按住越来越烫的非人类,“你不要随时随地发烧啊你个坏猫猫!” 看上去是个食草系,脾气很好的样子,说话慢悠悠的,容易害羞。 谁知道这只坏猫目前为止是最烧的。 根本不知节制,没有一点羞耻心。 好在还算听话。 几乎不会生气,不高兴了也好哄得要命,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作为心脏病人,充足的睡眠是必然的。 唐念觉得不能一味惯着他,她现在已经对L眼中的泪水产生了怀疑。一番沟通后,将人关到了门外,对他说抱已经抱完了,但不可以得寸进尺,以后还这样就不要再想碰到她。 大概是她的神情太过严肃,L收回眼泪,可怜地站在门外,轻轻碰了两下门把手,便再也没发出过声音。 唐念回到房间,毫无负担地关灯睡觉。 重新回归黑暗,卧室的角落缓慢凝聚起一点淡淡的蓝色。 病原体还是能够看到她,也能够通过覆盖在卧室每一处的薄膜上感知到她的身体,无论唐念把他关在哪里,他都能感觉到她。 通过贴着床的那一部分组织,他感受到她缓慢均匀的呼吸。 只是想到那些警告,忍耐住靠近的渴望,一动不动在角落里看着她。 她不能不开心,他无法承受她离开的后果。 L也不能保证自己再一次靠近会不会把她吵醒,所以只能压抑自己。事实上,不久前又把她弄醒,他很后悔。 整整一夜,他就这样专注地看着人类,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休息,只是一直守着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唐念做了几个支离破碎的梦。 好像看到了最初被毁坏的实验室,以及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跟在她身后,悄悄给她送食物的流浪男孩。 醒来记不太清楚了。 连续三天,她不允许L对她太过亲密。 偶尔会抱一下他,点到为止,迅速抽离。 这三天她一边跟交接班的研究员闲聊套话,一边在实验室里定时投喂褪色果冻,按照要求抽取液体。 抽取完的液体会送到负二十七层。 但在送过去之前,那些液体会被穿着防护服的L换成葡萄糖注射液。 这样并不能阻止这个糟糕的世界继续异变,也无法阻止人群中接二连三爆发的感染。 这三天,潘煜时不时会带唐念去欣赏上层的世界,唐念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已经足够糟糕了,没想到看到上面的世界后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糟糕。 潘煜在字里行间中已经透出了这个世界的不平等。 地面上已经没有人类幸存者,如果想进入地下世界,不被丢出去,就必须按照他们的规则来。 而潘煜跟自己想象中的也不一样。 第373章 寄生虫 “多莉。” 车灯的光骤然滑过玻璃,唐念眼前一晃,听见潘煜在温柔地喊她。 她转过头,看向对方。 他正轻轻地摘下眼镜,动作缓慢而优雅,将一直隐藏在薄薄树脂下的眼睛毫无遮挡地露出来。 深邃漆黑,像无法被照亮的黑洞。 “告诉我……” 唐念毫无防备地掉入他的视线之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陷入恍惚状态。 大脑像生锈的齿轮,渐渐停止转动。 “你是谁?” 摘下眼镜后的潘煜,比起一名科研教授,更像是一位掌控一切的上位者。 浑身透出一股即将展开猎杀的危险气息。 一个普通人类的眼睛,竟然像藏着一个无尽的宇宙。 唐念眼神空洞。 似乎对于这个问题感到茫然。 “回答我,你究竟是谁。”潘煜的特殊能力,是可以催眠一切智慧生命,包括一部分变异后仍然拥有智力的异种。 催眠师善用他的眼睛掌控一切。 他不相信眼前的年轻女孩。 他想知道他白纸一样的多莉去哪里了。 可是对方讷讷地说,“我是多莉。” 潘煜沉默地看着她。 直到女侍应生再一次上来,收走了空酒杯,询问他们还需要加些什么吗? 潘煜重新戴上眼镜,礼貌地说,“不需要了,谢谢。” 几秒后,年轻的女实验员回过神。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透着不胜酒力的茫然,“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潘煜语气温和,“你醉了。” 难道是他猜错了? 他和多莉已经维持了两年的精神恋爱关系,纯洁的柏拉图,灵魂伴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变化。 他的多莉,是纯洁的,干净的,甚至带着一丝呆滞和愚蠢的。 对他所有的问题和要求都只有点头的反应。 源于自己的酒鬼母亲,潘煜有一个经历复杂的童年,以至于成年后他再也没办法跟任何人产生亲密的肉体关系。 大概因为自己被强迫过。 后来这个母亲死亡的时候也是,肇事的人吓得跪倒又爬起,向他忏悔,“我真不知道,她忽然冲到了路上,我来不及刹车……” 潘煜并没有多看一眼肇事的人,毕竟母亲是因为惧怕他,才慌不择路冲到了马路上。他只是借来手机打一个电话,用紧张的语气说,“爸爸,她好像死了。” 之后一切都结束了,会有人替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末日之后,这个烂透了的世界建起了新规则,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从天堂坠落,提早掌握资源技术的那些人又成了新的国王。好像规则就是这样,一批站在秩序的巅峰者倒下后,会有新的一批人顶上。 可无论怎么改变,烂地依旧烂,脏的总是脏,问题好像出在这个种族身上。 所以人干脆毁灭比较好。 ……只有多莉,他的多莉眼里是那么干净,没有欲望,没有贪婪,没有甚至没有情绪,什么都没有,他没有见过这么纯粹的人,而纯粹才是他追求的。 所以,他坚信他深爱那个多莉。 潘教授回忆着过去,看着眼前的人,陷入某种思索。 他冷静地猜测,多莉可能存在某种精神疾病,而是聪明一点的那个,应该是多莉是衍生出来的副人格。 某种人格过于懦弱或受到巨大的刺激创伤后,是有可能衍生出保护人的。 现在,这个副人格是在保护那个干净愚蠢的多莉吗?现在都没关系了,眼前的她也深深地吸引了他,他坚信自己找到了灵魂伴侣,她带着试探的话语,那些对种群失望的语气和与他如出一辙的极端主义,触及灵魂的共鸣让他感觉心脏都在颤动。 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分享他的大义的人。 “进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最初的感染事件爆发时,人类就已经深陷泥潭,环境污染、气候变化、资源枯竭,生育.率持续下降,为了生存下去,资源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潘煜想要握住她的手,却恰巧她眩晕,向后靠在沙发座椅上。 动了动手指,潘煜轻轻一笑。 “就算没有陨石,基因研究也不会停止,’奇点’并不是人体实验的第一次探索。” 最开始,社会公开面上就以有偿试药的名义挑选了大量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可怜人,尝试将人的基因与动物融合。 “只是陨石的到来加速了这种演变。” 他们发现这种困于陨石中上万年仍保有活性的未知流体生命,强大的生命力和对人类来说近乎永恒的年限,让他们疯狂和痴迷。 所有人都陷入了某种狂热:如果能将它的基因结合在人类身上,那是否人类也能拥有漫长的生命,和强大的生命力? 第376章 烈酒与软果冻 大概是猜出她的想法,手下一轻,病原体忽然从口袋中消失。 秦娇已经走过安检,回过头问唐念,“你要不要来?” 唐念眼皮一跳,在女人的口袋边缘看到了一抹晶莹,连忙跟了上去。 “您好,请问您要进入下层吗?” “是的。” 安检员不确定地问,“请问您要进入-26层以下区域吗?” 唐念再一次点头,“是的。” 再三确认过后,安检员毕恭毕敬放行。 “不愧是上层人,连他们的态度都不一样。” 秦娇又在旁边阴阳怪气。 巨大的货梯一次可以容纳上百人,味道不算好,空气中夹杂着汗臭和上层酒店独有的昂贵香气,混杂在一起,让人头晕目眩。 很快,运输舱停下,大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秦娇转过头,向她努了一下下巴,“来吧,欢迎进入我的世界。” 唐念抬头看了一眼。 负40层。 “怎么样,上层人,要不要来我住的地方看看?” “我不是上等人。”唐念欣然接受。 这是个鱼龙混杂的,带着浓重汗味和无法言说腥臭的世界。 地下赌场,搏击馆,满头是血肌肉紧绷的男人和叫好的人群,蹲在角落里吸着自制廉价的烟草的男男女女,鳞次栉比的酒吧,迷离的灯光,形形色色的人。 喝得烂醉的人不少,唐念跟着女人,七拐八拐走到更深处,看到她一路上跟各式各样的人打招呼,被捏屁股,回以笑容,堆积在眼皮上的棕色眼影卡进皱纹里,变成细长的线。 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唐念的表情不算好。 她理解,她第一次来这里时表情也不算好。 “喝点什么吗?” 房间只有一张床,对着窗户的地方摆了巨大的货架,窗户推开时,秦娇偶尔会将那里改造成售卖窗口,向路过的人卖酒。 唐念婉拒了她,问,“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想知道女人认识的是自己,还是认识系统生成的npc。 “什么?”女人似笑非笑,“十年前,病毒刚爆发的时候,那个时候姐姐过得很滋润……” 十年? 唐念想,十年前的地图里肯定不是她,她上次登出游戏后,距离现在游戏里只过去了两年。 她松懈下来,“你之前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呆呆的,不太爱说话?” “你可不呆。”耳边女人絮絮地说,“你非着急把你弟弟送到幸存者基地,还要给他多准备东西,结果后面去了那条街差点没回来……就是你!还没找你算账,当年藏得这么结实,你说他是你弟弟结果他竟然是病原体!” 唐念眼皮一跳,“什么?” “不用骗我,我都知道。”女人压低了声音,“忘了你现在都跟大人物交往,别担心,姐妹我马上摆脱这个鬼地方了……” 话题又绕了回来,她对大人物三个字似乎有执念。 唐念问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你以前都喊我娇姐。” 小窗被金属丝支着,亮着个红红绿绿的廉价塑料灯。窗外有一整条塑料灯闪烁的酒吧,音乐声很吵闹。 很快有人过来找女人买酒,女人笑嘻嘻的,和那些人打招呼,一杯杯将酒递给他们。 窗外的人看到了房间里的唐念,对她吹了声口哨。声音刚落下,像被人打了一棒一样,“砰”一声撞在窗棂上,把女人都吓了一跳,酒也洒了一地。 门外的人嗷嗷地喊疼,问是谁偷袭他。 唐念按住口袋里软软的小东西,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别闹。” 怀里的东西莫名安分,唐念伸手摸了摸,它还有反应,会缠她的手指,软软湿湿的,一小团。 累了?还是困了? 女人还是给她倒了杯酒,对她说,“尝尝吧,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我看你今天在三层挺能喝的,杯子是刷干净的,最近都没有人用过。” 唐念想推脱,说自己不喝酒,但一想可以让l帮她悄悄处理掉,也没再拒绝。 酒的味道很冲,有些辛辣。 软软凉凉的触感顺着手腕乖巧地爬上来,慢吞吞的,唐念想,他现在已经是个十分顺从懂事的宠物了。 承接住酒液,唐念来到屋檐下,将那一团果冻抓出来,对着街道挤了挤。 满满一杯烈酒,怎么倒不出来了? 唐念轻轻搓揉着,手下的东西有些痉挛,可怜兮兮地扒住她的手腕,像是要被她弄晕了。 “怎么回事?”她嗓音疑惑,“你该不会喝了吧?” 小东西的眼泪被隐藏在微微透紫的身体下,细长的透明分肢缠着她软绵绵的撒娇。 “应该没那么笨吧?之前不是好好吐出来了吗?” 庞大地下世界外围,金属防御层边缘。 清瘦的男人忽然单膝跪地,一手支着额头,眼镜从脸上掉了下来,露出带着醉态的脸。 额头渗出些冷汗。 他有些没办法消化…… 人类又在灌他,那些坏得要命的液体。 太过分了。 女人回头看见唐念站在门口,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唐念转头将缠在手上的东西抓下来,扯了两下竟然纹丝不动。 一回头,看到女人站在背后,表情很是诡异。 像是怕,更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当初看他年纪还小的样子,没想到你玩养成系。” 女人声音明显带着恐惧和颤抖,想看但又不敢靠近,“他竟然还能变成这样吗?透明的,我记得两年前他已经长大了,你们在高度污染区,我看过转播。” 唐念对这个养成系抱怀疑态度。 他年纪小?她养成他?这个理论不太对吧。 毕竟l是从陨石里开发出来的,他到地球上的时间已经超过人类文明诞生的时间,可以称得上货真价实的古董…… 这样一想事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唐念垂眸看手缠在手上不愿意下去的小东西,连带着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都说了,你叫我娇娇姐。” “你的真名呢?” “秦娇。”女人拨了拨头发,“这也不是艺名,你说什么呢,虽然姐姐我以前也是个明星。” 唐念品着这个名字。 有些熟悉。 脑海里出现奇奇怪怪的画面。 隐约好像有在越野车上的画面一闪而逝,女人开着车,黑色的大波浪迎风翻飞。 ……这是什么?是谁的记忆? 以前是明星? 这个设定,隐约有些……还没想通,就听见秦娇说,“算了,没什么,今天有好消息,我在请你喝一杯。” 唐念抓着软趴趴的果冻,摇头,“不要了,谢谢。” “你怎么不问问我什么好消息?” 唐念配合,“什么好消息?” 秦娇拿出藏在箱子里的数码牌,脸上带了些得意的笑,“我刚申请了冷冻,已经通过了。” 唐念的手一顿。 “你现在是研究员对吗?”女人无知无觉,兴高采烈的说,“希望你们早点搞明白怎么回事,让世界变得正常,然后将我解冻放出去,最好再让我升级升级,那种变美的异能你懂吧……” “你什么时候冷冻?” “后天。” 唐念握住她的手腕,“不要去。” 第378章 猫的2.0版本 一批雇佣兵涌了上来,暴力驱散围观的人,在他们靠近之前,一串闪烁的电花如同被点燃的烟火,迅速绕着地面炸开。 人群嗡一下散开,距离最近的秦娇也尖叫一声往后退,不远处那个巨大的塔楼发出剧烈的爆破声,随即停止运转,连绿色的应急灯都消失黯淡,像是电路烧毁了。 混乱的局面陷入黑暗中,被迫僵持,直到三个小时后,楼上才姗姗来迟几个雇佣兵,草率地检修一下,鸣枪维持秩序。 也是,这里是负七十层,不是负七层,大多数人都自生自灭,哪怕这一层燃烧焚毁了,楼上的人也不会抬一下眼皮。 地下世界外层是一个巨大的金属结构防御网,没有人类能到达的机械建构外,唐念被人轻轻放下。 身旁的男人戴着一副银边金属框眼镜,手搭在唐念肩膀旁的钢架上,轮廓精致柔和,面容隐没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隐隐透着光泽。 唐念看着那双眼,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 潘煜?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随即,她否认了这个名字。 不对,不是潘煜。 双眼逐渐适应光线,唐念的目光凝在那人苍白的下颌,顺着往上看,看到薄红柔软的唇瓣,挺直精致的鼻尖,过度细腻的皮肤,像是雕刻成人形的玉。 一贯斯文的银丝框眼镜滑落在鼻梁上,松松垮垮的,带着一些莫名的散漫。 他醉了,撑着金属架,单膝跪在唐念面前。 镜片后泛着蓝的眼睛,看起来缱绻深情。 丝丝缕缕酒精的味道环绕着她,唐念感觉自己也快要醉了。 她问,“你是不是把那些酒都喝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唐念又问,“我不是不让你喝吗?让你吐掉。” 他先是静默片刻,随后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轻笑一声,嗓音轻轻地说,“我错了。” 他身体压得更低,不自觉亲近,“你认出我了。” 换了一副壳子,就变得有些陌生。 这是唐念第一次在他面前时,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在发热,那是一种本能的、无法控制的反应,鼻尖也开始发酸,汹涌灌入的情绪,一下子没办法消化。 怪不得久别重逢的故事总让人想哭,她现在真的想哭。 想问他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他曾经是唐念最放心不下的,是因为真心对待,所以在离开这个地图之后被强制洗去记忆的存在。 唐念张开嘴,声音莫名有些发颤,问他,“你之前是在等我吗?” 在那个棚户,在她离开的那十年,他一直没走,因为那是她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l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她全都记起来了,只觉得那句话没头没尾,但是等她总是没错的,他习惯等她。 l伸手缓缓握住了她的手腕,皮肤滚烫。 他的身体在发热,掌心略带潮湿。 过分漂亮的手指研磨她的皮肤,垂着头,缓慢靠近,索要今日份的亲密。 “今天我听话。” 淡淡的酒气笼罩了唐念。 他说,“想亲吻。” 不习惯他衣冠楚楚的样子,唐念抬手摘掉了那副欲落不落的眼镜,l闭上眼,下巴轻轻抬着,唇瓣微张,在等待一个亲吻。 在他充满期待的表情下,唐念抬手抱住了他。 “我想起来了。” 他的身体明显僵住。 后知后觉品出这句话的意思。 他感受到人类柔软的手穿梭过他的发丝,轻轻抚摸着他,两个人贴得越来越近,她几乎整个压在他身上,还越抱越紧。 她第一次这样抱他,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你怎么能等那么久?” 语气中带了点责备,却格外温柔,她低头轻轻亲了一下l的脖子,让他忍不住开始颤抖,“你是真笨吗?自己去找点事情做啊,这么多年游山玩水不好吗?你又不怕病毒。” 唐念离开游戏的时间,于现实世界生活而言,是几个小时。 她的身边有人陪伴,有学要上,有事情要做,对于这个地图的他而言就没那么简单了。 就像一时好心随手就吓的流浪狗,得到了温暖之后便想成百上千倍的返还,他不敢轻易离开,也不愿意离开,他总是等在那间破败的窗户前。 那些被拯救的流浪生物总是很担心自己再一次被遗弃,他们行为乖巧,双眼却透着渴望,想要汲取温暖,依恋为数不多的善意。 被再一次丢开之后也不敢离开,哪怕被戏耍了依旧贪图那份温暖。 他好像没有什么时间概念,总觉得唐念会来。 所以就一直等。 刮风,下雨,雷暴,山洪,地震。 他被碎石尘土掩埋,又被暴雨冲刷,始终站在那个棚户前。 偶尔也会去她最后感染死去时背靠着的那棵树下,在这两地之间徘徊,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 他迟疑又笨拙地等待,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十二年前也是,两年前也是,现在也是。 她不来,他就会一直等下去。 “笨死了。” 唐念说着嫌弃的话,却将他抱得更紧。l也抱着她,不敢像她一样用力,害怕把她弄疼,只能细细地环着她的肩,让她的头可以埋在自己的怀里,舒服地贴在他的脖颈上,一动不动。 这里并不是个适合叙旧的好地方。 l像抱一只猫一样,将唐念轻而易举地抱在怀里,带着她以特殊的姿势攀上负三层。 他们没有走电梯,而是用一种更为新奇惊悚的方式。 唐念一直深深埋着头不敢往下看,她要怕死了,心脏病人怎么能收到这种刺激,幸亏这里时地下,视线有足够昏暗,也幸亏她没有恐高症。 公寓楼的门是带密码锁的,潘煜录入过唐念的指纹。 她被l抱在怀里,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见一串电花窜上电子控制屏,紧接着,听见门锁“滴”的一声后自动弹开。 这样也行? “你刚刚在做什么?” l没有回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唐念顿时不满起来。 哪有猫摸主人头的? 他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直起身开始松领带。火山文学 唐念这才发现他穿的还是潘煜的衣服,这让她忽然警惕起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潘煜呢?” l沉默了一下,眼神往旁边看。 往往他逃避某个问题,或是做了心虚的事情之后,就开始不自觉躲避唐念的眼神。 喝了酒后的l一如既往不会隐藏。 唐念顿时紧张住了,“潘煜呢?你别闹,他可是我的任务……” l打断她,“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我?” 多么哲学的问题。 对方居高临下的视角让唐念需要微微扬起下巴,才能和他对视,“我当然能认出你。” 唐念勾着唇,眼神狡黠,“只要没有人剥夺我的记忆,我就能认出你。” “嗯。” 他点头,嘴角微微向上抬,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这个表情令唐念有些头皮发麻。 这样的猫好奇怪,她不适应。 “我醉了。”他缓慢地说,“你今天一直在灌我酒,把我灌醉了,怎么办?” “谁灌了,我让你吐掉。” l不接话,唇角抬着,还在笑,斯文又矜持。过度白皙的皮肤让他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冰冷感,身上带着种慢条斯理的松弛,蹲在唐念身前,单膝触着地,将自己摆在低位,仰头看她。 “我醉了,念念。” 唐念艰难地移开了目光,感觉自己脸颊在发烫。 “多喝热水。”她脱口而出。 他又动了,将松开的领带扯开扔向一旁,开始缓慢地解自己的手表,修长的指尖一挑,袖扣也开了两颗。 眼看他又开始松衣领,唐念终于坐不住了,“你干什么?” 他抬眼,深邃的眸光让她莫名有些紧张。 l又用那种很轻的,令人耳朵微微发麻的声音说,“我知道的,你们人类一般到了这种时候,都会这样做。” “会怎样做?” “我醉了。”他声音柔软,眼神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请求,“人类在醉了之后,可以做快乐的事。” “……”唐念真诚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可不可以?”他从地毯上站起来,将摘下的手表扔在桌子上,发出咔嗒一声脆响。 氧气慢慢抽离,呼吸也变得困难。他俯下身,靠近唐念,眼尾的皮肤正在缓慢泛红,耳尖也是红的,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她,伸手缓缓摸上唐念的脸。 修长的手指有些凉意,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我想亲吻,你亲亲我。” 要命,猫喝了酒,变成醉酒烧猫。 “你说我听话就会吻我,你那天吻了我好久。我还想要那天的那种亲吻。” 高挺的鼻尖触到她的脸颊。 唐念伸手捂住他的嘴,“够了,不要再说了。” “好。”他按住她的手心,嗯了一声,轻轻吻在他的手心,“听你的。” 牙齿研磨唐念掌心的软肉,让她顿时泄了力气。 第380章 发射器和更亲密 这是为了更好地回答这个问题,唐念被带到了潘煜的研究所,L已经完全消化并掌握了潘煜的所有信息,他无比娴熟地打开那个唐念曾经看过一眼的三维模型。 一个设计极为复杂的巨大发射器。 上一次匆匆看了一眼,潘煜便移开了话题。这一次,L将整个模型清晰地展现在唐念面前,留给她的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一眼掠过,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可怕,但看到缩略图上的比例之后,唐念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个东西有多么匪夷所思。 “这是要发射什么?”唐念毛骨悚然,“全城降雨吗?” L移动着触摸板,平静地说,“发射器的覆盖范围为九百公里,沿着海岸线,覆盖范围向内陆扩散。” 缩放三维地图,唐念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点。 像一张巨大松散的网,罩在地图模型上方。 “这样的发射器目前一共有七百个完成品,还有一部分正在建造中,最初建造时间是十五年前,也就是你们奇点计划中期。” 唐念脑子乱哄哄的,她忽然自言自语,“那如果覆盖完整个变异区域……” 她只是随口一说,L平静地回答,“需要一万零七百个。” 这种陌生的语气,让她有些不习惯。 好像真的变成了那个精致利己的潘教授。 这不是个好苗头,就像磁铁中的同性相斥。 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到L说,“最初研发这个发射器,他们是想在某种理想范围内以温和的方式播撒雾化液体,缓慢地改变环境,改变人类。但是实验失败了。” 发射器在这几年不断完善,金属组建3d打印后通过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特殊能力者”运输到地面组装。 唐念那天无意间看到的壮硕变异生物,就是负责运输组装的工具人。 他们头脑简单,听从指令,也能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因此这种人被批量制造,每天提取出来的体液加以改造就变成了制造听话工具的利器,下层不断输送人口进行肉体改造。 由于建造并推进这项庞大工程底层逻辑十分简单,这也是上层人并不适用严苛手段控制人口的原因之一,没办法进化出特殊能力,不如改造他们的肉体,让他们变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工具,然后像被奴役的羊群一样,在上层人的指令下不断在地面建造这种类似的发射塔。 一百层以下的世界,有许多这样拥挤在一起,被挥鞭子打骂的生物。 太过瘦弱的人是没有用的,所以那些末日前养尊处优的白领们,在连最后一丝价值都榨取不出,豢养到赚不出贡献点的程度,就给他们编织一个甜美的谎言,让他们排队申请冷冻,然后销毁。 两项措施结合在一起,不但可以从根本上解决人口过剩资源稀缺,还能预防因过分压迫产生的暴动。 一举两得。 唐念的头皮都麻了。 发射塔的建造意义,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更好地控制地表生物和地下的人类,毕竟对于能够控制这些大型发射器的人而言,权利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可以做皇帝,为什么还要做领着微薄工资的普通人? 只是潘煜还做了一点自己的私心改动。 他负责这个项目,平时表现得足够温顺谦卑,办公室里所到之处也都有监控,没有人认为他有异心。 也就是这样的潘煜,产生了古怪的心思,悄无声息地设计出了另一项计划。 他说他最喜欢多莉干净如白纸的状态,这一点倒是没有骗人,潘煜从十几年前开始便对那个奇点项目实验室里呆滞,迟钝,做事一板一眼的d级人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喜欢这种干净到甚至有些愚蠢的人,他认为这样的人是最干净的。 潘煜的特殊能力是催眠。 人类接受基因溶液注射后进化出的特殊能力,往往来自心底最深的执念。渴望强大的人会进化出火,肉体发达的人会进化出更加强健的肉体,许多工匠进化出电和风,满含怨恨的人进化出更加的杀人戾气。 而潘煜,他想要操纵所有人,想要让世界达到某种平衡。 他想让地表到一切变成他想象中干净纯洁的、没有欲望的模样,于是催眠变成了他的特殊能力。 L消化了他这一部分能力。 试验了一下,并不喜欢。 人类不爱亲吻他,他却格外喜欢亲吻人类,有了催眠的能力他可以靠这种力量去指使人类来吻他,可他并不想这样做。 他更希望唐念可以主动吻他…… 思维再一次越跑越远。 唐念已经在某台电脑上看到了一个一动不动的红点。 上面是地标,显示的是自己的位置,L终于回过神看去,说,“这里面都是可以实时监控的,你的设备里有他的定位器。” “实时监控?” L点头。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们都可以看到。” 唐念一愣,“他们是谁?”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忽然一笑,淡粉色的唇裂开一个足够令人怦然心动的弧度,说出来的话却细思极恐。 “没事,他们现在都看不到了。” 看不到?什么样的状态,会让人看不到? 细思极恐,唐念决定忽略这个问题。 但无可避免地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最新一批溶液在她的示意下,全部被L替换成了葡萄糖。近期接受注射的人没有一个产生变异的,理论上讲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为什么没有动静? L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似乎没有看见唐念的苦恼。 他们在来到实验室的路上,看到了大批雇佣兵。楼上一层的通行电梯被封锁,据说昨天二层发生重大事故,所有人都一团糟,上层人人人自危。 他们或许已经没有精力管唐念了,毕竟这个女性研究员与病原体的关系还云里雾里,全部来自潘煜的猜测,他们的精力全都放在排查未知危险上。 没有人知道防御森严的上层宴会为什么会爆发异变,那里到处都是监控,也到处都是佣兵,他们不明白感染源是从哪里冒出的,只能像惊弓之鸟般命人正在逐一排查,自身的安全都受到威胁,因此也就没时间花功夫在下层那些工具人身上。 “那现在怎么办?” 那同样的,昨天L去顺手解决掉的那一部分隐晦的人,正是身份显赫的足以让他们人人自危的人类高层。 整个地下世界前三十层遍布监控,用来互相监督和制衡。 唐念又一次问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要制造出它们?” “这只是意外,他们没想到自己的项目会失败。”L忽然说,“我觉得,有时他们想要进化,并不是一件应该被责备的事,人类很脆弱。” 来自异空间的致命访客将希望和毁灭同时带给人类。 无法适应溶剂的人类就该被碾碎吗? 唐念低语,“人类能否完成所谓进化根本就是未知数。” 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好,秦衣为什么会那么恐惧? 只是因为,制造这一切甜美谎言的人被保护起来,处于安全的境地,他们只需要享受最后的成果。 “那也值得冒险。” 他说这话时平心静气,只是在陈述他们的观点,并不是他的主观想法。 十分客观,淡漠,也认真。 对她说话的语气温和又耐心。 这并不是那个潘教授,而是她的L。 唐念忽然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他一愣,眨眨眼,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唐念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头发好像长了点,要剪吗?” 他睫毛颤了颤,脸色发白,但还是点头。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唐念给他下达了指示,让他去帮唐念完成一些她完成不了的东西,还给他画下的大饼,说最喜欢他满足她心愿时的样子。 她好像更喜欢聪明的自己。 L脸颊微红。 他对她有用时,她的心情就很好,也会多给予他关注和温暖。 说如果他能完成她交代的事情,她会非常开心非常感动。 为了哄她开心,L可以说尽心尽力在按她的要求合成一些让他感觉匪夷所思的东西。 只是慢慢的,慢慢的,他忽然发现唐念的小动作很多,柔软的手指有时没事便从他头上,脸上掠过。 动作轻柔亲昵,像在抚摸一只猫猫狗狗。 L很喜欢被她碰触的感觉。 他手里的玻璃器皿叮当作响,中间下到下基层实验所,将楼下那些被他抛弃的分体提上来,塞进玻璃器皿中。 唐念又一次走近,没有打扰她,也很安静。 可是每一次她靠近,L就不由自主地屏息,感受到她的手在自己的后背上流连。 忽然,他听到她说。 “宝宝你现在这样看着好帅。” “宝宝?”他一愣,检索出的词汇,是在说人类的婴儿。 在她眼中,他是婴儿吗? “宝宝是个昵称呢。”唐念笑眯眯,“觉得你可爱,亲密,才会这样说。” 他一张脸泛起粉。 银白色的金属框眼镜在鼻梁上架着,让他看起来矜贵而冷淡。只是他的心已经飘忽不定了,满脑子都是旖旎的想法。 唐念似乎有些喜欢折磨他的嗜好,手指不停地在他肩膀上移动,后来又来到后背,被她碰触过的地方都麻麻痒痒的。介于舒服和难耐两者之间。 调配好其中一样试剂。他冷静地摘下手套,转过身拥抱住了她。 将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下颌从她的发顶上蹭过,即便十分渴望,还是留了一分理智问她, “你想要什么?” 他知道的,她只会想要什么的时候,才会说甜言蜜语,才会对他温柔。 唐念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这样问。 她是真的想要摸摸他而已,回笼的记忆让他在自己眼中看起来格外可爱,好像看到了第一次进入地图时那个跟在自己背后亦步亦趋的田螺少年。 她的心是肉长的,也会因为曾经那些宝贵的相处,将心比心的经历而融化,那时被感染,在离开他的时候,唐念真的把他当做了一个弟弟般的存在,因此才会细致地叮嘱他,把他关在棚户区,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变异死亡的样子。 只是他既然问了,她也没必要扭捏。 唐念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孔,温柔地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对方点头,淡蓝色的发丝从额前垂下来,遮住眉眼。 似乎在低落。 唐念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踮起脚尖贴在他耳旁说,“我想要……” 她慢慢地陈述,徐徐地说着自己的猜想,随后离开了一点。 L白皙的耳垂已经红透了,像是熟透的莓果,轻轻一捻就会留下鲜红饱满的汁液。 唐念看着他轻笑,“我是文科生,这些想法比较肤浅,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L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好。” “可以做到吗?” L说,“我会尽力做到。” “你有办法?” “会有办法的。” 他说得很笃定,透着湖蓝色光泽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唐念手指动了动。 恢复记忆后,唐念怎么看他怎么可爱。 长大了啊,他是怎么从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长成现在这样的。 乖乖的。 抛开这两晚旖旎的记忆不谈,他还是她的梦中情狗。 唐念有一次掐了下红润的耳尖,他的睫毛迅速颤抖起来,捉住她的手,求饶似的看了她一眼。 她柔声说,“艾尔,猫猫,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L知道失望是什么意思。 他神色认真,握着唐念的手腕,“不要失望。” 失望是个不好的词,他不希望唐念将任何不好的词汇形容在他身上,只是再听话的猫猫在服从了主人下达的指令之后都需要一点甜头来安抚。 年轻斯文的男人褪去了清冷疏离的外壳,回归本真的模样。 他粘上来,贴着唐念的脖颈,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L的嗅觉系统比人类要灵敏许多,能闻到许多人类闻不到的独特信息,他能够根据人类身上传来的气味而锁定这个人,甚至猜测出她的情绪。 就像此刻,她的心情还不错。 分析她的情绪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他的本能。 她开心,他或许就能小小地得寸进尺。 男人的气息有些不稳,扫过唐念的锁骨和面颊,像只寻求贴贴的小狗一样轻轻柔柔地黏着她。 “你又想干什么?”唐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有些疑惑和惊讶,“你又想那个了吗?我们说好的,白天不可以这样的,你要含蓄一点。” 薄红从耳尖一路蔓延到脸颊,他轻声说,“我没有。” 直白的话语让他感到羞耻,他本意不是这样,只是单纯地想亲近她一点而已。 他不想让人类认为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那些旖旎的事,吸收了潘煜的大脑后的确了解了人类社会的文明规则 他是有些不含蓄了,但都是因爱生欲,因为对她的强烈孺慕和爱意,无论是被她抱着生活在末日间的雏鸟情节,还是后面逐渐变质的爱慕。 他可以长达十年一动不动,进入相对固定的石化状态。 可是她说完忽然就开始浮想联翩,手指慢吞吞地在唐念手心打圈。 嘴巴说出来,变成了,“我想和你变得更亲密,可以吗?” 第381章 夸奖与五迷三道 还有一个问题,是融合了记忆之后,l才知道的。 潘煜竟然想毁掉实验舱里那一部分他。 他真的对“多莉”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执念,当他发现拥有喜怒哀乐的多莉和病原体之间存在着特殊互动之后,发自内心地想要摧毁病原体。潘煜不明白多莉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就将原因归于唯一同时发生改变的病原体身上。 潘煜喜欢的是一个假的躯壳。 他为唐念准备了一支特殊的注射剂,会让她也变成那种头脑简单的生物,只不过那样会让她的身体变得不符合潘煜的审美,所以他最终放弃,改为准备进行一场手术,切除唐念的一部分前额叶。 邪恶的生物。 如果l没有在酒后吞没那个人类,那么潘煜将会在两天后将唐念约进他的实验室进行摘除。 当然,他不会有得逞的机会。 毕竟l一直在她身边。 美美的饱餐一顿,唐念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所以真正的潘煜去哪了?” 看对方不回答,她的眼神严肃起来,“猫猫你可不能杀人哦,那可不是乖孩子的行为。” 孩子? l微微迟疑。 为什么……她从不久前就一直用某种类似于长辈的、带点纵容的语气跟他说话? “没有。”为了让人类停下胡思乱想,他认真地回答了她,“他在上面。” “上面?” “嗯。”l点头,叫来侍应用潘煜的贡献点结了账。 真正的潘煜,很喜欢地表世界,他不止一次赞美那个生机盎然,充满生命力的地上世界。 所以l就把他送过去了。 这样好像没问题吧,他不是喜欢吗,l使用了他的大脑,就满足他喜欢地表世界的愿望,这叫礼尚往来。 他真是善解人意。 唐念沉默了,灌了几口饮料压压惊。 心里为潘教授点上蜡。 “但这个人类,有个观点是正确的。” “什么观点?” l慢吞吞地说,“人类是寄生虫,有致病性。” 唐念后背一麻,“什么?” “蚕食掠夺这里的资源来维持自己种群的生存,人类消失,这里会变得更好。” 他说这话时平心静气,只是在陈述他们的观点,并不是他的主观想法。 十分客观,淡漠,也认真。 对唐念说话的语气温和又耐心。 这并不是那个潘教授,而是她的l。 镜片后,那双非人的眼眸中隐约透出些遗憾。 “我觉得,有时他们想要进化,并不是一件应该被责备的事,人类很脆弱,又极具野心。” 所以创造出许多超越平凡肉体的奇迹。 来自异空间的致命访客将希望和毁灭同时带给人类,给了他们希望,同时点燃了贪婪。仿佛又一次被上帝之手送来的伊甸园之蛇。 唐念停顿几秒,“所以在你眼里我是寄生虫吗?” l也蓦地沉默,似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但还是说,“你是最可爱的寄生虫?” 聊不到一起了,唐念眯着眼睛看他,被审视的感觉让他紧张。 l后知后觉品出了什么,他拉着她的手,“别生气。” 他开始解释,“虫只是一个物种,如果虫有智慧的话,也可以变成主宰星球的种族。” “可以了。”唐念求饶,“别说了。” 他盯着唐念看了三秒,表情悲伤,“你生气了。” 唐念皮笑肉不笑,“怎么会呢。” 再聊下去就真的要生气了。 “吃饱了吗?”l适当转移了话题。 唐念哽了一下,“算了。” 算了,记忆刚回来,他在她心里还是个孩子。 跟个可爱的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第二天,仍旧来到实验室。 游戏让玩家配合prof.pan,协助基因实验推进,她都这么积极参与了,总不会被挑出错误吧。 想到自己的桥梁身份,唐念缓慢思索着。 她做到猫猫身旁。 男人缓慢挺直背脊,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问她,“怎么了?” 这一次,唐念用很委婉的语气,大胆地假设,让l小心论证,“有没有可能制造出某种抗病溶液,能够将产生异变的人体重新变回来?” 她用一种十分坦然的语气形容,“就像生病了吃药一样,恢复健康。” l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想要告诉人类,基因发生改变后,药物通常无法将其改回原来的状态,因为基因的改变一般是永久性的,并会在代际之间传递。 药物无法改变基因的dna序列本身。 可没等他说出来,唐念就露出隐隐带着失望的表情,“你做不到吗?” 她叹了口气,“没关系,毕竟你不是专业的科研人员,我去问问……” “我可以。”l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你们种群现在的改变是基于注射了经过特殊加工的我的本体体液后发生突变的,复原可能有点困难,但是可以让它继续改变,改变到更为符合人类原本序列的……给我一点时间。” “你可以吗?”她的眼神怀疑。 “嗯,可以。”男人脸色苍白,笑容用尽全力,“不要去找别人。” 唐念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笑容晃眼,l有些失神,沉沦在这个笑意中,忽然被她伸手摸了一下头发。 他一愣,眨眨眼,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唐念柔声细语地说了一句,“头发好像长了点,要剪吗?” “……”他睫毛颤了颤,脸色发白,但还是点头,“好。”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唐念给他下达了指示,让他去帮唐念完成一些她完成不了的东西,还给他画下的大饼,说最喜欢他满足她心愿时的样子,夸他很厉害很棒。 她好像更喜欢聪明的自己。 l脸颊微红。 他对她有用时,她的心情就很好,也会多给予他关注和温暖。 说如果他能完成她交代的事情,她会非常开心非常感动。 为了哄她开心,l可以说尽心尽力在按她的要求合成一些让他感觉匪夷所思的东西。 助理实验员在第三次进入实验室送资料时,忍不住说,“潘教授,你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睡觉了,休息一会儿吧?” 男人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接过助理递来的器皿,摇头,“不行。” “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没关系,我很好。”斯文的教授认真调配着手里的试剂,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耐人寻味,“如果我做不到的话,她会去找别人。” ……真是个怪人。 助理实验室云里雾里,离开时还在不住回头。 潘教授最近也太刻苦了。 她的女朋友会在睡醒后过来,并提上一份早餐。 只不过潘教授不吃东西,所以提过来的早餐也进入了她的肚子里。 l的精力还算好,他不像人类一样需要睡眠,只是高度负荷复制重组着人类认知的神经元们有些辛苦。 他回过头,露出浅浅的笑意。 唐念正坐在一边陪着他。 这样就很好,他很满足。 只是慢慢的,慢慢的,他忽然发现唐念的小动作变得多了很多,她柔软的手指总是时不时从他头上脸上掠过。 动作轻柔亲昵,像在抚摸一只猫猫狗狗。 l很喜欢被她碰触的感觉。 他手里的玻璃器皿叮当作响,中间下到下基层实验所,将楼下那些被他抛弃的分体提上来,塞进玻璃器皿中。 唐念又一次走近,没有打扰她,也很安静。 可是每一次她靠近,l就不由自主地屏息,感受到她的手在自己的后背上流连。 忽然,他听到她说。 “宝宝你现在这样看着好帅。” “宝宝?”他一愣,检索出的词汇,是在说人类的婴儿。 在她眼中,他是婴儿吗? “宝宝是个昵称呢。”唐念笑眯眯,“觉得你可爱,亲密,才会这样说。” 他一张脸泛起粉。 “是吗……” 银白色的金属框眼镜在鼻梁上架着,让他看起来矜贵而冷淡。只是他的心已经飘忽不定了,满脑子都是旖旎的想法。 唐念似乎有些喜欢折磨他的嗜好,手指不停地在他肩膀上移动,后来又来到后背,被她碰触过的地方都麻麻痒痒的,介于舒服和难耐两者之间。 让他没办法集中精力。 调配好其中一样试剂,他冷静地摘下手套,转过身拥抱住了她。 将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 下颌从她的发顶上蹭过,即便十分渴望,还是留了一分理智问她, “你想要什么?” 他知道的,她只会想要什么的时候,才会说甜言蜜语,才会对他温柔。 唐念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这样问。 她是真的想要摸摸他而已,回笼的记忆让他在自己眼中看起来格外可爱,好像看到了第一次进入地图时那个跟在自己背后亦步亦趋的田螺少年。 她的心是肉长的,也会因为曾经那些宝贵的相处,将心比心的经历而融化,那时被感染,在离开他的时候,唐念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弟弟般的存在,因此才会细致地叮嘱他,把他关在棚户区,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变异死亡的样子。 只是他既然问了,她也没必要扭捏。 唐念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孔,温柔地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对方点头,淡蓝色的发丝从额前垂下来,遮住眉眼。 似乎在低落。 唐念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踮起脚尖贴在他耳旁说,“我想要……” 她慢慢地陈述,徐徐地说着自己的猜想,随后离开了一点。 l白皙的耳垂已经红透了,像是熟透的莓果,轻轻一捻就会留下鲜红饱满的汁液。 唐念看着他轻笑,“我大学的专业是音乐,这些想法比较肤浅,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岂止是异想天开。 简直骇人听闻。 可l坚定地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好。” 唐念惊讶,“可以做到吗?” l说,“我会尽力做到。” “你有办法?” “会有办法的。” 他说得很笃定,透着湖蓝色光泽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唐念手指动了动。 恢复记忆后,怎么看他怎么可爱。 长大了啊,他是怎么从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长成现在这样的。 乖乖的。 抛开这两晚旖旎的记忆不谈,他还是她的梦中情狗。 唐念又一次掐了下红润的耳尖,他的睫毛迅速颤抖起来,捉住她的手,求饶似的看了她一眼。 她柔声说,“艾尔,猫猫,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l知道失望是什么意思。 他神色认真,握着唐念的手腕,“不要失望。” 失望是个不好的词,他不希望唐念将任何不好的词汇形容在他身上,只是再听话的猫猫在服从了主人下达的指令之后都需要一点甜头来安抚。 年轻斯文的男人褪去了清冷疏离的外壳,回归本真的模样。 他粘上来,贴着唐念的脖颈,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l的嗅觉系统比人类要灵敏许多,能闻到许多人类闻不到的独特信息,他能够根据人类身上传来的气味而锁定这个人,甚至猜测出她的情绪。 就像此刻,她的心情还不错。 分析她的情绪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他的本能。 她开心,他或许就能小小地得寸进尺。 男人的气息有些不稳,扫过唐念的锁骨和面颊,像只寻求贴贴的小狗一样轻轻柔柔地黏着她。 “你又想干什么?”唐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有些疑惑和惊讶,“你又想那个了吗?我们说好的,白天不可以这样的,你要含蓄一点。” 薄红从耳尖一路蔓延到脸颊,他轻声说,“我没有。” 直白的话语让他感到羞耻,他本意不是这样,只是单纯地想亲近她一点而已。 他不想让人类认为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那些旖旎的事,吸收了潘煜的大脑后的确了解了人类社会的文明规则。 他是有些不含蓄了,但都是因爱生欲,因为对她的强烈孺慕和爱意,无论是被她抱着生活在末日间的雏鸟情节,还是后面逐渐变质的爱慕。 他可以长达十年一动不动,进入相对固定的石化状态。 可是她说完忽然就开始浮想联翩,手指慢吞吞地在唐念手心打圈。 嘴巴说出来,变成了,“我想和你变得更亲密,可以吗?” 关在玻璃皿里的小东西开始撞玻璃皿。 l随手把它塞进金属箱里。 这几天,地下世界研究所里上上下下的研究员们,都察觉出怪异之处。 潘教授最近几乎是玩命一般的工作,没日没夜待在研究所里彻夜不休,他对外的说法是在排查上一次负二层突发异变的传播源,那些上层人这会儿人人自危,没有人在乎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众人只当是他是为了地下世界的安危鞠躬尽瘁。 只有频繁递送资料的助理研究员知道,他是被那个看起来充当着花瓶角色的女研究员多莉,下了降头。 大多数情况下,潘教授都将自己隔离在无菌室里,对着一堆高精密仪器操作,多莉研究员便在外面等他。 等对方疲倦地出来后,她又走上去送上几句赞美。于是潘教授又想满血复活一样,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再一次投身他的研究当中。 但凡来到这里的人,一定都能看出来,潘教授对待多莉研究员几乎已经到了谄媚讨好的程度,这与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像被鬼上身了一样。 助理研究员在送资料时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女人的甜言蜜语。 “你现在这么厉害了吗?” “不是我。”潘教授慢吞吞地说,“你也可以当作是我。” “真的好棒,太优秀了!” “……还好吧,后面会做得更好的。” “真的吗?也太厉害了吧!” 他专注对比着几次试验结果,多莉就托着下巴坐在他旁边,感叹地说,“认真工作的男人好帅。” 不出意外,潘教授瞬间红了脸,血色从耳尖一路爬到脖颈,眼睫不住颤抖,整个人像是快要熟了。 助理研究员放下手里的东西,心情复杂地退出去。 他看不懂。 第382章 无数个与一个 房间深处传来一阵玻璃容器破裂的声音。 唐念抬起头走过去,“怎么了?” 一团小东西从玻璃房内往外爬,“啪”的一声贴在窗口上,急切的探头探脑。 唐念好奇地凑近,“L,这不是你吗?” 刚将手伸过去,就听到一声,“不要摸。” 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L掌心皮肤滚烫,又说了一句,“不能摸。” 唐念有些惊讶,拉过他的手掌贴了贴,“怎么这么烫?” 随后发现L的眼下和耳尖也泛着诡异的红。 “你怎么了吗?”她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担忧,“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男人垂了垂眼睛,再抬起头时,眼里隐约透着点委屈。 可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等一套情绪消化下来,他紧绷的说,“我没事。” 然后认真地承诺,“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的。” 唐念定定的看着他。 看到L有些紧张了,才感受到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痒。他眯起眼,忍不住弯下腰。 “可以呀。”人类的声音柔和,“怎么那么着急,没关系的。” 被她摸一下很幸福,疲惫的身躯又充满能量。 研究室的外门被人敲了敲。 助理实验员站在外面,不知道要不要进来。 “潘教授,和女朋友在忙?” 平日里高不可攀的潘教授正弯着高大的身躯,在瘦弱的女朋友面前匍匐着,被她轻轻摸着头。 与形象格外不符的场景令人浮想联翩,原来潘教授恋爱中是这样的,这个动作是在撒娇吗? 闻声L站直身体,转过头时眼瞳已经变成挑不出错误的黑色,温和地问,“有事吗?” 潘教授最近高岭之花的人设崩了,但是脾气却好了很多的样子。 助理实验员提醒,“要开会了,二层有全楼层总总长会议。” L微微敛着眉。 唐念推了他,“去吧,正好我去找个人。” “你找谁?”他顿时紧张起来。 “……”唐念哭笑不得,“不是你想的那种。”然后趴在他耳边说,“就上一次你见到过的那个女酒保。” 是她。 L松了口气,温和地叮嘱,“不要喝酒。” 助理实验员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飘,尴尬的转身背过去。 一小团东西滑进入唐念手里。 淡淡的蓝色,一块小果冻。 “带着它一起。” 顿了顿,L又认真的说,“不要喝酒,要喝的话我陪你喝。” 送唐念离开后,他跟着助理实验员一起去参加会议。 那群人一天到晚制造灾难,不久前死了一部分,现在排查一遍没有找到危险源,又开始制造动静了。 负二十三层的病原体被带了上来,进入同一部电梯,进入会议室后,里面正在激烈的争执。 一群前身从事科研与军备的总长围坐在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旁。服装早已从传统的实验室白大褂变成了商务三件套。 他们穿着考究的西装,打着领带,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露出野心家的蓄势待发。 桌上摆放着一沓沓资料和报告,有些人正在用投影快速地描述着什么。 口口声声谈论着崇高的议题,却在极力保证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不受侵害。用冠冕堂皇的借口为自己的不道德行为辩护。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皮革的味道,看到L进来,会议室短暂的安静了一下,很快又陷入激烈的争执 大家都在努力阐述自己的观点,没有人倾听他人的意见。 负二十三层的病原体拿上来后,全会议室的人都围在病原体旁。 “从实物也可以推断出,它们的变化很奇怪。” “对镇静剂的反应……” “……最新的实验试剂,合成的时候一切正常,可注射给活体后没有任何异变。” “我们重新提取了送下去的那批试剂,这次发现无菌箱里的注射剂全是再普通不过的葡萄糖注射液!” “葡萄糖注射液平时都在哪保存?” “负二十六层,一个星期前刚焚烧过,还没恢复使用。” L沉默的想,不如把大脑拿出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潘教授。” 对面的人一直在看他,发现他心不在焉,于是忍不住出生喊他。 “潘教授不发表一下想法吗?” 这一声下去,许多人都看向他,会议室短暂的达到了某种平衡。 距离他最近的男人忽然发现,潘煜的脸色比平时要白出许多,皮肤也变好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观察着这位负责活体实验和基因改造技术的教授,忽然问, “小潘,你今天,怎么这么白?” 男人正在摘掉眼镜,清瘦的手背下绷起淡青色的经络。 第384章 迷失与新生 东南部大陆的上空,像是爆发了为期三天的,水雾凝成的烟花,接连不断发射至对流层的催化剂,迅速将云层中的水汽凝结成雨滴和冰晶,形成大规模雨水冰雹。 而这场雨恰逢季风气候,使得东南方吹来的湿润气流为大陆内部也带来丰沛的降水。 这三天,地下世界观测到这一景象的研究员接连发出警告。 他们不明白那些大型发射器在没有得到指令的情况下究竟往云层中发射了什么,剧烈的爆破声在前几层工作的研究员们惶恐不安。 此前并没有人通知过他们。 可二层之上的领袖们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甚至在楼下向上通报这一情况时,轻描淡写的发布了内部通讯,表示这场人工降雨和大规模发射是正在研究的新项目,已经予以批准。 并安排了几名研究员跟进后续发射事宜,具体的发射内容物和发射要求都在B3层卷王——基因工程主任潘煜教授的电脑里,他已经提前设定好了定时发射程序。 至于他为什么不本人来操作,原因很简单,他在三天之前忽然病倒了,被他的女朋友接回了家中。 研究员们刚从朋辈压力中得以喘息,紧接着便有了更加惊人的发现。 地上世界那些扭曲变形的植物和动物,正以惊人的速度退化缩小。遮天蔽日的巨型食人灌木退回十几年前的高度,叶片上的锯齿和触手萎缩脱落,像是秋季自然腐烂,落叶归根的树叶,树枝一时之间变得光秃秃的。 而地面则是在几场雨后重新钻出了新鲜植被。 起初,他们推测这场雨可能是一场腐蚀性极强的酸雨,使地面那些张牙舞爪的会蠕动的植物,和吞噬了许多活人变得愈发面目狰狞的巨大扭曲生物,一夕之间死的死,伤的伤,消亡的消亡。 可后面,他们发现好像不止是这样。 霸占了世界的变异病毒好像一夕之间失去了活性,所有生物都退回了末日前的正常景象。 地表的检测器反馈的信息显示,空气中那些变异动植物的孢子含量正在减少,与此同时,地表空气也越来越接近于人类可以正常呼吸生活的清洁程度。 这场雨还带来了更加深刻的连锁反应,其反馈在地下世界,最直观的表现是降水一个星期之后,原本拥有特殊能力的进化者和雇佣兵们,忽然发现自己的能力在逐渐消失。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那些雨水给身体带来了影响,可是所有地下用水都是经过层层过滤的,检验过后确保安全才会进入饮用水循环系统。 而那些昔日为他们建造大型设施,充当基建工具的健壮变异人类也在逐渐恢复正常人类的体格,只是被撑大的皮肤松垮,内脏损耗严重,很难达到末日前的健康程度了。 所以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是人类终于打败了病毒,还是病毒选择自己消失? 这场雨下了十几天,过分丰沛的降水量导致地面出现了浅浅一层积水,凹陷之处聚集了一个又一个水坑,而积水的颜色竟然呈现出某种略微浑浊的淡蓝色。 偶有一天,雨幕中出现了一道人形。 它茫然而懵懂,宛若新生,坐在废墟之上一动不动。 略显透明的修长身躯弯折着,呈现出蜷缩抱膝的姿势。 它每天都坐在这里,不明所以,在这片废墟上徘徊着,犹豫着。 湖水蓝色的眼睛带着些许疑惑和茫然,望着这条已经完全被淹没、几乎看不出人类生存痕迹的街道,像是心底存在某种执着,它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昼夜节律恢复正常,从白天到黑夜,再到下一个白天,它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废墟之上,是无数个它的影子。 它们聚拢又消失,变成雨水,反哺大地。 直到某一天,街道上出现了另一道身影,是名年轻的人类女性。 她看起来有些狼狈,正在寻找什么,没有发现她,顺着树林走去,身后跟着人,气急败坏的念叨着 湖水蓝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粒石子,它从石头上站起来,在水洼旁掬起雨水擦了两把脸,将脸上泥给擦掉的同时,透明的身躯逐渐凝实。 经历风吹雨打,它看起来有些破旧,可洗干净泥垢之后,露出来的肌肤又是如此白皙。它拘谨的擦干净了手脚,对着积水整理着自己拟态出的发丝,谨慎腼腆的对着水面露出笑容,反复练习。 却发现那个女性的声音渐行渐远。 它终于着急起来,慌忙跑出去,远远看到她清瘦纤细的身影后又局促不安。 莫名又涌现出一丝紧张和难堪来。 它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它开始退让,可看到前面的身影即将走进树丛,它又伤心起俩。 于是迅速跑上去,刚拟态好的嗓子没有使用过,声音脱口而出的瞬间,还有一些嘶哑和怪异的声色。 它喊,不要走。 前面的人真的停顿了下来。 它看见人类眼中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先是惊喜,然后是愤怒,最后变成悲伤。 眼睛通红的走过来。 熟悉又温柔的女声回荡在耳边。 这是它醒来后第一次接触与人类接触,地外生命在漫长的旅途中碰触到了这里的文明。 人类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女性。 她的表情纠结,似乎有些害怕,不敢上前,不过也无所谓,它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年轻的人类女性在自己面前蹲下,脸色苍白,面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开心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它迟疑地感受着空洞胸腔传来的怪异情绪,人类伸出手,表情焦急,声音像是被风吹过的叶片,带着微微的颤抖。 “L,你是疯子吗,谁让你自作聪明……” 话音戛然而止,变成一声闷哼。 它本能的在那只手伸来时张嘴咬住。 口腔内的用于咀嚼食物的硬组织施加压力,很快尝到血液的味道。 它还在继续用力。 从第一眼在废墟上看到这个人类,它就产生了强烈的进食欲望。 它的体内已经空空如也,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拟态出来的喉咙干涩,口腔里却涌出垂涎难耐的水迹,那是它极度饥饿的生理反应。 那股渴望却愈发强烈,它的手指微微颤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像紧紧绞住猎物的无脊椎动物,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甚至身体都开始痉挛,那是对进食的渴望和某种莫名抵抗的痛苦交织在一起的结果。 它渴望吞没她。 不远处那个女人发出惊呼,她恐惧的喊,“唐念!你快跑啊!他好像疯了!” 它狼吞虎咽地吮吸着薄薄皮肉下涌出的血迹,每一口都让它感到无与伦比的满足和幸福。 瘦弱的人类大概很疼。 “唔”了一声 眼里蒙上湿漉漉的水雾。 殷红的血迹打湿了她的袖口,她在它怀中抑制不住的颤栗,可却太熟抱住它。 轻轻抚摸它的脸颊和头发。 “没事了,没事了。” 嗓音带着潮湿的水汽,格外温柔。 “对不起,都怪我。” 人类的手腕还在流血。 怀抱瘦弱却格外温暖。 它慢慢停下。 缓慢检索着自己思维,拼凑着脑海中的碎片,一般掠食者在捕猎的时候,猎物应该会感到害怕,它正在吃掉她,她为什么不跑呢?明明身体抖成这个样子,却依旧用力抱紧它,环在它肩膀上的手甚至还在收紧。 人类的脖颈纤细温热,因为角度问题,拥抱它的时候几乎贴在它的唇瓣上,它只需要张开嘴,就能轻而易举咬断她的喉咙,吮吸她皮囊下甜美的血液。 可她好像不怕,声音十足轻柔,像安抚一只受到惊吓的动物一样,轻柔地说,“是生气了吗?想咬我吗?” 血液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变成一种淡而腥的铁锈味。 “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做不到也没关系,我不回去也没关系……我是桥梁,没有这个世界,也会有下一个世界不是吗?” 很快,她又叹息,声音轻得像在撒娇,“算了,都怪我,不解气就再咬一口,是我做错了。” 渴望愈演愈烈,汹涌狂热,一发不可收拾。 可它没有再张开嘴,唇瓣动了几下,也没有对着近在咫尺的脖颈咬下去。 潜意识里觉得,她应该很怕痛。 不能跑,不能跳,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是这个世界上最孱弱的猎物,脆弱又娇气的低等生命。 它本能觉得这个人类应该很怕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可现在她好像又不怕死了一样,轻柔地拥抱着它,安抚着它。 离得太近了,导致它的身上也染上了她的体温。 这幅身躯孱弱柔软到让它不忍心做些什么。 总觉得她也有哪里坏掉了。 人类在耳边喃喃说,“镇静剂,清洁工,和手套。我还是选手套,你想选清洁工吗?” 它听不懂。 人类语气沉重,“L,吃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极为柔软的触感轻轻擦过耳畔,短暂的碰触一下又离开。 它蓦地睁大了眼。 那片皮肤好像着火了一样,越来越烫,殷红的颜色从被她咬了一口的耳垂逐渐蔓延到脖颈和脸颊,直至像中了某种病毒,全身上下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他不知所措地捂着耳朵,懵懂地看向她。 唐念笑了出来,“你害怕吗?” 手腕都麻了,她甩了一下,几滴血珠溅在身上。 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手指缓慢没入发丝间,按着他轻轻摩挲,“是不是还是手套好一点?” “多莉,你……”秦娇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 那个潘教授,好像不是人类吧。 刚刚看着还跟失了智一样,这会儿已经温顺下来了,跟看驯狗大师一样,气氛莫名暧昧,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还站着看吗?感觉不太合适,都有点磕他俩了。 “不然我先回避一下?” 秦娇在背后问。 唐念嗯了一声,“你先去旁边等我一会儿,谢谢。” 手下的人形生物满眼懵懂。 张张唇,想说什么,只发出略带沙哑的怪声。 唐念扯下他的手,又亲了亲他的脸颊,他浑身僵住,微微眯起眼睛,没有拒绝。 沉浸了,有点享受的样子。 她捏了捏他后颈上的皮肉,问,“还想咬我吗?” 眯起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盯着她的唇,像是在疑惑为什么不亲了,眼睛下面一圈红痕,满是湿润的水色,可他一言不发,抿着唇侧过脸,朝她靠近,将脸颊送到她嘴边。 “很疼的。”她展示了一下她的手腕,“下次要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楼上的人全都不见了,你竟然还把自己放进了发射器里,真是疯子。” 这下连拥抱都没了。 他像是寻求安慰的小孩一样张开双臂,作出所要拥抱的动作。唐念在他期待的眼神下,轻轻抱住了他。 男人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唐念真的会拥抱他。 像得到了什么珍贵的礼物,修长的身体僵硬了几秒,才缓慢地收拢手臂,按住唐念的肩膀,将脸颊贴在她的颈窝处,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都怪我。”唐念温和的嗓音在他耳旁,说话间,暖暖的气流吹拂在肌肤上,给他的面庞再度染上一层粉色,“我明明知道溶剂是和你的体.液融合制造的,却没有制止,是我太自私了。” 她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在发射结束后,她去找L,却发现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人类的语言,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唐念。 视线划过她的脸,没有一秒的停顿。 唐念看着那双如寂静湖面般平静,没有一丝波纹的漂亮眼眸,明明可以倒映出她的面孔,却像被囚在湖中的亡魂。 他忘记了一切,却好像有什么事要做。 他在焦虑。 第三场雨后,L消失了。 唐念第二次感受到了别人消失给她带来的恐惧。 而这次更加强烈,新旧记忆交织,情感叠加在一起,竟然比林隅之消失时更要恐惧的多。 唐念要进入地表,安检员上来想要拦住她,却被潘煜的高级权限卡拦下,有人再三提示过,她一旦出去就会变得很危险。 可他是因为自己才消失的。 她还是选择出去。 只有秦娇跟在她身后,没所谓的说,“要上去一起去咯,这段时间我过得还算滋润,陪陪你当还债了。” 于是在地表逐渐回归正常的情况下,她用潘煜的权限卡走了出去。 唐念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褐色的眼眸倒映着他清俊精致的脸。 她知道他会在这里。 那座破拜的,落满枯枝败叶,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棚户区。 L忘记了一切,却没有忘记在这里等她。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这怎么能让她不心软。 会有这么笨的猫吗? 唐念摸着他的头发,“我是不是养了个傻子?” 随后垂眸,亲了亲他的唇角。 “快点想起我吧。我忘记你一次,你忘记我一次,扯平了。” 这一刻,地外生物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远离他,如同坠入了云端,浑身的血液都被温和的水流笼罩住,稀释,他好像漂浮在空中,只能听见自己一声强过一声的心跳。 这个主动的亲吻是来之不易的礼物。 L悄悄的,小心翼翼地裹住了她的头发,好像要紧紧握住眼前这个虚幻意识的美梦。 他用他不熟悉的人类语言,缓慢地拼凑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不想再流浪了,你能不能带我走? 第385章 恐她 恐妻症。 也称为“惧内症”或“妻管严”,是一种对妻子过度害怕或担忧的心理状态,也是一种精神障碍。 「这种状态可能是由于对妻子的爱、尊重或依赖过度而产生的,也可能是由于个人性格特点、经历或环境等因素导致的。」 希瓦纳斯安静的看着屏幕,荧光折射在清冷深邃的眉眼上。 背后黑暗一片,掌心的手机是唯一的光源。 他觉得这条帖子上面的话很有道理。 人类最了解人类,人类总结出来的东西可以参考。 希瓦纳斯专注的继续看下去。 「恐妻症的表现包括: 1.过度关注妻子的行为和想法,担心妻子对自己不满意或生气。」 希瓦纳斯对照了一下自己,深以为然。 这条符合。 只要有她在场的地方,希瓦纳斯就只能看见她了,他不善言辞,总担心她会觉得自己的性格沉闷。 「2.在妻子面前表现得过于顺从或经常妥协,缺乏主见和自信心。」 希瓦纳斯紧紧盯着这段话。 他的确会在人类提出需求时全部满足,原来这是缺乏主见和自信心的表现吗? 会不会有些软弱了? 「3.过度在意妻子的评价和期望,常常为了满足妻子的期望而牺牲自己的需求和想法。」 这条符合一半吧,他一半没有什么需求和想法,偶尔会想要多和她相处。 「4.当妻子不在身边时,会过度想念和担忧妻子,甚至出现焦虑、抑郁等情绪问题。」 希瓦纳斯思索了一下,眼尾的睫毛低垂,冷白的荧光让他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看不见她是,会每时每刻担心,这算得上过度吗? 主要是她太需要被照顾了,人类的身体脆弱,灵魂残缺,身边的危险太多,离开视线就让人担心她会不会受伤。 他知道她是惜命的,偏偏是生命短暂又易病的弱小种族。 真让人放心不下。 感觉离开他就没办法好好的生存。 这样想想,希瓦纳斯眉头紧皱,感觉已经开始焦虑了。 这条符合。 「5.对妻子提出的建议或要求感到不安,或有压力,甚至产生逃避或反抗的情绪。」 不会。 希瓦纳斯冷静的想。 他接受她的所有建议和要求,她对自己提出要求,他会觉得很开心,并因此产生被她需要的满足感。 一共五条特征,他符合三条半。 帖子的最下面有一句话,说恐妻症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状态,这种恐惧可能会导致患者采取回避行为,影响夫妻之间的关系和个人的生活质量。 真正的夫妻之间,应该保持平等、尊重和互相信任的关系。 是这样吗? 希瓦纳斯关闭屏幕。 可是他没办法信任自己的伴侣。 她总是……让他又爱又恨。 精灵终于抬起眼,面无表情的环顾四周。 黝黑腐败的湖沼中,阴郁的气息弥漫。拔地而起直插云霄的巨树枝叶干枯而扭曲,仿佛是被某种黑暗力量吸干了生命。视线所及之处铺着一层厚厚的腐败落叶,布满斑驳的霉斑,空气冰冷而潮湿,就像被死神诅咒过。 希瓦纳斯缓慢行走着,每走一步都会带起难听的簌簌声。 这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这里没有生命,时间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归于腐朽。 神陨落之地。 他又回到了这里。 这是第多少次了? 精灵不会做梦,只会预知和回溯,进入真实的过去和未来。 远处一点翠绿色,像黑暗森林中的鬼火。 希瓦纳斯走过去,看到了自己的心脏。 一只死去的林间精灵抱着它,周围一片死寂,没有她的身影。 她不在这场梦中。 湖沼的水面呈现出一种不详的暗绿色,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水面上漂浮着一些腐烂的遗骸,那些存在以死者为食的恶灵正在撕扯着,贪婪的吞咽。 希瓦纳斯平静地站在湖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浅金色的长发在虚空中飘荡。 白皙无瑕的额头中央,闪烁着烙印在灵魂中的诅咒。 这里是神的绮梦。 箴言女神死亡前最后的梦境。 寂灭的神力涌动,精灵的身后升起了一尊巨大的女神像。 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虚无。 神目光落在精灵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在无形中束缚着他。 祂如此悲悯。 箴言无孔不入。 “你是否生活在地狱之中。” 希瓦纳斯掀起眼睫,薄唇平直,眼神淡漠,手指轻轻摩挲着腕间不知什么时候抽出的细长骨剑,冷淡不敬到了极点。 “当你的地狱真正降临,你将如何自处?” 神陨落之际,对希瓦纳斯的最后诅咒,是让他堕落于永恒的煎熬。 永生到底是一种祝福还是诅咒? 相对于精灵一族近乎永恒的漫长生命,人类的寿命短暂到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瞬间。从爱上她的那一秒开始,悲剧的种子也被一同种下了。 精灵一族长情到偏执,往往伴侣死去,他们也无法独活,失去伴侣的光明精灵总会选择回到生命树下结束自己的生命,和伴侣一同回归黑暗。 所以,对于过去一千年的希瓦纳斯来说,死亡才是真正的恩赐。 人类死去,他却得到永生,这是他的地狱。 希瓦纳斯不记得自己一共活了多久。 最初,他诞生于世界树的第一层,精灵国度,亚尔夫海姆。他从上层最完美的、孕育着浩瀚生命之力的叶子中苏醒,曾收到第一层几乎所有神祇的祝福,他的诞生被视为精灵一族的骄傲。 诸神黄昏之后,所有上层神祇几乎全部死亡,整个世界沉没在水底。 作为亚尔夫海姆中唯一被视为神祇的存在,箴言女神预言他会为新世界带来灭世的厄运,另一场黄昏,让世界成为神无之地的巨大劫难。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希瓦纳斯离开了亚尔夫海姆,始终游离在种族聚集地之外。 反正他天性冷漠,精灵本就是离群索居的淡漠种族。 原本,他会这样永远游离在外,可某一天,世界树的种子被偷走,遮天蔽日的白蜡树被无数黑暗贪婪的恶灵撕扯,日渐枯萎。 后来希瓦纳斯被请回亚尔夫海姆,看到了一只囚禁在生命树下濒临湮灭的精灵,才知道高高在上的精灵王爱上了一位人类女性。 为她背弃种族,放弃了至高无上的地位,甚至为了让她获得长生,而不惜为浇灌自己的血液,违背生命树的禁制一次又一次降下祝福,最终偷走了生命树的种子喂她吃下,然而最终女人背叛了他,造就了这荒诞的一切。 作为惩罚,精灵王的翅膀从背脊割下,只剩下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睁着死水一样空洞绝望的眼睛,告诉他, “不要相信人类,不要爱上她们。她们的心在冷漠不过。” “她们会给你爱,同时也会将爱分给很多人。” 为了让他的人类伴侣得到永生,精灵王触怒了世界树上最后一位神灵——箴言女神。 在箴言的驱使下,那些邪恶的生物浩浩荡荡地侵犯着光明种族的领地,从人类身体中取出的世界树种子消失不见,属于光明种族的圣器被偷走,散落在大陆各地。 他的族人又找到他,希望这位诞生于最完美叶片的纯血精灵可以拯救他们的亚尔夫海姆,他们的生命之树。 希瓦纳斯同意了。 却因没有接触过邪恶的黑暗生命而受了伤,因此遇到了他的人类。 从那一刻开始,希瓦纳斯走上了和死去精灵王同样的路。 那个人类总是跟在他身后,将他从湖水中拉了出来,做了许多在他看来多余的事,自顾自地跟在他身后,每次看到他时,都会说些甜言蜜语,让他不胜其烦。 她的眼睛里像黏腻的蜜糖,看着他时仿佛会发光,好像他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存在。 天性疏离的精灵,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化了人类过分热情的爱慕,并在数次驱逐无果后,默认了她跟在自己身旁的行为。 接着,便听到她嘴里说出越来越多奇怪的话。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关系就不一样了!” “在人类世界,我们这样长期生活在一起的男女被称为恋人。” 希瓦纳斯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接着又听到她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我们现在是恋人了吗?” 他仍旧没有否认。 人类当时并没有发现,精灵雪白的尖耳正在泛红。 之后他们又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会做一些奇怪的小东西,一遍遍套在他的手指上。 他对此束手无策,尤其是她主动牵着他的手,将编织出的花环套上来时。 他没办法拒绝,不想看见她失望的眼神,所以纵容了这样的行为。 有了第一次,就有后面的无数次,到渐渐,希瓦纳斯习惯了身边有她的存在。 原本,箴言女神沉睡在她的绮梦中。 那是一片无人能进入的湖沼。 希瓦纳斯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产生想要和人类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想法,他重蹈了上一任精灵王的覆辙,他爱上了一个人类,忘记了精灵王曾对他说过的话。 不要爱上人类,她们没有心。 他只想让这个已经在他心底划为自己所有物的伴侣,得到永生。 第387章 神奇宝贝 对于即将要去另一个世界,唐念的态度非常认真积极。 凌晨2点,她拉着希瓦纳斯兴冲冲来到小区里的24小时便利店,认真挑选了一堆东西。 大部分是在希瓦纳斯眼中对健康有损害的人类速食,她总是格外钟情于这些垃圾,并在拆开它们食用时露出十足幸福的表情。 希瓦纳斯忍住了想说的话,纵容了她的行为。 大不了在她吃完这些东西后给她降下祝福,净化她的身体。 唐念又挑选了许多种口味的饮料和牛奶,直到挑选洗漱用品时,希瓦纳斯才意识到她可能打算长久地离开这里。 是什么让她产生了这种想法? 深夜的便利店,上夜班的店员困倦无比,打开员工休息室的门,慢吞吞地走出来。 希瓦纳斯掀起眼睛看过去,对方眼神涣散,又走了回去。 结账是在自助机上结的,希瓦纳斯提了两大筐东西,出门的瞬间将它们先一步塞进虚空里送走。 上楼的时候,唐念跟秦衣发了个消息,估计她和她姐还在姐妹情深,并没有敲门打扰,“我出去一段时间,后面你姐姐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情况你手机上联系我。” 唐念不停下载电影和小说的时候希瓦纳斯过来告诉她,她的手机会保持畅通的状态,可以联网和通讯,这样最完美不过。 原以为秦衣已经睡了,没想到手机叮的一声,对方一秒回消息。 「好的。」 「你去哪里?」 「对不起,我不该问。」 「谢谢你。」 四条消息,既有关心又有求生欲还顺便表达了感谢,熟练得让人心疼。 现在就只剩下对果冻的安置了。 猫猫进入了某种困倦期,回归唐念最早在实验室里看见他的样子,仿佛一滴蓝色的水滴般,静静地躺在浴缸中样。 一动不动,像进入冬眠的乌龟。 他现在变得很小,柔嫩的不像话,唐念担心他柔软的小身体会受伤或者流失水分,所以将他放进了浴缸里,像养乌龟一样把他养起来。 唐念伸手戳了戳他,蓝色的小东西软软的动了一下,分出细小的触手缠住她的手指,轻轻蹭了蹭,恨不得将整个身体贴在她的掌心。 她要抽手,他就更细腻的缠住。 猫失去了很多记忆,但是依旧很爱粘着她。 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忘记唐念了。 只是小狗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永远忠诚,无论形态如何改变,不变的是他永远爱着唐念,哪怕没有记忆,除了最初的那一口之外,他始终没有伤害过唐念。 似乎知道他是唐念的所有物,并深爱着她。 谁不会对着这样一直永远爱你的小狗心软? 唐念往玻璃箱里倒了一桶水,果冻晃动两下,沉沉浮浮。 “好好睡吧。”她轻轻敲了两下玻璃,将浴室的灯关掉。 看她转身离开,猫终于不安起来,在焦急中发出细弱的呼唤,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唐念自然也不知情。 他慢吞吞的朝着人类离开的方向挪动,想要跟上去,走到门口却被无形的力量困住。 他无法离开这个房间哪怕一步。 希瓦纳斯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回头发现唐念拿出一个行李箱,开始挑选衣服,终于忍不住说,“你需要什么可以随时回来拿,不用这样麻烦。” 唐念惊讶,“还能随时回来吗?” “可以的,我会在这里留下一道门。” 这样啊。 唐念站起身拍了拍手,拿出相机,“出发吧。” 她往门口走去,却被希瓦纳斯拉着,带她走到了卧室的门前,伸手拧开门。 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唐念睁大了眼睛。 门外是一个绚烂瑰丽的世界,海水在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如同撒了无数细碎宝石的蓝色绸缎。细腻的白色浪花扑上礁石,又打着圈回落,发出清爽的水声。 唐念那张铺着小碎花三件套的单人床就在一块巨大礁石上,床头柜和台灯也在。 “这是我的卧室……?”她开口,声音有些结巴。 希瓦纳斯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这里看上去和传统的滨海城市并不一样,周围看不到人造建筑,岸上丛林幽深,海面上矗立着巨大古怪的巨石阵,无数锁链缠绕在上方,带着某种令人畏惧的奇幻色彩。 第389章 阿萨神域 诸神黄昏之后,承载着九个世界的白蜡树濒临凋亡,永生不死的毒龙尼德霍格便是咬穿世界树根茎,使它枯萎并带来诸神黄昏的罪魁祸首之一。 被波及到的国度之一便是亚尔夫海姆,希瓦纳斯曾经居住的地方。 只是这场诸神黄昏来得太快,世界树上的大部分神祇在这场末日战争中死亡,作为亚尔夫海姆中唯一被视为神祇的存在,诞生于世界树最高那片叶子的希瓦纳斯回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亚尔夫海姆的精灵们也因为离群索居而没有参与战争。 昏黄之后,箴言女神预言了另一场灾难,希瓦纳斯离开,精灵王因爱上了一位人类女性而盗走了世界树的种子…… 没有人知道世界树的种子最后究竟是被谁带走的,又是谁毁灭了箴言女神的绮梦又在诸神黄昏之后降下诅咒,最终毁掉这个世界。 唐念来到这个世界时,只看到了一片漆黑和荒芜。 这是个充满绝望与死亡的地方。 故地重游,希瓦纳斯表现得十分冷淡。 过分漠然的天性让他生不出什么感怀,带着唐念直接来到深渊中。 巨大的地下世界两侧有被雕刻过的深长悬崖,从底部向上看,几乎看不到顶,那些雕塑是曾经的阿萨神族神像。 天空是粼粼的水色,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希瓦纳斯告诉她,这个世界已经沉没在了水底,所以他们现在某种意义上位于水下。 唐念像第一次来到极具震撼景点观光的游客,仰着脖子向上看,嘴巴和眼睛都在瞪大,转头问希瓦纳斯,“能拍照吗?” “可以。” 得到同意后,她拿出手机一顿拍。 矗立在两侧的雕塑山实在太过高大,深渊又是如此令人绝望,她无法拍到全貌,手机里的画面看起来简直像三维合成的,远超出人类工业文明巅峰之作,因为太过震撼而感到失真和恐惧。 尼德霍格是世界绝望的化身,住的地方也是世界树的根茎处,无限接近地狱的地方。 唐念拍完了照,希瓦纳斯贴心地问,“需要我给你拍两张吗?” 他在人类世界居住的时间不算短,早已在网上学习了一套详细的关于“如何做一名优质男朋友”的理论,其中之一便有精工拍照技术并学习修图这一项。 唐念极为难得地露出一丝腼腆,“可以吗?” “当然可以。”精灵轻轻微笑,接过手机。于是唐念又在这个几乎可以称得上世界最深处的巨大深渊里,与那些已经成为过去式的神族神像合了几张游客照。 她接连摆了许多自己认为还不错的姿势,羞赧地拍完照,接过希瓦纳斯还给她的手机,看着相册里的照片,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 面无表情地点击锁屏,唐念问,“不是要去看那位尼德霍格的宝藏吗?那在哪里?快点出发吧。” 明显能感觉出她不开心了,希瓦纳斯不明所以。 果然和人类网络上说的一样,这种时刻的女生是最难懂的。 “它的洞穴就在脚下。” 唐念低下头,只看见一层漆黑。 “在这下面吗?” “对。” 可脚下土地夯实,难道要挖洞? 唐念不禁问,“那你说的那条龙呢?它都是怎么下去的?” “也你在脚下什么。”希瓦纳斯说。 唐念愣了一下。 这句话的效果有些微妙,应用在当下的场景中,让她敏锐地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简单的几个字或许还有更高深莫测的含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念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脚下的大地似乎在起伏,就好像整座星球在呼吸一样,有节奏的舒张间带动着她的身体微弱地向上升起,停顿一息后缓缓向下沉,只是这种节奏过于缓慢,起伏范围又过大,周围的参照物跟着她的视线一起缓慢的上下起伏,所以除了感到有些头晕之外,很难注意到异样。 她抬头,怔怔地看着希瓦纳斯,“该不会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意思吧?” “是的。” “……我们现在踩在那条你说的那条黑龙身上?” “是的。” 给出肯定答案后,精灵微微露出笑容,“我知道你以前有过一条黑龙,和它感情不错,看见尼德霍格会不会让你心情好一点?” 说这些话时,希瓦纳斯那张清冷高贵的面容上,违和地浮现出了人类世界男性惯常在向女朋友准备的惊喜之后,等待对方夸奖的那种期待中带着一丝骄傲,骄傲中又带着一丝紧张的即视感。 ……他该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浪漫吧? 那误会可太大了。 这个唐念叹了一口气,紧绷地握住他的手,身体贴在他身上,艰难地说,“以后不要再给我惊喜了,算我求你。” 希瓦纳斯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很死直男的不解。 希瓦纳斯说过尼德霍格的宝藏曾被他摧毁过一次,在摧毁宝藏之前曾打电话问过唐念,唐念当时的回答大概是不喜欢喜欢的意思。 唐念对此表示质疑,她丝毫不记得这件事,并不相信自己会有不喜欢宝藏的论调,毕竟她根本就不是那种清心寡欲的人。 听说那些属于各个神域各族的宝藏被希瓦纳斯指尖一抹冷焰焚毁时,唐念的心都要碎了。 然而尼德霍格是永生不死的怪物,只要它活着,就会不停囤积宝藏,它也不止拥有一个巢穴,因此在深藏于地下的深渊之中还埋藏着许多无人造访的财富。 “因为龙的天性就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希瓦纳斯向她解释。 唐念不禁怀疑自己和龙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她也喜欢。 深入地底,周围的光线逐渐黯淡,唐念作为人类,并不擅长在黑暗的环境中视物,此时的深渊已经没有一丝光源,黑暗中渐渐多出一些会发光的苔藓植物和极个别丢弃在石道中的神器,为深渊提供微弱的光线。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不祥的气息。 唐念和希瓦纳斯两个人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精灵气质斯文矜贵,她……更是弱得不值一提,此刻往下走,让她忍不住产生一种那个有一种主动送菜的错觉。 希瓦纳斯看起来太熟练了,一路上破坏了许多尼德霍格设下的阻挡阵法,又不费吹灰之力地踢开了它藏身巢穴前的巨大石块,带着唐念在错综复杂的深渊中如入无人之境,像来到自家后花园一样随意。 随着脚步的深入,视野逐渐开阔,显然这座洞穴的主人并不经常打理它掠夺来的财富,各种昂贵的金银珠宝、珍稀矿石和来自神域神域的法器像垃圾一样胡乱堆放在角落,连石壁上都镶嵌着粼粼的宝石,在黑暗中都是那么明亮,仿佛蜿蜒着一道流淌的银河。 光看这些东西就知道昔日世界树上的各个神族有多么辉煌。 唐念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有点理解龙为什么有囤积宝藏的爱好。 她也爱。 这里也太美了。 希瓦纳斯牵着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唐念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看到了一个镶嵌满宝石,流光璀璨的法杖,奇怪的是这些东西像牢牢焊死在地上,凭人类的力量根本拿不起来。 希瓦纳斯走到她身旁,告诉她,“尼德霍格的宝藏沾染着诅咒,从这里盗取宝藏的人会被它永远记恨,这些宝藏上也带着它施加的咒语,一般人很难拿起来。” 说着,他将那根奢华的手杖从地上拿起,放进唐念手中,仿佛捡起一颗石头般简单。 好像又被他装到了。 “这根法杖来自阿斯加德,是阿萨神族曾经居住的神域。” 唐念眼睛睁大,内心震动,“阿斯加德?”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世界树上最高的一层。 她跃跃欲试,“能不能去看看?” 希瓦纳斯摇头,“诸神黄昏之后,整个阿斯加德已经沉默在水底,阿萨神族也就此消失。” 竟然是这样吗?唐念面露遗憾。 她将法杖放回原来的地方,仅仅拿在手上观赏了一番。 龙的巢穴中还有许多华丽的瑰宝,唐念就像逛博物馆一样,慢慢的欣赏了一番这些令人叹为观止的财富,临走时,什么也没拿。 希瓦纳斯有些意外。 他知道有许多人族的“勇士”会打的除掉恶龙和寻找宝藏的旗号,深入龙的洞穴,想要用宝剑征服龙。 最终无一例外全部沦为恶龙的腹中餐。 冒着死亡的风险仍旧前赴后继,就是为了获得这些巨大的财富。 可唐念竟然在欣赏了一番之后还保持平静并且什么都没拿走,倒是和他认知中的人类不太一样。 “没有想要的吗?”他不确定地问。 唐念摇头,“欣赏就够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用。” “你不希望获得财富吗?” 她茫然了一下,摇头,“我获得财富,好像没有用啊。” “怎么会没有用?”希瓦纳斯尚没有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便又在她眼中看到了那种落寞。 他第一次问唐念,“想回去了吗?” 唐念摇头,“不想。” 她重新换上了轻松的语气,“我觉得这里很有趣,比我的世界有趣多了。” 闻言,希瓦纳斯安静地看着他,并不发表意见。 她握着他的手,声音柔软,语气像在撒娇,“希瓦纳斯,我们生活在这里好不好?干脆不回去了,需要什么东西就直接去拿,猫也可以养在这里……就住在昨天晚上那条那艘船上吧!那么大,有那么多房间,刚刚好。” 希瓦纳斯一愣,“我们?” “对呀,我们啊,还是你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希瓦纳斯摇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这样再好不过了,你不知道去哪里,我又不想回去,留在这里刚刚好。” 是这样吗? 希瓦纳斯伸出手,用力抱住她,手指压在她的后颈上,像是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身躯里。 “我会当真。” “那就当真。”唐念捻着他垂下的一缕金发,缠绕在手指上,慢慢收紧,“我们不回去了,一起留在外面,再也不回去了。” 回到船上,希瓦纳斯认真地看着船舱内部,回到唐念的现实世界拿了一些她的东西。 既然唐念想长期生活在这里,他就有必要做出一些让船舱生活起来可以更舒适的整改,至少要让这个华而不实的地方变得温馨起来。 仅仅离开两天,关在浴缸里那团东西便暴涨了无数倍,将整个浴室弄得乱七八糟。 瓷砖上到处附着着一层果冻般的透明物质,那团东西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挣扎着想要出来。 似乎是想去找唐念。 仅仅两天,它就恢复了些许思维。 希瓦纳斯冷淡地看了它一眼,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咒语,确认这个东西出不来,在它长成正常形状之前,都会被关在这间小小的卧室浴室里。 转过身时拿东西时,不安分的蓝色物质想要从身后扑上来,复制在它认为强大的躯体。 可惜物理攻击对上魔法伤害,毫无胜算,它甚至无法挪动出那间浴室。 希瓦纳斯离开时轻轻瞥了它一眼,给它一个十足轻蔑高傲的侧脸。 让它被。 整艘船实在太大了,像迷宫一样。 唐念将卧室换到了轮船的最高层,便于眺望远方和欣赏夕阳。希瓦纳斯对此毫无异议。 唐念忽然好奇地问,“精灵族的语言是什么样的?好像很久都没再听你讲过。” 她记得最早的时候,希瓦纳斯对她说话,就是用那种咏叹调般的古老语言。 希瓦纳斯回过头,用精灵的语言说了句话。 很温柔的声线。 唐念一阵悸动。 他轻笑一下,转过身继续收拾房间。 一只林间精灵忽然降落在唐念肩膀上,细小的手指扯动她的发丝,爬到她耳旁,也模仿希瓦纳斯的样子,说出了一串古老而轻灵的精灵族语言。 唐念含着笑侧耳倾听。 点了点小精灵的脑袋,“什么意思?” 林间精灵互扇翅膀,又轻快地飞走了。 「光明精灵已经没有世界了」 「他被驱逐在亚尔夫海姆之外,被诅咒永生不死」 「世界树将他除名,世界树的种子生长在他的心脏上」 「你要为此担负责任」 希瓦纳斯正在认真地将她的小碎花四件套换到房间里的床上。 金发从白皙的裸肩滑落,发梢垂至腰后,在手臂上丝丝缕缕缠绕着。 察觉到她的视线,精灵回眸,“怎么了?” 唐念问,“我们最初相遇时的场景是怎么样的?能跟我讲讲吗?我记不清了。” 精灵顿住手,直起身。 “最初。”他回忆着,“我受了伤,你将我从水里捞了出来,带进了你的木屋里。” 唐念想起了像素小游戏——「精灵又受伤了,快点去帮助他吧』 她忍不住笑出来。 希瓦纳斯走到唐念身边,屈膝蹲在她面前,绿眸认真的望进她的双眼中。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爱上了你。” 第390章 温柔与直面 唐念坐在阳台甲板和卧室之间的窗架上,位置很高。 希瓦纳斯比一般人类要高出许多,但在她面前总是屈膝,视线就变成同一水平线。 他的声线很动人,胜过窗外翻涌的海水,唐念却垂着眼睛,陷入某种情绪漩涡,越来越深,情绪也越来越低落。 「叮——」 「警告:检测到玩家脱离既定轨道超过四十八小时。」 「请尽快回归,否则游戏将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以维护正常秩序。」 「提示:请注意,您当前的游戏生命值剩余为72小时,请务必在生命值耗尽之前做出明智的选择。」 「系统提示:您的每一个决策都将直接关系到您的命运。您的生命是游戏宝贵的财富,如果您忽视了这一警告,继续冒险行事,那么您可能将面临无法预料的严重惩罚。」 「请务必珍惜您的生命,谨慎行事,祝您游戏顺利!」 某一时刻,冰凉的手落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 脑海里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唐念抬起头,对上希瓦纳斯专注温柔的眼神。 毫无疑问,精灵的长相是除天翼种之外,唐念见过最好看的种族。天翼种圣洁空灵,像无瑕的雪,精灵便是朦胧皎洁的月光,清冷又让人沉醉。 她错过了希瓦纳斯后面那段话。 “可我不是伤害过你吗?”唐念的眼神挣扎,手指也攥紧,无形之中抗拒着来自希瓦纳斯的温柔,“如果你发现,以前的我……” 这种感情是她欺骗得来的,也遗忘了,希瓦纳斯的感情却是叠加的。 她在做什么,给希瓦纳斯的世界带去毁灭,享受着希瓦纳斯的照顾,让那份自己根本不记得的,游戏攻略中带有目的性的感情成为希瓦纳斯的枷锁。 唐念缓缓回神,眨了一下眼睛,睫毛上压着月光冷白色的光。 她一贯利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应该坏得那么彻底。 “如果我说以前的我,从救你开始就是为了让你喜欢我,后面跟着你也是为了……” “我知道。”希瓦纳斯打断她。 唐念一愣,“你知道?” 她的眼睛透出几分彷徨不安,“你知道什么?” 希瓦纳斯叹息,“我都知道,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或许是她的情绪表露得太明显,希瓦纳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动作很轻地勾了一下她的眼尾,“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唐念深呼吸,眼睛向上看。 “不要这么温柔地说话。”本来可以坚持住,突然的安慰会让她产生了更强烈汹涌的内疚,这种情绪对活在刀尖上的她是奢侈品,更是砒霜,“你知道了,不生气吗?”火山文学 他摇头。 沉默了一下,说,“但会难过。” 这句话险些逼出唐念的眼泪。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紧紧掐在掌心,“我做过很多这样的事。” 希瓦纳斯说,“嗯,我也知道。” “为什么不怪我?”唐念垂着眼,“我应该给你的世界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吧。” 希瓦纳斯倒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初他也认为是她的到来促使他摧毁了箴言女神的绮梦,又在绝望中毁掉了他的心脏,相当于一同毁掉了生命树三分之二的生命之力。 生命树的种子与他息息相关,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成为亚尔夫海姆唯一的神祇,守护生命树的下一任主人。 希瓦纳斯的生命好像从来都不属于他自己,因为诞生于最高的那片叶子,他的命运在一开始便规定好了既定的轨道。 他收集圣器,拯救诸神黄昏之后濒临毁灭的精灵国度,带回纷乱四散的光明。 他在得到箴言女神灭世预言之后被迫离开亚尔夫海姆,不得不又在诸神黄昏之后,被等待他救赎的子民召唤回来。 他没有过多的情感,所有思考都出自理性判断,而唐念则是只关注自己,曾经,希瓦纳斯被她的情感包裹着,能感觉到一开始她是刻意接近自己,又在日夜相处中真的对他产生了感情,因为看过唐念爱他时的眼神,所以后来在这个世界重逢时,他才清晰地感知到,现在这个她是不爱他的。 幸运的是,这种感情像是埋下后悉心照顾,浇水呵护的种子,现在终于有了重新萌芽的迹象。 有些东西,得到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那么重要。 没有遇见她之前,希瓦纳斯认为感情是负担,是累赘,是没有必要的东西,多余且带来诸多伤害,可以被净化掉。遇见她之后,希瓦纳斯开始审视自己,他渐渐无法接受命运一开始就强加给他的各种身份,他只想成为希瓦纳斯。 第391章 拍杂志的“混血模特” 唐念重新看了一眼挂在网页首页的海报,游学地址在一座地中海的私人岛屿上,据说那附近的岛屿都风景极佳,而那座私人岛屿则是地中海地区最大的私人岛屿,霸占着最得天独厚的位置,是风景和气候最好的那片区域。 比起看风景,唐念当时会填报名表,还是因为那里正在展开国际钢琴比赛,会有许多国际上享誉盛名的演奏家前去交流。 去不了也没关系。 她想。 只是这个结果在几个小时之后忽然改变,学院网页上公开的游学名录中又多了一个名字,唐念的名字赫然在列。 “啊?她怎么也去啊,刚刚不是还没有吗?” “到时候大家都要迁就她,会很麻烦诶,毕竟是海岛还是私人岛屿,不管再怎么说医疗条件也不如陆地吧,万一她在岛上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 “你还真会说话,能不能盼点好啊,游学又不花你的钱。” “而是多个名额呢,器乐表演钢琴方向的一大半学生都去了,人家不管怎么说排名那么高。” 讨论的声音窸窸窣窣响了起来,还知道避开唐念,声音不算太大。 唐念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唐秋韵的电话打过来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变得疲惫许多,声线可以压低,似乎避开了什么人,说话时背景音里传来砸东西的破碎声,“回来一趟吧。” 不远处一个人忽然惊呼一声,抬头喊,“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一大群人围过去。 “我朋友发给我的!我还以为是假的!” “我听说过他!之前在新生里超有名的,据说前女友加起来可以打一场排球!” 电话里的唐秋韵对唐念说,“徐枳自杀了。” 而另一边,希瓦纳斯说要赚钱给唐念花,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唐念还震惊唐秋韵那一通电话时,希瓦纳斯已经站在影棚中了。 他没有骗唐念,他是真的要赚钱给她花。 这一期拍摄计划一共有三天十八套造型,第一天开始拍摄的时候,这间知名的时尚杂志公司的工作人员里就有人传,楼上影棚里好像来了个外籍模特,长得跟真人cg一样,帅得让人有点崩溃了。 这话刚开始一出来,大家都以为是以讹传讹,毕竟杂志社许多人是资深混圈人,善用修辞手法是夸张和想象,一批见惯了风浪的员工们找借口组队去影棚那层上厕所,实为刺探谣言的含水量。 结果第一批上去的人迟迟没有下来,发消息不回打电话被屏蔽,搞得下面人心惶惶。 怎么去趟楼上还去失踪了呢? 于是第二批人借口去楼上那层茶水间也溜了过去。 随着去的人越来越多,某一时刻达到阈值,消息一下传开,轰轰烈烈沸沸扬扬。 「是真的,真的!真的像真人cg!」 「这都是谦虚的说法,不去楼上看看,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人长成这个样子」 「救命,他换的第三套造型,帅得我有点恍惚了」 「绝对是混血!中了基因彩票的那种,妈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起猛了,看见美神了!卡密!」 「陷入爱情了,今天这个b班上不了一点,我在这一层住下了」 第一天的拍摄任务临时换了三次摄影师来执行,因为拍摄一段时间后总会出现点什么问题,长久地盯着取景框,先后三个直男摄影师都有点不对劲了。 第一天事发突然,杂志公司的女性员工上班时全部是素面朝天给资本家打工的鼠样子,毕竟打工时多一份体面,就是对摸鱼的不敬。 可这种情况在第二天出现了惊人逆转。 公司的男同事们忽然发现,女员工开始集体化妆了。 从来都是点外卖或者出去旁边商场里吃饭的人纷纷开始吃公司食堂了,公司的八百年没打开过化妆包的老油条们不但化妆了,还拿出首饰盒里上班一定不会用到的耳环项链,甚至戴了日抛隐形。 “平时不用,不代表我没有。” “久旱逢甘霖了,我疯了,这是我996的福报!” “有点沉迷了怎么办,上去看了一眼根本走不出来。” “好崩溃,他看镜头的眼神有种看垃圾的感觉,呜呜有人懂吗?” “对对就是那个眼神!嘲讽拉满蔑视拉满,有点上头了。” 只用了一天时间,上班就让人充满了动力。 午饭时间那个神秘的混血模特终于从楼上搭电梯下来,食堂外有露天休闲区,打造了一片空中绿化,长得帅的人行为也透出那么点稀奇古怪,混血模特总是喜欢坐那棵造景树上。 行为很怪,但画面很美。 两条长腿从树上垂下来,看起来比社畜的命还长,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像金子一样会发光,勾得人满地爬,尤其是午后有阳光的时间,整个画面都升华了,像被无数画师心血喂出来的合成图。 食堂是全落地窗,单向玻璃,坐在里面的人可以毫无阻碍地看见外面,场景太不真实,整个食堂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那个混血模特坐在树枝上的感觉并不违和,有种说不上的空灵和神性,他会在休息时间和拿出手机和某个人打电话,脸上的表情很温柔,和面对镜头时那种平等的蔑视所有人的高傲感完全不同,变得温柔而缱绻,面部轮廓都柔和下来。 “啪嗒”一声,不知谁的勺子掉到了餐盘上。 “不好意思,只顾着看他了,这么帅的你们怎么没人谈过,是因为不喜欢吗?” “家人们,我有点那个了,谁懂啊……” “长发,白皮,身高两米,我懂你,我太懂了。” 模特晒着太阳打了一会儿电话,等重新开工便会回到楼上影棚,他一离开,坐在餐厅里只吃酸奶和沙拉的人们也都准备离开。 即便用了吸管,还是要补一下口红,这是化妆后吃东西的神经反应。 旁边啃餐后苹果的男同事们有点哽咽,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盛况,为什么她们平时不化妆,是这间公司不配吗? 艺大的放学时间,希瓦纳斯已经在门口等唐念了。 远远便看见高挑的身影,撑着伞,站在他们约定好的没有人的地方。 秦衣非要在社交软件上给唐念转账,说是她和她姐姐在楼下那间公寓的房租,给了正常的市场价。 因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什么归属感,秦衣一直想在这座城市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没有家庭的支撑,没有丝毫财富基础,因此每天下课后她都要流转于许多地方工作和兼职,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学费吃穿和房租。 唐念象征性地只收了一点,把剩下来的给她转了回去。 学校里的琴房依旧预约不上,她在大学城旁边的商业街额外支付费用约了一间钢琴教室,练了两个小时的指法。 希瓦纳斯后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旁,她想做什么都陪着她,像个沉默的背景板。 可莫名的,有他在,唐念总会感到安心。 回到家时,一直安静的希瓦纳斯忽然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他犹疑了一下,解释,“或者你有什么需要但是还没有的东西吗?可以用钱买到的。” 唐念脱下鞋子,想了一下,“钢琴吧,想买一架四角钢琴,平常放在家里就可以练琴,这样就不用出去抢琴房了。” 说完回头看向希瓦纳斯,“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微微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唐念这才发现他额前的发丝,似乎打了一层薄薄的发蜡。 “这是什么?” 她踮脚伸手一气呵成,轻轻触到希瓦纳斯的额头,原本丝绸一般的发丝有些许硬,根根分明。 “你竟然打了发胶。”唐念有些意外,忍不住笑了,“怪不得今天更好看了。” 听到前一句,精灵还在蹙眉,后一句耳尖微微发红。 进入房间后,希瓦纳斯径直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子,身形缓缓变换,背后生长出两片巨大的半透明翅膀,轻轻翕动两下,跃入空中。 唐念脱掉外套,拧开卧室的门。 门打开后,房间里正对着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海岸边停着一艘巨大的几乎遮天蔽日的游轮, 这是她和秦衣商量出来的结果。 秦衣重新给她占卜了一次,这一次又变了。 三个预示分别是:绳索,天秤,和空白牌。 有很多具体的信息唐念没办法透露,根据游戏的提示,她猜测到自己不能长时间脱离自己的世界,否则“游戏将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以维护正常秩序”,也就是说哪怕她真的逗留在外,游戏也会以某种她绝对不想看到的方式将她弄回来。 可不能长时间脱离世界,却没有说不可以短时间脱离。 唐念并不清楚三张新卡牌的意思,甚至秦衣也无法解读,因为,“这三张卡牌的发生地点,都不是在这个世界,所以我看不到。” 至于桥梁,秦衣只能模糊地感知到它正在生效,却不清楚桥梁的影响力和桥梁的打开方式,只知道她曾占卜出唐念就是桥梁,只要她在,这个世界的桥梁就随时有可能会打开。 因此唐念才在想,如果她白天待在自己的世界,晚上进入另一个世界,那么桥梁打开的时间会不会减缓? 幸运的是她身边还有希瓦纳斯,希瓦纳斯会帮她观测是否有新的地隆区出现。 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被放进来……他会第一时间将那些东西扼杀。 浴室里还关着一只果冻。 他的需水量越来越大,因为看不见唐念而变得有些焦虑,一直把他关在浴室里实在有点不人道。 更何况,他的认知在逐渐恢复,身体也时不时凝聚出透明的人形。 唐念犹豫了一下,将他也带了过来。 这里有片一望无际的海,他想要多少水都可以。 不远处的礁石后,几只人鱼眼神阴郁地盯着岸边,带着蹼膜的手指紧张的抓在石缝间。 唐念捧了把冰凉的海水,浇在猫猫身上,淡蓝色的物质轻轻颤抖,很快便愉悦起来,勾住她的手腕,磨蹭着打圈。 “喜欢这里吗?”唐念戳了戳他。 一碰到他,透明的身体立刻粘了上去,试图抱住她的手。 他现在意外的听话和粘人,只要能看见唐念,就不再焦虑,变得乖乖的,哪怕来到开阔的地方也只待在唐念身边,冰凉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她。 可又喜欢水。 l在她和大海之间犹豫了一下,缠着她的手腕往海边扯了扯,似乎想让她跟自己一起进去。 唐念善解人意地推了他一把,“进去玩儿一会儿吧,记得不要搞破坏,泡完了快点上来,我在楼上等你。” 经历过末日的世界,唐念已经清楚地知道,l本身并不具备毒性,所谓的病毒只是人类强行将它的基因提取出来,经过特殊处理后注入活人身体里发生的传染性异变,和l本身没有关系。 所以他之前才会一遍又一遍,认真地对唐念强调,“我没有病。” 唐念休息的地方依旧之前住过的那一间,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这边还是白天,唐念坐在躺椅上晒太阳,尝试给自己瘦弱的身体补钙。 一天过去,进入下一个世界的时间只剩下48个小时。 手机上,媒体软件首页的banner是一则关于埃罗那边,不久前打捞出的古墓的新闻,唐念对这个消息有所耳闻,经常看见电视转播,了解得并不清楚。 据说在开发之初,所有专家都认为那座古墓是情人墓,可后来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唐念对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这一次上banner,竟然是因为有人实名举报打捞开发团队中有人倒卖文物,买家牵扯众多,许多国外家族老钱被揪出。 甚至挖出那些家族同时私藏了很多不属于个人收藏范围的文物,并拥有专门的地下流通交易场所。 种事能报道出来,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这座古墓的开采地是埃罗范围内的海域,从埃罗向北,便是唐念不久后要去游学的海岛所在地。 离得那么近,搞不好后面还可以参观一下开采出来的文物。 埃罗当地和联合抢修的合作国家准备推出一个主题展览,见证这个迄今为止未曾被人类发现过的全新文明。 第392章 工作 希瓦纳斯回来得很快。 他回来后,神情自然地将泡在水里的果冻用某种唐念无从得知的方式提了起来,转瞬间消失在视线内。 唐念顿时坐着身体,“他去哪儿了?” “放心,只是找房间安顿起来了,它在这里不太方便。”希瓦纳斯给出的理由十分合适,“在海里也不行,那里住着人鱼一族,它们带有一些攻击性,把它放在那里可能会有危险。”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唐念迅速被说服。 走到她身边,希瓦纳斯顺手把唐念脱下来的外套挂到衣架上,又将她的座椅靠背调直了一点,温声问,“想吃什么?” 唐念被迫换成了一种对脊椎相对较好的姿势,没什么意见的说,“你决定就好。” “那就煲汤,配沙拉,再给你烤一点禽类。可以吗?” 光形容就很可以,希瓦纳斯的水平一向了的。 唐念盯着处处透出一股人夫即视感的希瓦纳斯,欲言又止,做完这一切后,他并没有离开,船舱里生长出来的藤蔓蠕动着钻进厨房里,叮叮当当,像个勤劳的奴仆一样操纵着器具动起来。 希瓦纳斯则是摘掉今天拍摄时造型师给他戴上,还没来得及去地去掉的领带,顺便解开领口的扣子。 唐念忽然注意到他的衬衣上还多出了两颗钻石袖扣,随着指尖转动,折射出惊人的光影。 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你这些是从哪来的?” “今天去赚钱的时候,他们弄上的。”希瓦纳斯坦言,“我不是很喜欢。” “你真的去赚钱了?” “嗯。”他平静地说,“我说过的,我想赚钱给你花。” 唐念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问,“那你是怎么去赚的钱?” 发丝上打了蜡,身上多了些价格不菲的配饰,他在这里连张身份证都没有,总感觉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 “有人主动找的我,就在那间你去过的酒店。”希瓦纳斯眉眼温柔,迷人的翠绿色眼瞳倒映着她的身影,“那个人说会给我很多钱,只要我配合他,按他们想要的姿势摆动作,然后等待一会儿就可以了。” 唐念微微张开嘴。 眼神已经开始痛了。 但希瓦纳斯没有发现,他还在认真地讲他的计划,“他说后面还会联系我,如果愿意多去几次他会额外在每一次工作中多支付我一笔钱。我想给你买一台钢琴。” 第394章 没有那么可怕 开门走出去,唐念抬头,面前是一幢连排别墅的入口大门。 高高的大理石门柱反射出她的模样,入户整洁的台面看起来冰冷而不近人情。 以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唐念总是很害怕,不敢抬头。 一度,连进去都需要鼓足勇气。 她怯弱,自卑,像是一个不小心闯入王子晚宴的,来到不属于她的浮华世界的丑小鸭,却天真地幻想这里会变成她的家,她也会拥有和别人一样的家庭,有爱她的爸爸妈妈。火山文学 只是马车到十二点会变成南瓜,让她变成公主的魔法也会消失。 一切只是一场梦。 过去十年,她在这里体会过地狱。 而现在,现在唐念仰起头,莫名发现这里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 房子没有记忆中没有那么华丽,大门没有记忆中那么高大,这些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也没有记忆中的那么危险。 她迟疑地审视着自己的记忆,站在现在的角度看过去,忽然意识到,曾经的恐惧,其实是那么微不足道。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大门被人推开,里面的女人着急跑出来,一把攥住唐念的手腕。 唐秋韵面色憔悴,曾经每天都要花费大把时间精心打理的发丝有些凌乱,喜欢戴在身上的珠宝也不见了,肩膀上披着一条羊绒围巾,拉着唐念就往房间里走。 “我都等你好久了,你徐叔叔也来打电话过来问过几次,你说你把我弄得多尴尬,快点上楼去看看吧,记得态度好一点,哄他把饭吃了。” 唐念被她拉得向前踉跄,肩膀忽然被人扶住,稳了稳,唐秋韵的速度也被无形力量调成0.5倍速,一切都慢了下来。 “谢谢。”她转头对着身边的人说,“这位是我的妈妈,生我养我的人。” 唐秋韵疑惑地回头,声音卡成慢动作,“你-在-跟-谁-说-话——?” 在她的眼中,唐念身旁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她好像面朝空气在进行介绍。 “没事,没什么。”唐念回过头,表情自然。 在唐秋韵看不见的纬度中,希瓦纳斯牵着唐念的手,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指缝。 “不要生气,她是我的妈妈,我没事的。” 唐念说,“让这一切恢复吧。” 时间瞬间调回正常节奏。 唐秋韵脚步匆匆走在前面,急躁地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让你早一点来的不是催你,你看现在天都黑了,多不安全,而且我早就说让你徐叔叔的司机去接你,这样来得也更快了,现在路上还耽搁那么久不安全。” “妈,你既然知道这么晚不安全,为什么还非让我一定要今天来。”唐念语气轻柔。 “那你不来能怎么办,小志都快死了,他就是想见你一面,怎么就那么难呢?”唐秋韵回过头,皱起的眉心间横着三条明显的沟壑,“你就没有感情吗?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难道看着他去死?” 见唐念不说话,唐秋韵又补充一句,“你这孩子,从小就冷血。” 是这样的。 唐念站在台阶下,看着唐秋韵的背影,轻声说,“我上去看看。” 有很长一段时间,徐枳的名字可以和唐念的噩梦直接挂钩。 走上二楼转角,刚靠近那扇门,便有一个杯子飞出来,“哗啦”一声砸在墙上。 “滚!” 无数破裂成瓣的陶瓷碎片飞溅出来,无形之中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隔开,没有碰到唐念丝毫。 她停下来,不再往前走。 房间里不断传来怒骂声,肮脏的字眼配合羞辱性的言论,是徐枳在驱赶尝试给他喂药的帮佣。 年轻的女孩大概是新来的,没有做好准备,流着泪跑出来,交握的手上有着明显的红肿,像被烫伤了。 床上的人顺着她的身影向外看来,不经意间的一眼,让他僵在原处无法动弹。 、 辱骂声戛然而止,像被扼住喉咙的鸡。 唐念抬头,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房间很黑,也很大,像藏着怪物的魔盒。 徐枳不允许家里的帮佣开灯,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性就在黑暗中摸索着,打扫着地上的碎杯子。 没有带橡胶手套,很容易被碎片扎伤手,可黑暗中的人始终不说话,也没有应允她开灯的意思。 唐念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待里面的人先开口。 对方僵持着,她转身想走,那人却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宽阔的床骨因剧烈动作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布料窸窸窣窣。 “回来!” 那人大声喊,声线称不上好听,是真的担心她会走掉。 唐念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你想见我?” “谁想见你!”对方立即反驳,声音带着蛮横和习惯性的轻蔑。 唐念叹口气,选择不与他争执。 “为什么不开灯?” 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这种警惕而防备的姿态让里面的人愈发暴躁。 “进来!他又一次大声喊,”你以前刚来我家的时候不是还知道讨好我吗?现在我要你进来你怎么不听了!“ 人的眼睛会慢慢适应黑暗,从灯光下进入暗室一样,除却最初的阶段,几分钟以后,眼部复杂又精密的感光系统会对这种暗的光线适应并调节。 时间越久,看得越清楚。 坐在黑暗中的徐枳,逆着走廊上的灯光,看向唐念,她的面孔一片黑暗 唐念顺着灯光,则是可以清晰的看到徐枳的脸 浮肿,发灰,凌乱油腻的发丝。 失去自信又藏满恶意的眼。 过去的近十年时间,唐念都活在徐枳的阴影之下。 她害怕他。 因为他恶劣跋扈,像个魔鬼一样充当着她成长时光中的阴暗面。 唐秋韵无数次警告过她,绝对不能惹他,也无数次告诉她,要讨好这位继弟才会有好生活,千万不能给她添麻烦,不能让徐叔叔生气。 最重要的是,唐秋韵说,只有让徐氏父子开心,她的病才会有救。 所以她一早学会讨好他。 小小年纪,唐念已经为了自保学会察言观色,讨人喜欢是她的求生手段,如果他们都不喜欢她,那她就没办法治病,没办法活下去。 五官都没长开的孩子,露出讨好怯弱的笑容,病气缠身却又孱弱漂亮的样子,深深印进徐枳的脑海。 到后来,他将自己的自卑和病态发泄在唐念身上,愉悦地欣赏她惊恐万分的样子,满意她的胆怯和讨好。 让唐念害怕了他十年。 现在,她审视他,忽然笑了。 “其实你不过如此。” “什么?” 嘶哑的声音响起。 徐枳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懂她为什么笑。 对于当下的场景,他心里涌出恼怒和恐惧。 他认为她在嘲笑他。 唐念很平静,语气称得上温柔,咬字清晰地说,“徐枳,其实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说什么!”他声音更大,透着莫名的虚张声势。 徐叔叔一向溺爱他,变回原来的样子后,房间里所有镜子甚至可以反光的东西,都被带走藏起来,不能带走的玻璃柜就被防尘布盖住。 帮佣和厨娘小心翼翼,维护着徐枳脆弱的尊严,所有人都努力装作看不见他那张脸上的异常,装出平常的样子。 可不妨碍徐枳多次崩溃发疯,自残甚至自.杀。 “你现在甚至无法从那张床上下来。” 唐念却没有丝毫顾忌,温软的语气变成血淋淋的匕首,几乎将徐枳生生劈开。 “我真不懂,以前我为什么会怕你?” 她说着,忽然恍然,给了自己答案,“我不是怕你,我是怕徐叔叔不高兴,他不高兴,唐秋韵就会来责备我,威胁我没钱治病,不能上学。” 唐念忽然可以直视过去的自己。 她只是渴望活下来,她的怯弱与讨好都无罪。 而她对活着的渴望,又显得那么讽刺。 因为她的所有能得到的东西,都是别人生来就有的。 “我从来怕的都不是你。” “……什么?” 徐枳被她刺痛,胸口剧烈上下起伏。 唐念站在不远处,不靠近,也没有离开。 他看不见她的脸,更看不见她的眼神。 她在嘲讽自己吗? 她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这个模样很丑? 她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不……她甚至更恶毒。 “你甚至没办法掌控你自己的生命。”唐念环视房间,嘴角的弧度没有任何意义,“你不是在求神吗?” 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摆放着神像和十字架,各种不同文化中的神混搭在一起,像一个走投无路的疯子在乞讨。 唐念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在等待他们救你吗,徐枳?” “原来是这样。” “徐枳,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原来你也是如此渺小。” “你在怕什么?” “无法面对自己这张脸吗?” “所以才想自杀,死了就能逃避是吗?徐枳,原来你这么可悲。” “别人的眼神都足够杀死你,可见你有多么渺小,不堪一击。” “我以前怎么会害怕你?” 唐念摇头。 “我那个时候不该怕你的,只要反抗你一次,我应该就会知道,你不过如此。” 第396章 黑头发,紫眼睛,摔碎了,很好看 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唐念不会想到唐秋韵的下一句话是,“你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我从来没有生过你这样的孩子!” 她本能以为这是气话。 大概唐秋韵真的气疯了。 徐父前一刻打来电话,威逼带讽辱,对她一顿斥责威胁,问她是怎么养的好女儿,他是个精明的商人,知道怎样直击她的痛点,将她的苦心经营的自尊掰碎,踩在地上一文不值。 唐念表情空白,刚说了句,“妈,你不要说气话。”唐秋韵就恼怒地打断,“我气什么!我当初不该捡起你,我不该把你带回来!”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两个人都愣在原地。 “捡回来?”唐念迟疑地问,“什么意思?” 唐秋韵脸上那种冲动出口的懊悔和苍白,让唐念不得不相信,她说的,或许是真的。 她不是唐秋韵生出来的。 那她是什么? 有些话一旦出口既成定局。 唐念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大概意思是,她们先都冷静一下,不要在气头上争执。 连怎么迈开腿离开的都忘记了,全凭本能逃离。 “念念,妈妈说错话了……”唐秋韵终于反应过来,仓皇跟上去,追在唐念身后。 唐秋韵曾经做过一个荒唐的交易。 献出了自己生育的能力,再生不出孩子,捡到唐念后,她真的将这个孩子当作自己亲生的一样疼爱,可她的疼爱也止步于此。 这么多年,因为带着她,唐秋韵一直没有嫁人,直到遇见同样独自带孩子的徐父。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以这样的方式,曝光在唐念面前。 唐念前一秒踏出大门,唐秋韵后一秒跟着出去。 可她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了。 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路灯明晃晃地照着高级社区的大路,街道上空无一人。 “念念?” 唐秋韵站在冰冷的夜色中,声音融入凄风。 - 唐念推门出去,大门外的场景骤然变换成熟悉的轮船。 希瓦纳斯安静地站在房间里,翠绿色的眼眸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就像看到了所有经过。 他看着满眼茫然的唐念,像看到一只被雨淋湿无处可躲的小猫,朝她伸出手,她就迟疑地走过来。 她似乎在寻找什么归属感,眼睛向外飘,“我的猫呢?” 她在寻找属于她的东西。 在她恢复了属于L的那部分记忆后,认知里,L是属于她的。 第398章 翻车前夕 银白色的月光如绸带般铺洒在月轮天柔软蓬松的云层上,透出几分柔和,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蔚蓝,衬托着这一层天堂永恒不化的雪。 这里总是空寂而冰冷,冰雪化作的树木高大,枝叶遮天蔽日。 树下,囚禁着一只受罚的天使。 银发如瀑,水一般倾泻在光洁细腻的肩背上,皮肤比月光还要冷,刺目的白。 他的面容过分俊美,银眸深邃空灵,带着一丝阴郁与憔悴,背后象征着上三级的神圣羽翼,本应是洁白无瑕的,此刻却被生生割裂,呈现出浓郁无比的漆黑。 大片金红色的血液涌出,染上云层。 这片空旷的天空与外界隔绝,即便沙利叶拥有整个天堂最好的关系网,甘愿为他前赴后继赴汤蹈火的天使数不胜数,也无法抵达这里。 沙利叶只能独自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四周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悲悯,与神圣的气息交融。 许久后,他的残破的身体被一只巨型的手掌托起。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手掌的主人身上,仿若一座拔地而起的巨人。 身躯雄伟壮丽,能够遮蔽整个殿堂,巨大的天使背生三十六翼,每一片都如同看不见边际的云团,雪白而庄严。 沙利叶奄奄一息的雪白身躯躺在巨大天使的掌心,他的银发已经失去了光泽,身体虚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变回纯粹的光雾。 巨大天使轻轻托起沙利叶的身体,如同呵护一个珍贵的宝物。 “如果你向神忏悔,会获得宽恕的机会。” 空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神性。 沙利叶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嘲讽道,“我没有罪,为何要忏悔。” 即便剥去翅膀,他的声音冰冷而高傲,透着不容侵犯的矜贵,蔑视一切。 沙利叶完全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与世无争的、温柔和煦的天使。 他变得更加冷漠而傲慢,对神不敬。 “你让神感到困惑。”梅塔特隆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怜悯和无奈,“我也是。” 梅塔特隆的另一只巨大手掌上,托着六片染血的黑色翅膀。 那是他刚刚从沙利叶后背剥离下来的。 翅膀上的血迹已经凝固,疼痛却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沙利叶痛苦到身体蜷缩着,银白的发丝在冷汗中湿漉漉地黏贴在脸上,一度疼到无法睁开双眼。 可怜的孩子。 今天,他身上的神罚,是傲慢。 傲慢被诸天认为是七宗罪中最原始,也是最严重的一项罪名,因为它与带领天界三分之一天使堕落的堕天使路西法的罪名相同。 路西法在下地狱之前,曾预言过沙利叶的命运,他说沙利叶是天国的宠儿,如果大名鼎鼎的月之天使愿意叛出天堂,追随他的天使将不尽其数。 这个预言如同一道阴影笼罩在天国的所有天使的心头。 为了不眼睁睁看着沙利叶堕天,坠入地狱,梅塔特隆亲手拔去了沙利叶的翅膀。 他是除神之外唯一有资格做这件事的天使。 梅塔特隆掌管生命,负责守护天堂上的生命之树,是众多天使中极少数几个可以见到神真正面容的天使,也被称为“神的代理者”。 剥离沙利叶黑色的翅膀,是为了守护天堂而不得不做出牺牲。 梅塔特隆不禁为沙利叶的堕落感到惋惜。 “你一早,就破过界。” 沙利叶早就被夺去了圣洁的童贞。 天使是没有性别的。 纯洁无暇的天使,是神的杰作,不被凡尘的性别概念束缚,他们的存在超越了肉体的界限,没有男与女的分别,只有和谐与平衡。 天使们不需要寻找爱人,不需要通过繁衍后代来延续存在,他们本身就是爱的化身。 所以,天使不能自已决定性别,甚至追求所谓的爱情,这在天堂中简直荒谬至极。 “爱是无形的,它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沙利叶,天使的存在,就是为了传递爱、分享爱、守护爱。” 梅塔特隆尝试感化这个误入歧途的孩子,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你只能通过心灵的交流来理解和感知爱,你要和所有天使一起,共同守护和平与安宁才行。” 无私的爱,是一种纯粹的存在。 是天国里最珍贵的财富。 他应该回归本真。 沙利叶疼到濒临死去,但他从不为堕落后悔,对于他来说,天堂已经不再是他的家园,反而成为了一种束缚。 他毅然决定走下神台,为那支孱弱的花朵遮风挡雨,从他心甘情愿堕落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注定。 他要光明正大地称她为爱人,而不是所谓的信徒。 沙利叶沉默,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变成了一座没有情绪的雕塑,对剥离血肉的疼痛都无动于衷。 良久后,梅塔特隆突然开口,“你犯下如此重的罪孽,甘愿堕入地狱,只因沉沦在低等的情.欲中,那沙利叶,可怜的孩子,你是否知道,让你产生这种妄念的存在,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沙利叶一言不发,似是懒于回应,他用沉默抵抗,对一切都没有反应。 “不信吗?认为这又是以往加百列米迦勒的那种说教?” 堕落天使依然沉默。 “沙利叶,孩子,不如你亲眼看一看。” 梅塔特隆语气平缓,充满怜悯。 “如果你还坚信那是真的,执意要为此付出代价,我无话可说。” “可怜的孩子,你不该被蒙在鼓里。” “你是神的杰作,不该这么愚蠢。” 梅塔特隆轻轻抚摸着沙利叶的银发,苍白巨大的手指几乎将奄奄一息的天使碾碎。 在梅塔特隆的引导下,沙利叶失明已久的双眼,倏然看到了他最讨厌的那个精灵。 以某种仿佛漂浮在世界第三视角的位置,俯瞰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个地方,沙利叶从未见过。 不是他的世界,也不是唐念的世界。 很快,他感知到,这是一段过往。 一个千年前发生的故事。 但令他感到困惑的是,他在这里,看到了唐念。 她顶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可沙利叶知道那就是她,她仿佛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像曾经闯入神殿俘获他的那样,跟在神情冷淡的精灵身后,表现得虔诚而热切,面对他的冷眼依然笑容灿烂,眉眼弯弯。 她编织出各种草环,戴在精灵头上。 她采摘各种颜色的鲜花,塞进精灵手里。 她红着脸,声音细而绵地说,“在人类社会中,我们这样,是恋人关系。” 沙利叶眼前发黑。 一模一样。 换了个词汇。 她当年闯入神殿,对他说的事,“我是您最虔诚的信徒。”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眼神。 同样的,令人沉沦的爱慕。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他听到了她脑海中不停想起某个声音。 「精灵受伤了,要去帮他吗?」 「提示:蒲草可以为他止血……」 「光明精灵受伤了,在位于玩家左侧的溪水边,请收集好感……」 玩……家? 沙利叶迟疑地品味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梅塔特隆抚摸着他那一头象征着纯粹圣光与无上高贵的银发,看着他掩藏着汹涌情绪的暗眸,面无表情地叹息。 唇间溢出的语调,是充满神性的怜悯。 “我说过,你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可怜的孩子。” 第400章 报酬 希瓦纳斯掐着时间,唐念睡够七个半小时后,就守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又过了一个小时,她终于转醒,动了动眼睫,露出湿润的瞳仁,但也只是睁开了一下,眼底没有聚焦,就又闭上。 呼吸绵长,像是又睡了回笼觉。 距离太近了。 即便希瓦纳斯再怎么想保持冷静,还是无法自拔地越离越近,像极了被人鱼歌声吸引的水手,心甘情愿掉入死亡的旋律,直到人类的呼吸吹拂到面颊上,他才有片刻的清醒,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薄红。 他伸出手,穿梭过她的后颈和肩膀,让她以舒服的方式窝在他怀里,温暖的绿色光雾慢慢弥漫,笼罩住她的身体。 希瓦纳斯为她祝福。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她微红的脖颈,连耳后都带了一抹微红的痕迹,是他情不自禁时……希瓦纳斯有些愧疚心疼。 唐念撩开睫毛,习惯性地问,“几点了?” “十二点,可以再休息一下,你今天没有课。” 柔软的头发黏在她脸颊旁,眼尾还有睡觉压出来的痕迹,希瓦纳斯手指握紧,温声问,“饿不饿?早餐想要吃点什么?” 唐念睁不开眼。 含糊地说让他决定。 看起来,她累极了。 嗓音也是沙哑的。 希瓦纳斯垂眸,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氛围逐渐暧昧黏稠。 他的怀抱精心调整过,对人类而言很舒服。 唐念侧着身,刚刚好被完全拢在他的阴影下,光明精灵的肩膀很宽,腰很细,肌肉轮廓的手感很好,肤色也格外白皙。 她提不起精神,懒洋洋的,模糊之间感觉到有两根手指轻轻扣住她的下巴。 随着这个动作,唐念无意识张开嘴。 下一刻,鲜美甘甜的滋味渡进口腔,体贴地推送入喉。 但好像,有点体贴过了头。 一会儿后,希瓦纳斯从她的唇前抬起头。 他在给她补水。 精灵的耳尖透红。 希瓦纳斯将某种光明种族的甘露喂进了她嘴里,舍尖恋恋不舍地反复勾勒描摹,才最终退开。 他想,他是在照顾她,不含别的意思。 她昨晚流了很多泪,也出了很多汗,不补充水分,会脱水。 对,会托说,她昨晚好像还在某个时刻哭了,娇气的,惹人怜爱的,悦耳的哭声,湿漉漉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 第401章 矜持 暮色降临,希瓦纳斯从床上起身。 “我给你准备晚餐。” 细致地将被角全部掖好,确认没有冰凉的海风吹进来,他转身走进厨房。 做饭间歇,看到屏幕上不舍得关掉的页面,888.88的转账让他心里暖暖的。 唐念让他拿去买衣服穿,她一向体贴,很关心他,他用尽全力讨她欢心,想要赚钱养她,却没想到她先给自己转了账…… 用了很大的精力才克制住想要回房间亲吻她的念头,她已经很累了,希瓦纳斯不动声色地截图,保存下这份转账的画面,任凭自己的爱意蔓延缠绕,又笨拙地想要炫耀一下。 他不是喜欢炫耀的人。 精灵一族总是淡漠的,没有世俗的欲望。 淡漠的希瓦纳斯,矜持再三,还是发帖了。 偶尔炫耀一下也没什么,关注他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没有谈恋爱,太可怜了,让他们看看真正的恋爱是什么样的也没关系。 晚饭时间,大多数寻找电子榨菜的冲浪选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刷到了一条帖子。 很快,轰轰烈烈的嘲讽将帖子顶到了晚间档的热贴榜上。 分类在【舔狗里的常青树,joker里的顶梁柱】一栏。 帖子刚开始,是这样的: 「 “joker文学+1,多发爱看。” “关注这么久了,搞快点吧,什么时候到带货环节?” “就你戏多,马戏团里你的戏最多,小丑就是你。” “楼上邻居呢?想看,他什么时候出场?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比心)” “家人们我来总结一下,这姐睡了给钱主打一个女票的明明白白,很道德。“ 「momo:我不允许你们这样说她,我上面说得很清楚,她让我买衣服穿,她心疼我。」 “够了我心疼他,你们再说他就要破防了,他注销了以后我到哪里找电子榨菜!” “什么时候能看到mo哥不笑!” “别太难过,她给你八百块一定有她的道理,侧面证明你值八百,说不定姐下次还点你。” “想看看什么姿色的鸭子值八百,懂点事学会自己发照片,记得不要遮遮掩掩。” “楼上的穿件衣服吧你!” “天呐,这姐是不是上辈子救过你的命?都这样了你究竟在自我催眠什么!” “你才不是什么小丑,你根本就是一整个马戏团!舔狗里的常青树,joker里的顶梁柱!” “我知道了,这姐一定是驯兽师,驯狗大师!” 唐念朦朦胧胧拿起手机回复学院的消息,听到厨房传来哗啦一声脆响,一连串碗碟摔碎的声音。 她愣了愣,起身下床。 看到希瓦纳斯背对着她站在流理台前,一只手攥得很紧,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淡疏离又有点轻微自闭的气息。 “你怎么了?”唐念走出去,“刚刚是什么声音?” “小心。”听到她的声音,希瓦纳斯立即回头。 几步跨过来,将她抱起放在一旁的高脚凳上。 沉默良久。 他说,“没事,不小心碰倒了东西。” 第413章 哄 傍晚,一辆豪华的私人飞机从东部沿海城市向西飞行,破开浓密的云层,抵着强风一路掠过位于“世界岛”巨大板块心脏地带,跨越阿拉半岛,向南飞行。 登上这家属于海岛主人私人所有的飞机那一刻,对私人飞机的新鲜感,又盖过了新鲜血液进入娱乐市场的八卦之心。 因为这架私人飞机实在是太过豪华。 肉眼可及之处的所有物件无一不是最高规格,可以用壕无人性形容,座椅采用的是最顶级的皮革,舒适度极高,等到飞机平稳飞行后,可以调成床铺,拉上间隔门睡觉。 连飞机上的娱乐设备都是一流的,顶级的音响及清晰的大屏,还配备了最先进的通讯设备,即便在高空中也能与外界保持畅通联系。 海岛主人的大手笔令人在令人惊叹,再一次刷新了大家的认知。 唐念拉上私人飞机的间隔门,再转过头时,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回到了熟悉的船舱上。 刚刚还被讨论不停的希瓦纳斯就在自己身后,以他对自己的了解程度,应该知道自己不久前已经得知了一切。 但他仍旧很安静,只是在唐念举起手机面向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无措。 很快,便重新回归冷静,低声问她,“你不喜欢我发这些?” 唐念愣住。 短暂的沉默给了他不好的讯号。 于是在唐念开口之前,希瓦纳斯又说,“对不起,我会删掉。” “不是。” 她脑子被奇异地带偏一瞬,问他,“你为什么要问他们?很多事情不是直接问我更好吗?” 他发在网上的都是什么问题? 「昨晚第一次被女朋友亲了,很喜欢,怎么样可以让她多亲亲我?」 「衣服是女朋友买给我的,我很喜欢,每天都在穿,很珍惜。」 「女朋友有一个接过吻,拥过抱,亲密过的朋友,现在他住在我们家楼上,请问我该怎么办?」 「虽然她不接电话,但会让别人替她先道歉,说她正在忙,让我稍后再打给她,她很体贴。」 连她发的转账和「怎么样能让她的感受更好?」这种问题都问! 希瓦纳斯显然也想到了,只不过他想到的是那几箱被他红着耳朵藏起来的玩具。 还没用过呢…… 喉结滚了滚,他镇静地移开视线,说,“因为,他们是你的同类,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能让你更开心,所以在学。” “你学那些做什么?”唐念屈指敲了玻璃杯,杯子里的淡橘色液体荡漾出一圈一圈波纹,收回视线,她又问,“那牵手图和转账截图呢?” 这一点才是让唐念最费解的一点,以她对希瓦纳斯的了解,精灵一族一直是淡漠疏离,离群索居,平时对一切都没什么太大兴趣的性格,更是绝对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 这种有些幼稚的炫耀行为,让她甚至想象不到,希瓦纳斯和网上被群嘲火爆的momo是同一个人。 况且,她一直都知道希瓦纳斯不喜欢人类,不喜欢这个种群,更称不上喜欢这个世界。 况且她也不认为希瓦纳斯是会在意人类的目光和看法的那种性格,毕竟他是精灵,冷漠矜骄,自傲寡言的精灵。 希瓦纳斯显然也想到了自己的异常,他抿了抿唇,像是想到了什么过往,低眸望向手指上的戒指。 盯了须臾,从戒指上挪开视线,声音平静地说,“我来这个世界找你时,你说,我应该和我的同类在一起,这里是人类的世界,不适合我。” 他说完,唐念就在脑海中思考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好像还真说过。 是希瓦纳斯刚进入自己的世界,来到自己家里,无处可去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当时唐念对他没有一点好感,想赶他走,所以说出了那番话。 却不想他认真地记到了现在。 诚如她所言,诞生于世界树之巅的光明精灵,的确不适应这个世界,甚至连长相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希瓦纳斯不想改变她,只能改变自己,这个世界不适合他,所以他学着去适应这个世界,努力当她的同类。 他不想离开唐念,更不愿被她驱赶。 “所以从那天开始……” 唐念彻底惊讶,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犹记得他来这里的第二天,希瓦纳斯就开始给她做饭,做的是前一天唐念点外卖时点过的沙拉。 他学着使用手机,打电话,穿人类的衣服,学习人类的网络。 甚至到现在,顶着混杂的目光,忍受着各色的评头论足甚至意淫嘲笑,赚钱给她花。 竟然都是从那天开始的,他决心要融入人类的世界了吗? 他竭力维持着平静,说,“我现在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世界,但时间久了,就可以了。” 唐念看着屏幕中各式各样的嘲笑,无论哪一条,基本上都和她有关。 她的转账,她编的戒指。 希瓦纳斯不想让她看见那些,声音有些紧,“别看了。” 眼睛却看见那张转账截图。 脸上一闪而逝的类似受伤的情绪,又一如既往藏在寡言少语的皮囊下,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唐念看出来了,主动将屏幕熄灭。 罕见的心虚和内疚让她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被撕扯得坐立不安。 她伸手摸进希瓦纳斯的衣袋,手指隔着一层布料碰到了他温凉的皮肤,希瓦纳斯敏感地僵住,唐念趁机拿出了他的手机,往后一扔呈抛物线丢开,撞在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希瓦纳斯想要回头,唐念却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何必去看他们说的话呢。” 她的脸颊贴在宽阔的后背上,浅金色的发丝像羽毛般拂过皮肤,凉滑如水。 “你又吵不赢他们,别理他们了。” 他总是因为不善言辞而遭到更猛烈的嘲讽,往往打字反驳完上一条评论,再一刷新,又多了几百上千条。 犹豫再三,他声音轻得像喃喃自语,还是把疑问问出口, “我对你来说,重要吗?” 察觉到精灵的僵硬和低落,唐念想了一下,猜出来大概是网上那些人有理有据地说他是舔狗,对他产生了影响。 于是语气越发温柔,“网上说话不用负责任,很多人会在网上发泄自己的戾气。” 对不起,陌生的网友,她要哄人,比较急,先浅浅污蔑一下好了。 “他们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你反驳的那些才是对的,我关心你才会给你转账,喜欢你才给你编戒指,不然为什么戴在你的无名指上,对不对?” 希瓦纳斯得到了本人认真,有种终于沉冤得雪的感觉。 他早就那样说了,那些人都不信。 “评论你的那些人看起来单身很久了,可能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女生相处,我们天天在一起,你比他们有经验多了。” “真的吗?”希瓦纳斯认真的问。 “当然是真的。” 唐念也语气认真的回答。 第415章 眼睛 飞机还有不到两个小时降落,唐念提前回到了座位上,因为有睡不着的女生摸到她的隔间,要和她聊天。 此时航班已经驶入地中海区域,早春季节是地中海的雨季,整个干燥的地中海一年当中最只有这个时间降水量大,雨季降水量占年降水总量的大部分。 飞机几次刺破厚重的云层,在海峡上空盘旋,窗外可以时不时看到发光的云团,闪烁着令人心惊的电芒。 徐熙算是唐念在这座学校的旧友,以前和她的关系还算好,后来进入学生会后,跟尧槿关系走得近,就慢慢疏远了。 这次她也在游学名单,现在两个人重新给熟悉了起来,唐念愿意跟对方说话,是因为她的综合成绩的确还不错。 徐熙看起来像睡不着,和唐念天南海北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聊到最后,话音忽然一转,“最近很火的那个模特,是不是那天下雨,在学校接你的那个人?” “什么时候?”唐念显然已经忘了这一茬。 毕竟希瓦纳斯天天来接她。 “我见到过,那次下雨,摄影系的同学还追着他要拍,是他来接的你。”徐熙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她有些紧张。 的确,她忘不了这个人,却并非因为对方惊世的美貌和那一天来接唐念时的惊鸿一瞥,而是因为,在尧槿他们十几个人疯掉的那段时间,她每晚都会经历的、无法逃脱的噩梦里,总是在梦中看到一双这样的眼睛。 一双翠绿色的眼,冷漠得犹如审判者。 在梦的一角,冷漠地审视着。 最近对方火了,账号叫momo。 言辞之间,偶尔会透出“你们人类”和“人类世界”,这样被认为是中二病的字样。 可徐熙却觉得被惊雷击中了。 即使生在唯物主义的教育下,某种非常离奇的大胆猜测还是难以抑制地盘旋在徐熙脑海中,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你是不是和他认识?” 他是人类吗? 尧槿他们疯掉和他有关吗? 她有许多话想问。 唐念抬眼看她,微微露出笑容,“你在说什么?” 机舱内的灯没有开,许多人在休息,徐熙来了之后唐念在座位上开了阅读灯,以免打扰到别人。火山文学 徐熙还在胡思乱想,就听到有人打断她。 “您好,请问需要喝点什么吗?” 一个个子高挑的空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隔间旁,手指抓在移动吧的栏杆上。 他很高,面容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脸,露出的一双手十分苍白,徐熙原本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却没能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上面挪不开。 “不需要了,谢谢。”唐念也看了一眼空少,陌生的面孔,见所未见。 只是对方一直看着她,直勾勾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 说完不需要,他也没走,仍是站在那里,眼睛不会眨动,让唐念产生了一种即将被他目光吞噬的错觉。 “你还有什么事吗?”唐念温声开口。 “没有,有需要可以按呼叫铃。”空少露出微笑。 一直到他离开后,那种怪异的感觉都没能从心底消息。 刚刚那人,说话时很明确,一直在看着唐念,反而忽略了身旁的徐熙,这种感觉变更奇怪了。 徐熙也坐不住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窗外的云层还在闪烁着,横穿过雷雨区,良好的隔音效果听不到外面的电闪雷鸣,却总有种隐隐不安的预感。 空少回到机组休息室,刚坐回椅子上,下一刻眼神空茫,瞳孔涣散,闭上眼,像是昏迷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埋藏在汹涌黑暗的死亡之海下,早已废弃千年的古老神殿上多了两道影子。 暗蓝色的波纹透过拱形彩窗透进来,斑驳地洒在神殿的两侧静静地伫立着的石像上,将原本威严的雕塑侵蚀得面目全非。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因此,锁链拖动的哗啦声响也变得格外清晰。 像过去的上百年一样,沙利叶重新被囚禁到高台上,比月光还要皎洁神圣的银白色长发如水一般在身下铺开,遮掩住遍体鳞伤的身躯。 一条又一条带着残缺不全神力的锁链穿透了他的皮肤,缠绕在脖颈和修长的四肢上。 那张美丽的面容上缠绕着用来束缚双眼的白色绸缎,现在只斜斜遮住了半只眼睛,另一只露出绸缎外的眼眸,空灵诡异,雪白的眼球上多了一层银箔般的细线,勾勒出诡谲美丽的暗纹,仿佛某种材质极其温润的宝石原矿。 目光流转间,可以积聚起世界上最璀璨剔透的光华。 在他身旁,背后收拢着六只雪白翅膀的金发青年正垂眸看着他,担忧地问,“你还好吗,沙利叶?” 沙利叶久久没有回神。 他缓慢地转过头,银白色的眼瞳望过来,拉斐尔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沙利叶看起来很落魄,雪白的身躯上只拢了一层单薄的白袍,让他看起来有种凌虐落魄的美。 可他依旧保持着天翼种高贵优雅的气度,唇角的弧度完美而斯文。 他笑着说,“我很好,拉斐尔。” 让人联想不到,他是一位被撕去翅膀的堕落天使。 真的很好吗? “你去见她了?”拉斐尔问。 “我看到她了。” 沙利叶的表情在这时才有了音乐的变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 “这是我第一次,用眼睛看到她。” 哗啦一声,沙利叶抬起手,沉重的锁链紧紧牵扯在他清癯的手腕上,雪白的皮肤被磨出许多道狰狞可怖的伤口。 拉斐尔只能提醒他,“你知道的,你的眼睛很危险,她只是人类,你尽量不要去看她。” 沙利叶“嗯”了一声,目光无端冷寂下来。 透出的不悦掩盖在完美的面容之下。 他被锁在这里,不是神的惩罚,拉斐尔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为了监视他。 恰恰相反,是沙利叶自己将自己囚困在这里的。 而拉斐尔则是受沙利叶的嘱托,过来帮他。 按照他的要求,在他是失控之际将他捆起来,用昔日的神钉和锁链缠绕住他,将他强行留在这里的。 第416章 堕落面孔 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不同。 唐念在进入末日地图和莫名其妙的总裁世界时,沙利叶已经经历了漫长的惩罚。 所有天使都知道了,大名鼎鼎的六翼天使沙利叶,为了一个平庸的人类世界,调动出浩瀚的力量唤醒时序之神,逆转时光,同时义无反顾地堕入黑暗。 被押回月轮天后,背生三十六翼的天国副君梅塔特隆用尽一切手段,想要挽救这个被备受神宠爱的孩子堕入黑暗。 撕裂的他的翅膀,割断他的黑色发尾,将他按进圣水积聚的湖泊中洗涤,最后,让他跪在月轮天的教堂中忏悔。 可仍旧无法挽回这个堕入欲望的六翼天使。 在月轮天的一千零一天,沙利叶忏悔过哪怕一秒。 路西法在地狱中寻到了沙利叶的一只眼睛,他亲自来耶路城下,无法进入天堂,委托龙带去了那只眼。 神不愿见到对路西法这个昔日曾让祂感受到背叛的堕天使,梅塔特隆也放弃了对沙利叶的挽留。 那段时间,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乌列等等天使总是出现在昔日从不踏足的月轮天上,皆是为了这个受难的堕落天使。 然而唯一见到沙利叶的,只有拉斐尔。 他仍然记得那一日,他静守在教堂外,忽然看得到沙利叶走出来。 他单手捂着一只眼睛,脚步踉跄,一身圣洁的长衣已经破碎成无法入目的样子,银色的长发如水流一般垂在肩上,将那张冰雕玉琢的雪白面孔衬托得更加脆弱。 拉斐尔感到心惊,终于蹲到沙利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却见沙利叶径直走到自己面前,带着淡淡的命令,“带我离开这里。” 他说话一直这样,但好像所有天使都习惯了。 拉斐尔提醒,“米迦勒和加百列在不远处,他们也在等你……” “不。”沙利叶捂住一只眼,另一只空灵的眼球仿佛容纳了整个星空,绚烂而纯粹。 拉斐尔怔怔地看着他的那只眼,听到沙利叶温声说。 “我只相信你,拉斐尔,带我走,你一定会保密的,对不对。” 他如此笃定,用了肯定句。 拉斐尔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个整个天国最为特殊的、最受欢迎的天使,竟然对他说,他只相信自己。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值得感动的了。 拉斐尔郑重地说,“沙利叶,你要去哪里?我一定送你去。” 顿了顿,更加郑重地补充,“我向神起誓,绝不透露你的下落。” 沙利叶勾动唇角,笑意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向神起誓?” 在拉斐尔还没能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召唤来了银龙,踏上龙的背脊。 “哦,对了。”他说,“请帮我准备一些锁链,就用以前神殿里那些吧。” 拉斐尔的第一反应是,“你要锁谁?” 他直觉沙利叶一出来就会去找那个仿佛给他设下诅咒了一样的人类,但他不认为沙利叶要他那些锁链,是要用在人类身上的。 毕竟人类这种生物,寻常的烂铁甚至一根绳子都无法挣脱。 他想,或许是他提到过的那个异世界半神,就是住在沙利叶楼下的那位,沙利叶似乎极度厌恶他。 可沙利叶回头,平静地说,“麻烦先把我锁起来。” 是的,要锁的是他自己。 然而这项任务远比拉斐尔想象中的要艰难危险许多。 仅仅不到半天,拉斐尔就知道了,沙利叶为什么要捆住自己。 被路西法寻回的那一只眼睛,已经重新回到了沙利叶的眼眶里,他的一半神力回归体内,喧嚣涌动的情愫失控的厉害。 沙利叶眉眼温和,平静的面具之下,是极力克制的、铺天盖地的汹涌欲望。 从梅塔特隆那里得知的一切真相,仿佛地狱里的熔岩般,轰轰烈烈地将他的理智烧尽,在崩腾的怒意之下,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可能会先选择撕裂那个半神,然后将信徒锁起来,和她一起坠入深海,回到那个神殿中,对她做尽可怕的事情,让她害怕,畏惧,再也不敢反抗他背叛他利用他。 他会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爱欲,让她那张爱撒谎的、总是吐露甜言蜜语的嘴巴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哭腔,让她认识到自己的求饶,在自己面前忏悔。 再一遍遍将她紧紧缠绕住,像第四天的罪名那样,在神像之下屈服于欲罪。 他们会一起被岩浆燃烧,被神惩罚,一起化作灰烬。 可这又不是他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