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永慧常永生》 第1章 弃女 华北大平原,大运河畔,小常庄。 农家土房子的屋地上,刚满五岁,身穿亲娘手工缝制小花棉袄的小丫头跪在爹娘面前,满脸的乞求和泪水。 “爸,娘,求你们了,可别扔了俺妹妹呀!俺给你们磕头……” 小丫头说着,真的磕起头来,小脑门磕在用夯打的坚硬的屋地上,发出轻微的呯呯声。 对面,分别坐在两张木凳子上的三十来岁的爹娘,脸上表情复杂。 娘先动心了,看看丈夫:“要不,咱们还是养着二丫头吧!” 丈夫脸上一阵抽搐:“俺也不忍心扔她,可在咱爸爸、咱娘、咱爷爷、咱奶奶面前交待不过去啊!” 娘一听,顿时无语。 两代老人,两座大山。 她生第一个丫头的时候,两代老人就一脸失望的表情,不过那时他们期望着儿媳妇(孙媳妇)第二个生男孩。 结果,第二个又是丫头! 而且,三岁了,竟然还不会说话,压根就是一个哑巴! 六十年代,只允许生两个孩子。 由于生了两个丫头,这当娘的,就像是犯了什么罪一样,在这个家族里再也抬不起头来,三年来,不知道受了两代老人多少挖苦。 十天前,二丫头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发烧,不睁眼,也不吃东西,两口子带着二丫头到公社卫生所去看,那里的医生闹不清是啥病,让送县医院。 县医院的医生说是神经系统的毛病,收下治疗了十天,倒是不发烧了,眼也睁开了,也吃东西了,可是,傻了! 傻到不认爹娘的地步,甚至吃自己的屎! 因住院治疗花完了多年积攒的三百多块钱之后,王家小两口带着傻丫头回到家,两代老人过来看看,一阵摇头叹气之后,由最年长的老爷爷发话了。 “这样吧,二丫头她娘带着二丫头再找个好人家吧,这样一举两得,你嫁人可以再生一个,这边再娶一个也好生个男孩。” 在这个家族里,八十九岁的老爷子说话一言九鼎。 二丫头的娘听了,当时就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回去了。 两代老人走了之后,一脸发青的二丫娘起身,气乎乎地收拾自己的衣物,然后立刻抱着二丫头出门走人。 二丫爸从背后一把抱住二丫娘:“俺不让你走!俺舍不得你!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二丫娘转过身来,哇地一声就哭了。 “俺不走,又咋样,他们能让俺在这个家好好活下去吗?!” “进屋商量!总能商量出办法来……” 两口子商量来商量去,先是商量着将二丫送人,可是,送给谁呢?谁家愿要一个小傻子小哑巴,而且是女孩子? “她爸,还是俺走吧,俺回到娘家,给你划谋一个比俺长得好心眼也好的大闺女,给你生个男孩,你日子过好了,俺心里也踏实……” “呜……那不行!这辈子,俺谁也不要,就和你过一辈子!” “可是……” 二丫娘看看怀里的二丫,一脸的愁容,又哭了起来。 “这样吧!”二丫爸将自己卷的纸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灭,“今天夜里把二丫放到大运河渡口那儿,让路过的人拣了去得了!” “啊?!”二丫娘一听,顿时一脸的愕然,“这大冬天的,连大运河都结老厚的冰了,渡口的船都停了,那不是活活冻死二丫吗?!” 二丫爸愣怔了一阵子,一晃脑袋:“也只有这样办了!给二丫包厚一点,把俺的羊皮袄也给她包上……” ……自始至终听明白了一切的大丫,此刻还跪在爹娘面前。 头虽然被娘止住不磕了,却是仍然跪着不起来,两条腿跪得麻木了,无论爹娘怎样劝,就是不起来。 “爸,娘,你们不答应俺留下妹妹,俺就不起来,跪一辈子!” 看着大丫磕头磕得额头都红肿了,她娘又哭了。 她爸也心疼大丫,上前双手扶大丫:“好吧,俺们答应你,留下你妹妹……” 大丫起来之后,一步来到娘跟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五岁的小丫头,一下子从娘的怀里抱过三岁的妹妹,紧紧地搂在怀里:“妹妹,爸和娘答应不扔你了,你永远和姐在一起了。” 晚上睡觉时,大丫非要让妹妹和她睡一个被窝,大丫紧紧地搂着二丫睡觉,像是怕有人抢走妹妹似的。 两口子前半夜根本就没有睡觉,到了午夜,见大丫和二丫都睡沉了,丫爸道:“行了,咱们去吧。” 丫娘半跪在炕上,眼睛流着泪,轻轻地把大丫搂着妹妹的胳膊拿开,轻轻地将二丫从大丫怀里抱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二丫包好,又将丫爸的羊皮袄也包上,再将大丫的被子掖好,抱着二丫轻轻地下了炕。xbiquge 两口子蹑手蹑脚地出了屋门,将门锁好,蹑手蹑脚地出了小院子的院门,将院门也锁好,然后摸黑脚步踉跄地向着大运河渡口那儿走去。 呼……呼…… 突然就起风了! 天黑得厉害,两口子这才发现,下午还是晴天,夜里竟然阴天了,而且阴得非常厉害,还刮着三四级北风。 两口子在通往大运河渡口的一片洼地里走,这片洼地,是生产队种玉米的地,玉米是用镰刀收割的,所以地里有好多玉米杆茬子。 丫娘被一根茬子绊了一脚,差点扑倒在地,丫爸赶紧将丫娘扶住。 丫娘的身体这一晃,怀里的二丫似乎动了一下,不过没有醒来。 两口子忽然觉得脸上凉嗖嗖地,一抹,发现竟然下雪了,雪不大,但是小雪花很密很凉。 到了渡口,两口子选了好几个地方,终于选了个既背风又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丫爸抱来一捆玉米杆子,给二丫铺了个小床,丫娘小心翼翼地将包得严严实实只留一个呼吸缝隙的二丫放在玉米杆子小床上。 两口子又用玉米杆子给二丫搭了个小棚子,不过,无论他们怎样用心,这小棚子也是透风的。 丫娘跪在小棚子前,边磕头边带着哭音道:“二丫呀,原谅爹娘狠心呀,老天爷呀,求求你了,给二丫一个好人家吧……” 丫娘流在衣服上的泪,很快就结冰了…… 回家的时候,丫娘一步三回头…… …………… “老傻,快醒醒,孩子们在门口等着你呢!” 老傻今年八岁,听到娘的呼唤,睁开眼一看,天都大亮了,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穿上棉袄棉裤和棉鞋,一声不吭地出了屋,在院子东边农具棚里拿出糞筐和糞耙子,将糞筐背在肩上,右手提着糞耙子,就出了院门。 杨俊琴、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刘卫东、戈秀兰,三男三女,六个和老傻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背着糞筐,大眼小眼地在门口等着。 “老傻,又起晚了吧!来,让姐拧耳朵!” 杨俊贞上前,拧了一把老傻的耳朵。 老傻名叫常永生,因为在他之前,上面三个哥哥都夭折了,常永生生下来时,算命的说,要想保住这一个,必须大名叫永生,小名叫老傻,十八岁之前,家人和亲友只能叫小名老傻。 常永生的爹娘便对亲友乡邻们说了,不要叫常永生大名,只叫小名。 老傻这个名字便就叫响了,常永生很不喜欢这个名字,谁愿意被叫作傻子啊,娘说,不喜欢也得这样叫,为了你长命。 叫到八岁了,小学二年级了,村里人还这样叫,只是在学校里,老师不这样叫。 算上常永生,总共是七个孩子,是平时最要好的几个,夏天打草挖菜,抠知了猴,冬天拣牛糞,都在一起,像是绑定了一样。 他们拣牛糞,都是到大运河岸上去拣,因为这里的大运河岸顶上,是一条牛车通道,四乡八村到白镇赶集、拉货的人,都从大运河岸顶赶着牛车经过,一路撒下不少牛糞。 孩子们拣牛糞,目的是挣工分,一筐牛糞,可以换两个工分,相当于八分钱呢。 七个孩子吵吵闹闹间,到了大运河岸顶上,开始拣牛糞了。 拣着拣着,就到了渡口这儿。 “咦?快看,那边谁搭了个小房子?!” “是不是有要饭的路过这儿,大冬天的,怕冷,就用玉米杆子搭个小房子睡觉呗!” “净瞎说!要饭的都是大人!小房子那么小,怎么睡得下!” “你才瞎说!要饭的也有小孩子!前天俺家就来了一个要饭的小孩子!还是个小丫头!” “咱们过去看看,要真是要饭的孩子,咱们回家去拿点窝窝头!” …… 七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靠近玉米杆子搭的小棚子。 遇到类似探险这样的事情,总是平时最有主见的钱富军打头阵,他先到了小棚子跟前,慢慢地拨开小棚子,向里面看了看。 “你们猜对了,里面真是一个要饭的小孩子,正躺着睡觉呢!身上还盖着羊皮袄……” 老傻常永生一听,立刻道:“俺回家去拿两个窝窝头来!” 常永生刚转身,杨俊贞一把拉住:“你着急什么呀,你知道人家饿不饿?小孩子要饭好要,说不定人家要到煮鸡蛋了呢!” 七个孩子中的头头,刘卫东,他最机灵:“俺也看看……” 小小的身子探进小棚子,在里面摸索几下,突然就像个兔子似的蹦了起来,一下子蹦出去十几步,小脸变得像是见到了鬼。 在七个孩子中最稳重的王树申问道:“刘卫东,怎么了你,吓成这鸟样?!” 刘卫东结结巴巴地道:“里面……是……是个死孩子……” 他这样一说,所有孩子都变了脸色! 戈秀兰是一个女孩子,但是她胆大,听说里面是一个死孩子,非要探个虚实,便就一步一步靠近小棚子,探进头去看。 “俺娘哎!还真是一个死孩子!” 杨俊琴是七个孩子中最大的,今年快九岁了,一听戈秀兰的话,声音都颤抖了:“快跑呀,怪不得小房子搭在这儿,那是人家爹娘在渡口这儿拉一个活人代替去死,好让死孩子尽快脱生!” 杨俊琴说着,转头就跑,她这一跑,所有孩子都跟着猛跑。 常永生也跟着跑,不过,跑着跑着,脑袋里突然就涌出一个怪念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要是瞎说呢?俺可是没有见到啊!” 也别说现在村里人几乎人人都叫常永生老傻,他确实表现得不精,平日里说话最少,笨头笨脑的,木呐木呐的,还长了一双“肉眼睛”。 不过,常永生胆子大,而且非常执著,常常做出同龄孩子做不到的事情来,比如,村边有人伐树,留下一个大树墩子,他六岁的时候,就去刨那个大树墩子,别人说你连铁锨也拿不动,刨那么大的的树墩子是胡闹,他就用锅铲铲土,用菜刀剁根,整整三个月,竟然真的把磨盘大的树墩子给挖了出来。 现在,常永生的执著性格,促使他渐渐地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俺非要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一个死孩子……” 常永生当然也害怕,心里给自己壮着胆子,一步一步回到了小棚子跟前。 胆战心惊地从小棚子缝隙探进头去,借着初升的冬阳光线一看,立刻就心跳加速一倍,像是被弹簧重重地弹了一下,刷地弹了回来。 “是个女孩子!真的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死死地躺在那里……” 这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只有八岁的常永生一个! 胸膛里嗵嗵地跳着,嘴里呼哧呼哧喘着大气,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瘆人的了。 不过,就在常永生颤着腿想离开这里时,脑子里想到了一个别的孩子想不到的的问题。 “俺见过村里人埋死孩子,那些死孩子,脸白的像过年时点的蜡,可这个死孩子的脸,怎么不像蜡?好像,还有一点红?” 最爱刨根问底的常永生,犹豫一阵子之后,鬼使神差地,转回身体,再次将小身子探进小棚子,他小,不懂得去试有没有呼吸,只知道人活着的人都会吃东西。 伸出一根小手指,横着放到女孩子的嘴唇上,女孩子的嘴唇,竟然真的微微吮了一下小手指,似乎还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 常永生感到了一点点温热! “她还活着!俺得救她!……” 常永生扒开玉米杆子,奋力地连同羊皮袄一起抱起来。 二丫虽然只有三岁,然而,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旧衣服,加上羊皮袄,重量不轻。 常永生抱着太吃力了,走几步就走不动了,就把糞筐里的牛糞倒掉,将二丫连同羊皮袄放到筐里,奋力背起糞筐向家里走。 呼哧呼哧地走到村边的时候,那六个已经跑回村,正在村头打尜的好朋友,一见常永生将那个死孩子背回来了,全都嚷嚷起来。 “老傻,你背个死孩子回家?真的犯傻了吗?!” “老傻,你想吃肉吗,人肉又不能吃!” “老傻,回家找打吧,哈哈!” …… 常永生想说她还活着,又一想,自己这样说了,他们肯定要扒开衣服搞个明白,这时候正刮大北风呢,要是让他们瞎扑腾,活的也得折腾死了。 “你们说俺犯傻,就算是俺犯傻吧,你们管不着!” 说完,常永生头也不回地背着筐子加快脚步向家里赶去。 第2章 醒来 常永生的爸爸正在院子里打磨铁锨,就见儿子背着糞筐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回来了,又见筐里有一个鼓鼓囊囊的羊皮袄,随口问了一句:“从哪里拣的羊皮袄?还是半新的呢!” “不是,爸爸,俺背回来一个女孩子!” “啥?!” 常永生的爸爸顿时大惊:“背回来一个女孩子?!从哪里背回来的?!” 说着,也不等常永生回答,立刻就要撩开羊皮袄看,常永生道:“爸爸,到屋里你再看,院子里风大,忒冷!” 常永生的娘正在堂屋灶台前拉着风箱烧火馇玉米粥,一看儿子背着糞筐直接进了屋子,随口道:“老傻,你背着糞筐进屋干嘛?” 跟在常永生后面的丈夫道:“儿子说背回来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 常永生的娘也顿时脸色大变,立刻停下烧火:“天底下还有这事?!” 常永生也不答话,直接进入睡觉的东屋,吃力地将二丫连同羊皮袄一起抱到热乎乎的炕上。 不等爹娘动手,常永生先就将羊皮袄解开了:“爸爸,娘,你们看!” 常永生的爹娘齐齐弯腰一看,同时大惊道:“老傻你真傻了吗?这不是一个死孩子吗?!” “不是……” 常永生说,接着一看,他顿时真的傻了! 刚刚还有一点红润的小脸蛋,现在怎么就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常永生的爹娘相互看看,脸上全都出现了极大的惊慌和绝望。 在常永生上面,三个哥哥都夭折了,现在,永生背回来一个死孩子,显然是来追永生的命啊! 永生的娘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永生,你,是不是,是不是从那埋死孩子的黄土岗子上拣、拣的?” “不是,是从渡口那儿拣的。” “渡口那儿?” 永生的爹娘相互看了一眼,再看看孩子身上裹着大人穿的半新羊皮袄,心里都在想道,这么说,这孩子是别人扔在渡口那儿的,是谁家扔的呢? 不约而同地,两口子伏下身子,去细看孩子的面相。 大概是热炕头焐的,这时候,二丫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丝丝红润。 刚才扭曲的脸,也渐渐地复原了。 “这不是村东头王家的哑巴二丫吗?”常到王家串门的永生娘先看出来了,“他家怎么把二丫给扔了?!” 永生爹道:“听说这孩子得了一种怪病,差点死了,在县医院住了十来天,倒是都回来了,不过成了傻子。” 永生娘道:“你是说王家嫌这孩子又哑又傻的,就不要了,夜里扔到渡口了?依俺看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王家两代老人都想让二丫娘生个男孩,这事二丫娘跟俺哭诉好几回了。” 说话间,二丫的脸上红润更多了,不过眼睛仍然闭得死死的。 二丫娘伸出一个手指头,放到二丫鼻子下试了试,抬头对丈夫道:“这孩子还活着。” 接着道:“看来,王家把哑巴二丫包裹得严严实实,扔到渡口那儿,就是指望着有人把二丫拣走养着,没想到让咱们的傻儿子拣回来了……要不,咱们就养着吧,二丫挺可怜的。” 永生爹看看儿子,心想反正有一个男孩了,便道:“行,那就养着吧。” 常永生一直在旁边听着,爹妈决定养着自己背回来的小女孩,顿时高兴极了。 永生娘道:“让她慢慢缓着吧,咱们去吃饭,待她醒来,再喂她吃东西。” 三人到堂屋里,坐在小板凳上,围着半米高的方桌,就着咸菜条,吃玉米饼子,喝玉米粥。 这时候的生活就这样,天天早晨吃这个,能吃上这个,在村里已经算是好的了。 东屋炕上,二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刚才,三人的说话,她基本上全听到了,以她的大智慧,听明白了三人嘴里讲到的所有人物间的关系,特别是二丫今年只有三岁,是一个又哑又傻的农村小女孩。 几千年前,她是女帝,是那个世界的主宰,正值盛年时,那个世界崩塌了,她和她的臣民全部崩碎。 女帝的一缕元神碎片,在黑暗的时空里飘荡数千年,现在悠悠来到这个世界。 “三岁小女孩……又哑又傻……” 她心里苦笑了,这大概是天命使然吧! “无论怎样,我活过来了,又一次过人间生活了,随遇而安吧!” “我,啊不,俺,小名叫二丫,大名呢,怕是现在还没有吧。” 接着,她默默地观察这个新生世界。 先打量这间屋子,是一间典型的北方农村土屋,自己正躺在火炕上,炕边,有一个红砖砌的煤球炉子,炉火边烤着两块红薯,已经快烤熟了,散发着浓浓的甜香,闻到这甜香气息,她的肚子里有一种饥饿袭来。 正面墙上,挂着一幅伟人像,火炉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年画,一位身穿大红衣服的大眼睛姑娘,双手托举着一盏对她来说样子古怪的灯。 然后,她的目光直入屋子地下,她看出这里是古老的黄土地,这间屋子的深深地下,似乎埋着什么东西,不过此刻她没有去细究,那东西在目光里一闪而过。 她的目光穿透屋顶,看到了正在从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从那太阳的角度和光线,她判断出,现在正是冬天,节气大约在小寒前后。 目光穿透北面墙壁,她看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河,接着目光穿透西面墙壁,视野里是一片大平原,地里的庄稼收割完了,光秃秃的,大北风扫过,卷起阵阵沙尘。 目光穿透南面墙壁,她看到了一条非常陌生的路:路基高于地面两三米,有两条发黑的轨道,正好有一辆长长的车子沿着两条轨道轰轰隆隆地驶过。 目光穿透东面墙壁,她看到,隔着一条小河沟,是另外一个村庄…… 常永生惦记着屋里的二丫,很快就喝完了一碗玉米粥,跨进里屋看情况,一看二丫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顿时大呼小叫起来:“爸爸,娘,二丫的眼睛睁开了!” 永生爹和永生娘一听,立刻放下饭碗,奔入屋内,只见二丫不光睁开了眼睛,而且面色全部恢复了,小脸蛋就和红苹果一样。 永生娘道:“这丫头命大!你看她的眼睛亮的像星星,忽闪忽闪的,哪像个傻子?” 常永生拿起火炉子上的烤红薯,递向二丫的小手:“你饿了吧,吃红薯,可好吃了,又香又甜!” 二丫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对自己道:“俺现在可不能说话哦,因为俺是一个哑巴。” 是的,突然开口说话,会吓住他们的,哑巴怎么突然就开口说话了? 二丫实在是饿极了,小手接过烤红薯,也不顾烫了,就躺在原来的包裹里,稀溜稀溜地很快就吃完了。 常永生将另一块烤红薯递给二丫:“你吃吧,吃个饱。” 这时候,永生娘端来一碗玉米粥,用小勺喂给二丫喝。 吃了两块烤红薯,喝了一碗玉米粥,二丫觉得身上热了,小脸开始出汗,永生娘给二丫解去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 二丫坐起来,看看永生娘,看看永生爸,最后把目光投在常永生脸上,久久地看着常永生。 “就是他,救了二丫的这副身体……他叫常永生。” 二丫嘴上不说,目光里却是充满了感激和谢意。 永生娘知道,三岁的孩子,已经初步懂事了,看着二丫道:“二丫,你爸你娘不要你了,老傻,哦,永生,把你背回来了,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永生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永生穿的,就有你穿的,俺就是你娘,他就是你爸爸,永生就是你哥。” 在二丫面前,不好叫老傻了,永生娘就此改口叫永生了。 “娘……” 二丫张了张嘴,这个字却是没有喊出声,俺是哑巴呀。 不过,她的口形,永生娘可是看清了:“二丫,你是想叫我娘吧,那我就答应一声:哎……好孩子!” 二丫顺势就扑在了这个朴实的娘的怀里…… 第二天早晨,常永生照例和六个小伙伴去拣牛糞,刚在放家具的棚子里取出糞筐和糞耙子,就觉得后身有一只小手拉住了袖子。 常永生立刻知道是谁,回头道:“俺去拣牛糞,二丫,你太小,就在家里玩吧!” 可二丫抓住常永生的袖子不放,脸上的表情很坚决,那样子告诉常永生,她非要一起去拣牛糞。 常永生拗不过她,道:“你和俺一起去也行,不过你不能随便离开俺,因为大运河有的地方岸很陡,你掉下去可就完蛋了。” 二丫抓常永生袖子的小手紧了紧,示意不会离开常永生。 “那你就跟我去吧!” 常永生带着二丫一出院门,等在门口的杨俊琴、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刘卫东、戈秀兰,顿时全都目瞪口呆。 “俺的天啊,老傻,这就是昨天你背回家的那个死孩子吗?怎么活过来了?” “可别是闹鬼吧!死孩子怎么会变成活孩子……” 常永生觉得小伙伴们这些话太难听了,太刺耳了,举了举手中的糞耙子,眼睛一瞪:“你们再敢胡说八道,俺就打你们!” 小伙伴们见常永生目光凶凶的,这才闭口,不过,都觉得这事太稀奇了。 七个孩子,常永生今天走在最后头,因为手里牵着二丫,而二丫也不能启动神速,那样的话,自己就真的成了鬼了。 由于常永生和二丫走在最后头,等上了河岸,凌晨牛车留下的牛糞已经被那六个孩子拣得差不多了,常永生只拣到三垞牛糞。 常永生看看二丫,那目光的含意是:你看,不让你来你非来,耽误俺拣牛糞了吧? “喔――” 这时候,一辆牛车,从河岸东边晃晃悠悠地由远而近向西行驶。 路过常永生和二丫身边时,车辕子里的老黄牛,突然就噗哧噗哧地拉起屎来,而且,拉个没完没了。 赶牛车的老汉吓坏了,以为是老黄牛出毛病了,这可是生产队的牛啊,要是死了,自己可是赔不起。 老汉正要下车看究竟,没想到老黄牛拉完屎,似乎长了一股子劲头,不用鞭子赶,拉着大车轰轰隆隆快速向前了。 常永生一见地上这么多的牛糞,顿时大喜,赶紧用糞耙子往糞筐里拣。 可是,新鲜牛糞,粘粘糊糊的,不好拣。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股北风扫过,那些粘粘糊糊的牛糞就这么全都冻硬了! 沿着河岸拣了几里地的六个孩子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都拣了半筐牛糞,一见常永生拣了整整一筐牛糞,全都羡慕不已。 回到家里,永生娘一见永生今天拣了这么多的牛糞,喜道:“是不是二丫也帮着拣牛糞了?” 常永生刚想说二丫没有帮着拣牛糞,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是的,娘,二丫眼尖,她帮俺发现了很多牛糞,俺觉得,二丫一点也不傻!” 早饭,仍然是玉米饼子、玉米粥就咸菜条。 午饭,也是非常简单:窝窝头,蒸红薯,白菜汤。 这年月,能吃饱肚子,已经不错了。 常永生看看二丫瘦弱的身体,道:“娘,俺想去运河里钓鱼给二丫吃,让她长得壮实点。” 冬天钓鱼,是在冰层上打个窟窿,然后把钓鱼钩放进去,这是大人干的活,哪有小孩子去干这个的。 冬天钓鱼不好钓,就是大人,在冰窟窿旁边小马扎上坐大半天,也不一定钓上一条鱼来。 永生娘道:“永生,你一个小孩子钓啥鱼,过几天生产队里的活不忙了,让你爸爸去钓吧!” 常永生道:“娘!俺要去试试,就算钓不上来,就当玩呗!反正,就是不钓鱼,俺们七个孩子也要到冰层上打‘捻捻转’玩啊!” 这时候,院门外,那六个孩子喊上了。 “常永生,走,到河里打捻捻转去!” 常永生答应一声:“听到了,俺这就出去!” 转头,问娘道:“娘,俺爸爸的钓鱼杆呢?” 永生娘知道,永生这孩子执著得很,要干什么事,就一定去干,而且一干到底。 把永生爸用的钓鱼杆找来,又用一点猪油和面做成了鱼饵,嘱咐道:“永生,钓鱼时离冰窟窿远点,可别掉下去呀!” “放心吧娘!” 常永生拿着钓鱼杆就要出门,袖子又被二丫的小手扯上了。 常永生道:“二丫,你就别去了,河道里的风可冷呢,呼呼的像刀子,会把你的耳朵冻掉的!” 二丫却是不松手,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告诉常永生:“俺一定要去!” 永生娘也道:“二丫,你才三岁,经不起冬天的河道风。” 说着,就想把二丫的小手从常永生袖子上拿开。 “哇……” 二丫一下子哭了,她用哭声抗议,这钓鱼非去不可! 见二丫哭得小脸通红,永生娘心软了,回屋拿起永生小时候穿的棉袄,给二丫套上,道:“多穿层衣服,这衣服大,记着把耳朵捂上。” 常永生拎着二丫出门去了,永生娘突然一机灵:“不对呀,哑巴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哭声呀!” 第3章 钓鱼 杨俊琴、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刘卫东、戈秀兰,六个小学二、三年级的小学生,个个手里拿着捻捻转和抽捻捻转的用木棍和布条做成的小鞭子,大眼小眼地在门口等着。 年龄最大、已上小学三年级的戈秀兰一见常永生手里的东西变了样子,问道:“常永生,你不拿捻捻转和小鞭子,拿着钓鱼杆干嘛呀?” 常永生道:“还能干嘛,钓鱼呗!” “钓鱼?哈哈哈!大人钓鱼,三五天,十天八天,钓到一条鱼算是运气了,你一个臭小子,还想钓鱼?做梦吧你!” 和常永生一样上小学二年级王树申道:“俺猜,常永生是为了哄二丫玩吧,二丫才三岁,又不会抽捻捻转。” …… 常永生道:“你们别瞎嚷嚷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去河里吧!” 到了大运河河内,只见一些钓鱼的老汉,已经在冰层上坐在小马扎上钓鱼了,至少有二三十个,每人面前都有一个冰窟窿。 他们身边,都有一个水桶,那是用来盛鱼的,常永生看了十几个,所有水桶,都是空的。 大运河水里,确实有鱼,然而,大冬天,鱼沉底,不怎么吃食,极难钓上鱼来。 然而,哪怕有一线希望,钓鱼者也会不怕呼啸的河道风在冰窟窿面前坐上一整天。 就算是十天半月钓到一条半斤多的鲤鱼,他们也会感到极大的满足。 原因无他,那年月,糠菜半年粮,平时哪里吃得上肉和鱼! 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一点自家养的猪肉和羊肉。 至于鱼,那年月没有养殖,只有野生的,就靠夏天在村东南大湾坑里淘点小鱼。 所以,只要钓到一条鱼,全家都会过上一天幸福的日子。 常永生之所以到处看看大人们的水桶里有没有鱼,就想给自己一个估价,自己到底能不能钓到鱼。 学生们中最精明的刘卫东道:“常永生,俺们抽捻捻转去了,你就钓鱼吧,看你有没有本事钓到一条大鱼!” 说完,他和其他小伙伴就去那边没有冰窟窿的冰层上抽捻捻转了。 除了常永生的这六个相好的小伙伴,河道冰层上,还有本村和外村的孩子们,都在抽捻捻转或者坐着小板凳划冰,玩得倒也欢天喜地。 常永生只有八岁,哪有本事在河道三十厘米厚的冰层上打出一个冰窟窿,不过,这片冰层上,平时被村里和外村大人们打出许许多多个冰窟窿。 常永生拎着二丫转悠一下,终于找到一个此刻没有人用的冰窟窿,直径大概在半米左右。 常永生跟着爸爸钓过几次鱼,所以基本的操作还是会的,要不然,永生娘也不会终于同意常永生来钓鱼。 理顺钓鱼线,在鱼钩上按上鱼饵,将钓鱼钩放到冰窟窿下面的河水里。 双手握着钓鱼杆,准备像大人一样坐下的时候,问题来了:忘了带小马扎! “二丫,咱就蹲着吧!” 二丫是哑巴,可是耳朵不聋,听了常永生的话,无言地点点头。 蹲在冰面上的常永生心里念叨着:“大鱼小鱼啊,快上钩吧,你上钩了,俺不吃,就给二丫吃,你们看,二丫的身体,都皮包骨头了……” 常永生念叨了半个小时,也不见鱼来上钩。 渐渐地,常永生已经蹲得腿发木了,不停地挪动两条腿。 忽然觉得屁股下面有了一个支撑,常永生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捆玉米杆子。 还有一双小手,正在把玉米杆子捆结实。 常永生四下里看看,这河道冰面上没有玉米杆啊,二丫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常永生坐在玉米杆子捆上,感觉比过去和爸爸一起钓鱼时坐在小马扎上还要舒服。 “二丫,你坐在哪里啊?” 常永生这话还没有说完,二丫已经紧接着他坐下了。 常永生在心里骂自己:“平日里,以为自己多么聪明,可实际上比二丫差远了,难道不知道,玉米杆子长一米多,坐两个小孩子绰绰有余?!”新笔趣阁 坐着舒服了,常永生的心里继续念叨:“大鱼小鱼啊,你们怎么就是不上钩?” “哈哈!今天运气不错!” 常永生心里正在念叨,突然就听不远处一声无比激动的大叫。 扭头一看,本族的大伯,钓上来一条一斤多重的红尾巴大鲤鱼! 那条在鱼钩上挣挣扎扎的红尾巴大鲤鱼,顿时吸引了正在钓鱼的数十人的目光。 当然也包括常永生的目光。 当然不包括二丫的目光。 平时,大伯是本族除了爹娘之外最关心常永生的一个,此刻,大伯破天荒地钓到一条大鲤鱼,常永生既羡慕,又为大伯高兴。 常永生带着二丫来钓鱼,大伯早就发现了,而且,二丫被常永生家收养的事,他也知道了。 刚才常永生领着二丫转悠找冰窟窿时,给二丫介绍了大伯,而且说大伯对自己好。 大伯收好大鲤鱼,来到常永生跟前,细心地看看,道:“永生,你这鱼漂拴得太低了,冬天的鱼沉底,鱼漂拴得太低,鱼想咬钩也咬不到啊!来,俺帮你调调。” 大伯帮常永生调好鱼漂深浅之后,常永生并没有钓到一条鱼。 倒是大伯,半个小时之后,又钓上来一条一斤多重的红尾巴大鲤鱼,几乎和刚才那条鱼一模一样。 大伯今天运气似乎好极了,数十个钓鱼者,都没有钓到鱼,而他却钓到了两条鱼,吸引了数十双羡慕的目光。 眼见着太阳落到河那边去了,常永生也没有钓到一条鱼,这时候,河道里的风更大更冷了。 大伯扭头看看常永生和二丫,站起身来,拎起一条鱼,来到常永生和二丫身边,道:“天快黑了,河道里太冷了,咱们回家吧,这条鱼,你们拿回去,让你们的娘炖了吃。” 常永生没有钓到鱼,心中着实不甘,想再钓一会儿,二丫伸出小手,抓住鱼杆,似乎是要收鱼杆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常永生突然觉得手上一沉,紧接着鱼线就变得紧绷绷向下沉了,再接着鱼杆被拉成了一张弓。 大伯道:“永生,你钓到鱼了,是一条大鱼!” 常永生激动兴奋地说不出话来,小脸蛋变得涨红。双手拼命地向上挑鱼杆,哪里挑得起来! 大伯上来帮忙,和常永生一起挑鱼杆,竟然也挑不起来。 大伯道:“这条鱼太大了,冰窟窿里不好溜鱼,有可能大鱼扯断鱼线跑掉。” 咔! 鱼杆上部断掉了! 常永生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地抱住断掉的半截鱼杆,而冰窟窿下面的大鱼,扯着半截鱼杆向下拉,眼见着就把常永生扯到冰窟窿里去了! 大伯大惊,扑过去抱住常永生,冰太滑,大伯一下子滑倒了。 二丫却是没有惊慌,上去轻轻一扶,就把大伯扶起来了,同时把常永生也带起来了。 常永生死死地抱住的半截鱼杆,不知怎么地就挑了起来,那条大鱼,在冰窟窿里露出一个鱼头来。 大鱼拼命地挣扎,可是越挣扎越向上,冰面一滑,整条鱼滑上来了。 大伯双手控制住大鱼,道:“这不是鲤鱼,是一条大草鱼,比鲤鱼好吃,个头真大,怕有十来斤呢!” 这时候,所有钓鱼者都被吸引过来了,夕阳之下,十来斤重的大草鱼,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 当他们知道,这条大草鱼,竟然是一个八岁的孩子钓上来的,全都不敢相信。 这么多年来,所有钓鱼者,钓到的最大的鱼,也不过就是三斤多,可一个八岁的孩子,竟然钓上来一条十来斤重的大鱼,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奇迹呢! 这时候,在那边抽捻捻转的六个孩子听到这边闹闹嚷嚷的,全都过来了。 他们一见是常永生钓上来的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鱼,先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接着,一张张小脸表情有些小复杂了。 震惊?佩服?羡慕?后悔没有和常永生一起来钓鱼? 这些心理活动都有吧。 钱富军道:“明天俺也来钓鱼!” 他这样一说,其他五个小学生异口同声地道:“对,明天来钓鱼,钓更大的鱼!” 十来斤的大草鱼,把个水桶塞满了,只塞进半个鱼身,不过常永生劲大,又在兴头上,竟然提得动,二丫拿着钓鱼杆,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永生爸到白镇去办事还没有回来,永生娘在家,正在猪圈那儿喂猪,一见常永生气喘吁吁地提着和他的身体小不了多少的大鱼回来,一下子惊呆了,半晌,才说出话来。 “永生,这鱼,是,是你钓的?!” “是啊,娘,就俺钓的鱼大!” 旁边,大伯道:“是啊,永生这一条鱼,比俺两条鱼重好几倍!” 永生娘兴奋得脸发红,赶紧接过鱼桶,提到院子里,将大鱼放到大盆里,吃力地用菜刀刮掉又厚又硬的鱼鳞,接着剖开鱼肚子,挖出内脏,然后将大鱼剁成两截。 “永生,把上面这一截给你爷爷奶奶送过去。” 永生娘很孝顺公婆,平时只要有了好吃的,先给两位老人送一半。 永生娘将鱼头这一截装进桶里,常永生提着,向前院走去,二丫不声不响地跟在后头。 常永生的爷爷和奶奶都七十多岁了,身体都不好,下地干活都困难了。 两位老人一见永生送来这么大的鱼,一下子也都惊呆了,他们一辈子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鱼啊。 他们都知道常永生把二丫拣到家里的事了,只是还没有见过二丫。 此刻,两位老人都细细的看着二丫,奶奶过来摸着二丫的头:“看,这丫头模样多俊呀,谁说是傻瓜?俺看一点也不傻!” 二丫也端详着两位老人,见老人身体都有病,心想要把他们身上的病都给除掉,不过不能心急,这事得做得合情合理。 永生爸回来了,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浓浓的鱼香,随口问道:“翠花,村里来卖鱼的了?” 那时候,鱼很难得,不过偶尔也有擅长打鱼的人到村里卖鱼,都是一些小鱼。 翠花在屋里道:“不是买的,是永生和二丫钓来的,一条大鱼,十来斤呢!” “什么!永生和二丫钓到十来斤的大鱼?!” 永生爸根本就不敢相信,三步两步就到了屋里,只见灶上的大铁锅里,半锅红烧鱼肉,咕嘟咕嘟地冒着鱼香。 “天!半锅红烧鱼啊!“ 翠花道:“这还是半条鱼的肉呢!俺让永生给他爷爷奶奶送了半条过去。” 晚上,一家四口坐着小板凳围着小方桌美美的吃鱼肉,那叫一个幸福啊。 二丫吃得特香,就是当女帝时,也没有吃过如此美味。 常永生吃得过饱了,响响的打了一个嗝。 “格格!” 二丫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立刻引起了永生爸和永生娘的注意。 永生爸道:“听这笑声,不像是一个哑巴啊!” 永生娘道:“说得是呀,中午俺不让她跟着永生去钓鱼,她急得哭了起来,那哭声,也这么清脆呢!” …… 果然,第二天下午,杨俊琴、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刘卫东、戈秀兰,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钓鱼杆,全都跟着常永生去钓鱼。 常永生的钓鱼杆昨天断掉了,永生爸听永生说要和一帮孩子继续去钓鱼,连夜把钓鱼杆给修理好了。 杨俊琴道:“常永生,俺们商量好了,今天谁先钓到鱼,谁就是咱们七人游击队新的司令。” 常永生钓到十来斤的大鱼,小伙伴们中的三人,不再叫常永生老傻了,改口叫常永生了。 那年月,一切军事化,村里的青壮年,编成了民兵班排连,小学生们学着电影上的样子,各自成立游击队,晚上在村里村边打游击。 实际上就是一种玩游戏。 这七个形影不离的小学生,是村里的第三游击队,头头不叫队长,叫司令,因为司令官更大。 现任司令是刘卫东,昨天常永生钓到那么大的大鱼,六个小学生都觉得常永生了不起,可刘卫东不服气,晚上商量好了,要和常永生比比钓鱼,并且决定谁钓到最大的鱼,谁就是新任司令。 听了杨俊琴的话,常永生看看刘卫东:“刘司令,你也这样想吗?” 刘卫东道:“是啊,俺也这样想,要不然,大家不服气啊!谁的本事大,谁就当司令呗!” 刘卫东说这话时,显得信心满满,平时,无论是拣牛糞,还是打草,都是他最厉害。 二丫站在旁边,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这事和她没有多大关系。 第4章 谁钓到最大的鱼谁当司令 由于这八个孩子到河床里早,也就是下午一点多,所以冰面上还没有多少钓鱼者,稀稀拉拉的,而河床里冰窟窿一大片,足够七个孩子用的。 刘卫东心眼最多,早就瞄上了昨天常永生钓鱼的那个冰窟窿,抢先一步到了那里,把钓钩伸进冰窟窿,谁也不看地坐在小马扎上,双手紧握着钓鱼杆,像模像样地钓鱼了。 常永生本来也想到昨天那个冰窟窿去钓鱼,可是被刘卫东抢了先,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没有说什么。 傻也好,大智若愚也好,反正,常永生的先天性格,加上后天常国柱和夏翠花的后天教育,从来不去和别人争鸡毛蒜皮。 二丫看到永生哥没有和刘卫东理论这个,心里点了个赞。 她一手拉住常永生的袖子,一手指了指离刘卫东不远的另一个冰窟窿。 常永生已经开始有了蒙蒙胧胧的感觉,只要二丫作个小动作,或者动个眼神,运气就来了,拣牛糞是这样,钓鱼也是这样。 所以,常永生就听二丫的,跟着二丫到了那个冰窟窿边上,伸进去钓鱼钩,然后坐在小马扎上,双手抓住钓鱼杆。 二丫坐在另一个小马扎上,紧挨着常永生,常永生渐渐地觉得,别看二丫只有三岁,可她挨着自己坐的时候,身上特别暖和,就连阵阵平时刺骨的北风,也不刺骨了…… “我拣来的这个妹妹,真好……” 今天大伯没有来,大人,只要生产队里有活儿,就必须去出工,就是冬天这个农闲季节,也是这样,大伯想钓鱼也来不了。 另外几个小学生,一见常永生坐在离河中心最近的冰窟窿边钓鱼,于是纷纷选择离常永生最近的冰窟窿钓鱼,在他们看来,常永生在哪里钓鱼,哪里就有鱼。。 今天太阳大,风小,孩子们穿的厚,倒是不怎么冷,不过坐得时间长了,小脸蛋也冻得通红。 戈秀兰特别关注常永生,时不时地看看常永生,咦?常永生的小脸蛋为什么没有冻红,就连三岁的二丫的小脸蛋,也没有冻红。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所有钓鱼者都没有见到鱼的影子,包括常永生和二丫。 小学生们的信心,开始一点一点地随风而去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长相最漂亮但是耐心最小的戈秀兰,首先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娘哎,腿都坐麻了,哪里有鱼呀!昨天常永生钓到那么大的大鱼,完全是碰运气!” 她刚说完这话,二丫就向刘卫东那里看了一眼,紧接着,就听刘卫东激动地大叫起来:“鱼!鱼!俺钓到鱼了,钓到大鱼了,哈哈哈!” 接着,所有人就见刘卫东动作生硬地把那条鱼给拉了上来。 是一条半斤多的鲤鱼,尾巴很红,虽然不像刘卫东说的是大鱼,可毕竟钓到了,所以刘卫东兴高采烈:不光今天晚上有鱼肉吃了,而且自己这个司令极有可能保住了。 戈秀兰一见刘卫东钓到了鱼,嘴里道:“娘哎,看来这河里还真有不少鱼呀!” 小屁股复又坐回小马扎上,心中无比期盼地钓鱼了。 戈秀兰非常喜欢常永生,平时有了好吃的,装在自己的衣袋里,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地塞进常永生的衣袋里。 戈秀兰对常永生好,常永生自然记在心里,这时候,常永生见戈秀兰沉不住气,就对戈秀兰道:“戈秀兰,你别着急,俺相信,今天你会钓到鱼的。” 戈秀兰的一对丹凤眼,忽闪忽闪的看着常永生:“常永生,有你这句话,说不定俺真能钓到鱼呢……呀!呀!鱼!鱼!俺真的钓到鱼了哎!” 这条鱼,比刘卫东那条鱼大,戈秀兰又是一个小女孩,无论怎样用力,也拉不上来,常永生赶紧把钓鱼杆塞给二丫,自己过去,帮戈秀兰把鱼拉上来。 这是一条一斤多重的红尾巴鲤鱼,个头超过刘卫东的鱼一倍,刘卫东脸上顿时有点不好看了,这司令的位子,保不住了。 “其他小女生替我当司令,也可以接受,只是,戈秀兰对我不好,对常永生好……” 常永生帮戈秀兰将鱼放进水桶,然后坐回到自己的小马扎上,顺手从二丫手里接过钓鱼杆。 常永生刚刚接过钓鱼杆,突然就觉得手上一沉! “咦?!这是不是又钓到鱼了?!” 有了昨天的经验,常永生紧接着就判断出,自己不但钓到鱼了,而且钓到了一条大鱼,虽然没有昨天那条鱼大,但是,至少比刘卫东钓到的鱼大。 常永生一个人拉不上来,二丫帮着拉,戈秀兰跑过来帮忙,但是还没有跑到这里,常永生和二丫就基本上顺利地将鱼拉了上来,是一条一斤半左右的红尾巴大鲤鱼。 七个孩子,总共钓到三条鱼了,常永生钓的鱼最大,游击队新的司令就要上位了。 看到常永生钓的鱼最大,刘卫东心里难受死了,看来,这司令真的要让常永生当了! 把司令位子让给常永生,还不如让给戈秀兰当司令心里舒服些。 坐在常永生右边不远处的杨俊琴,其实也非常喜欢常永生,但是杨俊琴内向,从来没有表达出来,她只是常常不说什么地给常永生送点好东西,鸡蛋呀,甜瓜呀,红宝书呀,等等。 杨俊琴没有表达出来,除了性格内向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长得不如戈秀兰漂亮,自知无法和戈秀兰相比,心里恨死戈秀兰了。 看到常永生钓的鱼最大,杨俊琴打心眼里高兴,她巴不得常永生当司令呢! 此时此刻,没有别的好表示,杨俊琴侧头,深深地看了常永生一眼,哦,八岁孩子,其实也没有多么深沉,但是在常永生看来,已经够深的了。 常永生绝对不傻,他可是非常清楚,除了戈秀兰喜欢自己之外,杨俊琴,杨俊贞,这两个叔伯姐妹,也都喜欢自己。 相比之下,杨俊贞比杨俊琴更善于表达自己的心态,她看到常永生钓的鱼最大,立刻冲着常永生道:“常永生,谁钓到最大的鱼谁当司令,这可是俺最先提出来的,你要是钓到两条鱼,可要送给俺一条!” 平日里,杨俊贞也对常永生不错,虽然不如戈秀兰送的好吃的多,可也送过煮鸡蛋什么的,特别是,杨俊贞送给过常永生一个非常不错的绿色书包,那可是杨俊琴的大哥当兵从部队上挣来的,别说全村,全公社都没有几个呢! “行!杨俊琴,要是俺钓到两条鱼,送给你一条大的!” 常永生接着又道:“其实,最好还是你自己钓到鱼,自己钓到的鱼更香啊!” 杨俊贞道:“可俺没有那个运气呀!” 常永生不再吭声了。 杨俊贞的长相,可以和戈秀兰打个平手,但是,杨俊贞的性格,常永生不太喜欢。 “这人,好是好,就是没长心眼子!” 看着杨俊琴和常永生的眼神交流,听着常永生和杨俊贞的对话,二丫对他们的心态,完完全全清清楚楚了。 内心里一笑:“呵呵,真是一帮孩子……” 几分钟后,二丫神不知鬼不觉地向杨俊琴钓鱼的冰窟窿看了一眼。 “啊?!鱼!鱼!俺也钓到鱼啦!” 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杨俊琴由于激动,也禁不住地大喊大叫起来:“姐!常永生,你们过来,帮俺把鱼拉上来,俺一个人拉不上来呀!” 她叫的姐,就是叔伯姐姐杨俊贞。 常永生又一次将钓鱼杆塞给二丫,赶紧过去,与杨俊贞一起,帮杨俊琴把鱼拉上来,是一条一斤左右的红尾巴鲤鱼。 常永生坐回到自己的小马扎上,刚刚接过钓鱼杆,便就觉得手上一沉:我操,又钓到鱼了! 下意识地,常永生看了看二丫的小手,心里道:“怎么她的小手一摸钓鱼杆,就能钓到鱼?!“ 在期待中,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包括常永生在内,再没有一人钓上鱼来。 “来,二丫,你拿着钓鱼杆,俺去撒泡尿。” 二丫完全知道常永生的小心思,微笑着点点头,接过了钓鱼杆。 刚才常永生的眼睛瞄二丫的小手看,二丫早就感觉到永生哥的小心思了。 常永生脚下滑着冰,溜到河岸边,找个没有人的灌木丛,还真的撒了泡尿,突然刮来一溜小北风,别看不大,一下子差点就把小鸡鸡冻僵了,赶紧塞进棉裤里。 抬头看看天空:“操,哪里来的风刀子?” 风刀子,这是和爸爸学的语言,就是形容那种突然而至的冬天邪风。 二丫听得真真切切,窃笑:“哼,大哥哥,小弟弟,这就是跟我耍心眼的好处……” 常永生心里想着鱼,也就不在乎风刀子了,双脚滑着冰回到了钓鱼处,坐回到小马扎上,从二丫手里接过钓鱼杆,心里准备着向上拉鱼。 没有。 什么也没有。 常永生的眼睛瞄瞄二丫的小手,心里道:“这回怎么不灵了?” 眼见着太阳又落到河那边去了,河道里阴风渐渐地大起来了,孩子们准备回家了。 七个孩子,常永生钓到两条,刘卫东钓到一条,戈秀兰钓到一条,杨俊琴调到一条,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三人,一条也没有钓到。 没有钓到一条鱼的三个小学生的脸上,挂满了失落,二丫看在眼里,想在心里:“这都是非常可爱的孩子呀!” 就在常永生准备收鱼杆时,突觉手上一沉! “啊?!俺又钓到鱼了!这么沉啊,我操,可能是条大鱼!” 常永生竭力向上挑鱼杆,一条鱼从冰窟窿里露出半个鱼头,常永生一见,道:“这鱼不大啊,和刚才那条鱼差不多大,也就一斤半吧,可为啥这么沉啊!” 常永生将整条鱼拉出冰窟窿来的时候,禁不住地惊呼一声:“我操!还有一条鱼,它紧紧地咬着第一条鱼的尾巴!” 天下竟有这种怪事?! 这样,常永生就钓到四条鱼了。 二丫扯扯常永生的袖子,轻轻地向着没有钓到鱼的三个小伙伴努努嘴。 常永生一下子就明白了,立刻招呼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三人:“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你们过来,俺送给你们每人一条鱼!” 陷入极大失望中的三个小学生一听,顿时乐了,他们没有钓到鱼,而其他小伙伴钓到了,回家多没面子,再说,吃不上香香的鱼肉,嘴里多馋啊! 钱富军道:“谢谢常永生啊,不,谢谢司令啊!” 王树申道:“司令的本事真大!” 杨俊贞道:“明天俺给司令带俩鸡蛋吃!” 不知不觉地,这司令的位子,已经异人了。 河道里数十个钓鱼的老汉们,虽然也有人钓到了鱼,但是,他们钓的鱼的数量加起来,也没有孩子们钓的多,一个个地,都觉得这帮孩子太能耐了。 钓鱼的并不都是小常庄的,也有周围村庄的,甚至大运河那边村庄的。 “小常庄的这一代,厉害啊,是不是小常庄要翻身了?” 四乡八村,就数小常庄最穷最落后。 自此,常永生带领他的六个好伙伴,早晨拣牛糞,上午做作业,下午去钓鱼,几乎天天都可以钓到鱼,不过数量有时多,有时少。 这七家,几乎天天院子里冒出鱼香,成了村里羡慕的对象了,于是,村里其他孩子们,也纷纷去钓鱼,然而,几乎没有人钓上鱼来。 开玩笑,没有二丫,你们还想钓到鱼? 常永生家享受了十几天鱼香之后,常永生就不满足了。 这天晚上吃饭时,常永生看着爸爸道:“爸爸,咱家不光有鱼吃,还得有肉吃。” 爸爸道:“谁不想有肉吃啊,可是今年野兔子太少了,俺转悠了十几天了,也没有打到一只野兔子。” 村里有几个打野兔子的业余猎手,常永生的爸爸是其中一个。 每年冬天,常永生的爸爸总能打到两三只野兔子,今年都快过年了,还没有打到一只野兔子。 常永生道:“爸爸,明天俺和你一起去打野兔子。” 第5章 有鱼吃,还想有肉吃 爸爸道:“去!俺都打不到野兔子,你怎么打得到!再说,你一个小孩子,也不会使用猎枪啊!” 常永生道:“你钓不到鱼,俺不是钓到了吗?” 爸爸听了一愣,一时无语,可仍然不同意常永生去打野兔子,小小年纪,岂能玩猎枪,出了危险怎么办! “钓鱼是钓鱼,打野兔子是打野兔子,快吃饭吧,甭瞎想了!” 常永生看看娘,希望娘帮自己说服爸爸。 二丫也看看娘,没有说话,然而二丫的意思娘明白了。 翠花道:“国柱,俺看就让常永生和二丫跟你去打野兔子吧,就算打不到野兔子,孩子们也是一种历练呀!” 常国柱听了,看了一眼二丫:“二丫?她才三岁啊,二丫就别去了。” 这等于是同意常永生去了,却是不同意二丫去,常国柱还是从安全上考虑,三岁,确实太小了,钓鱼勉强可以,打野兔子太悬乎了。 坐在常永生旁边的二丫,用小脚丫踢踢常永生的小脚丫。 常永生心领神会,看着爸爸道:“爸爸,俺总觉着,只要二丫在俺身边,俺的运气就特好,拣牛糞是这样,钓鱼也是这样。” 翠花跟着道:“俺也觉得,自从二丫进了咱家,咱家的运气一下子上来了。” 常国柱听了,久久地注视着二丫,其实,他也有这个感觉。 他的目光回到常永生的脸上,道:“好吧,你娘说得对,你们就当历练吧,不过,你们太小,不能用俺的长杆猎枪,等会儿,俺把那个腰别子收拾好,你就用腰别子,不过,要装一半的火药和铁砂。” 常国柱的长杆猎枪,总长两米多,总重十斤多,确实不适合身高只有一米三的常永生使用。 常国柱所说的腰别子,其实是一支短杆土枪,长度只有六十厘米,重量只有二斤多,它是常永生的爷爷当年参加八路军游击队时打鬼子用的。 鬼子打跑了,爷爷不用了,常国柱长大后,爷爷给了儿子,让他打猎用,后来常国柱觉得这玩艺打野兔子不好使,置办了一支长杆猎枪,就把腰别子给儿子当玩具了。 这个腰别子,可是常永生的宝贝,不过,爸爸开始让他玩的时候,只在扳机下面装炸炮,常永生长到八岁时,才在枪筒里面装一点点火药和几粒铁砂,让常永生打麻雀。 那还得爸爸在旁边看着常永生打,爸爸不在的时候,常永生根本就摸不到一点火药。 常国柱把火药藏得严严实实,常永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怕出事啊。 常国柱当夜就将腰别子收拾好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带着永生和二丫去打野兔子。 为了安全,腰别子里面只装了一半的火药和铁砂量,这样的火力根本就不够,常国柱根本就没有指望两个孩子打到野兔子,就是让他们历练。 爷仨来到村西田野上,常国柱对两个孩子道:“野兔子爱藏在草垛中,没有草垛的地方,野兔子会找个向阳的土堆刨个小窝睡觉,下半个身子探进去,上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另外,野兔子找东西吃的时候,会在地上留下爪印,发现爪印,就沿着爪印找野兔子……” 常国柱这是传授经验,教永生怎样找到野兔子,其实根本就没有指望永生打到野兔子,短杆土枪本来就不适合打野兔子,而且只装了一半火药和铁砂量,常永生就是找到野兔子也打不死。 常永生认真地听着,二丫也忽闪着大眼睛像是认真地听着。 “俺说的这些记住了吧?” 常永生道:“记住了。” 二丫现在是哑巴,不会说话,点点头,也表示记住了。 常国柱看着常永生:“你的枪要时时刻刻扛在肩上,枪口高于枪身,不到开枪的时候,千万不要把扳机扳开!” 其实这些常永生两年前就学会了,常国柱怕出事,再嘱咐一遍。 “咱们分开找,俺往西南找,你们往西北找,记住,太阳到了正南方的时候,咱们就回家吃午饭。” 那个时代,农村人没有手表,只能靠看太阳和心里估计掌握时间。 常国柱说完就扛着猎枪往西南方向一望无际的大田野走去了。 常永生将短杆土枪扛在肩上,姿势和爸爸简直是一模一样,看得二丫脸上发笑了。 “二丫你笑什么?是笑俺也像个小猎人对吗?哈哈,俺干啥精啥。走吧,二丫。” 一个往西南,两个往西北,一上午,将一望无际的平原田野转悠个遍,也没有发现一只野兔子。 眼见着太阳到了正南方了,该回家吃午饭了。 常永生有些失望地道:“看来,打野兔子比钓鱼还难啊!” 这时候,远远地,常永生和二丫看到了爸爸的身影,正从大西南往回走来。 常永生道:“一直没有听到枪响,说明爸爸也没有打到野兔子。” 二丫也看向爸爸走来的方向。 常永生道:“二丫,今天咱们这肉是吃不上了哎!咱们就在就往家走吧,爸爸是大人,走得快,一会儿就追上咱们了。” 常永生扛着短杆土枪在前,二丫在后,向着村子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步,二丫从后面扯扯常永生的衣襟。 常永生回头,刚要说话,二丫的手指头放在嘴上,作出一个禁言的暗示。 接着,二丫伸手指指右前方。 常永生顺着二丫的手指一看,眼睛顿时大了一圈,嘴里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右前方的一个土堆根上,趴着一只野兔子! 野兔子正在睡觉,正像爸爸说的一样,半个身子探进窝里,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常永生轻轻地打开腰别子的扳机,双手端着这个古色古香的短杆土枪,蹑手蹑脚地靠近野兔子。 过去,这把短杆土枪当玩具时,常永生练过瞄准,打碎过好多砖头,所以,准头还是有一点的。 激动,紧张,常永生端枪的双手微微发抖,不过,常永生做事是沉得住气的,不瞄准了,绝不开枪。 觉得瞄得准准了,常永生屏住呼吸,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呯! 一声脆响,后推力把常永生的小身子推得一个趔趄,不过常永生很快就站稳了,紧接着向前冲去,去抓那只被他击中的野兔子。 刷! 那只野兔子一下子从窝里蹦起来,像箭一样,一跃好几米地向前逃跑而去。 似乎在地上留下了几滴血。 还真让常永生打着了,不过没有打死。 常永生向前一扑抓野兔子,抓了个空,一下子傻了! “怎么回事,俺明明打中了野兔子,可它怎么跑了?!” 到嘴边的肉飞了,常永生这个失望啊,遗憾啊,心里恨自己打野兔子的本事不行。 就在常永生无比沮丧之际,二丫向前伸了伸手:“哥,那个野兔子它没有跑掉。” 常永生顺着二丫的手看去,只见野兔子一个倒栽葱,躺在地上不动了。 常永生心里一个大回环,比兔子还快地冲了过去,短杆土枪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扑过去就把野兔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了。 这时候,常国柱大步来到了常永生和二丫的跟前,满脸的惊喜和不可思议。 常国柱从常永生怀里拎起野兔子,掂了掂:“这兔子个头真大!有七八斤呢!这些年,没有人打到过这么大的野兔子!” 二丫已经把常永生刚才随手扔在地上的腰别子拣起来了,不过她没有将腰别子交给常永生,而是扛在自己的右肩上,右手握着枪把。 常永生见了,没有去要腰别子,既然妹妹喜欢,就让妹妹扛着吧。 三岁小丫头扛着短杆土枪,迎风而行,风把她的额前刘海吹动着,两个小辫子甩来甩去,还真是原野上的一道风景。 爷仨兴高采烈地往村子方向走,突然听到一阵孩子们的嚷嚷声。 只见杨俊琴、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刘卫东、戈秀兰,六个小学生,呼啦啦地从村子里向这里跑来。 刚才,六个小学生正在村头打尜,就听到一声枪响,眼睛最尖的钱富军,首先看出远处开枪的是常永生,后来又看到常永生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 钱富军很快就猜出来了:“野兔子!我操,常永生真有本事,他打到了野兔子!走,去看看!” 孩子们奔跑的速度,有时候比大人还快,转眼间,六个小学生就到了爷仨的跟前。 对常永生最好的戈秀兰真诚地赞道:“常永生,你的本事越来越大了,不光钓鱼能耐,打野兔子也能耐了!” 杨俊琴靠近常永生,从衣兜里掏出两个白中泛黄的鸡蛋,道:“俺昨天说了,给你煮俩鸡蛋,给,还有点热乎呢,吃吧!” 常永生随手给二丫一个鸡蛋,然后将另一个鸡蛋在二丫扛着的短杆土枪把上一磕,磕破皮,接着将皮全部剥掉,三口两口吃掉了。 吃掉之后,才发现二丫扛着腰别子无法剥鸡蛋皮,就把二丫手里的鸡蛋拿回来,重复刚才的动作,把鸡蛋剥得光光滑滑,一点皮也没有,递给二丫:“吃吧,还真有点热乎呢!” 刘卫东说话了,声音有点少年式的酸:“常永生,你这新任司令不够意思啊,咱们是一个游击队的,你是司令,平时干嘛都在一起,今天打野兔子,怎么就不叫上俺们?” 常永生一愣,然后道:“俺是第一次跟着爸爸打野兔子,俺想等俺学会了,再带着你们一起打野兔子。”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刘卫东不再言语了。 六个小学生,无一例外,大眼小眼的,都盯着野兔子看,平时吃不上肉,谁不想解解馋啊! 可是,只有一只野兔子,想分也不好分啊。 常永生看了一眼爸爸,爸爸理解儿子想什么,点点头。 常永生对着六个小伙伴道:“这样吧,吃晚饭时,俺娘就把野兔子肉炖熟了,你们每人拿一个小碗,到俺家来,给你们每人盛一点肉回家去吃。” 戈秀兰率先道:“常永生心眼好,有了好吃的总是想着俺们!” 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呢,六个小学生就纷纷来到常永生家里,其中五个拿着小碗,只有刘卫东双手端着一个大碗。 不管什么碗,翠花都是公平地分肉,六个小学生都分到了一点肉,手里端着,带着一路肉香回家去了。 翠花接着盛了一大碗肉,让永生和二丫给爷爷奶奶送过去。 这样,锅里的肉还剩下三分之一,不过已经够一家四口美美地吃一顿了。 常永生家的火坑,可以睡四五个人,二丫睡在最暖和的炕头上,挨着二丫的是常永生,然后是翠花两口子睡在炕尾,每人一个被窝。 夜里,二丫进入一个梦境,这当然不是二丫的梦境,而是女帝的梦境,梦的起因,有几千年前的记忆碎片,也有这几天的经历。 她梦见自己和常永生各自骑着一匹战马,奔驰在一个奇妙的世界里,这时候的常永生,已经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位英俊的将军。 两人正春风得意马蹄疾,突然,常永生坠入一个陷阱,是一个深深的陷阱,女帝吓了一大跳,嘴里禁不住地惊呼一声:“哥!” 由于受到惊吓,她的这一声“哥”,声音很大,一下子把常国柱和夏翠花惊醒了,二丫自己也惊醒了。 翠花开灯看看,只见二丫已经进入常永生的被窝了,两条胳膊紧紧地搂在常永生的脖子上。 二丫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松开搂住常永生脖子的双臂,一副继续睡觉的样子。 关了灯,夏翠花对常国柱道:“听到了吧,二丫前天的笑声和哭声,就是正常人的,现在又喊了一声哥,说明她已经不哑了。” 常国柱道:“二丫生下来就是一个小哑巴,到了咱家,怎么就好了呢?” 夏翠花道:“是不是她在渡口那儿冻了一夜冻好了呢?过去有这样的事情,比如煤气中毒,怎么治也治不好,以为是死了,尸体放在外面的灵床上,冻了一夜,结果活过来了。” 常国柱道:“有些事情,真的说不清楚,二丫能在梦中说话了,不知道天亮后还能说话不。” 第6章 大丫为了换回妹妹跳井了 两口子的对话,二丫听得清清楚楚…… 天亮了,常永生和二丫按时起来,照例去拣牛糞。 这时候,半小时前就已经起来在堂屋做早饭的夏翠花进入里屋,看着二丫道:“二丫,你夜里在梦中突然喊了一声哥,俺想知道,现在能喊俺一声娘不?” 二丫听了一愣! 犹豫一下,一双秀目望着娘,认认真真地喊了一声:“娘!” 夏翠花大喜:“二丫果然好了!二丫能说话了,二丫不是哑巴了!” 在院子里干活的常国柱,闻声立刻进入睡觉的东屋,看着二丫的小嘴,道:“二丫,叫俺一声爸爸。” “爸爸!” 声音不光无比清晰,而且无比清脆,还有无比的亲热。 常国柱也大喜:“二丫终于会说话了,声音真好听啊!” 常永生夜里并没有被二丫一声哥惊醒,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会儿一直发愣:二丫怎么就突然不哑巴了? 从愣怔中醒来,常永生满脸看着二丫道:“二丫,叫俺一声哥。” “哥!” 常永生这个高兴啊,这个激动啊,二丫会叫哥了! 双臂一下子就将二丫抱起来,在当院里转了一圈。 …… 二丫在大运河渡口大北风中没有被冻死,到了常永生家,给常家带来一大堆好运气,现在二丫又不哑巴了,会说话了,这些事情,很快就家喻户晓了。 村东王家大家族,最先知道这事,二丫给常家带去那么多的好运气,而且会说话了,表现得也不傻了,除了两代老人之外,其他人纷纷埋怨扔掉二丫的小两口,说他们不懂事,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扔了,便宜常家了。 而扔掉二丫的小两口,渐渐地后悔起来。 二丫的姐姐,五岁的大丫,自从爹娘不听自己的跪求将妹妹扔了,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头几天不吃不喝,后来被娘劝得吃点喝点了,可是仍然一脸的悲伤,还有恨意。 漂亮的小脸蛋原来像朵花,现在像是被霜打了,越来越枯萎了。 大丫头为这事变成这样,二丫头成了常家的福星,王家小两口由后悔不已渐渐地变成了互相埋怨,接着就吵起架来了。 吵来吵去,小两口的感情渐渐地出现了裂痕,竟然演变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五岁的大丫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虽然爹娘狠心扔了妹妹,她也不忍心看着爹娘离婚。 “你们别吵了,还是把俺妹妹要回来吧,妹妹要是回来了,这个家一切都会好起来。” 大丫头一句话,震惊了王家小两口,别看大丫头只有五岁,竟然如此明事理! 大丫头说的是啊,当爹娘的怎么没有想到呢! 不过,把二丫要回来,那必须经过王家两代老人的同意。 小两口带着大丫头,去和两代老人商量,结果,两代老人不同意! 特别是小两口的爷爷和爸爸,也就是大丫头的老爷爷和爷爷,态度非常坚决,就算二丫会说话了,也不能影响王家传宗接代!xbiquge 五岁的孙女(重孙女)又哭了,一下子跪在老爷爷和爷爷面前,哀求一个白胡子一个花白胡子同意要回二丫头。 “起来!小孩子懂啥?!”老爷爷训斥道,“事情闹到这一步,还不是因为你也是一个丫头!要回二丫头?除非你不在王家!” 八十九岁的白胡子老头,竟然说出这样的绝情话来。 大丫头觉得自己的心口窝上被人捅了一刀,然后塞进一大堆冰块。 幼小的心灵,全凉了。 当天午饭后,五岁的大丫头跟爸爸和娘说是到外面玩,出去不大一会儿,外面就有人高声嚷嚷起来:“谁家的孩子,掉井里了!” 村民们纷纷冲出家门,奔向水井,王家小两口最先到达水井那里。 众人只见水井边上,放着一双小布鞋,那双小布鞋,放得齐齐整整。 王家小两口一眼认出,那正是女儿大丫头的鞋子! “哇……” 当娘的一下子就哭晕在了井边。 嗵! 当爸的一下子就跳进井里,直接沉入冰凉的井底,三摸两摸,终于摸到了大丫头,抱在怀里,脚下一蹬,浮上水面。 这时候,王家家族的人们,有的拿来绳子,有的拿来木杆子,众人合力,将大丫头和她爸爸弄出井来。 “晚了一步……” 几个参与救人的,几乎同时说道。 所有人都看到了,此时的大丫头,面色青白,完全没有了呼吸,有人上去摸摸心跳,心跳也没有了…… 村里人大喊有人掉井里的时候,住在小常庄最西头的几十户人家,没有人听到,而二丫听到了。 听到凄厉的声音后,二丫立刻打开神识扫描,发现落井者竟然是自己(这副身体)的亲妹妹! “不好,俺妹妹掉井里了!” 女帝用上了二丫这副身体,和大丫血肉相连,自然心疼自己的姐姐。 二丫说着,就往屋外面跑,常永生哪有时间追究二丫怎么知道她姐姐掉井里的,紧接着也往屋外面跑,然而一出院门,发现二丫没影了。 这一次,二丫顾不了许多了,直接就到了井边。 她一眼就看清了妹妹的状态,正常情况下,没有救了。 呼…… 二丫神不知鬼不觉地地对着妹妹的身体吹了一口气,这个动作,谁也没有发现。 “天啊,出奇迹了!王家大丫头动弹了!她居然活过来了!”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听到这声大喊,大丫头的娘一下子醒了过来,不顾一切地,扑到大丫头身边,一把将大丫头抱在怀里。 “大丫头,你可活过来了!……娘听你的,一定把二丫要回来……” 什么?! 这话二丫头听得真真切切,一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王家小两口带着大丫头,来到常永生家。 这王家小两口,男的叫王世倌,女的叫钱福英,两口子长得都不赖,特别是对两位老人很孝顺,就是做事常犯糊涂。 钱福英将一篮子鸡蛋放到堂屋地上,又从口袋里摸出借来的一百块钱,放到堂屋桌上,然后瞅着夏翠花道:“翠花姐,这些日子,让你们受累了,费心了,俺们尽全力表示感谢。” 夏翠花和常国柱打从一见王世倌和钱福英登门,就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立马就全都变了脸色。 虽然钱福英话说得挺友好,但是夏翠花没有给钱福英好脸子看,坐在夏翠花身边的常国柱,更是板着一张国字脸。 在他们的心里,二丫已经是他们的亲女儿了,二丫已经融合进这个家了,而且二丫给常家带来一大堆好运气,现在王家想把二丫要回去,他们岂能甘心! 站在旁边的常永生,昨天就听到了钱福英的话,对大丫说是一定把二丫要回去,现在,两口子果然来了,顿时又急又气,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突突突地冒火。 二丫是他捡回来的,也可以说是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而二丫进入这个家之后,表现得如此优秀,常永生已经非常喜欢二丫了,只要二丫在自己的身边,自己就有用不完的好运气,常永生早就把二丫当成不分不离的亲妹妹了。 王家想把二丫要回去?那可不行!常永生心里准备好了,若是王家两口子拎走二丫,他就死抱着二丫不放手! 二丫站在常永生的身边,倒是显得很平静,一张小俏脸上看不到什么波澜。 夏翠花看了一眼丈夫,丈夫心领神会,冲她点点头,她就板着脸开口了:“王家妹子,二丫是永生从渡口那儿拣回来的,永生把二丫背到家里的时候,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俺们当时都认为二丫活不成了,可是二丫命大,在俺家热炕头上渐渐地就活过来了,这些日子,二丫和俺们过得很好,真的成了一家人了。” 夏翠花话说得很含蓄,可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当初是你们狠心扔了二丫,是常永生把二丫背到家里,是俺们救了二丫,要不然二丫早死了,现在看到二丫会说话了,也不哑巴了,特别是给俺们家带来好运气,你们就后悔了,要把二丫领走,俺们坚决不同意你们把二丫领走! 王家小两口处理大事糊涂,斤斤计较却是很精明,早就想到了,常家两口子甚至包括常永生肯定不同意自己要回二丫,所以把家里的十几只鸡下的蛋全部提来了,冬天鸡下蛋很少,攒了一个多月才攒了一篮子鸡蛋,准备着过年时提到大集上卖了换年货,为了要回二丫,咬牙不卖鸡蛋了,作为要回二丫的本钱吧。 他们知道一篮子鸡蛋换回二丫筹码不够,商量着再送给常家一百块钱,当初,两口子带着二丫头到公社卫生所去看病,接着又到县医院住院,积攒的钱全花光了,钱福英就一大早到娘家借来一百块钱。 那时候,一百块钱可不是小数,两口子拼死拼活,一年也就是攒个一百多块钱,现在为了要回二丫,可以说是花了血本了。 听了夏翠花的话,钱福英脸上泛红,不知道是臊的还是急的,可能两者都有吧。 “翠花姐,你的意思俺明白,俺们也知道,二丫已经和你们成了一家人了,当初,俺们把二丫放到大运河渡口那儿,就是指望着二丫能遇到一个好人家,结果她还真的遇到了好人家,你们心地善良,日子过得也不赖,二丫在你们家算是享了福了,看到二丫有了这么好的归宿,俺和她爸爸都打心眼里高兴,可是,俺们家大丫头,死活不同意二丫头离开俺们家,自从知道二丫头离开了家那天起,大丫头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昨天的事你们也知道了,由于俺们没有及时要回二丫头,大丫头她跳井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俺和她爸爸心里这个难受呀,这个悔恨呀……呜呜……” 钱福英真的哭了起来,哭得真的是非常伤心,一边哭着一边道:“大丫头这么一闹,就把俺和她爸爸闹醒了,俺们实在是对不起二丫头呀!为了给王家传宗接代,竟然扔了亲骨肉!实话实说,自从扔了二丫头,俺和她爸爸天天做恶梦!要是不把二丫头接回家,不光大丫头活不成了,俺和她爸爸也活不成了……呜呜……” 钱福英哭诉到这儿,王家汉子突然就扑嗵一声跪在了常国柱和夏翠花面前! 紧接着,钱福英拉着大丫头,也跪在了常国柱和夏翠花面前! 常国柱和夏翠花都是心眼极好的人,而且心肠软,王家一家三口这么一闹,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知道是教的,还是自愿的,王家大丫头什么也不说地就给常国柱和夏翠花磕起头来。 呯呯呯…… 一点也不夸张,王家大丫头这头磕得真响,脑门磕在坚硬的屋地上,呯呯呯地响个不断,节奏越来越快! 这五岁的丫头也真是够执著的,当初,为了不让爹妈送走妹妹,就曾经连连磕头,把个额头都磕得红肿了。 而今天,磕头磕得更厉害,不光把额头磕得都红肿了,接着额头上流出血来,那血滴在屋地上,格外的刺目。 “丫头,你……” 心肠最软的夏翠花,看到大丫磕头磕得整张脸都变形了,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双手颤抖着,就要弯腰去扶起王家大丫头。 “不行!” 常永生突然大叫一声,声音比平时大了三倍,小脸涨红着,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二丫的右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搂在二丫的肩膀上。 “不管你们玩什么花招,俺也不让你们把二丫领走!二丫不是你们家的人了,是俺们家的人了,是俺亲妹妹了!” 常永生这一声大喊,不光声音比平时说话的音调高出三倍,而且似乎带着一大堆火星子,顿时把屋里所有人都惊住了。 钱福英抬头,看看常永生,她看到的是,八岁的常永生,似乎此刻就像是一个大小伙子了,无比坚毅地担负起保护二丫的任务,常永生那副样子,真的是谁也甭想把二丫拎走! 第7章“姐!还疼吗?妹妹给你吹吹” 在这一刻,钱福英真的是有点泄气了,本来嘛,就是这个突然间像大人一样怒吼的常永生,把二丫从大运河渡口那儿背回自己的家,要不是常永生,二丫真的就会冻死。 那天夜里,天气多冷啊,大北风刮着,雪花扫荡着,农村人不讲零下多少度,只知道那天正是小寒即将结束,大寒即将到来,而且,由于刮大北风,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尽管,她给二丫里三层外三层包着旧衣服,还把丈夫的羊皮袄也给她包上,并且给二丫搭了个小棚子,但是,二丫只有三岁呀! 当时她磕头求老天爷,不光是乞求老天爷给二丫一个好人家,而且乞求老天爷不要把二丫活活冻死,而乞求的本质,还是觉得二丫极有可能被冻死…… 既然是人家常永生把二丫救回来的,常永生不放二丫走,她也就没有办法了。 钱福英转头看着丈夫王世倌,目光里的意思是:“看来咱们是要不回二丫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王世倌比钱福英更有心计,冲着老婆微微摇摇头,然后,眼睛看着常国柱和夏翠花两口子,脸上显得极其诚恳,道:“确实,当初是俺们不要二丫了,是永生把二丫拣到家里,你们全家待二丫非常好,简直就像待自家人,现在俺们把二丫拎回去你们不舍,这也在情理之中,可俺们要是不把二丫拎回去,俺们的大丫头活不成啊,你们看这样行不?让二丫认你们为干爸干娘,认永生为干哥,二丫算是咱们两家的人……二丫,赶紧给干爸干娘磕头!” 这鬼心眼使得! 若是二丫真的给常国柱和夏翠花磕头了,王世倌的鬼主意也就得逞了。 然而,二丫却是站着不动,甚至眼睛看也不看王世倌,转头看向院子外面的大黄狗。 显然就是拒绝王世倌,而这个拒绝,并不完全是女帝的,此时此刻,女帝完全按照二丫的情感思维逻辑行事。 “王世倌,钱福英,你们把亲骨肉二丫扔在寒风中活活冻死了,二丫今生今世,岂能再和你们生活在一起?!” “这是啥父母?连动物都不如!” 本来看到王家三口跪在地上、特别是大丫头磕头磕得额头流血就不知如何是好的常国柱和夏翠花,听了王世倌的提议,两口子相互看看,目光里的意思是一样的:要不就这样办? “那绝对不行!二丫是俺的亲妹妹了!是俺爸俺娘的亲闺女了,二丫和你们不是一家人了!” 就在常国柱和夏翠花犹豫不决之际,常永生又涨红着脸大喊大叫起来,一下子把王世倌的提议顶了回去。 “永生!听说你是一个孝顺孩子,这种事情,要由大人来决断!” 王世倌看着常永生,虽然没有怒视,但是二丫看得最真切,那目光里已经有了丝丝凶意了。 接着,王世倌的目光转向常国柱和夏翠花:“在小常庄,咱们两家,自古以来处得不错是吧?俺们王家虽然还没有和常家沾亲带故,可也有不少往来是吧?要是二丫认你们为干爸干娘,从此咱们两家就是亲威了,王家愿意为常家多做些事情!” 王世倌这话,完全就是威胁了,而且话中有话:要是不让俺们拎走二丫,从此两家就是仇家了!有你们常家好看的! 常国柱和夏翠花听了,脸上便就微微变色了。 这小常庄,五百来户人家,是一个杂姓村子,总共有王、杨、钱、张、赵、常、刘、戈、董、高、戴十一个家族。 三百年前,小常庄刚刚形成的时候,常家是老大,后来,常家渐渐地没落了,接着杨家是老大,杨家也渐渐地没落了,王家成了老大,而且王家当老大有近百年历史了。 王家家族的人口,占了小常庄四分之一,而且多年掌权,向来很霸道,在村里,其他姓氏家族都得让着王家,否则,真的是没有好日子过。 常永生尽管只有八岁,却是听得出来,王世倌这是威胁自己的爹娘。 第8章 孩子们的游击战 确实,王铁刚这一次是玩狠的,甚至是出格了,玩这种下三烂手段,是他从他爸爸那里学来的,真的是上行下效。 在过去,游击队的孩子们玩游戏的时候,有一个玩法,就是哪个游击队抓到“女俘虏”之后,就让这个女孩子当一次该游击队司令的老婆,模仿村里大人结婚时的仪式,用玉米秸搭一个小屋做新房,司令和被抓的女子进一次洞房。 当然,这不过就是闹着玩的游戏而已,孩子们自然不可能玩真的。 而今天,为了破坏常永生的游击队,王铁刚这个八岁零九个月的孩子,竟然玩真的了! 按说,不到九岁的孩子,对这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然而,王铁刚有一个坏习惯,就是跟着村里大小伙子们“听洞房”,村里大人结婚时,他就与同族的几个哥哥和叔叔们一起,深更半夜地趴在人家洞房的窗前听动静。 王铁刚有一个叔叔,长相极其丑陋,全身银屑病,一脑袋脓疮,而且是个懒汉,说话结巴,三十多岁了还没有老婆,所以,每次听洞房时怀着变态心理,寻求不一样的刺激。 小常庄是一个非常贫穷落后的平原村庄,那时候,村里的房子都是土房子,窗户也不是玻璃窗户,而是用纸糊在一个个小方木格上的纸窗户。 这种窗户给王铁刚的变态叔叔提供了方便,他不光听,而且用点燃的松香在纸窗户上烫出两个小洞眼,两只发绿的眼睛靠在两个小洞眼上向屋里看里面新郎和新娘的动作。 王铁刚的身体和窗户台子一样高,眼睛根本就够不着那两个小洞眼,然而又非常好奇,着急地小身子向上窜来窜去。 起初他的变态叔叔不管他,后来怕他窜来窜去地惊动了屋里的新郎和新娘,就把他抱起来,让他看个明白,同时,变态叔叔在王铁刚后面顶他的小屁股。 这样,一来二去,大人的这一套,王铁刚全学会了。 王铁刚的父亲是大队长,相当于村长,家境自然好于其他村民,别人家一年到头吃不上肉,他家几乎周周有肉吃。 王铁刚吃得好,又跟着变态叔叔受到那种熏陶,不到九岁就懂得那种事情了。 此刻,村南打谷场上,王铁刚用一双小手紧紧地抓住戈秀兰的两臂,就想模仿大人,真正进一次洞房。 戈秀兰模样很俊,又是常永生的好朋友,所以王铁刚早就盯上戈秀兰了。 戈秀兰今年也是八岁多,不过她家风好,没有受到不良影响,现在基本上还不懂那种事情,以为今天像过去一样,自己被抓了俘虏,让常永生送些鸡蛋过来把自己赎回去就是了。 戈秀兰万万没有想到,比她的力气大三倍的王铁刚直接就把她塞进玉米秸搭成的小屋里,接着窜进来就压在她的身上,不由分说就拉扯她的裤腰带。 戈秀兰虽然基本不懂那种事情,但是本能地知道王铁刚这是干坏事,又怕又怒,双手乱推乱抓,嘴里大喊大叫。 然而,王铁刚的一帮队员们,正在小屋外面站成队用嘴巴奏乐,二十几个孩子的声音淹没了戈秀兰的大喊大叫。 王铁刚解戈秀兰的裤带还没有解开,这时候,常永生赶到了,三手两脚,就把小屋给踹了,紧接着带着极大的愤怒,一脚将王铁刚踢翻了。 王铁刚醒过神来,一见是常永生,顿时恼羞成怒,又见是常永生一个人来了,大喊道:“正好!常永生,今天你跑不了了,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接着,王铁刚对自己的队员们道:“一起上!把这个压制咱们的常胜司令给我打趴下!” 再说二丫,常永生让她去叫自己的游击队员们,可二丫不是孩子思维,一想,挨家挨户地去叫队员们,等叫齐了,赶到打谷场,常永生和戈秀兰已经遭到人多势众的王铁刚他们欺负了,被打伤也说不定呢! 二丫灵机一动,一闪身,直接回到自己的家,对正在炕上搓玉米棰子的爸爸和娘说明了一切,两口子二话不说,立刻跑着奔向村南打谷场。 二丫紧接着一闪身,到了戈秀兰家,叫开门,简明扼要地对戈秀兰的爹娘说明一切,戈秀兰的爹娘也立即跑着奔向打谷场。 紧接着,毫不犹豫地,二丫一闪身,率先到了打谷场。 这是夜间,没有人注意到二丫这一连串的几个“一闪身”。 二丫到了打谷场,正看到王铁刚带着一帮人围攻常永生,真正的攻击正在开始。 王铁刚的一个队员,名叫王铁锤,是王铁刚的同族,也是王铁刚的铁杆,这小子长得非常壮实,双手抡着一棵粗粗的玉米杆子,照着常永生的脑袋重重地打来。 呯! 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粗粗的玉米杆子,准准地打到了王铁刚的脑袋上! “操你娘的王铁锤,你不打常永生,怎么打俺?你是叛徒吗?” 骂完本族的王铁锤,王铁刚直接上阵,冲上去直接抱住常永生,脚下使绊子,想把常永生放倒。 王铁刚比常永生大半岁,而且长得比常永生壮实,过去两人摔交,常永生从来没有赢过,可今天,王铁刚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被常永生放倒了,呯地一声,后脑勺重重地摔在打谷场地上,摔得他两眼冒金星。 王铁刚对自己的队员们大叫道:“你们瞎看什么?还不干死常永生?我给你们的鸡蛋喂狗了吗?!” 王铁刚的队员们一起上,想扭转局面,痛打常永生,他们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玉米杆子打到王铁刚身上,就是脚下一绊稀里糊涂地趴在了地上。 这时候,常永生的爹娘赶到了,一见常永生不但没有吃亏,而且正在压着王铁刚猛打,生怕儿子把王铁刚打出毛病惹来麻烦,双双上去把常永生拉开了。 紧接着,戈秀兰的爹娘到了,一见女儿正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哭,顿时火了,戈秀兰的爸爸问清怎么回事之后,上去就照着王铁刚的脸蛋抡了一巴掌。 王铁锤一见对方大人来了,立刻就跑去叫本族的大人们。 王家家族是小常庄的第一大家族,而且,王铁刚的爸爸是大队长。 闻讯,王铁刚的爸爸王树宽率领全族的壮汉赶到打谷场。 一见儿子的脸被打肿了,王树宽怒吼道:“谁他娘的这么大胆子,敢打俺的儿子?!” 戈秀兰的爸爸挺身上前:“你问问你儿子干了啥下三烂的事情!你的儿子简直成了小流氓了!” 戈秀兰的爸爸戈正民不懂得,王铁刚干的事情,已经不是一般的耍流氓了,他已经触犯了法律了。 王树宽看看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哭的戈秀兰,明白了怎么回事,却是不正面回答,摆出大队长的派头反问戈正民道:“俺问的是,谁打了俺的儿子!” 戈正民理直气壮地道:“俺!俺打了王铁刚,他耍流氓,该打!” 啪! 王树宽闪电一般就抡了戈正民一个耳光。 啪! 戈正民还了王树宽一个响亮的耳光。 王铁锤的爸爸王树栋也是一个猎人,他是提着猎枪来的,看到王树宽没有镇住戈正民,立刻端起猎枪,对准戈正民就扣动了扳机。 嗵! 关键时刻,常国柱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将王树栋端着的猎枪枪身向上一托,一股黑烟裹着一丛铁砂打向夜空。 戈家家族,在小常庄也是一个大家族,家族的壮汉们听说王树栋对着戈正民开枪了,纷纷扛着铁锨、三齿、镐头,冲到打谷场。 这样一来,一场规模不小的民间冲突开始了,打谷场变成了战场。 趁着大乱,王铁刚找来一块砖头,猛地冲过来袭击常永生,小小年纪,一双眼睛里竟然冒出凶光。 二丫时时刻刻站在常永生的身边,寸步不离。 王铁刚还没有冲到常永生跟前,打谷场边上碾麦子用的青石磂碡,突然间骨碌碌地自行快速滚了过来,正好滚到王铁刚的面前。 王铁刚正在加速前冲,哪里想到平空滚过来一个磂碡,毫无思想准备之下,小身子一下子撞击在磂碡上,哎哟一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打谷场上聚焦的人越来越多,冲突越来越激烈,双方受伤者也越来越多…… 早有人到公社报信,公安人员迅速赶来了,鸣枪示警,总算是压下了这场冲突。 公安人员将这场冲突的参与者们带到大队部,连夜调查,弄清情况之后,公安人员对大队长王树宽道:“起因是你的儿子王铁刚深夜侵犯戈秀兰,他已经触犯了法律,依法要进少管所接受教养。” 王树宽一听就傻了。 后来,王树宽利用自己的关系四下里活动,总算是让王铁刚在本村接受教养,没有进少管所,不过要严格管制两年,不准出家门。 公社研究决定,王树宽负有连带责任,免去大队长职务,由在这场冲突中处理得当的常国柱任大队长。 这样一来,常家家族开始复兴了。 女帝来到这个平原小村时是小寒节气,一转眼,就要立春了,也就是快过年了。 就连跨越数千年来到二丫身上的女帝了也在心中感叹,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今年的春节,大年初一,正好和立春同一天。 要过大年了! 数千年来,中华民族,非常重视过年,就是在女帝那个时代,也把过年看得很重,那个时候,身为女帝,过年时自然别有风光。 万民朝拜,文武百官齐齐叩首,千呼万岁万万岁。 那时候,女帝身着盛装,感受着自己的大千世界,那是多么的荣光和惬意! 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女帝不能不面对现实,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平原村庄,以名叫二丫的傻瓜加哑巴的身份开始新的人生。 不到一个月里,女帝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地改变了二丫这个傻瓜加哑巴的形象。 她用自己的循序渐进的实际行动,告诉全村人,她变了,变得不再是哑巴,不再是傻瓜,而是口齿伶俐的聪明漂亮的小丫头。 特别是,她用得体的行为,告诉全村的好人,只要和她在一起生活,就会得到好运气。 这一点很重要,自古以来,得人心者得天下,她正在博得全村正派善良人的心。 当然了,她非常清楚,在得到全村正派善良人心的同时,她也受到了反派村民的忌恨! 她不怕! 俺是谁?俺是女帝! 曾经主宰一个大千世界,一个小小的村庄又算什么? 当然了,她也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女帝了,不过就是女帝元神的一个碎片! 换句话说,她的法力,威力,神力,只带来当初的不到千分之一! 即使千分之一,主宰一个乡村,已经绰绰有余了。 然而,她的终极目的,是主宰一个乡村么? 绝对不是! 这段时间的生活告诉女帝,要想实现自己的终极目的,千分之一的法力、威力和神力,肯定远远不够。 通过观察这个村庄形形色色的人,蒙蒙胧胧的感觉告诉她,自己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上,同样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凶险,甚至会有暗算她的反派高人! 她同样不怕! 在那个世界,她历尽千辛万苦,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大千世界,在这个世界,她要继续为自己打造一个不平凡的人生! 这些念头,是她躺在被窝里默默想到的,谁也不知道,包括睡在身边另一个被窝里的常永生,他也不知道。 …… 小常庄这一带四乡八村的唯一集市,设在白镇,逢五为小集,逢十为大集。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大集,几乎是家家户户必赶的大集,赶这个大集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置办年货,另一个是杀猪卖肉。 农民自家养的猪,都要辛辛苦苦在猪圈里养一年,最小的一百多斤,最大的二百来斤,是那时候除了懒汉以外家家户户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 过年前的几天,是村里杀猪的日子,整个白天,一头头猪被杀的嚎叫声几乎不断。 第9章 杀猪卖肉赶大集 杀猪也是一件技术活,一般的人不会,村里便就出现了帮邻居亲友杀猪的屠夫,这里的土话叫“宰剥子”。 小常庄的宰剥子有五个,常永生的大伯便是其中之一。 大伯名叫常国栋,除了会杀猪,会打猎,会钓鱼,会种所有庄稼蔬菜瓜果,还会打铁、赶牛车、打机井、修拖拉机和抽水机,到外地给本村联系小五金等业务,可谓是样样都会,所以外号叫“常万能”。 常永生家每年杀猪,都是请大伯来干,也不是白干,杀完后请大伯吃一顿肉。 二丫来到这个世界,是第一次看着农村宰剥子杀猪,所以颇有几分好奇:现今的杀猪,和自己那个时代杀猪一样不一样? 所以,她自始至终站在旁边观看。 常国柱和夏翠花两人在村里算得上最勤劳的人,不光出工挣工分最多,平时种自留地、养猪、养鸡、养羊也最好。 他俩养的猪,个头每年都是村里的前三,今年的这头猪达到二百三十二斤,在村里稳稳排第一。 这么大一头猪,别说大伯常国栋一人,就是加上常国柱和夏翠花,也是控制不了的,所以请本族的青壮年来帮忙控制。 这里控制大猪,不像有的地方先用大木棒将猪击晕,而是用猪爱吃的食物将大猪从猪圈吸引到院子里,然后,以常国栋为首,六个壮汉,一拥而上,扳腿抱腰,将大猪放倒,死死地将大猪按在地上,另外四个壮汉,用早就准备好的粗麻绳将大猪五花大绑,使大猪动弹不得。 大猪似乎自己知道大限来临了,四肢被绑不能动弹,只能用长长的大嘴拼命嚎叫,那声音全村都听得到,据说老人们凭猪叫声,就能听出猪的个头大小,肉的成色。 这叫声带有强烈的抗议和凄惨,听得二丫也惊心动魄,不过村民们早就听惯了。 她那个时代杀猪,几乎没有这种凄惨的叫声,因为那时杀猪用大砍刀一下子砍掉猪头了事,顶多就是闷哼一声。 至于孩子们,看到杀猪,便联想到了香喷喷的红烧肉,早就把大猪的抗议和凄惨叫声给忽略掉了。 大伯常国栋在其他人配合下,将五花大绑的大猪抬到事先准备好的半米高的玉米秸搭成的台子上,使猪头悬空,猪头下面,放一个大铝盆接猪血用。 到这时,大猪似乎叫累了,也可能是彻底绝望了,认命了,惨叫声低沉而沙哑了。 常国栋从扎在棉袄外面的腰带上拔出一尺半长的杀猪刀,那刀磨得锃亮,刀锋锐利,特别是刀尖很尖,闪着寒光,即使是二丫,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下面就是技术含量最高的活儿了:进刀的位置、角度、速度、深浅,都有讲究。 杀猪必须一刀致命,否则,猪血滞留,甚至渗进肉中,猪肉的成色就会大打折扣。 二丫的眼睛可以直接看到大猪的内部,所以常国栋猛然一刀捅进去之际,二丫看得清清楚楚,那刀准确无误地通过喉管,直达心脏,大猪咕噜咕噜几声就没动静了。 若是进刀的位置不对,或者捅进去的角度掌握不好,就会不能准确无误地刺破心脏,不能一刀致命,或者在刺破的同时把胃也刺破了,猪糞和猪血一起流出来,一大盆猪血可就作践了。 谁都知道,猪血,那可是好东西。 大伯杀猪,干净利落,二丫心里默默地给大伯点了个赞。 夏翠花早就烧了几大锅开水,倒进一个长方形的全村共用专门用来给猪退毛的长圆形大木盆里,七八个人一起将完全没有动静的大猪抬进盆里,不停地翻滚着。 翻滚了十来遍之后,开始退毛,第一个步骤不用宰剥子动手,而是常国柱和夏翠花动手,像薅草一样薅毛,此时,猪毛已经被开水烫得非常容易薅了,一薅一大把。 常永生也过去薅猪毛,二丫见了,也过去帮着薅。 第二个步骤,就是另一种技术活了,由宰剥子常国栋亲自动手,用一把刮刀,由上而下,将猪身上的残留物刮得干干净净。 这样,诺大一头猪,变得白白胖胖,在阳光下非常漂亮,猪身上没有一点划痕,也没有一点滞血,这猪杀得非常成功,可以打满分。 杀猪卖肉,绝不是自家吃不了,纯粹是为了换钱,那时候农民手里实在是没有多少钱,平时挣的工分,只能兑换一点粮食、大白菜、萝卜、红薯。 平时生活用的油盐酱醋、衣服之类,基本上都是靠养鸡卖蛋、杀猪卖肉来换点小钱。 每年置办年货,几乎一半的钱,来源于杀猪卖肉。 那时候没有冰箱,所以一般都是头天把猪杀了,夜里挂在院子里冻着,第二天赶紧到大集上卖肉,要不然,即使天冷,猪肉也会变色变味,卖不到好价钱了。 贫穷时代,人们不看重猪头、猪蹄、猪五脏六腑这些“猪下水”,而是看重猪肉,所以,家家户户都是把“猪下水”留给自家吃,而把大部分肥肉拉到集市上去卖。 就是猪肉,那时候也不认瘦肉,而是认肥肉,讲究几指的膘,差的二指膘,一般的三指膘,最好的四指膘以上。 膘越厚,越能卖个好价钱,赶集的人们将膘厚的肉买回家,可以用膘炼油,用这种油炒大白菜吃,很香,还有肉味。 这个地方的政策,农民自家种的养的东西可以拿到大集上去卖,但是倒卖不行,那叫投机倒把,轻者挨罚,重者游街示众,甚至坐牢。 常国栋用极其锋利的刀子将大猪的肚子剖开之后,第一个极其麻利的动作,是放下刀子,双手从大猪肚子里捧起白花花的猪油,嘴凑上去,呼噜呼噜地将热乎乎的猪油吞噬掉。 据说,趁热吞噬一斤左右的猪油,可以全年浑身有力气,不过,这是宰剥子的特殊待遇,别人没有权力这样做。 二丫看得目瞪口呆,小嘴禁不住地咧了咧,生吃猪油,那是什么味道呀,反正她没有吃过,她也不想吃它。 第二天早晨,常国柱从生产队借来一辆牛车,将大伯常国栋昨天分解好的一块块猪肉装到牛车上。 今天赶大集很重要,不光要卖猪肉,还要置办年货,所以夏翠花是必须要去的,常永生从六岁起跟着爹娘一起赶年集,而今年多了个二丫。 常永生看了一眼二丫,目光的意思是你去吗? 二丫回了个古怪的眼光,意思是这还用问吗? 现在她是哑巴,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睛说话,不过二丫的一双秀目真的会说话。 一家四口,出村向南,牛车行驶在村南土路上,常国柱坐在车辕子上,时不时的挥动鞭子,鞭稍爆出声声脆响,这个动作是催促老黄牛走快点,从小常庄到白镇,有十五华里呢,哪个卖肉的到得早,哪个就能抢个头筹。 夏翠花坐在左边车帮上,常永生和二丫坐在右边的车帮上。 二丫第一次坐着牛车晃晃悠悠行驶在大平原的原野上,感觉很新奇很好玩。 上辈子儿时,她的村上没有牛,只有驴和马。 所以,二丫觉得坐着牛车晃悠在大平原上挺好玩。 突有一阵大风起,就不太好玩了,原野之上,腾起阵阵沙尘,这沙尘竟然是黄白色的,吸入鼻子口腔,特别刺激人,有一股咸涩味道。 女帝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便问身边的常永生:“这沙尘怎么有一股咸味?” 常永生已经懂得这个了,道:“因为一望无际的土地都是盐碱地啊,大风把土地表层的盐碱刮起来,满天都是盐碱土。” 二丫看着漫天的盐碱风暴,若有所思:自己那个时代没有这样的土地。 夏翠花补充道:“现在,各家各户的自留地都整治好了,基本上没有盐碱了,生产队集体的土地还没有整治好,集体的土地占土地总面积的百分之九十五。” 二丫问道:“娘,盐碱地的庄稼长不好吧?“ 娘道:“那是啊!产量极低,所以小常庄产的粮食从来就不够吃。“ 牛车行进了大约两里路,一条铁路横亘在面前,这就是古老的津浦铁路。 恰巧,一列火车轰轰隆隆地从东北方向开来,常国柱嘴里长长的“吁”了一声,让老黄牛停下,等在穿过铁路的坡道北面。 二丫第一次看到火车,对这种长长的庞然大物感到新奇,她那数千年前的世界,可是没有这玩艺儿。 火车从牛车面前轰轰隆隆地驶过,一个个车窗里,可以看到男男女女的旅客,大多数穿戴比农村人讲究,皮肤白晰,向着牛车上的四人看过来。 夏翠花见二丫好奇,道:“那些人是大城市人,他们管俺们农村人叫土包子。” 火车过去之后,常国柱一甩鞭子,老黄牛的身子向前一挺,拉着大车,驶上坡道,穿过铁路,然后下了坡道,行不多远,在常国柱驱使之下,老黄牛向右一拐,拉着大车驶上通往白镇的公路。 这公路是柏油路,比土路好走多了。 白镇的大集场面很大,按照各类买卖分作十几个区域,常国柱驱赶着老黄牛,直接进入肉类买卖区域。 常家为了抢到头筹特意起了个大早,然而赶到大集肉类买卖区域时,发现这里已经有几十个卖肉的摆摊了。 大概是这些卖肉的家离集市近的缘故吧。 常国柱和夏翠花都看看附近卖肉摊子上肉的成色,发现都不如自家的猪肉膘厚,便商量了一个价格。 六十年代猪肉的价格很低,最好的猪肉一块钱多一点一斤,最差的猪肉一斤只有七八毛钱。 过来买肉的,基本上都是镇上人,农村人极少有来买肉的,而是来卖肉的。 平时,镇上人吃肉,要凭猪肉票购买,每人每月一斤猪肉票。 所以,过年了,镇上人纷纷到集市上来买不用猪肉票的农村人自家产的猪肉和羊肉。 自家产的猪肉和羊肉,以及鸡蛋等等,是可以拿到集市上来卖的,但是不能贩卖,贩卖就是投机倒把,轻者没收,屡教不改者要坐牢。 常国柱和夏翠花商量的价格是一块一毛一斤,这个价格是今天卖肉最高的价格。 二丫好奇的看着整个市场,对她来说,这自然也是新奇的事物。 一位身穿旧中山装的老年男人过来了,看看常家的猪肉,问道:“多少钱一斤?” 常国柱报出价格,那人道:“怎么你家的肉最贵?” 夏翠花道:“俺家的肉最好,都超过四指膘了,肉好,当然就贵了。” 那人右手四指并拢,在肉膘上比划比划,果然,这肉比别人家的肉厚了两指。 “称五斤!” 从装束看来,这是一个没有卷进旋涡的老干部,手中有俩钱。 常国柱用的秤,是祖辈传下来的秤,当初分家分到的,秤杆颜色比枣红淡一点,上面镶着密密麻麻的小星星,秤砣看上去是青铜铸的,秤盘好像是玄铁质的。 别人不注意,二丫心中一动! 她看得清清楚楚,这杆秤的年头,至少千年以上! 虽然不是她那个年代的产物,却是有着她那个年代的影子! 不过,二丫无动于色,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的这些日子,凭她的大智大慧,大经大验,她已经知道,这个年代,根本就不认古董。 确实,破四旧立四新时,差点把常国柱家的这杆秤给破掉,当时,到常国柱家没收四旧东西的那些人,轮流盯视这杆秤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杆用枣木做的普通秤,不属于四旧。” 于是,这杆秤逃过一劫,没有进入焚烧之列。 这个背景,二丫不知道,她知道的是,一旦有人慧眼识珠,这杆秤立刻价值连城! 当然了,她现在不会说出来,因为她对这个年代的特殊性,特别是常家父母对这类事物的认知程度,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 一下子被那男人买走五斤肉,常国柱和夏翠花都非常高兴,自然,常永生和二丫,也跟着高兴。 第10章 钱袋子被扒手偷走了 左右两边几个摊位卖肉的,常国柱和夏翠花不认识,他们是别村的农民。 他们的肉不如常家的肉好,可是不甘心卖的价低,也跟着提价,也卖到一块钱以上一斤。 然而,买肉的大多数都是老年人,对猪肉的品位很在行,看到他们的肉价和常家肉价差不多,自然纷纷来买常家的肉,那几个摊位也就基本上无人问津了,一个个瞄着常家的肉摊,眼睛发绿。 到常家肉摊买肉的络绎不绝,不过,再也没有刚才一出手就买五斤肉的人了,最多的买二斤,最少的甚至只买几两。 有一位老太婆,买了半斤肉,付钱时,从大襟褂子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摸索出一把硬币,一个一个数,总共只有五毛一分钱,还差四分钱。 老太婆看着负责收钱的夏翠花,道:“姑娘,俺实在是没有钱了,这点钱,还是俺拣破烂卖的钱,俺一个人过穷得丁当响的日子,到哪里弄钱去啊?” 夏翠花犹豫一下,道:“算了,那四分钱不要了,肉你拿走吧!” 到了十一点多钟,那几个无人问津的肉摊主人,纷纷降价了,这样,把想买便宜肉的男男女女吸引了过去,那年月,钱多的没有几个人,大都想便宜货。 别的肉摊一降价,来常家肉摊买肉的人就少了,而这时猪肉只卖了一半多一点,常国柱和夏翠花开始着急了。 散集的时间,一般是下午三点,过了那个点,来买肉的基本上就没有了,卖不完的肉,还得拉回去,而卖肉的钱不够买年货,今天的计划就不能全部兑现了。 这个时候该吃中午饭了,那边有几个孩子,也是跟着大人来卖肉的,已经吃上了热包子,可能是白菜猪肉馅的,香味顺着风飘到常家肉摊上来,常永生和二丫都开始淌口水了。 常永生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他听到二丫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就瞅着娘道:“娘,俺们也想吃肉包子。” 刚才夏翠花只想着如何把肉卖出去,没有顾得上两个孩子的肚子,现在常永生这样一说,便就看了一眼五六百米外的国营饭店,道:“行,俺去给你们买肉包子。” 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卖肉赚钱,孩子跟来了,求个肉包子吃,当娘的哪能不答应。 特别是,二丫进家后,这是第一次跟着赶大集,还小呢,过了年才四岁。 夏翠花说着,将钱袋子递给常永生:“永生,你先来收钱吧,千万看好钱袋子啊!” 常永生八岁多了,过了年就九岁了,上小学三年级了,应该负得起这个责了。 常永生接过钱袋子,紧紧地抱在怀里,道:“娘,你就放心吧,谁也甭想偷走!” 夏翠花看看二丫,又道:“二丫,你也帮永生看着钱袋子,大集上的小偷多着呢!” 越是贫穷的地方,小偷越是多,确实,哪个大集,都有人被偷钱物,大集上有专门抓小偷的工作人员,抓也抓不完。https:/ 二丫答应一声:“娘放心吧。” 夏翠花去买包子了,常永生和二丫时时刻刻盯紧钱袋子,一秒也不敢放松。 夏翠花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有六个包子,放到常永生和二丫身边的一个柳条筐上,道:“你们先吃吧,俺去再买点玉米粥来。” 那边不太远,有一个从农村来的老汉,在卖玉米粥和窝窝头,还有咸菜条,其实夏翠人花并不光是去买玉米粥,她还要买点窝窝头和咸菜条,自己和丈夫吃。 饭店里的包子太贵了,买一个包子的钱,够自己蒸三个包子,刚才夏翠花没有舍得多花钱,只给永生和二丫买了六个包子,打算自己和丈夫买玉米粥和窝窝头吃。 常永生和二丫实在是饿极了,再说这热包子太香了,同时伸出小手,拿起包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包子里的肉不少,还流油,真香, 夏翠花刚走,常家的肉摊前来了三男一女,都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女的上来就和常国柱讨价还价,嘴很会说,一边说着一边翻腾猪肉,将常国柱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三个男的来到常永生和二丫面前,其中两个分别对常永生和二丫道:“这肉包子真香啊,给俺一个吃行不?” 说着,两人就去塑料袋里掏包子,常永生和二丫一见,同时去抓住装包子的塑料袋,不让那两人掏出包子。 “真小气,不给吃拉倒!” 说完,两人气乎乎地走了。 钱袋呢? 常永生突然想起,扭头一看,钱袋已经不见了! 小小脑袋嗡的一声! 刚才,那两人掏包子,情急之下,常永生下意识地将钱袋子放在车厢里,双手去护包子,就这么一两秒的工夫,让另一个男人得手了。 这时候,那个讨价还价的女人,气乎乎地道:“你这肉太贵了,也不新鲜了,不要了!” 常永生脸上呆愣小片刻,紧接着就变了调地大喊大叫赶来:“爸爸,钱袋子,有人偷走了钱袋子!” “啥?!” 常国柱一听,脸色顿时大变,涨红涨红的,气急之下,声音变了调地训斥道:“你们俩光顾吃包子,钱袋子让人偷走了!真是没有用啊!” 左右两边几个摊位卖肉的,一听这个一上午抢了他们生意的家伙钱袋子让人偷走了,顿时幸灾乐祸,找到了心理平衡。 这时候,夏翠花左手里提着一个装窝窝头的塑料袋,右手里端着一个很大的塑料简易碗,兴冲冲地回来了,一听说钱袋子让人偷走了,顿时天旋地转,手里的东西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浑身一软,夏翠花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可是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猪呀,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身体不舒服,夏翠花每天都要喂三次猪,而猪食是她和丈夫上工之余从地里挖来的野菜,从收割后的白菜地里拣来的烂菜叶子,永生每天放学后就去打猪草…… 卖了一上午,一百多块钱啊,说没就没了?! 这哪让夏翠花受得了呀! 此刻,最自责的是二丫。 你!! 堂堂一个治理大千世界的女帝,竟然连一个钱袋子也看不住?! 当然了,目前,你只是女帝的一个元神碎片,法力和功力不及当初千分之一,而且寄托在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身上,但是,这也不是原谅自己的理由! 看来,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太不够了,当初的大千世界,也不太平,然而没有这么多的盗窃者啊! 这个世界的盗窃者,竟然如此厉害,竟然懂得几人相互配合,竟然在一个曾经主宰大千世界的女帝身边偷走了钱袋子! “娘,别哭了,俺一定把钱袋子找回来!” 二丫轻灵地一纵身,就到了夏翠花的身边,小手给娘擦眼泪,嘴里像是发誓一样对娘说去找钱袋子。 夏翠花听了,微微抬头,泪眼看着二丫:“这么大的集市,你一个小孩子,到哪里去找呀!都是俺不对,怎么能把钱袋子交给两个孩子看管!都是俺犯浑了呀……呜呜……” “娘,你真的别哭了,你相信俺,俺一定能把钱袋子找回来!” 二丫说完,站起身来,对常永生道:“哥,走,你和俺一起去找钱袋子!” 常永生有些木然地跟着二丫走,看看人来人往、一眼看不到边的大集市,心中根本就没有找到钱袋子的希望。 想想钱袋子是从自己的手里失去的,娘伤心成那样,心里真不是个滋味,锤自己脑袋的念头都有了。 而且,自己都快九岁了,连累了三岁多的二丫,让二丫也成了父母眼里没用的了。 二丫看到永生哥如此伤心和懊悔以及绝望,安慰道:“哥,你别这样,老天爷向着好人,那钱袋子是娘天天喂猪挣来的,哪能不让咱找回来呢!” 常永生听了,看看二丫的脸,那张好看的脸上并没有自己这样泄气的样子,想想自从二丫进家,接连不断地带来好运气,说不定二丫再次带来好运气呢!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常永生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二丫断定,钱袋子就是那三男一女相互配合偷走的,所以,她的识神大开,搜寻那三男一女。 搜索到了! 那三男一女警惕性挺高,竟然离开了卖肉的区域,到了另一个区域。 这是一个卖鸡蛋的区域,有百十来个卖鸡蛋的小摊子,卖鸡蛋的人,大都是妇女,中年妇女居多,也有少数老年妇女和年轻姑娘,甚至还有小女孩。 那三男一女,三转两转,转到一个六十多岁老太太的小摊子前,老太太身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们的面前,摆着一个鸡蛋篮子,篮子里面,只剩下几个鸡蛋了。 看来,老太太和小女孩是提着一篮子鸡蛋来卖的,已经卖掉了绝大部分,口袋里有点小钱了。 老太太和小女孩能卖几个小钱啊,扒手连这个都不放过,真他娘的够黑心的! 二丫悄悄地拽拽常永生的袖子,用目光向常永生示意,常永生顺着二丫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三男一女。 “就是他们偷走……” 常永生愤怒地想说是他们偷走了钱袋子,刚说了一半,就被二丫的小手捂住了嘴。 不能打草惊蛇啊,常永生明白了,赶紧止住话头。 常永生想,可恶的扒手虽然找到了,可是怎样把钱袋子从他们手里弄回来呢? 过去向他们要?根本就不可能,他们都是黑心狼,到手的钱怎么可能还给别人! 你去要,他们根本就不承认,甚至倒打一耙,说你污蔑,赖钱! 从他们手里抢过来?也不可能,他们是三男一女,别说两个小孩子,就是爹娘来了,也不一定打得过他们。 还真把常永生难住了。 二丫对着常永生耳语道:“哥,俺有办法!你看到那个个子最矮的男人了吗,钱袋子就在他的身上,装在棉衣左边的衣袋里,衣袋上有拉锁。” 在这样的情境下,常永生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脑子去问二丫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百分百的心思都集中在找回钱袋子上了。 常永生想对妹妹说:“那完了,咱又不是扒手,怎么可能靠过去拉开拉锁把钱袋子拿回来?” 他的想法还没有说出来,二丫继续耳语道:“哥,你听俺的,咱们过去,装作买鸡蛋的样子,俺挡住那三个人的视线,你去拉开拉锁,把钱袋子拿出来,立即塞进你的棉衣里面。” 常永生看看自己的小手,想说:“就凭俺的小手,能干这活儿?俺一动拉锁,那该死的扒手就发觉了。” 这个想法仍然没有说出来,就被二丫接下来的话截住了:“哥,等到那个家伙的手伸向老太太装钱的口袋时,你再下手,保准成功。” 常永生心里想着尽快把钱袋子拿回来,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照二丫的办法试试了。 再说了,二丫说成功,那就一定会成功,她说话很灵。 不过,常永生也有个思想准备,要是被那个家伙发觉了,就赶紧拉着二丫逃跑,尽快地钻进密集的人群,钱袋子重要,二丫的身体和生命更重要,可别让那几个坏蛋给打死了! 二丫还不到四岁,嫩骨头嫩肉的,根本就经不起打啊! 常永生和二丫靠近老太太的鸡蛋摊,常永生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心里紧张得很,小心脏呯呯地跳得都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不过,常永生的胆子还是有一点的,心里打鼓,表面上还真装的像个买鸡蛋的样子。 此刻,那三男一女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偷钱上,加上常永生和二丫都是孩子,并没有引起他们的特别注意,也没有发觉两个孩子就是被他们偷了钱袋子那个肉摊上的。 此刻,那个偷钱袋子的家伙蹲在老奶奶身边,装作挑鸡蛋的样子,趁着另外三个同伙配合着已经全部转移了老奶奶注意力之机,准备下黑手了。 就在这时候,二丫身处挡住常永生的位置,开口了:“老奶奶,俺买俩鸡蛋。” 第11章 二丫把钱袋子找回来了 二丫蹲下身去,极其真实地在篮子里挑鸡蛋,小身子正好挡住那个偷钱袋子家伙的左边棉衣口袋。 常永生蹲在二丫左侧,鼓着勇气,眼睛看着篮子里的鸡蛋,小手有些颤抖地伸向那个家伙装钱袋子的棉衣口袋。 突然,常永生觉得脑袋一晕,莫名其妙地一阵迷糊。 是太紧张的缘故吗,当然不是。 这时候,那个偷钱袋子的家伙又一次得手了,老奶奶卖鸡蛋的一卷都是一两毛的纸币,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他的手里了。 二丫看到不远处有一根烂葱,目光一掠,倏然,那根烂葱进入偷钱袋子家伙左边口袋里。 那家伙想把偷到的钱装进口袋里,手刚伸进口袋,就是一声像是猪被杀一般的嚎叫。 紧接着,众人就震惊无比地看到,一条两尺来长、泛着油光的瘆人黑蛇,紧紧地缠在嚎叫者的手腕上,而黑蛇的嘴,紧紧地咬在他的中指上,尖利的毒牙已经咬进骨头里了。 还没有立春呢,哪里来的蛇? 内行人看得出来,这是一条王蛇,是一种最毒的毒蛇! 剧疼和惊慌,使得被咬者手里的那一小卷纸币,掉了下来,正好掉进鸡蛋篮子里。 老奶奶一见,立刻大声地道:“这不是俺的钱吗?怎么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这一上午卷来卷去,老奶奶对自己卖鸡蛋的这一小卷钱,可是记得牢牢的,赶紧从篮子里把钱抓过来,塞进自己的棉袄里面的怀里了。 再也不敢装在棉衣外面的口袋里了。 老奶奶活了这么大岁数,她可是知道,自己在口袋里塞了又塞的钱,不会自己掉出来,而这三男一女,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这时候,被毒蛇咬的家伙越来越疼,接着就全身发麻,声音完全变调了,很快就嘶哑了,被咬的手也变黑了,另外三个家伙,赶紧扶着他去找医院,估计找医院也没有救了。 “走,丫头,剩下的鸡蛋不卖了,回家奶奶给你煮着吃。” 老奶奶赶紧拎着孙女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在此之前,二丫早已经用右胳膊揽着常永生的腰进入人群中了。 常永生道:“唉!俺太笨了,没有把钱袋子拿回来!当时俺犯迷糊了,可能是心里太紧张了。” 二丫道:“哥,谁说你没有拿回钱袋子呀,钱袋子就在你怀里呢!” “啥?!” 常永生这才感觉到怀里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真在俺怀里?俺的手当时好像没有伸进那个家伙的口袋啊,只是觉得脑袋一晕,一阵迷糊……” “哦!”二丫恍然大悟似的,“怪不得当时你的动作那么快,俺当时也没有看清楚呢,这可能是老天爷帮你呢,老天爷就爱帮好人,特别是爱帮被坏人欺负的好人。” 常永生这才明白,二丫为啥一直用胳膊紧紧地揽着自己的腰。 “二丫是怕钱袋子从俺的怀里掉出来,俺的棉衣外面没有扎腰带……咦?二丫说她也没有看清楚,可为啥知道钱袋子在俺的怀里了?” 到这时候,便有了问个为什么的脑子了。 “还有那条黑蛇,偷钱的家伙不会自己装进口袋里一条黑蛇吧!” 常永生扭头,久久地注视着二丫。 二丫好像没有看到常永生的注视,眼睛看着前方,声音萌萌地道:“哥,俺的肚子又咕咕叫了,刚才,只吃了一个包子,就出来找钱袋子了。“ “嗯,俺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赶紧回去吃包子,把钱袋子快给爸爸和娘看,他们早就急坏了啊。” 二丫一直揽着常永生的腰,尽量快速地回到了自家的肉摊上。 兄妹俩这个姿态,就像是年轻人谈恋爱似的,不过是女的搂着男的,有点不合常规。 常国柱一听钱袋子找回来了,顿时大喜过望,对常永生的怒气全消了。 夏翠花一看到儿子递过来的钱袋子,顿时转忧为喜,紧接着就把二丫抱在怀里:“二丫你真行,说能找回钱袋子,真的就把钱袋子找回来了,咱家这个年可以过好了。” 失而复得,比正常得到还要珍贵。 刚才,二丫拉着常永生去找钱袋子,常国柱和夏翠花根本就不抱一点希望,那三男一女,肯定是惯偷,两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从惯偷手里弄回钱袋子! 可奇迹就这么发生了,两个孩子一起去,真的把钱袋子给找回来了。 两口子回过神来,这才问两个孩子是怎么把钱袋子给找回来的。 常永生看着爹娘,将事情经过说完,转头看了一眼二丫,道:“二丫说,这是老天爷在帮俺,要不然,俺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二丫的这个说法,八岁的常永生没有多想,而三十岁的常国柱和夏翠花却是多想了。 老天爷让常永生一阵迷糊,然后钱袋子就到了永生的怀里了,老天爷啥时候干过这样的事! 其实两口子早就觉得种种奇事和二丫有关,就连永生的爷爷奶奶也觉得二丫由一个小傻子和小哑巴变成一个会说话的聪明孩子这事本身,就是小常庄有史以来根本就没有的奇迹。 常国柱和夏翠花,越来越觉得二丫不是一个平常孩子,却又不去刻意追究,更不敢在外人面前说二丫非同寻常。 要知道,这个年代,正在破四旧,扫荡封建残余,消灭一切牛鬼蛇神,若是二丫让人盯上,被当个小牛鬼蛇神抓起来,可就喜事变忧事了。 特别是,二丫原来是王家的哑巴二丫、傻瓜二丫,进入常家,会说话了,聪明无比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仅仅是在大运河渡口大北风中冻了一夜的原因吗,常国柱和夏翠花觉得可能是,也可能不完全是,两口子议论过几回,根本就议论不出结果来。 女帝的奥秘,岂能是常国柱和夏翠花可以议论出来的,他们议论不出结果,就去请教村上最厉害的老人杨振庄,杨振庄嘴里叼着青铜烟锅,默思良久,也没有明确的结果,但是,杨振庄这个九十六岁的老人,善于从根源上去解释一切不能解释的事物。 “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依我看,二丫这个孩子,从在王家一出生就有她的因果关系。” 其实,杨振庄只是在少年时代读过五年私塾,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他善学,爱收集古书,上面这番谈论,并不是他自己想的,而是他从古书上学来的。 “国柱翠花,我是看在咱们两个家族世交深厚的基础上给你们说这些的,这些东西都属于封建迷信,我给你们说了,你们记在心里就是了,千万不要去和别人说这个,你们若是到处乱说,我也会有麻烦,去年烧了我的几箱子古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我说的这些,你们只会读红书的年轻人不可能全部理解,你们只要记住一句话就够了,那就是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就不要去强行解释,也不要到处去问别人,只要对自己家族有利,能让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就由其自己发展去吧!” 对于杨振庄这番谈论,常国柱和夏翠花真的是懞懞懂懂,不过有一点两口子真的是记住了:不要和外人谈论二丫怎么样怎么样。 事实上,小常庄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二丫了,甚至有人当面问常国柱和夏翠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口子总是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 常国柱当了大队长以后,很少有人敢当面问这问那了,但是背后仍然议论,特别是在冲突中吃了大亏的王家家族,更是时时刻刻盯着二丫,希望找到翻盘机会。 像暗流一样,在地下涌动…… 对此,二丫自己,岂能没有感觉! 二丫可是知道,自己的本事一点不用,怎么可能让常家过上好日子,而只要露出本事,就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所以,二丫一直小心翼翼地露本事。 尽量做得合情合理吧,至于别人的猜测,那就让他们猜测去吧,俺女帝本来就是非同一般的人,总不能一辈子当个一般人吧! 二丫已经发现,小常庄这上千口子人的村庄,其中刁民不少呢! 和他们的斗争,那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事情,只是现在自己是一个小孩子,和他们的斗争,必须是孩子式的斗争,要不然,真的会给自己和常家惹来麻烦。 …… 有了钱袋子被偷的教训,常国柱将钱袋子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腰带上,外面罩上大棉袄,又从大车厢最底部抽出自己的猎枪,斜背在身上,这副派头,就是告诉小偷们,谁还敢再来偷常家的钱物,这猎枪伺候。 二丫和永生哥美美的吃完了包子,天空中的日头已经西斜老大一块了,猪肉还剩下五分之一没有卖完。https:/ 夏翠花看着常国柱道:“咱们还得去买年货呢,再说,过了三点,来买猪肉的就没有几个了,要不,咱的肉降点价吧?” 常国柱道:“也好,那就降到一块钱一斤吧。” 夏翠花扯着嗓门、带着韵律大声地道:“便宜卖了!便宜卖了!一块钱一斤了,就卖半个钟头,半个钟头过去就不卖了!” 降价一毛钱,不算是小数,总共才是一块一一斤呢! 果然,降了一毛钱之后,来买肉的人多了起来,很快就卖出去二十来斤,还剩下十来斤,眼看市场上的人稀稀拉拉没有多少个了,而常国柱和夏翠花又想多卖点肉赚点零花钱,就再次降价,降到了九毛钱一斤,十来斤肉很快就被那些等着降价的人抢购了。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去百货公司买年货时,二丫特别留意那杆不起眼的秤,看到爸爸将秤放到车厢的后边,半根秤杆露在外面,容易丢失,就过去将秤拿起来,放到车厢的中间纸箱子里。 这还不算,二丫悄无声息地在古秤上打上了精神印迹,虽然现在她的精神印迹还很弱,但是对于标记一杆古秤,绰绰有余了。 跑不掉了。 夏翠花见了二丫的表面行为,心里夸奖二丫懂事,爱护自家东西,也没有想别的,事实上她也想不出来。 常国柱赶着牛车到了百货公司,将大车停在百货公司旁边的场地上,那个时代场地很大,不用担心停车位不够用。 一家四口进入百货公司,常永慧新奇地到处看,原来这个时代的货币是这个样子。 卖货的都是纯朴单纯的身穿绿色制服的姑娘,几乎看不到老太太,也看不到小伙子,不过她们非常认真,也非常热情。 买日用东西,自然都是夏翠花事情,夏翠花到了一个柜台前,对一个长圆脸姑娘道:“同志,我要六尺布。” 夏翠花买六尺布,是为了给永生和二丫做鞋子用。 “大婶同志,票呢?” 那时候买东西,大多数东西都是凭票的,不要票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农副产品。 夏翠花从棉袄口袋里掏出来公社发的布票,总共是九尺票,撒下三尺票,剩下六尺票,递给女售货员同志。 女售货员同志别看只有十七八岁,却是动作娴熟,刷地一下,展开黑色的确良布,然后操起一把木尺,一尺一尺地量出六尺布,用粉笔头在量出的位置上划出记号,接着操起一把铁剪刀,在记号那儿剪出一道小口子,再接着双手抓住小口子两边的布,丰满有胸脯微微向前一挺,两手用力,哧! 六尺布就撕下来了,谁也不用担心,这六尺布,不多也不少,误差在千分之一毫米之内。 那时候的售货员同志,就是这么敬业,“一尺量”,“一把抓”,“一勺舀”,就诞生在那个年代。 “一尺量”,上面那姑娘就是;“一把抓”,就是无论卖卖糖块,还是卖江米条,一把抓个准,一斤就是一斤,半斤就是半斤,不差一块糖、一根江米条。 全国劳动模范中,就有“一把抓”。 夏翠花买东西,常国柱和永生和二丫在旁边观看,对于二丫来说,这种观看津津有味,新奇呀,了解这个时代呀。 第12章 遭遇打劫道的坏蛋 夏翠花凭票又买了些白糖、红糖、本地产的白酒等等,接着又买了些不用凭票的油盐酱醋、花椒大料、碱面起子。 之后,夏翠花到了另一个卖布的柜台,这个柜台的布不用凭票,因为都是本地农民用织布机织、自己用颜料染的粗布,夏翠花挑了几种颜色的布,准备回家后给国柱和自己、永生和二丫都做身新衣服。 小常庄也有自己用古老织布机织布的女人,不过仅仅三位,根本就忙不过来。 用古老织布机织布挺麻烦的,双脚和双手一起忙乎,梭子刮答刮答地来回窜得挺快,可是大半天织不了一尺布。 百货公司里成品衣服自然是有的,全家人都买成品衣服,会把卖猪肉的钱花光的,夏翠花是会过日子的人,知道手底下不能没俩钱。 夏翠花只给丈夫买了一身中山服,花掉二十多块,这个开支,夏翠花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所以不心疼。 常国柱一听这身衣服要二十多块,就不想买了,夏翠花道:“不给谁买成品衣服,也得给你买,你当大队长了,得有个官样。中山服现在俺还不会做,等俺会做了,就买布自个儿做。” 常国柱心中非常感激,心想,媳妇这么通情达理,自己这个大队长,一定要当好,不能像王树宽那样胡作非为,让上边给撸了,整个一家子人脸上无光。 一家人离开百货公司,坐上牛车,路过设在大运河岸上的鞭炮市场时,夏翠花给永生买了些小鞭炮,又买了十个二踢脚和三挂大鞭炮,那是由常国柱来燃放,为的是过年时迎来财神,得个一年的好运气。 大运河从白镇中间穿过,每年的鞭炮市场都设在河岸上,主要是为了镇区安全,因为卖鞭炮者为了抢生意争先恐后地试放鞭炮,过去发生过二踢脚引燃卖鞭炮的大车,将大车炸翻到运河里车毁人亡,或者二踢脚落在居民房顶上引发火灾的事故。 一家人坐着牛车路过杂货市场时,夏翠花给二丫买了些头花,当场给二丫戴上几朵,道:“二丫戴上花,更俊了,二丫你喜欢不?” 二丫道:“娘,俺喜欢。” 其实,二丫知道,自己戴上这种花,整个一农村花姑娘,然而这是今生的娘给买的,花姑娘怎么了,花姑娘有花姑娘的漂亮,你城市洋姑娘想戴还没有呢。 夏翠花又给两个孩子买了些本地人自己加工的糖块,就是那种看上去像是缩微版小篮球的糖块,接着又在一个破自行车后架子上竖着像是草船借箭一样插满箭矢的老汉那里买了两串糖葫芦,给永生和二丫每人一串。 常永生早就吃习惯了,而常永慧拿在手里,观察好一阵子:“这玩艺自己那个时代没有啊,好吃吗?” 看到永生哥吃得津津有味,常永慧学着哥的样子,咬下一个上面滚满了亮晶晶的物质的圆形东西,在嘴里一嚼。 “嗯……这东西酸酸甜甜,好好吃呀!” 今天赶大集,猪肉卖的着实不错,中间出了被偷走钱袋子的事故,好在二丫给找回来了,总的看所有事情办得很圆满,所以一家四口高高兴兴地坐着牛车离开白镇,驶上津德公路,往小常庄方向赶。 这个季节天黑得早,离开白镇时太阳已经落下去了,牛车又很慢,走着走着天就完全黑下来了。 途中经过一片林子,这片林子,传说是当年林冲发配沧州,鲁智深试图在村子里劫走林冲的地方。 真假无从考证,这里发生过多起“打劫道”的事情倒是真的。 所谓打劫道,就是强盗趁着天黑,打劫路人,一般这种事多发生在过年前的日子里。 这些年发生过几起,不过常国柱和夏翠花每年都要多次在夜间穿过这片树林,从未遇上过,此刻他们都在想,今天应该也不会遇上吧?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向着与你心里想的反向发展。 尽管常国柱觉得今天应该也不会遇上打劫道的,但是有备无患的意识并没有缺失。 他把猎枪装上火药和铁砂,把引燃火药的炸炮安好,又把击爆炸炮的机关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 常国柱将猎枪顺在车厢里,然后举起鞭子,在牛背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喔!” 意在让老黄牛快走,尽快穿过黑黝黝的树林。 大车进入树林,行进百十米,没有任何动静,再走五六十米,就出了密密的树林了,常国柱和夏翠花都认为今天闯过这道关了。 刷! 突然,极亮的一道手电光直接照射到大车上,紧接着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过年了,手头紧,请留下过年钱!” 常国柱和夏翠花都是心头一紧,由于强烈的手电光照射,看不到对方有多少人。 夏翠花赶紧将坐在车帮上的永生和二丫按进车厢,让他们趴下。 而常国柱一把抄起猎枪,右手端着,食指放在扳机上,左手持鞭,猛抽老黄牛。 老黄牛大概也知道遇到了极大危险,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比平时快了一倍,即使这样,也远远没有马车快。 嗵! 对方见被打劫者不按他们的命令行事,便就开了一枪,不过,开枪者是留有余地的,没有直接射击人,枪口抬高,一片铁砂呼啸着从大车上方飞过。 他们的目的是抢钱,并不是杀人,他们可是知道,一旦杀了人,警方就会真正重视起来,抓到他们枪毙。 二丫趴在车厢里,两只小手把着车帮,探出半个头向前方望去,手电光是挡不住她的视力的,她看得清清楚楚,打劫者总共有四人。 为首一人端着猎枪,另外三人,有一个双手举着一把亮闪闪的大铡刀,另一个双手举着长把大斧头,还有一人双手握着两米来长、小孩胳膊粗的铁棒。 这阵势,仅凭常国柱的一把猎枪是无论如何也闯不过去的。 二丫心里道:“该出手时必须出手,不过要出得巧妙一点,见机行事……” 常国柱是手电光的重点照射对象,所以他根本就看不到对方有多少人,要是一个人呢,那就好对付了。 嗵! 常国柱回敬了对方一枪,意在威慑对方,老子也有枪,老子不怕你,赶紧给老子让路! 不过,常国柱更是留有余地,不敢把对方打死,若是把对方打死了,自己要尝命,这个家也就散架了。 常国柱的枪口抬得比对方还要高一些,铁砂从对方的头顶上方呼啸着飞了过去。 然而,常国柱的枪声刚过,那个双手握着两米来长铁棒的家伙就冲到了牛车跟前,不由分说,将铁棒抡圆,照着老黄牛的脑袋砸了下来。 他的意图,是将老黄牛打死,至少打晕,让牛车就地停住,接下来就冲到车上实施抢劫了。 轰! 那家伙万万没有想到,他的铁棒砸在老黄牛的脑袋上,发出一声大响,爆起一片火星,他的身体连同铁棒,一下子崩出去十几米! 这时候,那个双手举着大铡刀的家伙冲过来了,嘴里大叫道:“这他娘的是啥牛啊,还挺经打,俺把你的牛头砍下来!” 嘎! 这个家伙哪里想到,老黄牛的脖子,比铁还硬,他用力过猛,大铡刀一下子断为两截,惯力作用,他的身体前扑,正好扑在老黄牛的脑袋上,老黄牛猛地一甩头,一下子将他甩出去十几米! 打劫者都是胆大妄为之人,两个家伙没有制住老黄牛,倒被老黄牛教训了,然而第三个不怕,双手举着长把大斧头冲了过来,什么也不说,照着老黄牛的脑袋就是一斧头。 嘎! 又是一声脆响,那斧头的长把齐根断掉,斧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而抡斧头的家伙的身体稀里糊涂地飞出去了。 双手握着猎枪的家伙看到此情此景,急了,对着老黄牛的脑袋就开了一枪! 嗵! 这一枪,非但没有将老黄牛打死,却像是把老黄牛打疯了一般,牛头一昂,“哞!” 随着老黄牛一声大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大车,以比平时快三倍的速度,向着双手握着猎枪的家伙撞了过去,牛头一下子将那个家伙顶得飞到一边去了。 四个家伙都受伤了,不过都没有死,一个个地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是怎么也爬不起来。 老黄牛拉着大车奔跑的速度,都快赶上马车了,很快就冲出了漆黑的树林。 直到经过一个沿路村庄,老黄牛才渐渐地慢了下来,恢复原来的样子,拉着大车以原来的速度晃晃悠悠地行进。 自始至终,常国柱,夏翠花,常永生三人,全都看呆了。 “神牛!”常永生毕竟是八岁多的孩子了,真把老黄牛当成神牛了,“神牛救了咱们全家!” 起初,常国柱和夏翠花也以为是老黄牛的脑袋硬,后来就觉得这里面有名堂。 两口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二丫,只见二丫还在乖乖地趴在车厢里。 “神牛?哥,是真的吗?老黄牛真的是神牛吗,神牛把咱们全家救了?那些坏人呢?他们吓跑了?” 二丫一边说着,一边坐直身来,向着大车后面那片树林看去。 实际上,二丫是想看看,那几个家伙有没有被干死的,只见四个家伙都没有死,这时候已经爬起来了,正狼狈不堪一瘸一拐地向树林那边滚呢。 “哈哈,全家可以安心过年啦!” 全家沉默一阵子之后,常国柱道:“老黄牛救了咱们全家,过年时,别忘了弄些好吃的东西送到大队饲养处给它吃。” 夏翠花知道,丈夫这样说,也是故意,含有装不知道二丫暗中施本事的意思。 是啊,家里有了一个身上藏着天大本领的女儿,这事哪能轻易泄露出去呢! 装不知道,最好。自己都不知道,别人怎么会知道。 夏翠花响应道道:“咱们给老黄牛铡几筐芦草,俺再炒些黄豆,磨成粉,拌在芦草里,给老黄牛吃。” 芦草是最好的草,一般卖到镇上给马吃,有时候生产队也收了芦草喂骡子和驴子,牛平时只给青草吃。 常永慧自然感知得出来,爹娘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不寻常,发现就发现吧,这事怎么可能完全藏得住呢,在一起过日子,爹娘哪能不发现呢,就是永生哥,其实也蒙蒙胧胧地发现自己不寻常了。 不过这层窗户纸,谁也不要捅破,这样一家人才会平平安安地渐渐过上好日子。 拉着大车的老黄牛似乎微微点了一点头,右边眼睛似乎看了二丫一下。 低级动物不会说话,但是也有思维,而且深层感知能力往往超过高级动物。 “大能啊,今天的事,俺要真心谢谢你啊,你不光救了俺一命,还让俺瞬间成了神牛,以后,你多到生产队借俺给你家拉车啊!” 这时候,老黄牛拉着大车驶过横穿津浦铁路的坡道,过了坡道,小常庄就在眼前了,村庄里星星点点的闪烁着灯光,看上去已经开始有了过年气氛了。 …… 由于今天意外地发现了古秤,所以,到了家里,二丫就留意看看家里还有啥宝贝,她在西屋的柜橱上又发现了一对象征着平安的青花瓷瓶,大约六十公分高,至少有五六百年历史了。 不过,相对古秤来说,这对青花瓷瓶的价值要低得多。 夜里,常国柱、夏翠花和常永生都睡着了,二丫却是没有睡着。 白天卖肉,总共赚了一百八十多块钱,先是差点被偷走,接着差点被抢走,这使得二丫深深地感到爹娘挣点小钱太不容易了。 “俺得设法给家里挣钱!” 现在,女帝已经完完全全融合进这个小家庭了,而且要让这个小家庭复兴,比常家家族历史上最发达时期还要发达。 想到怎样挣钱,二丫就联想到自己刚来这里那天,神识好奇的到处扫描,扫到自己睡觉的这间屋子地下时,恍恍惚惚觉得地下好像埋着什么东西,当时要扫描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地下的东西在神识里一晃就过去了。 第13章 第13章 原来进入一个宝藏地区了 后来忙着拣牛粪,钓鱼,打野兔子,夜里和永生哥的游击队一起打游击,等等,就把这事给忘了。 白天在牛车上看到那杆看上去不起眼、绝对是千年以前产物的古秤,女帝一眼就认定那是价值不菲的古董,说是大宝贝也不过分。 常家既然传下来价值不菲的古秤,那么肯定还会有自己尚未发现的其他好东西。 想到此,女帝便打开自己的神识,深入地下,仔细查看那天一晃而过地方。 原来是三口大缸! 从左向右探查,神识首先进入第一口大缸,只见里面盛着各种各样的古代瓷器。 神识进入第二口大缸,只见里面盛着几十个卷轴,那是字画,不过,到底是什么字画,由于都卷着,以女帝目前神识恢复的程度,还不能看到,不过可以断定,那些都是名人字画。 神识进入第三口大缸,只见里面竟然盛着各种各样的兵器,都是小型的兵器,似乎刀枪剑戟什么的都有,别看都是小型的兵器,却是隐隐散发着浓重的杀气。 这三口大缸,埋在地下三十米深处,这个深度已经不浅了。 二丫发现,今天自己的神识比刚来这里时看地下的东西看得清楚多了,这说明自己的元神碎片正在慢慢地修复和成长。 女帝当年成名的修炼方法,叫作“自然修”,就是不刻意去修炼,而是让身心和天地自然融合,借助天地间的灵气,让身体和神魂不断强大。 既然自己的元神碎片正在慢慢地修复和成长,那就说明自己重生的这片天地有灵气。 女帝静心感知一下,隐隐觉得有三个方向给自己输送灵气,一个是村西,另一个是村北,还有一个是村东南。 为什么给自己输送的灵气来自这三个方向?三个方向都有什么? 女帝打开神识扫描,结果一个也没有扫到。 女帝探查到屋子地下三口大缸里面的好东西,知道都是非常值钱的,然而,现在却是不能挖出来卖钱。 这些日子,女帝已经了解到,自己正处在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代,在这个年代,好多东西根本就无法卖出。 就是在女帝那个年代,埋在自家宅基地下面的东西归谁所有,也有明确法律规定,女帝估计,自己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对此肯定也有法律规定。 再说了,她已经听永生哥说了,这几年破四旧,好多旧东西全都烧光了。 那三口大缸里面的东西,究竟是谁埋的?是常家的先人埋的,还是别的家族先人埋的?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若是大缸里面有遗嘱,或者标明了还好说,反之,就不好说了。 “先不能动它,到那些宝贝可以换钱的时候再说。” 女帝确实非常聪慧,继古秤之后,又在三口大缸发现了那么多的宝贝,这给女帝更加深刻的启示:这一带地区可能有着不少古老文化的遗留物。 念至此,她的神识先在本村里家家户户扫描开来,果然又发现宋代的一把战刀、明代早期的一张八仙桌、清代的两对青花瓷瓶。 接着神识放远,周游别的村庄,然而,以她目前的能力,只能看到周边村里的景物,具体物事就看不清楚了。 不过,二丫感知得到,周围村庄里,真的也有不少好东西。 她越来越明显地感到,自己进入一个独特的地区,正是一个丰富的宝藏之地。 什么时候才能利用这些好东西,让常家发大财?她现在实在是不能确定,因为她左右不了这个时代,只能受着这个时代的左右。 “慢慢来,不能急,先设法让常家发点小财,渐渐地富起来。” 带着一个并不成型的远景构想,三岁多的二丫睡着了。 第二天,翠花开始做过年时吃的那些好吃的东西了。 小常庄生产队的地非常贫脊,打的粮食不多,麦子收获更少,村民们的自留地面积很小,只占全村土地总面积的百分之五,所以平时极少吃上白面,家家户户都是留着半袋子面粉,过年时蒸包子和馒头。 生产队也种一些黍子,各家各户按照挣的工分分一点,也是留在过年时蒸年糕。 今天一天,夏翠花蒸了一锅包子,一锅馒头,一锅年糕,给永生和二丫每人一个包子,一个馒头,其他的都放在屋外柴禾棚北侧阴凉地方的大缸里冻起来。 夏翠花和常国柱都很勤劳,挣的工分多,分的粮食也多一些,所以夏翠花接连蒸了三天,馒头,包子,年糕,蒸了满满一大缸,这一大缸,从大年三十开始吃,以及初二初三两天招待来拜年的亲友。 年前这几天不上工,常国柱带着永生和二丫到野外打野兔子,不过即便有二丫在,也不是每次都能打到野兔子,总共只打到两只,为过年增添了一种肉,而且是野味,让来拜年的亲友们也尝尝野兔子肉。 大运河里的冰不那么坚固了,不过勉强还能走人,常国柱又带着永生和二丫到运河里钓来几条鱼。 接着杀了几只已经不怎么再下蛋的老母鸡,还把自己养的一只羊也杀了,这在那个年代,已经算是个肥年了。 小常庄兴自己动手做过年时上供、放鞭炮用的松香,拣松果的活儿,就落在常永生和二丫身上了。https:/ 拣松果,要到祖坟那儿的松树下去拣,因为只有坟地里都有松树,那六个好玩伴,杨俊琴、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刘卫东、戈秀兰,也都和常永生一起出发去拣松果。 杨俊琴、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刘卫东这五个,都到自家坟地的松树下去拣,只有戈秀兰一人,她家坟地里没有松树,往年都是到常永生家的坟地里去拣,这一次也不例外。 到了村西祖坟那儿,二丫只见常家的坟地很大,大大小小五六十座坟,其中最大的坟,像是小山头一样,那是常家老祖的坟,当年老祖在这里安家创业,打下一片天地,可惜后来常家没落了。 祖坟区里,生长着十几棵大松树,上面的松果早已经成熟得干黄了。 常永生爬树不含糊,噌噌噌地爬到松果结的最多的大松树上,用双手晃动树枝,松果就啪啪啪地掉在地上,二丫和戈秀兰在树下拣松果, 放到筐子里。 不到一个小时,二丫和戈秀兰分别拣了满满一筐松果,二丫别看比戈秀兰小,拣松果的速度一点也不比戈秀兰慢,而且她用的是正常人的速度。 坟墓区里,有一棵大杨树,这棵大杨树,十里八乡都知道,它有年头了,是十里八乡最高的一棵树,成年人要五人合抱,高达一百多米,到十五里外的白镇赶集,从那里都可以看到这棵大杨树的树稍。 大杨树的树身上,有一个桶口大的洞,洞口四周发亮,二丫一看,就知道这个树洞不寻常。 这时候,常永生已经从松树上下来了,见二丫盯着树洞四周看,道:“那里面是蜂窝,春天和夏天,野蜜蜂密密麻麻,多得数不清,蜇人,谁也不敢靠近它。” 野蜜蜂? 二丫一听,立即向树洞透视进去,只见里面有一团亮晶晶的白色东西。 蜂蜡? 这树洞里居然有蜂蜡?! 她可是知道,蜂蜡可是好东西,解毒,治疮,生肌,止痛。 “哥,冬天树洞里没有蜜蜂了,要是能上去掏掏的话,说不定可以从树洞里掏出好东西。” 她上去掏,轻而易举,然而此刻她不能飞身而上。 那层窗户纸,绝对不可以轻易捅破。 她这一说,立即引起常永生的探索欲。 “妹妹,你说得对!可是,妹妹,怎样上去掏呢?” 常永生早就意识到了妹妹的不平凡,妹妹是不是可以直接飞上去掏? 二丫小嘴一撅:“俺是上不去的呀,哥会爬树,哥就爬上去掏呗!” 在村里的孩子们中,常永生爬树数一数二,可是,大杨树太粗了,根本就抱不过来,他得双手双臂抱着树皮往上爬。 此刻,戈秀兰也想探索树洞里有没有好东西,而且她也会爬树,可是,这么粗的大杨树,她也爬不上去。 二丫四下里看看,不远处,有一棵树叉长成为“y”形的小树,树身小碗口粗,十来米高,看来,得牺牲那棵小树的树身了,从根部弄断,来年,它会长出新苗。 “哥,你不是带了一把斧子吗,把那棵小树砍断,树身子支在大杨树上,你就可以爬到树洞那里了。” 常永生一听,脸上一开,道:“好办法,俺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呢!那棵小树是俺和爸爸栽的,不是别人家的,也不是集体的。” 常永生虽然只有八岁多,砍树这活却是很能干,因为冬天他常常跟着爸爸去砍树桩,过年时用树桩劈成的木材炖肉更香。 当然了,有树叉支着,常永生爬上去也是费力的,因为树叉晃来晃去的,树叉好几次差点倒了下来,戈秀兰双手托着常永生的小屁股助力。 二丫神不知鬼不觉地暗中帮了一下,常永生终于爬上去了。 常永生沿着小树身子爬到它的顶上,正好到达树洞那里,他的右胳膊伸进去往树洞里掏。 “啊?!里面朝真有东西啊!” 常永生喜出望外地大叫着,接着左胳膊也伸进去,两只小手用力扳里面的东西,终于扳出来了。 常永生双手抱着那块亮晶晶的白色东西,道:“这是啥东西啊,有一股好闻的香甜味。” 二丫一看:果然是蜂蜡! 对哥哥道:“有香甜味,说明是野蜜蜂弄出来的东西吧,你慢慢抱着它下来,让俺看看。” 常永生抱着那块厚厚的大饼形状的东西下来了,递给二丫:“妹妹,你闻闻,又香又甜。” 二丫真的闻了闻,双手端着这块蜂蜡,上下左右看看,是成色不错的蜂蜡。 只有她感受得出来,这场蜂蜡,不是一般的蜂蜡,它蕴含着丰富的灵气。 站在旁边的戈秀兰看着亮晶晶的东西,问道:“这玩意能吃吗?” 二丫看着戈秀兰,道:“又香又甜的东西,应该能吃吧。” 二丫说着,掰下一小块,递给戈秀兰:“你尝尝。” 戈秀兰赶紧摇头:“俺不敢,可别中毒了呀!” 二丫一笑,将那一小块蜂蜡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又香又甜,真好吃呀!” 顿时,戈秀兰的嘴里流口水了,二丫又掰下一小块,递给戈秀兰:“吃吧,不会中毒!” 紧接着,二丫又掰下一小块蜂蜡,递给常永生:“哥,你也吃一块。” 常永生接过,一边嚼着蜂蜡,一边道:“这玩艺吃一点不会中毒,可是吃多了会不会中毒啊?” 二丫道:“这个俺也不知道,不过咱们现在别多吃,回家问问大人再多吃吧。” 这玩意确实一次不可多吃,女帝何尝不知道,蜂蜡,她那个年代也有,而且更多。 戈秀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二丫怀里又香又甜的像是大饼一样的蜂蜡,想要一块,可是说不出口来。 常永生明白戈秀兰的心思,对二丫道:“妹妹,给戈秀兰掰一块带回家吧。” 二丫立刻道:“好呀!” 二丫双手紧紧地抱着蜂蜡,常永生双手用力掰下五分之一,递给戈秀兰:“戈秀兰,你回家后问问大人,要是吃了不会中毒,过年的时候当糖吃。” 戈秀兰赶紧接过去,小脸笑成一朵花:“永生哥,过年的时候俺给你炒花生吃,可香呢!” 直接就把二丫给忽略了,不过二丫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 常永生和戈秀兰同岁,只比戈秀兰大三个月,所以平时戈秀兰叫常永生哥,只是在打游击时才叫常永生司令。 这两个小伙伴,从穿开裆裤时就好上了,一直好到现在。 今天又大丰收了,不光拣了满满两筐松果,而且还意外地从树洞里掏出一张大饼一样的又香又甜的好东西。 各自回家。 常永生和二丫回到家里之后,夏翠花一见二丫怀里抱着一块亮晶晶的东西,问道:“这是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第14章 在这个家里过年真好 常永生道:“娘,这是甜饼,大杨树的那个树洞里找到的,可能是野蜜蜂下出来的。” 二丫并没有告诉常永生这是蜂蜡,所以常永生就认为是甜饼了。 二丫怀里抱着灵气四溢的“甜饼”,没有吭声,自己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这是蜂蜡,永生哥说是甜饼,那就是甜饼吧。 夏翠花看着亮晶晶的大饼一样的东西,道:“甜饼?这大冬天的,大杨树的树洞里怎么会有甜饼?不会是水气进去结的冰凌吧!”新笔趣阁 常永生道:“娘,不是冰凌,真的是甜饼,不信你尝尝!” 二丫立刻将整个“甜饼”递向娘:“娘,给你,你尝尝吧!” 夏翠花并没有立刻去咬“甜饼”,而是双手端着,放到鼻子下闻闻:“真香啊,闻都能闻到甜味,真不是冰凌!” 夏翠花的身体对于灵气比较敏感,只这一闻,就觉得全身舒畅,这几天着凉造成的鼻塞一下子就通了。 “这甜饼,真是好东西!” 常永生道:“是二丫发现的,是她让我爬到大杨树洞那儿把甜饼掏出来的。” 夏翠花扭头看看二丫:“……” 话没有说出来:这还用说吗?这么好的东西,只有二丫才能发现。 二丫道:“娘,别光闻,你掰一块尝尝吧。” 夏翠花眼睛热热的看着二丫:“俺闺女让娘尝,娘一定尝!” 夏翠花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那蜂蜡一下子就融化了,哧溜一声进入肚子里。 立刻地,夏翠花就觉得,身上像是大冬天烤了旺旺的炉火一样,刚才还发凉的身子,转眼间就热乎乎的了,接着,身上就有了腾腾的力气。 这仅仅是蜂蜡的作用吗? 这种常家祖坟上产的蜂蜡确实灵气四溢,但是,它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肯定是二丫给娘施了法力。 “俺娘这几天没日没夜地给俺和永生哥蒸馒头包子年糕,累得眼圈都发黑了,俺不给娘力气给谁?” 夏翠花本来浑身无力,这时候力气恢复了,立即将常永生和常永慧拣来的松果在大铁锅里炒干。 常国柱料理完村里的事情回来了,立即动手制作松香。 将炒干的松果放到从赤脚医生(那时候农村里的医生叫赤脚医生)那里借来的生铁铸的小船形状的药碾子里,双手握着两边都有木把的铁饼,来回碾压,将松果压碎。 夏翠花将压碎的松果放到箩里筛,筛出细末,接着,将细末放到瓦盆里,用榆树皮泡的水合成棕红色的的面团。 榆树皮富有粘性,用它合成的松果面团就有了粘性。 常国柱将从村里木匠那里借来的一个像是铡刀形状的压香器的两头分别支到两个板凳上,让压香器中间的方槽悬空,将棕红色的的松果面团放进方槽里。 压香器就是在长一米半左右的方木上凿出一个方槽,方槽底部有一个小孩手指粗细的圆形小洞,方木顶端固定一根可以压动的压杆,压杆上有一个比方槽口径小一点的木质压锤,压锤正对下方的方槽。 常国柱双手握紧压杆,压锤对准方槽,用力向下压,顿时,方槽下面的圆形小洞,有点像是小孩拉出便条一样,哧溜哧溜向下拉出松香条。 夏翠花蹲在旁边,到松香条的长度有一尺多时,一只手捏住松香条的下端,另一只手从上端掐断,双手灵巧地将松香条放到事先准备好的用细高粱杆做成的锅盖上。 自始至终,二丫目不转睛地看着,感觉很新奇,在前生那个朝代,没有这样的做香手艺。 常国柱和夏翠花忙活了一下午,制作了整整三大锅盖松香,将其放到院子里的用泥巴封死的麦秸垛顶部,三两天松香条就干了。 他们制作这么多的松香,并不是去卖,而是送人,首先要给常永生的爷爷奶奶准备一些,他们年纪大了,自己做香做不动了。 常永生的爷爷奶奶是晚年得子,快五十岁了才有的常永生爸爸,而且只有这一个孩子。 除了给常永生的爷爷奶奶做一些松香,让他们上供时用之外,还要给常永生的大伯一些松香,因为他号称常万能,在村里什么事都管,常国柱当了大队长以后,他管得更积极了。 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做香,至于他媳妇,真是好汉无好妻,整个一懒女人,别说地里的活了,家务事都干不利索。 不过她有一个长处,就是长得漂亮,伺候得大伯很满意,特别是经得起外人的引诱,就是村里的大帅哥,权势人物,她也经得起。 大伯曾经对人说,俺媳妇这么漂亮,守得住身子,有这一点,俺就满足了。 所以,每年做香,有常永生的大伯一份,不过这完全是看在大伯的份上。 常国柱两口子常常为大伯着想,这其中,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大伯并不是常家亲生的,而是三十年前常永生的奶奶从村南打谷场麦秸垛里拣来的! 当时,这个只有四五岁的孩子已经快冻死了,那时候常永生的奶奶还年轻,有血力,把快冻死的孩子放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把他救了回来。 除了这些必须给香的人以外,常国柱和夏翠花还要多做一些,到初一上坟的日子,多在祖坟上烧一些香。 关于做香的事,不聊了。 大年三十这天上午,夏翠花将冻在柴禾棚里的猪头、猪五脏六腑,四只猪蹄子,以及卖肉时剔下来的骨头,炖了满满一大锅。 常永生坐在灶前,帮娘烧火,灶的左边,有一个风箱,常永生跟娘学的烧火,一手拉风箱,一手往灶膛里填柴禾。 二丫在旁边看了一阵子,觉得拉风箱好玩,道:“哥,俺来拉风箱吧。” 二丫这副小身子的灵魂是女帝,然而,小身子的孩子天性并没有消失。 保留着孩子的兴趣、举止、口音、习惯等等,要不然,就不像一个孩子了。 适者生存。 二丫个头小,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风箱前,双手握着把手,一推一拉,几下就学会了拉风箱。 前世,哪里干过这样的活儿,现在干起来,觉得挺有意思。 夏翠花见了,禁不住地道:“二丫真聪明,力气也挺大。” 二丫拉风箱,常永生填柴禾,灶堂里的火呼呼的,那叫一个旺。 大铁锅里,很快就咕嘟起来了,起初,只有生肉和花椒大料的味儿,渐渐地,就冒出了肉香,香味越来越浓,满屋子都是肉香了,接着,满院子也是肉香了。 常永生开始流口水了,二丫也禁不住地流口水了。 夏翠花看得真切,待肉炖熟了,用勺子捞出两块肉骨头,放在两个小碗里,给常永生和二丫每人一块:“到院子里有太阳光的地方去啃吧,小心别烫着。” 常永生和二丫端着肉碗,来到院子里,站在太阳光下,美美地啃肉骨头。 今天天气真好,万里无云,几乎没有风,太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两个小家伙直接用手抓着肉骨头啃,惬意极了。 啃完了肉骨头,就已经十一点了,到了上供的时候了。 过年上供,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习惯,即使那个特殊年代,这里也没有取消。 夏翠花将馒头、包子、油炸的果子、一大碗肉,摆放在堂屋紧靠正面墙壁的八仙桌上,桌子上面的墙上,有一张像,恢宏大气。 这时候,常国柱已经贴完了春联,回到屋里拿出一挂鞭炮,五个二踢脚,兴高采烈地对常永生和二丫道:“放鞭炮了,俺来放,你们站远点看着玩。” 常永生道:“爸爸,俺来点火行不?” 他这话,问了好几个过年了。 常国柱口气坚决:“不行,等你十岁以后再说!你只能放娘给你们买的小鞭。” 小鞭,是专为孩子制造的,只有一根火柴大小,里面只有一点点火药,即使不小心在手心里爆炸了,也炸不伤,顶多炸得手心发麻。 村里有的孩子放大人放的大鞭炮,把眼睛炸瞎了,从此明智的大人们坚决不让小孩子放大鞭炮。 说话间,常国柱已经将一百响的大红色鞭炮打开包装,悬挂在院子里那根晾衣铁丝上,这时候,夏翠花已经将一根松香在灶膛里引燃了,递给常国柱。 常国柱也不敢太靠近大鞭炮,而是站在离大鞭炮三步远的地方,弯腰伸手地用松香去引燃大鞭炮下端的信子。 “哧哧……” 信子被引燃了,哧哧地快速燃烧起来,冒着缕缕青烟。 “妹妹,快捂耳朵!” 常永生大叫道,他的耳朵已经用双手紧紧地捂起来了。 “捂耳朵?” 二丫愣了一下,不就放个鞭炮吗,捂耳朵干嘛? 不过很快,二丫就用双手把耳朵紧紧地捂住了。 “记住!俺是个孩子……”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大鞭炮响起来了,节奏很快,炸得满院子都是纸屑。 这挂大鞭炮刚刚燃放到三分之一,家家户户的鞭炮声很快就响起来了,其中一些人家的鞭炮声比常家的鞭炮声大得多,很快就把常家的鞭炮声压住了。 紧接着,村东头王树宽家的鞭炮声响起,好家伙,那声音真大,一下子把全村的鞭炮声全给压住了。 夏翠花道:“又让王树宽家抢了彩头了!” 二丫不懂,常永生懂,给二丫解释道:“过年时放鞭炮,谁家鞭炮声响声大,谁家就抢到了彩头,一年里都有好运气。” 二丫听了,没有吭声,眼睛看向爸爸正准备放的二踢脚。 嗵――咣! 村东王家率先燃放了一个二踢脚,显然是大号的,响声极大。 嗵――咣! 常国柱燃放的第一个二踢脚,响声不如村东王树宽家大。 王树宽家,也就是上次欺负戈秀兰被原地管制的王铁刚的家。 嗵――咣!…… 这时候,全村各家各户开始燃放二踢脚,响成一片,天空之中,炸开一个个纸屑和青烟构成的花朵。 然而,所有人家的二踢脚,都不如王铁刚家的二踢脚响声大,他家舍得花钱,买了最大号的。 常国柱燃放的二踢脚被压制了,有些扫兴,放完第三个,不想放了。 二丫看着常永生道:“哥,俺还想听咱家的二踢脚声。” 常永生立即对爸爸道:“爸爸,把那两个二踢脚放完吧。” 两个孩子这样一说,常国柱把第四个二踢脚安放到地上,后退三步,弯腰伸手地用松香引燃二踢脚靠下一点的信子。 轰! 常国柱吓了一跳,这个二踢脚怎么这么厉害,第一响,就把整个院子震动了。 二踢脚,又叫两响,第一响是把二踢脚冲上天空,第二响是二踢在天空爆炸。 只见这个二踢脚冲向天空,在全村所有二踢脚中飞得最高,它在空中一个横身,然后就―― 轰隆隆! 简直像是高射炮打出的小炮弹一般,那声音像是打了一个响雷,而炸出的烟花,盖过了全村包括王铁刚家释放的所有二踢脚的烟花。 常国柱自语道:“怎么回事,难道这个二踢脚装的火药多?” 他的兴头上来了,燃放了第五个二踢脚,比第四个还响。 兴头一来,常国柱又从屋里拿来一个,第六个二踢脚,更响! 夏翠花高兴坏了,一连声地道:“今年咱家抢了彩头了!全年都有好运了!” 晚上,按照惯例,把常永生的爷爷奶奶和大伯一家四口全都请来,坐在热炕头上热热闹闹吃年夜饭。 吃年夜饭,就是合家团圆饭,这顿饭非常重要。 常家今年的年夜饭,与往年不一样了,因为增加了二丫这么一个特殊人物。 这个小丫头的到来,似乎把常家的整个局面都给改变了。 过年也多了喜庆气氛。 常国柱将在白镇买的白酒打开,大人面前都倒了一大杯酒。 大伯常万能家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哥哥叫常永起,今年十三岁,已经上初中了,妹妹叫常永芳,今年十一岁,小学五年级了。 小学五年级,要到设在临村的高小去上,小常庄只有初小,只能上到四年级。 第15章 爷爷取的名字叫“常永慧” 由于他们俩年龄大几岁,平时和常永生相处不多,而且姐俩受她娘影响,都比较懒,拣牛粪打草拾柴什么的都不干,过去基本上和常永生玩不到一起。 近来有些不同了,由于二丫的吸引,他们都有和常永生、二丫一起玩的意思了,不过目前在一起玩的还是不太多。 饭桌上总共四个孩子,不能喝酒,夏翠花给他们准备好了汽水,那个时候在白镇买不到别的饮料,汽水就是孩子们过年时的最好饮料。 全家人先给爷爷奶奶敬酒,然后孩子们按照辈分给长辈敬酒,先给爷爷奶奶敬酒,再给爸爸和娘敬酒。 那天给爷爷奶奶送鱼时,二丫就发现,爷爷奶奶的身体都不好,爷爷的腿不行了,拄着拐棍走路都很艰难了,两腿抖抖颤颤地了。 奶奶用盐碱土熬盐,熬了大半辈子,结果盐气把眼睛熏坏了,现在几乎双目失明了。 送鱼时,二丫就在心里想好了,找机会给爷爷奶奶治好病,让爷爷奶奶更好的享受生活。 她有这个能力。 现在,机会来了。 “爷爷,奶奶,俺给你们敬酒啦!” 二丫来到爷爷奶奶近前,端起白瓷酒壶,给爷爷奶奶各斟一杯酒。 “二丫这孩子真懂事啊!”奶奶道,“俺喝不了多少酒的,可二丫这杯酒,俺一定喝完。” 奶奶说着,眼睛吃力地看好酒杯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端起杯来,她不能一口喝干,但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把一杯酒全喝完了,一滴也没有剩下。 奶奶喝完酒,道:“俺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二丫的模样,听人说很俊,来二丫,让奶奶摸摸你的脸蛋。” 二丫偎进奶奶的怀里,让奶奶摸脸蛋。 奶奶一边摸着二丫的脸蛋一边道:“二丫的脸蛋多圆啊,肉皮真滑溜,唉,要是俺能看见就好了。” 二丫看着奶奶的眼睛,道:“奶奶,今后俺和永生哥多给你钓鱼吃,你多吃鱼,眼睛就会好啦!” 奶奶道:“二丫给全家带来一大堆好运气,但愿俺的眼睛能够看清东西,那样俺就能看到二丫的俊模样啦!” 坐在奶奶旁边的爷爷,早已经把二丫给斟的一杯酒全喝完了,他的眼睛倒是挺好,慈祥地看着二丫,心里在琢磨着什么。 爷爷琢磨了一阵子之后,道:“按说,孩子到上学时才起大名,可二丫不一样,她比一般的孩子更聪明,也更懂事,小小年纪,就给咱们家族做事情了,依俺看,现在就给二丫起个大名吧。” 爷爷这一说,常国柱和夏翠花,大伯和大婶,全都立刻响应,不约而同地道:“好,这样好!” 常国柱看着爸爸,道:“那就请爸爸给二丫起个大名吧!” 常国柱的爸爸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当年在村里算是个有文化的人,平时爱看书,曾经在村里当过会计。 他已经想好了名字,看着二丫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道:“二丫原来是一个哑巴,后来又被病闹得傻了,不知道是在大运河渡口那儿冻了一夜还是别的缘故,二丫会说话了,说得比同龄孩子还要流利好听,二丫也不傻了,变得比村里所有孩子都更聪明,特别是,你们想到没有,为什么二丫进入常家,常家的气运就上来了?” 听着快八十岁的爷爷说的这番谈话,桌边所有大人都在点头,而二丫,注视着爷爷,觉得过去有点小看这位农村爷爷了。 “都说人老成精,爷爷已经成人精了吗,俺尽量克制自己,然而爷爷似乎看出什么来了?” 这时候,所有大人,包括眼睛不好的奶奶,都在注视着爷爷,都在洗耳恭听。 爷爷继续道:“所以,俺琢磨半天,二丫既然进入常家家族了,那就姓常了,取名理应随着辈分走,她这一辈,是在‘永’字上,姓常,辈永,字就叫慧吧,常永慧,你们看行吗?” 格愣一声! 女帝的心里打了个雷! 怎么这么巧,前世自己当女帝,恰恰帝号就是“慧”! 那时候,大千世界,亿万臣民,哪个不敬仰“慧帝”! 不过,雷声只是响在女帝的心里,那张小脸上没有变色,那双忽闪忽闪的极其秀气的眼睛,依然无比天真地看着爷爷。 大伯常国栋先表态了:“爸爸高明!这个慧字,用在二丫身上太合适了!” 前面说了,大伯,是常永生的奶奶从村南打谷场拣来的弃儿,也不是常家人,正因为如此,他对二丫有一种格外的情愫。 而且,他的表态,别有一番意义。 其实,即使大伯不这样说,常国柱和夏翠花,也都打心眼里喜欢目前常家最高辈给女儿取的这个名字。 于是,两口子都表示爸爸取的这个名字好。 爷爷看看孙女二丫:“二丫,你喜欢认这个名字吗?” 二丫立刻道:“喜欢!爷爷,俺非常喜欢这个名字!” 爷爷道:“那好,从今往后,咱们都不要叫二丫了,叫永慧,对外人,叫常永慧。” 女帝心里道:“爷爷的命名,让俺正式成为常家人了,今后,俺更要为这个家族做俺该做的事情!” 爸爸看看常永生,道:“二丫进家了,有二丫罩着,永生更会健康成长,所以,今后就不叫小名老傻了,都叫大名永生吧!” 叫老傻,是为了让常永生长命,因为他上面三个哥哥都夭折了。 全家人都理解爷爷的意思,异口同声地说好。 常永生很高兴,因为他可不喜欢别人叫他老傻。 俺才不傻呢! 吃完了饭,全家一起包初一早晨吃的过年饺子。 女帝那个时代也吃饺子,但是女帝并没有包过饺子,现在,她要学着包饺子。 奶奶别看眼睛几近失明了,但是,老人家凭着一点点视力和娴熟的感觉包饺子,竟然包得最好看。 常永生从五岁开始学着包饺子,不过他以擀饺子皮为主,擀得速度很快,他和爸爸两人擀皮,供得上全家其他人包。 夏翠花将一枚一分钱的硬币洗干净,包在饺子里,明天早晨,谁吃到这个饺子,谁就有一年的好福气。 二丫,哦,常永慧,真的是心灵手巧,模仿奶奶的动作,按照奶奶包的饺子形状,很快就学会了包饺子,包到第五个,就像模像样了,赢得全家人的夸奖。 相反,大伯家的两个孩子,常永起和常永芳,平时懒惰,什么也不干,根本就不会包饺子,现在受到常永生和常永慧的刺激,也想学学包饺子,可是怎么也学不会。 甚至,他们的娘,竟然也不会包饺子,原来,他们家平时吃饺子,都是他们的爸爸常国栋来包。 常国栋的外号叫常万能,现在村里人几乎人人都叫他常万能,几乎把他的真名忘记了。 常万能什么都能,而他老婆什么都不能,就仗着一张漂亮脸蛋和一副好身材体现她的价值。 她的名字叫钱秀枝,比常国栋小六岁,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她的体型仍然很好,脸蛋仍然很嫩,到现在还像个大姑娘。 钱秀枝不光长得好看,而且小嘴挺会说。 “你看你看,就数奶奶包的饺子好看了,大小都一样,形状也都一样,就连饺子上的褶也一样多!” 奶奶听了,心中自然舒服了。 “哎哟,永生这饺子皮擀的,又快又好,速度都快超过他爸爸了!” 说着,钱秀枝带点媚的眼睛看向常国柱:“怪不得永生的皮擀得这么好,有啥爸爸就有啥儿子,国柱这饺子皮擀的,大小厚薄完全一样,国柱你是怎么掌握的呢?” 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平时常国柱见了钱秀枝,忍也忍不住地看两眼,此刻听了钱秀枝声音清脆的话语,心里也是舒服着呢。 夏翠花却是不舒服了,她早就看不惯钱秀枝这个懒花瓶的作派。 她看了一眼包饺子也很熟练的常国栋,又看了一眼常永起和常永芳,道:“不说有啥爸爸就有啥儿子吗,要是永起和永芳姐俩随他们的爸爸就好了。” 这话不就是讽刺钱秀枝吗,当娘的啥都不会,懒得腚眼里生蛆,所以两个孩子也是懒蛋。 钱秀枝不傻,这话自然听得出来,立刻就反击了:“要说最聪明伶俐,还得数二丫,可惜二丫不是翠花生的。” 这话就有些刺耳了,夏翠花脸色就不好看了,爷爷奶奶脸上也有了怒意:常国栋也不是自己亲生的啊! 常国柱于是不再看钱秀枝了,低下头去擀饺子皮了。 大伯常国栋意识到不对劲了,这大过年的,可别弄得不愉快啊! “秀枝,你和永起永芳都不会包饺子,就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回家睡觉去吧!” 其实钱秀枝早就想回家睡觉了,过年守夜,就让他们守去吧,熬夜的滋味可不舒服。 “永起永芳,听爸爸的话,咱们去睡觉吧,明天早晨来给爷爷奶奶和叔叔婶婶拜年!” 来拜年?还不是来吃饺子! 夏翠花心里道:“懒逼,可滚蛋了,她在这儿矗着真让人心里烦得慌!” 包完饺子,已经快到午夜了,几乎所有人的肚子都有点饿了,夏翠花就把小铁锅放在靠炕边的煤球炉子上,用铜舀子从安放在堂屋里的水缸里舀来大半锅水,等水开了以后,煮了五六十个饺子,好让大家垫垫肚子。 饺子煮好之后,夏翠花拿来一摞碗,每碗八个饺子,两勺汤,先给爷爷奶奶各盛一碗,然后给常国栋盛一碗。 常国栋接过饺子碗,捧在手里,看看爸爸和娘,道:“爸爸,娘,俺就不和你们一起守夜了。” 然后,常国栋看看夏翠花,道:“弟妹,这碗饺子俺回家吃,明天早晨把碗带回来。” 夏翠花知道常国栋这是把饺子端回家和他老婆、儿女一起吃,常国栋可疼他老婆呢。 夏翠花点点头,道:“俺给你再盛几个饺子吧。” 这正中常国栋下怀,也就没有客气,把饺子碗伸到锅边,夏翠花又给他盛了十个饺子。 不为钱秀枝着想,还得为侄子侄女着想呢! 这样,锅里的饺子只有二十六个了,一家四口不够每人八个饺子了。 夏翠花在一个碗里盛了八个饺子,递给二丫,道:“二丫,坐在桌边吃,别烫着。” 二丫有了大名,可夏翠花仍然叫二丫,觉得这样更亲切。 常永慧早就发现了锅里的饺子不够每人八个了,道:“娘,俺吃六个就行了,多了吃不下。” 这时候肚子已经很饿了,八个饺子岂能吃不下,常永慧早就算好了,自己吃六个,哥哥也吃六个,爸爸和娘就可以每人吃七个了。 大人饭量大,应该多吃。 夏翠花道:“二丫你吃得下,赶紧去吃吧,俺给你哥也盛八个饺子。” 锅里还有十个饺子,夏翠花给丈夫盛了六个饺子,给自己盛了四个饺子。 常国柱到堂屋,从放在柜子上晚上吃剩下的饭菜中拿来一块饼,回到东屋里,用筷子将碗里的饺子拨到老婆碗里三个,道:“俺喜欢连汤带水的就饼吃。” 常永慧感受着这种满屋子和熙的春风一般的温馨,心里道:“俺来这个家来对了。” 吃完了饺子,一家四口陪着爷爷奶奶守夜,那时候没有电视看,更没有手机玩,只有一个旧收音机,到这时候只有一个频道了,这还是电台为了过年延长播音时间。 收音机播放的是京剧红灯记,爷爷奶奶特别爱听京剧。 而常永生和常永慧渐渐地困得打磕睡了,爷爷见了,道:“你俩睡吧,大人守夜就行了。” 今天的炕头,让给了爷爷奶奶,而炕的中间放着矮方桌,上面有炒葵花籽、花生和从白镇买的糖块,让爷爷奶奶吃着解困,所以,常永生和常永慧就躺在炕稍睡着了。 睡得真香。 常永生和常永慧是和衣挨着睡着的,不知不觉地,常永生的小手就搭在了常永慧的小腰上,而常永慧的小手搭在了常永生的脖子上。 爷爷见到了,奶奶也朦朦胧胧的看到了,两位老人的脸上都出现幸福的光。 而常国柱和夏翠花,两人相视一笑…… 第16章 俺要让常永生吃到幸运币 常永生和常永慧几乎是同时醒来的,两人醒来的时候,揉揉眼睛,发现爷爷奶奶仍然坐在原处,两位高龄老人真的是守了一夜的岁! 常永慧心里就在想:爷爷奶奶一直守了一夜,这其中寄托着他们的什么梦想? ――给整个家族带来好运气,好福气。 ――给他们自己带来好运气,好福气。 ――防止邪物进宅,求得全家平安。 ――多活些年。 以常永慧的阅历和智慧,很快就把爷爷奶奶守夜的目的基本上破译了。 “俺,女帝,找了数千年才找到二丫这个上天定好的缘体,进入这么好的人家,俺要满足爷爷奶奶的一切愿望!俺要让爷爷奶奶过百岁,而且是全村老人中最长寿的人!” 接着,常永慧想到了爸爸和娘,四下里看看:爸爸和娘哪里去了? 咕――咕―― 昨天常永慧拉过风箱,所以知道,堂屋里传来的是拉风箱的声音。 爸爸和娘在做饭! 确切地说,是在煮过年饺子! 半夜时和衣入睡,所以用不着穿衣的麻烦,常永慧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轻灵一跳下了炕,向着外屋跑去。 “这丫头,动作真麻利!” 爷爷奶奶禁不住地赞道。 常永生听了,也是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全身用力跳下了炕,爷爷看在眼里,永生的动作不如永慧麻利。 不过,爷爷还是赞了一句:“这小子,动作也不赖!” 常永慧和常永生到了堂屋,果然,爸爸和娘正在煮饺子,爸爸一边拉风箱一边往灶堂里填柴禾,娘左手持着高粱杆做成的锅盖,右手灵巧地将锅盖上面的饺子出溜到锅中沸腾的水里。 一大锅饺子,像是鱼儿一样,欢快地在锅里上下翻滚着,时不时地,夏翠花用铜舀子从旁边水缸里舀冷水,浇在沸腾的锅里,这样饺子熟得快,而且不容易破。 冷水一浇,沸腾的饺子锅沉寂下去,一两分钟,再次沸腾起来,夏翠花就再浇冷水,饺子锅沉寂下去……如此反复五遍,饺子就煮好了。 屋里开始弥漫起煮饺子特有的香气和温馨。 饺子将熟之际,大伯一家人到了,钱秀枝走在最前头,常永起和常永芳兄妹俩跟在她的后面,常国栋走在最后头,手里拿着昨天夜里盛饺子的碗。 钱秀枝手里拎着一个醋瓶子,里面有半瓶醋。 “这醋是他爸爸从山西带回来的,山西老陈醋,可香呢!” 这话不假,常国栋号称常万能,村里的外办业务,基本上他全包了,经常跑外地,所以这半瓶醋确实是山西老陈醋。 因为常国栋是常永生的爷爷奶奶从村南打谷场拣来的,从根上说,并不是常家血脉,所以,每年过团圆年,都在常国柱家过,这是由常永生的爷爷决定的。 既然常国柱家管吃年夜饭,还管初一饺子,钱秀枝总得有所表示,这不,拎来了半瓶山西老陈醋。 夏翠花一边用勺子在锅里趟饺子一边道:“不用了,腊八那天,永生和二丫剥了一下午的蒜,泡了腊八醋,比老陈醋香多了!” 钱秀枝不再吱声,将半瓶山西老陈醋放在堂屋的一个台子上,心说爱吃就吃,不吃等会儿俺拎回去! 过年饺子上桌之前,按照风俗习惯,有一项进程,就是放新年鞭炮,常国柱拿来五个二踢脚,常国柱拿出剩下的鞭炮,哥俩一起放,常永慧和常永生,常永起和常永芳,四个孩子站在旁边看,自不用说,又是常家的鞭炮最响。 饺子彻底煮熟了,夏翠花将饺子捞在两个白瓷盆里,端到里屋的桌上,自家种的小麦,自家的石磨磨成的面粉,自家养的羊杀的肉,自家种的大葱,只有香油和其他佐料是买来的,这饺子还没有吃到嘴里,热气腾腾的诱人香味已经飘满了整个屋子。 饺子上桌之后,又有一项进程,那就是晚辈给长辈拜年,长辈给孩子们压岁钱。 常永生和常永慧,常永起和常永芳,这四个孩子,在堂屋里铺好的褥子上一起给长辈磕头,先给爷爷奶奶磕头,再给爸爸和娘磕头。 常国柱夏翠花,常国栋和钱秀枝,给他们的爸爸和娘磕头。 爷爷奶奶早就给四个孙辈准备好了压岁钱,每人两块钱,两位老人身体不好不能下地干活了,平时靠养猪养鸡赚点小钱。 常国柱和夏翠花,常国栋和钱秀枝,也给四个孩子压岁钱,都是一块五,数额不能超过爷爷奶奶。 二丫手里拿着三块五毛压岁钱,深知大人们的这钱来之不易,准备下次到白镇赶集时给爷爷奶奶买点好吃的东西。 夏翠花给每人倒腊八醋,只剩下钱秀枝碗里还没有倒,看也不看地问钱秀枝:“他大娘,你吃腊八醋不?” 这个地区,晚辈叫大伯老婆的称呼是大娘,夏翠花若是和钱秀枝亲近,会叫声嫂子的,她以常永生的名义叫声他大娘,远不如叫声嫂子亲近。 你不是村里一枝花吗,你不是生了两个孩子还像个大姑娘吗,俺就用儿子的身份叫你大娘! 你不是带来半瓶山西老陈醋吗,你就吃你自己的醋好了。 钱秀枝的脸蛋不但漂亮而且脸皮厚,并不在乎夏翠花的怼,主动端碗一伸:“永生和二丫剥蒜泡的腊八醋,俺当然要吃啦,沾点福气啊!” 夏翠花面无表情,给钱秀枝碗里倒了一点醋。 爷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古井无波,似乎一切都没有看到,适时地道:“饺子上桌了,趁热吃吧!”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开始吃饺子,这饺子太好吃了,面好,馅也好,常永生一冬天用芦草喂羊,而且每天晚上喂羊一把秋天掘仓倌窝掘来的豆子,喂一次,摸一次羊脖子下面的油疙瘩,油疙瘩越大,羊就越肥。 肥羊的肉香,夏翠花拌馅时放的香油也多,平时舍不得,煮面条只放几滴香油,包过年饺子,一家伙放进去小半瓶,过年嘛,一年就一次,豁出去了,饺子一咬就流油,吃得四个孩子满嘴巴淌油,常永慧也不例外,现在还是孩子啊。 大人也有嘴上流油的,钱秀枝在大人中嘴巴上流油最多,她的嘴巴很好看,这一流油,就更引人注目了,常国柱悄悄地瞄了一眼,嘴里就有涎水了,那漂亮又流油的小嘴,要是亲上一口…… 不过常国柱不敢多看,这要让夏翠花看到,多伤翠花的心啊,再说翠花长得也不难看,在村里也是数得着的俊媳妇,何必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常国柱谴责了自己一下,不过吃过几个饺子之后,忍不住又向钱秀枝的小嘴瞄了一眼…… 其实,常国柱看钱秀枝的第一眼,夏翠花就瞄到了,女人在这方面的机敏,男人永远不懂。 常国柱瞄钱秀枝第二眼之后,夏翠花端起包饺子盆晃饺子,一边晃一边道:“这饺子得多晃着点,要不然就粘到一起去了!” 常国柱自然听得出来,再也不敢向钱秀枝那里瞄了,忍不住也得强忍。 常国柱确实喜欢钱秀枝的诱人身姿和诱人脸蛋…… 一家人吃得特香,没有觥筹交错,却见筷子飞舞。 其中,吃得最快的,不是常国柱和常国栋两个青壮男人,而是钱秀枝。 钱秀枝吃得快,不光是饺子好吃,也不光是她贪吃,还有一个原因,她想吃到可以一年有好运气和好福气的幸运币(包在饺子里的一分钱硬币)。 事实上,桌上的所有人,都在惦记着那枚“幸运币”,有的希望自己吃到,有的希望某个人吃到。 别人不多说了,就说常永生和常永慧吧,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都想让对方吃到“幸运币”。 常永生想的是:“俺把二丫从大运河渡口那儿背回自己的家,俺应该让她在这个家里过得比谁都好,让她感到幸运,感到幸福,所以,包有幸运币的那个饺子,早点到二丫的碗里吧!” 常永慧想的是:“是常永生把二丫的这副身体从大运河渡口那儿背到家的,没有他,二丫的这副身体,早就冻僵了,而且,说不定被野狗吃掉了,那样的话,自己也就没有这副身体了。” 女帝对二丫这副身体很满意,虽然不是最优秀的,却是相当不错的,特别是,这副身体是被父母抛弃后被常永生拣回家的,这就更让自己在这副身体里得到更多的关爱和保护。 还有一个更加深刻的原因,当初,女帝的在茫茫宇宙之中飘荡了数千年的元神碎片,之所以数千年没有找到合适的身体,就因为仅仅是一个元神碎片! 试想,强大的修炼者的身体,容得下一个元神碎片吗,根本就不可能,哪怕是平民的元神,也是非常强大的,完全可以融化一个哪怕是当初无比强大者的元神碎片。 因为,碎片就是碎片,在整体面前,任何碎片都是不堪一击的,即使是二丫的元神,如果她的元神好好的处在她的元神宫里的话,也完全可以融合女帝的元神碎片。 常永生将二丫从那个寒风中的玉米秸搭的小棚子弄出来的时刻,实际上,二丫的元神已经离体了,这样,女帝的一缕元神碎片,才能安然进入二丫的身体。 如果常永生不把二丫的身体背回家,被野狗吃掉了,女帝也就没有这个上天定好的适合她的“缘体”,元神碎片继续在宇宙之中飘荡,最后自行消亡也说不定了。 所以,女帝骨子里永远感激常永生,决意要让常永生这一辈子好上加好,时时刻刻,事事处处都好,还要助他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其实,今天吃过年饺子,从一开始,女帝就知道哪个饺子里有“幸运币”。 她要让常永生吃到这个“幸运币”,让他高兴,让全家人觉得常永生今年有好运气,有大福气,让全家人更加重视常永生。 当然了,她不会一上来就让常永生吃到“幸运币”,那样太唐突了。 另外,她也想看看,常永生能不能自己夹到那个包有“幸运币”的饺子。 然而,谁也想不到,钱秀枝最想吃到“幸运币”,还真让她差点吃到了。 眼见着,钱秀枝的筷子,夹向那个里面有幸运币的饺子,若是女帝不在场,这个好吃懒做的漂亮女人,就会成为今年的幸运者了。 谁也觉察不到,钱秀枝的筷子触到那个饺子的一瞬间里,那个饺子已经换了个位置,到了常永生的筷子下了。 常永生夹起那个饺子,放到嘴里一咬,轻微的嘎崩一声,常永生咬到了“幸运币”。 常永生这人平时从不多言多语,也不爱张扬自己,有时候甚至显得木讷。 吃到“幸运币”之后,常永生并没有大喊大叫,只是脸上一喜。 左手放下饺子碗,从嘴角把“幸运币”拿出来,道:“差点硌了俺的牙!” 钱秀枝一见,脸上顿时出现了失望之色,而她的儿子常永起,眼睛里出现嫉妒之光,她的女儿常永芳,倒是没有太明显的表现。 奶奶道:“算命先生说了,永生这孩子一辈子有福气,还说,永生长大了会当大官,发大财呢!” 常国柱和夏翠花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脸上写满了高兴和自豪。 常永慧只是笑望了常永生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非常甜蜜。 女帝觉得,这辈子,自己和常永生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常永生有好运气,自己也有好运气,常永生有好福气,自己也有好福气。 “嗝!” 钱秀枝打了个响响的嗝,她吃得太饱了,不过,打完嗝之后,又吃了仨饺子,要不是这时候拜年的人来了,她还会强撑着再吃几个。 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来拜年的,竟然是村东王家家族的大丫,就是二丫的姐姐。 大丫的爹娘是肯定不会来拜年的,估计大丫是自己偷偷跑过来的,而她来拜年的目的,是在过年时看看自己的亲妹妹二丫。 真的,就为了早就过来见到二丫,大丫吃过年饺子时吃得很快。 第17章 王家宅子地下有一口棺材 大丫进门之后,二话不说,就在夏翠花事先铺在地上的褥子上磕头。 这个地区拜年,晚辈必须给长辈磕头,被拜年的家里有几位长辈,就磕几个头。 大丫磕了一个头,想继续磕头,却被夏翠花拉住了。 是奶奶让夏翠花拉住大丫的,过了年,大丫才六岁,小小年纪,就别多磕头了。 这时候,常永慧靠近了大丫,虽然体内灵魂换了,但是和姐姐同母同胞的身体天性,仍然保留着。 再说了,女帝已经知道大丫非常心疼二丫,她和她的爹娘不一样,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所以女帝早已经将大丫和她的爹娘区分开来。 常永慧,哦,二丫,一下子抱住了大丫:“姐姐……” “妹妹……”大丫一下子就哭了,小脸蛋上滴下两串泪珠。 大丫这一哭,二丫也哭了。 夏翠花在旁边劝道:“姐俩过年时见个面就好了,大过年的不要哭呀!” 大丫还是很懂事的,听二丫新的娘亲这样一说,强行止住了哭声。 大丫脸上带着泪,嘴里带着哭音道:“妹妹,过年饺子你没有在家里吃,中年回家吃过年包子吧!” 大丫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常国栋和夏翠花同时一愣。 常永慧也没有想到大丫会这样说,她看着大丫,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常永生看着大丫道:“俺妹妹在家里吃包子就行了,俺娘蒸的包子是一兜肉丸的,可香呢!” 大丫泪眼婆娑地看着常永生,一副乞求的模样。 夏翠花想了一下,道:“大丫,要不中年你在俺们家吃包子吧!” 常永慧一听,立刻拉住大丫的小手:“姐,俺娘说得对,中午你就留在这里,咱们一起吃包子吧!” 大丫知道,爸爸和娘绝对不同意自己留在这里吃包子,她的两手摇晃着妹妹的两手,嘴里不再说什么,意思却是非常明白,让妹妹回家吃包子。 钱秀枝平时最爱掺和这种事,这时候站过来了,盯视着大丫,道:“你爸爸你娘把二丫扔了,现在二丫是常家的人了,凭什么回你家吃包子?!” 钱秀枝这话没有错,但是说得太硬,大丫被刺疼了心,禁不住地又哭了。 常永慧忽闪一下秀丽的眼睛,看着娘道:“娘,要不,俺去姐姐家拜个年吧,姐姐到咱家拜年了呀!” 夏翠花和常国柱对望了一眼,然后道:“行吧,二丫,你拜完年就赶紧回来呀,上午要去给祖宗上坟呢!” 常永生急了,道:“妹妹,你要去,俺和你一起去!” 常永生哪里是想去拜年,他是生怕王家把二丫留下,所以他要一起去,无论如何也要把妹妹领回来。 夏翠花心知肚明,道:“也好,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门子亲威了,那就去拜个年吧!” 其实,常永慧真的想给二丫的父母拜年吗,如此狠心父母,拜的哪门子年,不惩罚他们就不错了! 常永慧是同情大丫,自始至终,大丫都爱着二丫,从跪求父母不要把二丫送人,到跳井自杀,都体现了当姐姐的火热之爱,今天,大丫来常家拜年,还不是为了二丫! 常永慧提出去王家拜年,主要是为了让大丫心里好受些。 另外,常永慧去王家,还有一个小小的打算…… 三个孩子走了之后,来常家拜年的开始络绎不绝了,由于常国柱当了大队长,来拜年的比往年多了三倍,不光本族的远亲都来拜年,而且别族的大人们基本上都来拜年了,只有王铁刚家的人没有来拜年。 常永生,常永慧,大丫,一起到了王家,一进门,大丫就嚷道:“爸爸,娘,妹妹回来拜年了,常永生也来拜年了!” 两口子一听,赶紧从里屋出来,大丫的娘一见二丫,就一下子抱住了。 “闺女呀,你可回来了,可想死娘了呀!” 一下子就哭了。 大丫的爸爸的眼圈也红了。 真的是想念,做梦都想,除了想念,还有……愧疚,更有……后悔。 后悔? 晚了! 常永慧被生了这副身子的娘抱了一阵子之后,道:“俺和永生也给你们磕个头吧!” 常永生面无表情,谁也不看地道:“嗯,大丫给俺家老人磕头了,俺们还个头吧!” 说着,磨噌着向磕头的褥子那儿走,却只是为了拉住妹妹的袖子。 大丫的娘看得出来,常永生根本就不想磕头,道:“永生,你就别磕头了,你是二丫的小救星呀,没有你,说不定二丫就……二丫也不要磕头了,来看看俺们,俺们就心满意足了。” 其实,常永生登门拜年,两口子心情复杂,确实,是常永生把二丫拣到家里的,可是,总觉得这小子从自己手里拿走了什么。 常永生立刻就停下了脚步,不让俺磕头,算是你们心里有数,俺妹妹也根本就没有打算给狠心肠的你们磕头! 两口子相互看了一眼,大丫的娘掏出四块钱,给二丫和常永生每人两块压岁钱。 常永慧看了一眼常永生,常永生道:“压岁钱俺们就不要了,大丫过了年就六岁了,该上学了,留着买书包什么的吧!” 大丫的娘立刻道:“永生这孩子真懂事!” 顺手把钱装回口袋里了。 常永生拉着常永慧的手:“妹妹,咱们回去吧,娘说了,要给祖宗上坟去。” 大丫的娘一把拉住二丫:“这哪行啊,说什么也得中午吃了包子再走!” 常永慧道:“包子俺就不吃了,让俺姐多吃几个吧!” 说完,从那粗糙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小手。 然后,常永慧对大丫道:“姐,咱们不是在一个游击队吗,以后会经常在一起玩呢!” 大丫似乎理解了妹妹的心思,也就不再强留下妹妹了,只是一双眼睛里又闪起泪花。 谁也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短暂的过程中,常永慧已经将王家的整个院子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各个房间洞悉了个遍,结果让她有点失望,又有点释然。 失望的是,竟然没有发现一件有价值的东西,释然的是,她得出结论,别看王家家族目前是村里的老大,但是论底蕴,不如常家家族。 就在常永慧临走前向着王家堂屋的地下看去时,顿时吃了一惊! 棺材! 王家堂屋的地下三十米,埋着一口棺材! 那是什么人的棺材? 怪不得,王家两口子那么心狠,居然把自己的亲闺女扔掉了! 那是什么人的棺材,常永慧现在搞不清楚,不过,她知道,正是那个棺材,使得王家家族不走运…… 常永慧和常永生出了王家院门,刚走不远,就见爸爸和娘等人已经等在离王家不远的土路上了。 除了常国柱和夏翠花,还有常国栋和钱秀枝,他们的身后,站着爷爷奶奶。 爷爷腿脚不利索,奶奶眼睛几乎失明,但是每年初一,他们都要去祖坟上给老祖宗上坟。 常永起和常永芳也来了。 此刻,爷爷由两个儿子搀着,奶奶由两个儿媳妇搀着。 常永慧心里想:“喝了自己敬的酒,用不了几个月,两位老人就会好起来,到那时,他们又可以像年轻时一样下地干活、去白镇赶集了。 她相信自己那两杯酒中蕴含的法力,那法力是慢慢起作用的。 到了坟地,常国柱和常国栋、夏翠花和钱秀枝在小山头一般大的当初在小常庄安家创业的老祖坟前摆好祭品,爷爷亲自斟酒,斟了一大杯,又斟了几十小杯,这是让常家所有逝去的人到常家老祖这里过年聚餐。 常国柱和常国栋放置好烧纸,奶奶摸索着划着火柴,点燃了烧纸,夏翠花和钱秀枝点燃了三柱香。 接着常国柱和常国栋两人开始放鞭炮,这些鞭炮,有常国柱买的,也有常国栋买的。 各家各户是在差不多的时辰上坟的,所以鞭炮几乎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响起来的,广袤的大地上,鞭炮声响成一片。 常国栋禁不住道:“今年,就数咱家坟地里的鞭炮响!” 这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的汉子,已经和常家完完全全融合在一起了。 接着,爷爷奶奶跪在最前面,第二排是常国柱和常国栋、夏翠花和钱秀枝。 第三排是常永生和常永慧、常永起和常永芳。 先是磕头,接着由爷爷奶奶带着全族祷告。 常家的列祖列宗来聚餐了吗? 常永慧暗自想道,不过,她不想得到这个答案,太过敏感了。 她只是向着常家老祖的安身之地深处看去,发现常家老祖的陪葬品竟然极其简单:一个鼻烟壶、一把铁锨、一把猎枪。 常家曾经是小常庄的老大,正因为如此,这个村庄才叫小常庄,然而后来没落了,常永慧想知道,常家是怎样没落的?新笔趣阁 现在,整个常家家族,算上拣来的常国栋一家,总共只有十个人了。 “俺既然来到了常家,就要复兴常家,让常家家族成为这一带地区最大、最辉煌的家族!” 在常家的祖坟前,常永慧立下了这个誓言。 大千世界的一个主宰,复兴一个家族,是不是小菜一碟?似乎也不能这样说,毕竟,女帝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时代,女帝还要逐步去认识、逐步去适应呢! 由于昨天夜里守夜,上午又拜年和接待拜年,然后上坟,大人们初一下午基本上就是补觉。 昨天夜里睡觉的孩子们有精力,在外面放小鞭炮,玩游戏,不过过年时大人们不准孩子们打游击。 初二和初三,那就是各村之间的亲戚们相互拜年了,也是嫁到外村的女人们“回门”的日子。 所谓回门,就是女人们回娘家,并不光是她一人回娘家,至少要由丈夫陪同,有孩子的,孩子也跟着去。 过去,夏翠花每年回娘家,丈夫常国柱都要跟着,后来有了儿子,儿子也跟着,今年不同了,常永慧的加入,多了一个女儿,所以常永慧也跟着。 至于常国栋一家,这样的活动就不能在一起了,因为夏翠花和钱秀枝各有一个娘家,夏翠花的娘家在铁路那边的宋家庄,而钱秀枝的娘家就在小常庄本村。 暂时分道扬镳了。 除了一家四口人,还有一些拜年的东西,就是一篮子夏翠花自己蒸的馒头包子年糕,以及两瓶白酒。 东西不多,所以常国柱没有到生产队的饲养处去借牛车,而是使用自己的小推车。 这个小推车,除了轱辘上的几个铆钉是铁的,基本上都是木头制成的,轱辘处向上耸起,两边各有半米多的平板,后面有两个把手,整个造型,有点像是一只大知了,对知了不懂的,可以想象一架幻影飞机。 两边半米多的平板,可以坐人,也可以放东西,过去,夏翠花回娘家,她坐一边,儿子和一篮子包子年糕馒头在另一边,重量基本平衡,常国柱手把两个把手推着去宋家庄拜年。 今年不同了,常永慧加入了,所以夏翠花不坐车了,让常永生坐一边,常永慧和一篮子包子年糕馒头在一边,重量似乎更加平衡。 常国柱看着夏翠花道:“翠花,今年辛苦你了。” 夏翠花道:“没事!” 不过,夏翠花心里想着,到了娘家村里,自己最好坐上丈夫推的小推车。 丈夫推着媳妇回娘家,并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脸面。 媳妇坐丈夫推的小推车,是本地多年流传下来的一种约定俗成的礼节:到了娘家,一见女婿用车推着媳妇来的,娘家人就欢喜了,也放心了,瞧,咱家的闺女,在婆家多受待见! 常国柱用的这辆小推车,完完全全是由常永生的爷爷自己打造的,爷爷推着这辆小推车送媳妇回娘家,至少五六十次,后来奶奶的娘家父母不在了,过年不用回门了,爷爷用不着了,就把小推车给了常国柱。 这种小推车,别看轱辘是木质的,但是推起来并不费劲,因为制作轱辘的材料是坚硬的枣木,爷爷精心打磨得浑圆,车轴处更是打磨得极其光滑,而且涂上了润滑油。 第18章 姥姥家的香炉 常永慧第一次坐这样的小推车,感觉很有意思,不过常国柱推的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喘气,常永慧便就悄悄地用了一丝法力,常国柱感觉轻松了许多,却又不知道怎么回事。 夏翠花回娘家,而且全家人陪着一起去,那是非常惬意的事情,情绪大好,禁不住地哼起小曲《回娘家》来了。 听着娘唱的小曲,观赏着大平原上的景色,常永慧心情大爽。 常永生也很高兴,随着娘唱歌的韵律一起唱起来。 这种歌,常永慧不会唱,笑眯眯的看着常永生唱。 过了铁路,再向南不远,就到宋家庄了,常国柱突然停下了,看着翠花道:“翠花,你让两个孩子坐一边,你坐另一边。” 夏翠花的心思,常国柱最懂,刚才夏翠花还想着自己到宋家庄时最好能坐上小推车,脸上有光,这会儿丈夫主动停车让她坐,顿时心里热乎乎的。 夏翠花问道:“国柱,你推三个人,太费劲了吧!” 常国柱道:“没事,我今天好像力气挺大。” 夏翠花将二丫抱到常永生这一边,自己一弯腿坐到了另一边。 果然,常国柱觉得自己现在力气更大了,推着三个人还有一些拜年的东西,一点也不费劲。 夏翠花的娘家在村南部,所以常国柱推着小推车,沿着村中土路,需要穿过宋家庄,夏翠花沿途遇到不少少年时代的玩伴,一边和他们打招呼一边行进。 心里这个美啊。 夏翠花的娘家是三间土房子,在一个高坡上,今天常国柱没有费什么劲,就推着小推车上了高坡。 一进院子,给常永慧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家比常家还要穷。 院子里,三只已经很老的母鸡趴在鸡棚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晒太阳,半垛玉米秸,显得很凌乱,背阴处有一个咸菜缸,缸的上沿好几个缺口,盖着咸菜缸的木质破锅盖,木头已经糟了。 “爸爸,娘,俺回来了,国柱他们都来了!” 夏翠花这一声叫,屋里面就传出一个有些激动的老爷子声音:“噢,快进屋吧!” 接着,又传出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 一家四口进入堂屋,立刻闻到一股浓浓的烟火味。 常永慧打量一下堂屋,摆设都是破烂不堪的家俱,屋顶没有装饰,铺屋顶的檩条和高粱杆裸露着,被多年灶堂冒出的烟熏得漆黑了,屋顶西北角有一个破洞,用麦秸塞着。 这时候,从里屋出来两位老人,动作迟缓,年纪和常永生的爷爷奶奶差不多,身体状态比常永生的爷爷奶奶更差。 夏翠花的父母,常永生称呼姥爷和姥姥,常永生一叫姥爷姥姥,常永慧跟着就叫了。 老两口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常永慧身上,目光里都有几分诧异,他们还不知道常家拣了个女儿的事情。 夏翠花把来龙去脉对着父母说了,老两口面露喜色。 姥爷道:“好!好!你们这就儿女双全了,永生救人一命,积了大德!” 姥姥注视着常永慧,一脸喜色,就是没有说话,开口张了张,也没有发出声来,她怕吓着这个刚刚见面的外孙女。 常永慧感觉出不对劲,这时候,常永生道:“咱姥姥哑巴了,不能说话了,是哭哑巴的。” 哭哑巴的?! 夏翠花见常永慧一脸的诧异,简要说了原委。 夏翠花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比她大六岁,结婚成家第三年,站在大型水井上面的木板上摇水车,木板一下子断了,和木板一起坠入井下,木板正好砸在了脑袋上,当场死在了井里。 夏翠花的娘哭了三天三夜,从此不能说话了。 夏翠花的哥哥死了,嫂子带着两岁的女儿改嫁了。 常永慧心里道:“姥姥这属于后天疾病,我能治好。” 这时候,姥姥上前,抚摸着常永慧的圆脸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摸了一阵子,抬头对着女儿咿咿呀呀,别人听不出来,夏翠花听出来了。 夏翠花看着常永慧:“姥姥夸你长得俊呢,聪明呢!” 常永慧向着姥姥靠近一点,道:“姥姥,俺觉得你的病会治好,你早晚会重新说话的。” 姥姥听了,脸上的喜色更浓了,又咿咿呀呀一阵子。 夏翠花翻译道:“二丫,姥姥说托你福呢!” 接下来,一家四口给两位老人磕头拜年,常永慧磕头的时候,心里格登一声! 她看到了一样东西! 摆放在紧靠正面墙壁的旧八仙桌上的香炉! 这个香炉,竟然是她那个时代的产物! 不用拿过来看,她的透视目光,也可以看到,香炉的底部,有一个古体“慧”字。 那个时代,几乎是所有名贵产品,都有一个“慧”字,因为她是那个世界的绝对主宰,她的名号为“慧”。 心里格登,脸上平静。 谁也不知道,常永慧悄悄地给那香炉打上了精神印迹,无论是谁,也难以偷走它,就是法力高超的江洋大盗偷走了它,常永慧也会把找回来。 磕完了头,姥姥从大襟褂子口袋里摸索出来四张脏兮兮的五毛的纸币,给常永生和常永慧每人两张。 老两口几乎没有挣钱来源,拿不出两块钱,兜底也就是一块钱的压岁钱了。 常永生和常永慧从见到的这一切,知道两位老人过日子太艰难了,不肯接压岁钱,夏翠花道:“拿着吧,等你们长大了,好好孝敬姥姥和姥爷。” 夏翠花打开篮子,给娘看,道:“娘,今年俺除了带包子和馒头年糕,还带来一碗野兔子肉,一条红烧鱼,野兔子是二丫和永生打到的,鱼也是他们钓的。” 老娘看着,满脸开花,咿咿呀呀了好一阵子,表明了两个意思,一是翠花蒸的馒头包子年糕更好了,二是永生和二丫真能耐,小小年纪还能打到野兔子,钓到鱼。 姥爷的身体也有病,是风湿病,腰腿疼得厉害,走路颤颤巍巍的,然而,就在常国柱和夏翠花和面剁馅包饺子之际,老人家到了院子里,接着就传来一阵杀鸡的鸡叫声。 夏翠花第一个跑到院子里,着急地道:“爸爸,你怎么把老母鸡杀了?它要给你们下蛋吃的呀!” 爸爸道:“这鸡老了,不怎么下蛋了,二丫头头一年来家里,让她吃点鸡肉,长身体。” 常永生和常永慧也来到了院子里,看到姥爷把最肥的一只老母鸡杀了,全都动心了。 常永慧暗道:“要让姥爷和姥姥多养鸡,多下蛋,还要让姥爷和姥姥多吃鱼和肉,强壮身子骨。” 她相信自己做得到。 在最贫穷的姥爷和姥姥家里,吃上了香香的鸡肉,香香的饺子,来之不易啊,这顿饭,给常永慧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姥姥不会说话,动作却是一刻不停,给常永慧和常永生夹饺子,夹鸡肉,盛鸡汤。 姥爷爱喝两口,常国柱特意带来一瓶从白镇买的白洒,用老人平时用的旧锡酒壶温了,陪着老人喝酒。 其他人不喝酒,就用饺子汤代酒,却也其乐融融。 常永慧适时地给姥爷斟了一杯酒,给姥姥盛了一小碗饺子汤,恭恭敬敬地给姥爷姥姥敬酒,两位老人高高兴兴地全喝下去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喝下外孙女敬的“酒”之后,他们身上的病,会慢慢地消除,姥姥渐渐地就会说话了,姥爷的腰腿也会渐渐地不疼了。 一家四口离开姥爷姥姥家时,姥爷姥姥送到院门口,姥爷千嘱咐万嘱咐地,让永生和永慧常来吃饺子,吃鸡肉。 姥爷道:“你们的爸爸和娘出工干活,没有时间,你们自己来吧,反正认道了,只是过铁道时小心着火车。” 姥姥说不出话来,就一手一个,拉着永生和永慧,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常永慧很感动,两手挽着姥姥的胳膊,道:“放心吧姥姥,俺和永生哥会常来看您和姥爷,给你们带肉带鱼带鸡蛋来。” 姥姥喜得不得了,手不停地抚摸着常永慧的头。 站在旁边的姥爷道:“二丫别看这么小,真懂事。” 小吗,常永慧心里道,俺过了年四岁了,完全可以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四岁吗,没有错,小身体是四岁,精神呢? 姥爷姥姥一直站在门口,目送着一家四口走,无论夏翠花和常国柱怎样招手让他们回屋里去,他们就是不回去,一直到小推车拐弯,看不见了,他们才相互搀着回屋。 回到家里,常永慧记着姥爷姥姥家只剩下两只母鸡的事,就把自己得到的所有压岁钱拿出来,递给娘:“娘,这些钱到大集上买小母鸡吧,俺和永生哥给姥爷姥姥送去,让他们多养鸡多下蛋。” 夏翠花听了,心头一热:“二丫果然小小年纪懂事理呀,不过这些钱是你的压岁钱,你自己攒着将来上学用。小鸡的事,先不急,过段时间咱家就有趴窝的老母鸡了,到时候咱们让趴窝的老母鸡孵小鸡。” 这个时代自家还能孵小鸡? 常永慧一听就乐了:“那样太好了,娘,到时候多给姥爷姥姥孵小鸡。” 站在旁边的常永生道:“妹妹,你不知道,咱家的几十只公鸡和母鸡都是咱娘用趴窝的老母鸡孵的小鸡喂成大鸡的。” 夏翠花说的趴窝的老母鸡,就是由于鸡本身性激素爆发的原因,老母鸡整天趴在窝里,羽毛凌乱,肚子发热,这时候老母鸡产生了孵小鸡的欲望,村里人利用老母鸡的这个特性孵小鸡。 常永慧看着娘,道:“娘真能耐,会用老母鸡孵小鸡。” 夏翠花道:“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村里大多数人都会。” 孵小鸡,那不就是扩大再生产吗? 由孵小鸡,常永慧联想到了其他好多方面…… 农村过年,除了吃好的,就是玩,那时候大人们玩的项目主要是打扑克,也带点钱,每把一分二分,算不上赌博。 孩子们主要是放鞭炮,划冰,打尜,抽捻捻转。 这样的轻松娱乐时间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过了十五,天气渐暖,到了春播的季节,大人们开始下地干活,已经上学的孩子寒假结束,每天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学龄前的四五岁孩子,由大人带着到田地里,大人出工,或者在自留地里干活,而孩子们在地里挖野菜,这野菜分两种,人吃的和猪吃的。 这地方人吃的野菜主要有苦菜、驱马菜、青青菜、鸟舌头等等,猪吃的菜就更多了,不过有毒的野菜不能挖。 常永生和杨俊琴、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刘卫东、戈秀兰这些玩伴都上学去了,常永慧由娘带着去自留地那儿,娘翻土,常永慧左手提着篮子,右手拿着镰刀,在地里找野菜。新笔趣阁 开春的劳动,家家户户基本上都这样,男的去生产队出工,女的到自留地干活,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为什么男的出工,女的弄自留地?因为,自留地只占全村土地总面积的百分之五,生产队的地才是大头,总的来看,男的才是壮劳力。 常家分的自留地,总共是一亩二分,离大运河较远,离村南人工挖的引流灌溉小河也是较远,而且,这一亩二分地,南高北低,高低差一米多,想找平都难。 当初,分自留地的时候,大队长正是王铁刚的父亲王世倌,目前王家家族是最大的家族,总共有三十七户,而和王家家族沾亲带故的就有五十九户,所以,好地都让他们分到了,常家的地,不算是最差的,却也是比较难耕种的。 没有办法,常国柱和夏翠花两口子,将高低差一米多的一亩二分地,改造成梯田样式,一阶一阶的,总共是四阶,最北一阶种粮食,包括玉米和小麦;向南三阶,依次种红薯、西瓜甜瓜南瓜、萝卜胡萝卜白菜。 这种改造,耗费了常国柱和夏翠花极大的力气,白天到生产队出工,晚上去自留地干活,一直干到夜里十一点,用了三年时间,才改造完。 这种改造,收到了一定效果,至少让这块过去基本上不产什么东西的土地,可以产一些东西了。 第19章“不小心”把尿撒到了种子上 然而,有一个极大的问题,就是这块土地既怕旱,又怕涝。 离村南人工挖的引流灌溉小河太远,从那里引水灌溉根本就不可能,而离大运河也较远,靠抽水机抽水也不可能,天旱时只靠花钱请人打的一眼机井,然而旱情严重时,机井也压不上水来,眼睁睁地看着禾苗瓜苗枯死。 旱年收成少,到了涝年,也是如此,南高北低,高低差三米多,而且,北面的水排不出去,遇上暴雨连绵,一亩二分地三分之二甚至四分之三被淹,眼睁睁地看着半熟的西瓜甜瓜南瓜、萝卜胡萝卜白菜甚至红薯泡汤。 夏翠花带着常永慧到了自留地,道:“二丫,你给咱家带来了一大堆好运气,希望今年不要大旱,也不要大涝,那样打的粮食蔬菜瓜果就够吃了。” 常永慧听了,抬头看看天空:“娘,这天空挺好的呀!” 夏翠花道:“现在是春天,到了夏天,老天爷就发脾气了,不是天天日头暴晒,就是天天下暴雨。” 原来是这样……我女帝,现在能左右上天吗,不能。 “噢……娘,俺去挖野菜啦!” 夏翠花告诉二丫哪些是可以吃的野菜,哪些是有毒不能吃的野菜,然后道:“去吧,小心别被长虫(蛇)咬到了,过了惊蜇,长虫就从窝里爬出来了。” “行,娘放心吧!” 常永慧左手提着篮子,右手拿着镰刀,沿着土垅找野菜。 这时候的野菜,刚刚从土里钻出嫩芽,只有向阳背风的地方才有长出几片叶的,所以村子里挖野菜的小孩子们,一上午也就挖几十棵野菜,不过即使这样大人也满足了,反正真正目的是培养孩子爱劳动的习惯,又不指望几岁的孩子解决人吃的和猪吃的野菜问题。https:/ 不用担心常永慧找不到野菜,也不用担心常永慧挖不到长得最大的野菜,她很快就挖了半篮子苦菜和驱马菜。 那边传来一片小孩子的说话声,常永慧一看,是王家家族的十来个小孩子,也在挖野菜,二丫的姐姐大丫也在其中。 他们看到了常永慧,所以开始议论了。 “那不是二丫吗,她也来挖野菜了。” “别理她!她本来是王家人,现在跑到常家去了,当叛徒了!” “不过,听说她给常家带去一大堆好运气呢!” “谁说的!那是常家的人瞎说的,是为了气王家人,一个小傻子怎么可能给常家带去一大堆好运气!” …… 大丫听不下去了,对那帮孩子道:“你们瞎说啥呀?再瞎说,俺就拿镰刀砍你们!” 大丫,自始至终,爱着自己的妹妹,不管发生什么,就是爱,割舍不下。 这边,常永慧心里道:“王家的屋子下面埋着一口棺材,棺材里面极有可能是邪恶的家伙,要不然,大丫的父母也不会那么狠心……不行,要尽快让大丫摆脱那个家,别让邪气把大丫的心灵也毒害了! 常永慧提着篮子走了过去,对大丫道:“姐,跟俺到那边去挖野菜吧,那边的野菜又多又大。” 王家的一帮孩子一看二丫的篮子里竟然有那么多的野菜,顿时眼红了。 被关在家里不准出来的王铁刚的妹妹道:“大丫,你是王家人,二丫是常家人了,你不要跟她去!” 另一个王家的男孩子道:“大丫,要去,也得咱们一起去,俺们保护你!” 大丫可不傻,什么保护俺呀,还不是看到俺妹妹挖的野菜又多又大,你们红眼,也要去挖吗? 大丫冲一帮王家的孩子道:“那是俺亲妹妹!俺要跟妹妹一起去!你们别跟着!” 大丫说完,提着篮子就到了妹妹身边,道:“妹妹,走,俺和你一起去挖野菜!” 常永慧引着姐姐向另一块地里走,王家的一帮孩子哪里肯放过,呼啦啦地跟了过来。 王铁刚的妹妹还理直气壮地道:“那块地不是她家的自留地,是公家的地,兴他们挖,就兴咱们挖,走,咱们也去挖!” 常永慧和大丫到哪里,王家的一帮孩子就跟到哪里,像是一堆跟屁虫一样。 常永慧见甩不掉他们,心里冷笑一声:“俺让你们跟着!” 三秒钟后,王家的孩子们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哎呀,长虫!大长虫!” “听大人说,黑色的大长虫有毒,咬到了就会毒死!” 大丫回头一看,果真,一条黑色的大长虫,哧溜哧溜地在王家的孩子们中爬着。 王家的孩子们中,有一个男孩子,他已经六岁了,到9月就上学了,不光年龄最大,而且胆子也大,看到大长虫追得王铁刚的妹妹到处乱跑,于是操起镰刀,道:“妹妹别怕,俺来砍死它!” 这小家伙在叔伯妹妹面前显得更勇敢,真的用镰刀去砍大黑蛇,然而大黑蛇怎么可能让他砍得到。 不过大黑蛇也没有要他命,只是在他的身前身后哧溜哧溜窜来窜去地吓唬他,甚至钻入他的裤筒,在他的腿上缠绕不已,终于把他征服了,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吓得脸蛋发白,拼命地抖腿,大黑蛇也不死缠他了,哧溜一声从他的裤筒里爬出来,又去吓唬别的孩子,直到将所有孩子都吓跑了,这才哧溜一下钻入地下不见影了。 常永慧引导姐姐到了一块地里,果然,大丫只见这里的苦菜和驱马菜又大又好,赶紧用镰刀挖起来。 姐俩都挖了大半篮子,这时候,王家的那帮孩子中有几个孩子不甘心,又找到这块地里来了。 然而这时候,苦菜和驱马菜早就被常永慧和姐姐挖光了,他们看着姐俩篮子里又大又好的苦菜和驱马菜,一个个眼红得冒火星,可也没有用了。 中午,常永生放学回家,看到篮子里的野菜又大又好,一棵棵嫩绿嫩绿的,问道:“妹妹,这是你挖的还是娘挖的?” 常永慧若无其事地道:“是俺挖的。” 常永生道:“妹妹,你真厉害,一上午的时间,俺都挖不了这么多啊!” 这时候,娘已经在大铁锅里贴好了玉米饼子,那饼子焦黄焦黄的,椭圆形,一看就有食欲,饼子在大铁锅上贴了一圈,一圈饼子下面是玉米粥,腾腾地冒着香气。 上工的爸爸也回来了,常永生把矮方桌放在屋场子的地上,摆好四个小板凳,夏翠花已经把玉米饼子和玉米粥放到桌上,接着用一个大碗搅好自己制作的豆面酱,又把二丫挖的苦菜和驱马菜洗干净,放到桌子中间,一家四口围坐在方桌边开吃。 这一上午,上学的上学,干活的干活,全家人都饿了,吃着焦黄的玉米饼子,就着苦菜和驱马菜蘸酱,甭提有多香了。 四岁的常永慧,竟然吃了两个大玉米饼子,喝了一大碗玉米粥,几十棵苦菜和驱马菜。 “这生活,比当初当女帝时还有味道……上天真对得起俺啊!” 常国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野菜,今天简直是狼吞虎咽,又一次将两棵苦菜、一棵驱马菜叠在一起,蘸了大酱,一下子塞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大嚼大咽,道:“今年的苦菜和驱马菜这么好吃?看来是个好年景!” 夏翠花道:“这是二丫挖的野菜,又大又好,俺看见别的孩子挖的就不行了。” 常国柱注视一下二丫,心中的话没有说出来,永生拣来的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个问题不好问,也没有答案,于是常国柱看着夏翠花道:“翠花,自留地翻了多少土了?” “翻了三分之一了,再有两天就翻完了。” “翠花,辛苦你了,这两天俺就准备好所有的种子,播种时俺和你一起干,白天没有时间,咱就晚上干。” 往年,自留地的活儿都是两口子一起干,今年不行了,常国柱当了大队长,要带头出工,还要操持村里杂七杂八的事情,只能夏翠花多干一些了。 准备好所有的种子? 说者随意,听者有意,常永慧可是放在心里了。 所有种子都是去年留好的,玉米,小麦,本身就是种子,留出一些就行了,西瓜种子也不麻烦,吃西瓜时把瓜籽留下就行了。 而甜瓜种子、黄瓜种子、豆角种子、丝瓜种子,要麻烦一些,必须留在秧上,等到熟透了才能摘下来,这样才能得到完全成熟的种子,才能当种子用,要不然不发芽。 而白萝卜种子,绿萝卜种子,胡萝卜种子,白菜种子,就更麻烦了,要第二年春天将去年产的这些东西重新种在地里,让它们开花结出种子,红薯则是春天在暖床上育苗,如果嫌麻烦,就到集市上买,这几样太麻烦的种子,常国柱就是在大集上买来的。 常国柱将所有的种子理好,一小袋一小袋的,放在堂屋里的一个案板上,就等着夏翠花翻完土两口子一起去播种了。 每天夜里,一家四口在东屋炕上睡觉时,有两个尿盆,一大一小,大的放在炕稍,那是常国柱和夏翠花用的,小的放在炕头,那是常永生和常永慧用的。 这里农村的厕所叫“茅子”,“茅房”,不嫌臭的人家设置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嫌臭的人家设置在院外离院门不远的院墙边,常家的茅子就设置在院外,夜里小便不到院外上茅子,特别是孩子,黑灯瞎火地出院门不安全,所以夜里用尿盆,早晨再倒进茅子里。 常永慧自从进入这个家,每天早晨都是夏翠花倒尿盆,这天早晨,常永慧快快地起来,穿好衣服下炕,端起她和常永生用的尿盆,到茅子里倒了尿。 夏翠花对常国柱道:“看到了吧,过了年后,二丫长了一岁,更懂事了,知道自己去倒尿了。” 可是第二天早晨就出事了。 常永慧再次主动端起尿盆去倒尿,刚出里屋,正在穿衣服的三人,就听到堂屋里扑嗵一声,接着就有案板被打翻、尿盆子落地的声音。 常永慧回到里屋,小脸有点难为情:“爸爸,娘,俺不小心绊倒了,一盆尿全洒了……” 夏翠花道:“洒了就洒了吧,不要紧的。” 常永慧接着道:“娘,尿都洒在种子上了……” “啊?!” 夏翠花和常国柱两口子同时啊了一声,脸上微微变色,那些种子竟然撒上了尿,还能种吗? 这时候,常永生道:“尿洒在种子上没事的,去年种红薯时,种到最后几棵,水桶里没有水了,俺累了,懒得去打水,就把俺的尿滋上了,后来全活了。” 天知道这是真事还是为妹妹开脱。 听了儿子的话,夏翠花道:“村里年纪最大的杨振庄说过,童子尿是好东西,可以治病呢!” 常国柱道:“治病是治病,种地是种地,这是两码事,这样吧,俺用水把种子淘一遍,就没事了,二丫,你不要难过。” 这事就过去了,第三天常永慧继续倒尿,从此就坚持下来,再也没有发生绊倒摔尿盆的事,夏翠花喜在心上,二丫越来越会干活了。 常永慧别出心裁地洒下了一个希望,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心里踏实,这天夜里第一觉香香沉沉长长,最后还是让尿憋醒的,这时候已经是丑时了。 哗啦哗啦撒了小半盆尿之后,常永慧一时睡不着,她又想到了姐姐。 那本是二丫的姐姐,现在常永慧不知不觉地把她认作自己的亲姐姐了。 关乎生命的东西,有时候真的是不好解释。 此刻正是丑时,丑时,也就是鬼时,常永慧忽然想到了姐姐家的屋子下面埋着一口棺材,担心姐姐会中邪,于是神识扫描过去。 即使只有当年千分之一的法力,神识扫描到姐姐家也不成问题。 然而,当常永慧试图扫描到棺材之内时,她被惊到了。 从距离上来说,常永慧有着绰绰有余的扫描能力,然而,她试了几次,始终进入不到棺材以内! 原因无他,那个棺材,竟然被人施加了强大的防探测禁锢! 自己睡觉的这间屋子地下的三口大缸,埋的比那口棺材还要深,神识都可以扫描进去,而王家那口棺材,无论常永慧怎样努力,就是扫描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