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寒山》 1. 楔子.穷途末路 箭矢撕开死寂的密林,向梁羽破空而去。 “快!截住她的退路!!” 为首的声音嘶哑划破短暂的平静,那似人非人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箭矢锋锐的尖端须臾映出满山的火光,梁羽将身上繁重的深衣撕开丢在密林的地上,只留下单薄的袖衫和胫衣,料峭寒风吹得她猛然一惊,遍体的寒意还来不及她接纳于困顿滞涩的五感,来势汹汹的冷兵已迫在眉睫。 梁羽被堆在地上的衣物绊了个正着,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摔倒在地,那枚箭矢擦着她的鬓发倏忽离去,几绺青丝落在她的肩上,又随着她跌落的动作隐入尘泥。 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拖慢了步伐,因此本来已经有些距离的喊杀声似乎又一瞬便近在咫尺。 梁羽慌忙起身一脚踢开凌乱的衣物,紧了紧鞋履向前方飞快地奔跑。 那鞋子是为了显露身份而设,缎面精致鞋底平坦,不过是装点门楣的拖累,她甚至怀疑自己将会摔倒,然而她跑得极快,又坚定又心无旁骛,风声被她甩在身后,两旁的林木快如紫电向后奔去,她就在将要摔倒的那一瞬找到了平衡,几乎是滑着向前急行。 据说穿过这片“天不收”林,后面是一面断崖,直上直下三百丈,神鬼不言。 她浑身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 密林深不见路,也没有幽微烛火,全凭她一厢情愿东走西撞,不知去向何处。 她从没来过此处禁地,亦不曾从百卷藏书中窥见秘辛一二,传说只语焉不详告诉她不可前来此处,却从未告知只言片语其中的因果,未知的恐惧比身后的追兵明明更加可怖,然而她别无选择,只能跌跌撞撞地一头扎进夜幕。 倦怠疲乏像是索命鬼一样缠着她不肯离去。 梁羽大口大口地喘息,喘息声和脚步声凌乱错杂,隐约觉得身后的嘶喊声即远忽近,疑神疑鬼的心绪使她精疲力竭,难以分心考虑其它。 但追兵如何肯罢休。 她终究独木难支,不得已拖着已然油尽灯枯的身子,指甲用力到几乎抠进一层厚厚的树皮,双腿疼得像是被千钧重物钝钝地砸过一般。 她跌跪在地上。 脚底可能已经鲜血淋漓,指尖也被粗粝树皮磨损而血肉模糊。 “在那里!” 她听到有人高声宣判。 于是那群乌合之众便齐齐调转方向,仿佛没有任何自己的意识一般,震得整座密林都在颤抖。 爬,也要爬出这里。 梁羽狠命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浑身上下的痛楚提醒她自己狼狈不堪究竟是为了什么——功亏一篑,这个词实在太沉重。 她浑身燥热,然而料峭山风又冷得惊人,一冷一热迫使她保持清醒,她试着扶地面爬起来,失败了三次后,才勉勉强强东倒西歪地支起半个身子,于是她就借着这股力量向前,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无力地被惯性推着走动。 一个伤者如何跑得过合围包拢的追兵?梁羽不敢想象,因为她知道那些人已然离她仅有一步之遥。 仿佛天都要助她一般,残破不堪的鞋尖被什么东西所牵绊,她一瞬间失去了仅剩了平衡,身子似乎成了个任由捏扁搓圆的球,骨碌碌地从那儿滚落。 这样……也好。 梁羽模模糊糊地心想。 她合上眼,打算迎接已经注定的死亡。 过了“天不收”林,便是三百丈断崖……断崖…… 断崖? 梁羽猛然一惊,后背的冰凉已经自脊骨起淹没了她——那,那分明是一汪深潭! 还来不及她作出任何挣扎,平静的潭水竟然陡然掀起惊涛骇浪——梁羽被巨浪卷起抛入空中,千钧一发之际她的理智竟然莫名回笼,对死亡的恐惧竟然最终还是战胜了她一身的伤痛和疲惫,梁羽惊呼出声,指尖死死扣入掌心,她想要蜷缩自己的身子,却没有任何依托,只能随着这吊诡的巨浪逐流。 隐约中,她似乎感觉自己在被巨浪推着向远离追兵的方向。 这山——这林子——她似乎从来不曾认识!! 心弦骤然绷紧到极限。 才出狼穴又入虎窝,何处……归于何处…… 她忽然听到有人凄厉的叫声—— 下一刻,她被巨浪狠狠掀翻,以一个朝下的姿势被甩入虚空,扑面而来的烟尘呛得她想剧烈咳嗽,然而坠落的沉重感却几乎将她的肋骨击穿,她的所有欲望就这样被困于一个无形的牢笼,这是真真切切死亡的触感,经脉俱断、血肉爆裂、躯壳摧折,大概不过如此。 她觉得,自己应该真的已经死去了。 很快她听到有人正在用古老的音调唱起一首谶文,谶文她听过,是多年口口相传的往事。 “初弹白雪寒冰,玉碎霜凄浮云。 再弹深井无声,水底衰草摧折。 悲风不度关山月,故人远在潇湘外。” 我到地府了吗?这歌谣倒是很熟悉,她从小就听说的,不过在九幽地府听到这歌谣……怎么有些奇怪? 梁羽正在纳闷儿,忽然被一块湿抹布糊了一脸。 她还来不及愤怒,就听到有人唱着拐了个弯不着调的小曲儿一屁股坐在她身边,震得床板抖三抖,随即冷抹布覆盖上一个掌心那么大的温度,那十分过分的家伙就着抹布开始真的糊她的脸。 “啊!”梁羽大叫了一声。 她当然不想这么没素质地大喊,但是愤怒褪去的一瞬间她发现自己以为梦中经历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她的四肢百骸就没有一处完好,痛得人发疯。 “咦?你醒了。”她听到一个悠然轻快的声音,“这个时候醒来不太好,我要把你拍晕。” 她还没来得及酝酿完自己的怒火,便又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中。 为您提供 Delphic 的《照寒山》最快更新 1. 楔子.穷途末路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 姑射武神 域中的正中央有一座山,叫作姑射山。此山名字很朴实,但来头却不小,相传它是千年前姑射上神的修行地,而如今山顶上还供奉着一座与山同名、美轮美奂的神殿。 至于姑射上神在修炼成神仙之前到底是何许人也、姓甚名谁,不同地方的传说也会有些许不同,但在他修炼飞升成为神仙之后,人们都众口一致地认定姑射上神是众神之神——太阳神羲和座下的武神。武神么顾名思义,武德应当十分充沛,各大话本里都有记述着他率兵远征北地十三城的记载,一路从中原打到极北之地,将茹毛饮血的北邙山纳入太阳神的王土,至此四方魑魅魍魉无不敬服。 虽说这位上神值得称道的地方很多,譬如最基本的礼贤下士、爱民如子就不说了,在他的授意下,诸位近臣将古文字简化改版,将民间对自然风物的理论逐一纳入汇编并大力推广,当时的晷景亦空前繁盛,各处百姓往来频繁、安居乐业。 但说的最多的,却还是姑射上神亲征北地的途中几件为人津津乐道的轶闻趣事。而作为昭明神殿的奉祀,梁羽更是被要求将这几个无聊的知识点倒背如流。 第一个故事“降神垂问”发生在姑射上神第一次征伐北地之时。 可能很多人会有疑问,这姑射上神明明是武神,哪儿来问他的神灵呢?这个时候梁羽就要负责告诉前来虔诚祭祀的人们,姑射上神原来是赫赫有名镇守一方的君主,但他却并不是创世神,并且和事实上的创世神没有任何联系。 古神兼最初的君主女娲建立了人间的秩序,将天地阴阳一一厘清,诞育了帝子羲和掌管世间光明,是为太阳;同时也化生出帝子常仪辅佐羲和,是为太阴。羲和在人间显露真身大约是十万八千年以前的事情,基本不可考据,因此阴阳轮转更迭间受恩于太阳神的人们自发为她上了各种尊号,描摹了各种以她为中心的神话故事,其中“昭明”便是最广为流传的尊号。 相传姑射上神所在的古晷景国疆域辽阔,北及北地十三城,南抵苍梧百濮莽荒之地,东至日出扶桑,西对王母瑶池仙境,乃是极盛之象,而姑射上神便高居层冰积雪覆盖的高山,垂拱而治,四方太平安宁。 姑射上神并非第一次前去北地,传说他乃是前代帝王宣帝颐之子,拥有着天潢贵胄的身份,生来便金尊玉贵、万民景仰。然而他却从不在意自己的出身,而是极为注意体察百姓的苦楚,因此在宣帝时期听说了北地之人受苦良多,便自愿前去北地蛰伏,与罪大恶极的极恶之神周旋。 北地十三城已成沉疴,并不好攻打,因此他第一次亲征时也曾伤痕累累地回到王城。 眼见信众的三观即将崩塌,姑射上神却未执一词,而是用一贯的坚定回应了他们的质疑,他催动手中法器琵琶奏出柔和的弦声,使得人们能够从其中感受到武神的力量。一部分人们渐渐平定下来,但更多人选择继续怀疑——即便忽略神明的相貌,一个满身满脸都是伤痕的武神真的有足够的能力征服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地吗? 千钧一发之际,羲和身披金甲、手握神木、脚踏流光溢彩的浮云忽然自高山之巅显现,长风经过她的衣袍都要慢下步伐垂下高傲的脑袋,她的太阳神车就在五步以外咆哮,灼热的天火让人不敢不臣服。 她问道:“汝从何来?欲往何处?” 姑射上神镇定自若地回答:“吾自大荒而来,欲向混沌而去。” 羲和未置可否,而是继续问道:“今败者死,胜者亦死,未知其死,死道可也?” 姑射上神肃穆将手交叠至额前,躬身行礼:“此吾所望。” 羲和听罢,扬起手中的神木,下一瞬姑射上神浑身的伤痕忽然消失不见,一个坚毅果敢的神明便由此涅槃。 第二个故事则是最被人广为称道的,也正是姑射上神平定北地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被称作“业火焚心”。 北地十三城之所以凶险万分,其根源在于北邙山。北邙山只是名为山,但却和一般意义上的山并无关系,据说它只是在人间来看像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而在九幽地府看来,那实则是一座巨大的墓地。 它禁锢镇压着古往今来的亡魂恶念,在漫长的岁月里成为了一个时间都无法度化的禁地,是通往幽冥的悬崖,没有神使引路,生者望而却步、死者避之不及,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北邙山,若是将入轮回的游魂不慎迷途坠入北邙,会被这里的怨气生生撕碎。 但最早的北邙山其实并没有这么危险,这得益于上古时期帝子羲和派遣自己的心腹重臣冬神玄冥前往这里成为冥神,镇守着冰封的北地,将恶魂镇压于古神刑天留下的刑天狱中。 帝子羲和生来便能够御日,是至高无上的太阳神,能够永生不死,享有数万年人间的飨宴供奉,玄冥与另外几位四季之神则自有命数,先后入了轮回。 玄冥死后北邙无人看管,羲和便分出一部分神力延续着北地的封印,但北邙毕竟是恶鬼聚集之地,竟违逆羲和的光耀硬生生地生出一个极恶之神,无人知道这恶□□姓,只知道她自称北邙山长御,要带着刑天狱亡魂的恶念一并将羲和拉下至高无上的神座,将人间堕入九幽地狱之中。 彼时的帝子羲和已成为人间供奉的昭明神,对于人间的变化自然深为关切,她自是派出自己身边的神使前去与北邙山长御谈判,意图在不干扰人间正常秩序的情况下擒获这位恶神。 然而恶神如何肯束手就擒?她是怨魂的集合、恶念的化身,仗着自己的法力毁天灭地,便煽动众鬼的欲望与恶念,并逐一询问北邙山中的怨魂“浮生良多,为欢几何?欲耶恨耶,其无术耶”,若是甘心追随她便会“舍生取义”融入她的法力之中,由此她便炼化出一把吊诡无比的“聆风五明扇”,传闻这把折扇能够在平地上掀起万丈狂风,将人置于浓度巨大的亡魂之中,被这些饿了几万年的恶灵吞噬殆尽。 北邙山长御的法力如此强大,甚至要天下人承认自己是四方神之一——人尽皆知,四方神乃是镇守国境四方的重臣,若其中一处地方失陷,则晷景危在旦夕,昭明神的光辉恐怕也会被掩盖。 镇守南方的云梦泽使者和镇守东方的扶桑守火人奉命联手前去诛邪除恶,不曾想那北邙山长御竟是愈挫愈勇,二神险些折损在北邙山中,只得仓皇回到王城求助于武神姑射,之后便有了武神亲征北地一事。 姑射上神与北邙山长御一战的具体情形,千年后已不得而知,只听得说书人谈起当年无不扼腕叹息: 人道最后一战姑射上神以身催动灭世之力神器琵琶白飞霜,霎时间天地失色,绕山之水停止了流动,自某一处始寸寸凝固直至千里冰封。狂风吹散流云,将二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北邙山长御全无愧色,面容邪祟横生,正欲翻腕挑起五明扇,姑射上神扬手再弹白飞霜,下一刻天地噤声,方圆百里万物摧折寸草难生。 北邙山长御被白飞霜的神力所镇,竟是当场一痉,吐出来大口暗黑的血。 她赖以生存的法力全在聆风五明扇之中,姑射上神拨弦愈急,北邙山长御则愈难以招架,掌心一抖,那把邪祟扇子骨碌碌跌落在地上。 姑射上神一曲收势连九幽都要臣服,一刹那间北邙山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正是通往地府的那条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断崖,那里有着终年不熄的业火和涌动不安的怨气。 北邙山长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3. 神秘女人 驿馆是个破烂仅容落脚的地方,梁羽娴熟地和前台阿婆打了个招呼,走上嘎吱作响的楼梯,二楼走廊上,她那日坠下溯世崖后遇到的神秘女人果不其然又在边嗑果子边看风景。 梁羽扶额叹了口气,问道:“昨日你说你要去弄点银钱,弄来了吗?” 女人生得一张好皮相,只侧眼随意看了她一下,就让人感觉到眉目间神采飞扬、恃才倨傲,令人心生向往。 “太累了,不弄,等一会儿。”她说得理直气壮。 梁羽又叹了口气,把钱袋从衣襟里摸出来交到她手中:“我去镇子上打了个零工,给你吧,找东西垫垫肚子。” 女人惊讶地掂了掂钱袋,像是不信,又打开来看了一眼,确认这不是什么废铜烂铁而是正儿八经的碎银子,看向梁羽的目光登时有了质的变化。 “看什么?快收了,等会儿我还要去那边干活呢。”梁羽十分自觉地摆了摆手,“常言道这双手可以创造奇迹,嗯……今天看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呢。” 如果旁人这么没头没尾地一看,定然会十分不解,毕竟怎么看都是这女人欠了梁羽好大一个人情,还吃软饭吃得理直气壮,但梁羽断不能告诉旁人自己的身份,而女人救了自己的事情也就更无从谈起了。 “你去给人算命了?”女人问。 梁羽瞪了她一眼:“你怎么总拆穿我?” 女人打了个哈哈装作无事发生,转身进了小破屋子,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数钱。 梁羽坐在她旁边继续喝水——给人讲了许久自己的心得体会,最大的问题在于口干舌燥一时难以缓解,女人很快就数完了钱,将其中的小一半收到自己的荷包里,剩下的还给梁羽:“明日我去赚钱,等你能走远路了就动身去孟阳国。” 孟阳国坐落在云梦泽附近,是最富庶的地方,离姑射山也有一定的距离,更要紧的是那儿在千年之前是云梦泽使者的辖地,也因此云梦泽使者的法器霁雪戟正是孟阳国的镇国之宝,旁人不敢轻易进犯。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梁羽心里打了个突,也不避讳就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姑射神殿的祷祝地位崇高,等闲人是不敢违逆他们的。虽说孟阳国一向兵强马壮、百业俱兴,国主也必不会为了我与姑射神殿大动干戈。” “唔,是吗?”女人不以为意,“那你这奉祀做得真好生无趣,简直全无威严。” 梁羽撇了撇嘴:“说是昭明庆典的奉祀,其实也不过是个空壳子,谁合适,就把谁填进去。甚至不合适,也能百般粉饰成命定之人,旁人是难以得知其中机锋的。” 两人沉默片刻,梁羽有些赧然,便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陆徵啊。” 那个女人叫作陆徵,自称是一位无亲无故的道士,由于近来人间不怎么太平便到处走访,偶然来了此地。梁羽身为神殿奉祀,对天下大事总得了解一二,甚至包括她自己是怎么被人架到奉祀的位置上,也是有着相同的原因—— 那位极恶之神北邙山长御恐怕并没有死透,而是趁着千年后姑射上神身死、封印不稳而试图逃窜,引得人间灾祸不断。 梁羽身为一介凡人,能到姑射上神的修行地修行自然是有些说法的。 凡人寿数不过尔尔,皆因仰仗太阳神羲和庇佑,因此除却寻常的春日祀礼,每隔十年还会有一次盛大的昭明庆典,庆典持续整整一个月,由姑射神殿的奉祀全程主持,容不得半点纰漏。 主持庆典的人自然也不能是等闲人,而是由极北之地的幽都镜阵预言的天命之人,作为庆典的奉祀来到世人面前,向昭明神以及姑射武神献上雅乐燕舞,以昭示人间供奉神明的虔诚之心。 说到镜阵则又有一桩旧话,上古神器玉虚昆仑镜由女娲炼化,能够观往昔卜未知,后来在战乱中不幸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北方幽都镜阵预测未来,一半是南方苍梧镜阵记录过往,而它的镜主便是当年北邙山长御想破了脑袋要挤进去的四方神之一,据说是一位相当桀骜不驯的神明。 “你说。”陆徵有些意外她变得严肃起来,抬起头,目光逡巡过梁羽犹疑不定的神情。 “我在想,既然一切都由北邙起,为何不走访到北地十三城附近?”梁羽没注意到陆徵的神色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只顾沉声思考自己的问题,“最危险的地方一向都是最安全的地方,姑射山的祷祝这么多年一直忙着念法咒经文,却并没有真正帮助人们解决那些动乱,最可能的不过是他们没这个能耐,而我么,也想求个真相。” 陆徵古怪地瞥了她一眼,随即用手撑着地站起身,转过去摆弄了一下桌上的行囊。 “北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梁羽自然是知道的,但也仅止于知道,毕竟这都是她从神殿的藏书中学来的内容。 用再多危险的词汇形容它都不为过,她也知道千年前姑射上神御驾亲征前,那里只是一片茹毛饮血的不毛之地,是昭明神的光辉都无法温暖的地方。 梁羽少不记事就被拉到姑射山上,几乎没有接触过人间的滚滚红尘,即便是接触,也是经由别人转述不知真假的描摹,对人间有着不切实际的向往,说好听点就是好奇心旺盛,说难听点就是不自量力,但她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神殿的祷祝当然异常警惕,一个好的奉祀就应该是一个工具人,承担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可以了,不应该生出什么对于尘俗的妄念。 可她偏生却是一个对世事心向往之的人。 “北邙是天下至凶之地,人神鬼仙,踏入一步,无论法术高低、地位上下,皆会灰飞烟灭。”梁羽语速很快,“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北邙真的如此凶险,长御死后北邙便不可能再生动乱,上神也不必以身殉道再走一遭。” 陆徵和缓地一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知道我们一般管这种人叫什么吗?” 梁羽见她语气中含着七分调侃,便很快上了钩:“莫非是……勇士?” 陆徵摇了摇自己的食指:“非也非也,我们一般管这种人叫——傻子。” 梁羽:“……” 她不太想理会陆徵,便转过脑袋去怄气,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很生气必须哄我”,陆徵从善如流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在此之前我得和你说一个严肃的问题,如果明天再赚一天钱,这钱就够我们省吃俭用走到孟阳国了,然而北地十三城有多远我相信你一定很清楚,这个账么……” 陆徵意犹未尽地戛然而止,梁羽仔细算了算自己先前在堪舆图上看过的距离,好像确实如此,正打算附和,却忽然想起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等等!”她一惊一乍地站起身,“你明天至少要赚十倍于我的钱才能行吧!” 陆徵嘻嘻一笑:“谁说不能呢?” 她这态度特别让人觉得欠扁,梁羽想了想,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就忍下去了。 她和陆徵一道吃了饭,心里想的全是赚钱的事,饭吃得也不怎么专注,就没在意这顿饭质量相当堪忧,一共两碟菜,一碟冰冷的清水煮萝卜、一碟可以放许久的腌菜,都是随便挖了两下从后厨弄出来的,配上半生不熟的小米粥,可以说是破驿馆非常稳定的发挥。 吃饱喝足就得赚钱,梁羽心里揣着一兜子事,神情凝重地走到驿馆前的路上,身后陆徵似乎在把玩着自己的那个小荷包,眉心微微凝着,像也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昭明庆典已经过去,现下正是四月仲春,暖风和煦夜幕温柔,这座城池虽有些偏,但镇上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4. 微时之妃 老板见梁羽来了兴致,便得意地卖了个关子:“你可知道姑射上神与她是如何相遇的?” 梁羽一头雾水:“我从未听说过这轶闻,还请您指点一二。” 老板笑道:“虽说这恶神北邙山长御到了姑射上神年间才极为猖狂地作恶多端,但究其本源,恶神早在宣帝之时就已经开始韬光养晦,因此宣帝便告之众臣北地十三城须有人驻守,只可惜众臣畏惧那狠辣无情的恶神,唯有姑射上神那时就有了济世之心,领着一小队戍卫来到苦寒北地。” 这个故事梁羽在神殿读过,也清楚姑射上神一共只带了三四近卫,而这几人在姑射上神即位之后也都成了骁勇善战的将军,是最熟知北地十三城险塞地形的。 宣帝的身体时好时坏,因此不吝夸赞,许诺若是姑射上神能够平安归来便将晷景托付给他,反倒是姑射上神谦和恭谨推辞再三,宣帝病故后也亲自送葬守柩,一时传为佳话。 “大娘的意思是,上神在北地时与这位爱人结下了缘分?”梁羽猜测道。 老板露出一脸“孺子可教”的神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是如此,那北地十三城处处迷烟瘴鬼,也就只有生于边陲的人才能略知一二,上神一行人要在苦寒之地摸爬滚打又谈何容易,多亏了那位善人呢。” 顿了顿又道:“上神乃是一等一的痴情之人,后来得登大位之后也没有忘记故人,亲自迎娶微时故人,呼为‘灵妃’。” “但若是善人生于北地十三城,恐怕日子也并不好过。”梁羽叹道,“不过阴差阳错,最终的结果还算圆满。” 老板又微微一笑:“传说姑射上神最终仍旧还是没能逃过年少时大司祝的预言,深陷情网之中,后来灵妃为了成全姑射上神的声名,自己了断了。” 梁羽一怔,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然而下一瞬老板话锋一转,指了指前方的岔路口,神秘莫测地压低了声音:“年轻人啊,我们徽城这儿可是为灵妃立了神殿,可灵了!我看你一表人才年纪轻轻,想来定然是没结过亲——我家里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你有没有……” 梁羽猛地向后一跳躲开老板几乎要凑上来的上半身,尴尬地连连摆手:“谢谢大娘好意!谢谢,但我暂时没有结亲的打算,这神殿我——” 她的话音在看到陆徵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陆徵拢着袖子站在那里,一身水色的直裾衬得她眉目疏落,又这么专注地看着她,忽而露出一点微末的笑意。 她不由有些呆住了。 老板还在絮絮叨叨地劝说她:“这灵妃我们这边又叫作祈心之神,最是灵验,从她的神殿里出来的,没有不成的姻缘!你要是有打算,可千万要告诉我,这徽城真是好久没看到你这样又美貌又聪慧的……” 祈心之神? 梁羽神思恍惚了一瞬,随即眼神清明地落在陆徵身上,后者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已经很晚了——想来是因为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就从驿馆前来寻她。 “抱歉啊大娘,我友人来寻我回去,时间不早,您也早点歇息。”梁羽连忙和老板道别,不等老板拉住她再说些有的没的便奔向陆徵。 “快子时了。”陆徵打了个哈欠,“常言道‘子半鬼门开’,这近来人间不太平,还是少在半夜逗留的好。” 梁羽的心里登时打了个突,想起先前在姑射山上时神殿祷祝模棱两可的一些话,忙追问道:“你说近来人间不太平,是怎么个不太平法?你说你因这灾祸云游过不少地方,想来一路上应当有许多见闻,我先前闷在一座配殿多年,对人间之事并不了解,你说这北邙长御当真有如此能量,还能从姑射上神的封印镇压和刑天狱下的业火中逃出来?” 陆徵沉思片刻:“这我倒也不十分清楚,只是看这一路的法力痕迹,恐怕恶神出世确有其事。” “法力痕迹是什么?”梁羽问。 陆徵神色如常:“传说中这恶神有一把十分吊诡的兵器,叫作聆风五明扇。” 梁羽很快察觉到一丝奇怪之处:“可我听说这把邪祟扇子被姑射上神丢尽北邙山底下的业火里,烧得一干二净了。” “你说的的确有些道理。”陆徵点了点头,“不过话虽如此,这扇子毕竟是恶神炼化,总有些踪迹可寻。若是你不幸见识过邪术,或许也能像我一样认识它啦。” 梁羽微微怔了怔神,垂下头叹了口气:“我是因为昭明庆典上危言耸听被祷祝关了禁闭,出逃的时候跌落溯世崖的。” 危言耸听,指的自然是散布恶神出世的消息。 “你是听那些前来上香的客人说的?”陆徵有些好奇。 梁羽没吭声,权当默认。 两人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梁羽先前因为跌落折损的腿骨又开始隐隐作痛,陆徵察觉到她的步伐变得缓慢,从善如流地问:“要我背你回去吗?” 先前梁羽问过一个傻问题,她见陆徵腰间有把漂亮的佩剑便以为陆徵是个法术精深的剑客,直愣愣地问她为何不御剑而行,被陆徵一脸黑线地解释自己并无多少法力,支撑不起这难度过大的动作,何况剑是兵器不是作代步的工具,梁羽遂百般提醒自己不可问些过于蠢钝冒犯的试探。 她老实地回答:“还能撑一段路,但恐怕到不了驿馆。” 陆徵笑了一声,这笑声多少带点意味不明的态度,梁羽也拿不准她到底是在笑自己天真可爱还是有些别的隐喻,正踟蹰着,陆徵蹲下身子,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脊背示意她搭好自己的肩膀。 真论起身高以及结实程度,梁羽是万万不可能让陆徵平白无故背自己的,毕竟昭明庆典意义重大,奉祀的仪表也是重要的考察对象,务必要高挑健实风度翩翩,否则也撑不起那厚重的深衣礼服,因此祷祝甚至还出过备选方案,担忧万一奉祀连六尺半都长不到那岂不是败坏了昭明神的风骨——幸而梁羽十分顺利地超过了这个目标,免去了繁琐麻烦的备案。 所幸陆徵看着虽瘦,实际上却力气很大——毕竟也将她从溯世崖拖到了这个看上去还算是平静的徽城。 梁羽犹豫了一会儿,陆徵先笑道:“我们在此处再养精蓄锐留个几日,必定还要星夜兼程赶路去别的地方,你这通缉画像早就传得满天飞了,徽城懂法术的人不多,我的障眼法尚可堪用,然而此处离姑射山太近,难免夜长梦多,得去远些的地方避难才是。” 她说得句句在理,梁羽一丝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好别扭地趴在陆徵的背上,陆徵走得极稳,几乎也没什么颠簸的感觉,梁羽感觉自己都快要睡着了。 将近迷糊的时候,她忽然隐约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5. 悬赏告事 梁羽是病患,因此她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陆徵就直接拍板让她一直睡床,自己问老板要了床褥子打了个地铺,就这么凑合了半个月。梁羽心想自己或许是一直在姑射山修行也沾了些法术灵力,因此寻常人伤筋动骨一百天,到她地方就日行千里,半月就能正常下地活动,只是不能久站或是走路。 次日醒来的时候地铺已经空空荡荡,陆徵前一天说了出去赚钱,于是天刚亮就出了去,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梁羽只得揉了揉自己乱七八糟的脑袋,过了一会儿慢吞吞地下床走到镜子前,迟缓地把头发梳成一个发髻,又用陆徵送的青碧玉簪别好,原本萎靡不振的神色也变得精神了许多。 她刚苏醒的时候夜里总是惊梦,时常梦见一些不好的事情,半夜醒来为了不吵醒陆徵一般都会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坐很久,然后再趁倦意上涌了睡下。惊醒的时候陆徵几乎都沉睡着,睡品极好也不翻身不打鼾之类的,梁羽会看着她裹在被子里的一团身影发呆,然后渐渐平静下去。 如此过了四五天,陆徵忽然问她自己有没有晚上说梦话或是暴起打人,梁羽只当她是在外云游养成了保护自己的好习惯,也没多想,便告诉她并无此事。陆徵当时立刻松了口气,但神情有点困惑,似乎不是很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自己产生了这种变化。 她回忆完,从镜子前起身继续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春祀的礼服被她在那片“天不收”林里早已扔得差不多了,据陆徵描述捡到她的时候里衣中衣都破破烂烂没法穿,于是去市集给她买了套低调不张扬的绀色对襟衫,再一套银灰色的直裾还配了玉石络子,有模有样极为正经,可见陆徵此人品味相当不错。 都说人靠衣装,梁羽觉得这薄衣比起春祀的礼服也毫不逊色,于是很愉快地便穿上了。 这会儿她在屋内也没事干,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十分陶醉于自己的风度——先前香客来神殿祭拜,也不乏称赞她凤表龙姿之人。 虽然陆徵满口答应自己会去赚钱,并且还早早地出了门,但梁羽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毕竟两个人虽然经历截然不同,但都是毋庸置疑的穷光蛋,两个穷光蛋碰到一起并不会因为负负得正而凭空生钱,因此梁羽并不很相信陆徵一天之内就能赚够路费。 再说没人嫌钱多,于是梁羽稍做准备又出了驿馆大门,打算再找找工作。 对于姑射山土著民梁羽来说,去哪儿都是她从没去过的新地方,但陆徵似乎铁了心要去孟阳国,梁羽猜测可能是寻访亲友一类的事情,毕竟这天下之大,除了她这个孤儿之外,谁还没有几个亲朋好友了! 她路过街上一家包子摊,被自己从未见过的美味给绊住了去路。 神殿里那帮祷祝实在是无聊至极,让内监给她端上来的菜永远都是冷的,连想喝口热汤都是稀罕事,据说是为了让奉祀保持冷静,但梁羽觉得这实在是无稽之谈——在层冰积雪的姑射山上,是个人待久了都会舍弃七情六欲,还保持冷静呢,呸! 实则还不是为了驯服她的“顽劣性子”,要她乖乖地听从他们的指令罢了。 梁羽立刻一个箭步滑到摊子前毫不犹豫地问:“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和我说说?” 老板如数家珍地把包子的种类报了一遍,梁羽听得食指大动,甚至想把每一种都买上一遍,但数了数自己兜里的银钱,决定还是节俭一些,就要了两个肉包,用油纸包着还有些烫手,她就在路边站着,手指尖像跳舞一样时不时拢着滚烫的食物,饿虎吞食一般把包子吃下了肚,然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甚至没能仔细品味这肉是什么味道。 “哟,慢点吃。”老板笑呵呵地提醒她,“你这模样,怎么倒像是饿了好多天了。” 梁羽笑道:“这倒无妨,我这人用食的时候粗野惯了,您可莫要见怪——我有个问题,从这儿到孟阳国,大约要花多少盘缠?” 老板道:“那可不少,虽说徽城离孟阳国不算远,但往过走得经过一座鹭谭山,鹭谭山一向是座危险的山,听说山上妖鬼横行,除了搏命的行当大家都是尽量不入山的。不过若是绕路走免不得多花时间和银子,过了鹭谭山又是风陵渡,船钱也得预备着。” 梁羽面不改色:“这都好说,只是您方才提到鹭谭山上奇险诡谲,近来可有什么异动?” 老板望向她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原来阁下竟是位道士?” 梁羽实事求是:“不是不是,只是恰巧问问。” 但话都说了,老板先入为主也就信了大半,很热络地给她指了个去处:“喏,你去城西南的灵妃殿,那儿听说刚刚不久前才贴了个告示,应当是城主派典尉司过去张贴的,赏金很优厚呢。这徽城百八十年都出不来一个道士,可愁得很!” ——灵妃殿。那不就是昨夜老板提到的祈心之神吗? 梁羽三下五除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心满意足地谢过老板,打听到城西南祈心神神殿离这儿不算远,就省着钱没给车费,自己徒步走过去。 她听着赏金优厚还以为应当有许多人围在前面,结果冷冷清清,人都去灵妃殿里敬香了,没人往这里看。 告示前只站了个高挑结实、身板挺拔的女人。女人腰间缠了一圈十分亮眼的红布,但衣服却很低调,上面各处绣有竹叶,底色是月白的,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梁羽凑过去看告示内容,看完总算明白为什么人人恨不得绕八百个远路,原来是鹭谭山中闹鬼,已经掳走了三个徽城人不知去向,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怕自己成了妖鬼暗中盯梢的目标。 梁羽非但不怕,还觉得这是个商机,但身边这个女人大概也是要奔着赏金去的,梁羽认为有必要和她通通气,没准还能结伴同行,于是很和气地问道:“这位道长,你若是也要去这鹭谭山一探究竟,或许我们也能当个伴儿。” 女人似乎脾气相当好,笑得让人如沐暖阳:“未尝不可。” 梁羽向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隐去了身份不提,只假托自己是个游历至此的闲人。在天底下名声大震的只是昭明奉祀这几个字、这个身份,事实上历任奉祀甚至都没有留下自己全名的机会,若是她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将来多半也只会在华丽的配殿中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黑底白字牌位,上面刻着“某某任姑射神殿奉祀羽”,仅此而已,她对此并不感兴趣。 “我姓卫,单名一个珣字,美玉珣。” 原来是卫珣,好名字。梁羽心道。 卫珣指着告示上写明的失踪地点与时间:“这三人失踪分别是昨日凌晨、上旬白日和上月某日夜间,并不规律,我想事不宜迟,不如我们现在就动身。” 梁羽抚掌:“我也正有此意。此去一程未必顺遂,还望卫君多担待一二。” 卫珣笑道:“自然自然。” 两人在市集尽头招了辆马车,路上闲得无聊,刚好昨日那位老板讲述祈心神故事被前来寻她的陆徵截了两半,于是梁羽便起了个话头:“我看徽城此地歌舞升平,人人都安居乐业,因此对武神的供奉不算旺盛,反而十分看重这位祈心神呢。” 卫珣似乎对此事也兴致盎然,也分享起自己的经历:“我是从东边扶桑一路辗转到这里的,先前也去过北方的一座小城,名叫息鄢。我看越近北地十三城,人们越是信奉武神,甚至到了超过昭明神的地步,或许正是因为认定了武神会带给她们平静和安宁的生活。” 武神指的自然是姑射上神。 卫珣说的这些梁羽也略有耳闻,北地民风淳朴,又因为千年前的灾祸而代代口口相传,武德也相当充沛,她从古籍上概览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6. 鹭谭山志 徽城处在谷地,四周多山,而鹭谭山也是一座相当高峻的山峰,峰前有白水萦绕,若非二人心头有事,真可谓是十分美丽的景致了。 车将二人放在小径处,离山口还有些距离,徒步过去正好日上三竿时分,林影斑驳错杂,幽谧有趣。梁羽眼尖找到刻石的位置,瞧了个开头就知道了,是发生在上神即位后六年左右的事情。 只要是有明确记载的大事,梁羽一向都十分熟悉。上神这人一向爱憎分明,对于有提携之恩的前辈师长尊敬有加、对于敢颠覆世间规行矩步的恶人也不会留什么情面,因此在内官署的近臣内监记录中总是显得很割裂,时而冷酷时而很有人情味,而恶神作乱从宣帝年间就已经埋下了祸根,因此上神在最终镇压长御以前,也亲自率兵去各处除过许多妖鬼,其中就有这座并不出名的鹭谭山,在千年前叫作“陵山”。 山志写道:六年秋,帝狩焉,未几祝至,告曰弗临,帝疑有变,遂阻之,寻涉陵立冢,呼为敝邑。 上神在秋天离开王城带着亲信随从游猎,本来应当带着身边的几位重臣,然而司祝却迟迟等不到别的同僚,而上神也怀疑那些人遭到了暗算,担忧司祝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件事,亲自去附近的一座坟墓里立了一座自己的衣冠冢,当作诱饵让妖鬼进入陷阱,好一击必杀。当时这场大案也被称作“千机案”,牵连甚广,影响了整个政局的变化。 算来那会儿姑射上神也就二十有七的年纪,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司祝和他本来因为卜筮预言就有点过节,姑射上神不信任司祝看来倒也情有可原。 陵山之所以叫作陵山,和坟墓关系极大,后来可能是觉得不太吉利,就慢慢演变成了现在的这个名字。山道周围也都是有不少年头的古木,与姑射山上的“天不收林”很有异曲同工,初看时觉得有幽微精妙之处,但待久了总觉得处处危机四伏。 卫珣道:“这附近千年以前葬的多半都是有身份的重臣。” 徽城本来就是姑射辅城,如此也算是重视死生之事。梁羽察觉到卫珣对姑射上神的事情也十分了解,觉得可能是个知音,不由有些心生好感。 “你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卫珣问她。 梁羽摆了摆手:“还有一个同行的人,我与她白日里一般都是分散做各自的事情,晚上一同宿于驿馆之中。” 卫珣识趣没有多问,说自己是一个人,无牵无挂。 “这鹭谭山占地数十顷,单靠我们二人的脚力,恐怕十天半个月都查不出那几个失踪的人。”梁羽道,“既然这地方是武神曾经狩猎驻跸之处,那总应当是有一些游人的,不妨一问。” 她心中清楚全天下不信武神的人不过凡几,而她却很不幸恰恰是其中一位。她年少时背过太多属于武神的光辉事迹,后来总归生了不少疑心,便私下查了一些神殿的“禁书”,只是这些在别人眼里恐怕多半都是无稽之谈,不可与别人交心了。 卫珣却很是赞同:“风陵渡口是当年武神迎回灵妃的地方,许多情人也爱来这边。” 梁羽心想:幸好我没把真实想法透露出来。 两人又从刻石的地方沿着山道走了许久,找到一幢古色古香的竹屋,里头炊烟袅袅像是仙境一般,有三个过路人盘腿围着火炉坐着,炉子上温着茶,卫珣抚掌道:“好茶!” 三人都抬起头来,梁羽粗略一扫,一共有两名女子一名男子,表情各异,但显然在她们来之前可能出现了什么矛盾,都眉头紧锁并不愉快。 “这是什么地方?”梁羽好奇地问。 那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梁羽察言观色,立刻判断出了那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与剩下那人似乎并不熟悉,或者至少不算最熟,两人并没有将目光投向剩下的几人,而是下意识地看向彼此。 她心想,恐怕这一行人也是奔着失踪一事来的。 梁羽心里有了想法,表面上就越发云淡风轻诸事相宜,见没人给她个答复,于是笑眯眯地问道:“可否容我们二人列坐?” 剩下的那位冷淡女子主动与同伴挤了挤,伸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蒲团:“请便,只是这儿只剩下一个蒲团了,不知这——” “我不讲究,席地而坐就好。”梁羽便撩起衣袍下摆坐了下来。 卫珣也不是讲究人,撇了蒲团和她一道并肩坐下。 众人互相介绍了一番,梁羽才知道那冷淡女子叫作相翌年,是徽城最大的学宫陵游学宫的学生,她的两位朋友介绍说她课业精熟,擅长器械测绘一类的工作,而昨日失踪的那个人叫作谈泱,恰恰也是学宫的学生。 相翌年与谈泱在学宫里是数一数二的学生这事儿人尽皆知,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般人都会想那两人一定势同水火,一个出事另一个只怕要拍手称快。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两人一直惺惺相惜引为知己,谈泱才出了事,相翌年就立刻坐不住了,仗着自己家境优渥,雇了两位据说是身手极好的掮客,浩浩荡荡地上了鹭谭山。 卫珣道:“武学精熟未必能办得了此事,若真是妖邪作祟,得通术法才是。” 相翌年苦笑:“阁下说的我自然知道,只是谈泱出了事,我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心中愈发焦急。但这么说来,您二位——?” 梁羽立刻甩锅:“我不会。” 随即她将目光投向卫珣,在告示前她就觉得卫珣这人神秘有些本事,只是不知具体如何。 卫珣愣了一下,旋即颔首模棱两可地回答:“得找到谈君是因何失踪,然后再行打算。” 相翌年也是抱着尽力尝试的心态,十分认同卫珣的主张,频频点头。 “说回这间屋子。”梁羽替卫珣扯回话题,“我有些奇怪,这鹭谭山道修得其实有些粗糙,台阶各处还有不少弯曲石棱,但这间竹屋却看上去十分精美,里面的设置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炉温茶,不知你们来时这里便是这样吗?” 相翌年瞥了一眼茶炉,沉声道:“生火添柴的事情是蔺期与蒯澜所做,我们几人赶路打算歇一会儿,但我来的时候这炉子的确还是温着的,想来先前有人在此处待过,且离开得还不算太久。” 那一男一女就是蔺期与蒯澜。 梁羽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颇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莫非是一对情人?” 两人又不好意思地对视一眼,算是默认了。 相翌年:…… “情人也无妨,既然这儿离风陵渡口近,我便也祝你们和和美美长长久久。”梁羽并不在意此事,便立刻打圆场,随即又皱着眉话锋一转,“只是这屋子着实有些奇怪,像是专门为了过客设置的一般,我提议不如我们五人分头找找这屋中有没有什么线索。或许谈泱来到鹭谭山的时候,也经过了此处。” 几个人都没有意见,于是各自起身,过了一会儿蒯澜忽然惊叫道:“这儿有枚木牌,夹在灶台的缝隙里头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7. 青水照夜 梁羽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卫珣的意思——谈泱是相翌年的朋友,因此相翌年一大早做好准备,就同蒯澜、蔺期两人出发来到了鹭谭山,而自己和卫珣则是由于看到了赏金告示才动身出发。 如集市上包子摊的老板所言,那则赏金告示是不久前才贴上去的,那么她和卫珣来得也算是最早一批可能为了银钱来此处冒险的行客,无论如何也比知道内情的相翌年晚——可是那不知身份的神秘人竟然能够比相翌年更早来此处并且已经向着自己的目标而去,那千真万确是一个大麻烦。 “只是凭这个推测断定那个神秘人一定是敌人似乎有些武断。”梁羽猜测,“还有一种看上去不太可能的可能,当然我也只是姑妄言之。” 相翌年并不在乎:“是什么?” 梁羽道:“那个神秘人也许是住在此处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虽说梁羽说的不无道理,这幢木屋理论上也是十分满足住宿的需求的,但未免更加古怪。 住在此处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的确是做掮客生意的,只不过做久了便看对了眼。”蒯澜出声打断了沉默,“先前没有听说过有人住在山里。我和蔺期也做猎户生意,隔一段时间会到鹭谭山来转一转,之前运气好的时候能在深山老林里挖到宝贝,去市集上卖了,有不少银子可以赚。” 梁羽微微皱眉:“虽说如此,这鹭谭山的气候湿重并不算适宜居住,你二人也未曾常驻此地。在我看来,应当不是由于这个原因。” 卫珣倒并不担心神秘人的具体立场,毕竟她对自己的能力还是颇为自信的,于是又提议道: “既然你们熟悉山里的境况,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互相照应,可以再进山中探勘一二。” 相翌年作为雇主思忖片刻同意了卫珣的提议,五个人围在茶炉边上将茶水分了干净,便提起行囊准备动身。 “从这条路向前走,有一座姑射上神的神殿。”蒯澜道,“我们每次进山,照例会到那儿拜一拜。” 梁羽颇觉头疼,心想怎么到这儿来了还能碰到姑射武神。 “徽城这片信奉姑射上神,也会供奉祈心之神,但有些地方是不信的,或是优先度并不一致。”卫珣或许是看她神情显露出明显的困惑,于是忽然压低声音向她解释,“有些地方昭明神还是毋庸置疑的主神,配殿会供着一文一武两个配神。” 武神在民间部分地方的呼声之高,基本上什么好事儿、好运气都可以是因为仰仗了武神的庇佑,梁羽自己也从风物志上读到过很多类似的事件。 更有甚者,在历史上相当一段时间,民间私下对于武神的供奉规模是要超过最高神昭明神的,以至于两位神祗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内甚至隐隐有水火不容之势。 这似乎也很好理解,昭明神是太阳,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武神则亲自除恶驱邪,从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实用主义角度来说,当然谁干活儿谁就更被喜欢。包括在武神当君主的那一朝,内官署记录武神的起居,也明确了武神基本不需要内监侍奉,即便是进宫讨生活的车马监,待遇也远比前后朝好得多。 “涿光文神?”梁羽问。 卫珣点了点头。 涿光文神是古晷景国的四方神之一,镇守西方。至于北邙山长御为什么一直很想列于其中就是因为四方神位高权重,姑射上神都要礼让三分。 而这也是需要她记得十分熟练的内容,四方神分别是东方的扶桑守火人、北方的幽都阵镜主、南方的云梦泽使者、西方的涿光文神。 长御没法直接横插一杠,于是自己倒腾出了一个全新版本,把幽都阵镜主踢到南边改名叫苍梧阵镜主、云梦泽使者挤到西边,而涿光文神因为格式不一样就被摘出来当了镇守中央的神明,她自己好收北边的供奉,顺便也恶心一下原本是公认的镇守中央的姑射上神。 也正因如此,将姑射称作武神或者上神都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称呼涿光文神就没有上神这个说法,级别还够不上。而民间对于这四方神具体的身份众说纷纭,但基本上都认定应当是姑射上神时期分封或者是有封地的重臣,说来说去也就是各种司掌某事的官职,而这些人也都有各自对应的一些相关神话传说。 比如说当时负责文字教化的司礼兆就留下了一个“青水照夜”的故事。 司礼兆和先前提到的宣帝颐一样,都是身份或者封号加上名字,实际上都各有姓氏。宣帝颐的名头远远大于他的实际意义,因此并无流传他的真实姓氏,武□□姓也就无从推知。 但司礼兆据考证应当是姒姓谢氏,但大家大多数时候也都叫她司礼兆,这样最尊重人。 只是武神一个如此威名煊赫的帝王,竟然在史册中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姓和封号,只留下一个虚无缥缈的“武神”之称,让人通过对宣帝的记述来猜测其面目,未免有些令人费解。 盈水照夜说的大概是武神在位的某一年,降雨严重不足,司礼兆理所应当要去处理这件事。除了日常向古春神句芒祭祀以外,武神朝野上下都是实干者,因此司礼兆就带着灌溉工具到王城郊外进行测量,测完之后天色已晚,几个人随意叫了一艘小船渡河回城。 然而乘船行进到河水中央的时候,小船忽然剧烈地摆动起来,司礼兆凑到船头想要看清是什么情况,然而当时已经夜幕笼罩看不见周围,司礼兆于是取来船中一截木头点燃。 外出夜路常用松木照明,因为火势很旺盛很明亮,能够帮助人更清楚地看到四周,但意外的是那截木头发出的光却幽微难辨,根本无法看到水面和水下的样子,反而渐渐有一股奇特的异香逐渐包围了她们。 船渐渐停止了晃动,司礼兆催促船家继续开船,船却半天无法移动,她大为疑惑,于是点燃了更多的木头,此时水下的情况终于逐渐影影绰绰地显露,似乎是生活在水中的一些生灵挡住了她们的去路,司礼兆以为它们要向自己索要什么,然而它们却齐声唱起歌来,声音晦涩喑哑,像是尖利的指甲划过瓷片,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那歌声却有一种穿透人的力量,使得她们很快变得头痛起来,然而船却仍旧无法移动。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在船舱里七零八落地醒来,水面下已经没有了那些东西的影子,司礼兆带着副手上岸,河面平静一如往常,很快干旱逐渐缓解,处处也都恢复了正常。 梁羽道:“我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你们有听见吗?” 也不怪她立刻想到了这个传说,林风中除了夹杂着落叶喀拉喀拉的声音,还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难听哨声,怪腔怪调。 “似乎有些奇特。”蒯澜立刻回答,“像是什么人在号丧一样,我们还是快前进吧。” 大约又走了半炷香,走到一座紧闭大门的神殿前面。 梁羽已经觉得奇怪,一般来说让人敬香的宫观庙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大白天大门紧闭,而且从神殿建筑的构造来说,如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8. 废弃神殿 梁羽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她立刻意识到若是卫珣真的很了解其中的机窍,那她相当于一下子把自己的身份给透了个大半—— 她学琵琶就是因为奉祀要“假扮”姑射上神为昭明神送去祈福,祈福接下来的几年风调雨顺诸事顺遂,而一般人根本是不可能有多了解琵琶的。 梁羽微微一顿便随口搪塞:“我读的书不少,了解过一点。” 卫珣没有多问,但梁羽知道聪明人的疑心就此埋下了,于是告诫自己一定要更加谨慎一些。 她知道自从她流窜离开姑射山之后,神殿贴出了很多寻人启事,就是为了防止她若真的没死,好把她再抓回去当工具人。 因为这件事,当初她醒来的时候,陆徵明明白白告诉她自己给她用了障眼法,等闲人只能看到明面上那个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普通样貌。 但若是有人法术比陆徵高呢?这障眼法几乎就是一张薄纸,随时都能被摇摇欲坠地撕下来。 陆徵自称自己只会一些最基本的法术,梁羽并不知道她说的真假,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小心为妙。 过了一会儿卫珣检视完毕:“只是一把很普通的琵琶。” “这神殿怎会如此破旧?”相翌年狐疑地问。 是了,即便与穷乡僻壤的庙宇相比,这座神殿也显得过于破旧了——不仅是神像本身处处掉漆,神台上甚至连香烛供品一样都没有,四周也空荡荡的。 梁羽到神台上摸了一下,和地面一样也全是灰尘。 “山脚入口处的鹭谭山志分为三个段落,第一个段落是鹭谭山的由来和变迁,第二个段落讲的是武神幸陵山的往事,第三个段落描述了整座山的大致情况和山上有的一些建筑,我想里面提到的一座‘神武殿’可能是你们二人先前每次拜过的那座殿。”梁羽自小看文字就几乎能过目不忘,更何况是山志这种有情节的内容,“建筑的描述很详细,连后山的汲水车、山间的灯具样子都说得十分清楚,也就是说——” 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蒯澜与蔺期两个人的神色。 “也就是说,这神殿很有可能是……第一,海市蜃楼。但完成这样一个幻境需要的法术很高,很难说徽城里是否有卧虎藏龙的人。”卫珣接道,“实际上其二更有可能,这里可能先前被布下了结界,是不容外人闯入的,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牢不可破的结界被人打破,露出了这样一座经年无人的旧神殿。” 梁羽点了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如此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先前的那些人频频失踪,且失踪的时间并不确定。” 相翌年难以置信:“武神殿……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神殿吗?又不是——又不是供恶神的殿!” 一听到“恶神”这两个字,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都低下了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北邙山长御此人,正规的叫法是叫作“极恶之神”,但正所谓坏事做多了脏水就得端好,因此实际上简化版的“恶神”两个字,也基本都是专有称呼,说起恶神的时候指的就是作恶多端的北邙山长御,别的普通的坏东西还排不上序。 相翌年自知失言,过了一会儿小声道了歉:“我不该脱口而出的,抱歉。” 毕竟北邙山长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是狼来了里面的狼,可以不存在,但一旦存在,大家都得仓皇逃窜了。 卫珣道:“兴许如此吧。但这殿是谁立于此处的呢?” 梁羽猛地抬头望向她。 卫珣这话实则引出了另一个问题——既然在人间大家对于武神的供奉都是毋庸置疑的,那么如果立这神殿的人,实际上并不希望武神被供奉呢? “莫非真的是深恨武神的恶神手笔?”蒯澜也明白了卫珣的意思,“被迫立殿敬香,但实则阳奉阴违,即便重见天日了,也恐怕会伴着灾难出世。” 卫珣立刻沉声道:“事关重大,还请慎言。” “不对,六年秋帝狩焉,这座山还叫作陵山的时候,武神做过铲除政敌的事情——宣帝颐从此一蹶不振,连同他的那些拥护者都一并隐入史册的尘埃之中了。即便稳固统治绝非外人可以置喙之事,但毕竟,是有着深仇大恨的。”梁羽仍旧心底隐隐有些疑问,不觉得北邙山长御会做出这种没品的事情,“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这种事武神从来没有做过,有相当一部分旧臣都是有直系血脉的。而那些人只不过是远离了权力的中心,并没有真的因此而丧命,即便有,也从未牵连后裔。” 千年前古晷景国的君主们无论如何争夺权力,似乎都没有做出过屠戮全族的事情,譬如宣帝、譬如姑射上神,梁羽看到这段记述的时候非常在意,然而书写之人只是赞颂这是“古仁人之风”,认为是多年前的帝王才能做到的风范。 但——果真如此吗? “是这个道理。”卫珣点了点头,“具体是谁立的殿还有待商榷,但若要弄明白事情的本末,恐怕还是得前行。” 相翌年十分赞同:“不如我们还是依照在竹屋的举动,将这神殿仔细检视一番,说不定还有神秘人留下的线索。” 五个人又四散开来,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然而这回似乎运气不好,迎接她们的只有灰尘,并无类似之前愿牌的个人物品。 “我们得继续前行,尽量在今日天黑之前找到落脚的地方,否则恐怕还得原路返回。”相翌年当机立断,“我这儿准备的火烛不多,且山林之中使用起来处处掣肘,须小心谨慎。” 她走到神像背面打算推开神殿后面的殿门,竟然纹丝不动。 相翌年还以为自己弄错了,又推了推门,然而和方才梁羽开前门完全不同,殿门甚至没有一点晃动。 卫珣眼尖注意到不对劲,立刻制止道:“相姑娘,我来看看情况。” 梁羽注意到卫珣这个人平时话不多,但外冷心热,真到了危机时刻还是值得托付的。 相翌年后退一段给卫珣让出空间,卫珣也二话不说上前在各处叩击门框,梁羽猜测她应该是想找到可能固定住后门的机关,但她仔细听了一会儿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是空心的。 卫珣应当也是得出了一样的结论,梁羽看她站起身,然后解下了她腰间那条怪异的红布。 “我方才就很好奇,卫君这是——?” 卫珣微微笑道:“是我的法器,它叫寄瑶。” 原来是寄瑶红绫……梁羽总觉得这东西听起来无比的耳熟,好像她之前就见过一样,可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梁羽都还没反应过来,那红绫像是有自己的思维一样猛地从门缝溜去,缠着雕花门绕了一整圈。 “看起来相当神奇。”梁羽赞叹。 卫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语气有些奇怪:“对你来说也不神奇,将来你的法力不会在我之下。” 梁羽怕她识破自己身份,只好随意笑道:“多谢卫君,我会努力修习的。” 对于获得碾压别人的能力这种事,梁羽在十五岁以前一直非常向往,后来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修习都有一道看不见的瓶颈,索性就放弃了在这件事上下苦功,而是更喜欢多看一些书,多锻炼一下身体之类的,能够很顺遂地在大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9. 咫尺渊崖 气氛一下子变得冷了。梁羽自知失言,立刻打了个圆场:“我初见卫君时,就觉得卫君……嗯,骨骼清奇,实在是仙风道骨。” 但这的确是她的疑问,毕竟她自己也藏着一重姑射山奉祀的身份,只是这么问显得她宽于律己严于待人,梁羽很快速地检讨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卫珣沉默半晌,颇为幽默风趣地反问:“若我真有这么大能耐,我都云游到徽城了,这神秘人和扶桑守火人做出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会我一声吗?那可太没眼力见了。” 梁羽肃然道:“原来卫君还会说冷笑话,失敬失敬。” 这话题就到此为止,相翌年毕竟是个实干者,于是提议:“我想,既然此路不通,那神秘人百般阻挠,恐怕还得换一条路,我们原路返回到上一个岔道口,然后走另一边的路不就行了?这鹭谭山虽然大,但毕竟有边有际的,总能到目的地。” 蔺期幽幽道:“只是那岔道口也不见得是真的岔道。” 他所说的梁羽倒也赞同,但确实有些不合时宜,蒯澜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悦。 “神秘人不愿我们继续调查,但并未真的伤到我们,因此真要追查下去也未必不是不行,那人手眼通天,消息不知比我们灵通多少,走一步看一步。”相翌年牵挂着朋友谈泱仍旧不愿放弃,“若是走到半道就此放弃,我……我实在是不能接受。” 卫珣点了点头:“那便动身好了。” 殿中仍旧积灰处处,梁羽走时又环顾四周,打算尽可能地记住周围的样子,待离开鹭谭山之后仔细查阅一番是否有相关的记载。 前一个岔道口离神殿并不远,大约走一炷香的工夫就能到。 梁羽抓了抓头发:“我感觉这岔路口不像来时的样子。” 相翌年拧着眉头问:“梁道长确定吗?我方才注意到您能够将山志刻石的内容记得一清二楚,您的记忆一定是远远超过一般人的。” 梁羽自己心里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但她在姑射山韬光养晦多年生性谨慎隐忍,若是别人有意夸赞,她立刻便会意识到可能锋芒太露不是好事,此时也不例外,梁羽一听相翌年的话便警铃大作,斟酌片刻决定搪塞回去:“啊,不好说——我的意思是,不一定。” 卫珣却促狭地逗她:“那这到底是什么?” 梁羽扶额道:“只是觉得变了,但我不能确定,方才一时有些急了,语无伦次的。” 卫珣忽笑:“我从前曾侍奉过一位君主,那位君主是出了名的杀伐果断,任谁见了都会被其才干所折服,不过私下里就和你一样,待人是很真挚的。” 梁羽心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想你说的那个人或许不那么适合当君主。” 卫珣似乎有些不置可否:“我倒觉得,是否适合并不在于外人的判断,而在于那些心甘情愿想要追随的人。何况有些身处高位的人若是只会颐指气使却办不成事,那素有才名的人是决计不可能与之同道的。”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既然如此,那就随便选一条路,只要不是通向神殿的就好了。” 相翌年于是指了一条与通向神殿方向更近一些的路。 蔺期和蒯澜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早点动身吧,看这会儿的影子,想来已经过了午时了。”梁羽道。 又走了一段路,深林湿重弄得人心烦意乱,然而过了许久也没见到另外的建筑。 “梁道长!”蒯澜惊呼道,“你听,又是那阵呼哨的声音!” 梁羽想告诉蒯澜有什么问题最好直接和目前看来几个人里面最有能力的卫珣说,但又觉得真说出来会有些不妥,便应声道:“和方才神殿门口听到的似乎没有太大差别。” 卫珣凝神分辨了一会儿,竟然真的分辨出一点门路来,她迟疑片刻,方才和几人说了自己的推测:“是哨箭的声音。不过这个哨箭的声音似乎和先前听过的不太一样。” “寻常的哨箭是铁制的,但也未必都是如此。”梁羽没见过真的实物但看过描述的文字,“淮山山阳淮水水阴,北地十三城中靠北的一座城,那里离北邙山已经很近了,古名为‘淮’,现在应该叫作‘垣北’,有一种类似的通信工具,叫作响骨箭,也叫骨鸣镝,是用人的尸骨缀饰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那边果真是传说中的白骨成山吗?”蒯澜胆子很大地好奇问。 梁羽摇了摇头:“我未曾见过。而且虽说响骨箭记载是用人的尸骨,但是任何大型动物的骨头都是可以作为的材料的,不好说是否夸大。” “既然是通信工具,看来一定至少有两个人了。”相翌年皱起眉有些犹豫,“约定在此山见面吗?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梁羽觉得这个问题倒没什么疑问:“为了定声辨位。尺渊弓移步换景,山中地形比我们想得复杂——说到这个,蒯君记得声音的位置吗?” 蒯澜指向路一侧深林:“我惯常在山中打猎,不会听错。” 梁羽沉吟片刻:“若是继续按照山道走下去,最好的结局自然是一路顺遂,但有神殿在前,我预料恐怕还是会碰到幻影。寻常人遇到蜃景多半就会放弃,我提议反其道而行之,吃点苦头直接向声音的方向前行。我们从神殿一路走到这里,然而鸣镝声音并未结束,可见神秘人还没有碰面。” 卫珣很谨慎:“神秘人没有碰面,反而更说明了山中地形复杂。” “但同时也解释了先前那几人失踪的原因。”梁羽正色道,“我以为神秘人是否为始作俑者仍旧不好分辨,但至少没那么好心救迷踪失途的人离开这座山。” “还有一种可能,即便循声找神秘人,也有可能继续遇到幻影。”卫珣十分坚持,“如今正是仲春,天黑得还早,我们时间不多。” 梁羽实事求是地回答:“我没有万无一失的方法,但悬赏告示一下,为了赏金来这儿的人必然也不少。”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卫君做事冷静,只是咱们如今也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真要回去,谁又能说清这就是来时的那条路呢?” 卫珣长叹一声:“你考虑得周全。” 于是她往袖袋里摸了一会儿,摸出几个稀奇古怪的小东西递到五人手中。 “这是惊鸣石,是北地用来预示灾祸的一种小石头,遇到危险会鸣叫示意。”卫珣指着一个小石头,介绍完又指了指另一个黑漆漆的圆柱状物品,“哨箭携带不易,所以我平时一般就带点烟花弹,只是不知道这儿深山老林能不能看到那么远,但有备无患,要是不慎走散,大家记得自保为上。” 惊鸣石的表面有棱有角,但光滑剔透,通体碧色十分好看,梁羽似乎从自己的记忆中搜到了某本风物纪,里头描述了一种和这枚石头十分相像的物品,叫作“惊鸣石”,是北地十三城的百姓用来辟邪镇宅的便宜宝物,盛产于卫珣先前提到过的息鄢小城。 书中说这种石头在灾祸降临的时候会发出尖锐的鸣叫声,提醒宅中的人有大难临头,但没有说具体的使用范围,也就不知道留了多少时间给她们逃脱。如此有用的石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0. 林中机括 “这是怎么回事?!”蔺期大骇,几乎是立刻惊叫出声。 梁羽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手臂也隐隐颤抖,但她冷静惯了,越是紧张害怕表现得却越是波澜不惊。 她定了定心神,抬手制止几人道:“大家先别惊慌,我想这处既然放的仍旧是响骨箭,那么就一定是故布疑阵,怕是要让来者自己吓自己。要紧的是我们方才听到的响骨箭隔一段时间就射出去一次,不如我先来看看这机括。” 她随手在衣衫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慢慢走到弓弩一侧,谨慎地弯下腰。 这把弓弩和寻常的图纸并无二致,都是将弦张开扣在弩机上,箭放在弓弩的矢道中。 “梁羽!”卫珣有些担忧,“你还是后退一些,离那弩远点。” 梁羽摆摆手:“无妨。” 她又蹲下身从侧面看了看,算是看明白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这机括挺简单,只是玩了一个小花招,这弩机的末端设了个圆弧凸面,而这弦是丝线,表面还算光滑,扣在某个位置,就会慢慢地滑向一边了。” 相翌年急问:“那神秘人为何要如此设计?” 梁羽收敛了一点笑容,正色道:“我不知道。” 这话简直掷地有声,梁羽从对面四个人的脸上看到了不约而同的无言以对。 这次卫珣善良地承担了打圆场的任务:“恐怕还有弩箭,这只是其中一枚。” 梁羽松了口气,连忙继续接话试图掩盖之前的不当之处:“看来我们先前的猜测都得推翻了,这家伙恐怕早就知道会有人来,在各处都设下了不同的陷阱。” 蔺期的脸色有些垮了,抱怨道:“那今日还能找到地方吗?恐怕得离开这种是非之地吧!” 蒯澜不满道:“那失踪的几个人不是更忧虑更焦心吗?你还有钱可以拿,有什么不好的。” 梁羽立刻调解:“之前我们也讨论了,如果贸然回去,也不好说是不是来时的路。鹭谭山志提到这座山占地百余顷,可这神秘人却想得面面俱到太过周全,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推测有些太过大胆了,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继续:“我觉得有一种可能,神秘人对于我们走到何处是了如指掌呢?也就是说,若是从始至终只有我们一直在明处,而对方则一直注视着我们?” 这推测不由得让人不寒而栗。 “你的意思是,那个神秘人可能具有法力?并且法力不在卫道长之下?”相翌年明显在压抑自己的表情,但眼神还是完完全全出卖了她的惊惶。 “神秘人一定有法力这点不假,但法力是否能与卫道长一较高下并不好推断,因为有一种法术叫作障眼法。”梁羽神色肃然,“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但——” 她话到嘴边猛然一惊连忙打住,小心地看了一眼别人,发现没什么异样,众人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她没说完的话是——她看到卫珣当时的神情就知道,卫珣能够隔着那扇门知道尺渊弓留下的法力踪迹! 也就是说,她也是在一瞬间意识到,卫珣的法力绝对不弱于四方神之一的扶桑守火人! 卫珣到底是谁?难道她也是四方神吗?? 梁羽攥紧拳头逼自己冷静下来,回忆了一下她记忆中姑射上神时期的名臣,却没有想到哪个像是卫珣! 众神之神自然是昭明神太阳,姑射上神作为武神亦是个中翘楚,其次便是四方神,古书没有任何记载能够比四方神更强的其它神明。而另一位“默默无闻”的涿光文神梁羽还真就见过,但那个人并不是卫珣。 “也就是说,这神秘人为人一定是十分小心谨慎了。”相翌年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似乎完全不在意梁羽戛然而止的内容,“卫道长,梁道长,你们可有什么高见吗?” 卫珣还没回答,那头蔺期忽然出声道:“实在抱歉,相姑娘,这活儿我恐怕不能接了。” 他这话可能甚至没和蒯澜商量,梁羽从蒯澜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瞬满布的震惊,紧接着那震惊就变成了一点愠怒。 “为何?”相翌年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愣愣地问。 蔺期很痛快地回答:“我怕出人命。” 蒯澜直接声音都冷了几个度:“惜命的人不干这行,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做掮客的谁不是命悬一线在刀尖上走路,你今日要是毁约,将来谁还和你订契,何况你就直接断言要我们的命?这深山老林非说丧气话膈应人吗?你让别人怎么看你怎么想你?” 梁羽连忙上前拍了拍蒯澜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一些,又转头向蔺期解释:“我们方才已经说了,神秘人想方设法阻拦我们的去路,但并没有真的对我们动手,不至会出人命的地步,这点你大可放心,我梁羽可以拿自己作担保。” 她可能是的确有很强的亲和力,两人都不再多言,于是卫珣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这话也不算什么高见,但我知道各位都心怀忧虑,因此我打算自己去探一探路,我这红绫可以添个法术,走得没到百里那么远,它能识得路再回来。” “这……这恐怕不好吧。”相翌年皱起眉,“也不能让卫道长一人……” 梁羽也不太赞同:“卫君会法术,还是留下来看顾大家为好,探路的事情我还挺爱做,我去吧。我虽然没有什么法力,但我毕竟是习武的人,也读过不少书,岂不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真有什么危险也能随机应变。” 相翌年几人都没什么意见,卫珣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梁羽走到蒯澜面前:“这把刀请借我一用。” 蒯澜向她很尊敬地行了一个礼,言语中十分敬佩:“自然。若是这回真的仰仗梁道长,来日必有重谢。” 梁羽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客气了,都是同道中人,互相照顾是应当的事情。” 她掂了掂这把刀,正儿八经的黑铁精刀,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卫珣嘱咐:“你可千万当心。” 梁羽笑道:“你们这模样也太过沉重,闹得我好像要奔赴什么刀山火海一样,哪有这么遭罪,就当是去个新鲜的地方罢了。”旋即挥了挥手和几人暂别。 她这话说的也不全是糊弄别人,在一个无聊的地方待久了可不就是想天南海北地走一走。梁羽恨姑射神殿恨到什么程度,她自己都不好说,只知道离开了那座终年寂冷的山之后她一次都没有怀念过往昔那些吃穿无忧的安稳生活,反而即便知道难、险也要跃跃欲试地往外头走,这次也不例外。 既然已经找到了其中一枚还未发出去的响骨箭,那么四周应当还有其它的,包括可能有的其它未发射的机括和先前的两枚,然而梁羽走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她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推测那人在暗中看着自己,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究竟是谁?为什么处心积虑地想要阻止外面的人进山? 换言之……这鹭谭山每天来往的人不知凡几,失踪的唯有三个人,是不是她们发现了什么?? 梁羽越想越觉得山中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1. 无面异人 响骨箭径直没入她前方的草丛之中,梁羽在原地凝神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也并没有人回应她。 林风撩动树梢的摩擦声落入她的耳侧,她想起来先前某个时候她展开有些泛黄的书卷,那里写深林寂静却犹有风声,原来正如此刻。 这种令人畏惧的死寂。 她提着刀向前走了几步,确认并无异样才继续走了下去,林中杂乱无章的野草与灌木不断遮蔽她的去路,她挥刀砍断木条的声音也不断地响起,枯燥地为本来幽寂的山林添了几分不祥的嘈杂。 大约过了不到小半时辰,她终于又听到响骨箭的声音——这回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梁羽没有蒯澜那么优越的听力,因此只是辨明了大致的方位,觉得可能是自己来时的某处传开。既然如此,有四个人都在那里,她要是中道回去可能反倒会漏了关键信息,还不如坚定地向这个方向前行。 毕竟先前的呼哨皆是来源于此。 离晨起时分已过了很久,她不觉得神秘人并未相见,在某一声呼哨过后,或许他们做的是更重要的筹划,只不过还不得而知。 处心积虑以鹭谭山为饵布下这么大的棋局,不该是为了寥寥几人,牵扯到北地、牵扯到四方神的神器,也许那几个徽城人的失踪绝非偶然,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们曾参透了什么可怖的秘密,而这秘密关乎这座绵延数里的鹭谭山呢?也未尝不可。 按照相翌年的描述,谈泱能够在高手云集的陵游学宫占有一席之地,怎么可能是会被轻易欺骗之人。 更可能——她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就仿佛自己此刻也被人引入局中。 她敢肯定对方要的就是这种“被迫的心甘情愿”。 既然如此,神秘人若是认定她有所威胁,那么定然会有下一步的引诱,否则便应当让她远离这处是非之地,免得一个擅闯的外来者破坏了它们设下的局。 梁羽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但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之后她便不像原来那么紧张,而是更加游刃有余地一边前进一边注意着两侧的景象。 虽然仍旧是一幅山重水复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熟悉的呼哨打断了她的步伐,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 那是一个站在阴影之中,身形高大的人。 看外形像一个极为壮实的女人,只是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脸。 无面人! 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剧烈的反应,浑身的血液向着头顶轰轰直涌,巨大的嗡鸣声吞噬了她的听觉,她站在原地,指尖一瞬冷得如冰。 “停下!”她只来得及对这个人厉声喝止——那个人的脚底动作已经暴露了意图。 明明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她却有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这个人似乎露出了一个笑。 紧接着不过电光火石,无面人便从她的面前凭空消失! 她感觉自己脊背上一瞬便有冷汗涔涔,不及她有所反应,便听到一个尖利的、高亢的声音如丝线凝音,传入她的耳中。 “来,跟着我,你的一切疑惑都能得到解答。” 梁羽屏气凝神想要将这吊诡的声音赶出去,然而那人似乎知道她一直以来藏在心底不敢示人的渴望究竟是什么,越是阴私难言,就越是如蛆跗骨,一刻也不能逃脱。 梁羽吼道:“你是谁??”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看到的那座武神殿到底为什么……” 那声音越远,越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梁羽像是被什么操控一般走上前,无面人在她斜向角落上盈盈而立,看到她的脸,微微抬起手—— 那是一枚响骨箭。 “铮”的一声,梁羽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经断弦,她咬牙足尖微点,已经快步上前。 “你的身手倒是不错。” 她听到无面人阴阳怪气地嘲笑,仍旧是凝音成线,她不知道无面人是否能够开口说话。 梁羽一步一步径直走到无面人面前,浅笑:“过誉,不如阁下分毫。” 她出手快出闪电,握着蒯澜的那把刀向着无面人的腹部径直袭去。 无面人竟预判到她的招数,不费吹灰之力旋身躲过。 “你会用刀吗?可笑!” 梁羽头痛难耐,只想专心致志地赶紧将这人拿下,因此出手招招都是冲着必杀去的,然而她仍旧察觉到无面人似乎并不想真的和她打起来——更恐怖的是,这人似乎有着能够随意移动的能力,转眼便能遁到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但无面人没有去更远处,或许是做不到,或许是有另外的原因。 “你难道不想知道,北邙山长御的故事吗?” 梁羽冷静下来,心道这人未必就是对自己了如指掌的——陵山、鹭谭山!武神殿后到底有什么她当然关心,但她真正关心的是鹭谭山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无面人是在投石问路也未可知! 她的确想过一些有关古晷景国的故事,但在她来到此处之前,她不曾与任何人提过自己的猜测。如果这无面人能够百里外对她们一行人的方向预判准确甚至时常诱导,那么在今日提到长御这个人也是很有可能,甚至对她的所思所想有所觉察,除非——无面人见过她。 不仅见过,甚至可能早就交手! “我见过你。”梁羽很确定。 无面人没有回应。它没有脸,也没有破绽,没有能够给她窥见一点反应的可能。 但不仅仅是无面人,林子里利用响骨箭传递信息的绝不仅仅只是它。 还有谁?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伸手想要拂落无面人脸上的面具,然而令她吃惊的是指尖碰触之处完完全全是正常人肌肤平滑的触感。 梁羽悚然一惊——这个人竟是真的没有五官? 无面人似乎被激怒了,没有言语,而是一晃眼便落在她十步远的地方。 梁羽几乎是立刻意识到无面人恐怕要将她引到某个地方,然而此时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出无面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引她欺身上前的几个问题中提到了“北邙山长御”,然而这处鹭谭山离北地足有千里,和长御有什么关系? 无面人见她踌躇不前,竟然真的没有动身,而是在原地立着,岿然不动的样子。 梁羽思忖片刻,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就奔上前去,那无面人身手了得,只足尖委顿,几步便跃上旁侧高大的乔木,仿佛有着几近仙法的轻功。 梁羽一凛,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交手过之后,她大概猜知这无面人比她还高上一寸左右,当得上“矫健魁梧”的评价,硬碰硬自然是绝无胜算,而且这人分明是极有天赋的练家子。 然而这一来一回地交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上的伤裂开了。 姑射山的后山到底有多少罡气她一无所知,但是比照当时陆徵讲给她听的情况,应当是十分凶险的。陆徵将洗去煞气的过程讲得十分粗糙,但她知道这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何况后来养伤还养了堪堪一个月。 也罢……回去之后她得好好向陆徵赔罪,平白无故惹进这样一场风波之中。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2. 神像面目 什么人才会去灵妃殿求祈心之神,毫无疑问是对缘分有所求之人。 这件事本身又和鹭谭山有什么关系? 这些先按下不表,有一个问题却摆在眼前:她走过的这条路,到底是不是先前失踪的几个人同样经过的。 如果她们无五人在响骨箭机括那里并未分头行动,那么无面人会不会出现? 梁羽想了想,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她是习武的人,卫珣是会法术的人,见到无面人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跟上去看看有什么异动,即便是陷阱也足以自保。 但剩下的三个人却不尽然。 尤其是相翌年,她是学宫的学生,学的也都是经世实干之道,要是真的能够应对这种突发状况,也就不需要去请掮客了。 也就是说,如果那个预先设置的机关没有将她们分开,神秘人一定还有别的手段。 只是——神秘人的目标全部完成了吗? 梁羽猛地一惊心道不妙,自言自语道:“那相翌年和谈泱如此要好,很难说会不会和谈泱有着相似的思路,万一她也是本来要被引入山中的人?如果我走之后,那家伙又用调虎离山的手段将卫君引开,剩下的三人又该怎么办?” 分而化之,再击而破之。 甚至如果更加残忍一些,还可以依次将五个人全部分开。 梁羽回头望了一眼来路,但她更清楚此刻她不能回去。如果并不是她料想的这个糟糕情况,她这一趟便全无收获,等于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如果她推测的是正确的,那么此时回过去也于事无补,甚至还有可能丢了方向。 而且很显然这些尸骸不可能是有人恶作剧放在这里的,无面人引她来此又倏尔不见,摆明了要她解决这个棘手的大麻烦。 难不成这神殿之后还能有个断崖吗? 这总……不至于,梁羽心想。但她得看看这座神殿和先前那个是否一样,如果不一样另说,如果一样,或许能够推测一番它们被废止的缘由。 她现在并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行。 梁羽深吸一口气,又向那些骸骨拜了拜,随即垂下头盯着门环看了一会儿。 因为要急着和后面的几人交代自己所见,先前她在那座神殿之前并未仔细推敲殿外景象,此时分出心神琢磨,她忽然看出一点不对劲来—— 门环上是有积灰的,并且约有小半片指甲那么厚。 山林之中,无孔不入的风是其一,常有的山雨是其二,更何况门环本来就不是容易积灰的地方,虽说没人来也就没人摸这门环,但是自然环境的影响下,它哪来这么多灰? 倒好像有什么东西遮在上面一样。 梁羽皱着眉打算找个趁手的布巾抹抹灰,但没找着,只好假装无事发生地捏住边缘晃动抖了抖上头的灰尘,而后再拉开。 门框与地面摩擦巨大,梁羽费了一些功夫才将两扇门拉开,先映入眼帘的自然还是满地的灰尘——这里灰尘虽多,但却并无蛛网一类的破败生机,显得死气沉沉。 这景象并未让她吃惊,吃惊的事情在于这神殿的塑像竟和先前岔道的废弃神殿一模一样。 梁羽自信记忆极佳,也反复确认回忆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武神神殿落成年代大多并不一致,且为了表示对武神的尊敬,大多是人力造就,且武神的年代距今久远,当时流通的书写工具也多是平顺木简,并不会有画像留存,也就致使大多武神殿都会有自己的特色设计,只通过大名鼎鼎的神器琵琶白飞霜辨认。 但这里的神像还有一处奇怪,便是武神腰悬长剑,双手拢于宽大的雪青深衣衣袖之中,且四处都并未出现白飞霜的踪影。 梁羽怔神——古晷景崇尚昭明神,也崇尚巫卜之术,因此上下皆尚玄色,认为最暗沉之处却是通灵的关窍所在。武神自然也十分喜爱这个颜色,平日起居大多皆着玄色深衣,上有山川河流、日月盈昃之缀。 后世武神殿塑像时一般也会比照武神本人的意愿,无论如何设计,总归绕不开深衣和白飞霜,而这殿要不是容貌一致,恐怕她也不一定能看出。 雪青……她心里打了个突。 这颜色太近紫色,而当年的四方神有尚青的、尚白的、尚绛的、尚缃的,却唯独没有这个颜色,要真说起,这明明最像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北邙山长御招摇时那一袭黛紫轻衫。 难不成她的猜想是对的,这些神殿真的只是阳奉阴违的供奉? 可紫色从不是什么容易得到的颜色,为了落人面子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真的合乎情理吗?似乎也并不尽然。 梁羽仔细探看四周,仍旧没有看到任何有关琵琶的迹象。 她想了想走上前,目光径直落在神像腰间那把长剑上。 剑长约三十寸,若是精确,武神的身高大约是近八尺,和她一贯的印象无甚区别,是有人特地配上的。 若说兴殿这人仔细,连这等细枝末节都考虑得极周全,可只这一件将武神平生最憎恶之人的色相覆于神像之上,就足以用极坏的动机揣测。 梁羽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时放下疑问,绕到后殿,却发现后面竟是被整整一堵砖墙所封,连出去的可能都一点没有。 电光石火间她忽想到一个很荒诞的猜测,这儿莫非是个阴阳构造? 若是真的拥有通天法术之人,莫说是这供奉的神殿,连周边的草木甚至都能伪饰成想让旁人看到的样子,用以掩盖那些暗处的痕迹。但这只是个猜测,若是要证实,以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还是差得很远。 梁羽低声叹了口气:她自然不是不愿修习,何况她在姑射山那般造化之地足足待了一十五年,要修早就成了,每当她想要突破本体的限制时,总会有一种很奇异的力量阻挡着她,甚至以前还有一个夜晚,她晕倒在寝殿的床榻之上,昏睡了一日余。 后来她便不怎么费心于此,毕竟她要学的东西很多,没必要浪费在这件事上。 此路不通那就绕路,梁羽回到前面,上下扫视一遍神像,总觉得虽是拢袖,却和姑射山上的塑像体态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这回她留了心眼,将神像的模样记了七七八八。 落崖的事情……她没告诉陆徵,那只是在她计划之外,她终究还是要辗转回去的。 梁羽神思微微偏了些,立刻被她拉回来——离开姑射山之后她已经很少去想这些事情,虽然那些过往对她而言是沉重灰暗,但眼下重要的事情并不在回顾那些肮脏之事上,多想反而徒添烦恼。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诡异的鹭谭山。 她很在意的事情还有一件,便是山志中唯独有一点并未记载,当年的陵山究竟是为何被改名的。 鹭谭山名字来源于附近风陵渡口延伸的湿地沼泽,常有鹭鸶低回疾掠,细想则觉得清淡雅致。原来的名字陵山显得冷静并无多少人情味,可能还有些不祥的成分,改名或许在情理之中。 很多事情并不会有人告诉她,但她并不是不能推测,譬如若是陵山这个词她在某个地方见过,说明改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3. 身首异处 她将目光投向那枚银针的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神智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一连串极为跳脱的画面从她的眼前滑过,旋即消失不见,她感受到自己视物也变得模糊,眼前好像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白纱。 隔着那层纱,她看到的是满地的血。 血流成河。 梁羽被这惨烈的景象激得浑身发冷,还没等她反应,那枚银针似乎隐隐约约又是寒芒一闪。 幻象。 大概在那一瞬间之后她又重新恢复正常,她还没松一口气,紧接着心又重新被悬了起来。 一滴冷得渗骨头的液体滴在她的手背。 梁羽迈出去的那条腿变得迟缓起来,顿在半空。 那竟然真的是血,只不过是从她的头顶落下。 纷乱繁杂的可怖念头就像野草蔓生,梁羽意识到自己被一种名为“惶惑”的情绪所占有,她想回身,但却被什么钉在原地。 她用余光瞟过脚下。 那是一个头骨,如果她没有停步,就会一脚踩上去,或许,会将它踩得粉碎。 梁羽一惊,下意识抬头望向上方。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枝干横斜之上,一具尸体被悬挂着,隐约还能辨别出它被风吹动。 尸体浑身惨白缟素,没有头,鲜血正是从它脖颈处的断口慢慢滴落。 它的着力点在于腰间,因此汩汩的血竟然分毫未曾沾染白衣,梁羽定睛一看,方才她又忽略了一点,头骨一侧的土地竟是已经被暗红色的血侵染。 她一瞬间头痛欲裂。 血腥气慢慢进入她的鼻腔,如合身扑入江河,她差点喘不过气。 ——这是谁?! 这真的是幻象吗? 她从没有一刻这么希望有个人在场,哪怕是那个不知敌友鬼魅般的无面人。 如果……如果陆徵在这里。 梁羽微微一怔。 她其实并不清楚陆徵去到哪里,只知道陆徵保证自己一定能挣够离开徽城前往孟阳国的路费——陆徵有一把很漂亮的剑。 梁羽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黑铁刀。 短暂的错愕过后她便恢复了镇定,她不清楚谈泱是否经历过和她相仿的一切,但她清楚如若她慌乱,恐怕只会不明不白死在鹭谭山里。 白衣……她们这一行人,没有穿这件衣服的,因此那四人应当还没遇到危险。 而这些景象本身有可能是假象,但也有可能是真的。 那些骸骨很大概率是被设计成了一个阵法,容易想到的传送阵,并且传送的方向也有极大可能与神殿有关,冰冷的血尚未停止滴落,难道是新死之人? 失踪之人不明不白地死在山林之中,这件事的确足够轰动,可多年的演变过后,浑身素白早成了丧衣,没人会穿着它进入这里,除非已经打算在这里死亡。 这死法太过惨烈,不像是自己殉身。 梁羽微皱起眉,想起无面人,总觉得那个似人非人的东西应当是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的。 林风变得湿冷,裹挟着极重的血腥气。 神殿还在前方默然矗立,梁羽小心避开头盖骨和那具尸体,重新回到神殿门前,那对开的门安静地被推向两侧,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从她的心底升起。 她定了定神,随即抬起头。 不过是那一刹那的时间,她隐约感觉似乎是新漆的彩绘神像露出一个极诡异的笑容。 梁羽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几乎是一瞬便转身欲踏过门槛离开这座已经发生巨大的她来不及探究变化的神殿,然而那人如何愿意让她轻轻松松就此逃脱,仿佛天人感应一般,她听到远处天穹巨大的轰响。 天色转瞬阴沉,风比她动作更快,“砰”地一声将两扇门摔在门框之上。 梁羽扑过去的那一瞬间,撞上的便是仿佛被人从外面死死闸上的雕花格。 说不痛自然是假的,然而眼下有比疼痛重要得多的事情——她就这么微微晃了晃神,听到身后的神像轰然倒塌的声音。 人皆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偏遭顶头风”,梁羽自然不会大意到认定古怪的事情就会到此为止,因此她不敢分神去想方才的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只一心一意专注等着下一次袭击。 那人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偏偏却偃旗息鼓。 梁羽心神不定地转过身对向一瞬坍圮的神像——那些原本彩饰辉煌的缀饰竟是变成了一致的灰土,大小不一地落在地上仿佛小土丘,一片惨淡模样。 这怎么可能! 那种鲜艳的漆绘少说也能留存千年,一瞬倾塌、一瞬风化,这不像是该发生的事情。 还有……那把剑——那把剑去哪里了? 梁羽下意识扫过神像原来挂剑的位置,正出神间有什么物事破空而出。 她惊得脊上蹿起巨大的寒意,还未及分辨,手臂已经挥刀格挡,与那东西在半空擦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一声巨大的尖利摩擦。 “铮”的一声巨响。 梁羽反应慢了一拍,喘息片刻才一格一格缓缓向后转身,仿佛就算快了一点也会遭到极大的打击一般。 通身玄铁的剑尚插在门框之中,微微晃动。 梁羽几乎屏息凝神。 她隐约觉得,那是一把很邪性的剑。 她伸出手,决定将那把剑拔下来。 然而这个愿望落空了,她的指尖触碰到剑柄的那一瞬间,她便被遽然弹开。 她听到了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声惨叫,撕心裂肺,仿佛扒扯自己的肚腹将五脏六腑都统统扔在地上一般。 头痛欲裂的感觉再度袭来,梁羽不得不跌跪在地上,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剑……” 她再抬头的时候,门框上的剑已经不见,甚至连楔进的那个凹陷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隔着薄薄的门板仍就能听到外头凛凛风声,梁羽靠在门板上望着一地狼藉,竟罕见地生出了退却的心思。 思忖片刻后她又试着去推门,门依旧不能动弹分毫,锢住仿佛钉死一般,连合页微微转动一点角度都是痴心妄想,这便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梁羽提刀转到神像背后,原来那堵墙的位置变成了两扇门。 果然如此。 她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否还是鹭谭山,但显然那人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梁羽也没有犹豫,跨过门槛向前走了走,脚下踩着的并不是路,而是被人经年累月践踏出的一条寸草不生的蹊径。 尺渊弓吗?她微微眯了眯眼,回过身去,神殿的门已经无声无息地合拢了。 ????隐约传来两个人的交谈。 梁羽驻足凝神听了一会儿,觉得那声音似乎离自己极远,两个人的声音都是刻意压低的,一个低沉和缓,一个微有不安。 和缓的那个声音说:“事情出乎预料之外了。” 不安的那个声音回答:“你如果继续留在这里,这件事恐怕不能善终。” 过了很久和缓的那个声音才长叹:“总不能——功亏一篑。” 随即两个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梁羽总觉得其中一个声音有点耳熟,但又想不出来在何处听见过。 整片树林又恢复了死寂,只留下她不重不轻的脚步声松松散散地落在空中。 她望见一座木质建筑——青墙黛瓦十分古朴,并不是神殿。 她心道总不能更差,于是便快走几步来到虚掩的门前,还没等她动作,一个明明平和的女声在她耳侧炸开—— “奉祀大人,你来了。” 一瞬间浑身的血都轰响着冲向她的头顶,梁羽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门缝。 “你……是谁?”她听到自己沉声问。 下一刻门被拉开,一个身着暗红窄袖短褂的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袖口上用银色的束环扣着,她一低头,看到一枚白玉扳指。 “江郦。”女人简短地介绍了一下,用指尖划过门框写了一遍。 梁羽仍旧戒备:“你是谁?” 片刻后江郦躬身向她行礼,梁羽本能地阻止,却没能拗过对方。 “月前……我托重明传书奉祀大人,晚了一步,是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4. 行宫诡梦 我?梁羽一时有些愣神。 然而……江郦又不似在开玩笑。 “奉祀大人,如你所见。”江郦却并未停留,而是看上去极为诚恳地建议,“目下很不太平,这些事并非大人眼前必须即刻明白,待到之后时机成熟,大人自然会知晓。” 梁羽正色道:“神君殿下,并非我对此有所疑虑,而是这件事恐怕和鹭谭山的诡事脱不开干系。” 江郦没有答话。 梁羽隐去了尺渊弓的痕迹,只将两处神殿的异同大致说了一下,尤其提到了第二处可能是幻境中的神殿的古怪之处。 “奉祀大人读书万卷,想来也知道这儿以前叫作陵山,是武神驻跸过的地方。当然倒不如说姑射山方圆几千里以内处处都是武神的痕迹。”江郦很和缓地笑了笑,“只是我想,大人冰雪聪明,虽被困在姑射山多年,却也能从那些故纸中察觉到些许矛盾之处——传闻记述,其实不可尽信。” 不可尽信,还是……不可信呢? “那把剑,神君殿下是否有些印象呢?” 江郦微微皱起眉,没有答话。 梁羽心道不妙,这人恐怕是知道的,但却未必能说出来。 片刻后江郦才字斟句酌地回答:“我确实想到了一把剑,但那把剑——不该对大人出手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梁羽一怔。 “方才一时慌乱,忘记问过大人了。”江郦又很抱歉地笑了笑,“我赶到姑射山的时候大人已经坠崖,我在后山搜寻了许多时日未曾见到大人,因此才离开那里到四周走访,我想问问奉祀大人近来过得如何?我来这里之前带了少许银钱以备不时之需,既然来了,也正好交予大人。” 梁羽望着江郦不知从哪里捧出来的十几根银条,深感自己眼中的“少许”可能和别人有所区别。 “多谢神君,我近来过得很好,一切如常。”梁羽摆了摆手,“莫说无功不受禄,月前多亏神君费心让我逃脱,才免得遭受狼子野心之人的暗算,是神君于我有救命之恩,不该受这些的,还请神君万不可如此。” 江郦却仍旧很坚决:“我听说神殿那些恶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平时对大人多有克扣,更何况如今大人离开姑射山,尘寰纷扰,没有银钱本来就寸步难行,就当是为了上神的旨意,这也是我应当做的。” 梁羽被她说得有些无奈,本来不打算说出陆徵的事情,但她实在摸不清江郦为何一见面就对她十分热情,莫非是上神降旨太过求全责备,以至于……甚至到了臣子侍奉君主礼节的地步? 思忖半晌后她还是答道:“神君有所不知,我在溯世崖的时候被一位路过的好心道士所救,我今日本不欲来这鹭谭山,只是恰巧在市集上听闻了这边有难,因此才动身前往。” 江郦问:“那道士可有神力能佐奉祀大人周全?” 陆徵的能力是个谜题,等着她去解。其实当她知道陆徵在溯世崖救下她的时候,她觉得陆徵一定有超然的才能,否则如何化解那些罡气。 那是姑射山。 但后来,一切都很平淡,除却障眼法之外,陆徵没有用过任何法术。 不用,或者是本就用不了,都有可能。 或是姑射山的禁制灼伤了她,使她无法再有所作为。 “我信她。”梁羽并没有做什么思索,冥冥之中这对她来说似乎是很简单的事情,“我这一个月过得平静安宁,在此之前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日子,一直都是如履薄冰。” 江郦沉默片刻,叹道:“奉祀大人,你就半点没有怀疑过那个人的身份吗?” 梁羽抬起头,皱起眉。 “你就半点没有想过,为何那个夜晚,那个人,会出现在那里吗?” 溯世崖罕有人迹,她知道这件事。碰巧路过——就这么碰巧? “诚然神君说得有理,只是有件事我觉得应当很清楚。”梁羽毫无心理负担地拆自己台,“我在姑射神殿十五年,绝大多数时候就是个傀儡。” “这中间自然有你来我往的论道斗法,但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因而我始终没有掌握神殿的权柄,若是,也不会有坠崖之祸。” “我知道神君自是出于好心,提点我若是救我是为了有所求该如何,但有所求必然是因为有所予,她若是真有所求,救命之恩拿去便是,只可惜的是我并没有什么,孑然一身。” 江郦打断了她的剖白:“既然如此,奉祀大人有没有想过,当年为何是您成为了姑射神殿的奉祀呢?为何不是别人?” 这倒是把梁羽问住了,她想了想从记忆里刨出一个她多年以前打算遗忘的十分羞辱人的可能:“我的诞辰和传说中武神的诞辰正好互补,我记得大概十五岁以前吧,神殿大祷祝敬殷和我说过,待我成年之后,可能是要以身献祭的。” 江郦几乎是一瞬间勃然变色。 “很简单,虽然他们遮遮掩掩,但我知道是什么。”梁羽淡声道,“其实我活了也有小二十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祷祝将古晷景国的那些事情尽数湮灭,只让我了解其中的一小部分,四方神是否真的存在我自然不敢确定,那日仓促离开,一则为了神君殿下的传信,二则时间已经迫在眉睫,我须错开所谓的献祭,因为我意识到,他们告诉我的姑射武神的事情,恐怕并没有多少是真的。” 江郦怒道:“这些鼠辈——他们竟敢如此侮辱大人!” 梁羽道:“这件事本身是常事,但既然类同献祭,自然是将我置于位卑之地。我天性便不喜欢别人违逆我的意志,因此得知此事后我在姑射山上私下走过一遍,想查一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便发现了配殿中历来奉祀的神牌,粗略按时间一算,大多只活过及笄。” 江郦一时无话,许久才按着胸口长叹:“幸好——幸好我没有铸成大错!” “武神被奉为君主,有四方臣属,亦有一个灵妃作为红颜知己,看上去很正常、很完善,但作为飞升的神,显然并不够格。”梁羽神色清淡,仿佛那个被侮辱的人不是自己一样,“自然对于尚在姑射山的我来说,因为这些言语欺凌而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并不是好选择,我只是猜测,这所谓武神的神力,恐怕都是来自于年复一年‘奉祀’的献祭,与其称为昭明奉祀,还不如称之为祭品,而负责神殿诸事务的祷祝才是真正维系神殿运作的人。” 江郦想说什么,却被梁羽打断:“我原先其实并不确定,是神君殿下为我补全了最后一块拼图,我想这样的‘上神’,并非神君殿下决计与之同道的。” 她看了一眼天色,微微欠身:“神君殿下,鹭谭山的事情今日必须解决,来时路上恐有阵法与幻景干扰,请神君殿下带我找到失踪的那些人。” 江郦微怔:“你认为她们是因何失踪的?” 梁羽道:“我猜测诱使她们进入山中的原因和武神脱不开干系。其余两名失踪之人我并不确定,但最后那位谈君是陵游学宫的学生,陵游学宫学的本来就是自然万物的规律,而谈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十分崇敬古晷景国司历,未必就对武神毫无兴趣。” “奉祀大人饮酒吗?”江郦问。 梁羽犹豫了一会儿:“先前在神殿时有规矩不能喝酒以免冲撞,但应当不至于完全不能沾染。” “好。”江郦简短地应了一声,随即将桌上的某一个瓷杯拿起来递给她,“我用神器带奉祀大人过去,大人现在没有神力,恐怕会多有不适,可以尝尝这个。” 梁羽点了点头,就着杯子边缘抿了一口,初入口时没有品出任何味道,寡淡得像是最普通的水。 但很快她猛地顿住,一股不止辛辣、还十分令人晕头转向的感觉直冲她天灵盖而去,她想要将喝进去的那些全部吐出来—— 果然她还是不该喝酒!这东西也太过难喝! 恍惚间她听到似乎是她对谁在说话,声音语调都无比温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5. 失踪的人 “你见过这个人吗?”梁羽以极快的语速问。 谈泱连忙回答:“未曾!” 梁羽又问:“那你有没有见过一具没有头的尸体,尸体看上去似乎还是新死之人?” 谈泱仔细回忆了一番仍旧否定:“没有见过。” 无面人却不等她们叙话,径直将剑锋甩到梁羽眼前——梁羽先前在姑射山上其实也是用剑的,因此她能看出无面人下一招可能的招式,但是刀用得不惯,很难抵挡,于是刀剑相撞声音遽然响起,带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划声。 梁羽格了两招,再加上谈泱的所见所闻,很快意识到这个无面人只是冲她来的,对受害人谈泱并无很大兴趣。 于是她高声道:“谈君,你不必管我,这烟花弹你放,如果顺利会有人来的!” 如果不顺利…… 她这会儿突然想起卫珣塞给她们的烟花弹,不知道能不能用,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救,毕竟她也不知道卫珣到底此时能不能脱出身来,但起码得试上一试,便从衣带里摸出那东西向后一抛。 谈泱咬着牙接了,随后立刻开始研究那枚烟花弹该怎么放。 这里虽然也是林子,但是林木总体上比较稀疏,因此谈泱很快找到诀窍,梁羽也听到半空中传来的爆裂声。 这一连串事情都没有影响无面人对梁羽的恨意,就仿佛置之死地才能纾解一般,梁羽觉得奇怪,但无暇细想。 很快谈泱有些慌了:“这位——这位好心人,你走得太远了!” 梁羽一边打一边往后看了一眼,她已经离谈泱有百步的距离,那无面人又故技重施,将她又引导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这实在令她提防,梁羽慢下步子,飞速思索着无面人的身份。 难不成……是当年千机案被武神杀死的政敌吗? 不对。 武神六年时,是一个凡人,人间的政变不会影响鬼神,无面人能活到现在,不可能只是一个寻常之人。 陵山,这个不祥的名字。 会不会在武神末年,这里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只是这件事,或许没有被记载进史书,或者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被人抹去。 等等——梁羽猛然一惊,她怎么会先入为主认定这个无面人与姑射上神有关呢?明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这种邪祟东西,也有可能是被做出来的傀儡! 譬如她一直隐隐担心的……北邙山长御。 梁羽出刀又快又准,径直掏向无面人的小腹。 刀尖没入皮囊中的感觉极为明晰,但……果真没有任何血滴下。 是她魔怔了!这无面人应当就是一个傀儡。 梁羽心下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不该因为神殿而将事事都想得极为复杂,平白无故让自己乱了阵脚。 无面人依旧是尖利得刺耳的声音,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扬声道:“去!” 那邪剑竟然一分为二,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向梁羽径直射去! 梁羽被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就势一滚躲过两把剑,余光里那两把剑几乎是被无面人使得出神入化,见一招不中竟是硬生生在空中调转了方向,重新冲向地上的她。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郦说的什么所谓的那把剑不会对她出手又是个什么?怎么就不会对她出手——这不是出得极其痛快吗! 梁羽猛地一顿身子,向侧方一滚,旋即单手撑地弹起,右手挥刀打算将两把剑打落,然而这回却没有那么简单,她探出刀身的那一刻手感就觉得不对,很快下一刻无面人发出阴恻恻的笑声,电光火石间她的刀被劈成了两半。 这剑该不会是个法器……寻常的剑做得到吗?恐怕不能! 梁羽心下一沉,只得被迫旋身躲开。 无面人冷冷嘲道:“你也配用刀?” 这话最早无面人也说过,难不成这个人原先是用刀的? 它说罢,扬手收回双剑,合二为一地提在手中。 不对——梁羽心道——这个人很熟悉剑的用法,甚至可以说,恐怕不在她之下。 刀和剑听着都是利器,然而用法却全然不同,使剑者多以刺击,轻捷且稳定,使刀者多以砍击,凶利却难以刀刀正中,何况开刃数目不同,用起来手感更是天差地别。 “如今的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无面人下手狠辣,嘴下亦毫不留情,梁羽眸光微沉,听出来一点弦外之音——这人应当是她旧识! 梁羽道:“既然我是个废物,你只能赢我,你也称不上良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身上恐怕有些你在意的东西,以至于你对鹭谭山发生了什么并不在意,但是,眼下你若是全心全意将目光放在我身上,就会忽视你的身后。” 无面人笑道:“这等雕虫小技还是无需拿出来唬人了。” 梁羽指了指远处来时谈泱的方向:“如蛇吐信,恐怕有祸患将至。” 无面人果真动作猛然一顿,狠狠掷下一句:“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旋即脚步轻点地面,又消失在林中。 那头确有异响,否则无面人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转头就走,梁羽担忧谈泱的情况,也顾不得多想,便握着断刀原路返回,在半路上碰到勉力支着腿蹒跚的谈泱。 梁羽立刻上前扶住她,问道:“你刚刚也听到那阵异动了吗?” 谈泱的脸色几乎称得上“惨白”,唇瓣一点血色也无,微微颤着身子,欲言又止了许久才道:“是那锁链!” 梁羽脸色也变了,谈泱不像是容易慌乱之人,能让她都感到恐惧的事物必然不简单,更何况谈泱只以锁链称呼,可见她甚至连幕后之人都未能见到! “那东西很长,就像是……就像是蛇一样。”谈泱顿了顿继续解释,“那是什么东西,你……你知道吗?” 梁羽道:“应当是延索。” 还是能听人自在操控的延索。 她这会儿想起来方才短短一段工夫就出了这么多大事,没来得及和谈泱说明自己的情况,于是立刻补充:“我叫梁羽,和同伴一起游历到徽城,她是个剑……道士,我是个习武的人,这回正是为了你们失踪之事而来。” 她本想说陆徵,但烟花弹之后,卫珣很有可能赶来,因此立刻改口。 谈泱勉强点了点头,困惑地看了一眼梁羽手中的断刀。 梁羽注意到她的目光,叹道:“这刀……方才被那厉害的无面人刺断了。” 说罢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自认读过的书极多极杂,然而她第一次见到无面人的时候,甚至一时也有些蒙了,而这位谈泱自述并未见过无面人,却分毫不曾惊讶,还能很迅速且镇定地回答她的疑问。 “你知道这种无面人是来历吗?”梁羽并未斟酌,避免浪费时间直接单刀直入。 谈泱面上闪过一丝古怪的冷意,随即摇了摇头:“我只听过一个传说。” 梁羽颔首:“愿闻其详。” 谈泱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一字一顿:“我告诉你,这个人恐怕去过北邙山!!” 天色更加黯淡,只差一点便要入夜。 梁羽听到自己的胸腔都在被心脏震动,她按着心口,又听到自己缓缓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谈泱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你听过一本书吗?物律浅辨。” 这本书——相翌年提到过谈泱一直在钻研的书! 梁羽呼吸一轻,点了点头,想起自己其实并未仔细听说又摇了摇头,道:“只是来时听到谈君的友人提起书名,但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过。” 她初见到谈泱时只觉得这人面色苍白几乎是要昏死过去,然而提到这本书的时候,谈泱的整个面庞都盈满了一种奇异的光,仿佛这与她的理想不谋而合。 如提灯照夜,如荒芜生花,如她一辈子想要追寻的坎坷前路尽头蓦然开阔的如画景致。 “我知道……我知道你来时一定看到响骨箭,那东西你只知道它的机关,可你不知道它的原理,然而这一切,早在三千年前的一本书里就写过,它的演算方式、它的推论与延伸,你都不知道!”谈泱一瞬间变得咬牙切齿,“这本书是被谁抹去的——而我只恨我生在这处处掣肘之时,未曾见过司历濯这个人!” 司历……濯? 这本书她连名字都未曾听过! 梁羽正欲询问,谈泱却像是打开了话匣一般:“物律浅辨这本书我散尽千金想要搜寻,却只找到了其中的半册,在书的末尾司历濯记录了自己在武神末年游历北邙山的所见所闻,那里详细记述了她在北邙山的疑惑,其中便提到了鬼神之说、与无面人——” “当心!”谈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之事,发出了尖利的一声怒吼。 梁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6. 暗藏玄机 梁羽是被一阵飘忽的肉香惊醒的。 很难想象在经历了一天的狂奔和乱七八糟事情的困顿之后她睡了一个好觉,且一夜无梦。 她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侧着头神色恹恹、眼皮子半睁半闭的谈泱。 谈泱的腿上换了干净白布,从外表来看甚至看不出多少血迹。 “陆徵——”梁羽本能地喊人,紧接着便看到陆徵盘腿坐在一处搭得很讲究的篝火旁边,拨着一只毛被拔得干干净净的野鸡,闻言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 梁羽登时不作声了。 “我带了一点干粮,不多。”陆徵悠然解释,“不过你排后头吧,伤病的人优先,先给这位。” 梁羽有了靠山早就开心得不得了,根本不在乎这些,很亲热地蹭到陆徵旁边,指着表皮已经泛着油花的鸡问道:“原来阿姐还会打猎呀?” 陆徵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片刻后冷声道:“别这么叫我。” 这不是一个很寻常的称呼吗?梁羽有些不解,但陆徵神色肃冷像是真的很在意这两个字一样,梁羽先前没大没小直接叫她大名她都满不在乎,为何现在礼貌了,反而…… 她想不明白,只好坐在旁边装鹌鹑,间或打量一下陆徵的侧脸。 但陆徵似乎只是那一下情绪上来了,之后她又恢复了平时对周围的事情兴致缺缺的样子,一边拨着火一边打了个哈欠。 那头谈泱似乎清醒过来了,挣扎着起身,大约是想要行礼。 陆徵瞥了她一眼:“你先别动,当心扯着伤口。” 谈泱便听话地坐了回去,但神色依旧很恭敬,上半身微微躬着,只道:“多谢阁下相救,待我出了鹭谭山后,还请等我半日,我会登门感谢您和梁君。”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陆徵笑了笑,随即从一旁的布包中取出方方正正油纸包着的糕点递给谈泱,“先吃一点吧,我昨日晚间遍寻不到这家伙,就去市集上打听了一下,料想你在山中多日担惊受怕,该吃点好的,只是当时天色已晚许多店铺已经打烊,只买了点这个。” 糕点是很精致的桂花糕,对于家境殷实的谈泱来说平日里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但磋磨之后连树皮沙土都足以下咽,何况桂花糕。 她当即也湿了眼眶,迭声道谢。 梁羽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声抗议:“其实……有没有可能……我也是伤病的人。” 陆徵很不近人情:“贸然行动罪加一等,自己忍着去吧。” 梁羽含恨忍气吞声。 过了这么一会儿,野鸡的香气更甚,梁羽几乎被馋得肚子都在造反,陆徵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别太期待,这东西好吃不了。” 梁羽一愣:“为何?” 陆徵轻笑:“没盐能好吃吗?” 谈泱只吃了一块便又将糕点递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就吃一点,您也饿着肚子,我实在不该独吞的。” 陆徵自然推辞,但谈泱相当坚决,于是两人各退一步,把梁羽也算上了,一人分了一块,剩下一块还很严谨地一分为三,一面分一面交换了一下各自的姓名,陆徵问得详细,于是梁羽这才知道原来谈泱才刚刚十五岁,比自己还小上五岁,年少气盛。 “她是徽城陵游学宫的学生,课业可是一等一的好。”梁羽补充道。 “陵游学宫?”陆徵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我想起昨日在市集上听过有人提起学宫,皆是盛赞,想来你们都应当十分出挑了。” 谈泱不敢夸口,很谨慎地回答:“人外有人,我也只是略懂一些皮毛罢了。我去年了解到一本书,成书于古晷景国,只得了小半本,可里面也有些读不懂的地方。” 陆徵淡笑:“晷景亡后很多知识便断代了,并不奇怪。再说如今对自然万物的理解远超当日,虽说中间有些后退,与其囿于过去,还不如更重视当下才是。”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谈泱犹豫片刻又打破寂静:“司历濯编撰《物律浅辨》的时候除了写推演的过程,也有一些对话体的部分,最有名的对象应当是司礼兆和当时的医师琰。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段与医师琰的对话,二人讨论躯体在不同境况下可能会产生的变化,司历濯谈及自己曾在极重大的逆境中停了几年月信。” 陆徵微微挑了挑眉,转头望向谈泱。 谈泱绞着自己的衣角,很缓慢地说出自己的结论:“我想……这件事足以推知司历濯应当是名女子。” 梁羽插嘴问道:“你为何如此关注这本书?” 谈泱反问她:“怀未知之敬,存已知之疑,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 梁羽知道她恐怕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重新组织了一下措辞:“我的意思是,最早是什么契机使你对这本已经失传散佚的书产生了兴趣,譬如是否有人和你提起过这本书,或是什么地方有所引述。” 谈泱想了想,似乎在记忆里搜寻着什么荒诞的事情一般,面上逐渐显露出半是犹疑、半是不解的神色来。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女人的名字。”谈泱缓缓地问,“解景同。” 梁羽摇了摇头。 陆徵仍旧专心致志烤着那只野鸡,仿佛除了烤熟它之外并无任何事情能够吸引到她一样。 见两人都没有任何反应,谈泱迟疑了一会儿,却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是去年的事情,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茶肆里见到了这个人,那时我为了一个计算的小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解景同坐在我旁边,手把手教会我的。” 梁羽总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说不上问题出在哪里。 一会儿之后陆徵悠悠开口:“但说实话这不过是一道算题,若真是偶然相逢,倒也不一定要告知名姓,我想寻常人应当都是这个想法。” 谈泱据实以告:“她想收我为徒,而这半本《物律浅辨》便是她交给我的。” 梁羽皱眉:“我想只是仅凭一道题,你不能确定她的用意、更不能确定她的学识,而她想来也无法确认你的能耐,如此就想缔结契约,听来确实草率了些。” 谈泱无可反驳,垂下头叹了口气。 陆徵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这话不仅说与谈君,也是说与你,譬如你也应当怀疑一下我的目的,不是吗?” 她说得轻轻巧巧,梁羽却心头一颤。 谈泱见两人之间气氛古怪,于是将自己的话又说了下去:“但问题在于,那本书里提到了解景同这个人。” 梁羽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陆徵又瞥了一眼,开解道:“解景同这三个字又不是什么生僻字,再说那解景同敢把这本书给你,她自己不可能全然没看过,同名同姓这种事也不稀奇。” “……是,这件事其实并非最重要的。”谈泱接受了陆徵的解释,“我最疑惑的一点是,从书中的对话可以推测司历濯、医师琰都是女子,我自己所在的陵游学宫乃是仰仗扶桑守火人神君所兴,无论师生都知道守火人是一位心系苍生、坚韧强大的女神,如今的孟阳国国主又是司礼兆的后裔,可以推知,司礼兆应当也是名女子。”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也许不该妄断这些大人物的过去,只是我从不相信世间会有这么多巧合。”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良久说出一个听来十分惊世骇俗的结论,“我总觉得——姑射上神也该是位强大的女神才对!” 原来这便是她进入这山中的缘由! 梁羽一瞬间便明白了谈泱心中所想,也一瞬间便想到了自己十几年隐忍不发的过往,假如这些姑射上神手下的名臣诸神与本人并非同道,姑射上神最多最多也只能是个傀儡。 “只是……”梁羽微一迟疑,又问道,“徽城的灵妃殿又是怎么回事?” 谈泱一怔,又沉默了下来。 那头陆徵已经烤好了野鸡,她也并不忌讳,上手将肉撕好分了递给两个人。 没经盐卤的肉确实并不好吃,何况两人心中仍有心事,吃得总归食不知味。 “陆徵……你知道灵妃殿的传说吗?”梁羽勉强将一块肉咽下,问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7. 白衣刀客 “梁小道长!” 身后传来焦急的声音,梁羽一怔正打算回头,又听得那人几乎是欣喜万分以至于微有破音的声音:“——阿泱!!” 原来是相翌年。 梁羽抬起头,与跟在相翌年身后紧锁眉头的卫珣打了个照面。 “……卫道长。”梁羽和她打了个招呼,随即望向她身后。 卫珣自然只道她在找什么,微微摇了摇头。 她所担心的事情是否真的成了现实……梁羽心跳漏了一拍,听到自己缓慢地问道:“那两位掮客……他们是和你们分开了?” 那头相翌年几乎是扑到谈泱身上,梁羽余光瞥见,忙转个身对相翌年道:“谈君腿上有伤,你当心别碰着了。” 相翌年一愣,低下头看了看,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难受。 谈泱安慰道:“无事,方才有位前辈已经帮我包扎过了,等回去之后延请医者来看便可。” 两人又低声说了些话,梁羽又回过头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纷乱的心绪,正想询问,卫珣却好似捕捉到什么,有些迟疑地问谈泱:“你说有人来给你包扎,是谁?” 梁羽暗道不好,想起方才提起卫珣时陆徵的表情微有变化,她觉得这两人恐怕是认识的。 因此她先开口截住了谈泱的话头:“先前我和卫道长提过的,我的那位同伴。我进山之前与她说过此事,告诉她若是我夜间还未归,便过来找我。” 但说到这里,梁羽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陆徵到底是怎么找到她的?鹭谭山志中提到过这山占地极广! 卫珣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并不想点破:“你的这位同伴并非等闲,你当心一点,莫要被她所骗。” 梁羽下意识问:“卫道长何出此言?” 卫珣却并未回答。 过了一会儿卫珣又解释:“昨日黄昏你放烟花弹时我看到了,但当时我与相君碰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因此并未及时赶到,后来循着草木的痕迹过来了。” 梁羽立刻意识到卫珣的意思:“原来之前你们就与蒯君他们走散了?” 卫珣点了点头:“正是。我们遇到了一个人。” 梁羽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们莫非也遇到无面人了?” 但卫珣却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神情:“并不是,是个十分高大的女人。” 梁羽一怔——能让卫珣都觉得高大的女人定然极为魁梧矫捷。 “你说的无面人又是怎么回事?”卫珣紧接着又问。 梁羽想了想,言简意赅地将自己遇到的情况说了出来,着重讲了一下神殿前后的变化,讲的过程中她注意到卫珣的神色越来越疑惑。 “卫道长觉得这会是先前留下来的阵法吗?为了保护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往事,或是为了隐匿一些过去的事情?” 卫珣摇头:“我不敢肯定,但有一件事我先前并未告知,便是这座山与我上一次来时……有了很大的变化。” 梁羽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卫道长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过了一会儿卫珣答道:“很久以前,记不清了。” 她语焉不详,梁羽更觉这其中恐怕有些不为人道的隐情。 “这山里波诡云谲,不知卫道长有何打算?”梁羽谨慎地问。 她不知道陆徵是否会返回,抑或陆徵可能已经知道卫珣的存在于是便不再回来。 卫珣沉吟半晌:“那个身形高大的女人穿着白衣,动作十分矫捷,帷帽覆面看不清长相,即便我红绫精熟,也难以近她半寸。” “她有武器?”梁羽猜测。 卫珣点头:“正是。她有一把断刀,刀口截断的部分并不规则,像是被什么力气极大的东西硬生生掰断的。” 刀——无面人也提到了刀! 若是那刀客能够招招狠厉挡住卫珣的法器,而使的却是一把断刀,可见刀客的刀术早已出神入化,那么她看不起自己拙劣的格挡也情有可原。 但如此想来其实也有问题,譬如神殿那把吊诡的剑,甚至能一分为二。 精通剑术便无法使刀,刀术娴熟则极难学剑,这几乎是习武之人通认的道理。 但为何——它有无数种可以让自己缴械的方式,偏偏选择了将刀断为两节,仿佛那白衣刀客的刀,如出一辙般。 梁羽想了想,又问:“无面人有没有可能是个傀儡?譬如被某个法器操纵,因此能与常人无异,但并不会感受到痛苦。” 卫珣谨慎地否认:“我未曾听过这般法术,而且你若是认定无面人乃那位不知名刀客操纵,那么她们的心思却完全不同了——或许是我见识过的邪术还不够多,但我觉得不是。” 卫珣这回说得十分详细,她们四人在林中等候梁羽却久等不至,便商量着两两分组然后去不同的方向探路,有法术的卫珣自然与寻常人相翌年一道,另外两个掮客自动分了一组。 四人道别后,卫珣和相翌年便也循着机括指向的路前行,本来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任何人,却在某个岔道口突然遇到一个盘腿而坐的白衣人。 卫珣不愿起风波,但来者不善,她还未出手,断刀的刀口就已经闪着寒芒逼至她的眼前。 卫珣被逼退一步,但她也不是好相与之人,当即红绫与之缠斗起来,不相上下。 过了一会儿,无名刀客低沉的声音散落在空中:“不要前去了。” 卫珣听出来弦外之音,收了红绫,而刀客似乎只是为了截断她们的来路,也立刻收刀入鞘。 “是否前去,并不由阁下说了算,也不由我们说了算。”卫珣很镇定地回答。 无名刀客道:“但这一路来你心里很清楚,你还尚无与之一战的能力,更不消说大获全胜。” 这话触及到卫珣的隐痛,她深吸一口气,有些不豫:“这与你无关。” 无名刀客没有制止,只是平铺直叙地说了事实:“我会催动这山中的法阵,这件事你无需再管,何况这件事本来也与你无关。” 卫珣还想说什么,无名刀客的声音却一下子变得狠戾:“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梁羽算了一下时间,也就是说,她可能和卫珣是一前一后到达同一个地方的。 “你与相君是过了多久出发的?” 卫珣道:“不久,大约不到四分之一个时辰。” 果然——梁羽一瞬间明白了:“若是我走得再晚一些,我猜我碰到的人就应当是那位刀客了。” 卫珣微微皱眉:“这也太过巧合,但……从明面上说,无面人想将局势弄得更乱,而刀客却不希望更多人置身其中。” 梁羽摇头:“不,那刀客认得你。” 卫珣身形一顿,像是定住了一般。 “你说的是‘我们’,但那个刀客句句说的都是‘你’。相君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忽视,唯一的可能是,如果你继续前行,那么神秘人的目标会是你!” 卫珣勃然变色:“你何出此言?!” 梁羽回答得几乎掷地有声:“因为她对于这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而你不同,至少你明白陵山藏着什么,不是吗?” 卫珣的眸色一瞬间变得幽微,她打量了一番梁羽,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你……是谁?” 梁羽也笑了:“其实一开始,你不就看破这拙劣的障眼法了吗?” 卫珣却没有再打趣,目光逡巡过梁羽的周身衣着,最终定格在梁羽的眼眸:“你明白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她一开始就知道梁羽是昭明奉祀,也因此并没有阻止梁羽的单独行动——她知道梁羽足以自保,并非梁羽谦虚所称的“手无缚鸡之力”! “那让你失望了。”梁羽道,“除却那个虚妄的名头以外,我的确没什么本事。” 卫珣却不想放弃:“如果你仅仅只是……他们何须花那么大代价也要限制你?” 梁羽抬头望向卫珣紧锁的眉头,淡淡地回答:“很多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我的确只是一个傀儡,但你觉得,我真的只是一个傀儡吗?” 卫珣没有回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8. 长御其人 “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已经笃定这鹭谭山是北邙山长御所为?”梁羽抬眼,精悍的目光在眸中聚起,径直望向卫珣。 卫珣不知为什么微微别开眼,避开这般极为锋锐的探寻。 相翌年在鹭谭山乱象之中待了这么久,反倒已经对北邙山长御这几个字有了很高的免疫度,这会儿听见甚至没什么反应,只觉得和无面人无甚差别,甚至梁羽讲述中的无面人还要更可怖一些,眼看这两人恐怕要再度杠上,连忙站起身,走过来当和事佬:“二位道长,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梁羽虽未锋芒毕露,却也并不为所动,目光仍旧驻留在卫珣面上。 “你和北邙山长御之间有什么私人过节,我不关心。”梁羽冷声道,“但遇到神殿的时候你语焉不详,恐怕存了想要隐匿的心思,又在蒯澜猜测之时出声制止,我想,你不至于坏到与幕后之人同流合污,但你有你自己的目的。” 卫珣依旧无话。 “但正因为你的目的只在于此,你的行迹才更不符合。”梁羽并不动怒,依旧平静地一字一句分析,“因为同样的,你在此时说出愿牌的内容,只是为了让我们认定这里的一切都是北邙山长御所为,这一切只是因为——你已经确定过,幕后之人并非长御。” “——那你认为,是谁布下了这个局呢?”卫珣反问。 “布局之人和最早诱使无辜之人进山的,你便认定是同样的人了?” 梁羽唇畔浮起一点笑意。 卫珣笑了笑:“的确不是,但这其中必定有恶神踪迹,总归脱不了干系的。” “那你怎么看待北邙山长御这个人呢?” 梁羽漫不经心地问。 卫珣沉声:“千古罪人,万死不辞其咎。” 梁羽又笑:“这却和常人的理解很是不同了——大抵说起恶神,只觉得恶,不至于到遗臭万年的地步,否则姑射上神不是白白走一趟去镇压封印吗?千古罪人,这背后看来还有隐情了?” 卫珣这回真的全然缄默不言,谈泱意识到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喃喃道:“这么说来……长御对后世的确没什么影响。” 属于武神的第三个故事里,折身殉神,殉的不就是仿效恶神作恶的鬼灵吗?后来的几千年何曾出过再像长御一般的恶人? 卫珣似乎是有所忌惮,犹豫了许久之后才问:“难不成你……梁君真的要为极恶之神辩白吗?” 她咬字重音落在极恶之神几个字,甚至没有说恶神的简称。 梁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将断刀在树干上磨了磨:“继续找剩下的那两个失踪的人,再和蒯澜碰面,若真是北邙山长御,惊鸣石总归不会作假,不是吗?” 卫珣竟一时无法反驳,只得低声叹了口气。 相翌年注意到氛围和来时有了很大变化,也不知道为何卫道长突然对年轻的梁道长变得恭谨起来,但她知道这位梁道长虽谦称自己毫无法力,却能在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中毫发无伤,绝非常人。 这等几乎世所罕见绝顶的应变力和冷静,她从来没有见到过。 “你那位友人还会再回来吗?”谈泱冷不丁问。 梁羽用很温和的语气回答:“她应该会回来的,在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其实心里也不能肯定,但总归觉得陆徵既然能够在昨夜出现,今日也不会抛下她而去。 过了一会儿谈泱忽然道:“她这个人看上去玩世不恭,实际上却很关心别人。” 梁羽的心微微一空。 陆徵这个人……她其实不太懂。 但也许就像谈泱说的,并没有那么心狠,只是装作游戏人间的模样,或许心里藏着一些事、一个人,只是藏得太深了,便显得无所取、无可求。 也许就是这么简单。 “真的吗?那我没见到,真是太遗憾了。”相翌年注意到梁羽神情怅然,便笑着打趣,“那出了山之后,梁道长记得给我引荐引荐,可别忘了这事儿。” ——但或许并不是这么简单。 梁羽回过神:“自然可以。不过我们现在怎么走呢?” 谈泱指了指方才陆徵消失的方向:“既然如此,随意选一处方向便是了。” 梁羽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转头对着卫珣道:“就按照先前的法子好了。” 先前的法子,指的就是第一处神殿过后的岔道口,她们让相翌年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卫珣没什么意见,点头同意了,相翌年更是非常拥护谈泱的决定,一行人便动身出发,走了许久竟是走到了山道上,与来时之路仿佛,整整齐齐的阶梯。 相翌年与谈泱二人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望向低处那一侧,竟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木屋。 卫珣的眉头皱得更深。 梁羽谨慎地提了个建议:“我们先去看看是否是之前一样的木屋。” 三人都没有任何意见,立刻又马不停蹄地走向木屋的方向,推开门时犹有茶香,几个软垫也摆得横七竖八,是她们走时的样子。 相翌年惊得目瞪口呆:“竟有如此奇事——阿泱!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谈泱不知说什么,也明白梁羽的意思是不必说出陆徵的事情,只得苦笑了一下,解释说自己福大命大——毕竟在山中几日除了大腿受伤以外没遇到什么艰险。 梁羽心中泛起一圈极浅的如涟漪一般的酸涩。 就好像流沙,她根本握不住一捧流沙。 谈泱向梁卫二人道了谢,说自己要与相翌年一同回去,随即便消失在平缓的山道入口尽头。 氛围有些冷了,这回卫珣先打破了沉默:“进山再找。” 梁羽沉吟半晌道:“不急,我找个东西画一画我们走过的路线。” 她沿着屋内走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可以写画的工具,于是便回到灶台前,抖了抖灰,拎出一小截烧焦的木头。 卫珣的表情活像是吞了一只苍蝇,梁羽余光瞟见,并不打算深究卫珣对她的态度为何会突然变得反常,只自顾自地蹲下,拿着木头烧焦的那端当笔,在地上画了起来。 自从进山到这个木屋开始到结束于这里,已经过了足有一日。 “奉祀大人。”卫珣忽然出声。 梁羽抬头看她:“卫道长。” 卫珣语塞片刻,可能是因为梁羽的目光太过专注,以至于她一时忘了该如何继续,但她很快又找到了合适的沟通方式:“奉祀大人久居姑射山,想来藏书千万,阅遍其中大多都不在话下,我想知道大人是如何看待北邙山长御这个人的。” 梁羽问:“我的看法很重要吗?” 很重要。卫珣默念。 但卫珣没有说出口,而是选择了回避这个问题。 “我只是很好奇,因为我听说过姑射山的藏书……”她本想说“不全”,话到嘴边转了一圈,改了口,变成了——“很精简。因此奉祀大人未必能推知全貌。” 梁羽又不傻,自然知道卫珣一定是在试探什么。 “我听着卫道长的意思似乎是——”梁羽很直白地点破,“这是被人刻意删减的。”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随即终止了话题:“既然如此,有失偏颇,还是不说为好。” 卫珣知道自己关心则乱于是露了怯,不再追问,心道之后还有几个人要救,总归有时间旁敲侧击。而梁羽则思忖卫珣到底是什么意思,来时这人倒是挑明了云游四方,也兼循恶神的踪迹,但看起来并不像是深恨恶神,话里话外倒是透着一种诡异的端详。 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19. 刑戮之阵 卫珣推开门,那脱落了大半彩绘的神像阴恻恻地立着。 梁羽跟在她身后,盯着神像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谈泱那句隐忍压抑仿佛即刻就要爆发的话——姑射上神,女神? 她先前来时因为仓促,完全没有仔细看过这座神像。 但这么一看,神像高大不假,但性征的确有些女人的影子。 这会不会是神殿凋敝的缘由…… 卫珣忽奔向殿后,脚步声停下的一瞬梁羽听到她沉声:“奉祀大人,出事了!” 梁羽一紧,快步走到卫珣站立的方向,果真那殿后原本横亘的天堑蓦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遍布血腥气息的长路。 “扶桑守火人——” 卫珣却忽然冷静下来:“这有可能是尺渊弓的幻景!” 她腰间的寄瑶红绫也变得烦躁不安,本该好好别在最里层的红绫不知何时脱身而出,在空中微微颤抖着。 “有可能?”梁羽敏锐地捕捉到卫珣的用词变化,“连卫道长都无法确定吗?” 卫珣的神情极为冷肃:“奉祀大人遇到的那个无面人恐怕正是冲着您来的。” 梁羽心里打了个突,隐约觉得这件事或许和卫珣对她的态度有些关系。 “无面人为何无面?” 卫珣道:“这恐怕与北邙山有关。” ——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说出了同样的话! 但她们的目的真的一样吗?梁羽不敢肯定,方才卫珣对北邙山长御的意有所指还言犹在耳,这个时候提起北邙山这个地方…… “你的意思是这诡异景象与无面人有关?”梁羽意识到了卫珣的意思,但她并不赞同,“原来这里的法术痕迹属于扶桑守火人,要让四方神之中一向被认定为直接从属于昭明神的方神退让,难道卫道长认定了无面人的身份能够使唤得动守火人吗?” 卫珣也是一怔,随即陷入沉默。 “无面人自己就有制造幻景的能力。” 那些尸首异处的骸骨,一闪而过的寒芒,树梢无头的尸体。 梁羽顿了顿,又问:“是否有一种可能,四方神之外,还有不弱于方神的人?” 她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人,无名无姓,史称淮山君。 武神治下后期,北地虽然已经平静下来,但还是不服管教居多,因此武神在北地设置了一方领事之人,号为‘淮山君’,此人寿数比武神还长些。” 淮山君这个人梁羽知道得很清楚,武神二十一岁践祚,六年于陵山平定了千机一案,十年第一次远征北地后便设置了淮山君这个徽号,之后十四年第二次征伐,从此之后直到彻底羽化飞升之前都再也没有去过北地。 武神打服了北地十三城,淮山君则教服了北地十三城,北地的人感念淮山君的功绩,也有神祠设立。 能够戡北地之乱的人,至少也不会比四方神弱上太多。 而武神任上又有诸多臣属,除却司礼兆这个人有各种典故可循,别的大多只留下官职与单名,甚至有些人连名字都未留下,譬如在谈泱说出“司历濯”这个人之前,梁羽从未听说。 譬如武神除了册封淮山君以外,也派过司刑前去北地,还有司征、司乐、司史、大小巫、左右觋等等,还有便是鹭谭山志中提到过的司祝,不一而足。 但这里就又有问题——淮山君会出现在这里吗? 卫珣肯定道:“有,武神任上能者绝不止四方神。” 梁羽心中什么物事飞速划过,却一瞬间又销声匿迹:“看来传说诸事,有许多皆是曲解湮没的。” 卫珣眸色暗沉,前方昏暗的长路上自某一点始,蓦然出现一点红光。 梁羽再不懂法术也能看明白是个阵法,于是顾不得问陈年旧事,目光投向卫珣腰间越发不安躁动的红绫。 卫珣望着前方面无表情:“若是我,我会建议奉祀大人选择后退。” 梁羽知道卫珣这人谨慎,但她在某种程度上并不赞同卫珣的所作所为:“但我还是想前行,蒯澜下落不明,相君与谈君互相照顾自顾不暇,若是我们退却,卫君难道指望她与蔺期互相扶持吗?且不说他们二人皆是寻常之人并无法术武力傍身,真到了危急关头,相互猜忌的事情也是常有。” 那点红光慢慢地向四周蔓延,是一个她隐隐约约似曾相识的图形。 “但奉祀大人了解法术吗?”卫珣却问。 梁羽回答:“卫道长若是问我如何破局,我无法给出一个确然定论,但若只是谈起了解与否,却让我想起一个记载在北地风俗纪里的故事。” “——梁君似乎很在意北地这个地方。”卫珣语气微妙。 梁羽笑了:“卫君不也一样在意吗?”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暂时放弃了继续试探对方的念头。 “昭明庆典那日我也在人群之中。”卫珣忽然提起了旧事。 梁羽并不意外——卫珣能看穿她的障眼法,大概率是因为卫珣的法力至少不在陆徵之下,但能认得她这个人,说到底先前总该见过。 昭明庆典只是其中一个有着极大可能的机会。 卫珣的目光微微有些散开,虚浮地投向前方逐渐蔓延的阵法。 “我不清楚这阵的来历,但我记得这是刑戮之阵。”梁羽眸光渐深,“北邙山在上古时有个名字,叫作刑天狱,因此北地出现这个阵法并不奇怪。” 卫珣接过了她的话茬道:“夏神兼战神祝融以前,刑天是最古老的战神,也留有‘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传说,如今很多人都说刑天无头,以脐眼为口唇,但其实在脐眼以外,有更像口唇的物事。” 梁羽一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件事,倒很像陵山传说真真假假,但假的不能成真,因此定然有诸多缺漏矛盾之处。”卫珣淡声。 梁羽点头:“卫道长所言正是我所想的,方才我在木屋算过大致的方位,蒯澜她们有可能殊途同归又回到了这个方向,这刑戮之阵出现得不是时候,恐怕如今情势,并不容我们退缩了。” 卫珣却微微皱起眉:“刑天留下的无论如何都应当不是恶阵。” 梁羽微觉诧异,便问:“其实这件事我先前阅书中记述时便有所怀疑,北邙山长御曾借此阵法通灵,遂于淮山一侧伏尸千百,后二十年,淮地赤地千里。莫说刑天,羲和上神授水神雒嫔洛图书一事,姑射武神曾百般推求却未果,若是这件事为真,长御能够通灵以至古神,早年的武神真的能够与恶神有一战之力吗?” 卫珣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有些雾蒙蒙的、被掩埋着的意味深长。 “恶神就是恶神。”卫珣声音很轻,几乎像是低语,“难道奉祀大人的意思是,北邙山长御请出上古战神的刑戮之阵,为的是造福众生吗?” 梁羽被她这么一说,有些犹豫起来,过了一会儿答道:“我并无这个意思,何况刑戮二字,无外乎生杀予夺。” 一个人能够越过众生的界限肆意对别人的生杀大权做出自己的决定,这本来就是极为荒诞的。 那个传说是否就奇怪在这个地方? 杀一个恶神,而后又创造出一个更加至高无上的神明。 这真的是姑射上神毕生所求吗? “你确定这便是刑戮之阵?”卫珣又问。 梁羽点头:“的确是,我不会忘记那个阵法的形状,但问题在于……会这个刑戮之阵的人难道只有北邙山长御吗?” 卫珣轻声道:“我想奉祀大人可能只是无法接受恶神再次现世这件事。” 北邙山,人神鬼仙,尽皆灰飞烟灭。 “传说中无人会从北邙山生还。”梁羽陈述事实。 卫珣道:“就像很多人也不会问,为什么恶神会从北邙山诞生——一个只有死和灭的地方,为何会有生和兴?” “也许并不是很多人不会问,而是问的人……都死了。” 梁羽握住手中的断刀,顿了顿,又道:“多谢卫道长告知,不过眼下,还是需要弄清楚陵山的事情。” 她说罢有些怔忡,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也开始说“陵山”,尽管……这山不是早就改名叫作鹭谭山了吗? 卫珣道:“我自当竭尽全力。” 两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随即快速奔向阵法蔓延之处。出了古怪的破败神殿,周围的温度陡然升高,像是置身一个蔓延的火海一般。 梁羽不得不挽起衣袖。 “我们现在,大概站在阵法的某个角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20. 尖锐对峙 “——卫道长!”梁羽想都不想立刻维护陆徵,“陆徵是我的同伴,你莫非是看错了?她是为了来山中寻我,与这鹭谭山的风波并无联系!” 卫珣神情更骇:“你竟然——!!” 陆徵抬眼无波无澜地觑向红绫,随即从容地从身后拿出那把剑,握剑的手极稳,红绫竟是硬生生地被逼退了半步。 两人的法器在空中对峙了许久,最终卫珣像是意识到什么,从喉咙里滚出一声讽刺的笑,随即收回了红绫。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卫珣终于淡声冷笑:“我今日放过你,不是给你这个面子,是给这把剑一个面子。” 陆徵原本冷淡的面容蓦然展出一个明媚的笑,柔和温暖,眼底甚至微有亮光。 梁羽本就一错不错地盯着陆徵,此时更是被这笑意晃了心神,少见陆徵这么开心的样子,何况这笑并不假,极为真心。 “二位大人。”陆徵微微弯下腰,谦恭之意甚至过于方才的扶桑守火人江郦,“陆徵此来只是为了寻奉祀大人,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梁羽一怔。 她余光望去,卫珣的神情比冰碴更冷,江郦的面上似乎也浮现出一点震惊,而这种震惊比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似乎隐隐约约更像是……“你怎么会有脸出现在这里。” 她其实猜到了陆徵先前的离开是因为卫珣这个人,也猜到了她们或许认识。 但她没有猜到的是,陆徵似乎并不被她们喜欢。 过了一会儿,江郦才用一种生硬地语气说道:“原来昭明庆典那夜,是你将奉祀大人带走了,真是……好谋算。” 陆徵眼波流转,目光扫过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个人,随即痛快地承认了:“但昭明庆典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是当日才知道的,庆典如此精彩,没有我不参与的道理。只是看你们这个样子,你们不也早就知道了?甚至比我还知道得更早。然而奉祀大人有难,最终倒是我捷足先登了,可见你们的真心,看上去也并不是很真。” “你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卫珣像是被戳中了痛点一般勃然大怒,“谁是最道貌岸然、恩将仇报之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别以为你仗着奉祀大人不清楚便可以颠倒黑白!” 不清楚的事情……梁羽心里打了个突。 庆典上她做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是真,在场的人也被她的“危言耸听”吓到了也是真,神殿的祷祝都大发雷霆也是真,但谁都不可能会想到——神殿的祷祝真的会痛下杀手。 神鸟传信的时候,她正在犹豫是否要离开神殿,因此正是守火人让她确定了她在庆典上的所作所为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而是触动了神殿祷祝的利益,须得迅速离开。 也就是说,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祷祝们真的想要杀死她以绝后患。 陆徵能够候在溯世崖后山,为何?这其中有两个问题,其一是她被人追杀,其二则是她会从溯世崖跌落,险些丧命。 她落崖的时候,陆徵接住了她,这一切都正好得让人胆战心惊——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难道真的就这么巧吗? 救命之恩,她不可能去怀疑陆徵居心不良。但江郦、卫珣的质问又是为了什么?在她遇到陆徵以前,陆徵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陆徵又欠了欠身,答道:“从前的事情是我有负,但这件事和二位大人并无干系,既然人都死了,那就别兴师问罪了,为了我这样的罪人动怒,并不值得。” “死”这个字眼一出,江郦和卫珣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额头青筋暴跳仿佛下一刻虹仞箭就要插到陆徵的肺腑之中。 梁羽只注意到“罪人”两个字。 这又是为什么? 浑身的气血仿佛都在上涌般,她说不出任何话,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只能看着这三个人说她听不懂的事情。 但江郦终究还是修养极好,百般平复之后,问道:“你要让奉祀大人去何处?” 陆徵淡声:“我已与奉祀大人说好,待徽城事毕,我们会动身前往孟阳国。” 江郦与卫珣对视一眼,过了一会儿卫珣才道:“我与守火人会护佑奉祀大人,至于你,陵山诸事莫不有你从中捣鬼的一份?” 陆徵不卑不亢地回答:“我说过,我只是来寻奉祀大人的。” 江郦的整张脸写满了“怀疑”,陆徵不傻自然知道,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目的,极为坦然地举起手,将中间的三根手指并拢指向上方:“若我此来有二心,不论是想陷奉祀大人于不义之地,还是勾结鹭谭山幕后黑手兴风作浪,羲和上神在上,便让我不得好死——” “陆徵!”梁羽面色铁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奔上前打断了陆徵的发誓,她习武多年,轻而易举地便将陆徵的手按下,又怕贸然去掰陆徵的指节伤了她,于是握住陆徵的手,低声道,“这种毒誓……没有必要为了我自证清白,我信你,陆徵,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陆徵淡淡地望向卫珣,一言不发。 卫珣的脸色由青转黑又由黑转白十分精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许久,仍旧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 “我没有逼你发誓的意思。”江郦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我的确对你心有芥蒂,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再……” 她沉默了下来。 陆徵仍旧神色泰然:“多谢了,大人。” 她说罢,低头看了一眼被梁羽紧紧攥住的手,从口唇中溢出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讽笑。 不知怎地,梁羽忽然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股极为悲伤绝望的心绪攫住了。 陆徵……她在心里默默地低语。 “我过来的时候,刚巧碰到个陷于险境的年轻人,便顺手救了。你们几位要是为了这个人过来,那就可以回去了,要是想要继续找无面人,那轻便。”陆徵说罢,还彬彬有礼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梁羽回过神来,问了一些容貌上的细节,确定年轻人是指蒯澜后松了口气,又问:“我记得她应当有个伴侣,你见过吗?” 陆徵回忆了一下,摆了摆手:“没见过,不过她和我说她同伴抛弃她走了,说的应当不是你们,那可能是你说的那个人吧。” “失踪的事情又是因为什么?”卫珣问。 陆徵道:“这件事我并不清楚,我该做的已经做了,就此别过。” 她又欠身行礼,随即向神殿另一侧走去,梁羽愣了一下便下意识跟上。 江郦皱眉:“她认出来了?” 卫珣淡淡地笑了笑。 “她没有认出来,否则……青寒螭怎么会在她手上?” 梁羽从睡梦中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方才正躺在驿馆房间的床榻之上,身上盖着薄被,被她这么一带滑落下去,她看到陆徵背对着她,握着一卷书靠在窗边。 天色已经晚了,外头依稀传来夜间市集热闹的叫喊声。 “我……睡了多久?”梁羽感觉自己脑海中中一片空白,要问的太多以至于她的思绪已然偃旗息鼓。 陆徵转过身,似笑非笑地回答:“没多久,大概三四个时辰。” 梁羽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盯着陆徵的眼眸。 她读不到任何东西。 陆徵放下书册,抚平翘起的边角,随即起身走到她身边,低下头道:“差不多时间了,我看看你的伤。” 梁羽沉默了片刻,翻过身趴在床榻上。 陆徵很轻缓地撩起她的中衣,露出背上十几道纵横交错的疤痕——鹭谭山上她背过谈泱,当时背上的伤口有挣开流血。 “稍等。”陆徵将中衣重新盖拢,走到旁边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梁羽知道她在找东西,索性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试着让自己震荡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陆徵又走到她身边坐下,瓷瓶瓶盖轻启的声音过后,她闻到一股奇异的冷香,像是大雪过后有人在雪地里栽下一株无法成活的花,如垂死的人回光返照,断续、绝望地向过路者递去微末的挣扎。 “这是什么?”她问。 陆徵打了个哈欠:“去药铺买的跌打损伤膏,那老板真是坑人,以为我不识货呢开始还想要我半两银子。” 梁羽默然不语,她总觉得陆徵没说实话。 陆徵的指尖落在她的背上,触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冰凉如雪,她闭上眼,犹豫是否要问起鹭谭山的事情。 但最终还是没有问。 “我们现在有的银钱够去孟阳国吗?”梁羽拣了个既要紧又无伤大雅的问题,她倒是无所谓去哪儿,但陆徵一直对前往孟阳国这件事相当执着。 陆徵笑道:“歇两天就走。” 梁羽又问:“你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银钱的,虽说你和那老板……这药也不便宜吧?刚到这儿的时候你不是还让我忍住?” 她尽量将问题说得轻松自在,然而她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总有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她好像遗漏了什么,又好像并没有遗漏。 陆徵果然十分不满:“什么叫我让你忍住?你可摸摸你的良心,姑射山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就是你不省人事不知道我为了清你血脉的戾气花了多少法力,再说我不是把你安顿下来之后立刻就去赚钱找药了吗?小孩儿心性。” 梁羽连忙举手投降:“是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21. 祈心之神 “我听老板说了,来到祈心神的神殿上一炷香,会有圆满的缘分。” 陆徵停在外殿的门槛前,兴致缺缺地拎着一布包烛火。 “你作为姑射的奉祀,为何对她的宿敌、亲友、情人这么感兴趣?” 梁羽俯身从那布包里取出竹立香,很严肃地回答:“若我真的说了,你可不要觉得我轻率。” 陆徵并不在意:“有什么好觉得轻率的。” 她大概是没想到梁羽的想法会更加直截了当一些,后者将手中的香整理了一番,道:“或许是因为,我并不喜欢姑射上神这个人,或者说,我觉得他很虚伪。” 陆徵果然有些惊讶,偏过头瞧了她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 梁羽又道:“可能的确有些奇怪吧,为什么我讲了十年他的故事,到头来却生出了一些常人看来根本不该有的念头。” 陆徵莞尔而笑:“听起来是有些奇怪,但实际上很正常,从来没有谁生来就一定要喜欢谁的说法,这也不是姑射的行事作风。” 梁羽默然片刻道:“听上去你似乎很了解武神。” “是吗?”陆徵挑眉,“你想得不太对,其实我不了解武神,我只是比较懂人情世故。” 她将布包搭在肩上,指着殿门道:“快进去吧,这边人还挺多的。” “你不进去吗?”梁羽走了两步,见陆徵没有半点要往前走的意思,便顿住问。刚出口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毕竟她这些天观察下来,陆徵这个人始终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若说她真的有个心之所往的心上人,梁羽反而觉得别扭——她总觉得,陆徵像凛冬的冰雪,只可远观近望,若是伸手随意触碰,只会冰了自己的心,或是让雪摇摇欲坠地融化。 总之,不像是什么好结果。 陆徵后退几步随意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确实是一点没有进殿拜一拜的样子。 “那我快去快回。”梁羽立刻保证,随即捧着香跨过有些高的门槛。 神像彩漆金绘倒是很华丽,上衣天青宽袖,下裳碧色曳尾,通体透着不辨悲喜的淡然,身段袅娜眉目如画,是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顶美人——大概在世人的心目中,武神这等“顶天立地”的帝王就得配上这么一个美貌多情的女人,美貌到世人都为之倾倒,但却专一贤惠只一心一意爱着一个人。 祈心之神之所以重要,和她本人并无任何关系,在这传说之中,她仅仅只是一个附庸,一个用来彰显神武高华的工具而已,连死后被人祭拜,也从来不是因为她做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而是因为——所谓的爱。 一个工具从始至终都不需要有完整的理想、完善的人格、缜密的逻辑,只需要为了另一个人而活,塑造出一个为“爱”字丧生的薄命者,一辈子的圆满都只是为了最后以完美的姿态悲壮地死去,从此每一句为了殉情者付出的叹息都在为传说的悲剧性添砖加瓦,成为一个为人津津乐道的佳话。 那她呢?有没有问过——她真的爱武神吗?她有没有自己真正爱过的那个人,并且有过属于自己的跌宕起伏的经历? 她弯腰上了香,盯着香在博山炉中燃了一会儿,随即淡声叹息:“灵淮……” 忽然语塞。 其实她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但并不知道到底应该和谁去说,这么说来其实她也很寂寞,可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终究还是会分道扬镳,她知道陆徵总有一天会离开她,过上她所说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姑射山上,她梦到过很多次“灵淮”。 竹立香很快燃尽,梁羽出了一回神,莫名又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她把脑海中这些杂乱无章的念头花了些工夫赶出去,又向神像鞠了一躬,随即转身离开。 陆徵很是意外地直起身:“我还以为你在里面会再待上一会儿。” 梁羽叹道:“了一桩旧事罢了,没什么大事,我也不是来求缘分的。” 她心里是希望陆徵多问几句,比如“不是来求缘分那是来做什么”,又比如“旧事是什么旧事,为何要她来了却”,但陆徵一个都没问:“好,既然结束了那我们就动身。我昨日已经去置办好了,去东市那边租了辆马车,先去风陵渡,然后找船家渡河,等到了对岸还要过几座山才能到孟阳国,路上免不了要吃点苦,不过到了那儿之后就可以好好歇息了。” 梁羽按下心头失落,点头答应:“我很能吃苦的。” 陆徵笑道:“没事,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全,若是有什么难处别不好意思说。” 她背着两个人的行囊,梁羽便无事一身轻当自己的伤患,然而陆徵转身向台阶下方走的一瞬梁羽忽然察觉陆徵的脚似乎微微有些跛,重心并不在正中,而是有些侧向左边。 “陆徵,你停一下!”她急忙出声喊停。 陆徵有些不明就里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梁羽咬了咬牙,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去,没等陆徵反应过来就飞速地念了一句无甚恭敬的“失礼”,陆徵的衣摆被她撩起,露出右侧小腿上胡乱绑着还在渗血的绷带。 下一刻一记冷肃的掌风几乎将她掀翻。 梁羽一瞬间浑身发冷,仿佛有人用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一般——陆徵,她心想,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没人教过你怎么待人接物吗?”陆徵的声音冷得如冰碴一般刺人。 梁羽回忆了一遍这几日陆徵的情状,永远嘴角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平地走路健步如飞,照常照顾她的起居、替她上药,然而若不是因为这个高得异常的台阶,她甚至根本看不出来陆徵的伤! “你——是那日在鹭谭山上你被……”梁羽气得简直口不择言,“你这个样子适合出远门吗?如果我不问,你就打算一直蒙在鼓里?一路上路途艰险,你真的能够支撑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徵也并不是软柿子可捏,梁羽话说出口就懊悔不堪,然而木已成舟,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徵的表情由怒意逐渐变成有些轻蔑的讽刺,她开口道:“对不……” “你无需与我道歉。”陆徵冷冷一笑,“我做什么事不需要提前知会你,你也不必不自量力地想要阻挡我,奉祀大人。今天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你要是还想跟着我去安全的地方就少说没用的话,若是想插手我的决定,那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眸光幽微,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梁羽吞了吞口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连本身好意的关心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 “陆徵。”她尽量让对方看自己能看出真诚来,“我不会问你这伤的来历,但我知道你会疼。” 她顿了顿,很认真地抬头望向陆徵:“这伤太深了,你可以为了我在徽城耽搁这么多天,却不能为你自己再将养一段时日吗?” 陆徵却根本不想和她理论,拢了拢肩上的包裹便继续转身向前,梁羽跺了跺脚,只得快步跟上去。 这么一来,她倒是忽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情。 陆徵既然能和江郦、卫珣都有些渊源,按道理说法力应当不在她们之下。 然而种种迹象表明陆徵似乎并没有多少法力,否则卫珣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看出她的障眼法? 大概是前两天太过疲惫,梁羽只是稍微想想便觉得头痛欲裂,脚步也不自觉放缓了一些,她猛然回过神来想要赶紧跟上陆徵,却发现陆徵正停在原处等她,神情淡淡。 “陆徵……” “觉得奇怪吗?”陆徵温声问。 梁羽点了点头。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她说。 梁羽有些恍惚:“现在不行吗?因为无从说起?或是不能说?” 陆徵微笑:“等到北邙山长御出世的那一日,该知道的你都会知道。” 这看上去似乎木已成舟。 “你很确定?”梁羽追问。 陆徵却反问:“你的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梁羽一头雾水,不知道陆徵说的答案到底是指什么,指的是她一直隐隐的对恶神卷土重来的猜测吗?似乎又不是这样。 马车停在神殿前那条长街的尽头,街上的人稀稀疏疏,很有烟火气息,陆徵攀上车座的时候梁羽惦记着她的脚伤,于是用力搀扶了一把。 陆徵道:“不用管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22. 风陵渡口 船是很常见的篷船,陆徵脚上带着伤,梁羽怕她走不稳还想着搀扶一下,然而陆徵似乎对方才她捉手腕的行为异常警惕,并不想让她碰到自己,直接便跳向船头。 梁羽只好跟着进了船舱坐着,间或打量一下陆徵的侧脸。 但陆徵似乎只是那一下情绪上来了,坐下来之后她又恢复了平时对周围的事情兴致缺缺的样子,侧靠在船舱上打哈欠,也不在意梁羽突如其来的碰触。 梁羽想了想,决定还是不问了。 年轻女人在船头撑船,动作也很熟练,梁羽观察了一下觉得渡河是完全够用了,便放下心来。 她正无所事事,陆徵忽然侧过身盯着她道:“你博览群书,大概知道这条河有个关于司礼兆的传说,叫作青水照夜。” 梁羽点了点头,旋即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陆徵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谢兆就是人间传说中的云梦泽使者,春神兼神使。”陆徵神色淡淡,“孟阳国国主姓谢,单讳一个越字,孟阳国的镇国神器就是司礼兆的霁雪戟,是从古春神句芒地方传下来的,句芒是辅佐太阳神的重要佐臣,要是在孟阳国境里,尽量不要提这个传说。” 梁羽一怔:“为何?” 陆徵叹了口气,从梁羽的角度恰能看到她唇角露出一点微末的讽刺笑意:“因为青水照夜实际上并不像口口相传的那么太平。” 梁羽不明就里,先点了点头,然后打算之后去孟阳国查一查此事。 “你知道的似乎尤其多。”梁羽幽幽地回答。 陆徵抚平袖口上的皱褶,在梁羽看来这是一种伪饰的动作。 陆徵的情绪很不对劲。 尽管她努力隐藏这种异样,但从祈心神殿到风陵渡口,她比平时要更加敏感多疑,这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引起的。 梁羽心里着急,但她又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吗?”陆徵抬起头瞥过她紧蹙的眉头,“或许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少了。” 梁羽竟然很难反驳——神殿的藏书虽多,有关姑射上神的藏书却寥寥无几,有关昭明神的更是吉光片羽凤毛麟角。 但她知道,陆徵的话仍旧是托词。 无论她是否知晓这些旧事,她想要探寻的关键点在于陆徵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话总得有头,事情也自有因果,陆徵一直在回避这些关键的地方。 “这位谢国主为人怎样?”梁羽换了个话题。 她甚少和外界联系,神殿也不允许香客和她讲太多人间事,陆徵也清楚此事,便没有疑虑地很快告诉她:“大概还算好相处,没什么架子。” 梁羽点了点头,北地出了乱子就会有香客紧着时间隐晦告诉她,孟阳国她还没听过有什么危险,国主也就不可能是没事找事的昏君。 但陆徵很快补充:“这不是在夸谢国主的意思。” 梁羽觉得有趣,就问:“听起来似乎你不太认可国主的行事作风了。” 陆徵道:“并不是我不认可,而是很多人都不认可,等你到了孟阳国国境里头,应当也对她的行事作风并不认可了。” 梁羽含笑:“但我觉得,你对好多人都有一套很独特的评价方式呢。” 陆徵不为所动:“你今日似乎特别想套出什么话来,是吧?” 梁羽忙摆手:“怎么会呢?寻常人拉近关系,总是要说很多有的没的,这有的没的里头包含了很多话题,我觉得谈天气谈吃食谈爱好未免太俗气了,因此想了想,大家都是奔波讨生活的,不如来说点上位者,这可安全得多。” 陆徵道:“这听起来又是你自创的歪理。” 梁羽点头:“虽说是我编排,但未必没有道理,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对待同等身份的人,大家都是持有距离,如若谈论过得不如自己的人,未免又有居高临下轻慢之嫌。” “那你怎么知道,随意谈论上位者,便没有嫉妒之嫌呢?”陆徵笑着反问,“何况你小孩心性,总把那些人想得很好,实际上很多时候反过来要找你的茬。” 梁羽不紧不慢:“做什么事不都讲一个资格,没到那一层,就没有秋后算账的必要。何况我也不是小孩,昭明庆典我做了有煽动性的事情,因此他们才来找我的麻烦,否则又何至于此。” 陆徵侧过头瞥她一眼:“这么说来,你对‘那些人’也有分明的喜恶了。” 梁羽正打算仔细掰扯一番,忽然意识到本来是自己在问陆徵,结果没过多久又变成陆徵盘问她了,于是很不忿地随口答道:“毕竟没人能讨所有人喜爱,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就是这‘所有人’中的某一个,没什么不同。” 陆徵笑道:“那如果你不是‘所有人’中的一个,而是‘那些人’中的一个呢?” 梁羽十分抗拒:“那你——你也别套我的话!” “我可没有。”陆徵抱着自己的膝盖,歪着头继续对她笑,“其实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这么回事,说到大家认可的,就附和两句,不认可的、会针锋相对的,多半就一哄而散。” 梁羽看到她靠在大腿上,又想起她的伤情,于是强行终止了先前的话题:“我再看看你的伤。” 陆徵皱了皱眉:“你看了有什么用?你还会行医吗?” 梁羽很严肃地回答:“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现在都是同路人,我之所以很在意只是因为你不在意。” 陆徵直起身收回目光,并没有揭开下裳的意思,而是颇有兴致地又讲了些其它的内容:“你知不知道以前北地有一种刑罚,大概是用来惩罚想要出逃的奴隶的,会在那些人的脚骨上打钉子。” 梁羽只是光想了一下那个情状就觉得是钻心剜骨的痛。 “这种酷刑有名字吗?”她问。 陆徵想了许久摇头:“我有点忘了,不过肯定是有一个风雅的名字。满地的血配上奴隶撕心裂肺的号叫,有不少人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所以是要很讲究的。” 梁羽呼吸一滞:“所以你才云淡风轻、满不在乎?” 陆徵疑惑地问道:“这不是一个故事吗?和我怎么扯上关系了。” 梁羽一瞬间火气又上来了,她甚至也不知道这股无名火到底从何而来。 “陆徵。”她压着声音重复,“你让我看看。” 她敢肯定陆徵就是因为嫌烦加上笃定她没法子,然后才痛痛快快地撩了一下里裤,露出里面斑驳的绷带纱布来。 梁羽没敢乱摸,她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个累赘。 “这是怎么伤的?”梁羽低声自言自语。 陆徵过了一会儿放下衣服下摆:“你看,你就只是觉得你要不在意,有点违背你的良心,但实际上各人有各人的苦楚,大家也就自己受着了。” 她这话说得凉薄至极,堵得梁羽心头像是落了一块不上不下的尖利石头,刺得她发疼,然而仔细一想,陆徵这话却真的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梁羽又不甘心,问道:“那你那个故人要是看到你的伤,又会怎么做呢?我想,至少我可以仿效一下,不至于干看着着急。” 陆徵眯了眯眼陷入了一点回忆中,良久她叹了口气:“算啦,和你也没什么区别。” 但她的神情并不像是“没有区别”,反倒是沾染上几分少见的依赖和示弱。 梁羽对那个故人越发好奇,抓心挠肺般的想要知道,一个能够让陆徵这种人露出这样神情的人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我有机会见到你那个故人吗?”梁羽问。 过了一会儿陆徵轻笑:“她死了很多年了。” 梁羽沉默了许久才回答:“抱歉,我大概触及到你的伤心事了。” 陆徵神色不改:“是我自己没有说清楚,平白让你瞻前顾后——其实真要说起来,我比你大很多,经历的事情也多很多,若是将来有闲暇了,或许可以多讲一些。” 大很多到底是大多少,梁羽从她的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女人,可能神情傲慢一点、态度淡漠一点,但除此之外,实际上可以完全隐入浩浩汤汤的人群中,并不会被眼尖者一下子注意到。 她还入世,能够很好地掌握世上的规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23. 北地商队 “屋主人没有在意仆从的举动,然而甲子却十分奇怪,她询问仆从是否能够摘下面具,仆从拒绝了甲子的提议,说自己摘下面具会让贵客觉得恶心。” 陆徵正听得津津有味,梁羽却一下子戛然而止,目光在面前的虚空中逡巡一番,陆徵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她,梁羽这才继续道:“后来那名仆从也没有摘下面具,整个故事中甲子是绝对的主角,仆从只在这个情节里才出现了一面,因此我最初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很是奇怪为何仆从拒绝以真面目示人。” “也许有自己的苦衷吧。”陆徵道,“以前有些将军行兵打仗的时候也会戴面具,遮掩自己的真实面容。” 梁羽摇头:“不对,不是这个原因。” “那间宫室很大,像是平地起高楼一样突兀地出现在那里的,因此甲子十分怀疑可能是‘鬼市’,也就是不真实存在的虚妄幻象。屋主人察觉到了甲子的迟疑,于是很详细地解释了这座宫室的来历。” “原来这是征检使的居所,而仆从正是伺候其起居的奴隶。” 陆徵悠悠问道:“征检使?” 梁羽点头:“征检使正是北地十三城管辖财物土地的官职,在北地的地位很高。” “那征检使隶属于谁呢?”陆徵又问。 梁羽没弄懂她这话的意思,于是实话实说:“应当是北邙山长御。” 陆徵发出了短促的一声轻笑,随即抬了抬手:“你继续讲,我听听这个故事。” “这甲子虽然动了恻隐之心,但毕竟也是当惯了上位者,因此只是赏了仆从一些银钱,并勉励仆从尽早赎身有自己的生活,然而甲子并不知道,在北地当奴隶,一当就是一辈子,终其一生都是无法改变的。” “甲子更关心的自然是云绫苍木的事情,云绫苍木一两万钱,其价值岂是一个小小的仆从可比,但她此时却忽然开始奇怪屋主人的身份,于是她便旁敲侧击地询问屋主人究竟是什么人,甲子推测屋主人大约也是有要职在身,但屋主人语焉不详,只说自己家境优渥,还在学宫读书,至于带着甲子一行人来到征检使的宫室,自然是因为屋主人与此地的征检使相熟。” “屋主人真的与征检使相识吗?甲子并不清楚,也无从得知。但她能看出屋主人气度不凡,且待人接物也十分讲究,是一种既坦然又不会让人觉得傲慢或者谦卑的模样,若不是经年累月处在温吞的环境中,想必是很难养出这样一把风骨的,因此甲子对屋主人存有很大的好感,也信任屋主人是能够帮助她们前往云绫苍木的不二人选。” 陆徵冷不丁又出来评点了一句:“照常理来说,这时候应该出现一些阻挠的桥段,或者说甲子对屋主人的信任是完全可笑的,屋主人另有目的也未可知。” 梁羽道:“原先我也这么想,可事实上屋主人并没有骗那个甲子,她的确将甲子引到了云绫苍木林。” “甲子第二日清晨起来时,宫室内空无一人,昨晚进门时遇到的那个仆从也不见了踪影,她起身去中庭转了转,发现屋主人正靠在中庭的一棵树旁继续聚精会神地做自己的机括。” “屋主人问甲子是否需要立刻带这一行人前往北邙山附近,甲子早有听闻恶神之说,因此有些犹豫。屋主人却告诉甲子无须担忧,告诉她自己有抵御北邙鬼气的办法。” “屋主人保证得信誓旦旦,然而甲子肯冒险,她手下却有谨慎之人不愿跟从,一番僵持过后,甲子还是看重手下人的意愿,于是提出自己一人随屋主人前往。” “此时一切如常,用完早膳甲子就准备轻装简行与屋主人一同动身,然而甲子昨夜睡得并不安稳,她一直在想这间宫室的主人究竟去了何处,因此向屋主人提出,要和那位神秘的征检使打个照面。” 陆徵笑问:“这屋主人怕不是鸠占鹊巢?” 梁羽道:“也不好说,毕竟甲子最后也没有见到那名征检使。” “屋主人拒绝了甲子的提议,而甲子并未多想,这毕竟是北邙山长御的地盘,有什么她不明白的风俗也未可知,因此甲子只当或许屋主人与征检使沾亲带故,甚至是亲近的小辈一类。” 陆徵半真半假地又插话:“听起来,这屋主人从头到尾都没说真话。” 梁羽并不反对:“可你是旁观者清,甲子是当局者迷,甲子在一个危险而陌生的地方,她是没有办法立刻反应过来屋主人的真实身份的,再说了——如果你是甲子,你怎么判断这个屋主人的目的呢?” 陆徵悠然回答:“听你这么一讲,其实我这人的性子就和那甲子全然不同,虽说北地危险,可危险的到底是北地还是人,相信你心中也有较量。因此我不会判断屋主人的目的,我管她是人是鬼是神是邪祟,不理她就是了。” 梁羽默然片刻才道:“那你怎么看待甲子这个人呢?” 陆徵道:“是个不可多得的善人呢。” 梁羽一怔,随即望向她的面容,然而陆徵的神情却很认真。 她竟然真的认为,这个道貌岸然的甲子,是一个——“善良”的人。 “为什么觉得甲子是善人?”梁羽很不解地问。 陆徵回答得很不走心:“万事随心罢了,真要说起来,能解囊给一个仆从银钱的人,她也坏不到哪里去。再说了,甲子不是还很体贴手下人么。” “但我倒觉得这件小事无法抵消她的目的。”梁羽却十分认真,“她既然是为了云绫苍木而来,就知道北地为了云绫苍木这暴利生意究竟毁了多少普通人的生活。” 陆徵不置可否:“大家都说论迹不论心,要是甲子最后并没有为了云绫苍木做出什么事情,反而帮到了那些因为这东西家破人亡的人,那自然就是善人了。” 梁羽微微坐直身子,有些奇怪:“听起来你好像很熟悉这个故事。” 陆徵看了她一眼:“没听过,都是猜的。” 梁羽的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于是索性对她说:“那你觉得这个故事的走向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猜甲子最后得到了云绫苍木。” 这种答法旁人来听都觉得敷衍,更何况是提问题的人,仿佛就是别人想知道什么她偏不说急死别人一样。她沉吟半晌换了个问法:“你认为这个故事中,有没有出现北邙山长御呢?” 陆徵道:“你都这么问了,说明在你看来这个故事中出现了长御这个人,不过你要是问我有没有,我觉得有可能,但这取决于甲子到底是谁。” 梁羽又问:“你不觉得,那个迟迟没有出现的征检使很让人生疑吗?” 陆徵琢磨了一下梁羽的意思,立刻明白了她在说什么,轻笑一声:“啊,原来你是觉得那个神秘的征检使搞不好就是北邙山长御,而屋主人等人都是引诱甲子入局的障眼法——不过真要这么说,恐怕这个甲子的身份也并不简单,否则不至于长御亲自设局。” 梁羽深吸一口气,她有这个意思,但还是觉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24. 故事终末 梁羽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甲子询问屋主人到达北邙山附近究竟要多久,屋主人告诉甲子不会很久,最多一天半就能到达,但这中间必然还要歇一个晚上。甲子觉得并无大碍,她可以星夜兼程赶过去,然而屋主人告诉甲子越近北邙越危险。” “我想屋主人的意思大概是因为北邙山十分危险,所以要保持好充足的体力,以免遭遇不测,甲子便问屋主人是否还有可以住下的地方,屋主人表示抱歉,说若是中途休息只能露宿,但屋主人自己是熟悉北邙的,因此她告诉甲子可以放心歇息,她可以做守夜的活计。” 陆徵恍然大悟:“难怪你认为征检使可能是长御,一般人是不可能熟悉北邙的。这屋主人看上去也是受人指派,自己不见得有什么权力。” 梁羽点头:“是这样,但实际上更多地是因为史册上从未记载过‘征检使’这个职位,或许这是另一种对于长御的敬称,但仅仅只是局限在北地十三城。” 陆徵微微挑眉:“这么说来你也奇怪,你既然知道北邙山长御是一个暴君,但看你字里行间,似乎总有些为其开脱的意思。而对于甲子,你却锱铢必较,两相比较实在有些不合常理了,你说,我说的对吗?” 梁羽有些局促不安地抬头瞄了她一眼,随即很快别开目光。 “你是姑射神殿的奉祀,接触到的事物或许比我们寻常人多。”陆徵倒先替她开脱了,“有什么其它的猜测,也未尝不是完全没道理的,只不过这些异于常人的想法,恐怕还是要藏拙的好。” 梁羽想说很多,但想了想说出来可能并不讨人喜爱,犹豫了半天最后随口搪塞:“或许吧。只是真相如何,总有一天天下人都会知道的。” 陆徵问道:“你有权力吗?” 梁羽一时语塞。 陆徵又问:“你能够做到写出直指人心的词句让天下人对你另眼相待吗?就算能——你能够让它们传到别人的耳中吗?” 梁羽差点没跳起来,然而陆徵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有钱财能够散播消息吗”“你有足够的拥趸做你的喉舌吗”“你本人又有多大令人信服的能力”,梁羽开始时还想反驳,最后逐渐垂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很喜欢一句老话——谋定而待动,隐忍而后发。”陆徵温声道,“奉祀大人,过于轻率地相信别人只会害了你自己,这世上唯一值得你信任的只有自己,旁人都是不可靠的,更不要为了一时虚无缥缈的好处对旁人产生绮念,那只不过是在作茧自缚罢了。” 作茧自缚。 梁羽很不是滋味地苦笑道:“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再说了,就算作茧自缚,那缚的不也是我自己吗?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陆徵的眸光很淡然,但梁羽总觉得那里藏着一种只待时日就会喷薄而出的汹涌。 “我很担心你重蹈覆辙,奉祀大人。”她望向梁羽,“虽然你如今也是受神殿祷祝的掣肘,但是假以时日,你一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的。” 梁羽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陆徵收回了目光,无事发生地望向船舱壁:“那些祷祝们一定不会告诉你,在你之前的昭明奉祀,每一任都死于非命。” 梁羽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她一直以来猜测的内容,却在陆徵这里应验了,她斟酌半晌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这些秘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公之于众!” “我知道的比你多多了。”陆徵笑道,“方才那个没讲完的故事里,我知道甲子并不是一个商人,我也知道,其实你心里认定的北邙山长御,应当是那个屋主人。” …… 梁羽不可置信地望向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一股寒意猛地从她的脊椎骨窜上天灵盖,那是一种本能的惧怕——对于未知的惧怕。 她明明隐去了所有可能的信息,这个人……这个人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你……是谁?”她听到自己问。 陆徵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我们也没有对过答案不是吗?说不定我说的故事和你说的并不是一个呢。当年去北地的人就如过江之鲫,凭什么我说的甲子和你说的就是一个人呢?” 梁羽还想再问,然而陆徵偏偏不给她问明白的机会,径直起身去了船头,大概要和船家说点什么,梁羽只好跟了过去,但没有跟太近,只站在船舱口上,河风还有些冷,拍打在她的两侧面颊上,带来了些许春天的气息。 这是她在姑射山上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梁羽试图淡忘方才的紧张恐惧,将目光投向宽阔平静的水面。 十水河原来叫作悬青河,传闻司礼兆渡过这条河的时候,发生了“青水照夜”的典故。 这水面波光粼粼,也许确实当得起“青水”这两个字,毕竟春水水满……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听到陆徵问起船家:“阁下有没有听说过鹭谭山的事情?” 鹭谭山。 梁羽猛一抬头,凝神谛听接下来发生什么——陆徵也很关心这件事! 看来岸上马车主的话并非偶然,这位年轻船家也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陆徵又问:“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来时听陆上有人说出了个十分恐怖的人,长得面目可憎。” 船家长叹一声:“那几个失踪的人倒是找到了,全须全尾,除了受了点惊吓之外没什么大碍,只是从那里抬出了一具尸体,像是被火焚毁了一样,经那几位当事人指证,说这女人生前便是这般被火烧过的模样,戴着个奇异的面具十分可怖。” 面具? 梁羽心念微动,便问道:“阁下是否知道那面具具体是什么样子?” 船家摇头:“我也只是听说,你再问别人她们也是轻易不肯透露口风的,那几个失踪的人早被家里人接回去养病,闭门不见客的。” “那——当时是谁出手将几位失踪的人带回来的?悬赏金不少,您也没听说过吗?”梁羽追问。 船家想了想,回答道:“听说是个暗红衣服高高个子的女子,将人送回之后就离开了,也没说自己是谁,城主准备的赏金也没用上,城主还派人去追,然而一眨眼就追不上了,也是奇怪。” 暗红衣服……江郦? 那卫珣呢? 她记得她们离开的时候,江郦和卫珣还是在一起的,而且从她们的反应来看两人应当也认识,只是不知道后来两人又做了什么安排。她一边想一边瞥了一眼陆徵,陆徵的神色似乎有一点松弛下来,谢过船家之后没有多问。 “你很在意这件事吗?”梁羽问——尽管对着江郦和卫珣时,陆徵并不想谈论这件事。 陆徵拨了一下腰上的玉佩装饰:“人命关天的事情,自然是在意的。” 梁羽一怔:“言则若非有人帮助,那几个人很有可能死在鹭谭山中?而那个尸体,莫非是为了……”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梁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也不敢妄言,然而陆徵百无禁忌地直接替她说出了口:“献祭,大约是这样。” 陆徵过了一会儿又道:“你应该很好奇那个人是谁吧,我也挺好奇的。” 这话却说得别扭,梁羽隐约觉得诡异,但又说不出诡异在何处:“那到底是谁想要她们的性命?” 陆徵道:“即便不知是谁,那也一定是个下作阴暗无耻之徒。” 梁羽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天,还是头一次听到陆徵用这种隐隐含着深刻恨意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我还以为……”梁羽顿了顿,过了很久才斟酌着把话说完,“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你游离于世事之外,看来也不尽然。” “没人能游离于世事之外,表现得随意未必真的随意。”陆徵耸了耸肩,“再说了,怎么表现,也得看和谁去说,我不像你想的那么无坚不摧。你年岁不大,平白无故将我的忧虑倒苦水给你,那我也太不像话。” 梁羽又问:“去孟阳国也是为了你的目的吗?走亲访友,只是托词吧。” 陆徵却笑道:“这次是真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25. 人行诡道 “有刀吗?”梁羽高声问船家。那船家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连声答应,然后去杂物里面翻出一把有点弧度的刀子,小跑过来打算递给她。 “砰——!!” 剧烈的响声过后,梁羽与船家齐齐望向声源,陆徵似乎凭空就拿到了那把她平时很少用到的长剑青寒螭,一道寒芒出锋,那诡异的延索竟然退却了几分。 船家竟是有些没站稳,那把刀掉在地上,梁羽怕伤到人,一个箭步上去捡起来。 “这把剑——这把剑!” 陆徵转过身,面容只剩下淬了寒冰的冷意:“这把剑怎么了?” 梁羽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从九幽爬出来的厉鬼。 船家不敢言语,连连摆手,陆徵轻笑一声,像是知道船家心里想的一般,一字一顿地掷下:“你认错人了。” 第一条黑色的延索退却了,但是紧接着更多的延索又重新钩住船的一侧,梁羽粗粗一掠大概有十一二条,来势汹汹,她仔细一想便高声道:“不好!这恐怕是要将船勾翻!” “谁干的!”船家已经全然慌了,对她来说,无论是未露面的神秘人还是船上这两个客人谁都是危险分子,孤立无援谁都不能相信,而陆徵也没空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让她信任自己,梁羽则还在紧张地思索应当如何应对。 梁羽正思绪混乱,忽听到船家慌不择路地要往船头奔去,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人不会是要跳河吧! 她连忙过去想要拉住年轻女人,陆徵比她动作更快,只抬了抬手,一道无形的屏障便拦住了船家的动作。 船家深谙水性,真的跳下去也能游到岸边,因此她很崩溃地大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梁羽也很崩溃:“你不是说你没有法力了吗?” 陆徵没管她们,只低声念了个梁羽听不懂的诀,那船家便跌到船中,梁羽连忙过去扶着免得她整个人都狼狈地栽下来。 “陆徵!”梁羽刚刚安顿好已然被混乱场面吓到六神无主的船家便扬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陆徵冷声:“不信我你就现在和她一起跳下去,下去有什么我就管不了了。” 梁羽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狂跳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然而她只纠结片刻就选择了相信陆徵——陆徵真要害她姑射山见死不救就行了,没必要到这里! 陆徵抬手挽了一个歪歪扭扭并不熟练的剑花,梁羽还在目瞪口呆,就看到她剑锋直指延索的源头。 紧接着一道灰黑色的剑气便猛地冲向黑沉水面,那剑气看着绵软无力,然而一触到水面竟然直接掀起了巨大的浪,三个人都避之不及被淋了一头一脸一身。 船家才喊了两个字“救命”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梁羽不担心船家会想不开跳下去了,然而陆徵仍然是个不稳定因素,她站起身试图走到陆徵身边,却被同样的一道无形屏障拦住了。 梁羽吃惊地攥紧了拳头:“陆徵你要做什么?” 青寒螭的剑脊与延索叮当相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没骗你,我的法力只有这么多。”陆徵依旧冷静,“若是法力充足,这些延索就能直接崩断,但我做不到,至少目前做不到。” 梁羽大骇:“那我能做什么?” 陆徵道:“你拿我的行囊,扔过来给我。” 梁羽连忙答应,匆匆进船舱拎起有些重量的灰布包裹,想要过去递给陆徵,那道屏障却仍旧还在,陆徵又重复了一遍:“扔过来给我。” 陆徵是铁了心不让她参与了。梁羽本打算拿包裹相挟逼她不能一人孤身奋战,然而陆徵还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淡声道:“你不能跳下船,但是你别忘了,我可以。你要是没有能力解决这件事,就不要做无用功。” 梁羽不敢再犹豫,只好用力将包裹抛过去,包裹滚了滚,停在陆徵的脚侧。 陆徵扬手挥剑斩过那些已然在用力倾覆的延索,拖延时间,随即拂开包裹的绑带,从里面拿出一个不起眼的灰陶罐,揭开陶罐的那一瞬间,梁羽仿佛又闻到了那个味道。 又是那种奇异的、绝望的冷香。 她仅仅只是一眨眼,就看到陆徵剑尖挑起如泥土一般深沉的内容物,燃起的火苗暗沉阴冷,随着陆徵送出剑锋的动作一下子倾覆在灰黑的水面之上。 水克火,然而在那未知内容的火苗触及之处,竟然直直地窜起几乎通天的火焰,且迅速蔓延到水面四周,一瞬便让人根本看不清尽头在何处! 梁羽霍然起身,越是想要探寻这火的内容心中就越是慌乱不堪,陆徵喝道:“别管!别盯着这火看!” 船侧的延索力量明显有所下降,梁羽能感觉到整个船的失重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然而若是延索不离开这条船,凶多吉少就只是时间问题——梁羽很快闭上眼不去看吊诡的火墙,她深呼吸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司礼兆的那个传说中,点燃了一种并非照明用的木头之后,水底的未知生灵唱过令人如鲠在喉的歌谣,而司礼兆和副手们也晕过去了一夜。 晕过去到底是因为这刺挠的歌,还是因为木头燃起的火? 梁羽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持续的混乱之中,然而越想她就越慌张,越不知如何是好。 “不必慌乱。”陆徵的声音在此时真的就如同清泉暖阳等一切美好的事物,能够使溺水的人在危难时刻抓到一块浮木,“到了危急时刻有些事我也就不藏着了,我先前和你说的那些,都是不假。” 她顿了顿又继续:“我的法力原本不能说很强,但至少不弱,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衰减到如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这些人——或许不是人吧,是冲着我来的,我先前解决过它们,因此才反复催促你离开徽城,就是怕它们再找上门来,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因为我法力衰减到微乎其微,才使它们钻了空子又卷土重来。但至少,这件事和你无关,不会伤到你本人。” 梁羽心念微动:“这些人……真的是北邙山长御?” 陆徵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你就当它们是北邙山长御好了。” 梁羽没来得及辨别这句话和“它们是北邙山长御”直接的区别,就听到陆徵语速很快地又滑向另一个话题:“我有可能真的会到水下与它们搏斗,这不好说,但是我说过要去孟阳国,是因为孟阳国已经是为数不多的安全之地了,再往南固然可以找到苍梧阵镜主的踪迹,然而南边有瘴烟蛊毒未必是好去处,至于扶桑……” 她短促地“呵”了一声,极其轻蔑地笑道:“守火人早就自身难保了。” 守火人?江郦? 梁羽的脑子又陷入了混乱之中——惊鸣石遇险鸣叫示意为真,证明那日她在鹭谭山的所见所闻全然真实,遇到江郦也是不争的事实——江郦自己亲口告诉她自己是奉了羲和的诏命暗中观察昭明奉祀的安危,因此在她出事时先传信,后亲自不远迢迢来寻找她。 江郦自身难保?她发誓那天她没有看出任何一点江郦自身难保的迹象! 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吗?她到底能不能相信陆徵的话? “你与她们?”梁羽试着问。 “萍水相逢点头之交。” 梁羽心想:这让我如何信这话? 但她没有说出口,眯着眼睛尽量不去看火,陆徵背对着她身量颀长,一瞬间似乎和她曾经在梦里梦到过的一个人重合了起来。 是谁? 梁羽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想要完完整整地记起她在姑射神殿里做过的梦,但梦中人毕竟就像是镜中观花水中望月,混沌时似乎清晰可辨,一用力……触之即碎。 那火幕似乎已有燎原之势。 梁羽的思绪很散漫跳脱,一会儿想到十五年在姑射山的混乱杂事,一会儿想到近来这些不测,半是沉浸半是分出一点心神给陆徵,然而诡事竟是更诡,只在她分心的那一刹那,原本已然退却的延索竟然暂停了一瞬,旋即挣脱冲天的火幕,直直向着陆徵的一侧手臂袭去! 一道寒意猛地蹿上她脊梁骨。 “陆——”她还没说完,陆徵一剑格挡在身前与延索垂直相撞,发出“铮”的一声巨响,梁羽这才察觉到那延索上甚至还有密密麻麻的倒刺,而倒刺已经勾进陆徵的外衣,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一滴血滴在陆徵的脚边。 梁羽悚然一惊,打算扑过去帮忙,然而陆徵的那道“据说法力并不算太过高深”的屏障对她来说竟然还是如同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延索被长剑青寒螭一撞,像是迟疑般退却了稍许,但很快七八道棋子粗的延索便忽然突破了水面与火幕,迎面向陆徵的胸口正撞而来,陆徵避之不及,竟是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陆徵!”梁羽急得满手都是密密的冷汗。 “进去!”陆徵的声音依旧辨不出半点惊慌的样子,“这和你没有关系!” “——这怎么就和我没有关系?你和我这一路有多不容易,况且……”梁羽急得大吼,“况且你要是离开了,我怎么办?我一个人什么都不会!” 陆徵这回果真迟疑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先进去,别管这些了。”但语气已经没那么坚决了。 梁羽觉得自己道德绑架别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26. 物律浅辨 十水河对岸离孟阳国尚有百余里路,所幸河两岸身为枢纽总是热闹,梁羽不多时就找到了愿意送她去王都的马车主。 梁羽虽然高兴事情顺利,但不免还是多问了一句:“我异乡人前去王都是否需要找府库去批关隘的文书?” 马车主摆了摆手:“先前似乎是要的,后来国主觉得来者是客,不必如此生分,便免了这手续,我们做走卒的往来也就方便许多。” 梁羽由衷道:“这国主看来是位好人。” 马车主不置可否:“或许吧。不过近来孟阳国发生了一些大事,不少人都说国主的性子大变,变得和先前十分不一样了。” 性子大变? 梁羽一向不相信有什么事会让人与先前的自己有着天壤之别,因此心里揣测会不会是这国主秘密换了个人之类的。 于是她又询问:“这位国主有什么比较著名的事迹吗?比如说治理国政是否昏庸,是否还关心自己的子民?” 马车主想了想才回答:“我毕竟不是孟阳国人也说不太清楚,但是之前接过几单生意和人聊天,说是国主对国民一直想办法减轻负担,也专门设了扶助农人的官署,招了许多专搞械具的有识之人。近来国民对国主颇多不满,主要是国主似乎突然爱上了一个男人,听说甚至想国祚以授。” 梁羽:??? “国主的位子都不要了?”梁羽感到十分震惊,“难怪说这人性情大变。” 马车主点了点头:“孟阳国本来就是云梦泽的土地上建立起来的,一向是信奉千年前的云梦泽使者,因此云梦泽使者的霁雪戟也是孟阳国的镇国宝物,每年开年祭祀昭明神与文武二神,而立夏前一天也就是春日最后一天都是要国主亲自祭祀云梦泽使者,拜谢云梦泽使者庇佑三春,孟阳国也是因此得名。” “文武二神?”梁羽皱了皱眉,“我似乎甚少听闻祭祀涿光文神的地方。” 马车主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孟阳国人一向友善,大约可能是觉得一文一武两神才算公平。说到这个,国主原先一直是被人赞扬为明主的,只是后来偏爱国师后,风评渐渐就没那么好了。” 梁羽琢磨了一下:“国师就是那个男人吗?” 马车主道:“是的。今年域中姑射山的昭明庆典听说十分盛大,那会儿刚好也是孟阳国循旧例开始准备祭祀云梦泽使者的时候,先前我和你说过孟阳国这个祭典都是要国主亲自上场以示尊敬这位四方神,然而国主今年实在昏聩,竟然下诏指派国师去统率这盛事了。” “啊,昭明庆典我也略有耳闻,不过不太清楚内里的情况,这个可以稍后再说。”梁羽听到昭明庆典这几个字就立刻转换话题,“骤然打破惯例,孟阳国人难道不会十分反对吗?” 马车主大约是真的不清楚昭明庆典的情况,并没有深究这个话头,而是很快回答了梁羽的问题:“孟阳国人当然反对,国主的亲信也直接进宫面斥国主轻率,然而最终这件事还是成了,如今国主大概也觉得没什么脸面,听说一个多月都在宫里闭门不见外臣,现在国事也大多是由国主的亲信联合王都的贵族们一同决议了。” 梁羽又问:“所以她们这个祭祀还没到时间了?” 马车主点头:“正是,因此我听说国主的亲信还在孜孜不倦地劝说国主,希望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有补救的余地——毕竟国主虽然下了诏,但事情还没木已成舟,如果祭祀照常举行,那么只是国主的信誉有损,然而国师如果真的举行了祭祀,那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了。国主可以再换,然而国本一动,后果不堪设想。” 梁羽感到一丝无语,难怪那天陆徵说起这位国主谢越的时候态度十分暧昧,既说谢越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好人,又说自己没有夸她的意思。 “那这件事起初又是为何做了这样的决定?”梁羽又问。 马车主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我也就是走南闯北见的人多,见到谁都能聊两句,因此听了些秘闻。但是真要说起来,我建议你还是到了孟阳国之后问问王都的市井朋友,她们一贯消息是灵通的。” 她说罢又想起什么,便问道:“说起来,你看上去气宇非凡谈吐不俗,相貌口音像是域中那里来的,这回去孟阳国是有什么要事?” 梁羽一愣,心道果然不愧是走南闯北见的人多,她先前一直待在姑射山,可不就是在域中一带。但“走亲访友”这种事只能局限于熟人,她现在完全是拿着陆徵的意愿按图索骥,说是“拜谒”还差不多,于是便打了个马虎眼:“去找个人,有些私事商量。” 马车主很是热心地建议:“孟阳国这地方物产富庶,先前也算是周边不少地方觊觎的风水宝地,你要是在孟阳国不急,一定得多拾掇点好东西。” 梁羽哭笑不得地谢过马车主的提议,正打算聊点别的,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问道:“觊觎?所以这孟阳国实际上并不太平?” “哪能太平?”马车主叹了口气,“我看你可能是在富贵的地方待得太习惯了,有些事情我不好说得太明白,但……” 她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总之,少去东边。我们这边做生意的听到要去东边都是不干的。” 梁羽立刻想到陆徵说的“扶桑守火人自身难保”这件事,谢过马车主的好意,便没有再问下去,打算之后好好探究一番。 大约过了两个半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马车主有些为难:“再赶路两三时辰能到目的地,但是若是继续行进,恐怕抵达的时候已经过了夤夜时分。” 梁羽道:“无妨,我也不急,那就先歇一个晚上。” 她在船上拾了陆徵走时留下的荷包,里面的银子甚至足够她“挥霍”一个月了,而陆徵甚至在那种自身难保的危急关头还能想着将钱留下来。 梁羽摸了摸衣带里的玉佩,心想她要是再见到陆徵肯定有很多话想说。 马车主先去和店家交涉安顿自己的马匹和车子,梁羽便百无聊赖地坐在前堂等她回来,正等着忽然听到邻桌的两个学生就在以严肃的态度计算月信和经间期的关系,梁羽闲得管不住自己嘴的毛病又犯了,就大剌剌地告诉她们:“是十五天左右。” 其中一个姑娘瞪了她一眼:“你懂个屁!懂不懂推演求证?” 梁羽自己没算过,是从书上看的。这些与躯体有关的小知识很难直接判断,也是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被人们搞清楚弄明白的,因此当作课业布置给学子们相当合适,可以激发她们对自身的认知和求知欲。 “你这个人,好奇怪啊。”另一个姑娘抬起头瞥过她,“你这么见多识广,这东西你认得吗?” 她将手里的另一本书翻到某一页,指着给梁羽看,是个日晷分解图。 梁羽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怎么取日晷的轴线吗?”她又问。 梁羽指着图示对答如流:“上午在正中心立根竹竿,用笔记下影子的一端,用规丈量好长度,画个圆,等到下午影子的一端碰到圆了,就再记一次,连上两个点为东西,用尺与规作垂线连圆心就是南北。”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低下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你们学习的东西吗?”梁羽好奇地问。 那个姑娘撇了撇嘴:“是司历濯编撰的《物律浅辨》,你肯定看过,是我们俩的老师送给我们的,虽说这本书可能也有些年代了,里面的内容也老,但对于我们来说还算挺有意义的。” 梁羽一怔:“你们竟然也有这本书。” 谈泱提过这本书,还说这本书很罕见,而她自己也从未在神殿的藏书中见过此书。 “你这个人说话可真是太奇怪了。”最早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27. 客栈主人 次日梁羽与马车主起了个大早,刚过卯时便离开客栈,梁羽看着马车主解了牵绳又检查了一番辔头与鞍鞯,松了口气示意她上车。 梁羽抱拳向她表示感谢:“这一路也麻烦阁下了,起得这么早。” 马车主不以为意:“咱不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客气什么?快出发吧,你也早点到孟阳王都安顿下来。” 一路上梁羽困得不行,在路上半梦半醒地睡了许久,再睁开眼的时候两侧已然是繁华的街市,她悚然一惊,连忙抓着扶手直起身子问:“这是到了吗?” 马车主喝完水囊中的水才回答:“还有一点路程,快到了。” 梁羽仅剩的一点疲倦立刻荡然无存,她好奇地打量四周的景象,觉得乍看似乎和徽城那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果然没过多久就到了王都城门口,几个戍卫模样的人迎上来盘问每一个入城的行客,梁羽有些紧张,马车主大约感觉到了,解释道:“无妨,我们肯定是能够进城的。” 过了一会儿盘查到她们二人,戍卫拉开车帘看了看梁羽,没说什么,另一位戍卫只问了一些寻常的问题,譬如“从哪里来”“到王都来做什么”“是做什么的”等等。 梁羽甚至不需要说什么话,马车主全都说完了。 “没什么,都是盘查那些看起来具有很高攻击性的人罢了。”马车主补充道,说罢梁羽听到后面有一个愤怒的男声在高声辱骂戍卫,紧接着似乎是被人拖走了。 梁羽沉默片刻道:“送我到随意一间客栈就好。” 马车主欣然同意又扬鞭催马,不多时便停在一处十分低调的客栈前。 一路上再没出现过什么枝节,梁羽松了口气,跳下马车十分真心地向马车主道了谢,又取了一点碎银子当作额外的报酬送给她,便挥手道别了。 客栈外观简朴,但内部却修缮得十分舒适精致,老板一看便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前堂四处还有点缀的花草,桌椅也是深色的木头,看上去是花了不少心思。 梁羽订了间屋子,想起陆徵的叮嘱,便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问柜台后的老板:“您可有听过‘解景同’这个人?” 老板掀了掀眼皮,摇头否认。 梁羽心想这么说恐怕不太明确,就蘸了一点水,在柜台上给老板比划了一下“谢景同”三个字。 老板一瞬往后退了一格,很快狐疑地盯着梁羽:“谢?谢这个姓氏是这儿国主的姓氏,你不会不知道吧?” 梁羽心里嘀咕难道我弄错了?但还是点头:“我知道国主大人姓谢。” 老板的眼神更加警惕了:“你是从东边来的?” 梁羽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据实以告:“我是从徽城那一带过来的。” 老板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几个来回,像是犹疑不定在掂量什么一样,梁羽有些疑惑:“我这么说……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板“噌”地一下站起身来:“那问题可太大了!” 梁羽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到老板继续质问:“你既然是徽城那一带过来的,就该知道我们这儿可不像有些地方一窝一窝锁着人!每一个姓的人都很少见的,你要来找人,能不知道姓什么的人是做什么的??” “——等等等等!”梁羽捕捉到关键词立刻打断了老板的问话,“什么叫——一窝一窝……锁着人?” 老板的神情更奇怪了:“你不知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 连着两天被不同的陌生人评价奇怪,梁羽表面装笑实则难以理解,捺着性子又解释道:“抱歉这可能是我的问题,是这样的,我是代替别人来寻人的,她走前只告诉我这个人叫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怎么写,只是拜托我过来,所以我的确对很多事情知之甚少,也有可能我写的这个姓名是错误的。” 她真诚地解释了自己的来历,老板的神色总算是稍微松弛了一点,虽然眸光里还是对她有些不信任,但说话的语气已经平和了不少:“或许你说的这个姓,写起来并不是谢,而应该是解?” 梁羽一愣。 老板又道:“这儿没有姓谢名叫景同的人。我们国主一向都是女人,一代子嗣一般一两个两三个最多了,和我们做百姓的没什么不同,要是有姓谢的人,大家都很清楚。至于你说的这个人,你还是再问问别人吧!” 旋即又坐回柜台后打自己的账面去了。 梁羽碰了一鼻子灰,琢磨自己可能确实对各地的情况太不了解了,于是勉强向老板道谢,然后提着自己和陆徵的布包走上楼打算歇一会儿,再出去找点东西吃。 屋内的布局也让人轻松愉快,小处可见人的品格,这点梁羽深以为然。她想了想,觉得很大概率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梁羽在马车上颠簸了一路倒没什么特别晕的感觉,只是早上的确起得太早以至于她即便在车上小憩,现在到了客栈仍旧十分疲倦。她撑着解开自己的行囊摸出纸笔,打算写点什么使自己平静下来。 她刚铺平纸,顿了顿笔,忽然想起陆徵的那把剑名叫“青寒螭”。 青寒螭这个名字说来也不算太寻常,寻常的剑名通常大多是二字,譬如她在藏书里看过什么“逐影”“沈水”等等,青寒螭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像……白飞霜。 那个年轻船家似乎认出了这把剑,陆徵的神情冷得吓人。 她说:你认错人了。 认错了谁? 梁羽悚然一惊,猛然直直站起身来——陆徵那丝毫称不上熟练的动作。 这里又有两个问题:青寒螭是谁的剑?年轻船家为什么能够认出来? 想到这儿她又坐不住了,一方面是陆徵的叮嘱,一方面也是她的疑虑,她不知道时间等不等人,而陆徵走时留下的那句话,语气焦灼忧虑。 梁羽便收拾好东西又下到一楼,看到老板正在门口给两盆花浇水,她想了想,将问过马车主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老板,一面问一面吐露了自己对谢国主发疯的疑惑。 大概是一来一回的问话使得老板意识到她是个可信的人,梁羽抱着试探的心态很诚恳地问了一下老板的姓名,原来这位老板原来叫作明婉凝,是从扶桑那边逃难过来的。 逃难…… 她自然察觉到这位老板名字的起法和她先前见到的人并不一样,就多问了一句,老板淡淡地摆了摆手:“不过是不受待见的草芥蝼蚁罢了,自从到了孟阳国之后,也就改了名字,如今大多数人都叫我阙老板,亲近的人会叫阙弘。” 大约是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28. 祸事缘由 一位名叫明婉凝的女婴出生于宁城的一个低等贵族之家。宁城隶属于扶桑这个笼统的称谓之下,是一座平静且富饶的城池,而明婉凝的父亲是宁城的最高官。 明婉凝是家中的次女,但家中的序齿分两列,虽然她是次女,但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她和她的姐妹兄弟都有嫡庶之分,她很不幸是一位庶女,因此她没有资格将自己的生身母亲称作母亲,而需要将明父的正室夫人称作母亲。 明婉凝从记事到长大,从来没有听过母亲的名字,家中的仆从很多,都将她的母亲称作“阙氏”,她偷偷问过母亲的名字,但母亲却推诿说自己是被卖到这一家做妾,已经不记得从前的名字。 如果论母亲生下的孩子,明婉凝是老大,她有一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弟弟出生不久传来明父被提拔升官的好消息,从地方官变成了扶桑王都的京官,一家人都非常高兴,将明婉凝的弟弟认作“福星”,而平日里并不受待见的阙母也母凭子贵起来,吃穿用度都不再被苛责,侍奉正室夫人也无需像先前那样求全责备,动辄就要被训斥责骂。 明婉凝很高兴自己的母亲能够在疲惫的生活中喘息一口气,因此也时常帮助母亲带自己的弟弟,尽管那会儿她只有六岁,但却已经是个无比懂事乖顺的官宦小姐的模样。 七岁之后府里的哥哥弟弟都要同先生读书,先生是明父的旧识,是个很有学识的老夫子,明婉凝坐不住拿针绣东西,因此想要前去听课,被明父训斥了一顿。 阙母低眉顺眼地向明父求饶,不断重复明婉凝是无心之失,并保证自己一定会严加管教。明父放过了她们二人,但重申若是还有下次,一定会请宫中最富盛名的老内侍严厉纠偏。 老内侍是宫嫔进宫前验身的老人,不仅要对预备宫嫔进行外貌的筛选、身材的品评,还要教她们宫规礼仪,动不动就要戒尺责罚。她做了三十年这件枯燥的事,并在前不久向扶桑王提出了辞呈,回家安度晚年,尽管她功成身退,然而王城不少京官家中都慕名请她管束自己的女儿,越是规行矩步没有一丝错处,越能嫁给更好的人家。 明婉凝不清楚此事,然而阙母却心知肚明,告诉明婉凝要压抑自己的欲望,按照所有人的期待行事。明婉凝委屈地哭闹起来,阙母不得已,打了年幼的明婉凝一顿。 这是明婉凝第一次挨母亲的打,她不得不顺从了这条指令,然而阙母仍旧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她也是不得已为之,因此在明婉凝大了一些略微学会伪饰自己之后,阙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关闭门窗,偷偷将自己会的算数教给明婉凝。 明婉凝已经明白和家中对着干没有任何好处,但她其实也不明白母亲教她这些有什么用,就只是懵懵懂懂地学。 明婉凝十一岁那年阙母再次有孕,这次阙母的反应非常严重,已经无法正常地生活,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而明婉凝只学了两年不到的算数,才堪堪入门,她无比惊慌于母亲的身体情况,又对自己何去何从十分迷茫,在不安中,她无师自通了向神明祈愿。 而神明便是古神之首、众神之神昭明神。 扶桑的守护神是四方神之一的扶桑守火人,连扶桑王也会祭祀守火人,尽管是作为副神祭祀,但人人都说守火人是昭明神最忠诚的追随者,因而这两者密不可分。 夜深人静的时候,明婉凝会学着家里老妇祭拜的方法,虔诚地许愿自己的母亲身体康健。 然而昭明神并没有显灵,阙母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弟弟之后撒手人寰。 如果只是如此,那就是高官家的小妾死了,微不足道。然而命运却已经和她开了巨大玩笑,阙母生病的时候谁都没想到一直矍铄的明父之父却忽然病倒了。 一瞬间府中的风向都导向“是阙氏这个妾氏冲撞了明老爷”,为了冲喜,明父先是急急忙忙将明婉凝的长姐嫁了出去,又让人来做法事,还将病入沉疴的阙母移居别院。 明婉凝在一夜之间忽然明白了。她请求和母亲一起去别院居住,却没有得到准许,甚至还被关了禁闭,到死都没有见到母亲一面。 她最愤怒的时候曾不计后果地质问明父为何先前在宁城的时候,她和长姐还能出去逛集市,还能和周围的邻居谈天,而如今却连门都无法踏出一步,明父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她们不是以前那个随意的姑娘了,她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她们的一举一动代表了这个家的家风、这个家的脸面。 越是要向上走,就越是要规行矩步,她们不能成为这个家的笑柄。而能够养活自家的小姐也正是贵族需要证明的其中一点,所有人都以使自家女眷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为荣,越是高阶的贵族越是如此。 明婉凝忽然想起幼时活在他人话语中那个严厉的老内侍,她想到了那些可怜的宫嫔,她想到了自己和自己的姐姐,想到了自己一生悲惨的母亲。 这股愤怒在她的心中如燎原的火燃烧,从此再也没有熄灭。 母亲死了,她终于被允许在家丁的重重监视下见到母亲的尸体最后一面。 阙母形容枯槁地被放在薄棺之中,明婉凝哭得不能自已,但她的哭声渐渐停息了下来,她知道这没有任何用处。 母亲死后,她也会重蹈覆辙。 但或许是明婉凝太过不甘心,又或许是她的祈愿在这个时候奏了效,她靠在母亲的棺木旁,忽然听到背后有人从灵堂进入。 明婉凝回过头,看到一位高挑的、素昧平生的女人。 这个女人比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健实,她知道做小姐的一定要弱柳扶风,一定要让别人一见便生出“我见犹怜”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女人。 明婉凝问道:你是谁? 女人的面容冷白如同尸体一般,她被吓得险些惊呼出声,女人低下身,伸手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故事到这里结束。梁羽脊背发冷,一时竟震动到动弹不得,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都在剧烈地颤抖,然而她甚至连安抚自己的情绪都做不到。 阙老板讲得很简略,中间省略了若干细节,过了很久,沉默几乎已经要充斥整个虚空,梁羽才无比艰难地开口:“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阙老板点头:“是这样的。若非我离开了那里,我到死都不可能知道我能够像现在一样自由。” 她的面容很平静,平静到甚至很不正常。但梁羽无端地感受到一种森然的冷意,她试着让自己的双手放松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嫡——庶?这又是什么意思?” 阙老板道:“开枝散叶。譬如我父亲是一家之主,他有责任留下足够多的后代,他的儿子要入朝为官,女儿要成为联姻的人,巩固他们的地位和关系。然而你再清楚不过,譬如孟阳国、譬如你来时的徽城,人是经不起折腾的,他所谓的正妻、正室夫人的生育能力有限,因此才需要更多的小妾,生下更多的子嗣。” 梁羽沉默很久,听到自己顾左右而言他:“我们这边所有的子嗣都称作‘子’,细分的时候会称子女、子男。” 阙老板笑了笑:“扶桑人人都说一儿半女,不过如此罢了。” “……多谢。”梁羽机械地别过头看了一眼井然有序的街道,“离开孟阳国之后,我要亲自去那边看看。” 阙老板一瞬间便紧紧皱眉:“阁下不要做无谓之事!” 梁羽确实是一下子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古遗事补 梁羽和阙老板又聊了一会儿,对孟阳国的大致情况也有了些了解,她心下仍对阙老板描述的扶桑十分恐惧,不明白为何同处一天之下,竟会有如此可怖的地方,也就不免多想若是国师真的夺了孟阳国,这儿是否在百年之后也会变成扶桑的样子。 守火人。江郦。 鹭谭山和江郦匆匆一面,那人语焉不详,不说来历处境,只说了昭明神的委托。 难道守火人真的在自己老家扶桑已经没了立锥之地吗?但又不像是这样。一个仓皇出逃的人,不该这么淡然无事! 说到那个出现在不同人口中的解景同……既然是一个在帝王时期的北地活跃的人物,而又能活到这个时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人是否和北邙山长御有关联。 论迹不论心吗?梁羽有些疑惑——但这解景同所做的事情,似乎又不是坏事。 她想了想,又问:“阙老板,您知不知道这儿最大的书铺在哪里?我先前看的书比较局限,想进一步了解一些风土人情。” 神殿的祷祝们一定向她隐瞒了许多关键的事情。 阙老板沉吟片刻指了指左侧的商铺:“那边有个规模中等的铺子,寻常的书还是有不少,但要说藏书完整,估计还是得递拜帖去宫城那边。” 宫城?梁羽一怔,又问:“难不成为了看书还要去青台宫里面吗?” 青台宫便是孟阳国的宫城,这是她来时听马车主讲的。 阙老板却摆了摆手纠正道:“实际上宫城和青台宫稍有些区别,也将环绕青台宫戍卫森严的内城算了进去。你有所不知,十年前谢国主刚刚接手孟阳大小庶务的时候,当时藏书古楼在市集,人人都可前去拜读,当时的盛况岂是如今这条小小的街巷可比,然而某天夜晚却莫名其妙燃起了火,火势之大,将藏书楼烧了七七八八。” 梁羽震惊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结构的楼本身便容易出事,看守的人未免太不小心!” 阙老板苦笑:“岂止。这么多书毁于一炬,王城的人谁不心痛?几乎是过了三四年才缓过来了。” 有道是“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以往不谏但防患未然,谢越命人尽可能将藏书归案录入,摹了拓本,将最全的书鉴安置在宫城内部,有通行证的人经过搜身后才能前去观摩。而王城各处散落的书铺则被鼓励贩卖不同类别的书目,这样宫城内的书鉴因为有最周全的保护措施能够最大程度避免灾祸,而其它地方的书铺因为卖的内容不同,即便出现了无妄之灾,也能在宫城负责管理书鉴的谢越心腹的安排下很快印好拓本继续原先的生活。 梁羽听阙老板讲完,察觉到一点怪异来。 “这听上去……谢国主似乎认定这件事是歹人有意为之。” 阙老板听她这么一说,再细细一想,确实觉得有些古怪:“的确,这举动不像是防火,倒像是防人。” 梁羽又追问:“当时失火一事有追查下去吗?” 阙老板回忆了一番便摇头:“并未追查,我们做百姓的都只知道后来国主做了这些举措防止出事,也只知道后来这十年确实没有再有过书籍失火的事情。” 若是认定人为却又不追查,要么是暗地里派人盯着,要么是无法追查,究竟是哪一种? 谢越,这个看上去处处矛盾的人。 梁羽又向阙老板道了谢,径直去了她所说的那家书铺。书铺老板看到有人来了掀了掀眼皮,打量了一番梁羽,随即又别过眼看别的去了。 梁羽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但想起刚刚阙老板讲述的往事,便推测可能是老板在打量她是否对这边的浩繁卷帙有所威胁,没挂在心上。 铺子里的书果真像阙老板所说都是一个类型的,而这间书铺恰好卖的就是她想要了解的风土人物纪事,梁羽正打算挑出一本来看,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一本书上。 ——《古国遗事补》。 这正是那本被陆徵翻阅过很多次的线装书。 她小心谨慎地没有动陆徵的东西,然而她到底还是十分好奇陆徵到底在看什么,因此不自觉地就拿起了那本书,翻开第一页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什么遗事补?干脆改个名字叫《某秘史》得了! 而这篇《古国遗事补》讲的就是一位虚构的名叫帝显的帝王和她的同性爱人守清之间的往事。 梁羽本来因为是陆徵的书就打算非礼勿视,然而瞟一眼就立刻意识到这作者的文笔实在太好,写下来的文字有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迫使她津津有味地读了下去。 这么好看……那么陆徵多读几遍也是正常的。 梁羽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看其中的情节,故事发生在这位名叫帝显的帝王践祚以后,而这会儿天下太平诸事顺遂,因此这种时候,就特别适合写一些救赎文学,还得是特别俗套、但是大家都爱看的打脸文学。 帝显并不是个守成之君,相反她极重视边境的动向,也因此兵锋曾直指某个蕞尔小国应钟。应钟国主昏聩残暴,本就因为贪婪时常在边境骚动,帝显只派出少量的军队横陈,就把那国主吓破了胆,但国主并不找自身的原因,而是拿出了糊弄的本事——进贡。 进贡的内容除了金银财宝、风物特产以外,还有很多“人”,然而这些人在应钟并不算是“人”,顶多只算是献祭的奴隶,地位低下。 在进贡以前,帝显还不知道应钟的荒诞恶事,被送了不少奴隶之后才意识到应钟国主究竟有多无耻,后来更是直接发兵吞并了这个地方,并妥善地安置了那些被进贡来的人和其它的应钟百姓。 故事的主线便是帝显数征应钟,而守清则正是被献来的其中一位奴隶,她在应钟多年被视作低贱的生灵,对这个地方恨之入骨,极其想要帝显征服这个地方。 最早帝显虽同情她们的遭遇,但也只是同情而已,责令有司安置之后并无与之交谈的打算。毕竟出征并非随心所欲之事,战事难保太平,也必定有人阵亡,她更在乎她的子民是否安好。因此头一回进贡之后,帝显只遣人责备应钟国主并让人监视,并无消灭这个小国的想法。 守清早闻帝显的大名,极为仰慕,因此说什么都想见帝显一面,然而身份悬殊,守清苦寻门路无果,也无法接触到帝显的近臣,于是兵行险着,乔装打扮成一名刺客打算行刺帝显——进贡的人刺杀帝王自然是震动天下的大事,守清要的就是帝显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兵应钟,并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直到吞并应钟为止。 这场行刺本来就不是真的,所以最终当然是以守清暴露被捉结束,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也在被抓后用早就备好的难听言辞辱骂帝显打算让自己罪加一等。 但她并不了解帝显是一个怎样的人。 帝显从不是嗜杀之人,她虽有权势却待人温和有礼,也常常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同任何出身之人都能够真诚相待、谈笑风生,因此她自然不信一个被应钟摧残如此的人会受人指使做出这样的行为,便决定去和守清交谈一番。 守清如愿以偿见到了帝显,她本打算继续自己的计划谩骂对方,却在看到帝显面容的那一刻偃旗息鼓。 她在进贡的那日远远地望见过帝显高挑挺拔的身影,却在牢中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帝显的容貌,帝显为人坚毅果敢,因此面容也冷肃凛然,一举一动间却光彩照人,透露出极自信的神采,令人心向往之、甘愿为其一往无前。 守清自知命数危浅,只恨自己未能早点见到帝显,以至于自己即将死去,才得以完成夙愿。这回她心甘情愿地向帝显行了跪拜之礼,请求帝显能够和她交谈一二,她愿将应钟的大小诸事全无保留地告知帝显。 帝显原本正色的面上露出清浅的笑意,守清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三日之期 第二日梁羽起了个大早,奇怪的是本应当十分热闹的集市却显得冷冷清清,附近的酒馆也大多还没开张,因此不得不走得远了一些。 走了一段路她经过某个医馆门口,一个戎装打扮、个头很高的女人身后跟着几个戍卫模样的人,正不苟言笑地和医者交涉,梁羽有些好奇,便停下来驻足凝听,听了一会儿就听明白了。 原来这位三天两头作妖的谢越国主之所以有相当一段时间闭门不见客,并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做事太出格,而是因为她病了,宫中的太医似乎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而谢国主也不想大张旗鼓让别人知道后四处议论,因此就让自己的卫队帮忙在民间寻找可靠的医者。 但这位医者并不想进宫,并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国主的请求,梁羽猜想可能这谢国主在前后准备祭祀的过程中还有更多令人心寒的举动。 但谢国主果真像陆徵所说做人是一点也不混账,那医者严词拒绝了之后戍卫没有为难她,甚至还送了她一点碎银钱,又去走访下一个医馆了。 梁羽:……这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正打算寻吃饭的地方,脑海中蹦出来一个念头——不如跟着这几个人进入下一个医馆,一来假装继续散布有关于她寻找解景同的消息,二来没准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后她能够被带进青台宫,摸清楚谢国主到底在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梁羽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跟着这一小队人马前行,下一个医馆离这里并不远,大概半炷香就到。 跟着进去目标太大,梁羽想了想决定趁她们出来的时候擦肩而过,径直去柜台前问:“您听说过解景同这个人吗?” 她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一顿。 那位医者人很和善,追问她为何要打听这个人,梁羽只好编了个理由,说这是自己的一个朋友。 她微微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医者背后的一张悬挂的画像。 “这画像画的是——?” 医者笑道:“这是最早有记述的一位医者,我们都敬称她为医师琰或者医宗琰。” 这称呼的格式也未免太像司礼兆,于是梁羽问:“这位是武神时期的人吗?” 医者点了点头道:“她对药理甚至持械的医术都很精通,但很可惜的是如今也没能留下她的论述。” 又是没能留下! 梁羽不免有些怅然,末了问道:“莫非也是焚于十年前的大火?” 医者愣了一下才道:“这本书散佚是很早的事情了,晷景亡后不到两百年这本书就找不到了,比起人为,可能更像是毁于战乱——我们干这行的都觉得很可惜,若是这卷书能够延续下来,其中的很多结论不必重新探究,或许今日的医术还能更加精熟。我听说《物律浅辨》中有章目也与之相照应,但自从《物律浅辨》找不到全卷之后也就找不到它的记述了。” 找不到全卷?梁羽旋即追问:“照您的意思,原来《物律浅辨》并非完全散佚?” 医者道:“司历濯与我们孟阳国的先人司礼兆是莫逆之交,而那本书人尽皆知是司历濯呕心沥血编撰而成的十二卷藏书,因此这么多年国主一直很重视,只是总有些不可预料之事,因此它最终散落大半找不到原文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但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或许情分也会代代减退吧,好几代国主也并不怎么会说起这本书了。” 梁羽顿觉古怪,无论是谈泱还是那两个学生,说起解景同这个人,都给人一种偷偷摸摸仿佛朝不保夕的感觉,然而照医者的说法,至少孟阳国是不避讳这本书的。 她先前一直有猜测解景同可能是司历濯的后裔,但如此看来避开孟阳国不去,反而去别的地方找人宣传这本书,这行为怎么看怎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难道解景同和现任国主谢越有过节? 正想着,外头那几个戍卫去而复返,为首的人问道:“你方才找谁?” 梁羽总觉得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警戒。 “解景同。”梁羽坦荡地答。 几个人低声交谈了一番,梁羽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但说完之后为首的那个人又道:“我是青台卫中令左殷,我带你去宫城,而后待我让人禀报国主。” 梁羽:? “国主认得解景同这个人?”梁羽问。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很轻易地就这么摸到青台宫的宫门了,在她原本的计划中,这个进程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的。 左殷却只是很客气地对梁羽说:“请阁下去一趟吧。” 梁羽虽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却还是对她一反常态的强硬有些奇怪,正欲询问,左殷已经开了口,回答的正是她方才询问的问题:“此人早被国主明令逐出孟阳国境,若是要寻,你可以和国主大人去说。” 无论解景同是否真和谢国主有些过节,陆徵既然在临行前仓促时只如此安排,而且对孟阳国的事情一清二楚,那么大概也是能预料到她的这些行动,尤其是那句“传得越远越好”,应当就是在提点她这件事须传到谢国主耳中。 她便去会会这位谢国主,还有那位让人“国祚以授”的国师。 戍卫去而复返的时候医者早就遁入后院不见踪影,因此也没人站在梁羽这边,她心神不定地随剩下的几名戍卫上了车,不免又开始担忧起陆徵的安危来。 市集虽热闹,距离宫城却还有一段距离,从宫城到青台宫则又过了小半时辰,梁羽向外探了一眼,看到索然无味铺陈开来的青瓦,心道难怪叫作青台宫。 左殷下了车,还没开口,梁羽很自觉地撩开布帘准备下去。 她跟着左殷的脚步步入长长的回廊,一路上阒寂无声,拐了几个弯之后停在某处低调朴素的宫殿前,静候的同时梁羽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来路,觉得似乎有些熟悉,这些宫殿的布局像是旧识一般。 宫殿的门紧闭,里面无一丝声响。 左殷走上前扣了扣门环,沉闷的撞击声渐渐散在空中,不多时里面出来一位束袖碧衣女子,面无表情道:“国主正与国师商议大事,来者不得打扰。” 眼下的大事便只有春祀这一件。 梁羽注意看了看,发现这个走向似乎左殷也有些不解,但她看上去也要听从碧衣女子的命令,只客气地道了谢,随即转身对着梁羽使了个眼色。 碧衣女子道:“稍后我会向国主说明此事。” 孟阳承袭千年前司礼兆的喜恶,举国尚青,着青色衣服的人多半有些身份,而这个身份的体现并非在于地位的高低,更接近于祭祀时沟通天地的能力。 “春祀是何时举行?”梁羽问左殷。 后者回答:“三日后。” 梁羽一惊,心道恐怕国师主持祭祀已成定局。 左殷看出了她的疑虑,提点道:“少听、少看、慎言。” 梁羽自然知道这是别人的地盘,不好擅作主张,只是陆徵为何在徽城时执拗地要来这里?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如若陆徵清楚解景同这个名字更像是一个钥匙,通向青台宫素昧平生的这位谢国主,那么在此之前陆徵是否熟识国主?换言之,她们之间又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她们在宫殿外候了许久,碧衣女子才推开门,歉意地解释:“国主命我带阁下去偏殿歇息。” 梁羽倒不在乎自己等多久,但她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见到谢越:“劳烦大人,我可否有幸面见国主大人?” 碧衣女子面露难色。 梁羽想起陆徵给自己的那枚鲤佩,于是递到女子手中:“这是信物,还请大人当面交给国主,国主看到后应当明白。” 她并不清楚鲤佩的作用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国主谢越 此时已过了通常用膳的时辰,天色近晚,她手头暂时没有计时的工具,但大致已经明白了这些人巡逻的间隔长度,避开这些人并不算难,只不过唯一可以用来护身的断刀在鹭谭山在走时被卫珣要了去,她询问卫珣的意思,后者说要找蒯澜仔细谈谈。 陆徵与那两人势同水火,因此不欲多候,她跟着陆徵很快离开,回程时陆徵一直沉默,而她并没有勉强,将那些问题都埋进心底。 对于陆徵的身份,她隐隐有一些不好的猜测,或许。 分开来说,卫珣与江郦的敌意或许都有其它的原因,但世上很难有太多巧合,就像她很在意卫珣无意中说过的那句话——卫珣侍奉的君主究竟是谁? 也因此它蓦然有了一个猜想:若孟阳国主果真是司礼兆的后裔,那么这其中必然有一个问题,如今的国主真的还能用那所谓的镇国神器吗? 这件事,会不会和执意要求的国师有关。 宫中的人大多口风紧,她必然不可能贸然询问,何况司礼兆和云梦泽使者是一个人,而传记中没有任何云梦泽使者何时飞升或者死亡的讯息,甚而,这孟阳国主之位究竟是如何传下,也是一个谜题。 宫灯一盏一盏亮起,投下柔和的光芒。 算来三日,但实则只剩两日,今夜一过,明日、后日,过了四更就要开始祭典! 今夜谢越必然会有动作。 梁羽静静地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待到安全的间隙,便快步走向下午左殷带她去过的那间宫殿。 宫殿门上并无任何牌匾,似乎也并没有人,漆黑一片。她险些以为这只是谢越偶然驻足的地方,为了谈公事所设,但很快她听到了碧衣女子的声音。 “妤妃娘娘的话是真的吗?” ——这又是谁? 紧接着她听到一个陌生的清冷男声:“轻重缓急,我早与您说得明明白白,妤妃之于主上,正如灵妃之于姑射武神。” 竟提到了灵妃这个人。 只是孟阳国对于灵妃此人的定义是否和徽城一样? 梁羽一惊,更谨慎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只在紧闭的殿门外安静听二人说话。 碧衣女子沉声:“事情始末,我已经完完整整和国主陈明利害,只是国主今日又试过数次,徒劳无功。” 男人的声音一瞬变得冷厉起来:“这件事事关国祚!” 过了许久碧衣女子的声音重新响起,依旧沉稳镇定:“你又不是不知道司礼兆这个人狡猾多疑,虽不似姑射将白飞霜藏于无人之境,却也下了恶毒禁制。” 莫非——霁雪戟?她竟猜到了一些端倪? 男人深吸一口气,道:“国师大人的话,国主竟是半分没听进去。” 梁羽正吃惊于男人口中谢越与国师的关系,那碧衣女子竟是又补充:“今日国主与我说‘总归孟阳得国不正,也是从晷景地方窃来的,丢了便丢了,这钟灵毓秀之地既然本就是仰仗武神,就让武神收回,何来何去不违天数’,我又能如何?国主这人脾气古怪,有时候跟赌咒发誓的小孩一样。” 不知是谁一拳锤在墙上,梁羽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底。 孟阳与晷景的关系,孟阳先祖司礼兆与武神的关系,她并不是没有好奇过,但窃国……不该是这样。 至少不该这么简单。 难道真如陆徵所说,姑射武神并不是飞升,而是死得魂飞魄散? 男人又道:“这便是意气用事了,你们国主终究只是个……罢了罢了,司礼兆又没说后人不能用那霁雪戟,只能当吉祥物,国主是司礼兆的后裔,怎么可能用不了,你再劝劝。” 碧衣女子仿佛很着急的样子,声音里都带着些急切:“还请您指条明路,若是到了祭典还不可用,难不成……难不成孟阳便要陷入绝境吗?” 或许是因为她和孟阳国并无干系,怎么越听越像圈套……梁羽暗自思忖。 男人问:“国主的病好些了吗?” 似乎是不提便罢,一提起碧衣女子更伤心:“国主的病……恐怕已成沉疴!” 什么病才会来势汹汹如山倾倒? 梁羽按着心口,抬头望向远处的宫灯。 她大概明白了。谢越因病重无法举行祭典,因而找了个荒诞的法子,也就是让国师代为祭祀,但由于某些不知名的预言,国师需要谢越动用霁雪戟,但谢越却无法打破司礼兆的禁制。 听上去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但实际上并非毫无转圜。 谢越病重是真,那预言却未必会成定局,何况谁又能说清那预言不是国师拿来谋权的法子? 她该如何见到谢越这个人? 男人宽慰她道:“你无需担忧,国师大人定然会处理好此事。” 碧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问:“我并不担忧国师……只是你可有破解霁雪戟禁制的法子?” 片刻后男人叹了口气:“这却没有万全的对策。” 梁羽微皱起眉——这碧衣女子看上去是谢越身边的近人,只是说话做事实在不像是谢越心腹,但也不似国师安插的眼线,反而像是自个儿乐意胳膊肘往外拐一样。 霁雪戟就算能破禁制,用它来做什么?白飞霜能够镇压封印世所罕见的恶神,这霁雪戟恐怕也大有来头! 如果从字面意思上说,霁雪便是雪停,司礼兆是武神统辖之下的云梦泽使者,但追溯更远,似乎和春神句芒脱不开干系。 冬去春来,是为霁雪。 孟阳每逢春日的祭典便是告祭此事,如果贸然在祭典上动用…… “还有一个冒险的法子。”男人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国主这个人有时幼稚有时却顽固守旧,国师大人直到现在仍旧没能碰到霁雪戟,但我听左大人说过,霁雪戟被贡于祭坛配殿,如果你能让国师前去一观,那么这件事或许就有转机。” 这莫不是疯了。 梁羽思忖但凡那碧衣女子有点见识就该断然拒绝此事,不留下任何可乘之机,然而过了一会儿,却听她低声道:“国主今夜恐怕要传我过去,今日不行。” 男人笑了起来:“无事,明日也行,只要在祭典前,就有商量的余地。” 梁羽听得浑身的血噌噌往脑袋顶冒,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两人的对话似乎到此为止,她警觉地将自己身形没入殿后昏暗。 两人的背影都很高大,不分伯仲,然而态度却很亲昵,有如她先前鹭谭山遇到的两个掮客一般。 她不认为谢越会蠢到身边的人已然倒戈还毫无察觉,也因此并不真的就会“国祚以授”,外头流言甚嚣尘上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都如此要紧关头…… 想到此,梁羽却忽然长出一口气——这件事和她又有什么干系? 她拢了拢袍袖,随即不着痕迹地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廊下宫灯不多,四处仍旧昏暗,她很轻易地又回到了偏殿之中。 待青台卫巡防经过,她拉开殿门对着为首的一名戍卫道:“劳驾,请替我通报国主,说是今日不速之客想要求一个去藏书阁的笺表。” 那人斜着眼看她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 见她久不言语,身侧的副官低声道:“这位似乎是左大人带进来的。” 左殷在青台宫的地位想来不低,为首的戍卫面色和缓许多:“阁下等候些许。” 梁羽道:“多谢。” 她目送这队人走远,心里有些后悔晨起时出来得仓促,并未带上自己的包裹,而陆徵的行囊中除了《古国遗事补》外仍有两本未知的线装书,若是她能够知晓标题,也能趁此机会查阅一番。 不多时她没等到那名首领,却等到了神色凝重的左殷:“国主方才病发,已然卧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尽夜流金 烛火摇曳,映在她侧脸。 梁羽一时被晃了神,险些以为是什么老友重逢的戏码,昏暗的烛光又太过温情,心念被狠狠催动。 谢越…… 但她从未见过这个人,她无比确定。 这句寒暄又该如何应答。 她脑海里在飞速闪过许多种可能,谢越却先开了口:“我深居简出由来已久,不过还是听得许多外界的大事,譬如昭明庆典上已有恶神的踪迹,这件事阁下既从域中一带至此,想来也略有耳闻,因而我十分担忧孟阳是否会被影响。” 梁羽还不及想谢越为何会因为昭明庆典的事情笃定恶神出世,已经先一步意识到谢越可能也认得她这个人,只是她的身份多半还是敏感,无论如何都无法公之于众。 她知道谢越是一个聪明人,不会贸然提起昭明庆典这件事。 于是便顺着谢越的语气向下:“这件事我在不少地方都略有耳闻,只是恶神出世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敢断言。” 谢越神色自若:“这有什么不敢的?在恶神现世前未雨绸缪,好过卷土重来后哭哭啼啼地求神烧香。” 这话无疑是已经做好了面对北邙山长御的准备,梁羽心道看来孟阳春祭的预言的确和北邙山长御有关。 姑射上神封印长御的方法简单粗暴,几乎是所有的传说中一致提到长御的法力来源在于恶魂怨鬼炼化的诡谲法器聆风五明扇,因此传说中武神为了一招制敌,将这把折扇在九幽业火之中焚烧殆尽,长御因此法力尽失,只能束手就擒。 但这其中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一个从一开始就无法自圆其说的矛盾——既然北邙山是人神鬼仙踏入一步就会灰飞烟灭的地方,它为何会诞生出北邙山长御这个恶灵? 再是极恶之神,再被世人咒骂,再被武神狠戾镇压,其诞世终究离不开“生”这个字眼。 北邙山没有生,幽死之地没有轮回,是不争的事实。 但如果长御是一个天大的意外,这是否就能解释为何武神当年两弹白飞霜将北地封印两百年寸草不生,却没有残忍斩杀长御使其尸骨无存——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司礼兆是武神身边的亲近臣子,因此未必不清楚此事,而从谢越的反应来看,她对恶神再度现身并不意外,甚至已经在暗中准备。 虽然准备的方式……有些令人费解。 “国主谋断在理。”梁羽毫不费力地先吹捧一下对方,“不过我观国主气色,病势恐怕已入肺腑,并非好兆头。” 谢越长相年轻,按道理说不该有如此沉疴,但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明明白白地呈现在她面前,形容枯槁行将就木。 谢越轻轻地笑了:“你该明白——这不是病。” 这是毒! 梁羽目光一瞬变得锐利精悍,又在下一刻暗收锋芒。 “愿闻其详。”她走上前,对着谢越微微俯身行礼。 谢越大约是真的想要“治病”,于是将身上披着的厚重披风解下,扶着一旁内侍的手慢慢走下榻,缓步停驻在梁羽面前。 “我听说,你很见多识广。”谢越的声音轻得飘忽,过分轻描淡写,甚至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梁羽从容答道:“见多识广恐怕谈不上,但有些旁门左道总归略有耳闻。” 谢越亦笑:“听起来有些用处。” 梁羽抬眼,与她对视片刻,无波无澜地转开目光。 “它的名字叫作——尽夜流金。”谢越的手慢慢搭上她的肩膀,她身子一凛,意识到谢越与自己一般高,若非毒发折磨,应当也是一般身量,若出手尚不知谁输谁赢。 这毒她听过,有许多种起源的说法。 有人说起于南隅,那儿盛产蛊与毒,凡敢擅闯之人会被大族长以奇毒回敬,而那里的大族长通常是一族之中德高望重的老祖母,说一不二。 有人说这毒乃是自北邙山长御现世时与聆风五明扇一道被炼化出来的咒文,除却毒,更是诅咒,染者不可善始、不得善终。 有人说它其实是一种神明降下惩罚的手段,因为尽夜意为夜终天明,流金意为日出之晖。 凡此种种,却无人知晓解毒的方法。 夜间毒发时,浑身血液仿佛烧灼滚烫,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而日出之后又会回归冰冷,仿佛置身极北之地周身是终年不化的寒冰。如此反复终日,最后因力竭心衰而死,死时惨状可怖,躯体浮现出细密的刻文,如同魇镇的咒,生不得解脱、死不得安息。 “霁雪戟……也不能解吗?”梁羽遍体生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 谢越嗤笑:“莫说霁雪戟能不能解,这镇国重器早被孟阳先人司礼兆设下重重禁制,非我一人能为,更何况这尽夜流金哪怕是白飞霜再世也解不了,终究是要折磨而死。” “白飞霜?” 梁羽有些惊讶,心想白飞霜不一向以灭世之力闻名于世,何时和解药一类的仁心挂在一处。 谢越却不答话,只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但很快又收敛为冰冷的眉目。 “阁下若是能够解这尽夜流金,我谢越万死报之。”她拂袖转身,“若无能为力,那便收了你劝诫的心,只当素不谋面,也免得外人闲言碎语。” 梁羽想宛转劝她别轻易放弃,仔细一想自己却全无立场,也无法减轻对方的痛苦,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猛然一顿,最后无奈地垂落。 “我知道国主心中必然认定我如先前劝谏之人一样,意在力求国主亲自祭祀,而非国师代替。”梁羽沉静开口,“但我这个人平生最爱兵行险招,且最恨受制于人,因此我有个更加大胆的想法,若国主不罪,我便坦然告知。” 谢越的眸光暗了几分。 殿中几无声响,四下静得骇人,梁羽倒并不觉得不适,只对上谢越的眼眸,虽暗沉,却好像藏着什么复杂的情绪一般。 “尽可说来。”谢越的声音轻掷于地。 思忖间她扫过殿中侍立的寥寥内侍,刚见到谢越时那阵古怪的冲动又翻涌上心头,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梁羽盯着谢越垂坠袍袖边缘铺陈的繁盛木枝:“我倒觉得敝屣无用,不如便舍了这祭典,仔细一想,未必不是‘弃文存质’。” 她目光上移,看到谢越神色八风不动极有风骨,便知道谢越先也料到了她的出言不逊,未出口时已然明了,这般感觉在她先前的二十年里从未体会到过。 她更好奇谢越这个人。 谢越含笑:“这话的确狂妄,但和你却很是相称。” 这话好似转嫁燃眉之急而后隔岸观火一般,梁羽斟酌片刻没有多言,只道:“多谢国主恕我无礼。” 谢越又问:“这规矩有许多年了,说废止便废止定然行不通,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梁羽模糊觉得她在做戏给别人看,但自己倒也没什么理由不帮这个忙。 “月前昭明庆典的事情我想国主大约听闻。”她缓缓开口,“当时情状危机,四野之下风沙迷眼,是不是恶神做的我不确定,但当时一片混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在场的人太多,以至于乱象陡生时人人推搡,最后并非天灾,反倒成了人祸。” 她的理由朴实无华,但可以说极有道理,谢越眸光幽微掠过她面容,良久笑道:“我听说那日昭明奉祀大人力挽狂澜,几乎在民间已被奉为半神。” 梁羽警觉垂眸思索谢越用意,这人是孟阳国主,认出她来也没什么奇怪,但昭明庆典的乱象她却知道神殿祷祝最终是如何处置的。那夜之所以她能够逃脱,其实也侥幸在大多数祷祝都被大祷祝召在一起祈神布阵,阵法是要让历事者尽皆遗忘此事,因为涉及众多生灵,要消耗的法术复杂精深,以至追兵并非神殿中最为精锐之人。 也因此——她根本不可能被奉为什么半神!反而因为遗忘之术,她的画像摹刻得以正大光明悬挂在域中各处成为通缉犯,若不是陆徵的障眼法,她也根本不可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书阁手记 “你信我。”梁羽微微一笑,“我能信你吗?左大人。” 左殷明显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要说这句话。 梁羽道:“我今日舟车劳顿有些倦了,多谢左大人在国主面前美言,既然夜已深,我也就先回去歇下。” 她知道君子不做瓜田李下惹人生疑的事情,并不打算在谢越寝宫多留。碧衣女子的事情之后还可以细细查证,左殷此人是否可信也并不重要,谢越在殿中百般掩饰却被她轻易点破,聪慧的人让人想知道是敌是友,但贸然暴露却并非审时度势之人所为,她知道谢越心中已有谋算。 虚与委蛇只是表面,谢越尚有她不知道的底牌在。 而且她敏锐地察觉到谢越在等人。 左殷只好回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既然如此,您快回去歇息吧,或许明日国主还会找您。” 梁羽记忆极佳,轻车熟路回了谢越分配给自己暂住的偏殿,推开门里头一片昏暗,她摸索着从置物架上找到火石,又摸到墙角将烛火点燃,昏暗的烛光总算将殿内照亮些许。 和谢越见面极累,一来谢越总还算是上位者,二来果真如她所想谢越是个聪明人,试探一二就能明白对方底细。但无论如何来孟阳国这两日收获颇丰,没解决先前鹭谭山的分毫疑问,反倒收获了一大箩筐新的问题。 要查的东西很多,孟阳国史、晷景亡国的缘由、司历濯及物律浅辨这本书、宣帝时期的古文字、武神的臣子。 但归根到底,不就是姑射上神这个人? 梁羽眉目微暗。 笃,笃,笃。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梁羽走过去拉开门,碧衣女子出现在浓重的夜幕之中,周身锦缎衣物大概是因为四处走动撩起些皱褶,显得风尘仆仆。 因为不知名宫殿里的那场对话,梁羽对她十分警惕,一打眼心中已在飞快思索这个人的来意。 “国主令我将配饰还给阁下。”碧衣女子用沉稳的声音解释。 梁羽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陆徵给自己的那枚鲤佩。 她接过完好无损的鲤佩,不知怎地还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是陆徵交给她的东西,她不知道陆徵拿着这鲤佩到底是什么用,但鱼传尺素,这佩子多半是个信物,最好不能丢了。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使得梁羽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在不知名宫殿的时候,这碧衣女子的声音除了担忧之外,隐隐约约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娇俏。 她心头一丝异样划过,总觉得女子和那个男人有微妙的关系。 “多谢。”梁羽礼貌地躬身行礼,犹豫了只一会儿便问,“今日与您有幸见过几面,只是还不知如何称呼?” 女子颔首:“成君谢珩。” 梁羽更加吃惊——成是封地,君是封爵,又姓谢,这个人竟是谢越表亲一类的人物? 谢珩见她久不答话,猜到她隐约有些想法,便叹道:“阁下是聪明人,有些话不明说也好了,无论如何,我毕竟是国主的……” 接连被两个谢越身侧的心腹表明自己才是更亲近的心腹,梁羽不傻,知道两个人对谢越的察言观色根本不相上下,谢越扯着她说那些有的没的,实际上就是在拖她下水,不得不卷入孟阳国的纷争之中。 左殷与谢珩立场并不一致。 谢珩话不说全,故意留白惹她猜测,梁羽也不追问,只顺着她的话装糊涂:“正是,您自然是为了孟阳国着想的。” 此时夜已深,谢珩将东西送到、私话带到,便拱手抱拳干净利落地离开。梁羽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改了主意。 她原本打算事不宜迟,今夜就去藏书阁一探究竟,但谢珩的一番话使得她不得不考虑更多。今夜谢越将自己的令牌给她的事情迟早人尽皆知,别人怎么想她无法一一推测完全,只是令牌既然是用的古文字,也有可能是千年的物事,那么贵重程度只会成倍提升。 若她去,就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而多了一层国主谢越的目的。 谢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梁羽缓缓坐在桌子一侧,用肩胛骨侧边抵着桌沿,钝钝的痛感逐渐从背后蔓开,使她清醒了一些。 谢越明面的目的是想解尽夜流金不假,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并不对这种毒抱有什么期望。 还是说,她才是谢越眼里的那个变数? 夜晚的记忆便到此为止,梁羽停在藏书阁门前,守门人是个中年女人,检查过令牌之后用微微带着探寻的目光掠过她的面容。 藏书阁上悬着高高的牌匾,上面写着“青澹风阑”。 梁羽心道果然,于是客气地询问:“我想查阅些古文字,请问姑姑是否能指点一二?” 她思忖过那些内容,外人去查孟阳国的国史虽不算古怪,但多少有些失礼,而武神则敏感得多,不能随意挂在嘴边。唯有文字的变迁绝不是什么不可提及的事情,即便是她看了令牌临时产生的想法也并不稀奇。 守门人果然和善地说道:“从悬梯上三层,往里走的第七个书架上应当有阁下想找的。” 梁羽向她道了谢,往里走了些许,便看到梯子由绳索系住,十分危险地悬吊在书阁之中。 她犯了难,皱着眉盯向悬梯。 这东西……逼她动用武功?若是为了保护里面的藏书,也只能防君子不防小人。 但守门人合上大门,这里安安静静并无旁人,对她来说,也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梁羽犹豫不多时便选择纵身跃上悬梯,四周绳索粗细均匀十分结实,并没有隐患,她三下五除二上了三层,扑面而来的便是厚重的纸张味道,似乎是风烛残年的故纸堆在安静地等待自己的消弭,隐有死气。 她数到第四排,看到一本薄薄的线装书被人放在竖起的一排书上方。 这本书太过显眼,她便走过去拾起,但封面上并无任何题字,书页也是空的。 她第一反应便是或许用了火烧显形的原理传递讯息,而她身上恰有上回鹭谭山卫珣分的火石,试了试却全无反应。 此路不通。梁羽将薄书放了回去,往前走走到第七个书架。 先前她在姑射山上其实捡到过很多年前的物什,也是用古文字写的,因此也费了好一番功夫查明是什么字,只可惜那会儿她对武神并不感兴趣,因此对这些文字也十分抵触,没想到下山之后接踵而至的事情使得局势发生了太多变化。 她只略微感慨,便快速开始检视依次排列的书本。 严格意义上并没有讲学人出过完整的著作去描述文字的演变,武神任时明令司礼兆化简一些诘屈聱牙的字音和错综复杂的字形,并不是自然的演化,但孟阳国应当会有相关的记述。 她找了半天找了一本译注,是对司礼兆的手记做的批注。 屏息凝神片刻,她找到了令牌对应的章节,上面写着——始轫? 梁羽微皱起眉仔细看了看,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她对着翻译看了一遍章节完整的内容,里面记载的是司礼兆与未知对象你来我往的对话,对话内容剑拔弩张,没有前后文,也没有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 司礼兆因有封国,平生事迹记载不少,在多个传说中都是一个心系苍生恪守职责的形象,她常与自己的左右帮手一同前往田地仔细钻研耕种之事,也对气候变迁有相当的研究。 这里的对话和她的本职工作毫无关系,但牵扯到了另一个人,神秘的、至今毫无音讯的苍梧镜主。 苍梧阵镜主原来叫作幽都阵镜主,镇守北方,因此首当其冲被北邙山长御踢到南方改了名号。这当然只是北邙山长御众多罪行中微不足道的一桩,但却极有名,因为传说中的幽都镜阵和苍梧镜阵都是由上古神器昆仑镜演化而来,其中苍梧溯以往已知,幽都预未至未知。 比起以往已知的内容,谁都对未知之事更有兴趣,千年后苍梧镜犹在,但幽都镜早就成了一个传说,或许是被北邙山长御有意摧毁,以掩饰自己将要再世的阴谋,但或许还有更意想不到的原因—— 未知的对话人告诉司礼兆若想解惑,须向姑射上神隐瞒此事,随后独身前往北邙山,目的地并不在北邙山本身,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大雨将至 不,应当不是。 梁羽很快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这是司礼兆笔下真实发生的事情,她能够将武神在宫宴上当众咳血一事写得令观手记者动容,而梁羽一向相信言由心生,司礼兆是真心拥护武神,若死者确是武神,落笔不会如此冷静。 司礼兆是重情的人,这个人也不会是司历濯,尽管按照物律浅辨的成书以及藏书来看,司历濯一定死在司礼兆之前。 这个人应当和司礼兆有些交情,因此司礼兆参与了这场葬礼。 但这个人和司礼兆并不熟识。 司礼兆询问了在场的某个人死者生前的遗言,得到的答复是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司礼兆怅然若失,但也并未说什么。 她人的意愿,总是十分重要。 梁羽正打算合上书页,看到下一行字,陡然惊醒。 司礼兆写回程之路坎坷难行,多日辗转。 什么地方什么人的葬礼需要多日才能回程?她的脑海中即刻跳出一个看似极不可能,实际上恐怕是唯一答案的回答——北地! 答案便呼之欲出。 武神当日之所以分权,恐怕就是为了这个人——淮山君,这个同样连名姓都未曾留下的神秘人,在北地一役中究竟付出了什么,也不得而知。 梁羽将手记放回原处,随即开始寻可能有关淮山君的书本。 藏书阁名为阁,实际上更像一座塔,上小下大,因此第三层的空间仍旧宽敞,她猫着腰仔细查找,找了许久,看过书信集、风物志、地方史,也没找到任何有关北地的记载。 从狭小的窗子望向外面的宫城,可以看到天色甚至已经变得灰蒙暗沉,梁羽第一反应便是待了太久已近黄昏,仔细看却乌云密布,一派大雨将至的模样。 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继续寻自己想要的,祭典过后又会如何,谁都不知。 藏书阁里寂静无声并无异样,她从悬梯下到地面。这里的书和其它地方一样,都是分门别类存放好的,若是有关于淮山君的记述,那么也必然会有武神、司礼兆,还有那些同样为了晷景天下苍生而殚精竭虑的人。 当然也会有罪大恶极的北邙山长御。 她花了很长时间从一层一直找到五层,竟然都一无所获。 阁高七层,再往上找起来定然更加轻松,然而她的心情却越发沉重——她无法避免自己去想,如果这些书也被毁在十年前的火灾之中? 天色渐暗。 守门人忽然开了门,扬声问道:“要掌灯吗?” 梁羽正找得焦头烂额,闻言竟不及思索,直接回答:“多谢姑姑了。” 说完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果然听守门人沉默片刻后又问:“阁下去那里做什么?” 梁羽心里咯噔一下,但应对神殿祷祝盘问的血泪教训养出来的应变能力此时又起了作用,重点不在言语内容而在言语态度,下一刻她便收拾好情绪,看了一眼手边的书沉声道:“有个缺字,须从旁推敲。” 守门人见她态度冷硬,思忖一晌问:“国主命阁下查阅古书?” ——谢越中毒看上去也是纸包不住火的事情。 梁羽并不犹豫便替谢越遮掩:“并非是从孟阳国带来的物事。” 谢越那日与她见面并没有屏退旁人,固然不会让人多有怀疑她的身份,但坏处在于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如此回答别人大可去猜,毕竟谢越先提起了姑射山与昭明庆典的事。 姑且算是投桃报李。 守门人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啪嗒”一声,火石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门吱呀关闭的声音。 梁羽先是松了口气,旋即意识到那可能不是个火石而是机括,便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盏灯,外头是粗粝的琉璃灯罩,烧得不算精致,但看上去耐磨不易损毁,里头火烛晃眼,仔细看能看到划过千百次的刻痕。 她心道:这是谁设计的? 观察了一会儿,她又回去查阅书籍,但直到六层结束都未能查到想要的,甚至连那本《古国遗事补》都没有见到。 但悬梯的尽头只在六层。 梁羽很是纳闷,但一天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也到了她该回偏殿的时候,抱着这些谜团她轻手轻脚又回到地面,拉开门,守门人向她微微颔首,不管心中如何想,明面上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她猜守门人总归也是谢越的心腹。 外头正在下雨。梁羽先是一愣,随即释然,她望向窗外的时候便意识到要下雨,只是后来一直在忙碌忘了这事,便问守门人借伞:“事发突然,还望姑姑行个方便。” 守门人和气道:“我也没带伞。” 梁羽没法,便随她在廊下坐着,打算等雨小些再回。 两人一同待在一处多少有些尴尬,于是梁羽便开始询问守门人值夜的事情,进一步两人又交换了名姓,梁羽得知守门人名叫崔楚,幼时随母亲来到孟阳王都,本来是做小贩生意的,不知怎么糊里糊涂就进青台宫当了戍卫。 听闻梁羽名姓,崔楚目光悠远落在宫檐脊兽:“这姓甚少听闻。” 梁羽道:“虽说我一直用着这个名姓,但其实这也是后来收养我的人家起的,不知道有什么用意,原先似乎并不叫这个,我幼小便成哀子,也是没法的事情。” 梁和羽都是大祷祝在四五岁的时候告诉她的,更早一点她没有印象,这还是她头一回听到有人评点她的名姓,那就不得不多问几句。 崔楚沉吟半晌道:“说起这个,我们孟阳国的最早的母辈出自司礼兆人尽皆知,或许阁下知道司礼兆姒姓从谢。” 梁羽点了点头。 “姒姓从属不少,谢地算是相对人多的地方。”崔楚开口如同讲故事般娓娓道来,“当年似乎还有萧地,两地人虽都姓姒,但却有些隔阂。” 萧……梁羽一怔,忽想起先前姑射山上碰见的一个人。 “姑姑的意思是我当去梁地探探究竟了?”梁羽问。 崔楚叹道:“若真要探究竟,免不得要去扶桑,恐怕……并不能如意。” 梁羽先前和阙老板谈天时便打定主意要去扶桑看看,此时提起这个地方,无疑是在她心里加了砝码,但崔姑姑毕竟出于好心,梁羽便道了谢:“我先前听闻过那里的事情,也听过孟阳与扶桑恐怕必有一战。” 崔楚不吭声了,大概是想到病怏怏的谢越,有一种不怎么赞同的态度。 梁羽揭过这个话题,又问:“我还有些好奇,听说十年前的火灾后国主亲自兴建了藏书阁,那这藏书阁里头的机括是国主设计的吗?十分精妙有趣,也安全方便。” 虽然她总觉得谢越没这个能耐,但也不能当着别人的国民说国主的坏话,而且前脚刚替谢越遮掩,后脚就拆人的台,不太友好。 崔楚便笑道:“国主对机括确实有些研究,但其实这些机括在《物律浅辨》中就有了,司历濯呕心沥血编纂的书目,若非司礼兆拼死抢护,恐怕又会和医宗琰的论著一样断代了。” 她还没弄明白司礼兆的事情,便横空出世了一个司历濯,而且看上去想要搞清楚孟阳国的事情,这两个人还缺一不可。 梁羽下意识感慨:“若是没有征战,恐怕如今人们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所以谢越在等待什么?时机吗? 崔楚敛了笑意,也变得凝重起来。 良久崔楚低声:“国主命你查阅的古书莫非是就从姑射山而来?若果真如此,我想孟阳必定有救,那可是——那可是姑射上神的修行地!” 梁羽一震,没想到崔楚所想竟是如此,倒是她先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许崔楚只是和她遇到的阙老板、医馆馆主一样都在意孟阳的存亡安危。 可姑射上神的修行地又能有什么? 藏书殿里的书不知道修订了多少轮,她能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她看到的。比起孟阳那场巨大的火灾,不过是一个温和一个剧烈,可到头来又有什么区别?粉饰太平……只要所有人都装聋作哑,便好似一切就从未发生。 她只叹息:“即便取来又如何?死物只是死物,可人却该变通,如今情状与千年前比,也多有不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仓促一面 “又见面了——奉祀大人。” 梁羽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已经认出了它的身份,任谁看了都不可能忘记,这令人恶心到夜半惊醒都会反胃的无面人! 鹭谭山武神殿它能够使剑精熟,法力深不可测,江郦虽一箭射出禁锢却被它逃了去,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它有没有金蝉脱壳的万全手段。 竟然神不知鬼不觉追到这孟阳国来了! 梁羽镇静下来问:“你是从姑射山来的吗?你的目的是要我回去认罪?” 她当时就已经有感觉无面人的目标并不在鹭谭山失踪的那件事,而在于专心致志地想要给她惹麻烦。只不过她一直清楚出了姑射山的神殿她就是个无名之辈,也因此并不会太过直接地想到有人的目标竟在于她本身。 但当时她的确隐有熟悉感觉——她一定见过这个人。 至少这个人可能知道她在姑射山上到底做过什么不可道与外人的事情!因此她不愿多生祸端,按兵不动先谈判,谈不了再打。 无面人仍旧是凝音成线,用古怪的语气嗬嗬笑道:“认罪……奉祀大人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呢……” 此话一出梁羽就知道它要开始挑拨离间,心中反感一瞬间达到巅峰。 “有些事奉祀大人也很奇怪,只是碍于很多原因不愿去想,不是吗?”无面人宛转地说罢,话锋尖锐一转,“当日陵山一面匆匆,有句话来不及问你,你说这陵山占地之广,又有灵阵复杂,你那同行的废物同伴……竟然能突破姑射上神的禁制,是因为她太过强大,还是因为……武神陛下太过废物呢?” 武神在陵山平定过一场叛乱,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具体经过到底是什么,早就没有相关的记载,甚至都没有任何古书说过这场叛乱到底死了多少人。 但由对权力的野心挑起的斗争何尝用得着灵阵和禁制,那日匆匆闪过的刑戮之阵却是不争的事实。 当日事发突然,随后又是长久混乱,她没有太过深想此事,却也不是无面人当着她的面肆意诋毁陆徵的理由。 正想转头离去,她的沉默不言反而又激起了无面人莫名其妙的怒意,无面人便猛地攥住她的肩膀,声音愈发癫狂:“你好好想想吧!” 这力道如铁臂一箍,梁羽痛得下意识抽了一口气,无面人似乎意识到自己做得太过,指尖一松,整个身形在空中一顿,像是讪讪退却。 梁羽比它反应更快,五指矫捷从身侧扬起,下一刻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并掌成刀,与无面人的臂膊直直相撞。 无面人大惊,不及出言,先疾速后退几步。 这手感……梁羽一震,她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 她本以为无面人会大怒继而更狠戾地出手,但无面人反而沉静下来,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直直站着,她看到廊下雨珠溅在它的白衣上。 如福至心灵般她忽然想起幻象,试探着问:“那具无头尸体是你吗?” 良久,无面人笑了一声,旋即衣袖一展,凭空消失在她面前。 梁羽的目光几乎是紧接着它的消失便开始扫视过四周景象,却如泥牛入海一般遍寻不见再无踪迹。 她要是再在这里待下去,不被雨泡死也会被湿透的衣裳冻死。无面人说了这么句话就当场溜走,或许这青台宫里也有它想要的更重要的东西。 梁羽搓了搓冰凉的手,回过头按照原来的方向继续向前。 冷风冷雨,要不是她清晰记得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谁信这是仲春? 她再向前走,谢珩的声音终于又隐隐透过雨声传来:“宵禁之后牛鬼蛇神都出来了,若是因为此事丧命,那不是公然违背国主先前百般提点的细则。” 左殷苦笑:“成君殿下,护城河也不是人人都去得的。” 梁羽很快从其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其一,孟阳王都夜间并不安全,或许正是应了那句俗语“子半鬼门开”,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其二,左殷的意思是,那个被发现的尸体未必就是王都的人,更有可能是想要在夜间入城,但却被无情地挡在城门之外。 谢越知道这件事吗?未必。 左殷和谢珩两人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电光石火间她便做了决定,她须让谢越知晓此事,不仅是护城河的尸体,还有无面人。陵山的事情,司礼兆或许有留下口口相传的线索,赌一赌,未必就没有出路。 她提步向谢越的寝宫走去——谢越的寝宫离这里尚有极长距离,但似乎没有什么解法。 雨仍不知疲倦地下着,春日里竟凭空刮起猛烈的风,裹着豆大的雨点扑向她本就湿透的衣衫,天边再一声春雷炸开,只差一点就要将人的耳膜震破。 春雷阵阵是罕见异象,敬鬼神者或许已然在心里惶恐祈愿。 她忽然心中升腾起一个诡异的念头:我敬鬼神吗? 在姑射神殿中念过的书、复述过无数遍的故事,她又是以什么样的态度看待那其中的隐喻,这是否也能解释谢越与春祭前后一系列自相矛盾的事情。 她上前叩门,一面组织措辞,大意是她担忧谢越的病情,因此夤夜冒雨前来拜访。雨下得太大,更深湿重难免影响身子骨,合情合理。 但是再合情合理,她都没有料到谢越殿中还有别人。 面前的男人比她矮些,一身灰白朴素的袍子,她心念一动意识到什么:“国师大人?” 她的目光莫名其妙地违背了她的本意,随后越过这个人,停留在谢越榻前长桌上端端正正放置在木架上的一把兵器。 长柄尽头一端有枪尖与单片月牙形长刃组合起来的利锋。 谢越、国师、一把戟,放在一起,谁都能想到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梁羽心头一丝错愕划过,但谢越已经先一步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抬手示意她噤声。 这古怪的默契……梁羽缄口不言,重新将目光投向身着灰白袍子的国师。 这人并不健壮,仔细看因为过瘦的缘故颧骨高得突出,相貌虽不算丑陋,却也谈不上令人喜爱;粗粗一略让人觉得他的眼神极不舒服,却又很难说出到底不舒服在哪里。 梁羽盯着他的脸颊,过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合适的形容: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待价而沽的侵略性,并不是在蔑视一个人或是单纯看不起,而是将一个人看成一个价值不等的物品,用露骨的目光评判称量。 或许是因为她的目光侵略性更强也更坦荡冷漠,国师先一步别开了目光,没有再看向她的面容。 谢越望向她,皱着眉问:“阁下是没有带伞冒雨前来吗?怎么淋成这样?” 刚才的气氛剑拔弩张,以至于她都遗忘了自己在外人眼中很可能宛如鬼魅的形象,无论谢越是否关心她这个人,多半都要问上这么一句——毫无礼节地擅闯别人的住处。 她设想过如何告知谢越,但设想的情形里还没包括有别人在场的情况。 梁羽伸手撩了一下被雨水冲到脸上的碎发,电光火石间在藏书阁看过的那些零碎信息陡然合成一个极为出格的猜测:“多谢国主,我的身体不是什么要紧事,今日去了藏书阁,对国主中的毒有了些新的想法,因此冒昧前来打扰。” 谢越微微皱了皱眉。 她说罢,国师先用同样令人不舒服的目光剜了她一遍。 “你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完全不似陆徵那样干净澄明的声音,带着嘶哑,每一个字都好像别有深意一般,仿佛是个外露的阴谋家,专给人找不痛快来的。 梁羽欠身:“在下是徽城人,李姓单名一个宫字,先前左大人领着青台卫寻访医者时,是我自告奋勇来宫中替国主诊治。” 她胡诌一个姓,至于它的“羽”字并非羽翮鸿翎之意,而是“宫商角徵羽”中的羽,也因此她初遇陆徵时觉得甚是有缘,茫茫人海之中,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这位女子竟和自己的名字形成了一个工整对仗。 “——李宫阁下。”国师敛了目光,说话时一整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模样,“这毒是何等烈性,以至于连医宗琰的后人都无法解之。自信是好事,过度的自信么……只会让人反感了。” 医宗琰?后人? 梁羽登时愣了一下,她一路上可从没听说过这位传说中极为厉害的医师有什么后人。 “敢问国师大人,我能否与这位医宗后人相见?”她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事情有变 千年前北地十三城就是今日的…… 内侍坚持行礼:“若您不让我行完这个礼,我再怎么样也是不会说的。” 梁羽反应很快地告诉她:“若真行完这跪拜大礼,再怎么样我也是不会听的。” 过了一会儿内侍僵在半空的身子剧烈一晃,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梁羽松了口气,听到她闷闷地低声道:“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顿了顿才气若游丝般道:“国主从来不会说无关紧要的话,前日里您和国主见面的时候我仔细听了,国主要是反复提到一个人,说明——说明您就是昭明奉祀!” 梁羽结结实实地又被吓了一跳,脑子飞速转着想怎么搪塞过去。 “——可能的确有些太唐突了,但我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叫荆问玉,是国主从扶桑边境救下来才到了这青台宫的。” 一时间巨大的信息量使得梁羽说不出话来,但荆问玉似乎很紧张,且因为紧张话变得更多:“您千万听完我说的话——国主她绝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荒唐,她是个很好的人,当时我差点死在扶桑……是她救了我,您完全可以信我说的话,我这辈子绝对、绝对不会背叛国主的。” “国主对扶桑的事情十分清楚,也一直苦心经营维持孟阳的平静,我想她一定也有筹谋赢过扶桑,原本一切都十分正常,但自从十年前王都的藏书阁被毁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荆问玉越说越难过,面上泫然欲泣当真是关心则乱,“我一直怀疑国师是从扶桑来的,但却没有什么证据,后来国主中了尽夜流金,身子每况愈下,甚至都使唤不动霁雪戟了……” 梁羽一惊:“你说什么?国主原来可以用你们的镇国神器?” 荆问玉点了点头:“国主可是司礼兆的后人呀,自然是能用的。只是那尽夜流金实在太过诡异,国主能够撑着这么多年,也是靠自己的法力。” 谢越原先有法力……这和她先前听说的完全不同! 梁羽继续追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尽夜流金的确不是普通的毒吗?” 荆问玉连忙点头:“我知道奉祀大人您冰雪聪明,今日殿中恐怕也是想和国主说这件事,只不过碍于国师在场无法出言告知,也因此我才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您身上了。我一直怀疑尽夜流金这个毒来自北邙山,近来恶神出世的传闻一直甚嚣尘上,我想您一定有所耳闻,毕竟千年前的北地十三城……便是今日的扶桑!!” 这件事恐怕比她想象得更加残酷,梁羽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又问:“先前我和一位从扶桑来到这里的老板聊过那边的情况,如果孟阳陷入危险,临近的小城也绝无可能独善其身。但北地与扶桑……北邙山长御,难道不是一位女性恶神吗?但我听说,扶桑王并非女性啊。” 荆问玉苦笑道:“扶桑的事情实在太过复杂,我原先并非扶桑的人,不懂这些,但那儿形成如今的局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听说百余年前,守火人守着的那片土地的确称得上不毛之地,一个太阳神火终身不灭的地方,是很难有人生存的。” “这种地方与孟阳云梦泽相比的确危险,却也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被流放、被囚禁的罪人遥相呼应,来到不毛之地,誓要向惩处他们的人复仇——尽管这仇复得毫无道理。” “靠几个人复仇就是无稽之谈,因此对那些人来说,首要的任务就是繁衍,但他们无法繁衍。” 梁羽脸色大变:“——抢掠。” 荆问玉的面色慢慢变得悲伤:“他们在边陲伺机而动,为的就是这件事。有些落单的少年人也因此落入贼手,那少年本就长于安宁温和之地,不知道世上会有如此阴私手段,而且她毕竟是个少年,形单影只,再强壮,也比不过好几个穷凶极恶打定主意作恶的人。” 这是……她的故事。 梁羽几乎不忍卒听:“若无人前去围剿,恐怕……” 荆问玉低声道:“国主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为了这件事殚精竭虑,孟阳军也都知道这些事,也都誓死为了孟阳效力,在国主中毒以前,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亲自去边境驻守。” 扶桑竟然到了这步田地,但江郦…… 梁羽心神俱震,几乎是不敢置信,每一个字都在挑战她的认知般问:“这些事情,难道驻守东方的扶桑守火人一点都没有动静?还是说,守火人许可了这些?” 荆问玉苦笑道:“这件事我更不清楚,但我在扶桑的时候偶然听说……是扶桑守火人起了歹念,她背叛了姑射上神,想要成为唯一的武神,因此和扶桑王达成了某种协议。” 江郦……是这样的人吗? 传信告知自己神殿阴谋,竟是有着这样肮脏想法的人? 她不愿意去相信。 “这件事……是你道听途说,它或许……未必就是真的。” 荆问玉不知她心中百般五味杂陈,只将极伤人的话脱口而出:“可守火人亲眼见到那么多人流离失所、死相凄惨,也并未出手啊。” 梁羽沉默不言,一时难以再回想江郦在鹭谭山的一举一动。 “奉祀大人一定知道,千年前的北地便是这样的地狱,无止境的压迫、无休止的酷刑,所以太多人才格外感念姑射上神。”荆问玉又道,“更可怕的事情在于,扶桑王对待战事的态度和我们国主也全然不同。国主越是在意每个人的死活,扶桑王就越是有理由将扶桑的无辜之人向火坑里推!” 梁羽只一想便明白,一旦战事被摆上台面,扶桑王只需要用雷霆手段逼迫万千没有办法留下自己名姓的如同阙老板故事中的“阙氏”,而自有大批拥趸依附。 谢越再无耻,也做不了物伤其类的事情,更何况谢越显然不是这种人。 梁羽一瞬间便豁然开朗——也就是说,恐怕谢越在找的正是请霁雪戟——甚至是白飞霜重新出山的方法! “你错了……我从未见到过只言片语,有关于北地十三城这样的事情。” 巨大的痛苦一瞬便包裹住她的心绪,尽管她从未亲历、从未见到,然而却仿佛天生便有这样共情的能力。 酷刑、压迫背后,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痛楚。 她能看到的,竟然每一样都是别人希望她看到的。每一次刊印付梓,都是斧正的手笔,至于如何改,那都是看人心幽微,容不得半点差池。 譬如那本《物律浅辨》。 譬如十年前孟阳王都的那场大火。 “不到最后倾覆时无法挽回,还不算晚。”荆问玉很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眸,“奉祀大人是半神,我早听国主说过,若真如此,您一定比旁人更清楚白飞霜的下落——千年前武神能够用它封印镇压兴风作浪的恶神,如今更能镇压罪大恶极的扶桑守火人!何况时间过一天少一天,万一……万一恶神与扶桑守火人联手,恐怕孟阳也要遭殃了!” 梁羽沉默片刻很严肃地解释:“半神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无稽之谈,并无此事。至于白飞霜,我不可能知道它的下落,神殿之人与孟阳扶桑并无太大区别,个中关系……尚不便讲述。” 荆问玉一下子急了:“奉祀大人都不知道——那世上还有谁能知道!” 姑射上神镇压北邙山长御的美谈传了千年,其中武神这个人、长御这个人,早已盖棺定论。 可鹭谭山中谈泱提出的那句话萦绕她心头太久——如果姑射上神,并不是姑射上神呢?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霁雪戟,看到了尺渊弓与虹仞箭,如果白飞霜真的存在…… 为何从来没有人见过? 连那个古老的传说中,自始至终也只有姑射上神一个人。 初弹白雪寒冰,再弹深井无声,谁看到了?谁记录了? 如果姑射上神根本就是杜撰,难道这一切也是北邙山长御编造的吗?一个死人最好融入尘寰攘攘,而后以何种面目归来,都不会让人察觉,要使人惊慌失措,除非……这本就是她的本意。 如果姑射上神确有其人,那么他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样子吗? “但有一件事你却无法否认。”梁羽按下心中无端念想,压着声音道,“时至今日,没有任何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再见陆徵 可是在你眼里……… 她到底在说什么,梁羽已经听不太清了,她总觉得自己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吵得她片刻都不得安宁。 刺杀……为什么陆徵会去刺杀谢越?什么理由会让她铤而走险做这样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十水河上的延索使她被迫跳河,然后呢?在千钧一发自身难保的时刻,还惦记着要来孟阳国做这样一件“壮举”? 还是说更早的时候……早在她在徽城、在姑射山就已经打定主意——那个故人,并非亲友,而是死敌! 其实离那日渡河也还不远,偏偏却在这样的时刻。 谢越如果无法醒转,国师的参与岂不是更加板上钉钉?她不信陆徵是如此“率性而为”的人。 却偏偏这最不可能的事发生在她眼前。 她听到自己声音滞涩:“国主被刺杀是大事,我明白事关紧急,我这就前去。” 谢珩仍旧客气,用清淡的语调毫无波澜地述说事实:“也不是我想要怀疑李君,只是这刺客身上莫名携带名姓恐怕并非真实身份,因此我自然不信国主会引狼入室让李君进这青台宫中又授以令牌,也多亏李君并未让我难做,相信假以时日定然真相大白。” 梁羽肃然:“多谢,请引我前去,我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谢珩便转身推门,迎着雨幕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名为延请实则监视,梁羽并不怀疑若是她有所推拒,那么谢珩可能会采用武力的手段,于情于理都不会太好看。 她甚至都来不及束发,只能匆匆将青丝用系带随意拢了铺在脊背上。 离谢越寝宫越近,她心中荒谬的猜测越大。 那本古国遗事补是被陆徵放在最上方的,并且翻过很多次,她记得……按照书页侧边的新旧程度,她从鹭谭山回来的那一日陆徵就在看这本书。 看过这本书的人,很难不记住刺客守清。 效仿前人故事?还是因为早已准备,所以才会去看那本书? 但谢越并不是帝显,谢越从来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谢越也未必能大度到原谅置自己于死地的人——至少她不相信。 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近乎……荒谬的事。 难道对于陆徵来说,有什么值得她孤注一掷的、藏在心底不可为人所道的理由?守清是为了报仇雪恨、为了救应钟于水火,陆徵一个闲散剑修? 但谢珩冷酷的声音已经如宣判一般响起:“李宫阁下。” 国师倚靠在榻上,淡淡抬起眼睛。 梁羽看到陆徵胸廓毫无起伏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匕刺穿了她的胸膛,而鲜血正缓缓地从她的背后向四面八方慢慢流淌而去。 陆……徵…… 她近乎嘶哑地在心底呐喊。 陆徵!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被殿门阻隔的沉闷雨声。 她不敢出声,不敢与陆徵相认。 “如果,这贼人是与你有仇有意诬陷,尽可指证出来。”国师慢条斯理地开口,“国主从来不会冤枉无辜者,那么——你认得这个人吗?” 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梁羽抬起头,淡淡开口:“事关重大,我要上前确认此人长相。” 国师神情分毫未变,但却迟迟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还是谢珩开了口:“贼人已经伏诛,既如此,让她看看也无甚大碍。” 伏诛。 梁羽听得心骤然一缩。 不可能……她不相信陆徵会死在这青台宫! 但眼下仍旧不能轻举妄动。 国师从桌上取了一盏茶,掀起瓷盖慢慢地开始浅啜。 梁羽皱起眉,余光撇过似乎也不知如何动作的谢珩。 每当她想要为谢越开脱时,国师的举动总会给她当头一棒——谢越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退一万步讲,养小白脸能不能养个好点的? “国师大人,我若是不看过这个刺客的模样,我无法给出结论。”梁羽冷冷开口,“虽说最重要的事情在于国主快些醒来主持大局,但无论如何,拖延时间都是下下策,何况国师恐怕也不清楚这刺客到底有没有同伙,还是说——”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抬头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无可无不可的国师:“外头那些甚嚣尘上的传言,国师意欲使其成真?” 国师本来神色闲散,听闻她口中所言即刻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谢珩见势不妙立刻劝道:“李君——这话如何说得?国师大人还请息怒,这外客不懂孟阳国事,平白惹人笑话罢了。” 她像是劝说,实际效果更像是火上浇油,梁羽怒她胡说八道退缩怯懦,国师怒她胳膊肘往外拐,梁羽尚能按兵不动,国师已经开口:“这里没你的事,少跳出来显摆你那一套!” 谢珩大惊失色,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梁羽:…… “那就请允我上前观之。”梁羽一字一顿地开口,“我问心无愧,我要证我清白!” 国师根本不想让她辩白,直接下令道:“此人狼子野心,来人,收监候国主下令,若有异动直接就地斩杀!” 梁羽比他更加不假思索:“我看谁敢?!” 她气势一振,在场的人竟然一时间都不敢妄动,连国师的气焰都一瞬间被压下去三分,但他很快振作,正欲开口,梁羽抢着时间先占据先机,掷地有声:“我是国主自王都请来的客人,如何处置,再怎么也轮不到外人,何况国师连自证清白的机会都不给我,让我如何相信国师是为了国主,而非急于让我开不了这个口?” 殿中气氛一瞬间变得冷沉。 谢越是因为解景同这个人才召她进宫的,而从始至终……谢越都没有提到过这个人。 或许就如在国师面前戛然而止的关于尽夜流金的讨论,这中间必然有什么差池。 都到了这个关头,赌的也不过是言语行动上的毫厘之差。国师脸色暗沉极不好看,但却真的没有再提起收监的事,只冷硬拒绝:“我对国主之心天地可鉴,一时情急失了分寸,但你要是真与此人有什么联系,即便尸身在此,又如何能证你未从她身上获取什么讯息?瓜田李下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梁羽道:“那既然如此,国师大人不妨告诉我,怎么安置我这个人呢?” 国师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假定面前的这个“李宫”与刺客有染,则并无依据;假定“李宫”与刺客无关,则不该反驳梁羽的请求。 如果他行使自己的权力收押“李宫”,却又与“李宫”交谈甚久,已经失了最好的时机,更何况说到底……谢越还没醒来,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谢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年两年,他却从来没看清楚过! 半晌之后他坐回榻上,重新捧起茶盏:“劳请成君殿下看着这位客人了。” 他退让之后梁羽并未步步紧逼,在今夜以前谢越、国师、谢珩左殷、春祭对她来说很重要,但今夜之后最重要的只有一个人:陆徵。其余的,那都是别人的事。 鹭谭山、十水河的延索,她认得出是一个,可山上独独一条延索还可以说是试探,十水河上密密匝匝要人性命,陆徵到底如何逃脱,她毫不清楚。 古遗事补对陆徵而言又是什么? 她好像离这一切问题的答案很近,但冥冥之中,好像又很远。 谢珩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李宫阁下,请不要轻举妄动。” 梁羽被疑问和许许多多无法铺陈解释的情绪填了满心,并不想搭理谢珩,只随意地应了一声便走到陆徵身侧,她小心谨慎不让自己巨大的担心暴露在情绪上,因此动作也缓慢冷静,仿佛面前死去的这个人并不是在罡气密布的溯世崖舍身救下她的那位初见时惊为天人的陆徵,而是什么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缓缓蹲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是友是敌 只是觉得,她身…… 她并不想得到陆徵的回答。 这么薄情的人……她怎么总是不信。 陆徵的笑意很疯狂,她看不懂,陆徵长匕贯穿过的胸口血流如注般涌出,她听到自己问:“你会死,是吗?” 形势一瞬间变得混乱,谢珩方看过国师情状,声嘶力竭地开始吼叫让人去请宫中的医者,一旁的戍卫手中的刀剑已经蓄势待发,兵锋直指若无其事的陆徵。 “何必如此费劲。”陆徵宛转清凌的声音显出极为危险的悦耳动听来,“从前有一种生死咒,与它有关的涉事者被姑射上神悉数斩杀殆尽,但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极恶之神伏法以前,这个咒文流传到了北地民间。” 谢珩的声音尖利:“你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徵道:“我只是一个看不惯孟阳国贵族的寻常人,因为死期将至,所以想让人陪葬。” 宫殿外沉闷的脚步声渐近,很快殿门被人一脚踢开,为首的人正是左殷。 “大胆贼子,死到临头还敢狡辩,诸位随我一同拿下这个贼子!” 她话音刚落,身后乌压压一众戍卫都冲上前围住陆徵。 谢珩被陆徵的话气得面目都快要扭曲:“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她到底是因为陆徵刺杀国主还是因为陆徵暴起伤了国师,梁羽已经不想再想,左殷手下一小队人马已经快速将国师扶起,有人匆匆从回廊下辗转,医者离这座宫殿或许还有相当的距离。 “阁下来此处是为何?”左殷甚至还能抽出一点精力分给她。 谢珩这会儿终于冷静下来,仍旧扶着国师半点没有动弹,但却扬声道:“下狱之后我亲自审!” 梁羽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陆徵清瘦的身影,流了这么多血……她竟然没有死? 可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控制住这个人——她和贼子有相同的信物!”谢珩继续指挥,也替梁羽回答了左殷方才的问题。 左殷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不解。 ——左殷和谢珩两个人,消息并不互通。 这么多戍卫刀兵无眼,却无人能近陆徵之身,不久其中一个戍卫急道:“没有国师大人,这个人的法术恐怕……” 梁羽猛然抬起头,和陆徵的目光在半空中蜻蜓点水般交错,随即又很快划开。 左殷道:“抱歉了,既然成君殿下发话,还请阁下随我走一趟了。” 而后她沉声回答那个戍卫:“不必,就地格杀即可。” 就地格杀! 梁羽的心仍旧颤了颤,她不知道谢越到底如何发号施令,可是在古国遗事补之中……守清的刺杀并未成功。 是效仿吗?此时的谢越又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地格杀?凭你?”陆徵嗤笑一声,隔着重重叠叠的人群,紧接着梁羽甚至都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周围那一圈青台卫被径直震退了几步,不得已给陆徵让出一块圆形的空地。 左殷冷声下令:“诛贼子者赏百金!” 重赏之下自然有人上前,陆徵的动作招招利落但并不致命,不像是赴死刺客所为,反倒像有重重顾虑一般。 但寒芒闪过的那一瞬间她看清了,那并不是青寒螭。 “国师乱政,国主昏聩,诸位为这样的人卖命,值得吗?”陆徵的声音循循善诱,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仍旧显得从容不迫,“我想诸位可能都不知道,你们面前的这位成君殿下,早就和国师勾结一起,或许国主不想国祚以授,但对于我们成君殿下来说,早就心有所属——杀了这个扰乱朝纲的恶人,而后一切恢复正常,不该如此吗?” 梁羽无端想到那天黄昏的不知名宫殿,但她仍旧不知道陆徵为何会知道这些,更何况谢珩也未必会蠢到真的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奉给国师。 谢珩勃然大怒:“你们还等什么?快抓住她!” 梁羽原本不知道谢珩在宫里的人缘如何,但此话一出就看明白了,原先青台卫碍于谢越遇刺一事还算积极,但谢珩说完反而有不少人都迟疑了。 青台卫都是高挑结实意气风发的少年女孩,方才她遇到的荆问玉也是其中的一位,她们望向谢珩的目光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许世上并没有真的不透风的墙,那天她在不知名宫殿听到的呓语情衷,或许只是千万次互诉衷肠的其中一次罢了。 就在这迟疑的一刹那,陆徵微微一笑对着她面前的戍卫低声道:“请让一让路,我要离开这里。” 她似乎有着惑人心智的能耐般,面前的人真的就愣愣地向后退了一步。 左殷大骇,并不明白情势为何倒转,也不确定面前这位贼子所说是否为真,她一向听命于国主谢越,对国师敬而远之,对谢珩为人虽不喜,却也没有到避而不及的地步。 谢珩难道真的与之…… “拦住她!我有话要问!”左殷扬声。 谢珩面色铁青,似乎并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命令并不奏效,但左殷的高声施令使得方才被蛊惑的青台卫回过神来,陆徵的路重新被堵住,后者有些不悦,微微上挑的眼尾剜了一眼左殷,似乎在嫌她多事。 无比陌生的陆徵。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梁羽对自己说。 这是头一回她想要离开风口浪尖,在此之前的无数个日夜,她从来没有怕过,再危险再致命,也不过是人间的寻常二三事。 “青台卫中令,左大人,久仰大名。”陆徵饶有兴致地投来淡淡的目光,“我听说大约六年以前,谢国主亲自找到了你,那会儿青台卫的中令才刚刚死去,你可能都没有想到过你会一跃成为统率青台卫的长官,不过,你很合适。” 左殷一愣,她也没有料到陆徵对青台宫竟然了解到这种程度。 但更令她惊讶的是,她终于看到的,陆徵胸前淋漓的血洞。 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活着。 “你是……” 陆徵抬起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的手上也全是斑驳的血迹,微微勾起的唇角显出古怪的笑意,仿佛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左殷定了定神,试图不让自己被这个“乱臣贼子”扰乱了心神。 “难道在你心中,就没有一刻想过国主所作所为究竟有多荒唐吗?这一切的缘由是谁,你心知肚明,罪魁祸首若是死了,国主不还是从前那个励精图治朝野清明的国主吗?”陆徵微微一笑,“那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罪过呢?”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一旁抢救的医者低声对谢珩道:“殿下节哀……国师大人——回天乏术。” 谢珩的手就要扼上陆徵的脖颈,末了她好像想起什么救命稻草般厉声尖叫:“李宫——你不是说,你有办法救国主的毒,那你必定有办法——你过来看看!你……李宫阁下!” 梁羽心道她莫不是疯了,又觉得和自己初见那个碧衣女子时的印象相去甚远。 陆徵慢慢展出一个笑容。 电光火石间她欺身上前掠过毫无招架之力的青台卫,正正要逃逸出殿外的那一瞬间,殿门忽被人打开。 先进来的是荆问玉,陆徵被逼退了一步,犹豫片刻,紧接着后头竟然出现了谢越的身影。她的面色苍白如纸,但却好端端地站着,锐利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射向陆徵。 “——你!” 陆徵似是有些惊讶,却很快扬手准备砍人,荆问玉眉目一凛,立刻双臂一展护在谢越身前,将人挡得严严实实。 左殷有苦难言,只得一五一十禀报:“国主,国师大人已经被……还请国主为国师大人做主!” 她提到国师两个字,谢珩像是被触动了某种机关般又嘶叫道:“国主!他——” 随即像是因为太过悲怆而晕厥过去。 谢越眉目纵深沟壑一瞬便像是老了几岁般,大约也没想到如此境地,而陆徵却趁此机会出手快狠,荆问玉大惊,抽剑出鞘便与她缠斗起来。 荆问玉声音恨恨:“若非我方才有事……如何让你这贼人近国主之身!” 梁羽知道她感念谢越的施救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未解谜团 国主的心上人不…… 铁牌上的字很小,如果不仔细看并不能看清。 梁羽猜想谢越应当会感到惊讶,但谢越却皱着眉抬头,眼里流露出令她无法理解的困惑。 “你方才说的是哪四个字?” 这回轮到梁羽吃惊:“国主不知道吗?” 她思忖片刻决定将令牌指给谢越看,在她讲述完自己发现的事情后谢越眉目间沟壑越深,许久并未出声,盯着令牌上的小字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 “莫非这令牌原先也不属于司礼兆,而是由别人转交?”梁羽大胆猜测。 过了一会儿谢越放下令牌神色稍霁,点了点头。 “惧生者死。”谢越念了一遍小字,“但司礼不管生死。” 梁羽一直很好奇姑射上神时期的四方神到底是如何从一大堆臣工巫卜里脱颖而出的,一听谢越的回应认为这是个好时机:“众所周知司礼兆是四方神之首云梦泽使者,云梦泽我知道是个古地名,泛指春来沃野最繁盛之处,使者两字是否有确切含义?” 谢越答道:“司礼是武神身边的神使,大多数时候都负责将武神旨意传达到天下各处,仅此而已。” 听起来司礼兆便是武神一等一的心腹了,而当年武神登位,头一个支持的便是司礼兆这个人,照应司礼兆手记中对武神身体情况的无比担忧,倒不可谓不是双向奔赴。 “神使么?”梁羽若有所思,“霁雪戟听上去也是冬去春来四季轮转的含义,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谢越似乎对这个话题并无太大兴趣,直截了当问道:“国师在场时,阁下到底要和我说什么?若是尽夜流金这毒是否与北邙山长御有关,那便到此为止。” 梁羽道:“实不相瞒,尽夜流金这四个字我并非从书上看到,而是听人所说。” 谢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紧绷,沉声问道:“谁?!” 梁羽不紧不慢:“在此之前我想确认一个问题。昨日我在藏书阁时与那里的看守姑姑交流过,司礼兆本姓姒,但姒姓并非唯有司礼这一支,听说司礼兆当年与萧地姒姓人有些龃龉,国主可否为我确认此话真假?” 良久谢越长出一口气,像是吐出胸中郁结一般。 “确有此事,但其中内情复杂,一时半刻说不清楚。” 梁羽道:“那个人行为举止十分……奇异,令人捉摸不透,因而当时她说起此毒时,我并未在意,以为是直到亲眼见到国主毒发。” 谢越望向她的目光裹着令人无法读懂的幽深。 “何人?” 梁羽思索片刻,从混沌的记忆中慢慢翻出有些陈旧的片段。 “她说她叫——萧从陵。” 谢越慢慢低下头,将令牌上下翻了翻,并未答话。过了一会儿才将令牌重新丢给梁羽,看上去也不怎么爱惜:“萧从陵,总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而且这个名字,不像个人名。” 陵山改名这件事,不论诸人对姑射武神这个人的态度如何,总归与名字的含义脱不开干系。从最先让人想到的就是跟从、附属,陵本身就甚少用在名字之中,于是从陵如何理解都很奇怪。就像她在灵妃殿时的感觉一样,淮是个古地名,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是灵字太轻,且多与不吉之事挂钩,少有母亲会对自己的后代起如此随意的名姓。 梁羽也不清楚,只道:“她这个人,就算在我见过的数万人中也是无法忘记的一位,行事乖戾,相貌美若神宫仙者,穿着不似常人,说的话也神神怪怪令人不解其意。” 谢越觉得有些可惜,但眼下并没有好方法:“罢了,既然是古怪的人,也有她的途径知晓这些旁门左道。既然阁下告知,免不得今后多留意关照,也就如此。” 梁羽又问:“国主得此毒大约多久?” 谢越道:“不到半年,总归还有大约五六年能活,生死有命不可强求罢。” 梁羽敏锐察觉到谢越似乎对这毒有些了解,但却并非是由于得过病才得到的了解,就像还有几年能活这种话,恐怕医宗再世都说不出这么精确。 沉默之后,荆问玉推开殿门拱手行礼:“国主,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所谓的“事情”说来说去也就是陆徵行刺这一件事,梁羽提前预感到自己将要被扫地出门,果然谢越很客气地说道:“青台宫事情繁多,我还有些要紧事。何况离春祭不剩多久,阁下先离开此处罢。问玉,你驾车送她前去。” 国主都发了话,梁羽不好再多待,更何况此刻离寅时一刻已经越来越近,陆徵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在云遮雾罩之中看不分明。 梁羽再回过神来,已是在出宫的马车之上。荆问玉不仅武功了得,驾车也是一流功夫,四平八稳没有分毫颠簸,单调的雨点落在棚顶发出枯燥的响声,梁羽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荆君啊……可否送我去一趟城外。” 荆问玉一愣:“国主令牌还在您手上吗?” 梁羽道:“在的。” 荆问玉松了口气:“那就好,我送您到城门口,那里有个角门机括。” 似乎是预料到她要问什么,荆问玉直截了当地先开口道:“若是您想要问刺客的下落,那我恐怕无可奉告,但若是其它无关紧要的事情,只要我知道定然和盘托出。” 梁羽被她噎了一下,有些不爽,但是良好的修养使得她并未为难荆问玉:“国师叫什么名字,这件事我先前一直没有问,眼下忽然想起来。” 荆问玉过了许久才回答道:“大约是个假名吧,我只是偶然听国主叫过,叫‘蕤宾’。” 蕤宾……梁羽本来无甚反应只默默记下,片刻之后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这不是……十二律中的第七律! 而古遗事补中的那个小国,是第十二律应钟。 真的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 那个神秘的作者微无明…… 梁羽一下子变得心乱如麻,荆问玉却不知她百转千回的思绪,自顾自说了下去:“国主她是一个很重情重义的人,我知道很多时候她心里藏着事情不肯和外人讲,在那个位置上有的时候或许也会高处不胜寒,但我想,她绝不可能会如外界传言般爱上这个假模假样的蕤宾,她爱的人,一定是光明磊落、惊才绝艳的。” 她对谢越可谓是极尽吹捧之能,梁羽虽同意她前半句,后半句却有点将信将疑:“这么说来,你知道国主的心上人了?” 荆问玉长叹一声:“青台宫每晚那么寂寞,也是应当如此了……唉,国主的心上人不喜欢她。” 这话更加勾起梁羽的好奇心来:“什么人连国主都拒绝?” 荆问玉有点不满了:“国主也是人,人世间大抵都有求不得之事,只是国主从来不会仗势欺压,不像扶桑王,看上了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只听了一些别人口中的描述,梁羽就十分反感未曾见过的扶桑王。 但荆问玉的描述格外有趣,配合上她略显委屈的语气,梁羽忽而福至心灵:“莫非……荆君对国主有心意?” 荆问玉想了想答道:“我想您这话说得不对,我对国主其实并没有什么绮思,只是有些时候离得近了,会知道得比旁人多些。离得近了,总是容易知道对方的委屈之事。” 梁羽心想离得近了倒也比较容易知道别人的龃龉和肮脏,是个双刃剑。 “方才护城河的事情你在事发前与国主说了吗?”她旁敲侧击开始询问刺杀之事。 荆问玉苦笑:“若是我在国主身旁,怎么可能让她近国主之身?当时我还没来得及赶到!” 也就是说,荆问玉并不清楚陆徵的身份。除去最后出手,她与陆徵甚至一面未见。 谢越方才与她交谈时,脸色苍白,鬓角满是豆大汗珠,并且一直佝偻着身子侧靠在榻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传说真假 国主才告诉我传说…… “我方才又想起一件小事。”梁羽道,“先前我来孟阳国的路上,有位散修告诉我关于孟阳国的先辈司礼兆有个传说,并叮嘱我不要轻易提起。但我想这件事恐怕很重要,那日我在藏书阁翻阅,并没有见到相关的记述。” 荆问玉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借着幽微灯光回头看了她一眼。 “青水照夜?” 梁羽重重点头:“我观孟阳诸事,青台宫、青台卫、承司礼兆之意尚青,通往孟阳的那条河原先也叫悬青河,因此我并不怀疑这个传说的主人定然是司礼兆。” 她说到这些物事的时候,脑子里异常清晰,她甚至想到了陆徵的那把剑。 青寒螭……世上真的会有那么多巧合吗? 但这把剑却无法对荆问玉提起。 而她怀疑的,出现在那个传说中的奇异的歌声。 荆问玉却说:“为什么不能提起?这是古晷景的五大美谈。” 梁羽心下一跳,有什么事情她似乎有所遗漏。 “古晷景?五大美谈?哪五大?都是谁的?” 她一迭声追问紧切,反显得荆问玉镇定自若:“青水照夜、丹门拓碑、白亭叩钟、紫阁留仙、玄宫降神。” 或许是由于说过太多遍有关姑射上神的传说,前面的描述略显诘屈聱牙梁羽听得并不分明,但却敏锐地听到了“降神”这两个字。 “降神……”她喃喃片刻,“莫非说的就是降神垂问这件事?” 这回轮到荆问玉疑惑了:“您说的又是什么?玄宫这座宫殿存在于传说之中,听说是姑射上神用法力幻化而成的宫殿,并且原来有一个已经失传的名字,后来因为上神尚玄,因此笼统地将它称作‘玄宫’。” 她顿了顿,怕自己讲得不够详细,便又补充:“我想大人您一定清楚,武神在人间的徽号便是昭帝。” 梁羽更加震惊——她从不知道这件事! “昭是司祝通过上古大阵卜得的最终结果,当时所有人一片哗然,因为从来没有人君敢用昭明神之讳。”荆问玉越说,言语中越发带着激动与向往,“司祝是德高望重掌管卜筮多年的重臣,也怀疑自己的结果是否正确,唯有武神泰然自若,下令便以此为号。朝野上下都劝昭帝三思后行,而这时昭明神亲自降神下凡,许可了这个结果。” ——这故事的结构甚至都和降神垂问完全相仿! 梁羽极快地将自己讲了千百遍的三个故事复述给荆问玉,果见荆问玉一脸茫然。 “我先前少时不懂事,国主博学,我便总是问这些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故事,后来待我过了成人礼,国主才告诉我传说未必是真。”荆问玉长长叹道,“她说,每个故事毕竟都是经由人说出口的,传得多了,总归会带上感情色彩,带上讲述者的目的,不论好坏。” 她或许只是从故事差异想到了自己的过往,便将它毫无顾忌地讲述。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梁羽心弦微动,想到自己最早听祷祝传授时,其实有过疑惑。 只是后来……她忘记了。 或者是她无法选择带着疑问重复,因而说服自己忘却。 仔细回想被迫记了多年的关于武神的故事,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垂千古的帝王具有强烈的割裂感,这是任何逻辑都说不通的。 三个大名鼎鼎的故事中,体现出来的武神性格完全不一样——尽管作为一名君主,武神当然不可能是一个薄如纸张的简单人物。 但这三个故事的意义其实很简单,第一个故事强调了武神的身份来源于昭明神的认可,第二个故事和第三个故事看上去讲的是一回事,都是在强调武神为了百姓可以牺牲自己,而大多数人最爱看的也不过就是高位者悲悯、低位者不屈这样的故事。 但实际上它们的侧重点又完全不同,武神镇压北邙山长御这件事,从这两个故事中看,难度一样吗? 不仅不一样,甚至是天壤之别。 白飞霜有灭世之力,因而最后姑射藏白飞霜,看上去相当合理。但正是因为这件事太过合理,使得第二第三两个故事之间的矛盾毫无解释的办法。 假使北邙山长御正是吸纳了北地怨魂的恶念才得以强大,这也符合传闻描述中长御作为冷酷的鬼王漠视其它一切的特征,那么长御在事实上还阴差阳错地让后来的武神根本不必去挨个收拾小势力,只要平定了北邙山长御这个人,北地十三城也就迎刃而解。 那么第三个故事中作乱的不明对象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种春秋笔法。 如果北邙山长御心知自己不敌武神,因此有了留下退路,让更多的乱臣贼子留下来延续自己的意志,那就不会是“长御的精神鼓舞了那些怨灵”,而应当是长御阴谋派遣手下集合怨灵准备在某天给武神一个大大的“惊喜”。 如果这是叙述时出现的问题,那么更让人在意的地方在于——北邙山长御这个人作恶良多,但她和昭明神并没有被记述下有任何过节。 九幽想裂土封疆,想推翻的是人间对于昭明神的信仰,或许也正是因为昭明神赋予了武神的合法性,而那些怨灵需要一步到位否认武神。 但这一举动又耐人寻味,凭什么那些不如长御强大的怨灵想要直接越过人间的武神,兵锋直指昭明神?分明在第二个故事中,武神的权威不容反驳,甚至用到了“长御下跪求饶”这样颇有喜感的描述,除非它们认定武神无法对它们造成威胁! 这是否指向中间或许发生了什么,使得武神的力量发生了变化?还是叙述者有意为之,让听众产生这样的疑问? 梁羽可以断定,这著名的传说无论真假矛盾,都有一个人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昭明神在前前后后十余年的人间变故中,真的只是一个看客吗?不得而知。 而最后的最后,武神选择用自己的终结来终结这所有的混乱,慷慨奔赴无法转圜的结局吗?既然悲壮,又是为什么要飞蛾扑火。 飞升,或者死亡。 她一时竟无法评判武神,或许这个人无私,但总觉得……像是个为了无私而被制造出来的形象。 但这话更不可能往外去说,她便附和谢越的观点:“国主这话我很是赞同,这短短与国主相处,到觉得许多地方很是投缘,只是囿于时间身份诸多阻碍,恐怕并不能成为友人了。” 荆问玉道:“这却可惜,我印象中甚少有人理解国主的。何况国主其实也未与大人您说过自己的打算,难为您参透这些机锋。” 荆问玉将车停在城门附近,借着雨声说道:“机括我没有用过,先前都是国主亲自设计,我只知道与贴身令牌有关,接下来该如何,恕我无法再襄助您了。” 但其实她和自己本来也只是萍水相逢,送到客栈或许是谢越所托,这么远就全凭情分,先前的话题也只能到此为止,梁羽本想再仔细问问孟阳传说中的剩下四个美谈具体是什么内容,此刻也只能知情识趣地应声道谢:“此处就好。” 荆问玉对着她拱手:“明日春祭……” 梁羽肃然:“我会到场的,全力护国主周全。” 荆问玉得了她的承诺才放心离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梁羽沉沉地长出一口气。 剩下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 从青台宫里顺来的伞在她手上好好拿着,雨就跟下得没完没了一样,快活自在地往伞顶上砸,伞骨边沿淅淅沥沥的水珠不断地掉下去砸在她衣摆上。 梁羽专心致志走到角门旁,那铁质的门果然锁着,推一推纹丝不动。 她从衣带里摸出谢越的铁牌,上头始轫两个字粗粝地磨着她的手,她愣了一下感觉有些奇怪——传了多年的令牌,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手感,除非……它实在很少用到? 但这个无关紧要,她开始上下摸索找荆问玉所说的机括在何处,摸了半天才在犄角旮旯找到一个细细的缝子,和铁牌严丝合缝,谢越的东西她也不心疼,就将令牌塞了进去。 应声虫般,那铁门果然缓缓地开了。梁羽正犯难令牌从哪儿拿的问题,但谢越考虑得很是周全,她半身侧过城外,看到令牌从另一侧缓缓滑出。 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灵妃所愿 长剑青寒螭,赠你…… 云绫苍木。 自从离开灵妃殿,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称。 但这种神奇的木材……黄泉之木,她不可能会忘记。 “起死人、肉白骨——”梁羽目光清湛,“你是已死之人吗?还是断了肢体以至深可见骨?” 其实她这话说得已经很刻薄无情,无论是什么情况,无疑都是在无面人伤口上撒盐,还撒的是纯度极高,能当即把人疼得跳起来的那种。 但无面人竟然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难过,只是轻松地答道:“起死人肉白骨和你的理解其实略有差别,不过这件事其实并不太重要……我还以为,奉祀大人会对云绫苍木本身感兴趣。” 梁羽没有吭声。她对云绫苍木当然很好奇,但是每每深想,心里总会有一种尖锐的疼痛阻碍她不断探索。 “或许它本来是为了救人,但最后却成了害人之物。如此事物,不究其然又能如何呢?”梁羽不假思索。 无面人竟然大笑起来:“奉祀大人这个想法,和至圣至明的武神陛下简直一模一样,那也难怪我认错了……” 它声音极为刺耳,梁羽微微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无面人止了笑,冷冷道:“就算你怀疑我为人所操控,你也没有证据证明,就像我也无法证明我并非傀儡一样,不是吗?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罢,否则无穷无尽永无休止。” 梁羽欣然同意:“随阁下所愿。” 无面人道:“那么,奉祀大人需要我回答什么?我知无不言。” 梁羽道:“我需要你回答的却也不难,你将我认成了谁?” 如果无面人有表情,此时它的表情一定精彩纷呈,梁羽猜准了它最不想回答的问题问了出口,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明摆着是一个陷阱,还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问题太刁钻,无面人足足沉默了可能有半柱香才哑声而笑:“奉祀大人又何必为难我。” 梁羽虽觉得它此刻可怜,却并不妨碍它鹭谭山向自己下狠手时的可恨,何况是否宽恕也不是由自己说了算:“你既不愿回答,那我也不强求,你知晓什么尽可与我说来,我若觉得可以,便与你联手。” “——够狠,够狠。”无面人狠狠骂了一声,“你果真像极了那个人!” 但它还是开了口:“我知道,你此刻最担心的事情一定是那个今晚闯谢越寝宫的女人,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你也无需担忧什么,你若知道真相,恐怕只会失望至极!” 梁羽一怔,迟疑着没有答话。 无面人乘胜追击:“怎么,莫非这回我也戳中奉祀大人的心事了?不过无妨,我既然答应了与你坦诚相待,自然便不是空话。谢越这个人心思极重,可不是什么外界传言的傀儡国主,更不是你心中所揣测的良善之人,我下次再出现时会带你去个地方,到时你再考虑是否与我联手罢!” 说罢它竟然没给梁羽任何喘息之机,再一次消失在无限蜿蜒的夜雨之中。 陆徵。 梁羽慢慢地感受自己的呼吸变得一点一点,急促起来。 她一直很乐意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也因此她一直知道,自从姑射山劫后余生,她便对陆徵暗生情愫。 但她也知道,这种情愫其实只是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特定事件下产生的不真切的幻想。只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不真切的幻想开始逐渐变得具象,仿佛触手可及? ——以至于她无论如何动作,心里隐隐总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够牵挂着这个人,关心着这个人的生死福祸。 这种心事,早几年说与姑射山的她听,她都不信。深情之人不会意转,薄情之人亦不能情至,还是说,她其实并没有想过这些,也并没有了解过她自己? 但……她望向涟漪密布的河面。 寅时一刻,快到了吧? 这夜竟然如此漫长,难熬到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捱着更漏点滴的痛苦。 而后,终于听到窸窸窣窣极轻的动静。 她猛然抬头,望见有人在河岸旁等她,是个熟人,鹭谭山蒯澜。 梁羽心跳一下子变得快了许多,然而隔了一条河,她无法近前只得干着急。 某一刻短促更声响起后,她听到吱呀作响的声音,循声望去,原本高架的吊桥竟然缓缓被放下。 是这个时间点吗? 但无论如何她别无选择,梁羽便小心沿着城墙奔向不远处的浮桥,蒯澜似乎还在原处等候。 梁羽停在她面前,犹豫片刻,借着稀薄微弱的光,看到了蒯澜苍白中微微泛着青灰的面色。 ——似乎有问题。 “梁君。”蒯澜先开了口,声音平板冷淡,“有人让我给你一个东西。” 梁羽这才注意到她背着的包裹,沉甸甸的,装着什么细长物事。 她接过包裹,并没有急着打开它,而是重新望向面前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化了的蒯澜。 “当日山中情况危急,你我半途分别,后来你……如何逃出生天?”梁羽问她,想了想又解释道,“后来因为种种耽搁,我与友人不得已提早离开了鹭谭山,此事是我抱歉。” 蒯澜却道:“不必。自我入行起,生死便置之度外。” 梁羽追问:“那日你可有见到别人?你后来是被谁引出那座山的?” 过了一会儿蒯澜才回答:“灵妃。” 仿佛浑身血液倒流冲入头顶,梁羽一瞬间后背悚然冰寒,这传说中的人物,那个死在武神飞升以前的毫无自己思想的工具。 她怎么会活着?她为什么还会活着? “灵妃告诉我,她曾发过一愿,若有人在鹭谭山中勘破姑射上神的真实身份并在武神殿中诚心祭拜者,即便她痼疾缠身,也要让那人活着走出那座山。” ——蒯澜身为刀尖舔血的掮客,的确常在武神殿祭拜! “你勘破了什么?” “……这件事,灵妃嘱我不可说与任何人。” “那是谁让你来到此处?” “她说……她姓江。” 江郦! 那日在鹭谭山,江郦明明与陆徵水火不容,更何况荆问玉的那些话使她不得不怀疑扶桑守火人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为何…… 蒯澜微微颔首:“我该走了,后会有期,梁君。” 梁羽几乎不假思索拉住她的衣袖,然而蒯澜似乎力气极大,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布帛寸寸破裂的声音。 不可转圜之事…… 坐在前台百无聊赖拨动手中算盘珠子的阙弘被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抬起头时提着一把湿漉漉的伞闯进来的人半身湿透,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郁气场。 “你这两日去哪里了?”阙弘一时说不上来是对这人两日不见更惊讶还是这人此时以一个狼狈的姿态突然出现更惊讶。 梁羽对着她略一点头:“多谢老板关照,我有些事情,先回来歇一趟,一会儿还得出去。” 阙弘意外归意外,住客的私隐她也不会多探听,只点头示意她快些回自己的住处。 梁羽拖着包裹脚步沉重地回到房间里,将自己扔到椅子上坐着,歇了许久才缓过来,顶着巨大的疲惫开始拆包得严严实实的物事。 她一层一层打开布料和棉絮,最后露出的是陆徵那把剑。 似乎……预想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寝殿里陆徵并未选择用长剑刺杀时她便隐隐有一种感觉,陆徵定然很爱惜这把剑,因此将它放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与刺杀这件危险的事情从此毫无干系,但是她完完全全没有料到的是,这个陆徵眼中的“绝对安全的地方”似乎和她有关。 否则……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将这把剑送到她的手中? 这还是她第一次切切实实拿到这把沉重的剑,既然叫作“青寒螭”这样有气势的名字,那么应当会有剑铭刻在剑身。 梁羽只找了片刻便看到剑柄末端的剑铭,刻字银钩铁画、鸾翱凤翥,都说字如其人,可见剑主是如何意气风发自信之人,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淮君之死 令行禁止,不从者…… “我不在乎。”梁羽几乎是立刻给出了否定的答复,“既然如此,那便现在出发。” 无面人颔首:“奉祀大人果断,我很佩服,不过……就看一会儿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了。” 它自窗沿一点轻巧落在街上,身手了得,只足尖委顿,几步便跃上旁侧闭门的商铺。 脑袋一下子变得充血涨热起来,梁羽没再犹豫,心无旁骛地追上去跟上它。 梁羽虽不熟悉孟阳王都,但她方向感一向很好,能清楚地感觉到无面人是将她引向王都城郊,而且与她来时经过的那个城门的方向差不多刚好相反。 一路上的景象也越来越荒凉。 “——天牢?”她问。 无面人笑道:“你以为……她真能去天牢到此一游?” 梁羽猛地一惊,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心里登时打了个突,没注意看脚下的路,忽然一阵阴风刮过,她猛地一顿,差点被什么东西绊住。 无面人低声咒骂了一句梁羽听不懂的话,随即语气变得莫名恶劣阴鸷起来:“你那日在藏书阁,查到了什么?” 梁羽不意外它如此提问,但并不代表她心中半点没有对私隐被窥探的厌恶感:“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有查到,那又能如何呢?” 无面人道:“你没有查到才是对的,否则你以为以谢越心机能让你查到关键信息么?但是我这儿却有些能够告诉你的有趣故事,听不听,奉祀大人?一句话的事情。” 梁羽从容开口:“你都开口了,何来不听的道理,请讲。” 总归——眼下的要紧事都是无面人一手挑起! “奉祀大人心里认为……姑射上神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无面人却先问了个刁钻问题。 梁羽直觉其中有诈,并未急着回答,无面人看穿了她的犹豫,冷哼一声道:“随你怎么认为,只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认为姑射上神是个一等一的虚伪小人。” 这话大声说出来实在是一件大胆狂妄的事情,不仅仅因为姑射上神是“空前绝后”的君主,更是因为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武神的地位甚至超过了昭明神,譬如在徽城连武神的情人灵妃都能香火鼎盛,何况是在这推崇合法性直接来源于武神的司礼兆的孟阳。 以往凭梁羽的性子,一定会接上几句,毕竟她对武神的看法也幽微难言,但此刻无面人骤然提起此事,更加险恶难辨。 “所以你想说的,便是关于姑射上神的事情。”梁羽将目光落定在无面人光秃秃的脸上,初见时那股恶心感便又从心底升腾,“并且,这件事恐怕并不是好事,因而人间没有流传,是吗?” 无面人哈哈大笑:“正是!奉祀大人冰雪聪明。” 梁羽对它莫名其妙的恭维只当耳旁风,但下一刻无面人已敛笑冷道:“关于淮山君的事情,你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你只知道淮山君早早死在任上,却不知道,她的死乃是姑射上神一手促成,因为两人之间早有龃龉,乃至刀兵相向。” 梁羽微觉诧异,面上却按兵不动:“武神虽然不是宣帝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秉性,但从来不是好相与之人,一个还未完全掌控的北地十三城怎么可能让一个不符合自己心意的人去?无异于将权力拱手别人。” “真是有趣呢——权力。”无面人凉飕飕地讽刺,“姑射上神醉心于权力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晷景境内四方令行禁止莫敢不从,不从者死路一条,那末为何要让淮山君治辖北地,还不是因为北地从来就没有在他统治之下!” 梁羽的脸色终于慢慢变了。 无面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自顾自道:“我想你通读他的传说,一定知道他心系苍生因而严令禁止采伐云绫苍木,然而世上多的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小人,不巧我们这位武神陛下也正是这样的一位小人,而他与淮山君最大的冲突,便是在这云绫苍木之上!” 云绫苍木。 这四个字于她而言已经完全不陌生,传说中能够勘破生死存亡的神木、黄泉之木,也是太多野心、杀戮、残害的开端。 然而或许是因为怀璧其罪,这黄泉之木本身并无罪过,如今的人间,却再难见到它的踪迹。 是因为武神的封印吗?也许。 而面前这个无面人的身躯——却是一整块巨大的云绫苍木! 梁羽微微皱起眉,保持缄默不言。 无面人道:“他班师回朝后,自然对淮山君多有限制,又是让淮山君年年南下述职,稍有不满便幽禁以为人质,又是派遣眼线——你难道就没有奇怪过为何掌管耕种教化和诸多礼节的司礼兆从来没有去过北地吗?明明移风易俗这件事由此人去做最为合适——那自然是因为司礼兆乃是他最亲近的心腹,而去北地苦寒不仅远离故地,更是冒着性命之忧。” 监视吗?梁羽心想。 “淮山君才是真正心系苍生的那个人,而云绫苍木的交易事实上从来没有在姑射上神任上结束。”无面人的语速越来越快,“在北邙山长御苛责下,北地冒着生命危险砍伐云绫苍木的奴隶成千上万,这些人最后如何安置,姑射上神从来没说,但这些人多半都被北地的酷刑折磨,能不能正常生活都是未知数,是淮山君一直竭尽全力安顿她们。” “或许在姑射上神眼中,这只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但于淮山君而言,这就是她毕生所求,即便杯水车薪,即便飞蛾赴火,也不会轻言放弃。” “因而在某一次述职上,淮山君终于忍无可忍,在大殿之上当场指责姑射上神道貌岸然禁止别人交易,自己却从来没有停止过享受这种奇异的木头。”无面人说到此处刻意停顿了一下,而后才挟着一种极为诡吊的笑意继续下去,“否则——大可打开府库之门一探究竟,看看往日宫中宣帝所藏百十斤云绫苍木究竟去了哪儿!” “——武神拒绝了,是吗?”梁羽眸色沉沉。 无面人轻笑:“自然拒绝,否则他姑射上神的面子往哪里放?后来过了不久,淮山君便暴毙于北地,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司礼兆的那本手记,似乎写的全然不是这样。 如果记录为真,那场规模极大的葬礼,并不似死敌所为。 “难不成这件事最终仍旧是一桩悬案?”梁羽微皱起眉,“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 她说罢,一个更加奇诡的念头跳入她的脑海。 “灵淮……” 淮,北地十三城中最靠近北邙山的一座城。 以姓为源,以地为族,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人会以地作为自己的名,更何况是在千年前的晷景。 她梦到过灵淮,许多次。 灵字太轻,淮又太重,如果这个名字本来的意义与北邙山有关,如果“灵淮”这个人就是淮山君呢? 如果正如无面人所说,淮山君终其一生……的确都在护佑北地,虽无法推知为何她最终被讹传成了一个添彩的“灵妃”,但武神默许下的葬礼盛大,未尝不意味着淮山君这个人对武神极为重要。 似乎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梁羽忽然觉得自己浑身战栗起来,将许许多多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事情蓦然联系在一起的确令人精神振奋,但很快这兴奋的火苗被冷水浇熄。 但这无法解释——蒯澜在鹭谭山中遇到过灵妃。 司礼兆的手记写淮山君之死,徽城人亦知道祈心之神从来不是飞升的神明,那在千年后的今日,灵妃便不可能出现在人世之中。 若要将灵淮与淮山君划上等号,除非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谁的情怯 “真是可惜——她…… 她无比渴望破门而入询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鹭谭山是一个局吗?十水河又是一个局?而孟阳国的这些凌乱琐碎的事情,也就又是一个局? 那陆徵为的又是什么。 为了那个……死去的心上人? 谢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愠怒:“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爱惜有用吗?”陆徵很坦然地反问,“他们恨我由来已久,养个十天半月,能好多少不好说,一刀子下去露个骨头倒是很常见的事情。” 谢越不说话了,里面又传出来焦躁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了下来,紧接着是撕扯绷带和刀具被扔到铜盆中的声音,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听到微不可察的、夹杂在这么多杂音中、浮光掠影倏忽不见的、属于陆徵的一声轻叹。 那该有多痛,却还是能义无反顾地伤人伤己吗? “我停一下。”谢越的声音很紧张。 陆徵很平静:“不差这一刀。” 谢越将声音压得很低:“好,我弄得更快一些。” 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让它佚散在齿关。 过了会儿陆徵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技术勉勉强强能和六年以前的赵医论个高下了。” 赵医?梁羽在心中记了一笔——六年前的医者是谁? 最后一声小刀投入液体中的声音响起,梁羽听到谢越长吁一口气,大约是因为终于动完了刀清理了伤口,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那比起她呢?” 她,是谁。 梁羽的心骤然一缩,她将耳朵贴得更近,她总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很久之后陆徵的声音响起:“她一直都不擅长做这种精细的事情。擅长的事情得和擅长的人比,和她比有什么意思。” 谢越冷冷地反驳:“是不擅长,还是不愿意——不肯纡尊降贵去学?” 这话问得太刻薄。梁羽木然地听着,不知为何,心脏猛地钝痛起来。 陆徵和婉地笑:“那照你这么说,我也不擅长了?还是说我不够爱自己呢?世上还有人比我更爱我自己、我本人吗?” 谢越却毫不留情:“这世上没有比你更恨你自己的人。” 一阵细细簌簌的衣料摩擦声,一声尖锐的椅子挪动的声响。 “谢越。”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陆徵的声音很淡,“你该放下了。” 谢越的反诘语气极为古怪,她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像是始终无法释怀,又像是被迫放下重负:“你能放下,那我就也能放下。” 陆徵又重复了一遍,话里并没有任何恼怒,只是有一种很难描述的冷淡:“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太亲密了对于你我从来都不是好事。” 谢越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大笑起来。 梁羽攥紧了拳头。 “她已经死了。”谢越像是说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一样,“可惜——她已经死了。” 陆徵的回答竟然显现出几分残忍:“死了就死了,但是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一段长久的沉默过后,谢越从喉咙里挤出一丝笑:“你以为,你能骗得了自己?” 陆徵却又轻轻笑了一声。 “是吗?那你就应该更清楚了,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我是一个很会粉饰太平的人,在这么多漫长的年月里,她的每一处好能被我回忆多少次,你能算出来吗?” 谢越的笑戛然而止。 “即便是这样,你还要继续争吗?”陆徵或许是很真诚的,但她的话让旁人听来便全然不是真诚的意思了,“你为什么不去争更有意义的事情,而要来锱铢必较我的想法?” 谢越冷冷问道:“有些时候……更有意义的事情、人、地方,不是照样被你拱手让人了吗?” 陆徵笑答:“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说罢她又重复:“别太深情,彼此都会尴尬的。” 谢越道:“你一定也不愿意重蹈覆辙吧?再一再二,和你一贯以来的形象可不一样。” 一贯以来的形象……梁羽微怔,她的确不知道陆徵的前尘旧事,但如今看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太过简单。 这个人……到底是谁? 陆徵的声音也渐渐冷了:“如果重蹈覆辙,昨日我就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谢国主,我是在襄助你。” “谢国主”这三个字被她说得极为刺耳难听,片刻后谢越道:“多年过去,你除了说话越发难听,竟没有任何长进,真心狠啊,陆——” 没了下文。 梁羽一震——她不信陆徵会做无意义的事情,而谢越的话语明显是被这个人截断,呼唤姓名怎么会是机密之事?除非“陆徵”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假名,而真实的名姓不可被人叫出来! 为什么?这个地方还不够安全吗? 孟阳国主与刺客私会,说的还都是旁人听不懂前因后果的话,这两个人分明交情不浅。 “昨日之事确实是我临时起意。”陆徵话锋一转,让人辨不清她究竟是真心想要提重要的事,还是在掩饰方才未完的话题,“但我在悬青河上遇到了一些麻烦,不必详说,有几句对话让我想到了一些事,我想再探延陵。” 谢越沉默了许久才问:“你能进得了延陵?” 陆徵语焉不详:“要付出一些代价。” 延陵……又是一处她从未听过的地方。 谢越不置可否:“为何又要去延陵?” “我听她话中意思,北方镜阵崩解之事与她无关。”陆徵微微凝重起来,“我虽怀疑她话里真假,但先前扶桑的事情并非虚言。如此,有一件事恐怕要推翻重来。” 梁羽心神剧震:十水河上遇到的竟然真的是北邙山长御? 谢越亦赞同她的言语:“我曾有所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 陆徵笑得几乎称得上冷嘲热讽:“不过看来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 ——难道和她推测一样?梁羽迟疑地动了动微微发麻的腿。 北邙山长御当年的确是被姑射上神“镇压封印”而非“彻底消亡”,而她姑射上神死亡也确有其事,第三个故事未曾说明的真相也极有可能在于隐瞒了长御在幕后操纵的事实,因为那时的长御应当死亡,也必须死亡。 姑射上神不能、也不应该无法解决北邙山长御。 但真的如此简单吗? “你很在意。”谢越陈述事实。 陆徵道:“我又不是真的活死人,又如何能做到不在意?若不是她……后来很多事情并不会发生。” 谢越了然开口,才说开头却忽然没有再说下去:“难怪……” “蕤宾既已死,这件事定然不能善终,那你又有什么打算?”谢越沉吟半晌问,“霁雪戟现在并不能为我所用,我无法护佑你周全。” “不必。”陆徵轻描淡写,“你回宫罢,不要纠结我的事情。” 谢越大约还想说什么,又被陆徵打断:“我还未完全参透北邙山的秘密,在那以前,殊途但不同归,你便守好这个地方。” “——陆徵!”谢越声音一瞬变急,“这从来不是我的本意!” “难道这就是我的本意吗?”陆徵轻而凉薄的话音渐渐散落在空中。 谢越道:“有些事,你在瞒着我。” 陆徵沉默不答。 谢越就是再愚钝,这会儿也看出来里面的弯弯道道来了:“昭明奉祀上月被赶出姑射神殿,被人搭救,一路上有个同行的友人,说的不会是你吧,陆徵?你可真是……到处沾桃花,人家一年行一次桃花运还要敲锣打鼓放鞭炮,你一辈子走到哪行到哪。” 陆徵大约还想靠沉默蒙混过关,谢越却像是忽然不想再忍耐一般:“你和昭明奉祀认得,最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梁羽心下一紧,不敢漏下一点对话——她也想知道陆徵的回答是什么! 过了许久陆徵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她的选择 明日之后,我会和…… “一切顺遂。”陆徵道,语气极为真诚。 谢越微微垂下头,许久才颔首同意,也道:“那你……照顾好自己。” 说罢她一撩垂坠衣摆,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此处并不安全。”无面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若是非要在这里与青台宫选一处,我劝你回到青台宫。” 梁羽沉声:“为何?” 无面人扬手示意她借一步说话,随即两人离别院远了一些,它才开口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它并没有说“这个人”到底指的是谁,但梁羽还是懂了。 胸腔猛然一震,像是一直牵挂的隐秘被人蓦然挑破,那种不能为人所道的焦灼爆发,压得她心口疼痛起来。 “若这件事至关重要,你能告诉我吗?”梁羽的声音里带着质疑。 无面人也很坦然:“我不能,但你既然已经明白我的死亡,就会知道我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你的面前,必有代价。我已经提示到这个份上,想你奉祀大人你冰雪聪明,应当会明白我的意思。” 梁羽被她弄得更加迷惑,正要问,无面人却道:“你不信我是对的,在鹭谭山上我的确弄错了一件事,但我既然已经将谢越最大的秘密展示给你,这样的诚意,是否能够让你我之间达成合作?” 无论是谢越与陆徵早就熟识,还是她与陆徵布了这么一个局杀了国师蕤宾,抑或是谢越深爱陆徵这样的情绪,梁羽都并不觉得能够称得上是谢越最大的秘密。 除非,这个最大的秘密并不是上述任何,但却与陆徵息息相关。 梁羽心思微转,想到这其中较大的几个疑问便是北方幽都镜阵的崩解、未知地点延陵的全貌、陆徵为何要参透北邙山的秘密。 但有一件事她更无法忽略——她原先就有料想,以陆徵风姿卓绝,那个“心上人”就绝无可能是等闲之辈。 谢越口中语气,对那人很是忌惮,然而普天之下能让谢越忌惮的人并不多,她能想到的只有出于家国仇恨的扶桑王、高高在上却又大隐于世的昭明神,或许……还有她偶然几面仍旧在世的涿光文神。 谢越持有霁雪戟,甚至未必需要忌惮守火人,但若是真如谢越所说她如今无法让霁雪戟听令于她,事情或许就会发生一些变化。 “孟阳国主不能动用霁雪戟,这是为什么?”梁羽眸光微暗。 无面人答得很快:“因为这会暴露她最大的秘密。” ——又回到了前一个问题。 梁羽琢磨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要弄懂谢越的秘密,恐怕也得先弄懂解景同和陆徵的真实身份,无面人不能说,因此让她亲自来看。 “你的条件?” “不难。”无面人不慌不忙,“我度将来奉祀大人仍要回姑射山,既如此,山后有一处天不收林,林中有一处深潭,那是姑射上神设下的一处禁地。” 那深潭——她在姑射山二十年都一无所知!这无面人从何得知? “请奉祀大人带我前去,那里有我的秘密。” 梁羽眉目凌厉:“你是被武神封印的人?” 无面人呵呵一笑:“禁地与封印,本来就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这件事天知地知我知武神知,而你比我更加明白那处深潭根本无人知晓,我能够说出这话,足见我诚心要与你合作。况且奉祀大人不是从始至终都对姑射上神这个人有疑虑么?这是两赢的好事。” 梁羽道:“若只是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能同意的,但我还有一个请求。” 无面人点头:“请说。” “鹭谭山神殿里,阁下那把剑迅捷如同鬼魅一般,我想借来一观。” “……为何?” “只是想知道这把剑的名字。” 梁羽确实是想知道它是不是传说中十分有名的剑器,无面人诡异地笑了一声,并无将剑给她的意思:“这有何难,直接告诉奉祀大人也无不可,它叫殊方魍魉剑。” 它说罢,忽然仰起头,很像是一般人眺望远处的动作,梁羽直觉它有话对自己说,果然下一刻无面人语调肃穆起来:“自始至终谢越只信姓陆的这一个人,如今青台宫出了大事,奉祀大人不妨去帮个忙,将来好挟恩图报,不是吗?” 挟恩图报,果然是无面人能说出来的词。梁羽想了一下青台宫出什么大事,下意识就转头望向雾蒙蒙的远处,心道不好赶忙回头,无面人又消失不见了。 梁羽:…… 她现在一筹莫展,又不能回消息闭塞的客栈找阙老板,想想的确也得再回青台宫。 只是此处距离青台宫还有相当距离,她若是脚程快,也要走到半夜,恐错失良机。但这地方偏远,哪来的马车可以载她? 梁羽皱眉苦思,不期然又想到移步成景的尺渊弓。但若是江郦此刻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敢轻易信任对方,荆问玉告诉她的那个故事太富有冲击力,而且她始终不愿意相信陆徵会害她,江郦却与陆徵水火不容。 陆徵是有私心,但不会置她于死地。 她正犹豫间,身后却忽然传来辘轳声。梁羽回头一望,竟是青台卫中令左殷,后者以同样诧异的目光望向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了口,梁羽只片刻思忖便微微颔首:“左大人请说。” 左殷道:“这是我的别院,李宫阁下怎么忽然造访此处?” 别院?左殷的别院而非谢越的别院,那这里能隐瞒谢越与陆徵熟识的事情?刺杀国主与国师的刺客非但没死,还被国主养在安闲舒适的地方,怎么看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梁羽不及细想,便十分恳切地对左殷说:“我有急事想要面见国主,还请中令大人携我前去青台宫。” 左殷以为和尽夜流金有关,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一路无话,左殷的车驾行得飞快,不多时便停在内宫,二人匆匆前往谢越寝殿,果然灯火通明,谢越的侧影印在窗格上,随着烛火微微摇曳。 左殷道:“请进,我便不去听了。” 梁羽向她道了谢,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低头翻阅书籍的谢越,后者身侧还放着一叠纸张,用密密麻麻的字不知写着什么。 谢越像是一点也不奇怪:“既然来了,那便留在此处好了。明日祭典结束以前,大人就不要痴心妄想离开青台宫,我谢越也并非你所想的酒囊饭袋。” 梁羽从未将她视作无能之人,此刻更是如此:“国主不好奇我想问什么吗?” 谢越终于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目光带着轻描淡写的打量,上上下下逡巡一遍她的全身:“你想问的,无非就是你那位友人与我之间的关系,或是其它引申出来的疑问。” 梁羽心一沉,但意外地并不觉得奇怪。屋中陆徵有截断谢越话的明显动作,谢越又不是傻子,而她此刻单刀直入,无异于直截了当地表明:别院偷听之人就是她。 但她并不想贸然应下谢越的威胁,而是谨慎地抬起头,径直望向谢越深邃的眸光:“国师蕤宾和北邙山长御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越顾左右而言他:“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 “——因为牵扯到北邙山长御这个人,对吗?”梁羽目光灼灼,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 过了片刻谢越抬头意味深长地望向她:“我知道,奉祀大人是聪明人,但有些事情并无依凭,你能确定你猜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那你就能肯定这一定是我的猜测?”梁羽不慌不忙地还击。 谢越眉间渐渐显出一片阴翳,拧着眉头没有回答。 梁羽哂道:“若我不应这件事,你又能如何呢?” 她这个人才是这里最大的变数——此前谢越与陆徵到底如何商议,她都一概不知,而陆徵从未明说,谢越却兜得很干净:追杀的人和扶桑无关,是北邙山那里来的! “我不能如何,奉祀大人你是自由的人,这点毋庸置疑,我也不好强迫别人。”谢越并无所动,“但你既然来了,总得做些什么,不是吗?” 梁羽摸着青寒螭的剑柄,微凉的触感又从指尖蔓延开来。 “我有条件。”梁羽沉声。 “我不会上姑射山,除此以外,你可以开你的价码。”谢越正如荆问玉所说,立刻便提出了要求。 梁羽本来就没想拖着谢越回到神殿,她的计划里本也没有别人的位置,她并不在意谢越的拒绝。 “明日之后,我要和陆徵离开孟阳。” 谢越的眸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这件事与你无关!” “我也只是通知你,并非与你商量。”梁羽眸色暗沉,“这就是我开给你的价码,并且我能做到这件事。” 谢越仍旧不信,质问道:“你知道什么?或者说……你猜到什么?” 梁羽真诚地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不,我知道的不会比国主多。” 她顿了顿,索性将自己的软肋直接暴露在谢越面前:“是的,我与陆徵的交情的确比不上国主分毫,但是正如国主所疑惑的,陆徵不会无缘无故地救我,因此我身上必然有她所求之物,只要我对她而言还有利用价值,那么她选择的就只会是我。” 谢越危险地眯了眯眼,没有答话。 外头却忽然传来一片哗然的骚动声,谢越放下手中书慢慢站起,门被忽然打开,左殷神色惶恐——“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混乱一夜 这个人手中——是…… 梁羽想再上前,她想看清女人的样子,即便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 然而愿望落空了。 她再近不得前——和十水河上陆徵设下的屏障如出一辙,她什么都看得见,但不得上前。 这该死的被掣肘的感觉。梁羽从未如此,感觉怒意在她胸中熊熊燃烧,下一刻就要冲出肺腑一般。 她非常厌恶这种无法左右局势发展的境况。 她还是太弱小。 但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梁羽垂下头,出神地望向青寒螭。 这把剑,到了她手中。 梁羽心道:我不要不臣的剑,管你是谁的东西,到我手中就为我所用。这是很简单的想法。 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因此下一刻她便举起了剑。 一种奇异的感觉渐渐从她握住剑柄的手掌心开始,这把剑很邪性,多半是沾过血的。 她的手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一种流动的,如同水一样蜿蜒的灵力逐渐灌注到她的肢体之中。 虽然她此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灵力法术,但是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它或许……真有一种极为可怖的力量蕴含其中。 左殷不明就里,以为那女人就是乱臣贼子,扬声道:“放箭!” 快到梁羽根本来不及说明情况。 箭雨向披头散发的女人扑去,然而梁羽知道那女人根本不会受伤,她怕的是这箭矢会激怒那个人,届时将不可收场! “别乱动!”梁羽只得厉声制止左殷下一波放箭的举动,“这个人手中——是聆风五明扇!” 她话音才落,便听到女人阴恻恻地笑了一声,笑声从远处隔空而来。 左殷大吃一惊到几乎失声:“你说什么?” ——至邪神器,聆风五明扇。 仿佛是为了照应她的推断一般,那把吊诡至极的锋利折扇忽然明晃晃地被女人抬手展开,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背景的圆月之下,折扇周身蔓出些许清冷的微光。 下一瞬,女人只是随意地将扇面按压,顷刻间如前的罡风便又平地而起,卷起飞沙走石,原本明亮的皎月被遮蔽得暗无光泽,青台卫中不少人有些慌了,窃窃私语交流着发生的诡事。 左殷脸色铁青:“奉祀大人——你莫要骗我。” 聆风五明扇这种邪祟东西再次进入人们的眼中,那已经不仅仅是恶神有没有出世的问题,而是被奉为圭臬的姑射上神被公然打脸的问题。 某种程度上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姑射上神的功勋在于平定北地,而司礼兆的功勋在于将更便利的机括器械推广天下,但为君者成了笑柄,近臣焉有砌词褒奖的道理? 何况谁都知道司礼兆是第一个站出来拥护武神的人。 “个中关窍国主比我还清楚。”梁羽敢肯定自己的推测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我坚持北邙山长御这个人的是非,仍旧有待商榷。” 她尽可能说得平和理智,然而左殷仍旧勃然作色:“李宫阁下,我敬你见多识广,又是国主尊敬的客人,故而从未妨碍阁下。但是此处是孟阳王都而非你乡里,不容你信口开河,莫要说这般惹人生疑的话!” 梁羽转过身望向屋脊,那女人竟是飘在半空,绛紫色的衣袍在空中猎猎作响。 “没想到——还是见面了。” 女人吐出这些没头没尾令人皱眉的字,旋即又抬起扇子,罡风渐渐散去露出月白风清的晴朗气象,而她背着圆月垂眸俯视着蝼蚁般惊惶失色的青台卫,如同睥睨的君主审视着自己的臣民一般。 沙石落下,梁羽微微摩挲了一下粗糙的剑柄。 女人居高临下,身形鬼魅,长到脚踝的发丝甚至遮住了她的身形。 她在看着自己。 “千年之后,白飞霜杳无音讯,你说,我与姑射,比之如何啊?” 那真的是聆风五明扇吗?千年之后局势调转——姑射上神灰飞烟灭,而恶神却可以再度兴风作浪? 梁羽抬剑:“你倒无需装神弄鬼,北邙山长御死没死我不知道,但你却不是北邙山长御!” 她提气凝神,足尖一点,借了力攀上这头回廊的屋顶,与女人遥遥相对。 左殷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奉祀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梁羽沉声道:“你带着青台卫离开这里,前去与国主汇合,这里有我。” 左殷完全不能放心,高声向她喊:“这里戍防无需你来插手——” “插不插手都已经做了,又能如何?”梁羽死死盯着女人飘渺难辨的身量,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左大人,何须纠结这些小事?” 左殷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几名青台卫小跑着离开,大约是去布置什么。 她正思量,女人正袖手旁观,熟悉的延索竟然慢慢从远处攀上彩绘漆饰的宫墙。 梁羽惊出一身冷汗,身轻如燕般跃起躲过脚下牵绊。 “你以为,与你同行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呢?”女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梁羽亦勃然大怒:“——闭嘴!” 那延索速度之快如草丛中灵活的蛇,梁羽心知不可久待,于是又点着檐侧落到回廊,延索也跟着调转方向穷追不舍——它既能将陆徵的手臂割出淋漓鲜血,也必然不会放过此时此刻的她。 她的余光一晃而过方才的屋檐,女人又消失不见了。 青台宫中的灯竟然暗得辨不清来路,梁羽奔逃了一阵子,心中疑云渐渐升腾,且不断逃又能逃到何处?思及此,她停了脚步,执剑勉力辨认延索。 就如同蛇吐信一般。 她没有任何迟疑地挥剑劈砍而下,凌厉的剑气如有实质,撞在延索上的那一刹那,迸出令人眩目的白光。 那不是火花! 梁羽一震,她还未能全然理解这一幕,然而身体还是先一步做了反应,她的手臂无师自通了某种精妙的剑法,能够将这并不好学的长剑动如迅风,仿佛人与剑本就是一个整体。 延索竟然如此脆折,被她从中间一折两断。 她不假思索地仗剑欺身上前,剑气如虹剑势光滟,果真将延索主体硬生生逼退了几尺。 竟然真的有用! 然而这一下剑气却好像激怒了延索背后的主人,原本贴地游走的延索竟然如蛇昂首,正对着她的面门袭来。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衣带中什么摇摇欲坠的物什却应声而落。 那枚莹白通透的玉佩就躺在地上。 梁羽仅仅愣了一瞬,竟然第一反应不是躲开延索的攻击,而是立刻跨步上前要捞起陆徵的物品。 她只慢了一步。 “铮”的一声,梁羽慢慢瞪大了双眸。 ——那延索竟是俯首贴地,将玉佩击得片片碎裂。 梁羽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抖。 也就是那一刹那,她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解景同。”她低声道。 延索顿了顿,竟然慢慢退去了。 于客栈中的两名学生而言,解景同是改变了她们一生的恩师。 于陆徵和她而言,解景同或许是想要置她们于死地的仇人。 解景同到底是谁? 远处传来左殷厉声高喊:“所有人守住宫门,里面发生所有事一概别管,注意自己的安全,莫要白白送了性命!” 谜底就在谜面上,解字作姓,却也是解答、理解,至于景同,何景为同?何人同景? 梁羽孤身站在回廊中央,心中冷得如冰。 她茫然抬起头,却看到远处那座藏书高楼一串明艳火花坠落。 十年以前……孟阳王都最大的书阁毁于一旦,是否就是这夜的景象? 她要去藏书阁看看——为什么他们始终都在执着于毁了孟阳藏书?《古国遗事补》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藏书阁下果然有谢越在沉着指挥,谢越眼尖看到她快步奔来,一袭青衣在夜幕下张狂夺目让人无法忽视,她才开口一句“你——”便被梁羽打断。 “不,我明白了。”梁羽一字一顿地问,“陆徵人呢?” 谢越继续装傻:“今日之事与陆徵无关,不过是有人想窃孟阳镇国法器。” 梁羽的剑尖在下一瞬冷冷指向她的心口:“你与陆徵做了交易,想要将追兵引到别院,你负责将我置身事外,陆徵负责一个人生生扛下致命的追杀。但显然你不明就里,而陆徵猜错了,那些追兵的目的从不是她,而是我。” 谢越慢慢抬头望向她,眸光沉静,看上去分毫不露破绽。 “这件事我能猜到,你身为孟阳国主必然更加清楚,因此你反应过来,便快马去向陆徵报信。”梁羽握着剑的手纹丝不动,“我先前就猜解景同定然与你们有关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旅人阿焕 其实那时她还远未…… 日暮时分的河面在昏黄的日光下显现出蜿蜒的一抹柔和亮色,她牵着马在阴影处站了一会儿,随即迟疑地向河边走去。 她这会儿尚还年少,身高也只堪堪过了七尺,和身侧的马交换个有来有回的眼神,那匹马来自晷景王城,大约是过惯了好日子于是对她有些不满,尽管一路上大多数时候还能正经代步,但有的时候也会不高兴。 她摸了摸马的鬃毛,低声道:“你要是再和我闹,那我就真的回不去了——不过等下就歇一会儿。” 马并不在意她能不能回去,可能是觉得她有些烦,于是还脾气很大地打了个响鼻。 她避开了马蹄,将辔头拢好,随即将目光投向四周。 北地的地貌各处皆有不同,这儿也算是看起来十分茂盛的草滩,她想了想,拍了拍马头,打算拉着马去河边歇下。 这一看却让她看出一些古怪来——她本以为这里是荒无人烟的城陲,然而这里的确也没有城墙,只是那河边野草很高,仔细看了她才意识到那里坐着一个人。 很安静,如果不是她有意观察,大约是发觉不了的。 她第一反应自然是上前询问。她只是一个迷路的旅人,并不想大张旗鼓地让别人知道自己在此处,而这个形单影只的人恰好满足她的需要。 但很快,这个念头被打消了。 真的会有这么巧吗?她心想。 她勒马驻足,观察了一会儿那个人,至少她得看看那个人是女是男,看看大概是什么身份。 那个人像是静止了一般坐在河畔,微微垂着头,专注地盯着什么。 她愣愣地看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好像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选择:四周若是要早有人经过,那也不必等到这会儿了。 四野的风慢慢从她鬓角吹过,她只踌躇了片刻,便牵着马走过去——她看得很清楚,那人没有任何代步,若真有什么不测,她也能快速地逃离。 ——是个女人。 她没敢掉以轻心,握住缰绳的手更紧,迎上女人投来的眸光。 随即,目光微微一滞,像是被深深吸引了一般如影随形地跟着。 那是一张极为舒朗的面孔,和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眸若秋水般泛起涟漪,几乎要让她一瞬间被包裹在清明的视线之中,那么出世、却又那么洞悉一切。 她见过很多很多人,有温雅宽和的、方寸不让的、寂冷无情的、阴狠狡诈的、纯善无邪的,太多,但唯独没有见过这个人,那眸光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泠泠眺望,一刻也未曾置身于红尘之中。 她被那眼神震慑住了,竟然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 以至于她忘了女人的眼角眉梢甚至有着些许细密的疲态,但这双眼睛实在太过清湛,以至于盖过了一切虚妄的外表,让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很久之后她几乎是梦呓般问:“你是谁?” 灵淮。那人介绍自己。 晷景大姓散布于国中各处,以聚居之地为分,除却正式信函以外也常以俗名相称。 她想,以这个人的气度,想来也是受过极为良好的教育。 女人很快便补充:“昞灵之灵,清淮之淮。” 旋即便用清湛的目光掠过她的面容。 过了一会儿她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她得将自己的目的说出口,否则在这个叫灵淮的女人眼中她也不过是一个莫名出现的过客:“我是偶然路过此地的商队成员,不慎与人走散了。” 说罢她微微一怔:淮字是个地名,说不上好坏,似乎……甚少有人会用在名姓之中。 但是灵这个字……莫非这是个假名? 她心念微动,于是当女人问她名姓时,她也并未据实以告自己一眼就能认出不同寻常的真名真姓,随口答道:“阿焕。” 灵淮追问:“是呼唤的唤吗?” 她摇了摇头,用指尖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更正道:“从火为光。” 光华映射、炽盛焕发,是为焕。 灵淮折了一枚草,蹲下来在河滩上写了写。阿焕起初并没有在意,但很快察觉到这草竟是有极坚韧的茎脉,能够在河滩上划出清晰的字。 她的目光顺着灵淮清癯劲瘦的指节慢慢滑落,自草叶的茎脉一寸一寸压低,随后落在灵淮孤零零的字上。 那其实是一个很滑稽的字,横不平竖不直,更谈不上间架结构。 但她偏偏忽然生出一点古怪的滋味来,仿佛心上被什么东西刺挠地划了一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她偏偏却记住了这种感觉。 后来在某一个孤枕难眠的深夜她才明白了这种感觉,或许冥冥之中她早就看穿了这个人拙劣的伪装,而她那时还远未动心,她用一种露骨的目光将面前这个人的每一寸样貌都锱铢必较,想着能为她提供怎样的便利。 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北地十三城,不是吗? 她指了指地上的字:“都说字如其人,我看也并不尽然呢。” 灵淮赧然地笑了一下,掩饰过眼底一闪而过的警觉,很快调笑道:“人人都这么说,不过也没法子,我不爱这些。” 阿焕微微有些疑惑:“那你爱什么呢?” 她瞟了一眼灵淮的身后,才发现方才她只顾着看这个人,没注意到这个人原本到底在做什么。 这会儿眸光滑过,才注意到木头做的小玩意儿,正被灵淮随意地丢在地上。 灵淮没答话,望见她的目光,随即俯身将东西拾起来,也不嫌沾了灰,很平静地放进自己的衣带中。 阿焕仔细想了想,想起来之前有一会儿和她关系极好的友人兆曾经一头扎在考究类似的物什上,连和她一同阅书的时间都没有,她志不在此没有多问,但还是对阿兆说的话记得很清楚: 总觉得自幼时起诸多长辈便教导我们许多道理,让我们只是零零散散地做着自个儿喜爱的事,若是有代代相传有迹可循的法则,或许像我这样的人还会更多。 “阿焕,那我能这么叫你吗?”灵淮问道。 她怔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 灵淮回望了一眼河面,随即向前走了两步,指着远处对她说:“好——阿焕,我看你还像个少年,若是和别人走单了,这儿可不好找,往那个方向走上二十里路才有聚居地。” 阿焕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说来意,于是解释自己是随着商队学做生意的年轻人。 灵淮的眼神忽而变得精悍锐利,又确认了一遍:“你们是来做生意?” 阿焕点头:“只是我身上也未有磁石,不认得这是什么地方。” 过了片刻灵淮松了神态,笑了起来:“你们是做什么生意?这里罕有人至,也不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她这反应像是又勘破了什么一般,阿焕心里打了个突,飞速地想了几个借口,末了忽然想到去岁的一件事,便搪塞道:“我们一行人在边陲做云绫苍木生意——你知道这个吗?听说一钱可值万金呢。” 灵淮的目光微微抖动了一下:“你要是想,我可以带你去北邙山附近,那边到处都是,应有尽有。” 阿焕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相信她的说辞:“我记得别人都说这木头全是鬼气,北邙山又是通九幽地府的诡谲地方,怎么到你这儿,成了好似唾手可得之物?你莫不是在夸口?” “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事情,但我不一样。”灵淮神秘莫测地回过身,“我可是伐了好多年云绫苍木的人,北邙山去了没有千次也有八百,你要是找我,那可真是找对人了。” 阿焕一惊,想都没想赶忙问:“那我要是去那边,得做什么准备吗?何时可以动身?” 灵淮笑道:“你跟着我便好。” 于是她就着自己方才回身的方向向前走去,阿焕思忖一瞬便决定跟着。 阿焕瞥了一眼身边的马,觉得有些古怪,两个人带一匹马都沿着长长的河道向前行走,不知道要走到何时。 “你既然说这四周人迹罕至,只是你又如何来此地?”阿焕握着手中粗糙的缰绳,“我看你似乎没有代步的工具,二十里路走要多久,人尽皆知。” 灵淮顿了顿步子:“我只说往前这些路会到聚居地,并未说我住在那里。” ——原来她没问清楚。 “已近昏时,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林中小屋 但她非常迫切地想…… 灵淮道:“看来你知道的并不算很多。” 阿焕的确先前只听别人讲过皮毛,而且由于被忌惮的缘故……她其实也很难碰到这些,这也涉及到她来北地的缘由和目的,此刻并不方便和萍水相逢的人讲。 但无论如何,她此行总归得弄清这所谓的“黄泉之木”天价的原因! 她赌对了第一步,接下来她一定有办法从这个人口中得到所有的真相。 “那你能和我说说吗?大概是因为我年纪尚小的缘故,她们总归不会和我说许多,但既然在边地贩如此珍贵的木材,我也十分担心会起冲突。”阿焕的神情专注认真,全然像是在虚心求教,“而且我总觉得这木头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到传闻中神乎其神的地步,多半是被有心人太过夸张好待价而沽。” 灵淮笑了笑:“那如果这些事是真的呢?” 她的心头微微一颤。 但灵淮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抬头问她:“你既然和商队走散了许久,恐怕也有些饿了,有什么忌口的吗?” 阿焕摇头:“未曾,只是又免不得麻烦你了。” 她环视周围的过程中找过吃食一类的东西但并没有什么发现,她也不信灵淮能够凭空变出什么来,若真能,也是和晷景全然不同的民俗,值得她仔细观察。 灵淮道:“你可以等我的友人回来,她这个人骁勇矫健,外出打猎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或是我这里做了些风干的腌肉,附近也有清溪,就着就当一餐了。” 阿焕想了想选了后者:“说起来我之前随着商队走访,别地有不少终年以种植粮食为生的聚居者,不过来这儿之后看这里苦寒,想来并不适合。” “正是如此。”灵淮谈起这个话题却忽然像是有了兴致一般,方才一直淡漠客气的脸上漾出一丝真情实意的盎然,“打猎是个谋生的手段,这儿也有牧马、牧羊的人,但终归是漂泊不定,还未必能吃得上饱饭。我和友人也曾花费不少力气试着像晷景那儿的百姓一般从事稼穑,但别说饱食,恐怕一粒种子都种不出来,反而白白蹉跎了不少时间,后来又放弃了。” 譬如灵淮她自己,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提刀的人,手起刀落获得猎物更是难以想象。阿焕左看右看,都觉得灵淮适合坐在窗边,低头凝着手中的书简,间或提笔落下细密的批注。 看来那友人定然对灵淮极为重要了。 阿焕思及此,忽觉得心中有几分很难述说的闷堵之感,只是很快又被她纾解消散。 灵淮说罢站起身,推门出去,阿焕跟在她身后探看,才注意到屋后几株树上有着草编的绳索,她在河边看到的那种野草韧劲很足,的确很适合做这种耐磨损之物。 细瘦的肉干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盐,灵淮熟练地解下来掸去上面的滞涩之物,指着不远处潺潺流动的溪水道:“清洗一下就好了,这水还是很干净的,你若是觉得还有尘灰,那得等我先将水净一净。” 阿焕已看得有些呆住,方想问这盐、这肉干是如何做的,此刻又被灵淮所说的净水之法吸引,忙不迭地问:“那你怎么处理这水?” 灵淮讲了一遍她听明白了个大概——是个很简单的法子,预先做了个穹顶样的干净陶碗罩在生火滚烫的沸水之上,沸水升腾至顶部,顺着穹顶滑落,再用其它的容器接着即可。 虽说效率不算高,但这样处理过的水的确干净许多,原本大多数尘泥或是灰质都留在了烧灼过的容器内部。 阿焕一下子便坐不住了:“这是你自己想来的?” 灵淮温声道:“只是代代相传的方法罢了,最早是谁发现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教给你之后你也会,这就够了。” 林间落叶枯枝被踩过的声音嘎吱作响,灵淮在溪边站定,矮身舀了半桶水道“差不多了”,便轻轻拍了拍阿焕的肩膀示意她回去。 “我也有位友人。”她先前看阿兆摆弄这些时还无甚反应,此刻与她的处境息息相关了,她便一瞬感受到了这些所谓“机巧”的用处,“她家境殷实,也很关心你所说的种植一事,先前和我提过她想引水入渠,也画了不少废稿,但总不满意,也不知如今做得如何了。” 她……还能回去吗? 但她必须回去! 想到那些事,她眸光暗沉如黢黑的夜,将自己翻腾的情绪尽可能地压制,包裹在其中。 “可惜我不能与她一同钻研,倒是憾事。”灵淮洗去剩余的浮盐,而后站起身将湿淋淋的肉提在手上,“不过你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难得和她却是很好的朋友。” 阿焕默然片刻辩解:“我与她自小长在一处,虽说兴趣不同,但志向总归是一样的。” 灵淮手上动作顿了一顿,许久后缓缓开口:“那真的很好。” 大概如此。 阿焕不知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两人一前一后又回了小屋中,灵淮分了一大半肉给她,闻到肉香味的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早已饥肠辘辘,而肚子也十分配合,发出了低沉的一声“嘶吼”。 阿焕的脸腾地红了。 灵淮哈哈大笑,催促道:“快吃吧,早知道你饿了,先垫个饥,之后等她回来了去溪边生火,咱们吃点热食。” 说罢又道:“你还没抽条呢……多吃些好的,肉食这里不缺,还能再长个一尺来高。” 这戳到了她痛点——同年的阿兆都已经比她高了! 阿焕立刻用一个很不雅的方式,用虎牙叼着肉撕开,韧劲十足的嚼劲在齿关散逸开来,她一吃便知道灵淮恐怕还用了香料,这比她先前富贵时吃到的飨宴还要回味无穷一些,她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她必定要留下这个人为她效力。 笼络人心、更造机括,都是好事。 反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不嫌人多。 但是,她能给这个人什么呢? 阿焕一边吃一边思索,甚至没品出肉的醇香已经囫囵下了肚,对着尚有一点荤腥的指尖发呆。那头灵淮却很散漫地还在嚼着,仿佛并不很饿,见她吃完了瞥过一眼,随即递来一小杯水。 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吃好喝好,早点睡觉。”灵淮向后一靠,露出一点揶揄的神色,“我想你先前一定听说过北地的诸多传闻,不过在这个地方,我会护着你的——阿焕。” 她差点真的以为灵淮看出了什么。 但她那时是真的很混帐,以至于总是在心底为灵淮强加上一些肮脏的心思,可即便有所企图又如何?是她太贪心。 所以后来她就为这兵荒马乱的初遇付出了二十年的痛苦,都是她活该。 可这个时候她真的就全无反应,只觉得互相利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于是她很快笑着答道:“那就拜托淮君了。” 晷景对女子的敬称多是姓氏加上一个君字,而友人之间相互嬉闹就会叫名字,比如她有的时候会管阿兆叫兆君,不是什么正式的称呼。 只是心存拉近距离这么个念头。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灵淮才将那一点点肉吃干净了,阿焕神经大条没注意她后来一直按着自己的腹部,待她吃完了便问她能不能讲造盐的方法。 灵淮还是那副和缓的语气,让人听着如沐春风,阿焕听得极为专注,甚至没注意到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但灵淮一抬头就看见了,还有外头已经接近沉寂的天色。 她停止教授阿焕的内容,站起身迎了上去。 阿焕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灵淮的友人,那的确是一个高大矫健的女人,眼角微微垂落,面露凶相,正用一种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望向她这个不速之客。 还背着弓箭,一看就是手腕强硬不好惹的人。 阿焕非常识时务,立刻向她打了个招呼。 “林恪!”灵淮有些不悦,“人都已经请来了,就别甩脸子了。” 林——恪。 阿焕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那头灵淮已经向林恪介绍自己:“这是阿焕,她和商队走散了,在我们这儿借宿。” 然后又介绍来人:“阿焕,这是我的友人林恪,双木林,恪守的恪。” 阿焕心中蓦然出现一丝疑虑——她总觉得灵淮此举有些奇怪,以她目前对灵淮的了解,灵淮既然和这个林恪十分相熟,就定然知道这个人的脾性,不该做在推测到同住的友人已经不快的情况下还一口应下她留宿请求的事。 还是说她们的关系好到林恪虽然不满,但仍旧会迁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篝火与箭 她大概只是变幻莫…… 林恪一身深灰色的短褐劲装,袖口和脚踝都用细绳束起,这装束便于在各处奔走,甚至是类似军中的服饰了。 她抱了一捆木柴走到河边开始搭篝火,灵淮则又将肉清洗了一遍,返回木屋拿了一些工具,很简单地将肉处理了一下。 阿焕好奇地问她香料内容。 灵淮一样一样指给她看,包括阴香、茅草等等,都有着特殊的香气,都令人食欲大增。 林恪生了火,顺手接过灵淮绑好的木架。 阿焕瞄了一眼,看林恪很熟练地转动木架,大概她们二人常常这么分工。篝火的光亮在林中显得极为耀眼,将整个溪面也映衬得波光粼粼。 肉烤好之后林恪抽出小刀开始分食,她虽然面冷,但对待阿焕并不苛责,和灵淮一样分了大半给她,见她久不伸手接去,还特地抬眼瞥她神情。 阿焕怔了怔,推辞道:“我吃不了这么多,恪君今日打猎辛苦,该分多一些的。” 灵淮笑道:“你管她呢,再说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这个人皮糙肉厚,要是夜里被饿醒就去找先前留下来的吃食。” 林恪没吭声,递着肉过来的手很固执地停在半空。 阿焕在心里叹了口气,于是接过林恪的好意,向她道了声谢。 肉刚入口的时候她还在想林恪对她的态度,吃了一点之后她便几乎是很专注地品味灵淮的手艺——当然也或许不是手艺,她知道是这个人见多识广善于用这些不起眼的事物。 但不管怎么说,林恪的火候也掌握得很好。 “淮君——”她斟酌片刻还是选择问出口,“你的老师是谁?你这么见多识广,她定然也是不世奇才了。” 林恪瞟了她一眼,电光石火间又转了回去,阿焕没来得及注意到林恪的神色。 灵淮很平静:“一个死人。”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一下子变冷,阿焕先是迟疑,随即决定到此为止。 但很快灵淮又笑盈盈地将手中剩下的肉几口嚼碎吞了,拒绝了林恪再次递来的补给,俯身用溪水洗了洗手,抱着膝坐在树下。 半面脸颊映着火光,半面隐在暗处,显得神秘莫测却让人心向往之,阿焕呼吸轻了一轻,心想她似乎总是在注意这些方面…… 这些又不重要。她对自己说。 然后就变得食不知味起来。 北地的春天也暖和不到哪里去,动身的时候早就有人和她说过,她大概只是变幻莫测政局下的一颗弃子,然而不甘心。 肉很快冷了,她停了进食,最后只剩下林恪在埋头苦吃,将整张脸埋在阴影里。 灵淮忽然扬声开始吟唱,声音平淡。她并不是专职吟出可通鬼神之音的司乐,大概也不懂沟通天地阴阳的道理,只是用唱歌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感情,阿焕在那一瞬间忽然无师自通地懂了:她大概真的很开心。 林恪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又转而落在一旁愣怔的阿焕上。 树林很静。 和缓的吟唱慢慢散逸到无际的虚空,隐约还有回荡,唱罢灵淮站起身,掸了掸衣上的尘土,也没管剩下的两个人,径直摇摇晃晃地走回木屋。 阿焕如梦初醒,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但身子已经很诚实地转向灵淮的背影,两手交叠,鼓掌声响彻林中。 林恪将骨头扔在地上,随意向后靠着。 阿焕感觉到了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脊背,便转过身,瞧了一眼这高大的女人。 她心想:为何同为北地的女人,这两姐妹竟差了如此多的个子?林恪这样的体格她即便在晷景也是甚少见到的。 来之前的时候,很多人都说过北地凶险。 凶险在何处? 可她没有在这两人身上看到任何所谓虚伪狡诈的地方,到底是她还没有了解这北地,还是说…… 但不管怎样,宣帝这个人终究是祸害。 她想到这里,眼神微暗了暗。 “你……阿焕。”林恪的声音让人有些难以辨明她的情绪,但总归不是好的方面,“天色已晚,你跟着灵淮一起回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忽然有道极为恐怖的尖利声音撕开平静的夜幕,远处一群黑压压的鸟便猛地冲出树梢。 仿佛不祥的象征般,她的心绪被这插曲搅乱了一角,很快又恢复正常,抬头的时候林恪的眸子还是黑沉沉的,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哀音。 “这是什么动物?”阿焕故作轻松地问。 林恪回头看了一眼,很寻常地摆手:“习惯了就好了。” 答非所问。 阿焕方才被压下去的疑惑重新又升腾起来,但这会儿林恪倒是休息够了,用陶罐去旁边舀水,舀了满满一罐,而后不假思索地熄灭了火堆,动作娴熟一看就做过许多次。 这人和灵淮之间倒是有一种非常奇异的默契。 “明日——”阿焕心道她必须得快速和自己的人见面,“恪君还去打猎吗?” 林恪摇头:“不去。” “那恪君一般几日去打一次猎?”阿焕继续没话找话。 林恪抬眼扫过她眉目,很平淡地回答:“四五日去一次。” 她又问:“淮君不会猎吗?” 林恪这回有点不耐烦了,皱着眉哼了一声才道:“她会,只是懒得去而已。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是她自己拾掇,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阿焕识趣噤了声,看着林恪将篝火拆了,又拿来铁掀稍稍平了平地面。 回去的时候灵淮果真没有闲着,就着昏暗的油灯用小刀削一块木头,阿焕猛然想起来方才有段处理狍子的时候灵淮手里拿了些乱七八糟的网状物,塞到一个木筒里装着。 她还很精通处理这些油脂。 见两个人回来了,灵淮打了声招呼,随即继续专心致志地摆弄手上的小玩意儿。 林恪催促道:“天晚了,早点歇息,对你眼睛不好。” 灵淮很敷衍地应了一声,一幅认错态度也不怎么好而且也死不悔改的样子。 阿焕不知怎么,忽然笑了起来,意识到周围有人之后立刻收敛,还好林恪并没有注意到。 她忽然觉得,或许这样平静的生活也很好。 林恪对读书写字似乎兴趣不大,只将地上被拂落的木简一一捡起来,瞧着外头的刻痕分门别类收到架子上的盒子里。 收拾完她就出去了,拿了个木头削成的筒,大概去溪边洗漱了。 阿焕托着自己的脑袋盯着灵淮比照膝盖上木片中的画对手中的木块修修改改,无奈她对这个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于是试探着小声问灵淮:“你做的这个是什么?” 灵淮没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凿出一个细小的形状之后才松了口气,解释道:“哨箭。” 阿焕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哨箭……怎么写的?” 灵淮指了指图案:“只是一种利用风穿过不同大小的孔径时会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做来的哨信。” 阿焕立刻想到这可以用来作为传递密信的情报使用,兴致勃勃地盘问:“那这个就可以用作紧急时候的呼救,或者军情紧急需要立刻传递。” 灵淮轻笑:“大概可以——不过只是一个想法,还没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各人心思 我以为,你已经…… 木屋狭小,为了隐蔽本来就是依两个人设计搭建的,一人一个被褥不多不少,阿焕飞快地想该怎么办,难不成要和灵淮睡一起吗? ——她并不抗拒,但灵淮却未必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本就不算宽敞的枕席。 果然灵淮压着嗓子向她解释:“如今正是春寒料峭,我们要是一同睡下恐怕不行,我这人……睡品不好,万一半夜惊扰,怕让你染病。这儿没有多少药草,只能硬抗,你还小。” 阿焕马上想反驳自己不小,但重点当然不是这个,因为灵淮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睡吧,我去林中坐一坐,有些心事。” 什么心事?这显然是毫不高明的托词。 阿焕干脆利落地拒绝:“我是客,淮君收留我已是情分,我去外头守夜吧,刚好方才我们在林中听到一阵诡异的呼叫,虽然距离遥远,但到底还是怕出什么事。” 短短的相处中她已经明白灵淮是个太过善解人意的人,全不如林恪心狠,既然如此,不妨她来做这个决定——两个人,总有一个人得歇息好,两败俱伤是最蠢的行为。 她随即转身,指尖搭上门闸的一瞬间灵淮开了口,声音轻缈如雾: “你是个极有抱负的人,不是吗?” 阿焕一震,想要转身,却不知被什么牢牢地钉在原地。 灵淮笑了笑,不以为意:“我看你的年纪不过十几岁,却思虑入微、气度高华、恣肆不凡,假以时日必成大事。我相过许多人,还没有出错的时候,你的志向可不止于此。” 她几乎是下意识便收敛了锋芒:“兴许是我自小顽劣不驯,浑身上下都不服管教,才教淮君有了这样的错觉,并不是淮君所说这些溢美之词的样子。” “是吗?”灵淮眉眼弯弯,看上去温柔如水,“这种锋芒毕露……不像是能遮掩住的样子。” 她的声音太轻,阿焕并没有听全。 “睡吧。”灵淮站起身推开门,“再争执下去,林恪都要被你我吵醒了。” 在新的环境中她睡得不实,因此很快便醒了来,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甚至无法判断此刻究竟到了几更。 但暗夜中她听不到林恪微带鼾声的呼吸,阿焕的心猛然跳动一下,定了定神,轻手轻脚地摸着黑向门口走去。 她正要打开门,听到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阿焕不知为何突然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这片林子古怪,这个屋子并不安宁,但这样的感觉又毫无缘由,她无法解释。 林恪声音像淬了冰:“你不要做无意义的事。” 无意义的事?是不是指的就是收留她这件事? 她虽有些闷堵,却并不意外——林恪初见她时眼里的敌意她看得清清楚楚,但灵淮却…… “我不同意。”灵淮也很坚决,“我就要赌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恪反驳得很快:“你要是有这个能耐两年前你就不会……” 灵淮却像是被戳了脊梁骨一般突然站起身,身后的柜子都差点晃动起来:“你闭嘴!这件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来!” 一阵死寂过后,林恪还是拉下脸道了歉:“是我不好,不该提起你伤心事。” 灵淮也并没有真的要和林恪甩脸子的意思,语气和缓下来:“你回去睡吧,我守着就行了,昨日你殚精竭虑,好好歇息才是正道。” 林恪没有答话,不说是或者不是,阿焕一时摸不清她们到底在争执什么,但林恪的意思无疑是灵淮在两年前受到过一些伤害,因此她不同意灵淮冒失地收留自己。 难道灵淮在那个时候也救过迷途的旅人吗? 阿焕摸着自己的胸口有些举棋不定,虽说她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死心塌地地去感激林姓两姐妹,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恩将仇报的行径,她也想过若是自己有能力回到晷景王城,定然也要再回到此处感谢她们。 但救下她这件事……又怎么能和“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有所联系? 如果林姓两姐妹清楚她是晷景的贵族,并且对她有所企图,那就一定清楚她为何流落到这荒凉的边地,清楚如今的她早就已经是一枚弃子,更何况她们两人在这里安静地生活,如何能够得知这些连晷景的人都未必清楚内情的事? 想到如今不知是何种乱象的晷景王城,阿焕在黑暗中冷冷地笑了一声。 “灵淮,你的身体不容许你这样。”林恪不容置疑地开口,“离你告知我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五天,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并不安全,你不可能一辈子都缩在这个虚无缥缈的地方。” 灵淮却依旧沉静:“我先前和你说的时候,你没有反驳我的想法,芳映。” 过了一会儿林恪竟然妥协了,阿焕听到脚步声逐渐往自己这边移动,赶忙躺下来假装自己还在熟睡。门“吱呀”一声过后,她的眼前微微亮起——林恪掌了一簇幽暗的火灯,似乎开始在屋内寻觅什么。 “你在找什么?”灵淮神出鬼没般出现在屋门口,用压低的声音询问,似乎带着几分怒气,“停手罢,无论如何那都是白日的事情,阿焕还在熟睡,你莫要惊扰了她。” 林恪的动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开始寻觅。 灵淮快步走过去:“芳映!” 争执间有什么物什忽然掉到地上,金属的声音清脆,两人同时停止了缠斗。 “……你还留着它?”林恪缓缓蹲下身捡起,迟疑了片刻却仍旧不解,“我以为,你已经把这扇子扔了。” 扇子?阿焕好奇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想看看让两人停下争执的原因,然而光线太过昏暗,她最终还是没能看清楚那把扇子到底长什么样。 很久以后灵淮才不痛不痒地回答:“人心是肉长的,我最后还是不忍,就留着好了。” 林恪本来坚持要找什么东西,良久苦笑一声,竟是吹熄了那簇火苗。 “算了,就这样罢。”她的语调古怪,声线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两人再无对话,或许是因为太累,阿焕最终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何时又沉沉睡去了。 她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柔和的阳光从屋门缝隙径直散落满身,裹挟着独属于林间日光的微寒。她迟钝地用手抚过草编的被角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梦里梦外 奉祀大人,你又…… 阿焕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问为何如此,是不是因为这儿地形复杂,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点了点头:“你快去歇息,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帮林恪的忙,你不必担心。” 她们刚转身,就与晨起的林恪打了个照面。 后者眯着眼扫过阿焕,目光落在灵淮身上。 “还不去补眠?” 灵淮斜她一眼:“少管,该做什么自己做去。” 待灵淮进屋合上门,阿焕便开始觉得尴尬起来。林恪对她隐隐约约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夜间的争执也说明她并没有多心,总归林恪并不喜她这个人,灵淮在时还好,不在时就不怎么愿意搭理她了。 阿焕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问问:“今日恪君有什么安排吗?” 林恪倒也没什么架子,应当只是不太喜欢她这个人,没有回答却先道:“昨日灵淮让你睡下,而后自己在外头守夜,对她身子不好。” 阿焕没想到她过了一夜还耿耿于怀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林恪却摆了摆手,神色寻常:“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你年纪还小,不该熬夜,是我昨日……” “昨日我处理了一些棘手的事。”林恪顿了顿才道,“她不让你外头守夜,定然是担忧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但她早年因为一些事落了严重的伤病,因此一般是我昼伏夜出。” 伤病?阿焕正想细问,林恪已经开始向小屋的后方绕去。 她想了想决定跟上去看看,屋后有个木条编的筐子,里头放了几把刀,林恪弯下腰从里头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一把弯刀。 “以物易物吗?”阿焕问。 林恪低着头“嗯”了一声,掂了掂刀的重量。 阿焕问的时候思维还有些跳脱,她是突然想到如果这两姐妹需要其它的物什应当用什么方法,但林恪不一定回答的是她想问的这个问题。 “去打点东西。”林恪言简意赅地说罢,抬起头目光扫过屋后乱七八糟的陈设,低声抱怨了一句。 阿焕总感觉她好像说了句“就这么点时间怎么搞成这样”,但又怕自己听错,于是就在角落里装鹌鹑,假装自己不存在。 林恪将刀系到腰间缠着的布条上,又从杂物里翻出一个布袋,一切准备妥当了才问阿焕:“你真名就叫阿焕?” ——当然不是。 她想了想才道:“那天淮君只是问我怎么称呼,我就说家里人一般都这么叫我,我叫梁焕。” 林恪又看她一眼,梁焕仔细观察,丝毫没错过她眼底的情绪。但林恪像是没事人一样毫无波澜,梁焕也摸不清楚她怎么想的,但她在晷景真实的族姓也不能贸然抖出来给人看,免得多生事端。 梁焕便问她:“恪君可有什么疑问么?” 林恪摇了摇头没有再问下去:“今日我去一趟集市,稍远一些,你有代步的工具最好,没有也无妨,挤一挤就是了,颠簸一路不舒服。” 梁焕想起来林恪还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就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随即去溪边解了马。 她的马膘肥体壮,一看就是精心豢养的好马。林恪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只到更远一些的地方牵了一头小毛驴。 梁焕也沉默了,她开始怀疑这两姐妹是不是真的穷得一贫如洗。 虽说穷,但这两个人却是各有各的能耐,灵淮自不必说,林恪的体格身手她稍加观察就知道,放在晷景军中都是一等一的,这使她对淮恪二人的来历更加好奇起来。 “这驴骑着难受,我打猎都少用这个,也就去集市没法子。”林恪只是最早稍微受到了一些冲击,很快就平淡下来,“小淮先前说要给我打个驴车,但我又不爱砍柴,这事儿就耽搁下来了。” 小淮? 梁焕好奇:“恪君年纪比淮君大些?” 林恪道:“也没大多少,不到百天,只不过前段时间我刚过了生辰,我十八,她十七。” 不到百天?同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前后不到百天就诞下两个孩子? 这两人定然并非姐妹。 想到灵淮夜间那两次称呼的“芳映”,梁焕的眸光微微深沉,于是“以牙还牙”也问:“恪君真名便是所说的么?” “我生身母亲最早予我名林芳映,我不爱那个名字,后来改了。”林恪竟然也没有隐瞒,“你若是将来听到小淮叫我芳映,也不必惊讶,我初见她时就叫这个名字。” 她原本心中的狐疑念头慢慢消退下去,想了又想,没有问出“灵淮是否真名叫作灵淮”的问题。 林恪道:“该动身了,这会儿出发,再快回来的时候也要黄昏,夜长梦多并非好事。” 她翻身上了小毛驴,虽然处境落拓,她的动作却足够让人品出潇洒不羁,即便出于态度问题梁焕对她并无太多好感,却也不得不承认,林恪是个极有魅力的女人。 梁焕也不忸怩,跟着她上了马慢慢向林外走。 或许是她上马的动作太大,她用了些力气,随后,梦境忽轰然倒塌。 玉牌一个没拿稳,骨碌碌从桌上滚到砖地,带着清脆的声音快活地由近及远,梁羽猛地从桌上惊起,感觉到自己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她竟然伏案睡着了,而且她甚少做梦,这奇异的梦…… 在她十几年有记忆的日子里,有关北地的印象通常以战火、追杀、阴谋的形势反复出现,大军压境或是神代动荡,少有这样安宁温馨的时刻,因此这也是她第一次梦到那个叫做“梁焕”的人与灵淮的初见。 梁焕究竟是谁?她似乎无法得到一个定论,从梦中的只言片语来看这梁焕似乎是古晷景的贵族,并且身份地位定然不低,然而梦中那个梁焕似乎始终在顾忌什么,在每一个身份可能要泄露的时刻都守口如瓶。 古晷景贵族有八姓,姬姜姒妘嬴妫姚妊,她很清楚。梁焕究竟隶属于哪一族,仍旧是未解之谜。 而且看样子灵淮与梁焕的初见似乎也并不单纯,在以往的梦境中她知道这个人叫作“灵淮”,并且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姓究竟是什么。 但眼下要紧的事情却不是这个梦——关于神殿的规矩她听过很多回,这种无端被发现的“圣人”的东西要是被弄到藏污纳秽的地上,是大不敬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51章 姑射神殿 在下一次昭明庆…… 梁羽顶着雨回了自己的寝殿,殿中两个侍者一左一右跽坐在灯盏旁,正在做每日例行的掌灯庶务。 梁羽没看他们,径自走到内殿。 玉牌是极为纯正的白玉,并无一丝杂色、裂痕,躺在她的手心则温润细腻宛如流水,上面有阳刻四个字,都是她不认识的古文字。 梁羽心念微动,低声自语:“说起来这莫非是许多年前的东西,只不过刚好在这会儿被我给找到了?” 她将玉牌贴身藏好,打算待到没人时去藏书阁一探究竟。 藏书阁中的书必然不全,她作为昭明奉祀必然要对姑射武神的事迹了如指掌,然而翻了半天书册,也没法拼凑出这大名鼎鼎的君主一个完整的人生。 但她自己是不可能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的,只能期待书阁里有可以对照的文字笔记,或是字形演变的详细说明。 梁羽从内殿刚抬出半个脚,外头那两个侍者就敏锐地跑过来拦住她的去路。 “又怎么了?”梁羽并不高兴,但也没打算容易和自己近身的侍者撕破脸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个人比姬祯危险多了。 其中一个面相白净的侍者很恭敬地禀告:“祝祯大人日前吩咐过,日落之后奉祀大人不可随意外出。” 梁羽在心里“呸”了一声,但很有涵养地问:“祝祯大人跟你说了原因吗?” 另一个黑丑侍者答道:“未曾,但奉祀您是神殿之主,不容任何闪失。” 这话鬼才信,梁羽不想再和他们扯皮:“好吧,那既然如此你们先出去,我要更衣了。” 最早的时候姬祯拨的人还更离谱,她没长起来的时候个子小小,要仰视才能看到这些人高马大凶神的头顶。 这种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威胁的事情换个人还未必能觉察出来,大概也是藏书阁的君主本纪尽皆不存的缘由,然而或许她天生便聪明绝顶,对这种事敏锐至极。 梁羽察觉到威胁,当即旁敲侧击问过姬祯的意思,被一口回绝。 求人不如求己,梁羽琢磨了一下大概得自己威胁到姬祯了才能得以妥善解决,于是先去药书里钻研了几日,昼中则一切如常,当神殿的吉祥物。 钻研几日之后,她便选择了止步于此。 她又意识到自己事情得做得狠绝,但也不能被抓住把柄借题发挥,这实在是难如登天。 但她心中很清楚那些人也不敢随意动她,否则神殿奉祀频繁更迭也会引得外界猜疑,只是长此以往,她会活得像一具木偶。 她翻了半天才从书中学到了三两行只言片语投毒的本事,书中的意思大约是有引用的地方,但引用的是哪本书则语焉不详。姬祯这个人心思深沉,她虽然有了万全手段,但后果却并不可推知,除非她能够一击必中,将监视自己的人和姬祯都斩草除根。 否则如果那几个人死了,姬祯就必然会想到她并不安分。 此路不通就须得另寻它路,梁羽失眠了几个晚上,无师自通了一件事——借助别人的力量。 因为她毕竟是神殿的奉祀,日常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和跋涉上高山的香客,尤其是捐钱慷慨大方的香客交流。 神殿的意义所有人都三缄其口却心照不宣,昭明神敕封武神,默许了人间的一位话事者,于是后来神殿的奉祀代代相传,传的都是这个名头。 于是她得以很淡漠地坐在影影绰绰的垂帘之后,看到了很多人间的寻常二三事。 就好像只要她不动如山,那么人间的一切隐约的血腥事就与她无关。 生和死,都有血光隐匿于后。 白侍者很恭敬地禀报:“我这去传庄司则。” 梁羽看了他一眼,已经懒得和他讲什么道理,反正讲了也讲不通,就摆手让他赶紧离开:“人家叫庄向梧,下次记得。” 从庄向梧的职位来看,明显是仿的武神时期的官制。然而梁羽觉得奇怪,武神时期从司礼兆到其它的譬如司乐一类的官职,都是为了治理晷景而设,到了这姑射神殿就成了伺候人的粗使杂役。 黑侍者也躬身:“我先告退了。” 姬祯这个人也极神秘,她如何旁敲侧击询问神殿的人,都没有能说出他来历的,只是有些闲言碎语,说他已近半神,活了许多年,只差一个契机就能最后飞升圆满。因而明面上在姑射神殿,昭明奉祀梁羽应当是供奉神明地位最高的人,实际上所有人都唯姬祯马首是瞻。 她快速将沾了雨水的外衣脱下挂在衣架上,庄向梧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进来,将叠好的衣物送到她手中。 “向梧,你母亲的病好些了吗?”梁羽见她神色不展,有些担忧。 虽说这姑射神殿里没有一个人是她可以信任的,然而对于她亲自挑选的这位庄向梧总归有些不同。 照姬祯的说法,庄这个姓以前就有,有个叫庄妫的就是专门伺候武神起居的大宫女,如此看来神殿完全有刻意照搬武神帝宫的嫌疑,梁羽不是很想评价这个行为,但她如果有的选择,她会选择先下山赚点钱。 庄向梧垂着头无精打采,闻言微微抬眼,片刻后低声道:“不太好,我今日……问了大祷祝,被驳回了。” 这是姬祯能做出的事情,因此梁羽一点也不意外。但庄向梧的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因为神殿的规矩不准探亲实在罔顾人情,她思索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待我这两日再探探姑射山的法阵机关。” 庄向梧却更压低了声音:“后山没人去,我想去那里。” 后山? 梁羽第一反应便是这铁桶一样的姑射山居然还有没人看守的地方,再一想就觉得是姬祯的陷阱,或是因为太过危险没人能活着离开,因此才无须令人设防。 无论是哪一种都令人生疑,鉴于庄向梧本就不被姬祯喜爱,梁羽想了想道:“你先别急着去,我给你探探路好了,就算婓婓发现我擅闯其它地方,顶多也就是关禁闭罚不准吃饭,不是什么大事。但你要是被发现了,我怕他砍人如切菜一般,实在是得不偿失。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还是不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52章 倾城美人 梁羽被这种诡异…… 身为战神的守火人若与长御对上,谁输谁赢不好定论,但别的三个方神是绝无胜算的:涿光文神自不必说,文神要在打架里占上风,那只能说明对手实在太弱;云梦泽使者管教化纲常,辅佐武神治理晷景,显然也不擅长真刀真枪地硬来;但镜阵阵主却有些不可言说的诡吊之处。 正因为镜阵阵主统率两大镜阵,一则极北幽都,一则极南苍梧,如此才给了长御借机重新排列四方神的机会。幽都预卜未知,苍梧记录过去,因此广为流传的幽都镜阵崩毁传说都认定一个推测,长御或许通过某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得到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因此才要极力摧毁它,不能让那些内容为天下人所知。 但这里其实也有一个小问题,长御要突破上古神器的封锁预卜未来,完全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难事,在长御以前,镜主不可能不清楚预言的内容,但却并未通传武神,也未让世人口口相传。 当然传说的事情本也不是大多数人日常所需,大多只是作为精神寄托而存在,所以甚少有人质疑传说真假。而且镜主是武神亲口承认的“吾之耳目”,武神如果没有从镜主地方得到过关键的信息,必然不会给出如此高的赞誉,那既然武神都这么发话了,也没人有意见。 镜主的事迹不多,在讨伐长御的数年里也没有为镇服恶神做出过什么突出贡献,是位很神秘的神明,连同其本生法器也不为人所知,甚至也有人推测镜主的法器可能就是一面镜子,但不同的是这面镜子能够使邪祟原形毕露,容不得分毫遮掩隐瞒。 梁羽随口道:“守火人除了是武神的心腹以外,还是昭明神的左膀右臂,又镇守的是日出之地,意义自然不同。” 庄向梧叹了口气:“听神殿祷祝说,扶桑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呢,可惜也不知道此生有没有机会下山亲眼目睹。在姑射山待久了总觉得浑身像是寒冰一般,明明是武神的神殿,却处处透着一股——”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话可能太过,她回头透过窗棂看了一眼寂静的中庭,没有再说下去。 “说到这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见过昭明神的真身呢?”庄向梧又很认真地提问,“每三十年一次昭明庆典雷打不动,你也是充当了武神的角色去祭祀神女,难不成要武神本人亲自跪拜,羲和上神才肯现身吗?但自从古晷景消亡以后,也没有人再见到过武神了。” 庄向梧说到“跪拜”两个字时,梁羽心中那阵令人作呕的恶心便又翻了上来。 离下一次昭明庆典不剩太久时间,而她的确是这么被姬祯要求,因此她与姬祯据理力争,但不幸的是她并没有什么实权,因此照旧又被姬祯毫无道理地关了禁闭。 “昭明神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武神——”梁羽微微迟疑了一下,“先前我曾见过有个从扶桑来的男子来神殿还愿,说是见到了武神下凡。” 庄向梧一怔:“那奉祀大人有没有问过他究竟是何事呢?” 梁羽一般去正殿旁听也是充花瓶,没有什么机会说话,但从男子的口述来看,似乎是一个叫作“靖妃”的女人诞下了一个婴孩。 梁羽当时还觉得古怪,心想这莫非是武神托身人间之类的事情,再往前万八千年的神祗之中也有叫作宓妃的水神,因此她只当靖妃就是个人名。 “很平庸的事情,听起来似乎不值一提,不过谁又知道武神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梁羽将自己知道的大致说了一遍,果然看到庄向梧稍显困惑的眼神,“这件事除非去了扶桑,否则也难辨真假。” 外殿又传来白侍者的催促,庄向梧便跳下榻前去吹熄了殿里的灯,只留一盏昏暗的以防太过漆黑。 梁羽问她:“临近庆典,我总觉近来神殿里似乎有些异动,不知你是否有这种感受?” 庄向梧压低了声音:“你若说异动,我觉得后山似乎有些不寻常的事情,但我不敢贸然前去。不过奉祀大人先前和我提过一个人,我那天从祝祯的心腹地方听到了这个名字,萧从陵。” 梁羽的眉心猛地一跳,像是什么不祥的征兆一般。 萧从陵…… “她真的救过奉祀大人的命?”庄向梧时隔几年仍旧不相信梁羽口述的内容,因为她始终不相信神殿的人真的想要冒着昭明庆典卜筮恶兆的风险毁掉精心推上台面的傀儡,哪怕这个傀儡并不听话,她也是手无缚鸡之力,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梁羽回过神来:“你说后山有什么异动?” 庄向梧琢磨了一下梁羽应当自行忽略了后半句话,也没多想:“昨日奉祀大人被祝祯罚去清扫供殿的时候,后山的那片林子那边传来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后山的林子之所以叫作“天不收”,就是因为有来无回,过于凶险便只能下地狱,天姥都不愿收人。 天不收林…… 梦中的那个灵淮也提到了“天不收”这几个字。 梁羽不确定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但姑射神殿是至灵之地,否则也不会代代昭明庆典皆在此处举行,庇佑生灵安稳度日,武神究竟是何等人物,此处便可见一斑。 “一片林子,再怎么危险也就是未知。”梁羽决定坚持自己的老观点,“若它有实实在在的危险,和人定然脱不开干系了。” 庄向梧这回点头赞同梁羽的话:“正是如此,我掐头去尾听他话中意思,似乎是要布阵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梁羽只觉得好笑,“姬祯每日告诉我的必修课是人间太平无事,仰仗——啊,仰仗昭明神的光辉与姑射上神的武功,守株待兔,还用得上阵法,可见他们口中没一句是真话了。” 庄向梧揉了揉眼睛没吭声,她瞟了眼微弱的烛火道:“奉祀大人,我们歇息罢,明日还要起来排演庆典的事情。” 她平日里最讨厌早起,梁羽闻言便笑道:“好,我倒想看看今夜我能梦到什么。” 她不认为梦能够反复延续,而这里却恰恰是武神的修行地,会不会这是一段真实的记忆? 还有那把她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53章 名刀从陵 我的确……有一…… 她探寻地望向萧从陵,后者却没有看她。 “人人都说姑射上神拥有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昭明奉祀觉得,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梁羽甚少见到这种话题皆不由自己挑起引导的时候,强烈的不适感使她本能地不想接这个话题,但萧从陵似乎根本不在乎她如何回答。 “昭明奉祀认为,我若是向姑射上神讨一个人的性命,姑射上神会回应我吗?” 萧从陵说话慢条斯理,尾音略微向下一抹,听得人脊背上毫无征兆地生出一股寒意。 梁羽镇定地压下心中的不舒服,简单地回答:“生死有命。” 萧从陵勾了勾唇角:“我很喜欢昭明奉祀的这一句‘生死有命’,不过有的时候,生死未必真的有命数在其中搅局,那昭明奉祀是否同意我的看法呢?” 她一口一个昭明奉祀喊得梁羽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她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阴阳怪气的人,而且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待她发表自己的任何看法,萧从陵含笑道:“古时候有一把名刀,这把刀的名字叫作‘不从陵’,刀主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煞神,传说这把刀从不轻易出鞘,出鞘之后必定见血封喉,人人都传这刀主人是九幽地府之主,凡盯上者,都是九幽亲自收人。” 梁羽没答话,她从没听过这把“名刀”,更何况这故事和武神那三个惊心动魄的小故事都差不多诡谲离谱,像是地摊文学里两铜板一个不值钱的闲谈。 “不从陵……”梁羽重复了一遍这把刀的名字,“我听刀名,倒像是刀主人不愿就死。” 从者依顺,陵者丘坟。 “昭明奉祀,果然名不虚传呢。”萧从陵的语气越说越阴阳怪气,梁羽调用了不少涵养才使自己没有转身离开,耐着性子继续听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古怪的话,“‘不从陵’这刀,本来就是刀主人畏死,依凭其御敌之术,只不过刀术精熟了,当然会声名鹊起。” 她说罢,忽然缓缓站起身,缟素丧衣便垂落下来,袍袖太长,将她的双臂双手遮掩得严严实实。 “这刀出鞘就会沾血,此话不假。”萧从陵笑盈盈地将目光倏尔落在梁羽眼眸,“——我姓萧,双名‘从陵’,昭明奉祀大人,你有什么愿望吗?” 有,我的确……有一个愿望。 那个愿望是什么呢?梁羽苦思冥想那时自己的回答,然而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像是泛黄的故纸堆被狂风一下刮得粉身碎骨,找不到只言片语的回忆。 回忆间她整个人仿佛被冰冷刺骨的水浸泡,周身越来越冰,如此寒凉,甚至教人担心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我在做梦吗?她心想。 意识到这件事后她开始奋力挣扎想要离开这个濒死的困境,然而谁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入深潭,淹没,然后彻底失去挣扎的能力。 梁羽开始愤怒——到底是谁在牵绊她?谁有这个能力?谁又敢这么做? 然而这种力量竟开始分散,逐渐变得像是无形的蛛网,丝丝缕缕以柔克刚,竟然是更加绝望的处境。 不能蛮力挣脱,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便开始放松手脚,预备抓住那幕后者的破绽,寻到了而后再致命一击。 她在等一个时机。 四周的声音也仿佛被水隔开一般听得人模模糊糊越发混沌不安。 那声音里会不会藏着什么秘密……梁羽不敢呼吸,只得拼死辨认,在一片嘈杂之中似乎有什么温吞的声线被包裹着。 她想听得更仔细,却忘了自己还在百丈千顷潭水之中,窒息感使她意识到自己离死亡只差毫厘。 而后——她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如溺水之人遇浮木。 这种濒死的境遇…… “总算是醒了。”她听到有人长出一口气,“鬼门关上过了一遭,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多亏昭明神庇佑贵人。” ——她记得这个人! 她猛地睁眼,眼前的景象陡然变得熟悉起来,那间林中小屋,坐落在天不收林的、林姓两姐妹一同搭起来的木屋! 下一瞬灵淮却走到她面前跽坐,双目微微下移似乎在有意躲避她的面容,十分恭谨地问她:“这位小君子,该如何称呼您呢?” 她错愕得甚至说不出话,张口结舌却一言未发,灵淮却只当她昏迷后不认得陌生环境,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还将手中的热汤捧到她面前,轻声道:“昨夜……您受了重伤,只可惜我们这缺衣少食,今日天刚亮……” 后面的话她全都听不进去了——她,受伤? 这和她所想的初遇并不一致! “你……”她终于发出一个音节,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令人害怕,仿佛破了洞的风箱一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听不出完整的意思。 不。不该这样。 她一急,猛地倾身上前,一把抓住灵淮的短褂:“你怎么会不认得我!” 灵淮的面容上显现出一瞬空白,下一刻她微微蹙起眉:“我……我该认得您吗?” 动作幅度太大牵扯了她全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胸口似乎被利器贯穿过,四肢也有斑驳擦伤碰伤,整个身子毫不夸张真的像是散架过一般,被东拼西凑凑出一个勉强完整的人。 灵淮被她如偶人一般猛地又栽回床铺的动作吓到了,连忙将汤碗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跪坐下来俯身问她:“您还好吗?” 她这下是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自己还不如再死一回直截了当。灵淮手上动作飞快,不假思索小心翼翼解开她的衣物——她猜肯定在她昏迷的时候被灵淮换过了,她的身上干净整洁没有一丝尘土血腥,一定是面前这个人替她更衣,又帮她擦拭了身子。 疯了——这应该又是个梦吧! 怎么才能从梦里醒来? “还请您恕罪。”灵淮动作干净利落,但不停地向她道歉,态度卑微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救的人,“多有不当之处,若您身子好转,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她想开口,刚蹦出一个音节胸口的剧痛又开始从中作梗,致使她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她迫切想问问面前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姿态如此谦卑,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54章 遗漏事件 我喜欢。我只喜…… 这梦实在太古怪,她其实想逃离,但是冥冥之中,或许是因为梁焕,她又并不想离开。这两个矛盾的意识不断撕扯她的意识,和浑身的疼一样,令她感到无比痛苦。 灵淮默不作声地喂完药,将空碗放在一旁,又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得罪了。” ——她一口气又没喘上来。 “淮君长我几岁,就将我当后辈看待,或是小孩儿也行,或者说——”她绷着自己的意识勉强道,话在嘴边拐了个弯又抖搂出一句令她感到震惊的话,“那我叫你‘阿姐’,这样你总能毫无芥蒂地叫我阿焕了吧?” 灵淮的眸光微微颤了颤。 “你你你——”她的头又开始疼了,“阿姐!” 那她还不如回到先前的那个梦,灵淮应该是促狭的、游刃有余的,不该像这样唯唯诺诺! 她不等灵淮反应,索性先下手为强,拢着灵淮的脖颈借了点力,然后……用侧脸贴了贴灵淮的侧颈。 灵淮怎么想的她一团乱麻,但是她从方才的举动中感觉到,梁焕想要去吻灵淮的唇,在最后一刻意识到这么做不妥,随即变了方向。 这又是为何? 但无论她怎么疑惑,身体吃不消就是吃不消,她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厥过去,被灵淮眼疾手快的用手臂垫在身后,又被“如履薄冰”的动作扶回去躺着。 怎么会这样……她的心慢慢地绞了起来。 她到底遗漏了什么? 在这个梦中,假如这兵荒马乱之后的仓皇相遇就是梁焕与灵淮的初见,那她饮马河畔的惊鸿一瞥又算什么?假如这只是梁焕在北地漫长光阴中的渺小段落,那这场荒诞闹剧又应当发生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境? 不对,她不觉得这是真的。 但她明明又感受到灵淮侧颈跳动的脉搏,它微微凸起,贴着她的肌肤一下一下地呼吸。 “灵淮。”她听到自己如梦呓一般脱口而出。 下一瞬,她被灵淮惊惶地推开。 …… “什么愿望都可行吗?”梁羽轻描淡写地问。 萧从陵?她就是那把刀?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句话背后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惊涛骇浪,人能够忍得一时却难以忍得一世,她知道她只是一个很世俗的人,她渴望的都是人间的一切构成,权力、名望、野心,她想过千百次。 这容貌昳丽的女人再一次危险地笑了起来,勾起的唇角越看越像一把锋利的刀,她开始称量使用这把刀要付出的代价,在刀出鞘即沾的那些血里,会不会混有她自己的一份。 “愿闻其详。”萧从陵简短地一锤定音。 谁都不肯把底牌轻易交到对方手中,梁羽与她僵持,久了越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她开口:“不从陵这刀……梁羽敬之。发愿者得偿所愿必有代价,只不过在下惜命,剥皮抽骨的事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她其实宛转拒绝了萧从陵。越大的野心需要越悍勇的能耐,德不配位者总有灾殃,她越是心潮汹涌,越是冷静异常。 萧从陵循循善诱:“我不需要你的骨你的血,这些于我而言并无价值。” 梁羽坦然:“我亦无分文。” 萧从陵又笑:“以俗物自污者,岂非深恐旁人听不出弦外之音?” 梁羽也笑了起来:“阁下若真如此所说,岂非又唯恐在下听不出阁下的言外之意了?” 有风拂动面前的珠帘,细碎的摩擦声渐渐散落在空中。 “昭明奉祀。”萧从陵和她对视一眼,而后又别开目光,“你恨谁?你要杀了谁?” 她步步紧迫,梁羽却从容向她颔首:“既如此,还请阁下替我了结一个人。” 不远处似乎有脚步声渐近,萧从陵端着一身风骨,未执一词。 她心中已有人选,那个名字即将呼之欲出,她张口的一瞬忽然想到另一个人,一张一合间便已经盖棺论定,不过是须臾而已。 “——我不杀死人。”萧从陵声音喑哑。 梦境崩解得如此之快,猝不及防宛如大厦轰然倾塌,风声疾掠过她耳际,北地的天冷得让人心悸,她却被一双手牢牢地按在温暖的怀抱之中。 借着风声,嘈杂的喊杀声也一并灌入她的耳道。 “别怕,别怕。”是熟悉的声音。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但她意外觉得有些可笑——实际上从始至终她没有表现出分毫的害怕,那这个人为何会觉得她在害怕呢? 以己之心妄自揣度她人,这话太重了。 “阿姐。”她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你到底,在遮掩什么?” 她果真收获了一阵死寂的沉默。 “怎么不见恪君?”见自己的问题太过生硬,梁焕换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疑问,既是对眼下处境的判断,也是对几面之缘那人的担忧。 但这个问题,灵淮仍旧没有回答。 她对于灵淮的性子猜不透摸不着,这个谜题如何解开对她而言似乎还为时尚早。 过了一会儿她苦笑了一下,当然灵淮不可能知道她此刻的神情,只能听到她慢慢吐出一口气随后才问:“你说……你以砍伐云绫苍木为生,这件事究竟是出自你的本意,还是受人指使呢?” 灵淮这次回答了,这是一个她暂时无法理解的回复。 “此处离北邙很远,但你想去,却并非不可行。” 北邙……不是传说中的埋骨之地吗? 她在晷景听说过这个地方,极北之地是为北冥,这是一个上古传说,但北邙、幽都、云绫苍木林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地方。 或者说,越过那座北邙山,是不是就能到达极北之地? “那里很危险,似乎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她犹豫了。 灵淮胸口的温暖从她的脊背源源不断地蔓延,北地的夜晚似乎如此就并不寒冷,也许。 “不会的。”灵淮声音很轻,“其实有的时候外界的传言也未必完全可信,埋骨之地也并非只有死亡,否则,就不会有这千倾林木。” 梁焕心念微动:“我想你不仅熟悉云绫苍木,似乎还熟悉北邙山。” 灵淮发出了一声细微的笑。 “不必在乎这个问题。”她的声音松松散散的,和方才似乎有了些不同,“在北地,人人都将生奉为神迹,对死则讳莫如深,不能提及。” 如果从字面意义上看,灵淮想要表达的似乎是北邙山是片墓地,既然北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55章 北地寒夜 因为没有我,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梁焕被她淡淡的语气所阐述的内容冲击,心神一震。 如果说……这就是宣帝苦求而不得的…… 为什么?却又这么轻易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口唇微微有些发干:“这——这很贵重,用来照明似乎不妥。” “我觉得妥当得很。”灵淮慢慢走过来盘腿坐下,“喜欢吗?只要你喜欢,尽管带走就好。”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心情。 她在微弱的光线下谛听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忙不迭将牌子举在眼前。 是个薄薄的骨牌,上面的语言的确是晷景的,但却不是一般的用途。即便是她也只见过寥寥一面,这是祭祀时才有资格用到的。 梁焕的心猛然一沉:“你早知道这追兵是追捕我。” 灵淮依旧一幅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坦荡模样:“这又何妨,我说了,在这北地,我会护着你的。” “——为什么?” 她自从遇到这个人,似乎总逃脱不了刨根问底的命运。 可她明明不想这样。 灵淮和缓地笑:“因为没有我,你会死在北地。” 梁焕意识到什么,下一瞬就胡乱任由自己的心做了决定,而灵淮其实根本不屑于做任何伪饰,她的脊背上摸一手全是鲜血。 梁焕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你怕什么,云绫苍木可以起死人肉白骨,这并不是虚假的传言,何况是这小小的伤。”灵淮的声音慢慢变得空灵起来,“但要是没有我,你活不过三天。” 她的声音比她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你是北地的……你是北地的主人吗?” 晷景传说中那个可以掌控生死的人,没有人见过一面。 那几乎是无法让人无动于衷的一种渴望,因为没有人不惧怕死亡。 灵淮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也多了一点她读不懂的内容,在忽明忽灭的火光后闪动片刻又归于沉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不知道你听谁说过这北地之主的传说,我生在北地长在北地,倒是从未听说过这个人。”灵淮淡淡回答,“不过我却听说过太多晷景的传说,人人都说……晷景的帝王至圣至明。” 梁焕忽理解了灵淮的心情,她正打算有理有据地反驳一二,便听灵淮又淡淡地继续:“我从小就一直有个愿望,或许我能够亲眼见一见晷景的样子,甚至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或许我会不会见到传说中晷景的帝王,哪怕是一面也很好。” 梁焕心里打了个突,一股没由来的心悸慢慢从心口蔓延。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就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灵淮从一开始就隔成天各一方的模样,如果她没有被流放,这些事是不是一辈子都无法成为她目力所及之处能够道听途说的轶闻。 灵淮的神情飘飘渺渺,梁焕不由得看痴了片刻,只是正看得出神时那木片却闪动了一下随即熄灭,周边都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有一个很尊敬的老师,她知道很多事,博古通今,我一直觉得,没有人比她更多识。” 梁焕如鲠在喉,默然半晌才问她:“你现在……仍旧这么觉得吗?” 俗人都惧怕未知,梁焕也不例外。但她听到这个人的第一反应却很古怪——灵淮见多识广是她已经笃定的事实,能够被灵淮如此称颂,这个神秘老师更是深不可测——她却没有产生任何对于未知的本能反应,而是下意识地认定这个人可能很危险,而危险却并非来自未知本身,而在于这个人。 灵淮莞尔:“现在自然不这么觉得了。” 梁焕吊起的心被拨动了一下,随即犹犹豫豫地沉了回去。 “我们——”她顿了顿,“何时能够离开这里?按理说这里应当也有主人,恐怕也不安全。” 灵淮答道:“我不想让他们发现你。” 梁焕被她弄得有些糊涂起来:“你不是知道的吗?这些人的目标都是我,那既然如此,藏或不藏想来并无任何区别……” 灵淮忽然又站了起来,衣料摩擦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 “阿焕。”她甚少直呼自己的近称,因此虽只是很寻常的一声称谓却还是在梁焕的心弦上微微撩拨了一下,“有的时候,你也是可以放心告诉我志向的。” 梁焕不知道她为何突兀地又旧事重提,然而灵淮却很认真:“你不会在北地待太久,我知道。但你也应当想一想,你究竟应当何时离开这个地方,这与我对你的了解也有关系,或许,我会想让你留在这北地呢?我生在北地,一直都很寂寞。” 她说到最后,尾音里已经有几分调笑的意味,但梁焕还是警惕起来:“我不会留在这里的,阿姐。” “留不留,也得看北邙山的意思。”灵淮也不生气,慢悠悠地向门口走去,“其实你也很明白,这北地十三城是个未开化的地方,你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又是不经事的少年,到底是谁放弃了你呢?” 放弃。 她竟一针见血不留情面地读懂了自己最深处的恐惧。 “——但我不会留在这里。”梁焕也用更坚定的声音回答她,“放弃我的是人,而不是晷景这个地方。更何况我生在晷景长在晷景,北地是好是坏,终究……不是我牵挂的地方。” 黑暗与寂静如有实质逐渐粘稠起来,如蛆跗骨。她嗅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剑拔弩张。 几乎是毫无由来地,北地十三城这个传闻如地狱的地方终于对她露出了血腥的冰山一角,而她也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比她所想的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 灵淮的步子无声无息,怔忡间温暖的掌心却落在她的肩上。 “阿焕。”灵淮的声音依旧还是那么清清淡淡、空灵悦耳,“你方才,是不是觉得,我会不择手段地将你留在这里呢?” 她想回答,但却像失去了所有的言语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灵淮轻轻地叹了一声,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掌微微向下压了压:“你若不信我,那我可要伤心了。” 梁焕攥了攥自己的拳头,还没吭声就感受到灵淮毫不留情收回了大约想要安慰她的心思。 肩头的温暖重新被寒冷占据,而感受过火光的人会更加难以习惯冰寒,梁焕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是一个寻常人。 “我不会阻碍你的去留,我不会费尽心思去抓住一缕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56章 不要回望 那从此以后,它…… 梁焕心中疑云顿生,她勉力抬起头回望,只有天上的星辰闪着微暗的光芒,但仍旧能分辨出大致的轮廓,来时的方向她记得还算清楚,却似乎并没有看见那间小屋。 下一刻灵淮的掌心覆在她后脑勺,声音清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既然已经离开,就不要再回望了。” 这解释更苍白古怪,梁焕却不得不听之任之,意识回笼,她感受到腰间被什么硬邦邦的物事硌得有些难受。 “你腰间……这是什么?”梁焕下意识便问出口。 灵淮明显身子僵了僵。 但似乎并非因为这是什么不可讲的隐事,因为灵淮很快回答:“是我的……一把扇子。” 逃命的时候带着扇子,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但想必这扇子对她来说一定十分重要了。 林恪与灵淮的对话忽然不适宜地从梁焕脑海中闪现:的确很重要,因为林恪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是她应该抛弃,而灵淮却一意孤行地拒绝。 在这寂长的寒夜中似乎注定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那一瞬她的魂魄仿佛离开了这个叫作梁焕的人,以至于她根本无法分辨—— 这究竟是她的疑问,还是梁焕的疑问。 “能给我看看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根本听不分明,“这就是……聆风五明扇吗?” 梦呓般的问句出口,只是她根本无法从一团漆黑之中分辨灵淮的神色。 或震惊或不解,或茫然或愤怒,都隐藏在无边的黑暗下。 “好。”灵淮带着温度的掌心从她的后脑慢慢移开,“那从此以后,它就叫聆风五明扇。” 她没有看到这把扇子的真面目。 冷风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吊诡气息从她颈间疾掠而过。 不,不该是这样。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谁将灵淮与北邙山长御画上等号?至少她梁羽不可能知道这些! 但她却一直孜孜不倦地在意那把扇子,明明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件,明明她连一眼都未见过这物事真正的样子。 梁焕知道这件事吗?如果知道,那她就该明白这个女人不可信,又为何在北地十三城这个地方死心塌地地跟着不可信之人? 如果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谁问出的口? 这场荒诞的逃亡闹剧绝不该发生在河畔初见之前,但在林中小屋,灵淮亲口告诉她自己的名: 昞灵之灵,清淮之淮。 而她对灵淮又分明深信不疑。 这中间到底出现了什么差错?那个和婉恭顺到近乎疯魔的人又是谁?她难道……真的是灵淮吗? 她不相信。 这情绪将她一下子又重新拖回冰冷刺骨的水潭,随时都要溺毙的可能如蛆跗骨缠绕包裹,她开始奋力地挣扎。 难道真的要死在北地十三城吗? 不甘心……她还要回去,回到晷景王城…… 阿兆还在等着她……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做,她要报仇雪恨,宣帝颐一定和北地有勾结,她不能…… “呼——” 她大口大口喘息的声音在黑暗的虚空中回荡,仍旧困在梦中的情绪使得她甚至清晰听到心脏在胸腔中跳动的声音。 这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她怀疑这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且并不是因为梁焕与灵淮的对话,而是她能感知到梁焕的心理。 梁焕又是谁? 梁羽看了一眼身旁还在熟睡的庄向梧,尽量不发出声响翻身下榻,慢慢开始平复自己的惊悸。 她忽然想起一件很久之前的、看起来似乎无关紧要的事。 姬祯曾告诉她,她是个孤儿,有人将她的襁褓放在神殿的角落,为的就是这座山有姑射武神的庇佑,仰仗这一点,她就能够活下来。 梁羽从来不信这件事,但她也问不出答案,只好糊里糊涂地过了许多年不知自己身世始末的日子。 在庄向梧以前,照顾昭明奉祀日常起居的是另一位更温顺更小心翼翼的女孩,梁羽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女孩的名姓,只知道姬祯给她了一个“燕兰”的俗名。 梁羽小时候三天两头被罚不是什么新鲜事,她没什么人说话,燕兰也受制于人不和她说除了课业和起居以外任何不必要的话,一般情况下梁羽就自己忍气吞声,毕竟怎么说日子还得过下去。 但有的时候实在忍不了梁羽也会对着木头燕兰一顿抱怨,燕兰不会向姬祯告密,也不会回应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大约是抱怨得多了,量变产生质变,燕兰终于在某一日和她开口说了一句,毫无预兆。 她需要学习的事情太多,因而这句话她当然不会时时记着拎出来回味一番,但她却从来都没有遗忘过。 “我听人说。”燕兰的声音细如蚊蚋,几乎听不见分毫,梁羽跪坐在她对面甚至都听不清楚,只得凑近了细听,“奉祀大人姓梁,是因为有个大人物姓梁。” 梁羽始终没有明白燕兰为何和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也始终不清楚如果这是姬祯秘而不宣的隐事燕兰又是如何得知。 后来她再怎么样询问,哪怕是旁敲侧击,燕兰都不肯开口了。 梁羽一开始当然先入为主认定她可能被过继给某个姓梁的人,但其实这推测也站不住脚,因为昭明奉祀没有任何理由过继到别人的名下,何况她看过供殿的牌子,只看到过前任奉祀的名,大多与她一样是单名,少数是双名。 幽暗的灯火下牌位林立,她们沉默地死在黑暗中,留下一个名为昭明奉祀某的痕迹。 她不是那种喜欢用无所依凭的琐事搅扰自己心神的人,因此这件事就被好端端地存放在记忆之中,直到此刻被重新想起。 “梁、焕。”她低低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无事发生。 更深露重使她感到有些寒冷,梁羽便摸到衣架旁随手取了件深衣披上,一边穿衣一边思索,或许是动作大了一些反倒将她的思路打开,她忽然有一个推测。 如果说——梁焕可能是四方神之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57章 人之幽微 这四个字竟然是…… “奉祀大人。” 庄向梧先用正常的声音喊了一声。 梁羽没应她。 庄向梧考虑再三是否应当提高声音,听得矮墙外有人交谈便放弃了,改用敲打加摇晃的方式。 梁羽掀了掀眼皮,觑了她一眼:“别吵我。” 庄向梧连忙撑住她要往下栽的脑袋:“已经卯时了!” 梁羽当即清醒,虽然上下眼皮还在打架,但好歹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昨夜,哦不对,应当是凌晨的时候她被梦惊醒睡不着,于是到中庭的石凳上坐着。 再过一段时间就有人要进寝殿,要是发现她睡着,免不了又是姬祯的一顿罚。 “奉祀大人没睡?”庄向梧十分关切。 梦中情形虽真实却也十分怪诞,梁羽先前也没和庄向梧提过,只假称自己思虑深重。 庄向梧叹了口气:“大约是因为心里总装着事,又有昭明庆典始终压着,总归有些紧张。”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梁羽道:“无妨,小事而已。” 她起身,双腿十分诚实地显现出酸麻的迹象。 “今日没有早课。”庄向梧很贴心地提醒她,“奉祀大人不必太着急。” 梁羽暗忖自己果真是游离于现实和梦境,以至于已经对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事情开始迟钝。 这恐怕并不是一个好迹象。 “向梧,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梁羽沉吟半晌还是决定问问庄向梧的意见,“先前你上姑射山的时候,我记得你阿母是位相士。” 庄向梧愣了一下,在她印象里奉祀很少过问别人的私隐,竟不知何时了解到了这些。 “是——不过不算精通。”庄向梧苦笑,“要是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相士,何愁发不了财。人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虽不能治病,但却能买精贵的药材吊命,如此也就不必要我上山苦求了。” 这件事梁羽有心相助,却无力供给,毕竟她自己的吃穿用度也全是交由神殿专人一应打理,钱这东西她见都没见过。 梁羽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我想下山。” 庄向梧一个激灵:“你疯了!你要是离开这里一步,后果会是什么你很清楚!” 她知道梁羽是个审时度势的人,也知道梁羽生性不爱犯险,但梁羽却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我下过一次山。” 庄向梧大骇:“大祷祝难道……” 梁羽摇了摇头:“具体内情说来话长,但这姑射山并非铁桶一只。只要是人看守的地方,就必有疏漏。” 言下之意便是她有把握逃离,但是未免节外生枝,因而一般极少有此举动。 “我想,你与我一样,不想在这个冰冷的地方耗尽一生的心血。” 梁羽这话说得诚恳,也触碰到了庄向梧心底深处一直紧绷的一根弦——如果我上山是为了救我的母亲,而我的母亲既没有得救,我又熬干了我的一辈子呢? 庄向梧垂下头,许久没有应答。 过了一会儿她犹犹豫豫地又低声问:“并非我不愿信奉祀大人,只是您又能有多少胜算呢?” 梁羽道:“如果只是短短地离开,也需要提前打点做些功课,但只要摸清了规律,胜算几乎是百分之百。但若是想要长久地远离是非,现在是不行的,或许需要一个契机。” 但想要寻契机却并不容易。 庄向梧的神情似乎有些费解,梁羽大概猜到她的疑惑在于既然能够离开,为何一直在神殿之中蹉跎。 “很意外吗?”梁羽笑了笑,“费心费力只能片刻的自由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斗争,更何况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多时候比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一击毙命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庄向梧沉默不语,许久才回答:“您的行事作风倒是很少见。” 梁羽便解释:“或许我无法舍弃姑射山的原因还在于,尽管我隐约觉得这里藏书殿的书不全,但我还有很多未曾明白的道理。” 庄向梧微微一怔。 “或许是因为,我了解得越多,便觉得我离勘破真相似乎越远。”梁羽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也有了些与自己对话的意味,“但似乎也并无别的方法。”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当然,我并不是质疑奉祀大人的意思。”庄向梧皱起眉头,“我与奉祀大人相处也并非一朝一夕,奉祀大人处事果断,但行事以前,总是思虑良多,不达到尽善尽美便不肯罢休。” 她顿了顿,看梁羽陷入沉思才继续:“执着于真相本没有错,只是或许有的时候,您过于执着于某个片段也未可知呢。” 片段? 庄向梧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在冥冥之中照应了她梦中的故事,她的确做不了管窥蠡测的事,因此才会过分纠结于一些细枝末节的碎片。 她深知只要是人就有疏漏,那么从某种程度上讲,只要是人,又怎么会从始至终都只做深思熟虑的事。 既然如此,零碎的那些事便总有矛盾,而更致命的问题在于,她根本不了解梦中人。 乍看只觉得荒诞,但细想却极寻常,即便她常讲姑射武神这个人,真要她分辨武神秉性,也是件难如登天的事。 在那些传说和记载里,甚至武神也只是作为一个脸谱化的一代英主而存在。 她的脑海里便猛地跳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当北邙山长御是为了歌功颂德武神而存在的时候,武神又何尝不是为了将北邙山长御的恶劣批驳到土里而存在。 这猜测太过大胆,梁羽并不多想,略一思忖便道:“若是有人问我,便说我又去藏书殿中温习就好。” 庄向梧知道她要去读书,自然没有多问,但梁羽这次去并非为了了解什么知识,而是让她耿耿于怀的那枚玉牌。 梁羽揣着一兜心事轻车熟路穿过弯曲的小路,停在紧闭的门前。 看守的男人自然认得她,却还是用一种十分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遍才开了尊口:“奉祀大人,祝祯大人似乎没有告知过我今日您要来的事。” 在姑射山上梁羽最恨姬祯这个罪魁祸首,但她当然也十分厌恶这些唯姬祯马首是瞻的狗腿子。 而她迫切渴望权力这两个字,或许并非从恨上姬祯开始,但却是从此深种她心底。 梁羽客气道:“昨日有位香客询问武神某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我思索一晚未得其解,故而今日才来查阅。” 男人非要问一句:“什么问题?” 梁羽知道他自恃在书卷中浸染多年,很是想在来人——尤其是姑射神殿号称博闻广识的昭明奉祀面前显摆一二,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她问我武神既然如此悍勇无双,又是空前绝后能让四海臣服的帝王,为何最终晷景四分五裂,唯余史册片言只语。” 男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显现出几分难以言喻,不知是对人还是对事。 梁羽不急不缓等他反应,过了好半天男人才憋出几个字:“这人疯了,敢编排武神身后事?” “这并非编排,实则诘问,此其一;无人说过武神不可被编排,此其二。”梁羽慢条斯理地开口,“平日里那些传说故事,其实也是编排,此其三。” 男人立刻想要反驳,梁羽心道我可不想听你再说车轱辘话,反过来教育我武神的历史意义,便悠然反问:“您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你身为昭明奉祀,怎么敢——” “我回答她,即便以凡人之身飞升为神,姑射武神也并非无坚不摧。”梁羽莞尔一笑,“上至四方神陪衬作配,下至晷景百姓累累白骨,如若所有的鲜花着锦都只为衬托他一人的英武不凡,天行有常、天道有常,以权势服人者不长久,这是本来。” “你——!!” 梁羽无辜地耸了耸肩:“那您有何见教?” “定是有小人蛊惑——不对,定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58章 少年旧友 人生苦短,好没…… “你趴在地上干什么?” “你爬到树上干什么?”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问,并以一种“鼎足之势”看着对方互不相让,最后坐在树上的阿焕先认了输,撇了撇嘴解释:“昨日小微看我练剑觉得好玩,闹着也要一柄,我想着她才八岁,磕着碰着还好说,要是刀剑无眼就麻烦了。” “所以你就上树去削树枝?” 这问得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架势,阿焕自觉理亏,摆了摆手:“我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她砍了根儿臂粗细的枝子,随即敏捷地从树上爬下来,靠着树干,从腰间掏出根短小匕首开始用侧边削树枝的形状。 削了一会儿她用余光瞟见趴在地上的人影一动不动,有些好奇,于是站起身问:“你在做什么呢,阿兆?” 过了好半天阿兆才闷声将手里的小枝条一甩:“我不算了!” 阿焕更好奇,蹲下来看阿兆写的鬼画符,可惜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明白阿兆到底在写什么。 “大发明家,你又在捣鼓什么呢?” 这激将法才管用,阿兆一下子听出她在寸自己,立刻回头,一点儿也不好声好气地开始教训她:“让你不好好读书,我在算怎么才能让水车自己动起来,要多快速度的水流才行。” 阿焕一向不喜欢听这无聊的东西,光听阿兆这么一说她都要打哈欠了,于是赶紧见好就收,虽说出口却十分刺耳:“好,打住,打住!我知道你可最厉害了,就这样!” 阿兆瞪了她一眼。 阿焕连忙认错:“是我的错,兆君可是姚姥夸赞的英才,我得向兆君学习才是。” 她嘴上说着学习,但两人心知肚明这话不可信,阿兆哼了一声:“你不闹出点乱子就很不错了,昨日你还带着人去炸水塘呢?” 阿焕一脸菜色:“这怎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阿兆立刻回敬:“你那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话题眼见着越扯越偏,阿焕深知阿兆把自己的底细能扒得一干二净,生怕她继续抖自己的底,登时不作声了。 阿兆这才满意,将方才扔走的小树枝又捡了回来,趴在地上继续开始画图。 阿焕削剑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一把小木剑便成了形,她两手捏着木剑两端不断欣赏,末了还要和阿兆炫耀一句:“如何?我虽然总被姚姥批评,但在手工上倒也是不比你差。” 阿兆敷衍了事:“你说得对。” 阿焕对她知己知彼,立刻意识到她马上就算清楚了,便噤了声,将木剑插到自己的腰间别着,准备晚间回家了就送出去。 阿兆结束了画图和计算,心情颇好,也不计较阿焕刚刚的行为,十分和煦地问她:“我那天听我阿母说,你妹妹是个音律奇才,怎么对你这打打杀杀的事儿感兴趣?” 阿焕不以为然:“学音律归学音律,她这个年纪对什么不好奇?我回家给她玩两天她就放一边了。” 阿兆奇了一奇:“那倒真是难为你还费劲心思给她做个玩具出来。” 阿焕哈哈一笑:“这有什么,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只是你对这儿才是真没什么兴趣,就像我不爱算你那儿一样。” 阿兆也不自觉随着她明朗的笑声扬起了唇角。 秋高气爽风景如画,抬头看空中流云如被造化随手一抹浮在湛蓝的天上,正是一个好天气。 “姚姥说,这几日太妘陛下会来学宫。” 阿焕一愣:“她来做什么?” 阿兆促狭地逗她:“说不定是来捉你逃学。” 阿焕一下子敛了笑,冷冷地啐道:“宣帝?怎么可能。” 阿兆想起什么,眉目也微微黯淡下来。 “我还是觉得……司祝那条批命或许有问题,我也不信你真的——” “你信不信又不重要。”阿焕打断了她的话,“重要的是宣帝信了。” 阿兆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阿焕自嘲般笑道:“难道她真觉得我有那么大能耐去改变很多事吗?天行有常,不会为了某个人而改变什么。” 她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流云,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啊,天行有常。”阿兆拧着眉盯着自己方才划过的土地看,“不过真的要这么过一辈子吗?等过了嘉礼,就和阿母她们学那些无聊的祭祀,待到靖礼过了就每年向昭明神祈求风调雨顺,人生苦短,好没意思。” 阿焕托着自己的脸颊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可是阿兆,一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果会很严重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其实如果一直这样也未尝不是好事,人人安居乐业,家家户户都有盈余,闲时爱观察自然的就和你一样,爱琢磨艺术的便动手创造,是很好的生活。” 阿兆却不知怎么像是被勾起了伤心事般,低垂下脑袋。 “怎么?”阿焕凑过去问她。 阿兆叹气:“我其实很羡慕你,你性子强硬,说想向嬴姥学剑便离家一年半载,可我明明不喜欢祭祀,却很难向我阿母说出口。” 阿焕却又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地坏笑了一下:“你可以找个小倒霉蛋——你看我逍遥自在,那是因为小微将来可以接替族里的事。” 阿兆刚刚被勾起的伤心立刻被愤怒所取代,她扬手给了阿焕两拳,愤愤道:“好啊,我算是明白了,难怪你要讨好你妹妹,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阿焕一边大笑一边躲她的拳头,但阿兆也没有真收拾她一顿的想法,只虚张声势随即又偃旗息鼓。 “说笑呢,我又没什么天赋。我族人早对我失望,我这五音不全的能有什么能耐?”阿焕谈起学剑才兴致盎然起来,“我前日碰到嬴姥她们族里的小姑奶奶,还和她切磋了一番。” 阿兆有些不确定:“嗯……是阿郦吗?” 阿焕点点头:“是她,她从小就被带到扶桑那边,很少回王城。” 阿兆也兴致盎然:“那你是输了还是赢了?” 这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阿焕也伤心了起来:“近战和远战怎么比?她是练弓箭的,我可没辙,然后向她学了几招。” “我看学几招还不够,得常常练。”阿兆评点道,“不过对你来说应当不难。” 阿焕摆手:“花架子而已,不过我还问了嬴姥,嬴姥说她会在王城小住一段时间,我想好好学学,说不定将来用到也未可知。” 她顿了顿又道:“嬴姥还说,待我出师了,便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59章 宣帝妘颐 她以为这就是她…… 她并不想过多解释,而且这件事和阿兆并无太大干系,也没有拖人下水的理由,但她方才瞧了那几个人许久,让她想到了近来甚嚣尘上的一些传言。 阿兆欲言又止的当口,阿焕便径直向几个人走去,步伐轻快有力,看不出方才一点有气无力的模样。 “这是什么?” 有个人一眼认出她是很有名那个离经叛道的小贵族,虽没有特意刺她,但显然不算和善:“陛下论功行赏时,莫非没有召你们姬姓前去?” 阿焕早打定主意不接手家族的事务,与族人也不算亲密,就算宣帝真招了一圈人,她不知道也极有可能。 但她心里也清楚,这话和她在族中的地位关系不大,只是在讽刺她被宣帝针对而已。 阿焕答道:“这我倒确实不清楚,所以你手中是什么?” 旁边一个人斜眼看她,语气里颇有几分自傲:“没见过这东西?这可是北地十三城千里迢迢送来的宝贝。” 阿焕还想问,阿兆已经眼疾手快地把她扯走了:“阿焕,我有个问题要请教你。” 那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还意味深长地对阿兆说:“你可是将来姒家的大族长,千万别弃明投暗。” 阿兆不卑不亢:“多谢你的提点,有这工夫还不如多管管你自己。” 她拉着阿焕走进低矮的学宫回廊才低声道:“那是云绫苍木。” 云绫苍木? “这东西宝贝在何处?”阿焕不明就里。 阿兆微微皱起眉:“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听我阿母说,宣帝赏了不少给朝中的贵族,说是能……延长寿命。” 阿焕更不客气了:“堂堂晷景宣帝还要行贿赂手段,真是可笑至极。” 阿兆没吭声,她其实也有些赞同阿焕的意思,但并不像阿焕如此外露地表达出来。 “不知琰王君作何感想,现在的王城都没几个人理会她了,可惜她离开王城前我恰恰听过她曾说过什么,那会儿我还小,不知道她究竟以什么心情离开了这个地方。”阿焕却又提起这个人,“她说,她想做到的便是让更多人活下来,若是她穷尽一生的追求能够被宣帝轻而易举地做到,实在令人唏嘘。” 阿兆委实没想到她竟然和琰王君有些故事:“但我倒觉得云绫苍木似乎并不是这么用的。” 阿焕也皱起眉:“我不懂云绫苍木究竟是什么来头的神奇物事,但我知道如果它真的能够延年益寿,对于寿数寥寥的寻常人来说乃是无价之物,既如此,北地为何要将它献给宣帝,宣帝又为何要将它分给旁人?” 对于晷景的大多数人来说,北地十三城是一个只存在于流言中的概念,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不会离开自己的家,对于这样偏远的地方更是无从得知了。 阿兆从她的话中听出一点弦外之音:“你想见识北地十三城吗?” 阿焕迟疑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 “尚有小半时辰,诸君有什么要与彼此分享的发现吗?”姚姥盘腿坐在正前方,目光挨个划过坐姿不一心思各异的学生。 在这个时候,姒兆自然是要出来当一回显眼包的,她走到姚姥面前微微躬身:“我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计算方法。” 姚姥虽欣赏姒兆平日里爱思考的习惯,但对计算这件事她也不算太擅长,于是询问底下的人:“有人对此感兴趣吗?” 对计算感兴趣的人几乎没有,过了一会儿无人理会,姬焕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于是照例站起身:“我虽不擅长这些,但很愿意听姒君讲解。” 一旁有个人奚落:“这有什么用处呢?能用到实处的才算有用,别的不过都是耗费时间罢了。” 也有人附和:“您身为姒姓后裔,不事祭祀也就罢了,怎么能公然宣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姒兆原本平和的神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她想反驳,但的确不知道这些具体有什么用处,她只是喜欢这些事,仅此而已。 在学宫门口讥讽过姬焕的人甚至直截了当:“姒君岂不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不与司祝和陛下认定的煞星厮混才好。” 姬焕看了那人一眼,也直截了当地开口:“姒君懂你不懂的东西,这件事就已经比你强百倍。所以你说姒君爱算你不懂的物事无用,是因为它真的无用,还是因为你自己不懂又好面子,要以‘无用’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打压姒君呢?” 这些人中虽然不乏不喜姬焕的人,但大多数人都没有真的到非要树敌的地步,见姬焕淡淡地反唇相讥,便有人兴致盎然地开始看戏。 那人“噌”地一下站起来:“那你说说这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姒兆不知道它有什么用的时候姬焕就更不知道了,但姬焕的性子向来比姒兆尖锐,当然不肯在这种时候落人下风。 “姒姓擅祀人尽皆知,祭祀归根到底,就是为了祈求风调雨顺,最终的目的在于让更多的人生存下去。”她的脑海里闪过阿兆提了一嘴的水车,“擅算亦能擅工,譬如若算出水流多快能引得渠水,即便是饥年也未必不能有收成。” 姚姥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既然姒兆所算确有其事,那便总归是有用的,不必在细枝末节上计较。” 姬焕对姚姥和稀泥的口径并不满意,但再说下去就难免涉及到对神不敬的争执,便只好就此罢休。 这一出闹得姒兆也没了讲的心思,只搪塞说下次与同道中人一并论道,就匆匆回到姬焕身边,低声道:“你也别为了我和他们口舌纷争了,说再多他们也不懂,反倒让你本就不算太好的名声被他们有意煽风点火了。” 姬焕笑道:“若是宣帝退位了,你看他们还是不是这个德性。” 姒兆却正色道:“即便如此,新帝又如何能容你这性子?” 姬焕并未敛笑,更是散漫答她:“古而帝者娲皇创世救世,为生灵散尽灵力呕心沥血,何时在意过有人张狂恣肆?归根到底,为了一己私欲掌天下权者德不配位,终不长久。” 姒兆依旧眉间一片阴翳,许久无话。 姬焕见她有些着相,便叹了口气:“好,那我便少说这些。” 姚姥继续主持大局,之后有人陆陆续续上去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姬焕对此大多都没什么兴趣,只在某位比她稍大的女孩讲解自己观烧窑制陶器的心得时认真听了听。 过了许久大约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分,外头守着学宫大门的人忽匆匆赶来叩门:“陛下来了。” 姚姥便赶忙让一众学生准备迎接来客,姒兆自然担心姬焕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60章 私有爱意 奉祀大人不觉得…… 姬焕愣了一下。 姒兆大约以为觅生在问自己,很平静地告诉他:“小公子可能记错了。” 觅生坚持道:“不是你,是你旁边那个人。” 姬焕只好也和姒兆一样否认,觅生却抿了抿嘴,这回话更多了些:“就是你,那时我长姐离开王城,你和她一起暗算我。” 姬焕:??? 宣帝的目光这下真的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她立刻用狐疑的眼神戳一旁的姒兆,后者也懵了,脱口而出一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姒兆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比姬焕管用,因为人人都要看风向,贵族与贵族之间也有本质的不同,而对于姬姓来说,天赋异禀的姬微远比离经叛道的姬焕更有价值。 姬焕觉得好笑:“我暗算你什么?早不说晚不说这会儿说,琰王君都离开多久了,我又不认得她,一句话都没说过。” 觅生却一口咬定:“你当时拿着一柄剑,砍断了我脚下的树枝。”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脸色就变了,正如姒兆所说,整个晷景擅铸剑者寥寥,善剑者更寥寥,而姬焕对礼乐一事毫无兴趣只爱跟着嬴姥练剑之事也不是什么秘事,几乎人尽皆知。 这下姬焕终于从乱七八糟的记忆里翻出了一点陈年旧事,当年琰王君出走这事儿倒也并非她本人所愿,似乎是她做了什么戕害别人的事,宣帝将自己的亲女流放出了王城,因此还博了个无私的好名声。 如此看来,应当就是出于某个原因,唆使旁人砍断树枝让年纪尚小的觅生跌落下来,将养许久。虽说这件事不知真假,但此时提起,应当就是这个意思。 但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简直是莫名其妙。 只是宣帝能把亲女流放,对她更没什么好客气的了,于是姬焕觉得有必要辩驳一下:“你一面之词算不得什么,没做过便是没做过。你既然说我做了歹事,那不妨找个目击者证明一下,否则我姬焕是断不可能认的。” 觅生大概的确是临时起意而非事先谋划,当即噤了声,嗫嚅一会儿才道:“此事……尚需查证,但我并非信口开河。” 宣帝沉吟片刻:“那便烦请司刑查证此事了。” 她身边跟着的近卫简短地交接了一下,有人立刻离开学宫,实打实的令行禁止。 姬焕紧皱起眉上下扫视觅生,总觉得这人好像在搞什么诡计,但似乎并非完全在针对自己,而是在借自己重新翻出旧事,好让琰王君不得翻身。 他在讨好宣帝吗? 宣帝与自己的长女不睦也不是什么新事,妘姓擅工,但琰王君对此也毫无兴趣。且大多数贵族总还是自恃身份一辈子不肯离开王城,琰王君却是个例外,姬焕听说过她幼时似乎碰到了一个不慎被刀斫过臂膀的人,后来便痴迷于救人,而且对药理也兴趣有限,对断骨等事更加热忱。 这也让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不能离开王城,一旦离开了权力的中心,等待她的恐怕只有被编排、任人宰割的命。 姒兆见她神情飘忽就知道这人又开始想别的,用手肘撞了一下她:“你能不能稍微紧张一点!” 姬焕顺着她的意思抬头直勾勾地望向宣帝。 “公子觅生,我忽然想到。”她出口仿佛在唠叨家常而非什么致命的诬陷,“其实你要是说的不对,那琰王君的事或许也有些内情,对吗?不能冤枉好人。” 觅生立刻怒了:“你如何敢胡说八道?” 姬焕从容地回答:“陛下明鉴,至于事情真相,相信司刑会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是有必要,我想,也可以召琰王君回王城一叙,问问当年具体的经过结果。” 提到回王城几个字时,觅生的表情明显有些紧张,可见他的确有些畏惧此事。 宣帝的面容一直很平静,看不出对觅生的偏袒和对姬焕的嫌恶,就是这高超的伪饰使得姬焕名声幽微了许多年,说不恨自然是假的,但却有比恨更要紧的事情。 觅生如此提防琰王君,她想不到其余的任何理由,而这恰恰证实了她与姒兆的猜测: 他和宣帝,要的都是这未来的晷景帝王之位。 当年娲皇创世救世,又慷慨将天下共主禅让于尝遍百草的神农,后来这美谈便一直延续至今。 一旦打破,且不说是否合于原本的法则,即便宣帝要将天下私有,那末琰王君便一定列在觅生前面,这便是觅生想方设法要琰王君离开王城的理由。 但即便如此,没有宣帝的首肯,琰王君也不会如此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下。 而宣帝处心积虑贿赂各姓贵族,为的也是扫清更多的障碍,她敢肯定云绫苍木必不可能延年益寿,否则长生者拥天下之权,宣帝根本无须考虑这么多。 云绫苍木,北地十三城。这其中不可能全无推波助澜的有心人。 “那你又能如何呢?”姒兆尽管同意她的看法,却始终觉得这是一个死局,“除非你真的去了北地,真的找到确凿证据证明这是一个阴谋,否则也只是痴心妄想。”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姬焕听罢她的不解之后反倒心弦微微一动。 “倒也不是不行。”姬焕边想边说,语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只是我的一面之词尚无根据,不足以成为理由,我就怕是我想得太多,平白冤了北地十三城。” 姒兆并不是很关心云绫苍木,但姬焕的安危她却十分在乎:“眼下这不是要紧事,我阿母说年少气盛也是难免,但为了这猜测横生枝节乃至威胁性命就得不偿失。” 姬焕想了想于是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是,你说得对,若是将来再有异动,我肯定不能轻易饶了这些人。” “仗剑行天涯么?”姒兆望了望她此时空空如也的腰间。 姬焕精神一振:“正是!” 她想梁焕这人,少年时虽不得意,却既有知心友人,又有凌云之志,于是从不妄自菲薄,过得总是潇洒自在,也许是自恃身份,总归不畏惧权力死亡,。 反观自己,处处掣肘已算是最微不足道之事,并无一二交心之友可攀谈,再寂寞不甘,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诛仙弑神吗…… 她忽然有些想笑——说什么诛仙弑神这种少年意气的话。 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61章 羽翮可成 因为我不想轻如…… 燕兰无法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知道不是,所以她很快辩解:“奉祀大人的羽,乃是宫商角徵羽的羽,音调最高,应当是最为昂扬的意思。” 梁羽的思维总是很跳脱:“那既然如此,怎么解释便并不由我说了算,而是旁人怎么觉得便是如何了,那可真是没意思。” 燕兰说不过年纪尚小的梁羽,但是她可以选择转移话题:“今日的这些,祝祯大人说了,奉祀大人必须全部抄完。” 梁羽顿时笑不出来了,虽然她一直很想说——只有最蠢钝的人才会把抄写当作学习。 于是她只能怏怏不乐地抱起一卷书准备速战速决,燕兰从跽坐的姿势缓缓站起向她行礼:“奉祀大人若有事,便向殿外唤我。” 梁羽进了内殿,特地将门掩上才坐在桌前。 她闭门当然不是觉得这么简单就能和外界隔绝开来,只是单纯觉得如此便可以将室内视作只属于自己的独处空间,免得旁人打搅。 落笔摹章时,她永远无法静心,总是想到很多漫无目的的疑惑,于是只抄了三行她又搁下笔,下意识望向窗外幽邃的深林。 凝神后,她听到一阵断断续续如泣如诉的乐声。 梁羽一怔,迟疑了片刻,缓缓将手摊开。 她的手指尖上有很多茧,都是为了去拨动琵琶,她一向刻意避免自己去看这些伤心事,但这仍旧是属于她的一部分。 她不爱听乐曲,因为她知道这后面有着很多血泪,此时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凝听,而是很沮丧地想,原来又是个可怜人。 梁羽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瞎想,便握住拳垂下手拢在袖中。 总归是旁人的事,和她又有什么干系。 她重新坐下来提起笔打算将必须完成的无聊琐事早写早结束,可外界这突兀的声音一旦被感知到了便很难重新忽略,跃然于茫茫尘烟之上,仿佛没完没了一般。 梁羽落下最后一笔实在是忍不住了,砰地站起身,差点将身下的凳子踢翻。 她没管必然会被骂潦草的字,随手将笔往台上重重一搁,开始试着翻寝殿的窗户。 ——她可不想和前门的燕兰撞个正着。 这个举动她承认的确有一时冲动的成分,但当她将下半身挂在窗外摇晃的时候仅剩的一点谨慎也荡然无存了,她从这个十分好笑的举动中体会到一点自由的快感。梁羽伸了个懒腰,重新确认了一遍自己想要做什么后便利落地跳下,猫着腰朝着乐声的方向前去。 越往前,越靠近供奉的大殿,人也就越多,所以梁羽毫不意外声音是从后山传来,但是当她越过巡视的杂役后还是感到有些困惑,她看到一个看上去比她还小的,大约只有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正以一个她很熟悉的姿势坐在树上—— 她刚刚以这个翘脚的姿势翻过窗棂。 小女孩的双脚一晃一晃地,毫无章法,而映入眼帘的是手中一管长长的洞箫,被她拿着甚至显露出一丝滑稽感,因为洞箫很长,而她却很矮。 小女孩见到梁羽,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用绸带随意扎起覆盖在脊背上的发丝也跟随着动作晃动着,好像是在打招呼一样。 梁羽一怔,不知藏在何处的心弦毫无征兆地被拨动了一下。 箫声停下来之后,她隐约觉得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但却转瞬即逝、幽微难辨。 她下意识抬手阻止小女孩:“高处危险,还是下来吧。” 小女孩忽然眯了眯眸子,又侧着脑袋瞥了她一眼。 梁羽见她没有下来的意思也就不再勉强,何况这个年纪正是喜欢爬树下水摸鱼遛鸟的时候,她也爱做,只是没什么机会。 小女孩看着调皮捣蛋自由不羁,开口时的声音却意外的沉稳:“昭明姐姐,我见过你的。” 梁羽一贯认为昭明奉祀的简称应当是奉祀,而事实上大多数人也这么认为,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立刻便制止道:“在这里还是不要称呼圣人名讳了,我叫梁羽,梁木的梁,羽……” 她出口之后,自己都愣了一下。 大约是燕兰说的话和抄写过的内容共同潜移默化影响着她,以至于她这回介绍自己第一反应不是宫商角徵羽,而是羽毛的羽。 “你真的很在乎圣人吗,昭明姐姐?” 她还是坚决不改口,梁羽只好顺着她去了。 梁羽十分和气地对她说:“我在不在乎不重要,这里近后山,后山有片禁地叫作天不收林,是个很危险的地方。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的阿母呢?” 小女孩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梁羽并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但过了片刻小女孩拍手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我看到你的身上有很多怨气哦。” 梁羽被她说得悚然一惊,虽觉得童言无忌没必要计较,但还是有点不舒服。 “昭明姐姐,你前世是个很厉害的人,我看出来了。”小女孩却仍旧兴致盎然地自顾自说下去,“但是你杀了人,所以你的身上有怨气,它们缠着你想向你讨个说法。” 杀人?怨气? 这怕不是一种新型恶作剧,梁羽心忖。 小女孩笑盈盈地冲她做了个鬼脸,随即在梁羽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刹那突然灵巧地用手撑了一下直径并不算小的树枝,并在梁羽道错愕与惊慌之中轻巧地落在地上。 “你怎么——”梁羽一时震惊到难以接受面前的景象,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仍旧击中了她。 她不想看到有人在她面前出事,无论是因为什么。 小女孩背着手走到她身前,目光微微逡巡,随即落在她简单绘有草木图案的腰封上。 梁羽仍旧能听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她下意识顺着小女孩看向自己的腰间,随后便惊讶地看到小女孩从背后将洞箫放到她腰侧不断比划着。 “这里好空。”小女孩撇了撇嘴。 梁羽的反应自从她纵身一跃跳下高树的那一刻就开始慢半拍,此刻也不例外,只得机械地看着小女孩用手指拉开她的腰封,并且顺手将洞箫斜斜插在她身侧。 “这样好多了。”小女孩也不管梁羽心里怎么想,只管自己满意了就好,做完她心中所想之事后她又重新背着手后退一步,仰头看向梁羽,笑得不怀好意。 梁羽斟酌了一下言辞:“你这么做我想一定有你的用意,可以告诉我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我有一个姐姐。” 梁羽也点头示意自己在听,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但是我的姐姐她已经过世了。” 梁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62章 如紫蕴玉 悲风不度关山月…… “人若远远望见猛兽,就知道要躲避;若察觉到同类心怀不轨,就急着要未雨绸缪;望见这些舒展的小动物,却会驻足观看。”小女孩眸光中写满了认真,“那昭明姐姐还觉得它们自由吗?如果它们自由的背后也有人正虎视眈眈,而它们却一无所知危险迫近,昭明姐姐会羡慕,还是会同情它们呢?” 仿佛一道闪电骤然劈开漆黑夜空照彻世间,虽短暂却足够她恍然明白,原来这正是郁结在她心中已久问题的答案。 她总是将自己的寄托付与外物,久而久之,就觉得外物什么都好,就自己消磨自己的志气。而她今日见到小她几岁的这小女孩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年纪也曾不知天高地厚许下壮志,誓要将山河大川都揽入自己的胸怀之中。 是外力将她自己囿于方寸之间,也是她从此开始依赖外力,从此忽视自己有着怎样蓬勃的生机。正如她其实一直明白,人之所以为人,不在序齿长幼、不在外形妍媸、不在识人多寡,只在有没有能够荡平阻碍的心。 如若她自始至终都沉迷于欣羡其它,而从不细细省身,每日的光阴就如流水一般泄去,如此碌碌无为,不也是一种必然? 说羽是鸿毛,说羽是高亢的声音,都有道理,但都是别人的一面之词。既然如此,与其惴惴等待旁人的评点指摘,她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创造,使得后来人由衷:原来梁羽便是如此的人,便做出如此的事。 如此一想,她便觉得能够遇到这小女孩实在是自己的幸事。 梁羽极郑重地向小女孩行了个礼:“多谢小君子提点,只是不知小君子姓甚名谁?” 小女孩又后退一步摇了摇头:“昭明姐姐,如果我让你想到了什么事,那也是因为你自己,你不需要感谢我的。” 梁羽也很认真地向她解释:“在此之前我一直哀怨于自己被困在此处,整日嗟叹而从未做过什么,但今日与你争执,反而让我豁然开朗,这自然是需要感谢的地方了。” 小女孩露出一个很为难的神色,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只道:“我姓姬,双名照冰。” 她似乎并不介意说出自己的名字,却很介意向梁羽解释自己的动机。 “好,姬照冰。”梁羽笑着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这么说来,你的姐姐也是姬姓人了。” 照冰沉默半晌才道:“我很讨厌姬祯。” 梁羽也讨厌姬祯,但姬祯与照冰同姓,想来照冰更是介怀此事了。 但没等梁羽开口她便伸手又将自己的洞箫从梁羽的腰间拿了回来,并不满道:“昭明姐姐,你知道为什么我说你腰间太空吗?” 说起这个梁羽就哭笑不得,心道不过还好如此这小女孩还有些孩子心性,否则便是全然的少年老成了。 “因为我姐姐她平生志向是做一个游侠,她喜欢腰佩长剑,说要荡平天下不平之事,所有人都觉得她在胡说,可是我姐姐最后真的做到了。” 照冰怕她不信又补充道:“她也不仅仅是个剑客,她是一个很有志向的人,很多很多的友人都敬慕她为人,也为了共同的志向聚集在一起。” 梁羽明白她的意思是自己也应该挂个长剑放在腰间,不过…… “我不习武,也不一定有习武的能耐。”梁羽叹了口气,“再说了,习武不都要从小学起么?我都已经一十二岁,怕是晚了。” 照冰却一针见血:“昭明姐姐现在弱不禁风的,要是几个人一起抓着,昭明姐姐可就逃不掉了。不是有句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么?再晚也比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得好。” 说罢她像是只随意挑起话题一般又换了个内容:“这洞箫也是我姐姐亲手给我做的。” 梁羽还沉浸在照冰方才“无心”说的那句手无缚鸡之力中,过了一会儿意识到话题的转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你姐姐倒是什么都会一些。” 照冰捧着洞箫垂着头,明显有些悲伤。 梁羽问道:“它有名字吗?” 照冰点了点头:“有的,是我取的名字,叫作紫蕴玉。” 说罢她还弯下腰用指尖在地上比划。 “紫色是恶神最喜爱的颜色,你不怕么?”梁羽出于好心还是问了一句。 照冰轻声笑了一下,梁羽总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人应有的感情。 “有什么好怕的,紫色是很独特的颜色,即便是如今想要制出紫色也很不容易,或许我只是想做一个特别的人呢。” 梁羽笑道:“我赞同。” 照冰似乎开心了不少,于是将洞箫放在唇边:“我再给昭明姐姐吹一小段。” 梁羽自然颔首期待,她以为照冰是托词,但没想到照冰竟然真的只吹了短短片刻便放下了手中的乐器。 “我还以为会久一些。”梁羽道。 照冰摇头:“这是民间口口相传的一首童谣,因为只有六句话,本身就很短。” 童谣? 见她神色疑惑,照冰也没有卖关子,用一种悠远的语气娓娓道来:“初弹白雪寒冰,玉碎霜凄浮云。再弹深井无声,水底衰草摧折。悲风不度关山月,故人远在潇湘外。” 梁羽敏锐捕捉到“弹”这个字,意识到这童谣似乎并不简单。 果然下一刻照冰就揭开了谜底:“这是讲姑射上神用灭世之力白飞霜镇压北邙山长御时天地失色的童谣。” 梁羽又确认了一遍童谣的内容,有些疑惑起来—— 前面四句是她耳熟能详的故事,武神打恶神时弹了两遍白飞霜,第一遍使得流水浮云都开始凝固不动,第二遍时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后两句又是怎么回事? “故人……”梁羽微微皱起眉。 这两个字让她十分在意,而潇湘也并非常用的词,更常用在缱绻但悲情的环境之下。 照冰收起洞箫向她挥了挥手:“昭明姐姐,我要走了。记得去山下看看,山下很热闹的。” 说罢不给梁羽任何询问的机会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梁羽望着她逐渐缩小成一团的背影,不知怎么总觉得心头好像有什么物事哽着,可燕兰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半是嗔责半是担忧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奉祀大人迟迟不归,可是又被什么凡俗之物吸引到了?” 说乐声是凡俗之物倒也没什么错处,但燕兰的反应就是有一种勾起人不满的魔力,梁羽方才与照冰聊得热络,两厢对比此刻就更不想搭理燕兰,于是憋着一股气假装自己正出神。 燕兰很是担忧,快步走过来绕到她身前看了看,见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奉祀大人快回去吧,课业……” 梁羽毕竟此刻还是个孩子,只能掩饰一点脾气,但多了就要闹,当即蹭地转过身背对燕兰:“你别烦我。” 燕兰愣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拍了拍梁羽的背:“奉祀大人心情不好的话,确实该出来走走,那我一会儿和祝祯大人禀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63章 何去何从 难道是——置之…… 梁羽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床榻旁边的姬祯,和对方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然后又心照不宣地别开。 “奉祀大人终于醒了。”姬祯的语气好像在拉家常般稀松平常,“是因为进来思虑太重所以才过度疲累吗?” 梁羽也用很温和的方式否认:“并不是思虑太重,而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 姬祯点了点头,并且还是没有攻讦的意思:“既然如此,是该好好歇息,我就不扰奉祀大人了。” 他说着不打扰,但是屁股就跟粘在椅子上一样,梁羽只好强调了一遍:“祝祯大人在场的话,我有点睡不着。” 姬祯就跟听不懂好赖话一样反而来了劲,不知道到底是有意无意,总之把她话里的意思曲解了一通:“既如此,那不如我和奉祀大人好好谈谈心。” 梁羽实在没想出自己和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心可以谈,但很快姬祯就开始蹬鼻子上脸:“虽然奉祀大人可能一直对我有些敌意,但在我心里,一向都是把奉祀大人当作自己的子女来疼爱的。” 他的话让梁羽没法接,于是梁羽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母亲很早就去了,我是个孤儿。” 姬祯只管自说自话:“我知道有的时候对你太苛责了,所以你心里就记恨我,但奉祀大人心里要明白,我都是为了你好。” 梁羽在心里讽刺:为我好具体是怎么个好法,你敢说出来吗? “但祝祯大人如果真想为我好,其实眼下就是个机会。”梁羽还是不想放弃每一个把他赶出去的机会,“我在书上看到说,人如果休息不好容易暴亡,所以我不能辜负祝祯大人的一片苦心。” “是吗?”姬祯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上上下下用很探究的目光把她仔细扫一遍,“其实我看奉祀大人现下并无任何大碍。” 他说到这个份上了,梁羽只好装聋作哑,并计划着一会儿拿出自己上课养成的深厚功力,眼睛缓缓像帘子一样合上,噗,睡过去。 姬祯:“人心这个东西,是很容易败坏的,所以我不想让你接触太多奇技淫巧,这种人简直是妖言惑众,贻害无穷。” 梁羽饶有兴致地问:“害处在哪里?” 姬祯斟酌了一会儿才回答:“你没接触过可能不能理解,但是你要知道,人一旦解除了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容易生出不切实际的欲望。” 欲望。 梁羽淡声:“祝祯大人怎么厘清欲望的范畴呢?” 姬祯面色一变:“什么意思?” 这离上次关于是否跪神的争执其实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梁羽都不知道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或者说记不记恨自己。 “你说欲望,想要穿上好衣服,吃更多更丰富的饭食,是不是欲望呢?”梁羽其实也在说自己,“但是这些欲望是否需要看到祝祯大人所谓的‘不该接触的东西’,我想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从她的角度看姬祯,能明显看到后者的身体有点僵,可能是平时颐指气使惯了,对于名义上的对等者但实际上的下位者反而很少去思考怎么用花言巧语维护自己的权威。 “这件事倒不是完全没有由来,我先前倒是看到过一首诗,讲的差不多的思想,吃不饱的时候想着吃饭,接着思绫罗锦缎,而后又想要更多的良田产粮,但还不够,想要更多的空闲,于是想要踩在别人头上让别人为自己做事。” 梁羽说罢看向姬祯:“祝祯大人当真认为可以通过‘不接触’来避免此事吗?” 她说话的工夫姬祯倒是也反应过来了,于是若无其事地答道:“奉祀大人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何要传承一些旧有被证实的道理。” 梁羽道:“愿闻其详。” 姬祯和缓地娓娓道来:“上古女娲时期民风淳朴,人人各安其分,最紧要的便是在这个‘分’字,譬如媾和是人之本能,故而阴阳调和是造化天理,那时男耕女织,君臣相安无事,持续了多年之久。” 梁羽点头:“但是谁来定这个分?” 姬祯道:“自然是圣人早已经定好。” 梁羽其实不想和他扯这个问题,因为再扯下去她就有一种预感,话题又会回到之前关于神的争论之上。 但不争论也是不行的,否则姬祯就会“记吃不记打”,始终觉得她有可以被改造的余地。 “或许圣人认为人们应当各安其分。”梁羽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非常谨慎,“但譬如你方才所说男耕女织是分的一部分,那么圣人有没有说过,如果女不织布男不耕地,会怎么样呢?” 姬祯没有回答。 梁羽见他不像是要发怒的样子便继续说了下去:“这么多年,我好像也没有学会织布,也没见圣人出来惩罚我吧。” 她自觉这话说得其实还是比较讨巧,并没有将重心放在对圣人的诘问上,而是更多地钻空子放在调侃上,姬祯倒也确实没有当场生气,只是有些语重心长地问道:“为何奉祀大人总是油盐不进呢?这么多年下来,连对神的敬仰也分毫未有?” 梁羽敛了笑:“你的意思是什么?我每日认真诵读典籍,不断将姑射上神的事迹传给更多的人,我觉得这已经是对神最大的敬畏,否则我大可以让神被人所遗忘,上古的神多如牛毛,被人记得的只有昭明神太阳神羲和,连太阴神常仪都不知所踪,随意找个人去问,还记得四方神的事迹是什么吗?” 姬祯霍然起身:“够了!看在你今日病了了份上我不想与你再口舌争执,原先你小时候也不过是顽皮些,大了却时常口出狂言,再不及时纠错,恐怕明日整个神殿都要被你拖累,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梁羽盯着他的背影皱起眉——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无论她如何“口出狂言”,这位大祷祝依旧不肯对她做出任何实质性可以伤及她根本的惩罚,而她从不认为姬祯是一个心善的人,那她只能想到三个可能: 其一便是奉祀的擢选条件苛刻,而神殿已经十数年没有找到备选之人;其二便是昭明庆典以前神殿不想轻举妄动,否则庆典可能生变;其三则是姬祯背后另有其人,在这位真正的神殿主人眼里她和姬祯都只是为了神殿蹉跎光阴的寻常人,自己和姬祯之间龃龉再多,那也是凡人之间的事情。 她眼中精悍的光慢慢投向殿外,诛仙弑神吗…… 这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不管那枚玉牌究竟是谁,它的确使自己回忆到了并非北地的往事,姑射山既是武神修行地,这些等闲之物沾上灵气也是有可能的,何况是通人性的玉。 宣帝生育有一女一男,女被尊称为琰王君,琰者美玉,是很常见的起名;男则为觅生公子,从字面意义上来看,宣帝极希望他能够活下去。 幼时病弱?但姬焕拒绝看那个人,所以她无法得知这个觅生是否当真身子孱弱。 她和庄向梧聊天时想到梁焕,或者说姬焕可能是四方神之一,但如果正如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64章 等待进入网审 等待进入网审 “奉祀大人怎么在这?” 门“吱呀”一声开了,庄向梧一路小跑着奔进来,声音里多少裹着一点不安,一打眼就能看到梁羽默不作声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央,抬起头盯着高大的神像。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惊惶,庄向梧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方才大祷祝带着巫医来找大人,发现大人不在,人现在在偏殿候着。” 梁羽只穿了单薄的胫衣,披了一件披风,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庄向梧等她回答,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只好拉了个软垫盘腿坐下。 “巫医。”过了一会儿梁羽才冷冷地笑道,“我有什么病?” 庄向梧“嗐”了一声不以为意:“还不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但是没办法啊,受制于人,要是奉祀大人能……” 她没有再说下去。 “我明白了,他大约是觉得我有癔症。”梁羽反应过来,微微皱起眉,“但这至少说明他一定知道‘梁焕’这两个字的意思。” 庄向梧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奉祀大人说的这两个字是什么?” “一个千年前的人。”梁羽答得言简意赅,“身份不明,但很有可能与姑射武神以及北邙山长御都有关系。” 庄向梧立刻接话:“四方神?” 与武神和恶神都有联系,那么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一定都是四方神,梁羽并不意外庄向梧会如此反应,但是事实上北地的事情或许并不那么简单。 梁羽摇头:“不一定,但我觉得这应该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庄向梧本就是绝顶聪明之人,见她如此顾虑重重,也就大胆地猜到了另一个可能:“奉祀大人莫非觉得——梁焕这个人有可能正是武神和恶神的其中一个吗?” 梁羽掐着自己的指骨的手微一用力,她清晰地听到了关节摩擦的清脆声音。 没有顾虑,所以能够更轻易地说出这句话、这个人? 但她不敢托大,便组织了一下措辞,隐去了一些模糊的可能有所干扰的信息。 “……宣帝颐育有两子,王君琰和公子觅生。” 庄向梧懵了:“您怎么知道?这件事我从来没听有古本记载啊。” 梁羽搪塞:“我有一些方式,无法明确地说出来。” 她难道能毫无芥蒂地讲,这些都是我做梦梦到的吗?那比不说消息来源途径还糟糕,免得这下连庄向梧都要觉得她谵妄。 好在庄向梧是真心信她没有追问,只肃穆地等她下文。 “王君琰的这个琰就是医宗琰的琰,所以我能够肯定的只有一点,宣帝没有传位给王君琰。” 庄向梧到吸一口冷气:“您的意思是我们这位武神应当就是……公子觅生?” 她下意识地也抬头望向神像,神像面容依旧如往常一样冷肃高洁,却在此时此刻显现出极为吊诡的感觉,仿佛垂下目光,淡淡地注视着两个人的谈话。 梁羽终于转过身,像是从神像上找到了自己所求问题的答案一般:“很大可能是,但是你方才的一句话提点了我,我先前就意识到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但仔细想来,或许我仍旧遗漏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庄向梧没有回答。 “宣帝是个女人,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抛下这句话,如愿以偿看到庄向梧的身子一寸一寸地僵住。 “宣帝——女人?”庄向梧惊讶地稍有些破音,“但是他不是连配偶和侧室都有记录吗?只不过姓名不详而已。” 说到姓名不详处她卡了个壳,很快意识到这便是一个关窍。 “但说到底,千年的时间,恐怕编都能编出一个版本,就好像——” 梁羽贴心地接了她的话茬:“就好像为什么姑射武神的姓名都是不详,明明如此声名大振的人物定然会留下很多传说,而且关于晷景究竟为何灭亡,似乎也没有人提起,如果宣帝有确切的后代,那武神呢?武神的飞升会造成晷景的终结,还是其它一些未知的原因。” 庄向梧仍旧想知道梁羽来神殿的原因:“那既然如此,莫非这神殿里有着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地方?” 她自觉话问得有些模糊,但梁羽还是回答了:“在你未至神殿前,我在神像的背后捡到过一把剑。” 如果说先前梁羽的描述还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句话却让庄向梧有一种悚然一惊的感觉,她下意识转头,没有关严的殿门被大作的风倏尔吹动起来,像是揭开了什么不可言说的面纱。 “这就是奉祀大人练剑的原因吗?” 庄向梧知道梁羽擅剑,但不知道她为何擅剑。 梁羽摇头:“那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当你想要下手时,便有兵刃递到你的手上,这不是太过巧合了吗?” 庄向梧正想说什么,梁羽又话锋一转:“梁焕这个人,与公子觅生有些龃龉,如果武神是觅生,你认为她会如何选择?” 庄向梧不假思索:“远走他处,然后举事。” “梁焕未必有纠集人举事的能力,也未必有这份心,她一直想的都是回到晷景王城,如果事实的确如此,这便是你方才提点我的。” ——那四个字,诛仙弑神。 她微微吁出一口气:“我方才在殿内想过,如果梁焕便是北邙山长御,那么就能够完美解释长御为何从始至终都与武神势不两立,但因为那把扇子似乎不该属于……我现在竟然有了一个更荒谬的念头,如果梁焕才是——姑射武神。” 殿门被疾风猛地摔在门框上,庄向梧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这一声。 梁羽望向殿门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她将兜帽往头上一盖,不等庄向梧反应过来便一把拽住庄向梧的手腕:“此处不宜久留,随我回去。” 庄向梧愣愣地答了句“好”,手腕上的疼痛逐渐变得清晰,她赶忙提醒:“奉祀大人,你拽疼我了。” 梁羽回过神有些尴尬地向她道了歉,推开殿门才意识到外头已经有了山雨欲来的迹象,难怪风才会如此之大,而这样的天气似乎也极适合巫医作法。 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姬祯的表情和外头的天色一样沉得可怕,庄向梧自觉地往梁羽身后缩假装自己不存在,梁羽只泰然自若地将目光投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65章 傀儡既成 想要让我臣服于…… “萧从陵——萧从陵!”梁羽下意识地喊着她的名字,希望她看在曾经救过自己的份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然而萧从陵却充耳不闻,只机械地并未停止手上的动作。 “——啊!!!” 贯穿的痛苦才刚刚在心口缓慢地铺开,至于钝感,紧接着便是四肢关节,她根本来不及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刀割般的痛便不容置喙地袭来,她恍惚间以为这就是灭顶之灾的到来,而她甚至连痛在何处都无法预知。 到底是什么…… 这种痛来得既尖锐又果断,裹挟着极重的力道,使她很难再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索性闭上眼,克制住本能的想要蜷缩住身子的欲望,好更清晰地体会到底是什么利器。 它的速度极快,但是辐射的范围却并不算大,仿佛很轻易地便在她的关节处做了什么穿刺一般,关节…… 梁羽一惊,突然想到什么。 从胸口心脏始再到四肢,每一道痛感都带着极强的目的,不是为了杀她,当然更不可能是为了“治病”,这个人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做一个真正的傀儡!!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人疯了?竟然想着……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做成人偶傀儡? 大概是震惊掺杂着愤怒的力量使她一瞬间拥有了能够反抗的机会,或者本来萧从陵的身体状况或许有恙,无论是法术还是攻击性都大打折扣,在痛感即将贯穿她膝弯之前梁羽敏捷地利用弓身那一下的力道暴起,腿向外一翻,打断了萧从陵的施术。 然而萧从陵也并不是好相与之人,只怔神一刹,便五指屈曲重新便要续上巫咒。 梁羽扑过去想要拿藏在榻中机括的剑,然而她本身是从殿外进入,而萧从陵却是被姬祯早就恭恭敬敬请进寝殿的人,她要拿到自己趁手的利器,必然要过萧从陵这一关。 萧从陵也想到了这一点,电光石火间腰间刀一震脱鞘稳稳握在她手中,反应速度和动作干脆利落远远超过同龄之人。 梁羽也来不及去想那把刀到底是不是名震北地的“不从陵”了,是普通刀还是名刀都改变不了她手无寸铁无法与之抗衡的事实,便专心想要用自己的敏捷和躲闪积累出对打的优势来,而她的预估的确没有错,即便不提萧从陵的自身条件,这个人也实际上根本不擅近战。 梁羽眉目一凛,莫非……这个人正是靠傀儡发家? 她再仔细观察萧从陵举动,便能看出对方虽然拿着刀,却始终并未将它当作趁手的武器。 那庄向梧所说的巫医又是什么意思?以医者之名,行恶咒之实? 她根本不信姬祯不知道!萧从陵两度上姑射山,一次堂而皇之杀人但全身而退,一次瞒天过海招摇过市,如果姬祯动不得她,而萧从陵却敢重逢之后连寒暄也无便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要她梁羽生不如死,那如果她的猜想是对的呢? 如果姬祯的确是走狗一条,而萧从陵却是幕后之人,或者最起码也是幕后之人的亲信? 如果她不满人高马大的监护者行监视之实,萧从陵慨然帮她手起刀落,是因为萧从陵也根本不赞同姬祯的做法,那一切谜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 所以到最后她与姬祯的斗法惊动的从来不是心里有鬼的姬祯本人,而是本来就想让她成为真正傀儡的幕后操控者? 轻率、张扬、置自己于险境——但她却并不后悔! 交手片刻梁羽便认清萧从陵手中的确应当是操控傀儡的丝线,而萧从陵的巫术使得丝线能够像真正的刀兵一样与她自己合二为一,神鬼莫测地挡来人的路。 不慎使丝线触碰皮肤,便如被火灼伤一般。 梁羽几乎可以断定当年那几个人的死法如何,萧从陵不擅战,但是却可以轻易让傀儡帮助自己,何况她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法术,几乎堪称深不可测。 缠斗些许,她果然听到萧从陵粗重的呼吸声。 “想要让我臣服于你可不是件易事。”梁羽掌刀终于寻机落在萧从陵侧颈,丝线微微震颤险些委地,萧从陵还想控它游移,被梁羽一手攥住小臂,“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仇?” 萧从陵的回答却令她感到意外:“你以为如果今日我全力以赴,你便能轻易从我手下逃脱?” 梁羽微微眯眸:“下死手的人还敢说自己演戏?” 萧从陵不以为意:“那是你根本没见识过法术罢了,你不会以为自己说多了北地死战便很了解,以为所谓‘天地失色’只是后人胡诌出来的夸大其词吗?” 梁羽冷笑:“那我给你指条明路,你不如直接荡平这姑射山,免得下一任昭明奉祀仍旧不甘心做一个好傀儡,不是吗?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好过费心监视得多!” 萧从陵咬牙瞪她一眼:“放手!” 梁羽沉声:“既然都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还不如看看今天死的是我还是你。” 萧从陵呵呵一笑,原本停驻在手心的丝线便被催动向着梁羽侧颈而去,后者一惊,不得已松开一只手折身躲过袭击,萧从陵得了喘息的工夫,手上动作逼得愈发紧迫。 她或许敏捷不及梁羽,但杀心甚重,梁羽问半天还是没得出一个像样结论,才喘息片刻又开始被动招架。 梁羽一边挡一边暗忖:难道我也该动死手吗? 萧从陵像是有窥心之术一般:“想从我口中翘出话来吗?同样的话还你,想要让我臣服于你也不是件易事,昭明奉祀。” 梁羽这下便不再犹豫了:“我管你说不说!” 那把刀的刀锋还明晃晃地对着她腹心,梁羽再傻也不可能送人上去,她惦记着自己的剑,至少萧从陵不知道她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就有可乘之机。 “你方才问我是谁,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梁羽试着软下态度和她谈判。 萧从陵的声音低哑淡漠:“我不想从你地方得到任何东西,昭明奉祀大人。” 她话如此说,梁羽却稳定地发散思维,不管怎么样姬祯和萧从陵之间的矛盾倒确实存在,萧从陵想要先下手为强吗?虽不清楚她的目的,但似乎做傀儡的用意仍旧在于控制姑射山? “的确。”梁羽嘲讽她,“就算你想你也得不到,我给不了你什么。” 萧从陵笑了:“那你与我有何可谈?” 梁羽闪身避开她的攻击:“我在猜阁下的目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66章 先礼后兵 最适合形容萧从…… 关于萧从陵提起的那个关于北地名刀的故事,梁羽不是没有怀疑,事实上这种地摊两铜板一个的故事换谁来都有怀疑,只不过梁羽看书多了又觉得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也总归怀疑自己光读万卷书毫无作用,毕竟她从没行过万里路,于是就记了下来。 再说北地能养出北邙山长御这种亘古以来都十分罕见的极恶之神,刀子成精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此刻,这件事发生了一些十分微妙的变化。 梁羽决定重新审视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而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那一个:萧从陵到底想做什么? “把它还给我,我们好好谈一谈。”萧从陵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梁羽面对的是先前那个拥有诡吊之美的年轻女人,应该会一口回绝,但是此时对着看上去已然行将就木的萧从陵,她还是犹豫了一下。 梁羽斟酌片刻措辞还是开口:“你既然是人,并不是那把刀,为什么要这么和我说?” 萧从陵眸光深沉:“我有我的目的。” 梁羽认为这话还不如不说:“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哄骗小孩吗?那我承认你的确成功了。” 萧从陵突然笑了笑,一幅不置可否的模样。 此路不通须得另行它路,梁羽又问:“既然如此,你或许可以告诉我,姬祯的身份是什么?” “你挺特别的,昭明奉祀。”萧从陵淡声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你心大还是深沉,对于一个差点要你命的人。” 梁羽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刀。 目光扫过的一瞬间她忽然有些错乱,她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 但是能在神殿捡到一把剑已经很奇怪了,难道她还能见到刀吗?除非是山上的人为了日常需要砍柴,但那种事和她也没有太大关系,鉴于姬祯的身份理论,在姬祯地方打柴人的地位要比清理供殿身份低,虽然梁羽已经不想再对姬祯的丑恶观念发表任何看法,但她的的确确没有经历或是见过。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但很快又被按了下去。 “你就算今日死在我的面前,又有什么用呢?”梁羽还是选择回应了萧从陵平淡的疑问,“为了最终达到我的目的,在半路上选择一点剑走偏锋的手段是不得已,而不是我心甘情愿。” 她话锋一转:“你想通过我操控姑射山,这不是好选择。” 萧从陵无可无不可地回答:“我知道你是傀儡。” 此傀儡非彼傀儡,梁羽道:“你也很特别,要拿送命的事物再度威胁已经占据上风的人。” 但她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有疑问自己是否真的占据上风,而萧从陵的面色古怪地抽了抽,梁羽心下一沉。 她只是拿相同的话去呛萧从陵,后者缓了一会儿神色又变得八风不动,很像是那种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的耄耋老人,面对什么都不会再意外和突然。 “为什么不是好选择?”萧从陵慢慢地开口,虽然表情平淡但声音还是泄了倨傲的口风,“我见过你这样的人,比起让听话的狗变成傀儡,我更喜欢做些有难度的事。” 梁羽从不觉得自己特别,像她这样的人处在低位就是要被打折骨头的命,处在高位就容易被人追捧,前者对她譬如一直以来处心积虑的姬祯,后者对她譬如帘外敬奉香火的香客。 于是她打断了萧从陵的废话:“何须如此迂回。” 你来我往的把戏并不在好好谈谈的范围内,梁羽也后怕如果萧从陵的目的真的得逞接下来该如何发展,她自己孑然一身倒是没什么可惜,只是会担心庄向梧的去处。 但更被压在心底的理由在于,那些梦境。 没有弄明白当年的北地到底发生过什么以前,梁羽有理由相信自己将死不瞑目。 从她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怎么说都是灵淮身上的秘密比梁焕多得多,固然其中也有她用梁焕的角度看梦境的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她一眼看出灵淮的身份不简单。 梁焕是个晷景的小贵族,连嘉礼都没过,半大孩子再趾高气扬也是小孩,能耐和见识都短浅,见过的人比她少太多,而且当时的梁焕肯定不明白法术的存在,对于云绫苍木也一知半解,在北地宛如一只无头的苍蝇,灵淮身上很多浅显易懂的矛盾点都发现不了。 想到这里梁羽又迟疑了——从这个时候的北地和晷景到后来的那场大战,法术的源头在于什么? 那把扇子真是聆风五明扇吗?为什么看上去和普通的扇子并无二致呢? 可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传说里诌出来的那句“炼化一把诡吊法器”便可以被确认没有根据,因为扇子本来就存在。 ——不对,它不是普通的扇子。 梁羽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有一点很赞同梁焕,两姐妹一贫如洗是既定的事实,但那把扇子不像。 如果联系到灵淮所说的那句要回原籍处理一些琐事,就更加扑朔迷离。 或许是什么外逃的北地贵族吗?会读书写字,虽然字写得不太好看,但学识渊博。 罢了,想这些并无用处,梁羽又从回忆里剥离出自己的意识,专心等待萧从陵的回复,对面的人不知道在挑剔什么,隔了很久才展颜:“既然我没有能耐把你做成傀儡,那就做个备选好了。” 梁羽直觉她可能不会说什么好话,但还是被萧从陵的话震惊了:“用你昭明奉祀的命换天下大乱,还是值得的。” 先前的疑惑于是一瞬间又连成了一条线,梁羽振剑先做了一个防御的姿势,很快发现光是防御不可能抵挡萧从陵的攻击。 萧从陵决意下死手之后,本来收束的袖口神出鬼没地突然又窜出快得连她也看不清数目的细丝线。 最早的细丝应当是做傀儡而用,而此刻的这些却被当成了真正的兵器,梁羽想试着用剑锋挡一挡,差点被震得虎口发麻。 这所谓的萧从陵备选计划比初选的攻击性来得强烈百倍,梁羽根本不懂这个人到底有多阴晴不定,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剑风扯得足够快,足够干扰萧从陵的法术。 但之所以是“寄希望”,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这次对上萧从陵的确是毫无胜算。 所以萧从陵提起那场北地大战的目的,是为了提前警告她,自己的法力可以说不下于北邙山长御吗? 那她真的毫无办法! 梁羽便且战且犹豫是否应该采用人海战术,让方才被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67章 心之所系 梁羽斩钉截铁:“…… “轰”的一声,有什么事物在她耳畔应声炸开。 凉意从梁羽的脚底猛然窜上头顶,她握剑的手更紧,这种尖叫的声音无端让她想到了梦里北地的那声极为惊怖的呐喊。 直觉……这就是她的直觉,交替出现的梦境若非她心绪混乱,就是在提醒她一件事: 萧从陵或许和北邙山长御有关。 她轻飘飘地说道:人人都传这刀主人是九幽地府之主。 萧从陵没有说这个人是谁,而梁羽也从来没有问。 如果在人间看北邙山是山,在九幽地府看北邙山为墓,这个神秘莫测的九幽地府之主会怎么看北邙山长御? 灵淮口中的那个北地之主又是什么人? 他们不可能是一个人,既然不是,又是谁在混淆他们之间的界限?换言之难道桩桩恶行全由北邙山长御一人犯下? 不,不是这样。事情没这么简单。 梁羽直觉否认,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否认,因为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思绪全然混乱如一张大网,将她的情绪彻底压倒,她看上去清醒冷静,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慌乱。 但是不能,绝对不可以表现出来。 庄向梧的嘴直接张大到震惊的状态,好半天才记得觑梁羽的决定,然而梁羽也一团乱麻没有理她,于是她只能握着刀四顾茫然。 外头天色本就将暗,此刻更是阴风大作,或许是转轴松脱或许是别的缘故,殿门被疾风一拍忽而震荡起来,巨大的声响将梁羽重新拉回现实,她再度紧了紧手上的剑。 周围的一切都在定格,萧从陵对着姬祯下手的一瞬间,姬祯的心腹做出了反应,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她的血,知道她并非无坚不摧,但在护卫戟靠近她只有一寸的距离时,好像忽然被什么物什控制。 她听到重重的、兵器与坚硬地面撞击的声音。 “你真的不需要包扎吗?”梁羽继续重复。 她承认此时此刻她对萧从陵的好奇到达了巅峰,带着极度危险的试探,可能会致使自己的殒命,但可能人就是会对极为神秘的事情有着如焚烧的火一般强烈的向往,就如同飞蛾扑火明知会死却还是无法停止。 萧从陵的眸光带着一种阴冷潮湿的戾气,慢慢地从她脸上划过。 姬祯的声音已经变了调:“梁羽!” 这是梁羽第一次听到姬祯叫自己的名字,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但一个汹涌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叫嚣着:那不如就借刀杀人,让萧从陵再给她杀一个人。 她抬头看了一眼萧从陵,眼神交汇的同时萧从陵将手按了按,于是姬祯便说不出话来了。 “向梧。”梁羽移开目光,“掌灯。” 庄向梧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带着重量的刀又落回了梁羽手中,萧从陵面色不善地又看了眼梁羽掌心。 “布巾呢?”萧从陵终于开了口。 梁羽不动,庄向梧走向殿外,回来的时候掩好门,殿内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都在萧从陵的控制之下。 梁羽是一个审时度势的人,如果此时她还不明白萧从陵的能耐那她也就没法在姑射山平安活到现在了,但萧从陵的确忌惮这把刀,梁羽心道或许我可以见好即收,换点琐碎的信息。 庄向梧半蹲下来开始替萧从陵包扎,看到伤口极深横贯整个腹部,因此她也立刻反应过来这位巫医不是什么一般人,并且只当自己是个哑巴一言不发。 “算了。”梁羽温和地对萧从陵说,“虽然我只是姬祯的傀儡,但姬祯的主人另有其人,杀了他对我不好。” 萧从陵却道:“我和你说过,刀出鞘后,没有不沾血的道理。” 梁羽继续试图说服她:“离昭明庆典已经不久了,阁下此时出鞘固然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但平白无故多生事端,恐怕也会激怒背后之人。” 萧从陵露出一个很清淡的笑:“那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梁羽无法反驳这句话,但她仍旧决定继续尝试:“眼下诸事可能无关,从长远来看未必。” 她顿了顿又开始飞速思索究竟在何处见到过这把刀,以及北地诸人和晷景贵族之间的联系,前者仍旧未果,后者却被她想到一个突破口。 梁焕姓姬是毋庸置疑的事,但她却告诉林恪自己姓梁,目的的确在于掩盖身份避免林恪顺遂猜到晷景贵族的身份,但脱口而出必有原因。 她从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本杂谈里看过,八姓贵族有自己的聚居地,所以每一姓也各有分支。 这条八卦在多年后居然能在此情此景下成了她一个溺水之人的浮木。 她记得作者写过姬姓在东边的一支擅乐,这件事在她莫名其妙见到的姬照冰身上得到了证实,而她的目光扫过那一页的时候,似乎看到过有个姓有个分支擅长驱使傀儡。 虽然她已经忘了是什么姓,又是哪里的聚居地,但是…… “你是晷景旧人。”梁羽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就算她一无所知也得装作懂得明明白白,所以或许某种程度上她的确应当感激梦里的梁焕,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她应当已经把这些零零散散的记忆都扫进垃圾堆了,“虽然我不知道晷景崩解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北邙山长御的传说能够流传那么多年,说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是半点不信的。” 萧从陵没吭声,梁羽感觉自己猜对了一部分,但是绝对没有猜到关键处,否则以她目前对于萧从陵这个人的了解,这个人老早就会像是被戳中脊梁骨的猫一样弓着身子大叫或者直接干脆利落地暴起攻击。 但是关键到底是什么,她仍旧没找到正确的拼图。 梁羽没有纠结太久关键点,而是顺着自己的猜测继续说了下去:“其实不用你动手,不用姬祯动手,我也知道昭明庆典之后我凶多吉少,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解决,如果在我死之前我没有得到它的答案,我会非常遗憾。” 她先说杀姬祯对自己不好,又说得不到答案自己死不瞑目,眼见着萧从陵就要笑她一点不懂等价交换的原则。 一定有一种方法打碎萧从陵的面具。 她知道自己脚下将会是万丈深渊,也知道自己此刻就在悬吊的发丝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到粉身碎骨。 但她必须要赌,赌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个人不可能是梁焕,也不可能是灵淮,她和萧从陵的想法在每一点都背道而驰,有鉴于此,她感兴趣的人,必然不是萧从陵感兴趣的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