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希月李珩》 第1章 给自己验尸? 八月十三这晚,无星无月,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诏狱内阴气森森,冷风裹挟着泥土腥气,与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霉臭味交缠在一起,恶臭难闻。 墙上的火把随风跳动,忽明忽暗,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似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 柳希月躺在最里的牢房内,乌黑的长发杂乱地散落在杂草上,手腕上挂着比她手臂还粗的铁链,身上密密麻麻全是鞭痕,皮肉绽开,发黑的血渍浸透破碎的囚衣,像是一朵朵妖异的花。 伤口重重叠叠,交错蔓延,从后背一直到缠绕到手掌处,细密的伤口与厚重的老茧交叠,惨不忍睹,指尖更是鲜血淋漓。 柳希月却不在意,只静静地躺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一名年轻男子出现在牢门前。伴随着铁链沉重的撞击声,牢门“吱呀”打开。 男人长相普通,人称十四,今日身穿捕快官服,腰配黑刀,手拿烛台,居高临下冲柳希月吩咐:“十六,刑部尚书点名要你去办差,你随我去一趟。” 柳希月缓缓坐起身,抬头望向来人,挑挑眉:“尚书大人要我一个死囚犯办什么差?“ 见柳希月这反应,十四眉头紧皱,急急提步跨进牢房。 他左右张望了下,俯下身靠近柳希月,压低声音道:“今个儿晚上从护城河里捞起来个女人,全身都泡肿了,要不是头儿眼尖,认出来那腰间玉坠,才知道这女人是相府家的二小姐,未来的太子妃!立马就把这事儿报了上去……不出一时辰大理寺、都察院就派人来衙门里,你是没见到那阵仗,进门直接点了名要你去查案,这可是你戴罪立功的好机会!” 柳希月似笑非笑:“柳相家二小姐柳希月?” 十四点头叹气:“不是她还有谁?柳相已来认了尸,在衙门里就晕了过去,真是可怜,任谁会想到,那样的天之娇女竟然会从护城河里捞起来。” 柳希月没有接话,低头沉默许久,忽而嗤笑一声。 去查相府二小姐死因? 谁会相信,她就是相府二小姐柳希月? 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竟成了阶下囚,连命都难保,还要去查自己死因,多荒唐? “你笑什么?”十四皱眉盯着她,“这可不是玩笑的时候!你还想不想活了!” 这十六,该不会是关疯了吧? “知道了。”柳希月缓缓收了笑,艰难地站起身,冲十四扬了扬下巴,“去给我拿套新衣服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换衣服!”十四急急喝道。 “衣不蔽体,成何体统,怎么为大人们办差?”柳希月不紧不慢地睨他一眼,看了看手上的污秽,“再打盆温水来,水温不能太凉,也不要太烫。” 十四:“……” —— 柳希月到殓房时刚敲完三更,殓房专门辟出一间,摆放柳家千金棺椁,屋内点满油灯,却仍驱不走屋内透骨的凉意。 屋内正中站了四名圣上的贴身太监,都是原身的老熟人,正中那个是圣上的心腹马总管,专管分配任务传话的。 暗处背手站着两名中年男子,这两位也都是熟面孔,一位身穿府尹官服,是男人口中的头儿,京兆尹贺广宗,另一位穿着黑色官服,神情严肃,眉头紧皱,是刑部尚书章明岳。 柳希月看着这两张熟悉的面前,舔舔干涸发白的嘴唇,觉得有些可笑,前几日还在巴结自己的两人,如今竟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能不能活命还得看他们意思? 章明岳不知她心中所想,沉声吩咐:“既然到了,开始吧。” 柳希月扬扬双手,神色淡淡:“带着镣铐,行事不便。” 章明岳眉头皱得更紧,没有说话,只挥了挥手。 立刻有人上前,替柳希月解开镣铐。 桎梏一卸,柳希月顿时觉得轻松不少,略活动了下酸疼的手腕,转身走向屋正中的棺椁。 一个女人躺在棺椁中,身上穿着名贵的软锦绸衣,乌黑的长发如被水浸透的锦缎,将紫青的脸覆住大半。而那张脸虽只露出一半,仍能看出其惨状,五官泡得肿胀,青中发白,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这是她。 但又不是她。 柳希月已经死了,躺在这棺材里。 但她却又还活着。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荒谬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许是老天可怜她,给她机会查清自己为何而死,好为自己报仇? 不管如何,眼下不是感叹的时候,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柳希月转头看向身旁站着的小太监,冷声吩咐:“去取我的皮手套来。” 小太监愣了愣,错愕地看着柳希月。 这十六平日里低眉顺眼的,怎么今日还使唤起他来了? 但被十六这眼睛盯着,让他只觉有千斤压身,反驳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愣着干什么?”柳希月拧了拧眉。 小太监目光望向马总管,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这才答应一声,低头退了出去,取了皮手套来。 柳希月戴上手套,掰开女尸的嘴看了看,有了决断,抬头淡淡道:“柳小姐并非溺亡。” 第2章 怎么是他! 柳希月话音刚落,突然有人开口问道。“可有证据?” 柳希月觉得声音耳熟,下意识抬头望向他。 昏黄的灯火中,一名男子缓步从黑暗中向前,声音冰冷得如同冬夜寒风。 他背光在柳希月不远处站定,一身绛紫色的直缀,衣上用暗金丝线绣着龙纹,腰间佩一纯金腰牌,细长的桃花眼微眯,眸中闪出如利剑般的目光,审视着柳希月。 柳希月认得他,甚至还很熟悉。 当今天子的第六子,平王李珩。 这位平王可了不得,生母是当下最受宠的贤妃,自幼聪慧过人,棋书骑射样样精通,甚得圣上喜爱。 十四岁从军,率领五千精骑,杀入敌国将营,取敌将首级,此后更是长胜不败,被封铁骑大将军。 战胜回京后,手握京城兵马,把守皇城。京中茶肆酒楼,全是关于这位王爷的传说,因其铁面无私,不苟言笑,又被称作“玉面阎罗”。 但同时,也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柳希月盯着他的脸半晌,自嘲一笑。 故人相见,竟是如此场景。 见她不说话,李珩眼里寒光一闪,不耐烦地冷喝。 “回话!” 柳希月看着李珩熟悉的面庞,只觉得此刻的他陌生的紧。 “柳小姐腹中平平,未曾有胀气,口鼻干净。”柳希月垂下眼,根据脑内原主的记忆,低声解释,“死前落水者,最明显的便是腹中积水肿胀,口鼻处有大量泡沫,柳小姐都不符合。且……” 她伸手翻开棺中女尸的衣领,露出脖颈处的淤痕,示意李珩来看。 虽是经过浸泡,女尸脖颈处的淤青依旧狰狞可怖,甚至能看清上面道道花纹。 “此伤是死前造成,下手人力气极大,伤口处有明显的血肿,因此,初步判断是有人将柳小姐用绳索勒死后抛进护城河。” 柳希月缓缓褪下皮手套,手指的伤口已开始凝固,粘连在皮手套内壁,撕扯的疼痛刺激着柳希月的神经,饶是这样,她面上神色依旧平淡,只飞快地睨了一眼阴影处站着的两人。 “这只是我的初步推断,具体死因还需要召专业仵作来验尸,查查柳小姐体内有无别的致死因素。” “柳相不同意验尸。”章明岳叹口气,“验尸格录都没看,连初检都不让验,还要刑部尽快归还尸体,好让柳小姐入土为安。” 柳希月眉头挑了挑,倒不觉意外。 大齐较前朝,破除了不少男女恪律,女子不仅可以随意上街,还可像男子一般入太学,入仕为官,因此就算有高门大户的未嫁女,意外身亡,请仵作验尸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仍有一群人,以新律为耻,认为女子抛头露面是令人不齿的行为,绝不能行。 她的父亲柳炔就是其中之一。 自己女儿在相府内失踪,尸首出现在护城河,对他来说已是奇耻大辱,更别说让男仵作给她一个未嫁女开膛验尸,这简直是当面打他的脸。 柳希月太了解自己的父亲。 她的命,怎么会比柳相的脸面重要? 柳希月自嘲一笑,将脱下的手套,放到一旁的托盘里。 “既然柳相要求尽快归还,你们叫我来做什么?” “圣上的意思……”章明岳的面色有点难看,“若柳小姐不是自戕,需要严查,揪出凶手。” 柳希月太阳穴突突直跳,刚想问原因,突然反应过来,冷笑一声:“难怪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地从诏狱捞我一个死囚犯来探查。” 平王面上神色沉了沉,没有说话。 柳希月继续道:“这凶手身份不简单,既能瞒过柳小姐的贴身侍婢,越过相府层层守卫,将柳小姐带出府残忍杀害,还能绕过羽林军的守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柳小姐抛尸护城河不被发现,绝不可能是常人或是普通杀手所为。此人……” 柳希月刻意停顿片刻,目光在三人脸上一转。 “此人同我一样,是圣上养在三司的暗探。” 此暗探,与寻常暗探不同,根据任务不同分为天地两支,天支主查悬案探奇案,而地支则专查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如官员贪腐、官商勾结。 无论天支地支,所查的皆是污秽肮脏之事,探案手段自然也并不光明磊,他们无名无姓,却十分危险神秘,不仅功夫了得,还极善易容模仿。 只要他们想,片刻间就可换副容貌,伪装成另一人混入其生活圈不被发现。 正如他们的所查之事一般,这群人只存于黑暗之中,依附于人群,却不会被任何人注意。 原身就属暗探天支,排行十六,师承天支掌事,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功夫极佳,且头脑聪明心思缜密,不管派发给她的任务多棘手难办,都从未有失手。 但聪明人往往被聪明误,原身在上一次行动中未按皇命行事,而是擅自做主用了别的法子,虽是圆满完成任务,却犯了暗探大忌,死罪一条,被投入大牢受刑。 掌事怜惜她的才华,求到圣上面前,自愿替她承去一半责罚,这才暂保她一命,无奈原身伤势过重,到底还是丢了性命,被柳希月捡了便宜。 屋内三人皆未料到柳希月这么快就察觉出其中关键,脸色皆是一变,互相对视一眼,却没人开口。 “此人已违背暗探规训,脱离掌控,侍奉了新主,做了不该做之事。”柳希月低头看了看衣服上渗出的淡淡血迹,继续道,“案发当晚,我受了大刑关押在狱中,是全京唯一没有能力行凶,没有嫌疑的暗探,这才是圣上找我来的真正原因。” 查柳希月的死因是假,抓叛徒才是圣上真正的目的。 柳希月话音落下,殓房内一片死寂,油灯燃烧时轻微的“哔剥”声在此刻竟显得有些刺耳。 “你倒是聪明。”李珩冷笑一声,打破了沉默。 “抓叛徒可以,但我有条件。”柳希月抬头看他,声音平静。 李珩不可置信般挑挑眉,眼里闪过一抹戾气:“条件?” 一个暗探竟敢提条件? “第一,此案我必须全程主办,任何人查案不可越过我,线索也必须报我知晓:第二,暗探所内环境太差,不利于我养伤,我需要一个单独的院子静养,不用太大,一进就行,最重要的是干净僻静。”柳希月也不啰嗦,直接提要求,“还需要两个婢女,柳小姐的两个贴身侍女最好。” “不行。”京兆尹与刑部尚书异口同声地否决,“前两事可以依你,但这两人绝不可能!” “我知道此二人嫌疑未清,且疑点甚多。”柳希月神色不变,拿了差吏递来的帕子慢条斯里地擦拭手上的血渍,“但找出真凶还得着落在此二人身上。” 两位官员还要开口拒绝,李珩眼风冷冷扫过去,二人只觉遍体生寒,立刻止了话头。 “理由。”李珩转向柳希月。 “凶手行凶时无人发现,一是做得极其隐秘,二是动手时,柳小姐身边无人,显然是对柳小姐日常行程非常了解,这两个丫环与柳小姐朝夕相处,个中细节,只有她们知晓,此外......”柳希月迎向李珩,笃定地笑笑,“整个大理寺没有比我更会套话的人,你们用尽酷刑问不出来的答案,我可以问到。”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是她亲自培养的心腹,能力出众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叛她,若现在保下来,以后是她的左膀右臂,行事会方便不少。 柳希月边说边无意识地将帕子叠得四四方方,把血渍包在最里层,两根手指捻住帕子一角,递给一旁的差吏。 李珩看着她的动作,眼角不自控地抽了抽,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暗探。 她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裳,隐隐还有血迹渗出,头发胡乱盘着,插了根木筷子,露出白皙得毫无血色的脖颈,几缕碎发随意地贴在额前。筷書閣 明明是十分狼狈的模样,脊背却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雍容贵气,不像是暗探,便更像名门闺秀。 且这叠帕子的动作习惯,他再熟悉不过。 不管什么帕子,但凡柳希月用过,她一定要叠得四四方方,将污垢包在最里层,再交给旁人。 他曾问过柳希月为何这样。 柳希月手捧着帕子,笑吟吟解释:“这些脏东西不体面,是见不得人的,得藏起来。” 那时候的她,笑颜如花,如今却毫无生气地躺在那棺椁中,身上裹满了她嫌弃的不体面的污垢。 他顿觉眼眶发酸,语气也软了下来:“你有几成把握?” 第3章 一笔巨款? 京兆尹听李珩这样问,登时急了,低低喊道:“王爷,这不合规矩,先不说两人嫌疑未除……” “大人,你我皆心知肚明,这两人不可能是凶手。”柳希月打断他。 “你有何证据可以证明?” “全国暗探所内统共两名女暗探,一个是我,一名不在京中且不可能回京。” 京兆尹嘴唇抖了抖还想开口,就听得柳希月继续道:“更何况,我那小院你们定会派重兵把守,派人整日盯梢,与关在狱中有何区别?” “那也不可!”京兆尹不肯让步,转头向马总管求助,“公公,您怎么看?” 马公公只是笑,并不接招:“杂家只是督办,一切由平王殿下做主。” 李珩开口做了决断:“先查,若查不出,你同她们二人一同回诏狱。” 柳希月莞尔一笑,神情却很笃定:“殿下放心,必定找出真凶。” 李珩眼皮微抬,问她:“你打算从何处查起?” “从柳小姐失踪的地方查起。”柳希月收了笑,“柳相府。” “这……”章明岳云面露难色,“殿下,柳相怕是不会同意我们进府查案。” 李珩冷哼一声:“圣上要查,还由得他不同意?” 说罢,李珩大步朝屋外走,没走两步,突然停下,回头看向柳希月,“本王进宫请旨,等旨意下来,你同本王去柳相府。” “好。”柳希月笑着应是,心底一片冰凉。 从殓房出来回暗探所收拾行李的时候,天还未亮,原身的房间在暗探所的最里处。 小小的一间房,四步便能走到底,没有窗户,屋内的摆设简单得有些寒酸,靠墙摆了一张木板床,床上一床单薄的被褥洗得没了颜色,紧挨着床边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箱, 木箱里只有几件衣服,看着倒是挺新,但都是成衣店里最便宜的粗布短衣,并不合身。 箱子边上一个破旧的铜盆,铜盆边上有个小小的铜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唯一的好消息是,原身虽然不如柳希月花容月貌,却也很能入眼。 小小的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五官单看略显平淡,但搭配在一起,却像是氤氲开的水墨画,有一种柔和的,不带攻击性的美。 还不错。 十六就十六吧。 虽然各方面条件都比从前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算得上天壤之别,但至少她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杀害自己的真凶,替自己报仇,保住性命。 想到这,柳希月伸手翻了翻柜子里的衣服,想挑挑看有没有可以带走的衣服,没想到刚拿起一件,就见一个金色的物件跌落了下去,在地上滚落了两圈。 一个圆饼,纯金的。 柳希月捡起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足有十两重。 作为暗探,有十两黄金倒也不稀奇,毕竟暗探所供吃住,月俸也不低,原身能存下些钱也不意外。 但当柳希月将衣服都捡出来后,看着整整一箱子的金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粗略地数了数,约莫有二三十个。 两三百两黄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个暗探,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柳希月闭上眼睛,努力在脑内的记忆中寻找关于黄金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这黄金是从何而来?为何原身对此毫无记忆? 难道原身上次行动中的反常行为并不是她想得那样简单? “十六,院子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吗?”屋外小太监催促道。 柳希月回过神,沉默着将金饼放回箱子里,应道:“好了,进来替我搬个箱子。” 两个小太监应声进门,将箱子搬起来。 “这里面装了什么宝贝,这么沉。”其中一名小太监笑着打趣柳希月。 柳希月不搭腔,冷着脸出了屋子。 三司给柳希月安排的小院子离暗探所不远,不过半柱香,一行人就到了。 小院子在胡同尽头,十分僻静干净。 院子不大,却五脏俱全,主屋在院子正中,两侧各两间耳房,左侧的耳房堆满了杂物,主屋后面还有一排厢房,是厨房,三司还贴心的配了一个厨娘,专门负责她的饮食。 这地方,可比暗探所的环境强了不少,柳希月心中满意,转头吩咐两名差吏:“箱子放主屋去,两位姑娘到了吗?” 两位小太监脸上现出不满,他们虽是奴才,但也是天家的奴才,只服侍贵人的,现在被同为奴才的暗探这样呼来喝去的,心里难免不怠。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年长的一位正准备开口刺柳希月两句,可一抬头就对上柳希月那双眼睛。 乌黑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丝丝冒着冷气,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威严气势,让人觉得头顶上顶着千斤重,脊背不自觉地就弯了下来,刺人的话也卡在了喉头。 “还没到呢……尚书大人说还有些手续要走,明儿一早给您送来。”小太监谄笑着回答,额头惊出了冷汗,“王爷还替您叫了太医看伤,也是明早见来。” “知道了,明儿再请城西的夺天工主管带衣样子来,我要做几件衣裳。”柳希月吩咐完,也没精神再和两人说话,转头进了主屋。 见柳希月走了,另一名小太监用手肘捅他一下,嘲笑道:“瞧你那狗腿子样,巴不得留下来给人当奴才吧。” “去你的。你不也不吱声?”那人啐他一声,说着摸摸胳膊,还有些后怕,“我总觉得她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她那眼神,就这么看着你,就像在嗖嗖放剑,我腿不由自主就软了。” “那是当然,她现在有平王撑腰,连尚书大人和兆尹大人都不放在眼里!”小太监咧嘴嘿嘿直乐,笑容里带着一丝鄙夷,“没准儿以后是要进王府当主子的!” 柳希月倒不知两人背后的编排,进了屋,连衣裳都没力气换,头一沾枕昏睡过去。她累极了,一天中经受太多变故,伤口疼痛难忍,方才还能强撑着维持体面,现下是真撑不住了。 只是这一晚,柳希月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纷乱繁杂,一会儿她还是相府二小姐,绳索绞在脖颈处,让她喘不过气,一会儿又在诏狱里,铁一样的鞭子疯狂地抽打她。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 柳文若起床简单梳洗一番后,就有小太监领着人来了。 柳文若从卧房中出来,就见她曾经的两个丫鬟跪在正屋中央,神色憔悴,身上穿着粗陋的囚衣,衣服上满是浸出的血渍,不用看都能想象到衣服下的皮肤是怎样的惨状。 柳希月看着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两人,心中酸涩无比,醒来后第一次感到委屈甚至有想哭的冲动。 她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问一旁候着的小太监:“劳烦公公了,平王殿下可有消息了?” 第4章 初露端倪 小太监听柳希月这么问,低眉顺眼地俯了俯身:“平王昨日从宫中回来,歇在了刑部,请您处理完这边的事,明儿去刑部走一趟。” “知道了,回去复命吧。”柳希月点头。 待到小太监离去,柳希月终于忍不住,上前将两名丫鬟扶起,恨声道:“怎么搞成这样……你们又不是凶手,怎么对你们下这么狠的手……” “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出事时却不在身边,本就该罚。”年纪稍大的巧云一双杏眼微垂,神情麻木,声音有些沙哑,“若奴婢在小姐近侧,小姐或许就不会出事了,是奴婢该死。” 她再也忍不住,肩膀猛地抖动起来,掩面而泣,“是奴婢该死!是奴婢该死!” 年纪稍小的巧星也跟着呜呜哭起来,她瘦得厉害,原本圆圆的脸盘子瘦得下巴都尖了,两颊一点肉都没有,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先别哭了。”柳希月眼眶发酸,对两人抬抬手,“起来回话,说说那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事发时你们两人怎么都不在。” 柳希月的记忆中,那晚上再平常不过,她白日去定国公府参加了赏花宴,一直呆到用了晚膳才回府,极为疲惫,洗漱沐浴后,早早便熄灯休息了。 约莫二更时,她被屋内奇怪的声响惊醒,仔细倾听,好似水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又好像有人在她耳边锯木头。 她睡得正香,被吵醒后又困又怒,起身唤两人来想让他们看看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还没开口,便被人用绳索扼住了喉咙,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就成了暗探十六。 时至今日,柳希月回想起当晚发生的事情,仍是头皮发麻,四肢冰冷。 现在想想,既然是专业暗探想要杀她,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巧云和巧星不在。 不然恐怕两人和她一样,都会被丢到冰冷的护城河中。 只是她仍觉得奇怪,正常情况下,不管多晚,两个贴身丫鬟都至少会有一人在房内守夜,从未例外过。 怎么刚好她出事的那天两人都不在? 难道是被人支走了? 可她们是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又能被谁叫走? 巧云和巧星听到她的问话,面色变了变,对视一眼都没有动作。 “我专门负责查出柳小姐遇害真相。”柳希月心知她们在顾虑什么,耐心解释道,“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正是找出真凶的关键,你们好好回想下,有没有什么比较可疑的事。” 巧云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目光定在柳希月的脸上,露出戒备的神情:“我们姑娘身份贵重,此番遇害非同小可,理应三司共同审案,怎么会只派你一个年轻女子来查案?” “我并非寻常女子。”柳希月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心中既赞许又有些感慨,“若我是寻常女子,又怎可能将你们从诏狱救出来?” 巧云沉吟片刻,言语中仍带着几分试探:“你真的可以找出杀害我们姑娘的真凶?” “嗯。”柳希月笃定地点点头,“我一定会找出杀害柳小姐的真凶,还她一个公道。” 巧星咬唇,与巧云对视一眼,神色哀哀地说起来。 “ 那天姑娘去赴了宴,晚间便歇得早,姑娘睡下后,院子里没什么事,奴婢就按往常那样让巧云姐姐和小丫鬟们都去歇了,奴婢自己守着姑娘,没想到巧云姐姐刚走,大姑娘院子里的灵犀姑娘就给奴婢送了一碗牛乳银耳羹,说是她家姑娘喝剩下的,赏了她,特地来分给我。” 巧云说到此处,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都怪奴婢不好,贪了嘴,许是吃坏了,没多久就闹起了肚子,所以姑娘出事的时候,奴婢才不在屋子里……” 柳希月一愣,没想到这事居然还牵扯着她的长姐。 “灵犀平日也会给你送吃食来吗?” “会的,只要是奴婢值夜,她都会给奴婢送宵夜来。”巧星抹着眼泪解释,“奴婢与灵犀是同乡,又是同一批入府,平日里若是得假回家,也会互相帮忙带些东西,关系比旁人更亲近些。” 柳希月点点头,这事她倒是知道。 她也碰见过两人凑在一起聊闲话,巧星还带过灵犀母亲自己做的酱菜,味道堪称一绝,她从前很爱吃,再加上她与长姐的关系虽说不上亲密无间,但也还算和睦,因此并没有干涉两人的来往。 “以前的东西吃了有闹过肚子吗?” “从未有过。”巧星忙不迭地摇头。 柳希月垂下眼,轻咬住下唇。 难道灵犀和长姐牵连其中?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她出事那晚送来的银耳羹就出了问题。 “你呢?”柳希月将思绪暂且放置一边,转向巧云,“当晚你在何处?” “奴婢在外院。”一听柳希月问她,巧云越发伤心,“奴婢原本睡下了,突然想起回府时,遇见老爷身边的书琦,他叫奴婢忙完了就去外院书房取姑娘要的字画。” “字画?”柳希月眉尾一挑。 她可不记得自己要过什么字画。 “是,奴婢当时也觉得诧异,可书琦说是姑娘在书局花高价买的孤品,刚送到外书房,叫奴婢尽快去取,若是被老爷知道了,可是要发脾气的,一定要今晚就去取。” 巧云眼泪簌簌往下掉,两只袖子都湿透了。 “奴婢没有细想,心说去一趟外院能费多少功夫,就起来去外院取画,可到了外院,书琦却说他不知道什么字画,他刚从外面回府,没见过奴婢,奴婢以为他拿我玩笑,很是生气,跟他纠缠了一会儿,后来听旁的小厮说,书琦真是刚回府,奴婢当下觉得不对劲,回院子就看见姑娘的房门大开……” 巧云越说越崩溃,哭得字不成句:“都怪我……我若不去外书房……那贼人进院子时定能发觉……姑娘说不定就还活着!” 柳希月盯着她看了半晌,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待巧云逐渐稳住情绪,柳希月才开口问道:“下午回府时那个书琦,跟你平日里见的可有什么区别?” 第5章 另有隐情? 巧云似乎没明白柳希月为何会这样问,疑惑地望着她:“姑娘是什么意思?” “叫你拿字画的书琦有没有可能是另一人假扮?你仔细想想,这人看着有没有什么异样?” 巧云闻言,脸上表情一僵,她真没发现书琦有何异样。 倒是巧星低头思考片刻,像想起什么,恍然道:“奴婢想起来了,那天奴婢也瞧见了书琦找巧云姐姐说话,当时还奇怪来着,怎么书琦看着比平日高了不少。” “高了?”柳希月慢慢一笑。 书琦她见过,瘦瘦小小的一个少年,跟巧云差不多的个子,若是高了,就基本可以确定当晚叫住的巧云的就是杀害她的暗探。 “嗯,比巧云姐姐高了足足有一个头。”巧星用力点头,“奴婢心里就在嘀咕,几天没见,竟然长高了一截,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好东西。” “声音呢?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没有。”巧云和巧星齐齐摇头。 “知道了。” 柳希月站起身,从箱子里掏出一个金饼递给巧云:“你们先用膳,用了膳将这个金饼绞了,请城里的医官来给你们看看伤,开几副药,剩下的想办法换成银子。” “我们……不用回诏狱了吗?”巧云望着手里的金饼有些发愣。 “暂时不用。”柳希月继续叮嘱道,“这金子尽量别被外面的锦衣卫看见了,你先帮我保管着,我日后有用。” “好。”巧云点点头,伸手接过柳希月递过来的金饼。 不知为何,这姑娘眼瞧着是极陌生的,却莫名的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不由地就听了她的吩咐,愿意信任她。 巧星见柳希月交代完往屋外走,急急叫住她:“姑娘!” “怎么了?”柳希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那天的书琦……就是杀害我们姑娘的真凶吗?”巧星字句中带着试探,“如果那时候我就抓住他,我们姑娘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巧星。”柳希月神情温和地望着她,轻柔地道,“就算你们抓住他,柳小姐也会死,在这件事上,你们没有过错,错的是伪装成书琦的那个人。我会把他揪出来,替你们小姐报仇。” 说完,柳希月转身就走。 巧云凝视着柳希月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位姑娘虽是粗布衣裳,举手投足却自有一股矜贵气质,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怎么觉得这位姑娘好生眼熟,像在哪见过?”巧星在旁边低语道。 从院子里出来,柳希月直奔护城河东边的长街而去。 当年大齐定都于燕京时,便着手开始修葺运河河道,而接壤着运河的护城河岸口,已然成为了整个燕京最繁华富足的地方。 穿过三两胡同,约莫一刻钟后,柳希月便来到了东长街。 此时恰逢午膳时分,正是东长街热闹的时候,从运河下工回来的粗布短衣们三五成群地往路边的饮食摊子涌,笑闹声热闹了整个长街。 除此之外,还有沿街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京郊不少农户人家挑着担子,里面装着自家种的新鲜蔬菜瓜果,或是自家养的鸡鸭,种类齐全,样样皆有。 柳希月今日特地没有留在院子里用午膳,而是顺着原主的记忆来到长街北一家面馆。 这家面馆的阳春面原主很是喜欢,以往没有任务时,总会换上寻常便服,和师兄弟们来这吃上一碗,顺带听听坊间八卦。 这也是柳希月会来这里的原因。 长街聚集了京中各地的平民百姓,又离发现她尸体的护城河不远,说不定就有人在事发当晚发现了异样,总会在这样的热闹地方讨论。 善听百家言,对破案也有好处。 柳希月想着,迈步走进面摊。 店家见她进来,热情地迎上来:“哟,姑娘您来了,可好长时间没见着您了,还是老规矩?” 柳希月面带笑意地点点头,选了原主常用的位置坐下。 “好嘞。”店家吆喝一声,“一碗阳春面,一碗卤牛肉。” 不多时,阳春面便上了上来,面汤清香,配上酱香的牛肉,好不美味,吃一口唇齿留香,连一向口味刁钻的柳希月都觉得十分不错,也难怪原主喜欢。 面吃了半碗,三四个运河工人打扮的男人走进了面铺,坐在不远的桌子。 刚一坐下,一男人就起了话头:“听说了吗?柳相家的那个失踪的闺女,从护城河里捞起来了!就离这地儿不远!” “啊?柳相府可在城西,他闺女怎么会到这地方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人喝了口茶,卖了个关子。 柳希月也放下了筷子,朝说话人的方位靠了靠。 “快说啊,怎么回事?”男人同行者不耐烦地催促。 “我也是听大东家媳妇儿说的,跟这婚约有关。” “婚约?瞎扯,这二姑娘定的可是太子,未来的太子妃,谁敢下手?不要命了。”同行人皆是不信,嗤笑一声。 “太子怎么了?没准儿太子也不满意,要不怎么今日赏月宴,就要定新太子妃了?柳二姑娘可是刚捞起来呢,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没准儿就是太子动得手。” “敢议论皇家,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同行人皆是吓一跳,连忙捂他嘴。 见男子不再妄议,这才有人问道:“那这新任太子妃是谁?” “听说还是柳家女儿。”男人答道,“得是柳家大姑娘了吧?他家就这两个嫡出女儿。” 柳希月听到这不由嗤笑一声,她和太子虽不亲密,却深知他为人,万事以利为先。 他和自己定下婚约,不过是想拉拢柳家以及娘亲身后的家族势力,现在自己死了,婚约对象若换做自家长姐,份量并不足够,他才不会答应。 “你说会不会是这柳二小姐自己逃出来的?私奔会情郎,一个失足,落进了护城河。”又有人开口。 “怎么会?她可是未来的太子妃,放着滔天富贵不要,跑出来私奔?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拐她?怕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吧?” “滔天富贵怎么了?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没准儿人柳二姑娘有自己的萧郎放不下呢?” 那头说得口沫横飞,柳希月的面色也越来越沉。 “也是,要不是她自己想跑,怎么可能跑到这护城河来,说不定就是和情郎想出城时出的岔子……” “啪!” 柳希月将一锭银子狠狠地拍在桌上,打断了那桌的话头。 “结账。” 老板正听得津津有味,听柳希月这样说,连忙回了神跑过来,笑问:“姑娘,您吃好了?哟,这银子太多了些,您稍等片刻。” “不必了。”柳希月冷着脸站起身,眼风朝说话那桌一扫,大步离开了面摊。 那桌男人被柳希月这般一瞪,莫名打个冷战,皆是不敢开口再议。 出了面摊,柳希月漫无目的,一个人在长街上走了许久,直至夜色将临,长街热闹散去,才停在一家白事铺门口。 中元节已过去将一月,卖祭祀用品的摊档几乎尽数收了摊,但供奉着超度孤魂野鬼的地藏王菩萨的佛龛还摆在长街尽头并未未撤去,招魂幡在晚风中飘扬,虽是酷夏,却莫名带着几丝寒意。 柳希月在白事铺买些纸钱,走到佛龛前,将手中纸钱烧了。 为自己,也为原主。 哧! 一片瓦砾几乎是擦着柳希月的脸落了下去,在她脚边炸开。 柳希月头皮一紧,抬头冷声低喝:“谁!” 只见一道黑影从房顶跃起,直往长街外奔去。 柳希月来不及多想,拔腿跟了上去。 一路追到柳相府门口,却没了人影。 想也没想,柳希月抬脚就往门内走。 刚一迈步,就被门房栏了下来:“什么人?来柳相府做什么?” 柳希月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不由地发愣。 门房却不管她在想什么,拿了门杖就将她往外赶,一边赶还一边骂:“去去去,哪里来的穷酸?柳相府也是你能来的地方?耽误了大人们办喜事,可饶不了你,还不快滚!” 喜事? 柳希月一晃神,便被推倒在街道上,她低低嘟哝一声,只觉得自己可笑。 好一会儿,才回神一般,懒洋洋地爬起来,掸去衣服上的灰尘,看了看柳相府门口的红灯笼。 她再也不是外人眼中柳家捧在手心的天之娇女。 逃离了柳府这座牢笼,柳希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难过还是开心。 只是唯一记挂的母亲,不知现下会是怎样的光景? 第6章 再起波折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柳希月特地起了大早,穿衣出了院子,沿着巷子走到底,直奔刑部偏门。httpδ:/m.kuAisugg.nět “十六!” 刚一进门,突然有人从后面叫柳希月,声音颇为耳熟。 柳希月回身看向从后面追上来的十四,微微笑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专门来看你。”十四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伤怎么样了?这是我特意给你寻的药膏,对创伤有奇效,你每天在伤口上涂点,不仅伤好得快,还不会留疤。” 柳希月举起双手,给他展示手上的纱布,面露遗憾之色:“平王殿下已经吩咐了太医来给我看伤,师兄的药怕是用不上了。” “哎,可惜,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才寻到的佳品。”十四转动着小瓷瓶,失望地叹口气。 柳希月突然想到院子里的巧星巧云,笑道:“既然是师兄的一片心意,我当然不能辜负了,给我吧,我下次受伤了再用。” 十四将青瓷瓶递给她,神色严肃:“你备着可以,别浑说什么下次受伤的话了,我希望你再用不上。”十四说完,脸上又带上笑,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听说你们今天要去柳相府?” “柳相府?”柳希月面露疑惑,“我不知道,这不刚到刑部就遇上了师兄,去不去柳相府还等平王殿下发话呢。” 十四脸上见她瞪大眼睛,好不可爱,脸上笑意更深,转了话题:“昨个赏月宴的事你知道了吗?” 柳希月摇摇头:“发生什么事了?太子妃人选定了?” “可不,定了柳家三小姐。”十四点点头。 柳希月一愣:“三小姐?我记得三小姐可是庶出。” “庶出怎么了?人生母可是户部尚书的胞妹,不比那大小姐生母一家强?”十四说着啧了一声,“你说这柳相也真无情啊,二小姐还在咱们刑部殓房里躺着呢,就高高兴兴领旨回去准备给三小姐办喜事了,咱们见了这么多高门大户的腌臜事,柳相这样的也算独一份了吧?” 柳希月嗤笑一声,没有接话,反而问起旁的:“柳家大小姐能同意?到底是嫡出女儿。” “不同意能咋?太子就差点名了说她和康王不清不楚了。” 康王? 柳希月脑袋里浮现出一张阴郁的脸。 康王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生母出身不好,位份也不高,再加上康王资质中庸,性格软弱且沉默,因此很不受圣上的喜欢,年近而立连王妃都未定。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康王近年来的性子也愈发阴郁,好几次遇上,柳希月都觉得他目光阴森,似乎在放冷箭,对他也十分不喜。 自家长姐的性子,怎么会和这个不受宠的康王扯上关系? “现在京城关于柳家这两个女儿的传闻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十四叹口气,“大小姐跟康王私相授受,二小姐跟人私奔失足落水丢了性命……” “胡扯!”柳希月脸沉了下来,眼底闪过一抹戾气,打断他的话头,“少听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我进去查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