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 1. 第 1 章 第一章 身为一个九九六的搬砖社畜,燕娇曾经不止一次产生过死了算了的想法,在早高峰被人群挤成纸片的时候,被嚣张的甲方刁难的时候,被上司指着鼻子骂的时候,甚至舔酸奶盖结果把酸奶洒了的时候,燕娇都会想死。 读书那会儿总说要打败困难,长大后才发现,一切困难都可以把她打败。 当她把那个小孩从车前推开的时候,燕娇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她还有心思琢磨了一下:哇哦,会上社会新闻头条吗? 很快她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死了以后她的房贷怎么办? 那可是东湖公园地铁上盖两室一厅建筑面积九十平米月供七千的房子,她才刚刚把预计八十八万的银行贷款利息还完,还要再还上二十五年房贷。 一想到这里,燕娇突然就释怀了,要不然还是死了算了吧,这辈子短点儿也没什么不好的,万一砍号重来,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呢? 被撞飞的那一刻,燕娇甚至开始祈祷,千万别把她救回来,到时候缺胳膊少腿高位截瘫,还要负担二十五年房贷,想想都令人绝望。 好消息是,燕娇死了,坏消息是,还没全死。 因为临死之前,燕娇忽然听见了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充满悲悯地告诉她,她心地善良,命不该绝,所以要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燕娇沉默片刻,说:“下辈子我可以不还房贷吗?” 那个声音也沉默了一下,答道:“可以。” 燕娇得寸进尺:“我能不能每天光躺着,什么也不干,不用九九六,不用拼命工作,也能活得好好的?” “当然可以,我会送你一个系统,帮助你走上人生巅峰。” 燕娇十分高兴:“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然后她就重生了。 燕娇穿越到古代,重生成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名叫燕摇春,爹是朝廷命官,虽然职位不高,好歹也是公家饭碗,娘是侯府贵女,可惜红颜薄命,人早早就没了。 燕娇:……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退一步想想,至少不用再累死累活地还房贷了吧?还是官家小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很奈斯! 燕娇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发冷,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山似的,死沉死沉,她吃力地睁开眼,入目是水青色的帐幔,再一转头,就看见一座古香古色的屏风,屋里空无一人。 “有人吗……” 甫一开口,燕娇就被自己的破锣嗓子给惊住了,喉咙干渴得要命,仿佛下一刻就要冒火似的。 不远处的桌上放着茶壶,她吃力地爬起来,头重脚轻,差点没栽倒在地,好容易才喝上水,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老妇人进了门,一看见燕娇,连忙道:“哎哟,大姑娘啊,您怎么自个儿起来了?快快躺下休息,您的病还没好呢。” 她不由分说,把燕娇扶到床边,让她躺下来,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嘴里一边念叨:“那个天杀的贼妇人,竟如此苛刻,您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肯叫大夫来看看,她这是想要杀人啊!您放心,老婆子已经去同侯夫人禀报过了,她很快就派人来接您去养病。” 燕娇脑子晕乎乎的,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渐渐的,她脑子里开始回放起原身的种种过往,燕娇愿意称之为:孤苦小可怜悲惨且短暂的一生,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她那个亲爹燕守仁。 十几年前,燕守仁来京城参加春闱,高中榜眼,被文信侯榜下捉婿,把嫡次女嫁给他,也就是燕摇春的娘江氏,一开始两人确实恩爱了一段时间,然而好景不长,燕守仁得了罪人,惨遭贬官,吃了不少苦头,他心里怨责侯府不肯帮他,连带的,也对江氏不顺眼起来,觉得她虽然出身高门,却对自己毫无帮助。 那时江氏正怀有身孕,燕守仁堂而皇之地把外室接回府里,外室也在养胎,月份甚至比江氏还早,江氏大受刺激,没多久便早产了,生下一个女儿,便是燕摇春。 燕摇春自小体弱多病,原因正在于此。 江氏生的是女儿,那外室刘氏却生了一对龙凤胎,燕守仁大喜过望,有意抬刘氏做平妻,哪怕江氏性子再软,也是侯门之女,岂肯受此屈辱?当即以死相逼,侯府也出面干涉,最终燕守仁勉强打消了念头,但是对江氏愈发厌弃了,他甚至不肯给江氏生的女儿起名,以至于直到三年后,江氏亲自为她取了摇春二字,燕摇春才真正有了名字。 江氏是个温柔得近乎软弱的女人,她看透燕守仁此人的薄情,在有了燕摇春后,便一心教养女儿,精心替她调理身子,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嫁妆,以至于府里的开支捉襟见肘,常常惹来燕守仁的责备和怨怼。 随着燕摇春一日一日长大,江氏的身子却逐渐弱下去,但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燕守仁找上门来的原配。 原来当初燕守仁在赴京赶考之前,便已娶了妻子,原配王氏在老家还育有一双儿女,王氏是乡下妇人,性格泼辣强势,也不要什么脸面,直接拖儿带女,坐在燕府大门口骂,骂燕守仁薄情寡义,骂江氏狐媚无耻,勾引人夫,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燕守仁连公事都没办完,就急匆匆赶了回来,要把王氏带走,王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当着众人的面撒泼,骂燕守仁不守信义,当初明明说好,两年之内就会把侯门小姐休了,立刻接她进京,谁知拖了四五年也没个准信…… 江氏听完这些话,才知道自己落入了何种境地,当即吐血昏倒,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侯府也知道看错了人,后悔不已,等女儿的身后事办妥,便派人把燕摇春接过去照顾。 只是没过几年,燕守仁又厚着脸皮把人带了回来,他虽然为人没什么道德,却十分的要脸面,父母俱在,亲生女儿寄人篱下,说出去让人耻笑。 可以说,在外祖家里的那几年,是燕摇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了,等她回来时,王氏已经成了燕府的当家主母,刘氏又正当受宠,两人平起平坐,各自育有一双儿女,一天天争来斗去,跟乌鸡眼似的,谁也不服谁,于是,无依无靠的燕摇春就成了那个出气筒。 燕摇春肖似其母,性格怯生生的,有些软弱,被欺负了也不吭声,更何况府中也无人替她撑腰,好在还有一个嬷嬷帮衬,是跟随江氏陪嫁过来的侯府老人,否则她早就被那两个女人生吃了。 但即便如此,燕摇春还是出了事,某一日她忽然发现,王氏的女儿燕芳菲头上戴着一枚金簪子,燕摇春认出那是她亡母的遗物,向其索要不得,反遭燕芳菲羞辱。 兔子急了还咬人,懦弱的燕摇春头一次跟燕芳菲生了争执,最后两人大打出手,虽然燕摇春力气不敌对方,却生了一口好牙,她把燕芳菲给咬了。 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王氏闻讯赶来,二话不说,抬手先扇了燕摇春几巴掌,又命人拿竹条抽了她一顿,罚她跪在院子里,哪怕天上下起大雨,王氏也不让她回屋,直到燕守仁下值回来,方才放人。 燕摇春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被王氏这么一折腾,她不出意外地病倒了,当夜便发起高热,钱嬷嬷火急火燎地去请大夫,王氏却不让,说小病而已,请什么大夫,不要浪费钱。 钱嬷嬷恨得直咬牙,无奈之下,只好去侯府搬救兵,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燕摇春并没有等到她回来,便已经去世了。 燕娇不禁唏嘘,她原本以为自己每天九九六,负债二十五年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更惨的人,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等等—— 燕娇忽然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更惨的人,好像变成了她? 钱嬷嬷察觉到床上的女孩儿忽然变得两眼无神,直瞪瞪地看着床帐上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她不禁紧张起来,问道:“大姑娘,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燕娇气若游丝,喃喃道:“要不我还是死了算了吧……” 钱嬷嬷见她如此灰心,像是失去了求生的意识,眼神也渐渐黯淡下去,仿佛体内的生机正在一寸一寸抽离,她登时大惊失色,连忙叫道:“姑娘,大姑娘!您别这样,二小姐知道了得有多伤心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您是有福气的人,往后总有苦尽甘来的那一日……” 钱嬷嬷一边苦劝,一边用手去狠掐燕娇的人中,燕娇疼得皱起眉,忽然想起来,她还有一个系统,说要让她这辈子走上人生巅峰。 苦尽甘来指日可待,不如再熬一熬吧,好歹她现在没有房贷要还,也不用九九六…… 这么一想,燕娇终于缓过气来了,眼里渐渐有了神采,钱嬷嬷也大松一口气,不住给她抚心口,劝道:“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啊,您要是有个什么不好,岂不是叫那两个贼妇人得意死了?换作老婆子,恐怕埋在土里都要气得爬起来。” 燕娇给她逗笑了,一下岔了气,吭哧吭哧地咳嗽起来,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嬷嬷在不在?钱嬷嬷?” 钱嬷嬷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不多时回转来,满脸是笑地道:“好姑娘,是侯府派人接您来了。” 燕娇,不,现在是燕摇春了,她坐起身来,慢吞吞地想,换个地方养病也好,继续在这地方待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想不开寻短见。 …… “这话是真的?!” 王氏从黄杨木圈椅上腾地弹起来,惊讶万分,连连追问道:“宫里要选秀,你是听谁说的?” 和她说话的人正是大女儿燕芳菲,她道:“是小菊告诉我的,昨晚爹爹宿在那贱人的院子里,她就在旁边服侍,听得真真儿的。” 王氏一听,登时火冒三丈,横眉倒竖,破口大骂道:“这天杀的杂种羔子,黑了心的傻屌,当初合该一刀剁了他,叫他这心眼子偏到南天门去了,我才是当家主母,他但凡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那贱人,倒瞒起我来了!” 王氏娘家原是杀猪的,生了一身横肉,力气颇大,粗鲁不堪,如今到了京师,也穿起绫罗绸缎来,学着些官家娘子的拿腔捏调,但是一到着急时候,就露了行迹。 燕芳菲心里厌烦母亲这泼妇样儿,岔开话头:“行了行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娘,宫里说了,这次选秀只要是官家小姐,年满十六,都能参选,您和爹爹说一声,让我入宫去。” 说到这里,她又道:“我以后要是成了妃子娘娘,给您撑腰,您哪还用得着担心东苑那个小贱人?” 王氏眼睛一亮,连声道:“好!好女儿,这倒是个好出路,等你那王八爹回来,娘就跟他说,一定叫你入宫。”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第二章 文信侯府派了车马来,把燕摇春接回去养病,还是从侧门走的,钱嬷嬷气道:“哪有这样的规矩?正经嫡出的大家小姐,出门却要走侧门,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荒唐道理!” 赶马车的小厮隔着帘子,道:“这不是没法子嘛,夫人特意叮嘱过,别叫那恶妇知道了,免得又撒泼,闹起来没个消停,叫人看笑话,她是个不要脸的,咱们侯府还要脸哩。” “真是红皮萝卜紫皮蒜,仰脸老婆低头汉,”钱嬷嬷呸了一声:“一家子什么东西!可怜我家大姑娘,平白叫他们磋磨……” 老妇人说着,眼眶泛起了红,是真心实意地为燕摇春难过,哪怕燕府里还有两位姑娘,年纪都比燕摇春大,但是在钱嬷嬷眼里,她大姑娘才是真正的小姐,不是那些个土鸡瓦狗能比的。 燕摇春正靠在软枕上休息,她最是见不得老人伤感,便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轻声细语地哄道:“好嬷嬷,你之前不是说,我是有福的人,往后苦尽甘来了,我给你买个大宅子住着,再请二十几个丫头伺候你,每天吃香喝辣,光躺着什么都不用做。” 钱嬷嬷果然被她这些话逗乐了,嗔怪道:“大姑娘尽拿这些俏皮话来哄老婆子,每天光躺着不动,人不是废了么?” 燕摇春想,那简直是她梦中的生活啊,至于废不废的,当个废物有什么不好?世界上厉害的人物那么多,总是需要废物来衬托一下的,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马车行驶了大概两刻钟,才终于抵达文信侯府,钱嬷嬷扶着燕摇春进了门,有一行人迎面而来,打头是一个身着葡萄紫缎绣交领长衫的妇人,容貌生得端丽清秀,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温雅气息,正是燕摇春的舅母张氏,如今的文信侯夫人。 她见到燕摇春便怔了一下,面上露出愕然和心疼,快步过来一把将她抱住,上下打量:“姣姣,怎么一阵子不见,就病成了这副模样?” 侯夫人又斥责钱嬷嬷:“你是怎么照顾姑娘的?” 钱嬷嬷惭愧垂首,也不敢辩解,燕摇春便拉了拉侯夫人的衣袖,道:“嬷嬷很好,是我自己没出息,让舅母伤心了。” 侯夫人已红了眼眶,摸着她憔悴苍白的小脸,心疼道:“那时就不该让你回去,这叫我如何向母亲交代啊。” 燕摇春幼时被接到侯府,便是舅母亲自教养的,吃穿住行,一概与侯府的小姐公子无异,如今见她落得这般情形,侯夫人心中疼惜万分,抱着燕摇春哭了一场,又道:“我已请了大夫,等你半晌了,快先看一看吧。” 一行丫鬟婆子簇拥着燕摇春去了花厅,让一位老大夫给她诊脉看病,望闻问切过后,老大夫又开了方子,叮嘱道:“小姐先天不足,原本就体弱,好在从前精心将养过,底子尚可,这次算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以后更是要万分小心,不能随意动怒,也不能急跑急跳,平和静气,方得长久。”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不祥,侯夫人听得白了脸色,连忙让他开一些调养身体的方子,等大夫走了,她又抱着燕摇春哭了一回。 燕摇春脑子晕乎乎的,有些不好受,也没什么精力安慰对方,无奈之下,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舅母,我是不是该去给外祖母请个安?” 侯夫人一边拭泪,道:“你外祖母一早就去寺里还愿了,还不知道你要来,想是眼下也快回府了。” 她见燕摇春精神不好,便让人带她下去休息,说等老夫人回来,便派人来叫她。 燕摇春晕得厉害,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形同昏迷,中间被推醒,喝了一碗药,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钱嬷嬷正好推门进来,见她睁着眼,忙道:“大姑娘身子好点了没有?老夫人已经回府了。” 燕摇春虽然醒了,却一指头都不想动,恨不得在床上躺到地老天荒,跟床板长在一起,但是这肯定不现实,她是来人家府上养病的,不好太失礼。 燕摇春内心充满了痛苦,还是认命地爬起来,忽然就有一种上辈子早起上班的既视感。 她跟着钱嬷嬷去见了老夫人,祖孙俩又是一通抱头痛哭,老夫人如今五十有四,鬓发斑斑,精神矍铄,拉着燕摇春的手不住地抚摸,两眼湿润,道:“真是造孽,我早说了,那燕守仁不是什么良配,你祖父非不听,把你娘嫁过去,倒生生害了她,她向来最是温柔乖顺,可就是太乖顺了,有什么苦处,只肯自己咽下,从来不向我们吐露半个字,好孩子,你往后可不要学她……” 燕摇春又安慰了她一阵,祖孙俩坐在一处说话,老夫人让她好生养病,什么都不要想,只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侯夫人笑道:“可巧你表哥前两天还问起你,要是知道你来了,不知有多高兴。” 老夫人问她:“怀瑾还没下学?” 侯夫人道:“应是快了。” 正闲谈间,忽闻外间响起丫环的声音:“小少爷回来了。” “我娘呢?” 随着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竹帘子被打起,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踏进了门,那人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袭青色云鹤暗纹圆领文士袍,五官与侯夫人有几分相似,显得俊朗斯文,带着几分书生气质,正是侯府的小少爷江怀瑾。 侯夫人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今日下学倒是早,怕不是有人去给你报信儿了?” “报什么信?”江怀瑾正纳闷,紧接着就看见了燕摇春,双目微微一亮,笑道:“原是姣姣来了,早知道你来,我今儿就逃课了。” “说什么浑话,”侯夫人嗔道:“叫你爹听到了训你。” 江怀瑾几步过来,在旁边的圈椅上坐下,他生了一双柳叶眼,不笑也带着三分温柔,侧头打量燕摇春几眼,道:“怎么好像瘦了些?还是长高了?” 说起这个,侯夫人就来气,道:“还不是她那个继母,实在刻薄得很,也不怕遭报应。” 江怀瑾微微拢起眉心:“怎么回事?” 侯夫人便把燕摇春生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江怀瑾的表情有些愤怒,生气道:“他们实在欺人太甚了,往后就让姣姣还住我们府里吧,不要再回去了。” 侯夫人苦笑:“你当是娘和祖母不想?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呢?姣姣毕竟姓燕,她亲爹还在,血浓于水,就是闹到皇上面前去,我们也是没理的。” 江怀瑾显然是被气着了,沉着俊脸不说话,侯夫人见状,便岔开了话题,和老夫人说起旁事来,燕摇春开始放空脑子开始发呆,等回过神时,才发现两人都齐齐看着她,她怔了一下,道:“怎么了……” 老夫人道:“算算时间,姣姣也该十六了吧?” 燕摇春还没反应过来,侯夫人笑着道:“三月份就满十六了,姣姣只比怀瑾小两岁呢。” 燕摇春不知道话题怎么就绕到自己的年龄上了,便听老夫人来了一句:“是该准备说人家了。” 燕摇春当即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像是一种应激反应,就和工作时听到要加班一样。 燕摇春实在没想到,上辈子她被催婚,重活一辈子,竟然还要再经历一次这种痛苦,况且在古代,女子十六七岁就要嫁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燕摇春的脸色有些发白,那两人却并未察觉,一个忧心忡忡道:“姣姣那个继母王氏,一个乡下妇道人家,性情泼辣,没什么见识,这就罢了,她还待孩子如此苛刻,怎么会肯替她找个好人家?她不把姣姣卖了就不错了。” 侯夫人叹了一口气:“姣姣的婚事是握在她爹和继母手里的,咱们说一千做一万,他们若是不点头,到时候依然讨不了好,还要落人口实。” 老夫人想了想,坚决道:“不行,我还是要想个办法,不能叫他们害了姣姣一辈子。” 接下来她们还说了什么,燕摇春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婚事婚事,好在江怀瑾发现不对,道:“姣姣是不是不舒服?” 侯夫人听了,连忙对燕摇春道:“你病还未好,先去休息吧,都是自家人,不要拘礼。” 丫鬟领了命,扶着燕摇春出去了,离了那间屋子,燕摇春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对小丫鬟道:“我想随便走走,你去忙吧。” 小丫鬟见她确实没事,这才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廊下有一汪花池,此时正是初夏时节,荷花含苞欲放,荷叶田田,晚风习习吹来,水面上泛起微澜,夕阳像是洒落了一把碎金子,熠熠生辉,水面上有浮萍点点,青翠可爱,一条锦鲤游过来,嘴巴一张一合,专心地吃那浮萍。 燕摇春看了半天,灰心地想,做人果然很累,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没了房贷,还有催婚…… 她越想越后悔,之前就不该答应那个声音,什么重活一辈子,还说给她什么系统,现在也没个影儿,估计是死机了吧,好烦,早知道当初就不做人了。 “姣姣。” 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燕摇春转头看去,只见江怀瑾顺着长廊走过来,道:“怎么没去休息?” 他俊朗的面孔上露出几分关切,燕摇春忽然想起,原身似乎对这个表哥很有几分好感,然而她此时毫无交谈的欲望,也懒得探究什么,只道:“还不困。” 江怀瑾见她兴致缺缺,犹豫了一下,试探道:“你是在为母亲和外祖母说的事情担心吗?” 燕摇春微怔,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遂含糊道:“是吧……” 江怀瑾欲言又止,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静静地陪着她看了很久的鱼,最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不要怕,姣姣,表哥会帮你。” 燕摇春的表情有些茫然:“帮我?” …… “你说什么?!” 上好的青白釉莲花纹茶盏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侯夫人霍然起身,满面震惊道:“你再说一遍?” 江怀瑾低着头,咬牙道:“娘,我、我想娶姣姣为妻。”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3. 第 3 章 第三章 “你在说什么糊涂话?”侯夫人脱口而出,看着自己的儿子,蹙起眉头,道:“你是有婚约的人了,怎么能娶姣姣?” 江怀瑾微微抿唇,抬起头直视她,道:“那只是小时候大人的一句戏言而已,岂能当真?何况儿子不喜欢宝乐郡主,郡主也没瞧上儿子,这算什么婚约?” 侯夫人反问道:“那听你这意思,你是瞧上姣姣了?” 江怀瑾的耳根微红,没有说话,侯夫人恍然顿悟,蓦地退了一步,坐在圈椅里,自言自语道:“难怪了,你从前就喜欢跟姣姣一处玩,后来姣姣被接回燕府了,你还闹好一阵子脾气,连学堂都不肯去,我那时只道你是舍不得妹妹,每次姣姣来府里,你都特别高兴,读书也不认真了……” 她这么一说,江怀瑾的脸就越发红了,侯夫人看着他,沉默片刻,摇首道:“此事恐怕不行。” “您是担心燕府不同意?”江怀瑾解释道:“咱们文信侯府世代勋贵——” 侯夫人加重了语气:“娘的意思是,此事不可行。” 江怀瑾当即愣住,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他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母亲的反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娘,您不是也一直喜欢姣姣,拿她当亲女儿吗?倘若我娶她为妻,岂不是亲上加亲?如此一来,您和祖母就再也不必担心燕府对她不好了。” 侯夫人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是真心喜欢姣姣,也是真心拿她当亲女儿看待,可是……我从没想过要让她做儿媳妇呀!” 江怀瑾紧紧皱起眉,万分不解:“为什么?” 侯夫人只好道:“我是看着姣姣长大的,人品模样性格,样样都好,只是……她并不是你的良配。” 她站起身来,道:“这件事往后就不必再提了。” 江怀瑾不肯罢休,杵在那里,脚下如同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看着侯夫人的眼神有些冷,负气道:“您不给个理由,我就去和祖母说,祖母比您心疼姣姣,她一定会同意的。” 听了这话,侯夫人既生气,又心寒,不敢置信道:“难道在你眼里,娘是这么一个口是心非的虚伪小人吗?”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好,好,”侯夫人深吸一口气,道:“你要理由,娘就一桩桩说给你听。” “一来,姣姣是燕守仁的女儿,此人是什么品行你不知道?欺上瞒下,卑劣无耻,又贪慕权势,还有他那个原配夫人,乡下屠户出身,撒泼耍横是出了名的,他们燕府在京城里早就成了一桩笑话,这样一家子人,雁过都要掠下一把毛来,侯府和他们做亲家,往后还不知生出什么事端!” “再说其二,”侯夫人顿了顿,道:“当初明王妃怀着身孕,我与她闲谈,王妃曾笑言,若是她生的是个女儿,两家便结为姻亲,纵然当时只是一句戏言,但只要宝乐郡主一日未曾定亲,这戏言便一日作数。” 江怀瑾表情微变,道:“可以解除婚约——” “天真!”侯夫人打断了他,素来温和端丽的面孔上没了笑意,堪称严厉:“明王是何等地位?那是先皇的嫡长子,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就连当今天子都要对他礼遇三分,倘若你开罪了他,往后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看着儿子满面苍白,手足无措,侯夫人叹了一口气,但是依旧没有心软,硬声道:“此事我不会答应的,你以后不要再提了,至于姣姣,我和祖母会想办法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定不叫人欺负了她去。” 说到这里,她又狠了狠心,道:“从明日起,你就搬去马行街的宅子住,那边清静,你好生读你的圣贤书,准备明年的春闱,不要叫旁事分了心去。” 看着儿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侯夫人心里也很不好受,重重叹气,发愁地揉了揉眉心,她思量着这件事,枯坐了半宿。 …… 不知不觉间,燕摇春在侯府已住了好几天,日日喝药,顿顿食补,她都快吃吐了,好在身子渐渐有了起色,只是看着仍旧瘦弱。 之前大夫叮嘱过,叫她静心休养,燕摇春就真的很静心,她一天到晚不是躺在床上,就是窝在躺椅里,总之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上了真正的神仙日子。 燕摇春眯着眼睛,看廊下蛱蝶翩飞,心想,其实活着还是挺好的嘛。 至于即将要被催婚的事情,她也想开了,在目前看来,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既然无解,那就明天再想好了,运气好的话,明天死了就不用解决了。 安慰完自己,燕摇春心满意足地继续会周公,没成想,过了一会儿,钱嬷嬷把她叫醒,轻声道:“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燕摇春只好慢吞吞地起来,她来侯府之后,就住在老夫人的偏院里,只需走过一道月亮门,再过一道长廊,便是主院了。 燕摇春入了小厅,老夫人正坐在榻边,笑着向她招手:“姣姣来,我让人给你裁了新衣,快来看看合不合适。” 那是一件雪青色的对襟衫裙,做工精细,用料上乘,摸起来柔滑轻软,正适合夏天穿,尤其是上面的刺绣,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老夫人替燕摇春理了理襟口,慈和笑道:“这匹料子是宫里赐下来的,颜色正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 少女五官清秀漂亮,皮肤白生生的,被那衣裳衬着,愈发眉目如画,老夫人打量着她,目光中露出几分怀念,道:“真像啊,咱们姣姣和娘亲长得一模一样,当年她可在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呢。” 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燕摇春最是见不得老人难过,心里也有些发酸,便着意说一些好听的话,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老夫人果然被逗笑了,祖孙二人其乐融融,正在这时,外间有丫环来禀,说侯夫人来了。 竹帘子被打起,侯夫人进了小厅,表情有些凝重,老夫人见了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侯夫人看了燕摇春一眼,低声道:“母亲,燕府派人来了,要接姣姣回去。” 老夫人的脸上登时没了笑意,冷道:“姣姣来了这许多时日了,现在想起来接人了?告诉他们,姣姣的病还没好全,暂时不能回去。” 侯夫人微一犹豫,老夫人立即察觉了,道:“你有话就说,扭捏什么?” 侯夫人苦笑道:“岂会等到母亲开口?我当时就回绝过了的,只是燕府的人着实……” 她说着,面露无奈,道:“着实有些厉害,他们说了,要是姣姣这次不跟着回去,他们就在外面嚷嚷,说她不事父母,不敬长辈,母亲,这是要坏姣姣的名声啊!” “岂有此理!”老夫人气得摔了茶盏,声音都哆嗦了:“那恶妇……她、她岂敢……” 燕摇春见她如此激动,连忙替她抚背顺气,侯夫人也吓了一跳,立即起身扶了一把,连声道:“母亲您别急,不如我先暂且去将那些人打发了,他们就是叫花子打架,穷横,再没别的手段可使了。” 老夫人愠怒道:“那就让他们白白毁了姣姣?” 侯夫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文信侯府是勋贵世家,来往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没遇到过这种市井无赖,简直如滚刀肉一般。 正在这时,一旁的燕摇春忽然开口道:“外祖母,我的病养得差不多了,现在回去也好。” 老夫人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燕摇春握着她的手摇了摇,笑着哄道:“等再过一阵子,我就回来看您和舅母,到时候您可不要嫌弃我烦,把我赶出去才好。” 老夫人忍俊不禁,道:“乖孩子,谁舍得赶你?外祖母第一个不饶他!” 临走时,侯夫人把燕摇春叫到一旁,道:“难得来一回,原是该给你送一些用得上的东西,只是你那位继母实在是精明,以往送的那些缎子,吃食还有药材,你一样都没拿着,全落在她们手里头了。” 她说着,将一个荷包放在燕摇春手中,叮嘱道:“如此,倒不如折成现银,你自己留着傍身,可千万别叫她瞧见了。” 燕摇春推辞不过,便收了下来,又向侯夫人道谢,侯夫人疼惜地看着她,伸手替她捋好鬓发,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姣姣,你别怪舅母啊,舅母也没有办法。” 燕摇春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才笑道:“舅母待我这么好,怎么会怪您呢?” 她捏了捏那荷包,分量很实在,她这位舅妈人还怪好的嘞。 …… 燕摇春回到燕府,已经是晌午时分了,一个下人见了她,道:“五姑娘,夫人叫您去一趟花厅。” 燕摇春直觉没有好事情,那个继母不知又要作什么幺蛾子了,她一向擅长知难而退,问道:“我能不去吗?” 那下人愣住了:“不、不行的吧?夫人会生气的。” 燕摇春盘算了一下,如果不去的代价仅仅是王氏会生气,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特意绕开了花厅,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王氏在花厅坐了半天,茶都喝了两壶,也不见燕摇春来,一旁的燕芳菲狐疑道:“娘,她不会是听到风声了吧?” 王氏不耐烦地竖起眉,道:“能有什么风声?这死丫头出去那么久,谁会给她通风报信?再说了,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我一个后娘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换作在咱们村里,她得跪下来给我磕两个响头。” “话虽如此,”燕芳菲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她不会乐意呢?那姓张的长得忒丑,肥头大脸,还是个对眼儿,燕摇春不肯嫁怎么办?” “不嫁也得嫁,由不得她,”王氏语气蛮横,拍了拍手里的礼单,喜气洋洋道:“想不到这死丫头还有点用处,这么多聘礼呢,能置办好多地了,到时候再买两个铺子,咱们家就发达了。” 燕芳菲连忙道:“娘,您说好了,要给我打一副头面的,还要置办新衣裳,我进宫要穿呢。” 王氏轻瞪了她一眼,把礼单藏进袖子里,道:“看你那小气样儿,行了行了,肯定少不了你的。”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4. 第 4 章 第四章 “嬷嬷,钱嬷嬷!” 一个丫鬟站在院子门口,探着身子往里呼唤,不多时,屋里出来了一个老妇人,正是钱嬷嬷。 她见了那丫鬟,讶道:“珠儿,什么事?” 名叫珠儿的丫鬟急急冲她招手,等钱嬷嬷近前,方才小声道:“夫人给五姑娘说亲了。” 钱嬷嬷大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珠儿道:“有人请了媒婆上门说亲,夫人和老爷已经答应了,礼单都送过来了。” 钱嬷嬷不可置信道:“怎么如此草率?我们姑娘都不知道这事呢,那人姓甚名谁,什么家世?” 珠儿压低声音答道:“我听主院儿的红梅姐姐说,是一位姓张的人家,住在城东豆腐坊,家里好像是商户,送礼单的时候那人也上门了,红梅姐姐说,远看像冬瓜,近看像蛤ha蟆,总之不是个好模样儿。” “商户?!”钱嬷嬷差点气晕过去,拍着大腿骂道:“他们也做得出来!好好的官家小姐,怎么能嫁给一介商户?这不是糟践人吗?” 珠儿道:“想是聘礼给的多,老爷和夫人心动了。” 钱嬷嬷唾了一口:“我呸!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真是掉钱眼里了!” “不行,”她又道:“我得赶紧去知会姑娘一声。” 燕摇春正在睡觉,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弱的缘故,她总觉得睡不够,钱嬷嬷顾不得许多,忙将她推醒,把事情告诉她。 燕摇春睡到脑子放空,神智模糊,起初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满面茫然:“啊?” 钱嬷嬷急得要上墙:“哎哟我的大姑娘!出大事了!快醒醒神,那贼妇人要给你说亲事了!” 燕摇春用力晃了晃头,强行打起精神来,这才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氏要把她嫁给一个蛤ha蟆了。 钱嬷嬷忧心忡忡,道:“这可怎么得了?她这是要把您往火坑里推啊!” 说着又把燕守仁夫妇痛骂一顿,但见燕摇春正抱着被子,垂首不语,以为她心里难过,正想安慰几句,却发现她竟是闭着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打起瞌睡来了。 钱嬷嬷哭笑不得,道:“您怎么半点都不着急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燕摇春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道:“这大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着急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又不是明天就嫁,明天再说吧。” 万一明天就死了呢? 燕摇春往后一倒,躺在软枕上,很快又有了睡意,钱嬷嬷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家姑娘真是心窝子里能跑马,这都睡得着。 燕摇春这一觉睡得很不顺利,因为没多久,又有人来打扰她了,隔着门窗,一个尖利的妇人声音隐约传来:“……反了天了!敢把老娘的话当成耳边风?老娘白等了她一下午,她倒好,猫在屋里头不出来,去,把她给我拖出来!” 紧接着,门就被人粗鲁地踹开了,伴随着钱嬷嬷的阻止:“使不得,我家姑娘的病还没好,正在休息,夫人有什么话,等她醒了再说也不迟。” “老东西,放你娘的狗屁!”王氏骂道:“她害的什么病?懒骨头病吗?老娘今天就给她治一治,把这一身懒筋都抽了!” 燕摇春终于彻底被吵醒了,感觉到有人来掀她的被子,下意识伸手扯住,睁眼一看,对方是一个面貌凶恶的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五姑娘,夫人叫您起来说话。” 燕摇春心里的火就上来了,这种在熟睡时被吵醒的感觉,就好像棺材板被人掀了一样,让她很想给对方一拳。 那婆子见她没反应,只用一双幽黑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看,直勾勾的,让人心里瘆得慌,她又大着胆子去拽燕摇春的被子,还没等使劲儿,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好似响鼓敲重锣,叮铃哐啷,面皮登时火辣辣地烧起来。 那婆子痛呼出声,有几人立即呼啦啦冲进来,打头一个就是王氏,还没等她开口,燕摇春就率先发难:“你是不是有病?!” 王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气得横眉倒竖:“你骂谁?” 燕摇春面无表情地道:“谁不让我睡觉,我就骂谁。” “好啊你!”王氏当即怒不可遏,指着燕摇春骂道:“你个小贱人,出去一趟,回来可了不得了,有人给你撑腰了?敢这样同老娘说话?我今天不揭下你一层皮,你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说着便捋起袖子要亲自动手,她是乡下出身,做惯了农活的,力气颇大,燕摇春当然不可能是她的对手,钱嬷嬷连忙要去阻拦,却被几个丫鬟婆子拖住,她急得叫道:“大姑娘,快跑,快跑啊!” 谁知燕摇春非但不跑,反而从枕头边上拣起一枝银簪子,抵在喉咙上,无所畏惧地道:“你打啊,你敢打我,我现在就去死,明天你就得把聘礼退了。” 霎时间,空气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燕摇春,这还是那个安静软弱的五姑娘吗? 就连王氏都被她唬住了,动作僵在那里,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小贱人,还敢威胁我,你以为老娘怕你不成?!” 话虽如此,那举起的巴掌到底没敢落下,燕芳菲忙冲过来将她拉住:“娘!您冷静点!可千万别让她死了。” 燕摇春死了,聘礼就得退回去,那她的头面和新衣裳怎么办? 燕芳菲一边着急,一边向几个丫鬟婆子使眼色,众人心领神会,连忙一拥而上,拖的拖抱的抱,都是劝王氏不要和燕摇春计较,王氏有了台阶下,这才佯作不情愿地收手,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了一通,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等人都离开了,院子里又清静下来,钱嬷嬷连忙上前查看燕摇春的情况,心有余悸地道:“好姑娘,您刚刚怎么敢的?可吓死老婆子了,她要是真动手怎么办?” 燕摇春懒懒道:“大不了就去死,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呸呸呸!”钱嬷嬷又气又好笑,嗔怪道:“童言无忌大风刮去,这个也是能随便说的么?” 燕摇春拉起被子,再次躺下,慢吞吞道:“说了又怎么样,反正也死不了。” 死了是好事,死不了也是好事,事已至此,不然还是先睡觉吧。 钱嬷嬷满心发愁,道:“您的亲事可怎么办呢?” 燕摇春已经闭上眼睛了,嗯了一声,含糊道:“我想想,看有没有……办法……” 话没说完,人已经困了,钱嬷嬷哭笑不得,又转念一想,不行,她还是得去告诉侯府一声,可万万不能让那对贼夫妇得了逞。 …… 侯府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老夫人当即就被气晕了,侯夫人吓得一面给她掐人中,一面让人赶紧去请大夫,阖府上下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好在老夫人不多时就醒过来了,刚一睁眼就大哭起来:“我那命苦的外孙女儿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对狼心狗肺的爹娘,她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侯夫人也红着眼圈,替她抚背顺气,安慰道:“母亲别着急,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等侯爷回来,咱们再一起想想法子。” 老夫人哭了一下午,想起这事儿就直掉眼泪,侯夫人寸步不敢离,等到文信侯回府,老夫人拉着儿子的手,一个劲道:“姣姣是你妹妹唯一的血脉了,可不能让那一家子人这么作践啊!实在不行,舍下这张老脸不要,我也要去燕府把她带回来!” 文信侯连忙安抚她几句,又沉思片刻,道:“说起来,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老夫人拭泪,急急追问道:“什么办法?” 文信侯便道:“宫里很快就要大选了,咱们把姣姣的的名字报上去,让她入宫参选,如此一来,燕府自然不敢让她嫁人了。” 老夫人和侯夫人都是一怔,面面相觑,片刻后,侯夫人迟疑道:“这……倒是一个法子。” 老夫人却摇首,语气苦涩道:“可那皇宫里……又岂是寻常人待得了的?” 眼看她又要落泪,文信侯便道:“母亲想岔了,姣姣只是入宫参选,又不一定会被选中,到时候想个计策,让姣姣落选,儿子再趁机和皇上求一个恩典,给她指个婚,往后燕府就再也妨碍不着她了。” 老夫人听罢,眼睛一亮:“这却是个好办法。”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4. 第 4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5. 第 5 章 第五章 不知是不是上一次被燕摇春的话唬住了,王氏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一点,不过好的程度十分有限,只是不像从前那般苛责打骂了而已,她觉得自己已经很给燕摇春面子了。 燕摇春则是无所谓,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对自己的亲事半点都不上心。 她没吵没闹,王氏觉得非常满意,想着那丰厚的聘礼,简直每天都要乐醒,便把心思都放在了燕芳菲入宫选秀的事情上。 这一日晌午,雨后初晴,天气颇好,燕摇春难得起了兴致,出去遛弯儿,路过花园时,听见前面传来争吵之声,她抬眼看去,是两个女孩儿,正是她的二姐和四姐。 燕守仁一共有五个孩子,除了燕摇春以外,王氏育有一子一女,长子燕博文,如今二十有二,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一天到晚吃喝嫖赌,长女是燕芳菲,另外还有小妾刘氏所出的一对龙凤胎,一个叫燕博武,一个叫燕惜蝶,只比燕摇春大两个月。 原配和小妾是天生不对付,王氏痛恨刘氏狐媚下贱,夺走了丈夫的宠爱,刘氏则看不起王氏是个屠户女,乡下泥腿子,两人斗得跟乌鸡眼似的,这么年了都不见消停,她们的儿女自然也一样。 燕芳菲今日穿了一袭杏色对襟衫裙,脸若银盘,柳眉吊梢眼,五官看起来有些凶,不是很漂亮,只勉强算得上清秀。 相对而言,燕惜蝶就好看了许多,容貌清丽可人,细眉细眼,她认为自己的侧脸最好看,故而平日里总是微斜着看人,无端端就透着几分刻薄和傲慢,很容易惹起别人的反感。 两人吵了有一阵子了,燕摇春兴致勃勃地在旁边吃瓜,过了一会儿,才大致听明白了她们在吵什么,似乎是府里请了一位画师来绘像,两个都想着争先画。 燕芳菲肖似其母,脾气凶蛮,言辞粗鲁,骂道:“我娘才是正室大夫人,我是嫡出的小姐,你一个小妾生养的狗屎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也敢和我争?赶明儿叫我娘把你们通通发卖了。” 燕惜蝶也不是省油的灯,冷笑着啐了一口:“乡下来的泥腿子,官话都说不明白,还知道什么嫡出庶出呢,我是小妾生的,你又是什么东西?真要说起出身,你比得上西苑里的那一个?人家才是正室大夫人生的,你一个杀猪匠也敢自称嫡出,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燕摇春:…… 乡下出身本就是燕芳菲的痛脚,如今被燕惜蝶抓住机会狠踩,险些气歪了鼻子,正想破口大骂,一抬眼就看见了燕摇春,当即命令道:“你过来!” 眼看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燕摇春这会儿想走也不成了,只好慢吞吞地挪过去,燕芳菲揪着她的衣袖,满面怒意道:“你来说说,我是不是嫡女?” 燕摇春开始说废话:“如果大姐姐是嫡出的话,那就肯定是嫡女嘛。” 燕芳菲转怒为喜,洋洋得意地看着燕惜蝶:“听见了没?” 燕惜蝶脸色难看,骂了一声:“没用的软骨头。”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骂燕摇春的,谁知燕摇春却跟没听出来似的,面露惊讶之意,指责燕惜蝶道:“你怎么能这么骂大姐姐呢?太没有教养了。” 燕芳菲一下就抓住了没教养这三个字,立即出击:“果然是庶出贱婢,平时再怎么装知书达礼也没用,底子就是下贱粗俗。” 燕惜蝶气死了,翻了一个白眼骂她蠢货,两人当即又对掐起来,燕摇春站在旁边看热闹,时不时扇个风点个火,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旁边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那个……两位小姐,你们这画像,今日到底还画不画了?老朽还要赶去别家呢。” 那画师是个半百老人,受邀前来为燕府的两位姑娘作画,画好的像到时候会送入宫中,以作选秀之用。 画肯定是要画的,最后还是燕摇春出了一个主意,燕芳菲和燕惜蝶才终于消停了。 那就是两个人同时画。 初夏的日头开始有些晒人,尤其是到了晌午,更是炎热,燕摇春坐在廊下乘凉,手里捧着一牙新鲜西瓜,翠绿的皮儿红红的瓤,一口咬下去鲜甜多汁,她一边吃,一边指挥:“二姐姐,你往左再靠一点儿,哎,对对,这样更显瘦,更漂亮。” “四姐姐,你要再挺一挺背,不能驼着,这样看起来更有仪态,端庄大方。” 外头的太阳白花花的,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花池里开着几丛芙蕖,粉嫩喜人,燕惜蝶探着身子低头嗅花,做出沉醉之状,而另一边,燕芳菲则是半躺在贵妃榻上,一手举着玉壶,拗出一个饮酒的高难度动作。 两人面上还要保持着微微的笑意,整个人都快抽筋了,不多一会儿就开始汗流浃背,几个丫鬟都快把扇子摇出残影了,也没有凉快多少。 燕芳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太累了,我就不能换个姿势么?” 燕摇春啃了一口清甜的西瓜,腮帮子鼓鼓,大摇其头:“二姐姐,你听说过贵妃醉酒吗?当初杨贵妃就是以这样的姿势,让皇帝对她神魂颠倒,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燕芳菲本就没读过什么书,听了这话,眼睛不禁一亮,已经开始憧憬起日后的盛宠了,如果她的画像能迷住当今天子的话,那当上皇后岂不是指日可待?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燕惜蝶霍然站起身来,面露不悦,燕摇春立刻把水端平:“四姐姐这姿势也好看,我听说古有闭月羞花的典故,以四姐姐的姿色,不比什么貂蝉西施差,王昭君也要自愧不如。” 燕惜蝶可没有燕芳菲那么好糊弄,燕摇春从旁边的托盘里拣起一块西瓜,递给老画师,笑眯眯地道:“老先生,您说对吧?” 老画师吃着西瓜,乐呵乐呵地点头:“是,是,老朽画了一辈子的画,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配上那朵芙蕖花,哎哟,真个绝了。” 燕惜蝶果然缓了表情,喝了一盏茶,复又坐了回去,继续拗那累死人的造型。 等两幅图画完,她们已经被太阳晒得险些中暑,更惨的是,皮肤都晒黑了一个度。 燕摇春啃完最后一块西瓜,打了一个饱嗝,她惬意地眯起眼,看了看天色,唔……是时候回去午睡了,夏日炎炎正好眠啊。 …… 过了两日,文信侯带着一卷画轴,亲自去了一趟礼部,礼部尚书与他颇有交情,讶异道:“未曾听说过贵府有适龄女子啊。” 文信侯笑了笑,道:“是本侯的外甥女儿。” 礼部尚书恍然,并没有多加追问,只是笑道:“既是侯爷家的小姐,定然能入皇上的眼,一举中选。” 文信侯心中暗道,可千万别中选,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向老母亲交代,他面上却是笑着,与对方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礼部尚书把卷轴交给书吏,所有参加选秀的女子都要经过礼部和户部,核实背景家世,待确认无误之后,再送至慈宁宫,等太后筛选一遍,最后送到天子面前。 两个小内侍展开画轴,上面绘着一位妙龄少女,手持罗扇,容貌清秀温婉,笑容娇羞,身着朱衣的大太监躬着身子,恭敬念道:“宋知琴,年十七,户部员外郎宋浏之女,善诗书作画……” 念完一遍,没听到回应,大太监偷眼往上看去,身着常服的年轻天子坐在御案后,正在看折子,一手拿着朱笔,修眉微微皱起,仿佛正在思索着什么。 大太监见状,便轻轻抬手,两个小内侍立即会意,把画轴卷起来,放在一边。 “苏红玉,年十六,光禄寺少卿苏闵之女,善琴棋。” “燕摇春,年十六,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燕守仁之女……” 景光帝楚彧倏地抬起头,一双瑞凤眼锐利地扫过四周,冷冽如刀锋,大太监吓了一跳,立即噤声,惶惶道:“皇上?” 楚彧道:“你们方才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了吗?”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纷纷摇首:“奴才什么也没听见。” 正在楚彧以为是自己听错的时候,那个古怪的声音再次响起,非男非女,像是在掐着嗓子说话:“系统编号八幺八将竭诚为您服务!我们的宗旨是贴心无痛,快速安全地帮助宿主走上人生巅峰。” 楚彧:……什么东西?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5. 第 5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6. 第 6 章 第六章 楚彧确信那个声音是在自己的脑子里响起来的,因为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听见,这未免太诡异了,是神仙?还是鬼怪? 年轻的天子不动声色,拿起一本折子翻看,就像完全没听见似的,很快,那个声音继续道:“半个月后,宿主您即将入宫参加选秀,为了增加竞争优势,八幺八为您挑选了以下培训课程:弹琴,练舞,读书,请问您今天学习哪一项呢?” 参加选秀? 楚彧的目光微凝,心中的疑惑愈甚,这个叫八幺八的东西,好像是认错人,误以为他是某个秀女了。 因为楚彧一直没有回答,于是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弹琴,练舞,读书,请宿主至少选择一项。” 楚彧:“不——” “该任务为新手任务,在完成之后,系统将会为您发放以下奖励:玻璃制作法。” 楚彧蓦地顿住,若有所思,抬起手轻轻一摆,示意宫人退下,这才试探问道:“玻璃是何物?” 然而那个声音并没有回答,对方似乎无意与他沟通,而是执着地又重复一遍,楚彧只好道:“选择读书。” “好的,宿主选择了读书,为时四个时辰,请立即开始吧。” 楚彧看着满案的奏折,心想:批折子算不算读书? 最后,他还是拿了一本《通典》,放在奏折旁,一边批折子,一边看书,一心二用,效率倒也很不错。 待折子批完已是下午,楚彧又叫了几个大臣入内议事,依然是手不离书,耳听八方,如此直到夜深时分,楚彧心中略一估算,应该有四个时辰了。 然而下一刻,那个自称八幺八的声音忽然响起:“宿主今天偷懒了,任务失败,奖励不予发放,请明天再接再厉,早日走上人生巅峰。” 楚彧沉默片刻,问:“你的宿主叫什么名字?” …… 次日清早,卯时二刻,天还未亮,疏星闪烁着,风里带着夏日早晨特有的清爽,吹过数丈高的宫墙,鼓楼上的宫灯轻轻摇晃着,投下明灭不定的剪影。 慈宁宫此时已亮起了灯火,宫人们忙碌起来,景光帝前来给太后请安,母子二人相对而坐,寒暄闲谈,宫女捧上新沏的茶,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太后如今已过天命之年,保养得宜,瞧着只有四十多的模样,唯有眼角带着些细纹,露出几分老态来,她拈着青瓷茶盏,问道:“昨日派人送去的秀女画像,皇上可有看中的?” 楚彧答道:“母后的眼光一向极佳,都由您决定就好。” 太后笑了一笑,道:“毕竟是给你纳妃,还是要你喜欢才行。” 她说着,将茶盏慢慢放下,道:“知道你不喜这些琐事,但是你登基也这么些年了,后宫里只有那几个人,还都是些不中用的,上一回右相几位大臣求到哀家面前来,一把年纪了,哭得老泪纵横,说皇上膝下无子,皇嗣艰难,哀家心中实在惭愧,这才提议选秀,充纳后宫。” 楚彧听了,道:“让母后操心了,是儿臣不孝。” 太后轻叹一口气:“哀家也不愿意讨你的嫌,可皇后如今身体抱恙,这偌大的后宫,哀家不管,谁还能管呢?” “是,儿臣明白母后的心意,”楚彧略一沉吟,道:“儿臣喜欢精通诗书之人,有书香气,性格也温婉些。” 太后面上露出几分笑意,道:“这次参加选秀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多多少少也是读过书的。” “读过书,和精通诗书还是有差距的,”楚彧淡淡道:“儿臣想着,既然离复选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就让那些秀女再多读一读书,陶冶性情,也是大有益处。” 太后欣然道:“皇上有心了,自当如此。” 楚彧又坐了坐,便去上朝了,外头立即有宫人进来,轻手轻脚地收拾茶盏等物,太后一伸手,立即有贴身的宫女掺起她,入了内间,宫女笑道:“皇上从小就喜欢看书,就连选妃,也要选知书达礼的。” 太后却不以为意:“他到底还是年轻,这后宫里的女子,多读了几本书,便自诩聪明,无风也要搅起三尺浪来,折腾得很。” …… 很快,宫里便下了圣旨,大意是当今天子青睐有学识的女子,命所有参选的秀女都必须读书,每日至少要读够四个时辰。 这道旨意传到燕府里的时候,把王氏和燕芳菲给急坏了,燕芳菲自幼在乡下长大,压根没上过学堂,大字不识一个,会读什么书? 而燕惜蝶就不一样了,她娘刘氏虽然只是一个小妾,但家道中落前,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吟诗作赋、识文断字不成问题,否则当初也没法勾搭燕守仁了。 燕惜蝶胜了燕芳菲一筹,心里可算是痛快极了,走路都是抬着下巴的,时不时还要冷嘲热讽一通,燕芳菲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两人掐得天翻地覆,甚至还动了手。 燕摇春听说这事的时候,光是想想都能知道现场有多激烈,可惜她没赶上,不由遗憾,看来做个吃瓜乐子人也是需要运气的。 然而没等她感慨完,主院就来了人,说老爷和夫人叫她过去一趟,燕摇春直觉没什么好事情。 到了花厅,一进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王氏正在高声骂人,她声音又尖又利,骂得也十分难听:“猪头狗脸的小畜生,还敢动手打我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人皮包着狗骨头——” 旁边的燕守仁坐不住了,低声斥道:“你够了。” “够什么够?!”王氏愈发来火,道:“三个鼻窟窿眼儿,多出你这口气,你就知道护着那对小贱人,你看看芳菲,看看,这脸叫那小婊|子挠成什么样了?她还怎么进宫选秀?” 燕芳菲哭哭啼啼,一张脸被挠了好几道血口子,跟猫抓了似的,颇为凄惨,可见燕惜蝶下手的时候压根没留情面。 燕守仁沉默了一下,声音也弱了几分,道:“惜蝶不是也挨了两巴掌……” “我呸!才两巴掌?”王氏唾了一口,发狠道:“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糟烂玩意儿,我今天非得揭她一层皮不可!”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当即撸起袖子冲到燕惜蝶面前,揪着她的头发,哐哐就是几巴掌,燕惜蝶痛得尖叫起来,王氏是屠户出身,那力气岂是一个娇弱小姑娘能比的? 小妾刘氏连忙上前去拦,王氏毫不客气,又是哐哐两巴掌甩她脸上,刘氏也痛叫起来,扑到燕守仁怀里,涕泪连连地哀求,满屋子闹哄哄乱作一团,燕摇春在一边看乐子看得很是起劲。 燕守仁瞥见她来了,立即提高声音喝道:“行了!别闹了!丢不丢人?” 王氏出了一口恶气,终于消停了,还不忘在燕惜蝶脸上狠掐一记,这才转身坐了回去,一气儿灌了一盏茶,勉强平复了情绪。 抬眼看见燕摇春,她才想起正事,道:“叫你过来,是有个事情告诉你,张家刚刚派人来过了,说下个月二十八就是黄道吉日,还有一个多月,你准备准备,到时候嫁过去,至于嫁妆,我会给你备好,你就不用操心了,该有的都少不了,安安心心等着嫁人就行。” 态度是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与方才的撒泼凶蛮判若两人,她见燕摇春没吱声,声音略大了些:“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燕摇春慢吞吞地道:“听见了。” 顺从的姿态给了王氏一种错觉,误以为燕摇春接受了这桩婚事,十分满意地道:“你还算听话,比那小贱人好。” 燕守仁也在打量燕摇春,因为江氏的缘故,他向来不喜欢这个女儿,好在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安静乖顺,知书识礼,让他觉得很省心,再一对比泼辣粗鲁的王氏,燕守仁又有些怀念起那个温柔的女人来,他觉得自己是喜爱江氏的,不然也不会答应与她成婚,只可惜…… 燕摇春回了自己的院子,问钱嬷嬷:“之前舅母给了我一个荷包,您看见在哪了吗?” 钱嬷嬷道:“给您收在柜子里了。” 她把荷包找了出来,燕摇春打开一看,里头有两个圆滚滚的小银元宝,问过钱嬷嬷,大概只有五六两的样子,再加上从前的一些积蓄,也才三十两。 燕摇春叹了一口气,三十两,换算下来,也就是不到十万人民币,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不知道能不能买一间屋子。 太难了,她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摆烂,不然明天再说吧。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既然那么多,不如再拖拖。 于是燕摇春心安理得地睡下了,困意袭来之前,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对了,那个声音说会给她一个系统,帮助她走上人生巅峰。 所以,系统呢?不会是死机了吧? …… 此时,乾清宫。 “宿主今天偷懒了,任务失败,奖励不予发放,请明天再接再厉,早日走上人生巅峰。” 楚彧皱起眉,问道:“今天她一共看了多久的书?” “读书任务进度为零。” 楚彧:…… 他忍不住打开一个画轴,上面画着一个身着天青色罗衫的少女,容貌精致漂亮,眉黛春山,双瞳剪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如秋水,如寒星,不笑亦有动人之态。 旁边写着她的名字:燕摇春,年十六,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燕守仁之女,擅琴音,精通诗书。 楚彧想,或许她今日有事,没有空暇看书,既然圣旨已经下达了,这燕氏女总会照做的,再等等看。 于是,第二天。 “宿主早上好,又是新的一天,八幺八为您挑选了以下培训课程:弹琴,练舞,读书,请问您今天学习哪一项呢?” 楚彧:“读书。” …… “宿主今天偷懒了,任务失败,奖励不予发放,请明天再接再厉,早日走上人生巅峰。” 楚彧:“今天读了多久?” “读书任务进度为零。” 他忍不住问八幺八:“那她每天都在做什么?” 八幺八停顿了一下,回答:“吃饭,睡觉,吃瓜看戏。” 楚彧:…… 这样不行,他还是得想个办法。 …… 清晨时分,天色刚蒙蒙亮,燕摇春被钱嬷嬷摇醒了,急急道:“姑娘,快起来,宫里派人来宣圣旨了!” 燕摇春被迫从睡梦中醒来,她有严重的起床气,可是对着年过半百的老嬷嬷,又没法发作,不禁痛苦万分,发出凄惨的哀嚎:“嬷嬷,你杀了我算了……” 钱嬷嬷近来已习惯她这模样了,利索地给她套衣裳,梳头发,等打理妥帖了,才急匆匆地拉着她去花厅,这时候,燕府所有人都到场了,齐刷刷地跪了一地,见燕摇春来迟,王氏还狠剜了她一眼,命她赶紧跪下。 一个身着朱衣的大太监笑眯眯地问道:“燕大人,贵府的人都到齐了?” 燕守仁趴在地上,诚惶诚恐道:“回公公的话,都到齐了。” “那就好,”大太监收了笑,肃容道:“天子口谕,燕府的小姐们必须每日都要读书,读够整整四个时辰,不得偷懒懈怠。” 众人都呆了一下,大太监轻喝:“燕大人,听明白了没有?” 燕守仁连连道:“明白了,明白了,微臣领旨。” 燕摇春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揪起来,听了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圣旨,这会儿心里直骂娘,这皇帝是不是有病啊? 读书?她九年义务教育都毕业好多年了。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7. 第 7 章 第七章 宫里不仅下了圣旨,还送了一马车的书,整整齐齐地堆在花厅里,简直让人没处落脚了。 等那大太监带着人离开后,燕守仁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王氏连忙抓着他的胳膊,满面不可置信,一迭声追问道:“老爷,我没听错吧?皇上亲自下旨让芳菲读书?老天爷啊!这可真是阎王爷开门,净碰着鬼了!” “你小点声!”燕守仁又快又急地呵斥:“什么鬼不鬼的?那是皇上的口谕!让人听见了,不得参我一本?” “是是是,”王氏连忙捂住嘴,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一样,压低声音道:“老爷,您看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他之前不是已经下过那什么圣旨,要秀女读书吗?今天怎么又让人来一趟?” 一旁的刘氏喜不自胜道:“皇上说不定是看重咱们燕府的小姐,这才特意派人来嘱咐,这是把咱们蝶儿放在心上了!” 王氏听了,心里当即就不得劲了,瞪她一眼,气道:“谁说皇上就是看上你家的小蹄子了?不能是看中我们芳菲么?” 刘氏轻摇着团扇,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得意,语气傲然道:“夫人忘了么?皇上最是喜欢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的女子,二姑娘大字儿都不识几个呢,如何入得了皇上的眼?定是看中了咱们蝶儿。” 两人又吵吵起来,王氏见不得她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儿,自己嘴巴又笨拙,一气之下,干脆捋起袖子来,刘氏吓得往燕守仁怀里直躲:“老爷,夫人又要打人了!快救救妾身啊!” 又是好一通鸡飞狗跳,燕摇春看够热闹,打了一个呵欠,叫上钱嬷嬷,两人就走了,至于花厅里的那一堆书?她看都没看一眼。 而燕府里的其他人,也都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皇上亲自下达口谕,还赐下了书,都是为着燕府参加了选秀的两位小姐而来,跟即将嫁人的燕摇春没什么关系。 燕守仁还特意出去打听了一圈,才发现别家都没有接到这道圣旨,如此一来,显然这天子隆恩,他们燕府可是独一份儿的! 这不得不叫人心潮澎湃了,眼看着飞上枝头变凤凰,指日可待。 一时间,燕府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争,王氏甚至不惜花了大价钱请来西席先生,专门教燕芳菲读书识字,刘氏则是日日鼓励燕惜蝶,你追我赶,谁也不让着谁。 两人卯时初就起床,直至三更天才睡下,这么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大圈,燕芳菲面有菜色,燕惜蝶神情萎靡,唯有燕摇春,每天吃好喝好,什么也不干,养得那叫一个气色红润,容光焕发,看得燕惜蝶和燕芳菲嫉妒不已。 她们心中都万分庆幸:还好燕摇春没有参加选秀,她生得那么漂亮,又精通诗书,还会弹琴,若她也入宫,恐怕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 燕府里读书读得是热火朝天,但是到了天子这里,就毫无进展了。 “宿主今天偷懒了,任务失败,奖励不予发放,请明天再接再厉,早日走上人生巅峰。” 楚彧沉默片刻:“她今天还是一个字都没看?” 八幺八:“是的。” 楚彧忍不住按了按眉心,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已经特意下了旨意,要求燕府女儿都必须看书,哪怕没看够四个时辰,一刻钟总该有吧? 楚彧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在某个人身上感觉到了挫败,这个燕摇春竟敢无视天子口谕,好大的胆子。 正在这时,一个朱衣太监进殿来,行了礼,垂首小心翼翼道:“皇上召奴才来,有何吩咐?” 楚彧沉声问道:“李得福,你今日去燕府,确定把朕的旨意带到了吗?” 李得福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去,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确实把上谕带到了,绝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字。” “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李得福逐字逐字地说来:“燕府的小姐们必须每日都要读书,读够整整四个时辰,不得偷懒懈怠。” 天子不说话了,空气陷入了寂静之中,李得福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过了片刻,才听见楚彧淡淡道:“可是燕府并未遵循朕的旨意。” 李得福当然不敢问帝王是怎么知道的,只是试探道:“燕府抗旨不遵,那……” 楚彧没有接话,片刻后,忽然扬声道:“秦灿。” 紧接着,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青年入了殿,行了一礼,楚彧道:“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秦灿恭敬答道:“微臣已查清楚了,燕守仁一共有二子三女,正妻王氏和小妾刘氏分别育有一子一女,燕摇春排行第五,其生母出身文信侯府,已早早离世,燕摇春自小在侯府长大,十二岁才被接回燕府,不过……” 他顿了一下,楚彧道:“不过什么?” 秦灿继续道:“不过据微臣所知,燕摇春已经定了亲,就在前不久,燕守仁夫妇把她许配给了城东一户人家,婚期定在下个月。” 说到这里,他面露疑惑,道:“皇上,这燕守仁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他既让燕摇春入宫选秀,又怎么敢私自将她许配出去?不怕皇上治他一个欺君之罪么?” 楚彧沉吟,若有所思道:“燕守仁一个区区六品主事,想来不敢做出这种事,其中应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且去礼部问一问,当初是谁把燕摇春的画像送过去的。” “是。” 楚彧也没想到竟会有这种内情,但是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十分合理了,因为燕摇春根本不知道她要入宫选秀,所以没有遵循圣旨去读书。 楚彧思索着,或许他要再另想办法了。 …… 燕摇春今天难得起了一个大早,看她坐在妆台前,钱嬷嬷都有些吃惊了,打趣道:“大姑娘,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燕摇春对着铜镜梳头,嘴里叼着一根杏色的缎带,含糊道:“今天有事要办。” 钱嬷嬷看她把好好一头青丝,绑成一个高马尾,连忙阻止道:“哎哟,不行不行,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么梳头呢?多难看。” 遂又亲自动手,给她梳整齐了,钱嬷嬷的手很巧,不多时就梳出漂亮的发髻,别上珠花和钗子,笑眯眯地打量道:“咱们大姑娘真好看,比那两个谁好看多了。” 言语之间颇有几分骄傲,又问燕摇春:“姑娘今日要办什么事情?” 燕摇春把荷包里的银子数了一遍,道:“嬷嬷,二十两银子在京城里能置办屋子吗?” 钱嬷嬷听了,讶异道:“姑娘想买宅子?” 燕摇春是有这个打算,她总不能真让燕守仁夫妇把自己给卖了,还得想个法子脱身,第一步就是要有个安身之所,毕竟手里有房,心里不慌。 燕摇春听从钱嬷嬷的指点,出了燕府,准备去一趟城西,相比起世家权贵云集的城北,城西住的多是普通百姓,三教九流聚集于此,乱是有点乱,房子却也便宜,二十两不说置办几进几出的大宅子,租一两间瓦房应该没有问题。 等买了院子后,她身上就不剩多少余钱了,还得找个地方打工,也不知道在古代能找到什么工作,上辈子的专业也不对口啊。 燕摇春琢磨了半天,忽然觉得不对,她怎么又要走上社畜的不归路了?当初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正在燕摇春心中郁卒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唤她:“燕五姑娘?” 这声音陌生得很,燕摇春确信自己没听过,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身材甚是壮硕,远远看着,好似一座小山,头戴方巾,四方脸,下巴上三层肉,挺着颇大的肚子,他颠颠地走近前来,身上的肉一颤一颤,语气十分高兴:“前几日在下登门拜访,姑娘不在府中,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见,真是缘分啊!” 不夸张地说,燕摇春差点没找到他的眼睛,被肥肉挤得眯成了一条细缝,她搜遍了原主的记忆,也没想起这号人是谁,不由迟疑:“你是……” 那人上前一步,兴奋道:“在下是你的未婚夫婿啊!” 燕摇春终于明白了,这大概就是钱嬷嬷说的那个,远看像冬瓜,近看像蛤ha蟆的张家公子,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她干干一笑:“什么未婚夫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在下绝不会认错,”那张家公子很激动,不顾燕摇春的挣扎,一把握住她的手,那双眯缝眼紧盯着她,一错不错,看起来颇有些猥琐,他深情款款道:“在下去年在小镜湖与姑娘有一面之缘,从此念念不忘,相思成疾,故而托人上门求亲,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令尊已经应下了这门亲事,只等下个月黄道吉日,我就能娶姑娘进门了。” 他说着,还摸了摸燕摇春的手,提议道:“相逢即是有缘,寒舍就在附近,姑娘不如前去喝一杯茶?” 燕摇春被他摸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用力抽回手,慢吞吞道:“不必了,我不认识你。” 她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动不动就想摆烂,但是真要有事情找上门,她还是不介意给对方两拳的。 希望这个姓张的有点逼数。 然而那姓张的属实没有,还要伸手来拉她,正在这时,斜刺里有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拦下,一个声音冷冷道:“这位姑娘说不认识你,我劝你不要再骚扰她了。” 那姓张的愣了一下,面上带了些恼怒:“你是谁,多管什么闲事?!” 燕摇春看过去,那人穿着一袭青色劲装,十八九岁的年纪,模样生得颇端正,眉眼间透着些锐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没有理会那姓张的,手上微微用力,对方当即就杀猪似地痛叫起来:“疼疼疼——放手,快放手!” 那人这才松了手,喝骂道:“快滚!” 那姓张的知道是碰上了硬茬,恋恋不舍地看了燕摇春一眼,这才不甘愿地滚了。 青年转过头来看燕摇春,道:“姑娘没事吧?” 燕摇春微微摇首,便听那人又道:“我家主人想请姑娘喝一杯茶,不知姑娘是否有空暇?” 燕摇春心里起了嘀咕:奇了怪了,怎么个个都想请她喝茶?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8. 第 8 章 第八章 听雨茶楼就在护城河边,走过去不到百步,说起来,这还是燕摇春头一回进古代的茶楼,不免有些好奇,左右张望,只见大堂里坐了几桌茶客,闲谈说笑,伙计正在送茶和瓜子点心,干得热火朝天,甚至还有一个女子在弹琵琶唱曲儿。 燕摇春琢磨着,不知在这里跑堂的话,一个月能有多少工资,一会儿要不要向伙计打听一下…… 她跟着那青年上了楼,相比起闹哄哄的大堂,二楼就安静了许多,一个客人也没有,只除了靠窗的那一桌,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年轻公子正背对他们而坐,想来就是青年口中的主人了。 果不其然,青年走上前去,拱了拱手,恭敬道:“主子,燕五姑娘已到了。” 那年轻公子抬起手,轻轻摆了摆,青年颔首,无声地退下了,从燕摇春这个方向看去,他并没有走远,只站在下方的楼梯口,像一个训练有素,尽忠职守的护卫。 燕摇春:…… 很好,这个逼算是让他装到了。 就在燕摇春暗自琢磨对方是什么大来头的时候,那个年轻公子终于开口了,道:“燕五姑娘,不必拘礼,请入座。” 他的声音很清朗,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不轻浮,也不矜傲,让人听着很舒服。 燕摇春倒没客气,在那人的对面坐下来,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瑞凤眼,对方的容貌竟然长得很不错,在她上辈子见过的人里面,排得上前三了。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燕摇春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心想,这人要是放到现代,高低也是个巨星级别的。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凤眼微微眯起,带着隐晦的探究意味,楚彧仔细地观察着面前的少女,想看她究竟有何不同,为什么那个八幺八会认她为主人?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来历或者机缘吗?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安静得古怪,燕摇春只好率先开口:“不知阁下叫我前来,有什么事情?” 楚彧微微笑了,他模样生得好,这一笑,修眉凤目,俊不可言,道:“早闻燕五姑娘大名,神往已久,今日有幸得见,便想请姑娘喝一杯茶,闲谈一二。” 他说着,一边动手斟茶,状似无意地道:“听闻五姑娘精通诗书,于辞赋颇有研究?” 燕摇春:…… 这难不成是碰上原主的迷弟了?那乐子可就大发了,她会做个屁的辞赋,高中三年是她文化知识储备量的巅峰时刻,高考一过,就全部还给老师了,现在的燕摇春,连长恨歌都背不全。 但是她根本不慌,慢吞吞地道:“公子过誉了,实不相瞒,我前阵子得了一场大病,高热三天,把脑子烧坏了,如今一看书就头晕眼花,大夫说了,让我这辈子不要运动,不要思虑,否则恐怕会短寿。” 楚彧的动作一顿,不等他说话,燕摇春又道:“还不知公子名讳?” 楚彧将一杯茶推至她面前,微微一笑,道:“敝人姓喻,名楚。” 对于燕摇春的说辞,他也没表示出不信,只半真半假地惋惜几句,便岔开了话题,但是以燕摇春敏锐的直觉,她猜这人压根没说几句真话,恐怕连名字都是假的,如此一来,其真实用心就十分可疑了。 她心中有了警惕,说话自然是更加谨慎,不是含糊其辞,就是废话文学,总之,滑不留手,楚彧的一番试探没有半点用处。 眼看一壶茶都要喝完了,他才道:“说起来,在下确实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 终于来了,燕摇春打起精神,不置可否道:“请讲。” 楚彧面露踌躇之色:“在下的请求有些古怪,但还是希望姑娘能答应,在下必奉上重酬。” 燕摇春本能警惕起来:“请公子先说。” 楚彧便道:“请姑娘从今日开始,认真读书,每日至少读够四个时辰。” 这个要求过于耳熟了,燕摇春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前有天子的圣旨,后有这个怪怪的喻公子,怎么就都跟读书较上劲了?难道这个朝代已经开始普及义务教育了? 还都是要求读四个时辰…… 电光火石之间,燕摇春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对方,正好对上那双瑞凤眼,她脱口道:“你是——” 不等她说话,那个喻公子便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神色似笑非笑,道:“听说五姑娘过阵子就要许配人家了,但是依我看来,对方的家世人品样貌都远远配不上姑娘,姑娘可是正在为此事烦恼?” 一旦明白了对方的身份,燕摇春顿时如拨云见月,豁然开朗,但她还是觉得对方的要求太奇怪了,一个古代的皇帝,竟然执着于要她读书?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楚彧并没有多加解释,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自然会帮姑娘摆脱这门亲事的烦扰。” 燕摇春听了,倒真的考虑起这个提议来,就目前而言,依靠她自己的办法,也能从这桩婚事里脱身,不一定非要楚彧的帮助,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能躺平谁又愿意努力呢? 这么想着,她还是很谨慎地问了一句:“只是看书就行了?” “是,”楚彧补充道:“至少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那就是八个小时,岂不是跟上班一样累了?燕摇春心里又开始打退堂鼓了,不死心地问:“每天都要看?” 楚彧见她这般情态,想了想,道:“姑娘不想看书的话,弹琴或者跳舞也可以。” 燕摇春立即道:“那还是看书吧。” 开玩笑,每天跳八个小时的舞,人都会累死吧? 楚彧见她答应了,满意颔首,燕摇春又问道:“需要持续多久呢?我总不能看一辈子的书。” 楚彧料定她会有此一问,从容道:“就到下个月初三。” 那一天正好是秀女入宫参选的日子,据八幺八所言,读书原本是为了宿主入宫参选做准备,那么,这个任务应该也只是持续一段时间。 燕摇春没有多考虑,就答应了这一桩交易。 目送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楚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细瓷茶盏,不多时,秦灿顺着楼梯上来了,略有不解地道:“主子,这位燕五姑娘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您为什么……” 秦灿跟随了楚彧多年,深知他是一个外热内冷的性子,鲜少对什么人或者事表现出兴趣,这次着实是个例外。 楚彧没有答话,像是陷入了沉思,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良久之后,才吩咐道:“再去仔细查一查燕摇春此人,事无巨细,不可有遗漏,尤其是……她上一次生病的前后细节。” “是。” …… 燕摇春回到燕府时,心态和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数日堆积在心头的忧虑一扫而空,她走路都是哼着小曲儿的,恨不得再转上两个圈儿,钱嬷嬷见了,不由好奇问道:“姑娘这么高兴,可是买着合心意的院子了?” “这倒不是,”燕摇春道:“只是少了一件烦心事罢了。” 不过,话虽如此,房子该买还是要买的,算是未雨绸缪,于是燕摇春把那二十多两银子交给钱嬷嬷,让她去帮忙置办一间院子,不用太大,足以容身便可。 钱嬷嬷向来心疼她,也不多问什么,拿着银子就去办了,燕摇春今日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又犯起困来,用过饭后便开始午睡,一觉睡到下午,眼看日头西斜,她忽然想起还有一桩要紧的事情没办。 糟了,还没看书呢。 燕摇春满屋子翻箱倒柜,才找出两本书来,打开一看,有点傻眼,通篇繁体字就算了,还都是行书,字认得她,她却不认得字。 勉强看了不到半个时辰,燕摇春的眼皮子已经开始上下打架了,这样下去不行,别说四个时辰,她一个时辰都支撑不到。 燕摇春决定换几本有意思的书看,什么话本小说杂记都行,最好全是图,不用费脑子。 可是她的屋里没有这种类型的书,燕摇春思来想去,去了一趟书斋,路上倒是没碰见什么人,她很顺利就溜了进去。 这书斋本来是燕守仁给两个儿子读书用的,但是大儿子燕博文在乡下长大,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只知吃喝嫖赌,小儿子燕博武倒是会读书,就是总爱偷懒耍滑,所以两人都没学出个什么名堂来,最后被燕守仁送去私塾了。 书斋里静悄悄的,靠墙放着两座黄杨木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燕摇春逡巡一番,发现都是四书五经,文心雕龙之类的,一看就是标准的教科书,枯燥乏味。 她有些失望,不死心地又转了一圈,还真让她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出几本话本子来,什么前朝演义,古今奇谭,山河游记等等,除此之外,燕摇春还找到了一摞册子,封面是篆体,她只认出了风月二字,随手一翻,里面全是图画,就算有字也是寥寥无几。 燕摇春当即大喜过望,这不正是她要找的书吗?有这些在,还愁熬不过八个小时? 燕摇春心满意足地带着书走了,直到燕博文兄弟二人下了学,回到书斋,燕博文兴冲冲地去翻自己的宝贝册子,却发现箱子里空空如也,立即质问燕博武:“是不是你偷了我的书?” 燕博武轻蔑地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屑道:“你是说那些不堪入目的下流图册?” 燕博文是个急躁脾气,一点就炸,捋起袖子要动手,燕博武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平常就互看不顺眼,这会儿当场就厮打起来,书童一看大事不妙,连忙奔出去大叫:“快来人啊!大少爷和三少爷打起来了!” 燕摇春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回了自己的小院,选择先看那几本有画儿的书,第一页画的是一座大宅院子,看起来富丽堂皇,还有几个小人,有男有女,画得颇精致,就连人物身上的衣服褶皱都清清楚楚,古香古色,很是有趣。 然而等燕摇春多翻了几页,忽然觉得不对劲,怎么说呢,这书上的男女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或躺或坐,或伏或卧,十分的……香|艳|涩|情。 燕摇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了,短暂的震惊过后,她忽然变得兴致勃勃,继续往后翻,画的尺度也越来越大,甚至还有大型多人运动。 燕摇春一边看,心里忍不住啧啧感慨,古代人可玩得真花啊。 …… 夜深人静,乾清宫。 景光帝楚彧正在御案后批折子,批着批着,他想起某件事,熟练地问道:“八幺八,目前任务进度是多少?” 八幺八:“目前读书任务进度为80%,即将完成。” 楚彧十分满意,看来燕摇春还算听话,于是顺嘴问了一句:“她看的什么书?” 八幺八:“春|宫图。” 楚彧:…… 又过了半个时辰。 “叮——任务已完成,魅力值加一,您获得的奖励玻璃制作法,即将发放,请注意查收。” 楚彧等了半天,也没有看见所谓的奖励出现,他微微皱起眉,道:“奖励在哪里?” 八幺八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板无波:“奖励已发放至宿主手中。”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9. 第 9 章 第九章 “姑娘,都子时了,您该睡下了。” 门外隐约传来钱嬷嬷催促的声音,燕摇春连忙把手里的书合起来,扬声道:“好的嬷嬷,就睡了!” 她把书塞到褥子下,确认不会被嬷嬷翻出来后,这才准备躺下,谁知正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掉到床下,轻飘飘的,看着像是一张纸。 燕摇春俯身拾了起来,却见那张纸上竟然是印刷字体,还是非常标准的仿宋,她当即就震惊了,古代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燕摇春举着那张纸凑到灯烛下,仔细一看,上面赫然是几个字:玻璃制作法,然后再往下面,就是制作玻璃的方法流程,从材料来源,到工具制作,事无巨细,非常详尽。 但是不管这张纸,还是这个制作方法,都明显不是古代能有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它究竟从哪里来的?燕摇春陷入了沉思,难道是刚刚那本春宫图里掉出来的? 这么一想,她赶紧又去翻那几书,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张纸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燕摇春正百思不得其解间,门外再次传来钱嬷嬷的声音:“姑娘,您身子不好——” “就睡了,就睡了!”燕摇春连忙把那张纸塞到枕头下,吹熄了灯烛,这才躺下去,因为心里想着这事,她压根没睡好,在梦里做了一晚上的玻璃。 次日晨起时,燕摇春神情萎靡,钱嬷嬷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嗔怪道:“不是老婆子多嘴,姑娘如今大病初愈,身子骨本就弱,怎么能那么晚不睡觉呢?大夫还叮嘱过,要您好好调养着……” “是是,嬷嬷教训得是,”燕摇春嘴里应着声,眼睛却还是盯着那张纸,一眨也不眨,简直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这竟然不是梦! 饶是燕摇春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转眼就到了午时,一个名叫珠儿的丫鬟来了,她是在前院做活儿的,和钱嬷嬷交情颇不错,这次是来给燕摇春递话:“姑娘,府外头有人想见您,说是您认识的。” 莫名的,燕摇春生出一种奇怪的直觉,找她的人,应该就是楚彧。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匆匆将其叠好,塞入袖袋中,对钱嬷嬷道:“嬷嬷,我出去一趟。” …… 此时的燕府侧门,一辆马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旁边站着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的青年,利落干练,正是秦灿。 他倚墙而立,不多时,便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侧门开了,一个粉衫少女探头出来,正是燕摇春。 秦灿立即站起身,道:“燕五姑娘,我家主人等候你多时了。” 他说着,作了一个手势:“请。” 燕摇春心里揣着不少疑惑,也没同他客气,只微一颔首,便踩着脚踏上了马车,车里已坐了一个年轻男子,五官英俊,修眉凤目,正是昨日才见过的楚彧。 他打量着燕摇春,目光里带着隐晦的探究意味,而燕摇春则不避不让,回视着对方,这让楚彧觉得甚是有趣。 作为天子,敢与他对视的人不多,或是有求于他的,或是战战兢兢的,还有一些藏着阴谋和算计,自以为心有城府的,但是像燕摇春这样的人还真没有。 楚彧能看出来,面前的少女并不怕他,哪怕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她也仍旧没有什么畏惧,更谈不上惶恐,似乎在她眼中,楚彧和秦灿,甚至街边的路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倘若知道了当今天子心里的想法,燕摇春估计会说一句,大兄弟,我在电视里看过的皇帝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凑起来都能绕京城三圈了。 片刻后,楚彧率先开口,微笑道:“怎么今日见了我,五姑娘似乎不觉得惊讶?” 燕摇春心里原本有不少疑惑,这会儿反倒不着急了,只莞尔笑道:“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另一件事,不知公子能否为我解惑。” 她一笑,眉眼便微微弯起,像天边的新月,十分好看,楚彧的目光在她面上定住,不置可否道:“什么事?” 燕摇春笑眯眯地道:“喻公子让我每日必须读四个时辰的书,可万一我偷懒了,没读够时间,公子又怎么能知道呢?还有……公子为何一定要我来读书?据我所知,我的两位姐姐为了入宫选秀,每天头悬梁锥刺股,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比我勤奋多了,公子何不将这任务交给她们?”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所在了,一来,楚彧是依靠什么判断燕摇春读够八小时的书,二来,为什么一定要燕摇春读书? 燕摇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如果真要细究的话,那就只能是她的真实来历,这样一来,楚彧的举动就很耐人寻味了。 楚彧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我这么做,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 “哦?”燕摇春笑了,她忽然举起手,纤细的指尖挟着一张雪白的纸,眸中透着几分狡黠:“是因为这个吗?” 楚彧的表情微变,目光下意识锁定在那张纸上,燕摇心中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她好整以暇地将那张纸打开,慢悠悠地道:“昨天此物凭空出现在我的面前,上面记载着玻璃制作法,洛公子博学多识,知道何为玻璃吗?” 楚彧反问:“难道燕五姑娘不知道?”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退让,正在这时,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燕摇春没坐稳,身子往旁边一歪,猝不及防之下,她下意识抓住了楚彧的手,后者立即紧紧皱起眉,试图甩开燕摇春。 外面传来秦灿紧张的声音:“主子,属下该死,马儿被一只野猫惊了,您没事吧?” 然而此刻已经无人顾得上他了,在两人肌肤接触的那一瞬间,燕摇春清晰地听见了一个古怪的声音,类似于机器发出来的电子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楚彧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6,该目标可攻略,攻略难度指数为五颗星,极难攻略,攻略方向为义兄妹、伴侣,当与该目标好感度达到80,可选择与其结为兄妹,好感度达到100,可选择与其结为伴侣,注意,攻略该目标时存在一定风险,请宿主谨慎选择。” 燕摇春:…… 楚彧:…… 空气静如死寂,过了一会儿,燕摇春试探着问:“你都听见了?” 楚彧抽回手,神色似笑非笑:“不然呢?” 于是直到这一刻,燕摇春才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初那个声音承诺会给她一个系统,帮助她走上人生巅峰,可是燕摇春重生之后,一直没发现系统的存在,还以为它是死机了,或者自己干脆是被鸽了,但是万万没想到,系统没死机,它只是找错了人,还绑定到当今的皇帝身上去了。 原来自己没有被放鸽子,在燕摇春不知道的地方,系统还在兢兢业业地努力着,试图推进任务。 燕摇春:这个人工智障系统,它真的,我哭死。 既然话已经彻底说开,楚彧也就不再隐瞒,直接对燕摇春道:“你知道自己就要参加一个月后的大选吗?” 燕摇春犹在震惊之中,下意识摇首:“燕守仁都要准备把我卖了,我怎么可能参加什么大选?” 楚彧掸了掸袖摆,告诉她:“是文信侯私自把你的画像送去礼部的,或许他是想借机帮你摆脱父母的控制,让你不必嫁给那个商户。” 这倒是有可能,燕摇春想起侯府一早就得知了她的亲事,依照老夫人的脾性,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原来是已经釜底抽薪了。 楚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情,道:“但此举不过是扬汤止沸罢了,并不能彻底解决你的问题,我这里倒是有一计,你若听了,便可一劳永逸。” 燕摇春隐有预感:“什么?” 楚彧:“入宫。” 燕摇春忽地笑了:“入宫和嫁人有什么不一样么?” 楚彧剑眉轻皱,燕摇春认真道:“我不愿意盲婚哑嫁,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无论对方是当今皇帝,又或者是平民百姓,这与身份地位无关。” 听了这番话,楚彧的手指在膝头轻叩,仿佛在斟酌,片刻后,道:“你入宫以后,可以不侍寝,也无需在宫中待一辈子,只当是领一份差事,日后你若要离开,我也不会强留,甚至还可以替你安排好去处,想留在京师,或者去别的地方,都随你心意。”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宫中嫔妃每月会发放月俸四十两,品阶越高,月俸就越多,逢年过节亦有额外赏赐,各种金银玉器,丝帛钱财。” 燕摇春不防他突然说起这个,下意识在心里算起来,每月四十两白银,按照本朝物价,一两银子差不多是近四千人民币,四十两折算后就是十五万多,一年下来足足有一百八十万之多! 燕摇春艰难地挣扎:“这……” “除此之外,”楚彧继续道:“我会再赠你良田百亩,豪宅三座,仆从一百,田庄若干。” 燕摇春试探:“能签合同……不,立字据吗?” “可以。” 燕摇春当即道:“臣女愿为君分忧解难,万死莫辞。” 她本来也不想答应的,可是楚彧给的实在太多了!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9. 第 9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10. 第 10 章 第十章 既然交易已经达成,燕摇春便将那张记载着玻璃制作法的纸交给了楚彧,她心里还是很有逼数的,一国之君花费了如此大的心思,肯定是为了这东西。 楚彧在看过后,便将其收入袖中,道:“你每日还是要看够四个时辰的书,直到入宫那一天。”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古怪,顿了片刻,才委婉提醒道:“士欲宣其义,必先读其书,你虽为女子,亦该读一些正经诗书才对。” 燕摇春先是一愣,尔后立即反应过来:“你能知道我的任务进程和细节?” 楚彧轻咳一声,没有否认:“只是略知一二。” 燕摇春:…… 她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看春宫图看到深夜,本来以为是偷偷摸摸,结果还有另一个人全程知道,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 燕摇春面无表情地想,算了,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再说了,看春宫图又不是她的错,她是一个成年人,看点色图怎么了?犯法吗? 想通之后,燕摇春很快就恢复了坦然,道:“诗书无趣,我读不得四个时辰,再说了……” 她忽然倾身过去,一把握住了楚彧的手,后者下意识要挣脱,却听燕摇春问道:“八幺八,只要我保持读书这个动作,任务就会完成,对吗?” 八幺八沉默片刻,回答:“正常来说,是这样的。” 说起来,这个人工智障系统也不知道出了毛病,明明燕摇春才是宿主,它却错绑在了楚彧身上,燕摇春不能接受任务,她甚至无法正常与系统交流,只能通过与楚彧的皮肤接触,才能和八幺八沟通,而楚彧虽然能接受任务,却无法完成,这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任务他们都必须合作完成,才能获得奖励。 这也正是楚彧一心想要燕摇春入宫的原因。 尽管系统八幺八的存在已经超出了一个古代人的认知范畴,但是人的好奇心总是无穷的,尤其是这个人,已经站在了世间的顶峰,他的探究欲和求知欲便愈发强烈。 “除了读书以外,后面还有什么任务吗?” 八幺八的电子音一如既往的平板:“只有宿主完成当前任务,顺利通过选秀后,才能正式开启主线剧情。” “如果我没有通过选秀呢?” 八幺八没有任何犹豫:“如果宿主选秀失败,系统将会开启支线剧情,请注意,支线剧情的完美度有限,不足以完成「宿主走上人生巅峰」这个目标,效果大打折扣。” 它那没有情绪的声音忽然多了几分幽怨:“这样一来,八幺八将会被扣除年终绩效的。” 那语气,简直像极了卑微打工的社畜,让人听了都有些于心不忍。 燕摇春却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身为一个系统,却绑定错了人,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难道不该扣绩效吗?” 八幺八默不作声了,燕摇春毫不留情地道:“没投诉你就不错了,别想着PUA我,我不吃这一套。” 八幺八:…… “对不起,宿主,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很抱歉给您带来了困扰,八幺八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燕摇春:“只有歉意吗?” 八幺八立即心领神会:“稍后系统将会为您发放一份补偿,请注意查收。” 它话音一落,燕摇春手中就多出了一个白瓷小药瓶,上面贴着一个标签:舌战群儒丸,品质:中级,药物效果:永远年轻,永远说话难听,想骂人就骂人,想发疯就发疯,骂遍天下无敌手,安全无副作用。 楚彧默默旁观了半天,语气复杂道:“我一直以为它过于蠢笨,不能与人交流。” 燕摇春笑了:“你没见过那种属下么?但凡遇到点什么事情,就是这个我不懂,那个我不会,一问三不知,他当然不是真的蠢,只是在故意装傻,躲避责任罢了。” 八幺八就欺负楚彧是个本地土著,不了解系统,所以才一直装傻充愣,而燕摇春一开始也差点被骗过去了,直到她听到对方提起年终绩效,起了疑心,试探几句,八幺八果然火速滑跪。 这个系统,还真是贱兮兮的啊。 那瓶舌战群儒丸最后留在了燕摇春手中,楚彧对它的兴趣不大,相比起来,他更喜欢那一份玻璃制作法,并且准备回去仔细研究一番,看看能不能根据那个方子,炼制出真正的玻璃。 两人谈妥了一切事宜,燕摇春才下了马车,秦灿依然尽忠职守地立在一旁,向她微微颔首:“五姑娘。” “对了,”燕摇春忽然想起来什么,又一手掀起车帘,对端坐其中的楚彧道:“你上回派人送了那一马车的书,都叫我的两个好姐姐拿去苦读了,你们皇宫里书多,下次给我再送几本有意思的,不要四书五经那些文绉绉的,我也看不懂,其他什么杂记演义、风月奇谈,都可以,我不挑。” 听得她大喇喇地说出风月二字,楚彧的眼皮子一跳,好半天,才无奈道:“知道了。” …… 燕摇春回了自己的院子,大白天的,钱嬷嬷随时可能进来,她也不好太出格,再吓着老人家,于是翻出一本演义来,才看了几页,便开始犯困。 燕摇春心里琢磨着,如果只要求时长,不要求质量的话…… 然后她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钱嬷嬷进来的时候,发现燕摇春正躺在床上,两眼放空,直愣愣地盯着床帐顶,整个人痴痴的,看起来十分诡异,她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急急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 燕摇春冷不防被她抱住,回过神来,忙道:“没事没事,嬷嬷,我在看书呢。” 钱嬷嬷愣住:“看书?” 燕摇春伸手往上指了指,钱嬷嬷抬头一看,只见那床帐顶部果然有一本书,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固定住了,书页摊开着,她哭笑不得地道:“姑娘,谁会这样看书啊?” 燕摇春慢吞吞地道:“这样比较省力气。” 她只需要躺着,把目光放空,定在书页上,就完成了这个看书的动作,至于看没看懂,谁在乎呢?她相信同为打工社畜的八幺八也不会计较这些细节的。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呼喝之声,有人匆匆进了院子,闹哄哄的,钱嬷嬷皱起眉,不悦道:“这府里的下人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说着便要出去查看,谁知两个婆子冲了进来,见燕摇春躺在床上,便要伸手去拽,钱嬷嬷当即大惊失色,一边阻拦,一边喝止:“你们想做什么?快快松手!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怎么能冒犯我家姑娘!” 一个婆子叫嚣道:“老虔婆,别在这挡路,大夫人说了,要抓五姑娘过去问话!” “五姑娘闯下大祸啦!” 钱嬷嬷哪里肯信,死死护在燕摇春面前,往地上啐了一口:“呸!放你娘的狗屁!没长眼的东西,我家姑娘向来安安分分,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能闯什么大祸?指定是那些个吃了煤炭,黑了良心的人要作践她。” 钱嬷嬷到底年纪大了,燕摇春看她那劲儿,怕她受伤,便道:“嬷嬷别担心,我去看看是这么回事。” 钱嬷嬷听了,忙道:“老婆子陪着姑娘一块去。” 燕摇春也没拒绝,跟着那两个婆子走了,等到了花厅,才发现里头挤了一屋子人,乌央乌央的,坐在上面的正是王氏和燕守仁,旁边坐着燕芳菲,还有刘氏和燕惜蝶,另一侧是燕博文和燕博武兄弟,一家子人竟全凑齐了。 燕芳菲还在添油加醋道:“爹,女儿方才亲眼瞧见了,她从人家的马车上下来,还和那男人卿卿我我,简直不知羞耻!” 燕摇春一进门,王氏抬眼看见了,顿时发作起来,面露怒容,激动地尖声骂道:“好啊你个小贱人!青天白日的就敢出去偷汉子!来人,快给我捉住她!” 两个丫鬟婆子拥上来,七手八脚就要捉燕摇春,虽然燕摇春平时一言不合就开摆,但是如今麻烦找上门来,她也不会忍气吞声,当时就把人推开了,面无表情道:“捉什么捉?我人已经在这里了,还想捉去哪?” 王氏腾地蹿起来,怒不可遏道:“你还敢这么嚣张?” “怎样?”燕摇春无所畏惧道:“不然你报官啊。” “放肆!”燕守仁用力一拍桌子,茶盏猛然一跳,他的脸色阴沉如水,瞪着燕摇春:“谁教你这么和嫡母说话的?” 燕摇春从袖子里拿出那瓶舌战群儒丸来,倒出一粒放入口中,慢吞吞地道:“没爹没娘,父母双亡,下无姊妹,上无高堂,主打的就是一个没教养,既然我都没这么教养了,怎么就不能说话难听了?” 燕守仁被她一通怼,脸都憋得铁青,震撼甚至大过于愤怒,他从没想过这个看似安静乖巧的女儿,竟有如此桀骜不驯的一面,王氏更是气得哆嗦了,用手指着她:“你、你这小贱人……” “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别以为你长得丑我就不敢骂你了,”燕摇春的嘴皮子愈发利索,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没见识的乡下泼妇,一天到晚就只会瞎嚷嚷,老公鸡披蓑衣,嘴尖毛长,挑大粪的从你家门口经过你都要拿勺子尝尝味儿,管好你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别整天想着霍霍别人。” 王氏惯常撒泼,鲜有敌手,但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嘴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急得她在燕守仁的胳膊上掐了一把,怒道:“舌头叫狗咬了么?说话!” 燕守仁表情难看得跟死了爹一样,骂道:“你这大逆不道的孽障——” “蛤ha蟆腚里插鸡毛 ,你又算个什么鸟?”燕摇春反唇相讥:“当初你和侯府结亲,口水喇子流得三尺长,抛妻弃子,恨不得直接当场入赘,谁知道那三两重的骨头经不起事呢,后来又嫌侯府不帮衬你,冷落发妻就算了,还腆着个脸去养外室,你那三瓜俩枣的俸禄吃饭都嫌不够,还得花老婆的嫁妆,普天之下就没见过你这种窝囊废,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真是左脸皮贴右脸皮,你一边脸皮厚一边不要脸啊,阎王爷让你投胎做畜生,你非得偷个人脑袋扣上。” “啊,”她一气儿骂完,忽然想起来什么,道:“瞧我这记性,又把您当人看了,下次不会再犯了。”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10. 第 10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空气静如死寂,针落可闻,所有人都被燕摇春这一通骂给惊呆了,尤其是燕守仁,眼看着像是要厥过去了,他虽然做了那些无耻之事,却也没几个人敢当面这样骂他,尤其此人还是他一直忽视的亲生女儿。 “好、好,你……”燕守仁此时像个漏风的冷灶烧青柴 ,七窍八孔都在冒烟,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最后憋得脸都黑了,手指头打着哆嗦:“你……” 他两眼一翻,还真把自己给气晕过去了,众人大惊失色,王氏和刘氏率先扑过去,一迭声叫唤:“老爷!” “老爷怎么了?!” 王氏急得火烧眉毛,声音又快又尖利:“来人,来人!哎呀赶紧去叫大夫啊,都是死人吗?” 一屋子人闹哄哄的,鸡飞狗跳,愣是没一个人注意到燕摇春离开了,后来听说燕守仁已经醒了,钱嬷嬷提着心吊着胆,把个院门关得紧紧的,还用一根木棍杵着,生怕那一对恶夫妇来找燕摇春的麻烦。 燕摇春反倒无所谓,她今天吃了那舌战群儒丸,感觉还能再骂十个,一直到晚间时候,也没人来找她的事,前院儿也静悄悄的,就仿佛把燕摇春这个人给忘记了。 燕摇春恍然顿悟,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无副作用,想骂人就骂人,想发疯就发疯,别人骂不过她,她也不用承担任何后果,简直是神器。 等到第二日,依然不见王氏来寻衅,钱嬷嬷才终于放了心,对燕摇春感慨道:“姑娘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变了许多。” 燕摇春莞尔一笑:“那嬷嬷觉得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好,姑娘当然是变好了,”钱嬷嬷乐呵道:“姑娘从前没什么脾气,跟个面人一样,叫人欺负了也是自个儿受着,老婆子看着都心疼……” 说着眼眶便泛起了红,燕摇春便安慰她道:“嬷嬷别难过,我以前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负,现在我天天骂人,开心多了。” 网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五月,宫里的大选即将开始,礼部的文书送来了,让燕府的两位秀女做好参选准备,至于燕摇春的文书,不知侯府是用了什么办法,瞒得死死的,没叫燕府收到风声,免得生变,老夫人还暗地里使人前来递话,让燕摇春不必担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却说燕摇春那次一骂成名之后,王氏和燕守仁倒是不怎么敢来寻她的麻烦了,况且婚期在即,他们只希望把燕摇春赶紧嫁出去,省得留在家里碍眼。 宫中大选前一夜,王氏将燕芳菲唤过去,摒退了下人,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把黄铜钥匙来,背过身去,打开妆匣,燕芳菲立即知道了她的用意,当即双眼都亮了起来,充满期待,皆因王氏早就许了她一套金头面,一直拖到现在才肯给。 燕芳菲忍不住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去瞄,却见那妆匣里金灿灿一片,琳琅满目,王氏从里头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枝七宝金簪,又拣了一对银钗子并一对白玉耳坠,便把妆匣锁了起来。 燕芳菲面上的笑意当即就消失了,十分难以置信道:“就给我这么点儿破烂?” “说什么屁话?”王氏白了她一眼:“这怎么就是破烂了?当初我嫁给你那王八爹的时候,就一个银簪子,连黄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那能一样吗?”燕芳菲又失望又生气,不满道:“您之前答应过我的,再说了,我明天就要进宫选秀了,以后当上了妃子娘娘,要什么有什么,还会少了您这几根金簪子?” 说着便要去抢王氏的钥匙,王氏一边躲,一边道:“你都要当妃子娘娘了,要什么没有?非得跟你老子娘抢?你那王八爹但凡有点好的,都送到东苑去了,你娘就这点东西傍身,你还要全部拿走,叫我以后怎么活?” 说着便作势擦起眼泪来,燕芳菲才不信她这鬼话,半点不心软,嚷嚷道:“您可别糊弄我,当初姓江的女人死了后,她的那些好东西都落在您手里头了,光金簪子就有七八枝,还有一对大金镯子,您都给藏起来了,我爹还说是府里闹了贼,我可瞧得真真儿的,您要不肯给,我就告诉我爹去!” 王氏瞪她:“之前不是说了,给你一枝金簪,这茬儿就过去了,你怎么拉出屎来又坐回去?” 燕芳菲不甘示弱,蛮横道:“您要是不拿老实人当鼓擂,我也就不提了,今天咱们索性撕破脸,反正明天我进了宫,以后就不指望你了,你后半辈子也别想指望我。” 听了这话,王氏终于服软了:“行行行,给你,给你,真是饿狗啃骨头 ,恨不得嚼出油来……” 她说着,又重新打开妆匣,抠抠搜搜地拣出一对金葫芦耳铛,燕芳菲眼睛尖得很,伸手就拿走了两枝金牡丹鸾鸟钗,王氏登时急眼了:“死丫头,那个可不行,你快还我!” 她待要来抢,燕芳菲把那两枝钗子往怀里一藏,赶紧往外溜,嘴里高声叫道:“娘!您放心,等女儿成了宫里的娘娘,一定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气得王氏在原地顿足,大骂不已。 …… 转眼就到了选秀这日,凌晨时分,燕府上下都开始忙活起来,一大群丫鬟婆子围着燕芳菲和燕惜蝶打转,忙前忙后,恨不得把人供起来。 两人皆是盛装打扮,穿上了新裁的衣裳,发髻是府上手最巧的丫头梳的,繁复美丽,梳了足足一两个时辰,鬓间缀满了花钗和簪子珠花等等,各色宝珠流苏,十分华丽。 燕惜蝶的目光落在燕芳菲的发髻上,忍不住道:“你那两枝钗子倒是不错,怎么从前没见你戴过?” 燕芳菲神色得意,用手摸了摸发间的金牡丹鸾鸟钗,道:“好东西自然是要留到最后才拿出手的。” 燕惜蝶轻哼一声,不屑道:“今日是要挑秀女,又不是挑头饰,你戴着这好东西,最后要是落选了可就有意思了。” 燕芳菲被气到了,正欲反唇相讥,王氏急急从外面进来,扬声道:“时辰不早了,车马套好了吗?” 下人回已准备好了,王氏便匆匆拉起燕芳菲,催促道:“走了走了,凡事抢个早,一早百早。” 一行人便上了马车,车夫甩着响鞭,一声吆喝,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而燕府的另一边,燕摇春才刚刚被钱嬷嬷叫醒,她吃力地微微张开眼,昏黄的烛光从帘幔隙间照进来,门窗紧闭,黑黢黢的,显然天还没亮,她痛苦地呻|吟一声:“老天,杀了我算了……” 钱嬷嬷麻利地从衣架上取下衣裳,催促道:“姑娘,都快卯时三刻了,您赶紧起来吧,等会误了时辰可就麻烦了。” 燕摇春困倦地闭着眼睛,气若游丝:“无所谓,就当我死了吧。” 才五点半就要起床,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不顾她的抗议,钱嬷嬷已经开始忙活起来,替她穿戴衣裳,梳洗打扮,她做惯了这些事,手脚利索得很,没多久就打理妥当了,又催促燕摇春动身,等出了屋门,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燕摇春一个激灵,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清明了。 侯府派来的车马已在侧门候着了,燕摇春上了车,但见车内已坐了两个人,正是老夫人和侯夫人。 见到她来,老夫人很是高兴,招手让燕摇春坐下,侯夫人笑着道:“你外祖母一宿没睡好,心里惦记着你的事情呢,这不,一大早就催我套车马,非要亲自来送你。” 燕摇春拉着老夫人的手,摇了摇,道:“想是老祖母心疼我,我也一直惦记您呢。” 老夫人果然被哄得很开心,又说了几句话,她拍了拍燕摇春的手背,仔细叮嘱道:“入宫的时候,心里不要紧张,平时怎么样,今日还怎么样。” 她将一条绣着金丝菊的丝绢交给燕摇春,道:“这是信物,你把这帕子别在腰间,到时候跟着那些秀女一起进去便是,我都替你打点过了,不会有事的。” “是啊,”侯夫人也道:“舅母也帮你打听过了,城南林家的小公子很不错,虽然才学欠缺了些,但是性格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样貌也俊朗,绝没有错的。” 燕摇春明白她的意思,老夫人是想让她落选,如何再借机向太后求个指婚,但是她与楚彧已有了约定,恐怕要辜负老夫人的好意了。 她笑了笑,道:“可是,我觉得入宫也不错啊。” 闻言,老夫人和侯夫人都是一怔,当即面面相觑起来。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第 11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马车辚辚驶过御街,朝着皇宫而去,远处的天边,一抹亮色渐渐晕染开,驱散了这浓浓的夜色,此时宣德门前,已有近百来架车马舆轿等候了,乍一看去,到处都是穿戴华丽、盛装打扮的少女,燕府一行人也在其中。 燕芳菲掀起车窗帘子往外瞧,嘴里道:“那好像是永昌伯爵府上的四小姐,她怎么也在?” 末了又酸溜溜地道:“穿成那模样,披麻戴孝似的,看了就晦气……” 燕惜蝶翻了一个白眼,低声讥讽道:“你能不能矜持一些?跟个乡下泥腿子进城似的,让别人看见了,丢不丢人?” 燕芳菲这次倒是没争辩,正欲放下帘子,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她猛地睁大眼睛,探着身子往窗外看,一迭声道:“娘!娘,我看见西苑那个小贱人了,那小贱人怎么也来了?!” 王氏还没反应过来,燕惜蝶一把拉开燕芳菲,急急往外看去:“她怎么来了?在哪——” 话未说完,她就顿住了,晨日初升,天边布满灿烂的霞光,身着天青色衫裙的少女正微笑着,被人从华丽的马车上扶了下来,正是此时应该在府里待嫁的燕摇春。 王氏疑惑道:“那小贱人来做什么?难道是想看热闹?” 燕惜蝶冷笑道:“我看不尽然,她怕是也想参加宫里的选秀呢。” “怎么可能?”燕芳菲立即反驳:“她都要嫁人了,怎么能参加选秀?” 燕惜蝶没理她,而是对王氏道:“夫人,您快让人把她带回来,免得坏了大事。” 闻言,王氏也着急起来,立即吩咐车夫:“快去,把那小贱人给我抓回来!” 车夫连忙下车,拨开人群,朝着燕摇春的方向走去,谁料还没到近前,那金钉朱漆的巍峨宫门已经徐徐打开了,一行宫人鱼贯而出,领头的是一个身着黛紫色衣裳,头戴团冠的女官,品貌不凡,她看了看天色,对旁后的人低声吩咐了什么。 正在这时,那宫门里又出来了一个人,是一位朱衣大太监,瘦长脸,显得很是精干,那女官见了他,微微颔首行礼:“李总管怎么来了?” 那太监正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大总管,李得福回了个礼,笑眯眯地道:“陈尚宫辛苦,今日宫中大选,忙得不可开交,皇上派咱家过来帮着看看,也出几分力气。” 闻言,陈尚宫不禁有些讶异,宫中谁都知道,皇上对这次大选并不在意,一应事宜都是由太后着手操办的,没想到今天竟会派李得福过来…… 陈尚宫心中思忖,面上却不显,微笑道:“既然如此,就有劳总管公公了。” 李得福揣着袖子,眯起眼,看向不远处逐一列队的秀女,心里感慨,都说皇上对选秀没兴趣,但是谁又能想到呢?这里头竟还真有一个皇上可心的美人儿,三天两头派圣旨,今天还特意让他过来看着,生怕对方落选了。 一个年纪颇小的太监走到最前边,扬起尖细的声音道:“请诸位前来参选的秀女们听好了,稍后念到名字的,都上前边来认个脸,在这里等候。” 人群立即骚动起来,燕府的人也在其中,王氏拉着燕芳菲往前挤去,她生得粗壮,力气颇大,甚至有些家丁小厮都敌不过,被她一把拨到旁边,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等终于挤到了最前面,隔着朱红杈子,王氏激动地道:“大人,这是我家的女儿,叫燕芳菲,现在能进宫了吗?” 那小内侍皱了皱眉,道:“甭管她叫什么,都得听叫名儿,前边还有姑娘们等着呢。” 王氏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说什么,面上有些讪讪:“是,是……” 旁边传来嗤笑和议论,四面八方都是轻视的目光,人群中传来低语:“这是谁家的,怎么这么粗俗不知礼……” “不知道哪来的小门小户,土包子似的。” “你们不知道她?那是安定坊的燕家,闻名京师的泼妇。” “嚯,你一说我就知道了,听说当年她与人相争,坐在人家门口骂了三天三宿,不知有多少人去瞧过热闹……” 那些窃窃私语伴随着嘲笑和讥讽,令燕芳菲和燕惜蝶都颇有些难看,涨红了脸,恨不得躲进人群里,王氏倒是毫无所觉,见燕芳菲退了一步,连忙拉住她,道:“哎呀,你别动,等会儿叫你的名字,你听不见怎么办?” 那些讽笑声顿时更大了,燕惜蝶忍无可忍,往后退入人群中,不肯再与这对母女站在一处了。 “宁鸣筝,吏部尚书宁荣之女。” 拥挤的人群被护卫们分开一条路,一名身着绯色罗裙的少女款款而来,她生得粉面桃腮,容貌美丽,眼尾细长而上翘,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矜傲意味。 那小内侍满面堆笑,道:“宁姑娘,您这边请,稍待片刻。” 此时人群的后方倒显得很空荡,老夫人正拉着燕摇春的手说话,侯夫人往前张望一眼,道:“要不要派人送姣姣过去?” 燕摇春却道:“不着急,我肯定排后头呢,早过去也是等着,挤来挤去还受罪。” …… “萧琅月,镇远将军之女。” 名字一个个念下来,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被叫到名字的秀女挨个上前,由宫人举着画像认脸,一旦发现画和人对不上,便会被划去名字,如此下来,竟有好几人当场落选了,一个个掩面而去,颇觉丢人。 随着时间过去,人群也渐渐变得稀疏起来,侯夫人安排了圈椅,三人坐着一边闲谈,直到那头传来小内侍尖细的声音:“燕芳菲,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燕守仁之女。” “这里,在这里!” 王氏在日头下晒出了一身汗,她也没准备椅子,硬生生站了半天,腰酸腿疼,这会儿终于听见了燕芳菲的名字,连忙牵着她走上前去,满面堆笑地对那小内侍道:“大人,我家女儿就是燕芳菲。” 待验了画像,那小内侍方才朝旁边抬了抬下巴:“请姑娘过去等候吧。” 王氏拉着燕芳菲就要走,小内侍连忙叫住她:“哎哎,你做什么?让你女儿过去就行了,是她选秀,又不是你选秀。” 霎时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燕芳菲羞窘不堪,用力甩开王氏的手,低着头就站过去了,王氏只好高声叮嘱道:“芳菲,你在宫里好好的,等做了皇上的妃子娘娘,要记得回来看娘啊。” 哄笑声更大了,有人忍不住感慨道:“天爷啊,她那个女儿黑得,晚上打灯笼都找不着,怕是做宫女都嫌糙了,还想做被选中做妃子?” “她不会是以为参选了,就一定能留下吧?” 王氏听了,转过身去,冲着那说话的人唾了一口:“呸!你这瞎眼猫懂个屁,皇上前阵儿特意下了圣旨,御赐了一车书送给我女儿,这是天子恩宠,你女儿有吗?” 她叉着腰,把那几个议论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对方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登时脸都青了,那陈尚宫听见这动静,转头看过去,沉了声音:“不得在此喧哗,扰乱秩序,来人,将她请下去。” 立即有几个护卫上前,把正在撒泼的王氏拉走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又议论起她方才说那话的真假来。 “燕惜蝶,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燕守仁之女。” “燕摇春,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燕守仁之女。” 这名字一念出来,霎时间,燕芳菲和燕惜蝶都一同抬起了头,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站在燕芳菲前面的少女轻笑一声:“你家里还挺有野心的,竟然把你们三姐妹一齐送进来了,是想着瞎猫总要撞上个死耗子么?只要留下一个,你们也算是鸡犬升天了。” 语气不无讥讽,燕芳菲却已经没有心思去争辩了,一双眼睛微微瞪大,紧盯着那人群中,一道纤细身影姗姗而来,正是她之前看见的燕摇春,少女容貌姝丽,明眸如水,皮肤冷白如雪月,她面上神情淡淡,甚至没有往这边多看一眼。 燕芳菲忍不住惊叫起来:“她不是——” 不等她说完,旁边便有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燕惜蝶的脸色十分难看,面对姐姐不解而忿然的眼神,燕惜蝶压低声音道:“你要是想死的话,现在就大声叫喊,可别连累了我。” 她紧紧盯着燕摇春的举动,看着她走到那小内侍面前,小内侍还没说话,旁边一直坐着的朱衣大太监竟然站起了身,面上还带了几分笑意,向燕摇春说了一句什么,因隔得太远,听不真切,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太监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殷勤了。 燕芳菲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燕惜蝶却看得万分真切,心里惊疑不定:燕摇春竟然认得那大太监? 李得福笑眯眯地对燕摇春作了一个手势,道:“燕五姑娘请到那边稍待片刻,这念名儿很快就结束了。” 燕摇春颔首道谢,这才走到了燕惜蝶的旁边站定,燕芳菲一把拉下燕惜蝶的手,用力瞪着她,压低声音气道:“小贱人,你偷偷跑来做什么?” 燕惜蝶这次没拦着她,眼神充满了狐疑,甚至还有几分忌惮,燕摇春打量着自己干净细白的手指,语气幽幽道:“二姐姐,我劝你入宫以后,还是别把那三个字挂在嘴边了。” “你别岔开话题!”燕芳菲又气又急,飞快地道:“你、你不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竟然还有点脑子,没把话说全,燕摇春笑了笑,眉眼微弯,道:“当然是来参加选秀啊,万一皇上瞧中了我,我一人得道,姐姐们也能跟着升天,岂不是大大的好事?” “放狗屁!”燕芳菲面露不屑:“我还用得着沾你的光?你待会儿离我远点,别想着拖我的后腿。” 一旁的燕惜蝶则是默然不语,只不住打量着燕摇春,眼神若有所思,像是在揣度着什么。 终于,那念名字的小内侍收起册子,向女官恭敬禀道:“陈尚宫,一共有八十二名秀女,皆已到齐,画像对不上的有六人,已划去名字了。” 陈尚宫颔首,转身看向众秀女,目光自那些或娇艳或美丽的脸上一一逡巡而过,方才道:“请诸位姑娘们记好了,一会儿入宫之后,要听从指引,不得东张西望,不得大声攀谈,不得擅自走动,免得冲撞了贵人。” 众人齐声应是,这才在宫人的引领下,垂首进了宫门,就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有着泼天的荣华富贵,也有埋没在锦绣堆下的红颜白骨。 为您提供 未妆 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快更新 第 12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13 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皇宫的宫墙足有三丈来高,需得完全仰起头,才能看见那金色的琉璃瓦,人行走在其下,便被衬托得格外渺小了,举目望去,宫殿巍峨,曲尺朵楼,又有禁卫列队巡逻,恢宏壮观,让人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敬畏来,这或许便是皇权的威力。 秀女中不乏有第一次入宫的,忍不住悄悄抬头张望,看见那阳光下璀璨夺目的金顶琉璃瓦,朱栏彩槛,雕甍画栋,少女们皆是露出惊叹和向往之色。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宫道,再进入一道掖门,又走了一刻钟,才终于到了一座宫殿前,有宫女自殿内出来,对陈尚宫行了礼,道:“尚宫大人,嬷嬷们已候着了,随时可以开始。” 闻言,陈尚宫微微颔首,转向秀女们,道:“请诸位都排好队,一个个进来吧。” 她说完,便率先进了殿门,秀女们原本是按照家世高低来排的,最前面的便是那位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宁鸣筝,她也不露怯,大大方方地进了殿内。 此时已是日上中天,晒得人两眼发花,燕摇春站在人群最末处,晒得蔫蔫的,她看着远处的万里晴空,心里开始有点后悔了,虽然工资高,但是这面试也很折磨人啊。 李得福的目光在燕摇春身上停了一瞬,便向旁边的女官提议道:“给她们搬个凳子嘛,都是一些娇贵的官家小姐们,若是入了宫,那就是主子娘娘了,怎好怠慢?” 女官听了,忙道:“是婢子们疏忽了,公公说得有理。” 于是立即有人搬了绣凳来,让秀女们坐下休息,众人总算是放松了些许,先前隔得远,燕芳菲和燕惜蝶没看清楚李得福的样貌,只觉得面熟,眼下近了,都认出那一日来燕府传达旨意的正是他,心中不由激动起来。 燕惜蝶心道难怪了,这太监之前对燕摇春那么殷勤,原来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于是大着胆子,主动上前攀谈:“公公。” 李得福哟了一声,笑道:“原来是燕三姑娘,有礼了。” 燕惜蝶见他这般温和客气,心中大定,又多说了几句,谢过他上次去燕府送书的事,李得福连忙摆手:“姑娘言重了,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咱家分内之事。” 燕芳菲见状,不甘示弱,连忙也上前说话,一时间,三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引得其余秀女纷纷侧目,惊异不已,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之前王氏嚷嚷的那些话来,难不成……燕府的秀女真的被内定了? 只有燕摇春一个人坐在原地没有动弹,站了这半天,差点没给她累死,饥肠辘辘,实在提不起精神去套近乎。 等了片刻,那殿门终于开了,宁鸣筝自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枚乌木牌,女官见了,面上带了笑意,语气殷切道:“恭喜姑娘过了复选,请往偏殿稍坐片刻,用些茶水点心。” 众秀女们都纷纷投去了艳羡的目光,其中也包括燕摇春,她一大清早就被叫起来了,一口水都没喝上,一直折腾到现在,饿啊。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秀女们 依次进入殿内,出来的时候有拿着乌木牌的,也有两手空空的,前者欢天喜地,被引去了偏殿喝茶等候,后者情绪低落,甚至有抹眼泪的,看来是落选了。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轮到燕摇春几人了,先进去的是燕芳菲,陈尚宫看了一眼,柳眉微蹙,不是很满意,燕芳菲的模样还算端正,勉强称得上清秀,就是肤色有些黑了,这是那一日画像时,被太阳晒得。 她今日妆扮得格外华丽,满头珠翠,穿了一袭桃红色的衫裙,显得人更黑,脸上搽了粉,但是脖子又没顾上,黑白分明,十分奇怪。 陈尚宫不禁微微摇首,一女官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她表情露出几分讶异,道:“当真如此?” 那女官点头,轻声道:“是,佩儿方才在旁边,听见李总管和她说话了。” 难怪了,李得福身为大总管,不在皇上身边听差,反而特意跑到这里来,原来如此。 陈尚宫恍然大悟,心里有了计较,再次打量了燕芳菲一眼,还是觉得有些不堪入目,皇上竟会看中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 她怀疑是哪里出了问题,可万一真的是皇上的意思…… 罢了,陈尚宫略一沉吟,颔首道:“过吧。” 立即有女官捧上乌木牌,燕芳菲接了,欢天喜地地出去了,紧接着,进来的是燕惜蝶,这一位倒是比方才那个好一些,虽然也黑,好歹脸和脖子上的粉抹匀了,就是抹得太多,死白死白的,乍一看有些吓人。 陈尚宫不禁扶额,不动声色地看了女官一眼,但见对方默默点头,陈尚宫轻吸了一口气,摆手道:“罢了,过吧。” 等燕惜蝶出去后,陈尚宫忍不住道:“若再来一个这样的,不管她什么家世背景,我都叫她撂牌子走人。” 其余的女官纷纷笑了,正在这时,外头进来了一名身着天青色罗裙的少女,十五六的年纪,肤色雪白,眉目如画,乍一看,好似玉做的一尊人,雾鬓云鬟,明眸似水,她的妆扮虽不如前两位华丽,却更显得秀美清丽。 陈尚宫只觉得眼前一亮,更何况有了前两位的对比,这少女便被衬得愈发好看,简直是天人之姿,如月中仙子。 她颔首称赞道:“姑娘生得好相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说罢,便示意左右,立即有一女官拿着木尺上前来,对着燕摇春左量右量,又有人取了团扇对着她一通扇,轻轻嗅闻,燕摇春觉得自己好像一件物品,被人摆来弄去。 等那两人退开了,一个年纪颇大的嬷嬷过来,打量着燕摇春,恭敬道:“请姑娘走几步。” 燕摇春便走了几步,那嬷嬷仔细看罢,满面堆笑地对陈尚宫道:“好。” 陈尚宫微微颔首,旁边有女官捧起一块乌木牌递过来,燕摇春接了,被宫人引去偏殿,比起之前,这里的人数又少了许多,刚刚那一关竟筛去了三分之一,留下来的大多都平头整脸的,再不济也是清秀可人,放眼望去,处处丽华秀玉色,美人娇朱颜。 燕摇春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旁边的桌案上摆了许多点心果子,什么糖蒸酥酪,如意糕,梅花香饼,每一种都做得精致好看,五颜六色,颇是诱人,然而秀女们都顾忌着身份场合,再加上一会儿要面见天颜,没什么心思吃,只有燕摇春毫不客气,径自吃了一小碟子,引得旁人侧目。 就连燕芳菲都看不下去了,走过来低声骂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吗?丢不丢人?” 燕摇春愣了一下,转头问一旁的女官,道:“这些难道不能吃吗?” 那女官立即答道:“这些都是特意为姑娘们准备的,当然能吃,请自便。” 燕摇春一口吃掉桂花糕,细嚼慢咽后,方才笑眯眯地对燕芳菲道:“姐姐听见了吗?” 燕芳菲狠狠瞪了她一眼,燕摇春丝毫不惧,继续吃玫瑰酥,足足炫了一大碟子,吃得特别香,叫旁人看得都眼热了。 为了今日的选秀,所有人都天不亮就起来了,尤其是燕芳菲和燕惜蝶二人,这会儿饿得腿都有些发软,只能靠喝茶垫肚子,如今看燕摇春一个人敞开了肚皮吃,方才强压下去的饥饿感又开始作祟了。 燕摇春见燕芳菲没走,便递了一块金丝枣泥糕:“二姐姐吃吗?” 燕芳菲实在是饿得狠了,这会儿见她主动示好,略一犹豫,正欲就坡下驴,谁知燕摇春将又将糕点收了回去,遗憾道:“还是算了,就让我一个人丢脸吧,我不怕的。” 说完,她便将枣泥糕塞进嘴里,软香细腻,燕摇春忍不住满足地眯起眼,心中喟叹,倘若以后的下午茶都是这个标准就好了。 “咕嘟。” 也不知是谁咽了一口口水,不过倒是没人有空去笑她了,正在这时,旁边的宁鸣筝拣起一块糕点,打量片刻,道:“这是宫中的东西,外头都见不到的,纵然是皇亲国戚吃了,也不敢说出丢人二字。” 她说完,便将那糕点吃了,别的秀女见状,纷纷出言附和,迫不及待地跟着吃起来,等燕惜蝶和燕芳菲姐妹反应过来的时候,碟子里只剩下了两块可怜的糯米糕,还是缺边少角的。 于是两人也顾不得挑拣了,连忙拿起来,谁知还没来得及吃,陈尚宫便进了殿来,目光逡巡一圈,道:“太后娘娘已经到了,请诸位随我先去正殿外等候,待唱到名字了,便上前让太后娘娘相看,届时赐花还是留牌子,端看姑娘们的运气了。” 众秀女们连忙起身,齐声应是,随着她往正殿而去。! 第 14 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宣政殿。 此时正是上朝的时间,殿里站满了文武官员,从巳时二刻开始,直到午正时分,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大臣们在下面站得腰酸脚软,直打摆子,但见上方的天子仍旧纹丝不动,聚精会神,没有半点要散朝的意思,各个心中苦不堪言,连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三分。 楚彧有所察觉,道:“今日的朝事繁琐,辛苦诸位了,来人,都赐座。” 大臣们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推辞不敢受,哪有坐着上朝的?从古自今都没有这个例子。 楚彧见状,也不强求,而是站了起来,诚恳道:“既然如此,朕当请自隗始,为诸位爱卿作出表率。” 众臣听了,都是万分感动,如此一来,再无一人心有怨言,这早朝上了多久,楚彧就陪着大臣们站了多久,一直到日上中天,方才散朝。 午时末,楚彧换了常服,因为下午还要处理政务,便直接在御书房用午膳了,比起那些繁缛规矩,他更注重效率和时间。 正在与大臣议事的时候,楚彧的脑中忽然响起八幺八的声音:“选秀即将开始,请宿主努力表现,争取入选,本次任务奖励为铅笔制作法,请注意,该任务极为重要,如失败,主线剧情将无法开启。” “秋闱将近,各省的主考官员名目已上呈——” 楚彧抬起手,那位大臣顿时止了话头,表情有些莫名:“皇上?” 楚彧站起身,道:“朕想起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们先回去,若有急事,下午再议。” 说完便离开了,留下几个官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惊叹道:“不知是什么事情,竟让皇上如此匆忙。” 另一人也感慨道:“皇上自亲政以来,宵旰忧勤,从未懈怠过半点,上一次兵部尚书伏大人急奏,皇上恰巧在用膳,一碗粥都没喝完,换了足足五次。” 有一官员忽然捋着胡须,道:“说起来,今天是不是宫中选秀的日子?” 其余人恍然顿悟,不约而同地露出会心的笑。 …… 另一边,秀女们正在依次入殿参选,一个个都绷紧了,凝神听那太监唱名,大半日过去了,眼看到了午后,太阳西斜,燕摇春才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巧,她和燕芳菲、燕惜蝶三人是一起进去的。 大殿内肃穆安静,太后端坐于上首,左下是一名身着绯色宫装的女子,衣饰华丽,上绣孔雀花蝶穿牡丹纹样,朱唇翠眉,簪星曳月,正是淑妃,也是太后的嫡亲外甥女儿。 淑妃抬起眼往下面一瞟,忍不住笑了:“臣妾竟不知今日的太阳这般大,把好好个人给晒成了黑炭,真真是可惜了。” 这话说得刻薄刁钻,太后也被逗乐了,瞥了她一眼,嗔笑道:“促狭鬼,哀家瞧着,这两位只是比旁人黑了些许,五官倒算端正,还过得去,像个老实本分的性子。” 竟然是赞许的意思,燕芳菲和燕惜蝶都面露欣喜之色,眼见入选有 望,燕芳菲率先跪下去,叩首道:“多谢太后娘娘夸奖。” 太后面上含笑,满意地颔首,又仔细问道:方才哀家听着你们几个的名字,似乎都姓燕,可是亲姐妹???[” 燕惜蝶忙抢先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臣女三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闻言,上方的淑妃掩口轻笑道:“看来几位是颇有远志,欲效仿娥皇女英了。” 燕芳菲是个白丁,既听不懂什么娥皇女英,又不肯让燕惜蝶抢去风头,立即附和道:“娘娘说的是。” 话一出口,空气古怪地安静了一瞬,太后和淑妃没有说话,燕惜蝶的脸都吓白了,连连叩首,竭力补救道:“臣女不敢,臣女只求入宫侍奉皇上,哪怕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不敢肖想其他。” 淑妃还欲说什么,太后终于开口了,打着圆场道:“好啦,你们都是官家小姐,个个知书达礼的,今日入宫选秀,是要让你们侍奉皇上,不是来做奴婢的。” 她看起来十分宽容,对燕芳菲姐妹二人也颇有好感,说话间和颜悦色,燕芳菲与燕惜蝶皆是激动不已,语无伦次地谢恩,淑妃曼声笑道:“太后娘娘还没说留牌子呢,这恩等会儿再谢也不迟。” 她说着,目光扫过一旁的燕摇春,美眸微凝,道:“这一个也是你们的姐妹?模样瞧着不怎么像。” 燕芳菲立即道:“回娘娘的话,她是庶出。” 淑妃对嫡出庶出之类的并不在意,只是燕摇春的样貌实在出挑,她心中有些膈应,便兴致寥寥地收回视线。 正在这时,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什么,忽然开口对燕芳菲道:“你头上的花钗很是不错,走近些,让本宫瞧瞧。” 燕芳菲心中一喜,依言走近几步,淑妃打量片刻,笑着对太后道:“臣妾依稀记得,这花树钗,不是只有宫妃和命妇才能用的么?” 这话一出,太后的表情果然也变了些许,方才的宽和不再,目光锐利地盯着燕芳菲,声音微沉,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僭越逾制,谁教你用这东西的?” 燕芳菲面上的笑僵住,脸色唰地就白了,连忙惶恐跪下,不住叩首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臣女……臣女不知道这是娘娘用的……” “来人,”淑妃冷声道:“将她拿下。” 立即有两名太监上前,按住了燕芳菲,将她头上那两枝金牡丹鸾鸟钗取下来,呈到太后面前,太后将那金钗拈在手里,端详片刻,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晦暗,语气忽然变得冰冷:“真是好东西,这鸾鸟钗,哀家也有些年头没见过了。” 任谁都听得出她的不悦,燕芳菲被吓得手足发软,涕泪横流,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太后抚着腕间的翡翠镯子,淡淡道:“燕氏女僭越,擅自使用宫中之物,拉下去,仔细审问。” 她说着,目光又落在燕惜蝶和燕摇春身上,道:“至于你们,同为姐妹,想必也是知情之人,一并拿下去。” 事态急转直下,燕芳菲万万没想到,选秀没选上,反倒惹了大 祸,整个人都呆住了,瘫在地上不知所措,燕惜蝶连忙叫屈,高声道:“太后娘娘,此事与臣女无关啊!臣女什么都不知道,求太后娘娘饶命!” 淑妃嘲道:“方才还是好姐妹,这会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几个太监一拥而上,把燕惜蝶和燕摇春二人也捉住了,就要往外带,燕摇春忽然道:“等等。” 这还是她入殿以后第一次说话,一时间,众人都看了过去,淑妃冷笑道:“怎么,你也要喊冤?” 燕摇春看向她,一脸意外,指了指燕惜蝶,道:“可是喊冤没用啊,为什么要浪费力气。” 淑妃:…… 紧接着,燕摇春便径自站起身,慢吞吞道:“我喜欢自己走路,不喜欢被人拖出去。” 一旁的李得福倒是着急了,一步上前,躬着身子向太后笑道:“请太后娘娘息怒。” 他是天子身边得力的总管,纵然是太后,也要略给几分薄面,道:“你有话要说?” 被按住的燕芳菲如同看见了什么救星,拼命挣扎起来,急急向他求救:“总管公公,公公救命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求你让皇上救救我!” “放肆!”太后蹙紧眉头,道:“方才还说你老实本分,竟是哀家看走眼了,皇上是九五之尊,岂是你能攀附的?” 淑妃立即喝令宫人:“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她的嘴堵上,在太后娘娘面前吵嚷,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燕芳菲被捂住了嘴,无法出声,涕泗横流,只拼命地抬头看李得福,希冀对方能替她求情。 李得福毕恭毕敬地对太后道:“这燕氏女无视规制,擅自使用宫中嫔妃的首饰,冒犯了太后娘娘,确实可恨,按例该罚其杖责,逐出宫去,只是这另外二位秀女,依奴才拙见,她们虽有知情不报之过,却也无伤大雅。” 淑妃轻笑:“无伤大雅,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生轻巧啊,倒显得太后娘娘刻薄了似的。” “奴才不敢,”李得福立即跪了下去,好声好气道:“其实奴才是为了太后娘娘着想,今日是宫中大选,皇上与大臣们还在议事,太后娘娘本是仁慈心肠,为了替皇上选秀之事,一连着数月,劳心劳力,孜孜不怠,今日却出了这种岔子,若是阵仗太大,不慎惊动了前朝,反而不美了。” 听了这话,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些许,道:“你倒是个心思周全的,也罢,这两人就算了。” 这是高抬贵手放她们一马了,燕惜蝶大松了一口气,如同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似的,她脸色煞白,瘫在地上,额上冷汗淋漓,满面泪痕,将那厚厚的脂粉冲出一道道印子,看着滑稽又狼狈。 经了这一遭,燕惜蝶根本不敢想什么进宫不进宫,妃子不妃子了,她现在只想回家,全须全尾地回到燕府去。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燕摇春,她的情绪一直十分稳定,就仿佛发生的这些事情与她全然无关似的,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就连李得福心里都有些佩服了,不愧是皇上看中的人,瞧瞧人家这份定力和涵养。 他不知道的是,燕摇春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上头有人。 如果真落选了,说不定那人比她更着急,而且吧,照现在的局面来看,太后不满意她,这问题她也没法解决,既然如此,那就不解决了。 太后道:“给她们赐花,撂牌子吧。”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宫人的通报声,天子到了。! 第 15 章 第15章 第十五章 楚彧踏进殿内的时候,太后十分惊讶,道:“皇帝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淑妃连忙站起身,面上带了笑意,向楚彧盈盈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楚彧摆了摆手,对太后道:“朕想起今日有选秀,便过来看看,母后为了朕的事情,不辞辛劳,朕心中实在惭愧。” 太后笑了,道:“你有这份心就好,哀家现在还能动弹,能做多少是多少,皇上既然来了,就一起相看相看吧。” 说着,便吩咐宫人:“把她们都带下去,继续唱名。” “且慢,”楚彧的目光落在燕摇春身上,慢慢地道:“朕看着这个挺好的,母后为何没留牌子?” 淑妃看了太后一眼,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这燕氏女擅自使用了宫妃的首饰,且不说东西来路不明,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之女,竟敢做出这种事,实在是胆大包天。” “原来如此,”楚彧打量着燕摇春,道:“可朕看她这一身素净得很,并没有什么首饰。” 李得福连忙提醒道:“皇上,逾制的并非燕五姑娘,而是她旁边的那个。” 淑妃立即道:“纵然不是她,她们三人也是嫡亲姐妹,想来——” “好了,”太后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笑着转向楚彧,道:“皇上难得遇到一个可心的人,既然看中了她,也是她的福气,便留下吧。” 一旁的宫人听见了,立即扬声道:“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燕守仁之女,燕摇春,留牌子,入选!” 这一声喊出来,底下几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燕惜蝶犹在愣怔,燕芳菲则是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了钳制她的宫人,哭着嚷道:“皇上!皇上救命啊!太后要杀我——” 淑妃登时横眉冷眼,瞪着那几个宫人,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放任她在御前胡言乱语,快拖出去!” 燕芳菲满腔不甘,她期待了这么久,从那道圣旨抵达燕府起,她就开始做入宫当妃子娘娘的梦,憧憬着以后的风光和荣华富贵,可没想到最后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没当上妃子,却叫燕摇春那个小贱人抢走了! 这么多年以来,在燕芳菲眼中,燕摇春不过是一条摇尾乞食的狗,她想踢就踢,想打就打,燕摇春从来不敢反抗,而现在这条狗,竟然能爬到她头上去,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凭什么?她怎么肯甘心?! 燕芳菲一时间又恨又妒,如烈火中烧,看着燕摇春那张平静的脸,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她得不到的,这小贱人也休想得到! “皇上,燕摇春她不能入宫当妃子!她已经与人有婚约,过不久就要嫁人了!” 这话一出,大殿霎时陷入了寂静中,众人的表情各异,太后的神色惊讶,李得福面露无奈,淑妃先是意外,尔后轻笑起来,语气既畅快又讽刺:“你们这一家子人,也着实是厉害得紧,胆大包天,目无法纪,一个逾制僭越,一 个欺君罔上,还有一个呢? 她说着?_[(,看向燕惜蝶,道:“难不成你也瞒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燕惜蝶没想到燕芳菲这么蠢,明明之前已经警告过她了,她竟然还敢当众说出此事,如今东窗事发,她吓得面如土色,疯狂摇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没有,我没——” 话还没说完,她就白眼一翻,整个人竟是活活吓晕过去了。 太后紧皱起眉,一双眼锐利地盯着燕摇春,沉声斥责道:“你好大的胆子,既然有婚约在身,又如何敢入宫参加选秀?” 燕摇春还没说话,反倒是楚彧轻咳一声,开口道:“无稽之谈,母后不要听信此女片面之词。” 太后面露狐疑之色,看向他,道:“难道她敢对哀家撒谎?” 楚彧淡淡道:“所有的秀女在参选之前,户部和礼部都查过其家世背景,若她真的与人有了婚约,难道还能瞒天过海不成?” 听了这话,太后将信将疑,李得福立即对宫人使了一个眼色,道:“还不快把她的嘴堵上,带下去!” 宫人们连忙捂紧燕芳菲的嘴,迅速把人拖走了,远远的,还能听见她的挣扎哭嚷之声传来。 片刻后,楚彧听见八幺八的声音适时响起:“叮——任务已完成,宿主成功开启主线剧情,请做好入宫的准备,您获得的奖励铅笔制作法,即将发放,请注意查收。” 与此同时,燕摇春藏在袖中的手心多了一张纸条,她下意识抬起头,与上方的天子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十分默契,其中意味自不必多言。 事已至此,尘埃终于落定,燕摇春被封为八品选侍,择吉日入宫,燕惜蝶赐花落选,因为她当场昏过去了,最后是被抬着出去的,丢尽了脸面,最惨的要数燕芳菲,她直接被宫里扣下审问了。 ……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燕府,去跑腿递话的宫人不知内情,只一个劲恭贺说燕府的姑娘中选了,王氏当即喜不自禁,乐得直拍大腿,燕守仁也欣慰不已,连声道好,一旁的刘氏急了,问道:“是谁入选了?二姑娘还是四姑娘?” 那宫人只是个跑腿的,他也没想到燕府竟然有两个秀女,愣了一下,才迟疑道:“这……这却不知,不过夫人放心,晚些时候会有人送圣旨来。” 王氏正欢喜上头,瞥了刘氏一眼,努了努嘴,道:“这还用问?肯定是我家芳菲。” 刘氏不甘示弱,道:“如今圣旨没到,万事都没个定数,怎知入选的不会是我们蝶儿呢?” “行了,”燕守仁打断她们的争论,皱着眉道:“不管是谁入选了,都是燕府的姑娘,你们在这里争什么?没得叫人笑话。” 说完,他又殷勤地向那宫人道谢,塞了点银子,那人十分高兴,道:“明日宫里会派女官前来教导礼仪,请燕选侍安心等待即可。” “是,是,多谢公公。” 等报信的宫人走了,燕守仁吐出一口气,面上露出点笑意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官路亨 通、飞黄腾达的那一日了,他苦熬多年,总算是有点盼头了。 阖府上下翘首以盼,终于,在傍晚时分,有一行车马朝着燕府驶来,在大门口停下了,马车后跟随着十来名高壮男子,皆是身着莽青色直裰,上绣鹰纹样,赫然是宫中侍卫。 燕守仁连忙迎上去,领头的侍卫首领翻身下马,向他拱一拱手,道:“恭贺燕大人,卑职奉命护送贵人回府。” 燕守仁满面堆笑:“有劳诸位了,赶路辛苦,还请进来喝几杯薄酒。” “大人客气了,”那侍卫一板一眼地道:“时候不早,卑职稍后还要回宫复命,大人的好意心领了。” 说着,又对着马车行礼,朗声道:“请贵人下车。” 燕守仁忙领着王氏、并燕府一行人拜下去,恭恭敬敬地道:“臣燕守仁携阖府家眷恭迎娘娘。” 王氏瞪了身边的丫环一眼,低声斥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娘娘请下来啊!” 两个丫鬟醒过神来,急忙上前去打起车帘子,谁知里头先下来的人,竟然是燕惜蝶,王氏整个人都愣住了,刘氏当即哎呀一声,欣喜若狂,高高兴兴地唤道:“是蝶儿!” 她喜不自禁,眼中含泪,一迭声道:“蝶儿真的入选了,好,好,咱们蝶儿以后就是娘娘啦!”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有些不对,燕惜蝶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只一味低着头,整个人甚至是瑟缩的,刘氏隐约觉得不妙,忙问道:“蝶儿,你怎么了?” “娘……”燕惜蝶的声音有些发抖,她慢慢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噙着泪,颤声道:“女儿……女儿没有入选,让娘亲失望了……” 刘氏的表情登时僵住了:“怎么会——” 见她如此,一旁的王氏畅快不已,拍着大腿笑出了声,末了得意道:“有些人呐,真是叫花子睡土地庙,尽做白日梦——” 燕惜蝶走过来,在刘氏身边跪下,低声道:“入选的人是……是五妹妹。” 刘氏与王氏一同愣住,正在这时,车帘子被一只素白的纤手掀起来,紧接着,一个身着天青色罗裙的少女自车内下来,赫然是燕摇春,她看着跪了满地的人,慢吞吞地道:“哎,让你们行此大礼,这怎么好意思呢?” 燕摇春说着,便朝燕守仁的方向伸出手去,作势欲扶,燕守仁大喜,正欲顺势起身,谁知燕摇春的手忽然拐了一个弯,扶起了旁边的钱嬷嬷,道:“嬷嬷年纪大了,快快请起。” 燕守仁一条腿已经抬起来了,这会儿尴尬地僵在原地,然后又慢慢地放了回去。! 第 16 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得知入选的人竟然是燕摇春,而燕芳菲不仅闯下大祸,还得罪了太后娘娘,原本满心期待的王氏如遭雷击,两眼一翻,差点没厥过去,这个她从没放在眼中的小贱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宫里的娘娘。 相比起王氏的震惊,燕守仁则是要平静得多,他早就得知燕摇春今日入宫参加选秀了,眼下这局面,虽然是他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燕摇春比燕芳菲优秀得多,不论是容貌还是谈吐才情。 总而言之,不管是谁入选了,都是他燕守仁的女儿,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情。 宫中的侍卫人马已经离去,钱嬷嬷连忙上前去扶住燕摇春,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一个劲道:“真好啊,咱们姑娘可真是争气得紧。” 旁边的燕守仁也笑着道:“是是,我家春儿确实有出息了。” 说着,他看了王氏一眼,王氏正惦记着燕芳菲,忧心如焚,收到丈夫的示意,也只好硬着头皮,强作欢喜,夸道:“哎呀,这可真是鲤鱼跃龙门,咱们燕家祖坟冒青烟了,竟出了一位妃子娘娘。” 燕摇春却没看她,也没理会燕守仁,只对钱嬷嬷一人道:“嬷嬷,我饿了。” 她折腾了一整天,除了中午吃过几块糕点饱腹以外,什么都没吃,这会儿饿得手脚发软,眼冒金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压根不想应付这一帮人。 钱嬷嬷还没来得及回话,燕守仁连忙吩咐下人:“让后厨准备一些吃食,要快,千万别饿坏了娘娘。” 燕摇春和钱嬷嬷对视了一眼,其中意味自不必多言,她扶着燕摇春回了小院休息,等众人都散去了,钱嬷嬷才往地上唾了一口:“好一群势利眼,呸!” 她一边骂,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罐来,道:“知道姑娘会饿,我今日特意去买了些点心回来,您先吃了垫垫肚子。” 钱嬷嬷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忙笑道:“瞧我这记性,该叫您娘娘了。” 燕摇春拣了一块花生酥吃,道:“没关系的,嬷嬷还如往日一样就好。” 钱嬷嬷既欣慰,又万分感动,一个劲道:“这怎么行呢?您如今大不一样了。” “嬷嬷说这些话,是一定要同我生分了,”燕摇春放下点心,认真地看着她,道:“您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是除了外祖母以外,最最亲近的人,我把您当成亲人一样看待,希望嬷嬷也是如此。” 钱嬷嬷红了眼眶:“大姑娘……” 燕摇春捉住她布满皱纹的手,摇了摇,笑着安慰道:“嬷嬷,很快我就会有好多田庄和宅子了,到时候分一座最大的,让嬷嬷去那里住着养老,好不好?” 钱嬷嬷只以为她在说笑,揩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忍俊不禁道:“好,好,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婆子都听您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燕摇春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嬷嬷,当年我娘过身后,是不是还留下了一些遗物?” “是有这事,钱嬷嬷想了想[(,道:“当年小姐嫁过来时,侯府的形势已大不如从前了,老侯爷花钱又是个没数的,府里还养了一堆小妾,银子流水一样出去,还往外欠了不少债……” 大概意识到自己说这些话不太好,钱嬷嬷顿住片刻,继续道:“总之,虽然侯府给的嫁妆没有多少,但是老夫人心疼小姐,掏了自己的嫁妆贴补,那时姑爷只是个穷翰林,能有多少银子?全靠小姐自己,一门心思为着府里操持,他居然还有脸养外室。” 说到这里,钱嬷嬷就来气,又骂了燕守仁一通,缓了缓情绪,才接着道:“小姐后来生了姑娘您,可惜您月份不足,打小身子就弱,她为了给您调养,请大夫看病,还当了好些嫁妆。” 燕摇春道:“全当了?” “那倒没有,”钱嬷嬷道:“有些金首饰,原是老夫人给的,小姐一直没舍得动,说是给您留着以后当嫁妆,后来那贼妇人上门闹事,小姐突然病倒,她走得太急,府里又没个主心骨,上下全乱了套,等料理好后事,老夫人要带您回侯府,想起小姐的遗物还未处置。” 说到这里,钱嬷嬷一拍大腿:“谁知道去了库房,才发现箱柜的锁已被撬开,小姐的那些嫁妆遗物全都没了,姑爷说是遭了贼。” 燕摇春挑眉:“这么巧?我娘人刚走,府里就有了贼?” “可不是?”钱嬷嬷没好气道:“什么遭贼?怕是家贼!我们都不信,老夫人也不信,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报了官,官府来人查了一遍,只说会派人捉拿,这事后面就不了了之了。” 这简直跟吃绝户没什么区别了,拿着老婆的嫁妆养小三,连遗产都不放过,换作是燕摇春,死了都得气得从棺材里爬起来。 她咬着花生酥,又想起今日燕芳菲那对金牡丹鸾鸟钗,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她对钱嬷嬷道:“当年我娘的那些嫁妆单子,您知道在哪里吗?” …… 而另一边,得知燕芳菲被扣留在宫中审问,王氏心急如焚,拽着燕守仁的袖子,焦灼地问道:“老爷,入选的怎么是燕摇春那小贱人,咱们芳菲可怎么办啊?” 燕守仁皱起眉,压低声音呵斥道:“你能不能别总是这般口无遮拦,什么小贱人?谁是小贱人?” 王氏忙讪讪道:“是我一时嘴快了。” 燕守仁正色,告诫她道:“春儿现在是皇上的妃子,过阵子就要入宫了,你身为嫡母,往日也就罢了,都这个节骨眼上,你还不哄着捧着点,以后咱们燕府的荣华富贵可都指着她了!” 闻言,王氏登时噤了声,又急切地追问:“那芳菲可怎么办?她怎么就得罪太后娘娘了呢?” “还不是你教的好女儿!”燕守仁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他已经从燕惜蝶处得知了事情原委,斥骂王氏:“她的胆子也太大了,我来问你,芳菲的那一对什么金簪子,是你给她的?” 说起这个,王氏立即就心虚了,目光游移,却还兀自嘴硬:“我哪知道她怎么得来的……” 燕守仁紧盯着她,沉着脸道:“你不要想着糊弄我,你我心里都清楚,那东西是哪里来的。” 王氏的表情很难看,燕守仁恼火地骂道:你这蠢妇,那些东西都是……‰‰[” 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都是侯府里的,你怎么还敢让芳菲戴出去招摇过市?你是嫌命不够长吗?” 王氏连忙辩解道:“是芳菲自己非要抢那对簪子的,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哪里知道那金簪子是这么要命的东西?” “你不知道!”燕守仁更气了,恨声骂她:“你既然不知道,就安安分分待在这宅子里,别成天出去丢人现眼!” “我丢人现眼?”王氏气得七窍生烟,再也忍不下去了,破口大骂道:“你说话可要摸着良心!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你穷得连条裤子都穿不上,要不是我爹出钱供你读书,你还想考进士做大官儿?还想有今天的风光?做你娘的白日梦!” 燕守仁黑了脸,语气生硬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要说多少遍?难道我这些年亏待了你吗?” “我呸!”王氏往他面上唾了一口,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起来,两人正争执不休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婢女的声音:“老爷,五姑娘来了,说要见您。” 两人止了争吵,燕守仁整了整衣袖,看了王氏一眼,道:“懒得与你这愚妇计较。” 说罢便去了前院,钱嬷嬷正与燕摇春说话,见了他来,立即止了话头,燕守仁没在意她,他如今见着燕摇春很是高兴,和颜悦色地道:“这么晚了,春儿来找为父,是有什么事吗?” 燕摇春被他这一声叫得鸡皮疙瘩四起,好歹是忍下去了,道:“是出了点事,我心中忐忑,怕给府里招来大祸。” 闻言,燕守仁吃了一惊,连忙问:“出了什么事情?” 燕摇春答道:“是这样的,皇上赏了我一些东西,回府后就找不见了,我疑心是被府里的下人所窃。” 她说着,将一张单子送到燕守仁面前,道:“就是这单子上的东西,请父亲过目。” 燕守仁接过来一看,脸色陡然剧变,霍地抬头看向燕摇春:“这是——” 燕摇春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父亲觉得眼熟吗?有没有……在哪里见过?”! 第 17 章 第17章 第十七章 燕守仁哪里会不认得?那单子上写的,正是江氏当年带过来的嫁妆,每一件都清晰明了,就连燕芳菲拿走的那对金牡丹鸾鸟钗也在其中。 正在燕守仁惊疑思忖之际,却听燕摇春道:“怎么样?父亲可见过吗?” 燕守仁回过神来,这打死他也不能承认自己见过啊,遂勉强挤出一个笑,干巴巴道:“这、这我哪里见过……” 燕摇春听了,便蹙起眉,苦恼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去报官了啊,这可是御赐之物,若是丢了,那是要砍脑袋的事情。” 燕守仁连忙拉住她,一迭声道:“慢着慢着,可不能报官啊。” 少女回头看向他,满面疑惑:“为什么?” 燕守仁心里暗骂不已,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凝重之色,苦口婆心地道:“你若是报了官,到时候人人都知道你丢了御赐之物,那岂不是要被皇上怪罪?” 闻言,燕摇春叹了一口气,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些东西是在府里丢的,若是皇上降罪,大不了我们一起杀头。”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很坚定,慷慨道:“父亲放心,女儿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到时候必定和燕府共存亡,要死大家一起死。” 燕守仁脸都绿了,他明知道这份单子是假的,燕摇春不过是在作戏罢了,可一旦她要是真去报了官,说御赐之物被偷了,那官府必定会万分重视,哪怕把燕府的地皮挖去三寸,也要把东西找出来,若是没找到,燕府就会被降罪,死路一条,若是真的找到了,那就更不得了了…… 燕守仁想起那些嫁妆还在王氏手里,当即想回去给她一巴掌,那蠢妇误他!当初他就不该让她留在京中,如今倒害他落入了两难之境。 燕守仁脸色铁青,他没料到时隔多年,燕摇春竟会突然发难,这若是放在以前,燕守仁有一百种手段对付她,可今时不同往日,燕摇春已经是宫里的妃子,不再像从前那样好拿捏了,非但如此,他往后还要指望她在宫中受宠,好使自己官路亨通,青云直上。 父女俩对视着,空气渐渐变得静默紧绷,隐约有暗流涌动,片刻后,燕摇春率先开口:“看来父亲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嬷嬷,咱们现在就去——” “我确实见过这些东西,”燕守仁打断她,将那张单子攥紧了,面沉似水,勉强用平稳的声音继续道:“你若是想要拿回去,我便帮你去寻一寻,用不着惊动官府。” 听了这话,燕摇春笑了,道:“那就有劳父亲了。” 她说完,便带着钱嬷嬷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把燕守仁气得脸色铁青,心口起伏。 “大姑娘,他真的能把那些嫁妆拿出来?”钱嬷嬷有些不敢置信,道:“我还以为他会借口推诿呢。” 燕摇春一边辨认脚下的路,一边道:“他不敢推诿,一旦惊动官府,那情形可就和当年不一样了,官府不敢草草了事,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钱嬷嬷压低声音道 :“可……可那些东西不是皇上御赐的啊。” “嬷嬷,”燕摇春忍不住莞尔,也学着她一般,以手掩口压低声音道:“谁都知道,那不是皇上赐的,可那又如何呢?我现在想要,他不敢不给啊。” 毕竟燕守仁还指望以后的荣华富贵呢。 ……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王氏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把一双眼瞪得像铜铃似的,不敢置信地道:“你要我把黄金给那小贱人?!” “不可能!”王氏气冲冲地挥手,道:“绝对不可能!做她娘的春秋大梦去吧!那小贱人可真敢开口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要金子,我呸!” 燕守仁面沉似水,道:“你不拿给她,明天官府的人就要上门了!” “让官府来抓我啊!”王氏气势嚣张地道:“我看谁敢抓!好哇这白眼狼,竟然把主意打到老娘身上来了,老娘要是服个软,就把姓倒过来!” 这一副凶蛮之态,已在燕守仁预料之中,多年夫妻,他如何能不知道王氏的本性?那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说不通道理。 燕守仁的心情原本就不佳,再看王氏那撒泼样儿,更是厌烦不已,恨不得把她掐死算了,但是燕摇春那里总要有个交代,燕守仁算是想明白了,她今日演这一出,无非是想要回她娘的遗物,那就给她,只是一点黄金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日方长。 燕守仁心中有了主意,见王氏还在那里骂骂咧咧,便道:“你不想要芳菲回来了?” 王氏的骂声登时戛然而止,燕守仁继续道:“芳菲如今在皇宫里,不知生死,眼下谁能进宫将她救出来?我还是你?” 王氏沉默了,又不死心地道:“难道你就没什么法子?” “我能有什么法子?”燕守仁没好气道:“那是后宫,自古以来,哪有臣子进得去后宫的?我区区一个六品主事,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闻言,王氏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无措,再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她愣愣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犹豫道:“那、我把那些东西给……给娘娘,她就能帮我救出芳菲了?” 见她如此,燕守仁心中有了底,满口哄道:“我去说说情,劝一劝她,春儿应该会答应的。” …… 当天夜里,燕摇春便拿到了江氏的遗物,一个锦缎包袱,里头放着好些金银首饰,有镶玉的,有嵌玛瑙的,簪子华钗,银钏金镯,琳琅满目,每一样都精致非常。 时隔多年,这些首饰依然在烛光下散发出金灿灿的光,华贵美丽,然而佳人已月坠花折,瘗玉埋香了。 钱嬷嬷抚摸着那些金首饰,一个劲感叹道:“好,真好啊,还是姑娘聪明,想到了这样的法子……老婆子以后下去了,也终于能跟小姐有个交代了……” 话到此处,声音已是哽噎,燕摇春揽着她的肩,安抚了几句,才伸手将那包袱重新包好,钱嬷嬷以为她要收起来,忙揩了泪,道:“我明日去买几把好锁,姑娘您给它锁上,藏起来。” 谁知燕摇春听了,却微微挑眉,道:“藏什么?嬷嬷,这可是赃物啊。” 钱嬷嬷一头雾水:“赃、赃物?” 燕摇春抖了抖那沉甸甸的包袱,里头金饰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她悠悠道:“当年我娘得病去世时,府里遭了贼人,偷走了她的遗物,当时报了官,这些在官府里可都是记录在案的,还是一桩未结的悬案呢。” 她笑了笑,眉眼微弯,眸子清透狡黠,道:“试问这送上门的功绩,哪个官老爷不想要呢?”! 第 18 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钱嬷嬷带着那包袱从燕府小门出去,连夜叫了马车离开,前往文信侯府,此时文信侯夫妇还未睡下,钱嬷嬷将燕摇春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文信侯夫妇对视一眼,皆从彼此面上看到了惊色。 文信侯道:“母亲已经就寝了,等明日一早我再禀告她。” 侯夫人比他着急,道:“还是先知会母亲一声比较好,万一生了什么变故呢?” 文信侯想想也是,两人便带着钱嬷嬷去了主院,禀明事由,老夫人才刚刚睡下,听说了此事,又惊又怒,气得手都打哆嗦了,当场从床上爬起来,喊道:“去报官,现在就去报官!” 文信侯连忙扶住她,劝道:“眼下快要宵禁了,明早再去报官也不迟。” “怎么不迟?”老夫人反问他,颤着声音道:“你爹是个老瞎子,你也是个小瞎子,你妹妹遇人不淑,白白苦了那么多年,是太迟了,太迟了!” 说罢便扶着床嚎啕痛哭起来,文信侯见状,立即安抚母亲,侯夫人一迭声招呼下人去套车马,老夫人坚持要亲自去官府报案,只道:“姣姣是个聪明孩子,她身为女儿,不能状告父母,把这样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了侯府,我就一定要帮她办好。” 文信侯夫妇见劝不住她,便也亲自陪同她一道去了官府,向府尹说明案情。 说来也是巧,那府尹是个新上任的官儿,正一心想要折腾点政绩出来,好在年底的考课上添一笔,待听说这是一桩十几年前未结的悬案,府尹大喜过望,连夜点了差役,风风火火赶去燕府捉人。 …… 却说燕守仁和王氏吵了一晚上,又被亲生女儿摆了一道,满心不快,索性去了小妾刘氏那里,刘氏温柔小意,仔细宽慰了他半天,燕守仁心里那口气才顺了些许,搂着小妾,又骂王氏:“这泼妇,早晚有一天我要休了她!” 刘氏心中窃喜,嘴上却还温柔劝道:“老爷何必与她置气?倒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燕守仁想起一事,问她:“蝶儿怎么样了?” 说起燕惜蝶,刘氏方才那点喜意便消失一空,化作了愁绪,道:“她大概是受了大惊吓,自回府后,就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理人,躲在房里哭了半天了,饭都不肯吃。” 燕守仁道:“想来过几日就会好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却忽然听外头吵吵嚷嚷,燕守仁怫然不悦,有下人进来,惊慌失措道:“老爷,官府来了好多衙役,说要抓人,您快去瞧瞧吧!” 燕守仁大吃一惊,连忙披衣起身去了前厅,果然看见一大拨衙差,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他心里不禁打起了鼓,拱了拱手,向领头的官差道:“这位差爷,不知诸位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那官差还算客气,亮了官府的牙牌,道:“方才有人报案,说你们府里有窃贼,物证人证俱在,府台大人命我等前来捉拿疑犯。” 燕守仁一头雾水,道:“什么窃贼?我燕府怎么可能有窃——” 还未说完,他陡然想起了什么,话头戛然而止,一股寒意袭上心头,手足冰凉,燕守仁下意识瞪大双目,既惊且怒:“她竟敢告我?她竟然真的敢告我?” “这孽障!”燕守仁满腔怒火,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他本以为燕摇春不过是想讨回她母亲的遗物罢了,没想到居然敢做到如此地步,从古至今,哪有儿女状告父母的?况且大昭有律,凡子孙告祖父母、父母,需杖一百、徒三年,燕摇春不要命了么? 那官差催促道:“时辰不早了,燕大人,请吧。” 去了这一趟,能不能回来就不一定了,燕守仁哪里肯?他连忙辩解道:“那些嫁妆不是我拿的,与我何干?!” 正在这时,王氏也闻风赶来了,见满屋子都是衙差,当即大骂起来:“你们想做什么?这么多人是想要杀人吗?” 王氏待要如往常一般,使出撒泼绝技,谁料燕守仁忽然指着她,对那官差道:“她才是疑犯,你们要抓也该抓她。” 官差却道:“行了,文信侯府告的是你们夫妻两个,谁也跑不了。” 说罢他便抬手一挥,下令道:“一并带走!” …… 逢此突变,燕府里人心惶惶,上下全乱了套,仆人们议论纷纷,唯有燕摇春不受影响,非但如此,她还美美地睡了一觉。 次日一早,因为钱嬷嬷还未回来,没人催促燕摇春早起,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对着镜子折腾半天,也没梳好头发,最后只能爱谁谁,拿发带随便一绑,出去觅食了。 后厨的下人正凑在一堆议论着什么,见了燕摇春来,连忙闭了嘴,垂下头,燕摇春停下脚步,看向她们,就在众人都心惊胆战的时候,她慢吞吞地问道:“厨房有吃的吗?” 几个下人都愣住了,还是厨娘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陪着笑道:“有有有,灶上还有馒头和葱油饼,我去给您热一热。” “谢谢,”燕摇春想了想,又道:“麻烦你在葱油饼里打个鸡蛋,裹点儿酱,若是有火腿和黄瓜丝,就再好不过了。” 厨娘满口应下,不多时,燕摇春就捧着热乎乎的肉夹馍和煎饼果子走了,看着少女悠闲从容的背影,后厨的人面面相觑,一个小声道:“你们说……她知道老爷和夫人被抓的事情吗?” “不、不知道吧?” “是啊,要是知道亲爹被抓,她哪里还吃得下葱油饼啊?” 燕摇春不仅吃得下,她还一气儿吃了俩,等干完煎饼果子和肉夹馍,她又有点撑了,绕着院子溜达两圈,却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就被推开了,钱嬷嬷兴冲冲地进来,一迭声叫道:“大姑娘,大姑娘!” 见她满面喜气洋洋,燕摇春心里就有了底,道:“官司赢啦?” “赢了!赢了!”钱嬷嬷精神抖擞,因为太过激动,几乎不能成语,憋得眼圈都红了。 燕摇春连忙给她抚背拍肩:“嬷嬷慢慢说,不要急。” 钱嬷嬷一把握住她的手,颤声 道:“不止赢了,还、还把燕守仁……杀千刀的燕守仁他要坐大牢了!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老人有些语无伦次,好一会儿,燕摇春才终于听明白来龙去脉,原来,昨夜燕守仁和王氏被官差带走了,那府尹也是个厉害人物,连夜升堂,先单独审了王氏,王氏死活不承认自己偷了江氏的遗物,说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还在公堂上打滚撒泼,挨了几板子才老实下来。 府尹后来又审了燕守仁,当着侯府人的面,尤其是钱嬷嬷还在场,指认那一包袱金首饰是他拿出来的,铁证如山,燕守仁否认不得,便说是王氏偷的,与他无关。 谁料他才刚刚说完,后堂就传来王氏的怒吼叫骂,大骂燕守仁不是人,畜生不如,污言秽语之词,听得府尹大皱眉头,惊堂木都快拍烂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俩人在公堂上狠撕了一通,因燕守仁有人证,他确实没有偷江氏的遗物,更何况,江氏是他的妻子,遗物本就是燕府的财产,纵然燕守仁拿了,也算不上偷。 但若是王氏拿了,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因为她那时与燕守仁是和离的状态,她拿江氏的遗物,便是偷窃之罪。 按照大昭律法,入户偷窃,赃物满五贯钱便需处死。 而王氏偷了岂止五贯钱?那一包袱金首饰,她有七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听了府尹的判词,王氏已然吓瘫在地,绝望之际,她忽然想起来一事,大叫道,她和燕守仁没有和离!那张和离书是假的,她和燕守仁才是真正的夫妻,江氏不过是妾罢了,她拿江氏的东西,怎么能算是偷窃呢? 这话犹如石破天惊,燕守仁的脸当时就青了,连连呵斥王氏闭嘴,然而已经晚了,那府尹一见还有隐情,赶紧从公案后走出来,细细追问。 王氏以为保命有望,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原来当年燕守仁娶了江氏后,怕日后生出事端,便找个机会回了老家,与王氏说明此事,想要写一份和离书,还许诺两年后便休妻,将她接去京城享福。 王氏虽是乡下妇人,却也没那么蠢,任由燕守仁吹得天花乱坠,她死活不答应,无奈之下,燕守仁只能写了一份假和离书,但上面的字是他伪签的,手指印也是假的,且和离书需要官府盖章,就连那印章都是伪造的,是燕守仁雕的萝卜章。 如此一来,燕守仁就犯了两条罪名,一是停妻另娶,二是伪造官印,两者皆是大罪。 根据律例,若有妻另娶者,杖八十,后娶之妻归宗,强行离异,回归宗族,而伪造官印就更严重了,若查明属实,即刻处死。 燕摇春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只是她,文信侯府、燕守仁,甚至那位知府也没想到,一桩十几年前的偷窃案,竟然会如此之精彩。!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 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这案子的案情清晰,犯人又互相指证,人证物证齐全,简直是送上门的功绩,那府尹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案子判了,燕守仁和王氏都被收押入狱,等候处置。 燕府树倒猢狲散,人心惶惶,燕芳菲还被扣在宫中,没有音信,燕博文两兄弟平日里废物惯了,这会儿也挑不起大梁来,燕府能主事的,竟只剩下了一个小妾刘氏。 屋漏偏逢连夜雨,之前与燕府定亲的张家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消息,找上门来讨要说法,燕府收了他们的聘礼,要么原数退了,要么把女儿嫁过去,否则就去官府报案。 聘礼是王氏收下的,且已经用去大部分了,刘氏哪里退得了?若是要嫁女儿,那就更不可能了,燕芳菲不在府中,燕摇春即将入宫,燕府就只剩下一个燕惜蝶,刘氏自是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想着把一部分家产卖了,凑齐聘礼退给张家,但燕博文却不肯了,大骂刘氏不要脸,燕博武见母亲受欺负,便动了手,兄弟俩打作一团,燕府乱成了一锅粥。 那边张家人迟迟没得到回复,也不含糊,当即去报了官,谁料府尹听了陈情,捋着胡须道,燕府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叫燕芳菲,一个叫燕惜蝶,何来燕摇春此人?便判燕府退还聘礼,若是不退,就要按照婚约,把女儿嫁入张家。 话分两头,燕府的这一切乌糟事和燕摇春没什么关系了,因为燕守仁停妻另娶,按照律例,这一段婚姻不作数,强行离异,后娶之妻归宗,所以哪怕江氏已亡故,也可以认祖归宗。 老夫人趁此机会,向府尹痛陈冤屈,说燕守仁如何磋磨江氏,对江氏所生的女儿如何不好,甚至为了钱财,丧心病狂地要将女儿卖掉,总之是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老夫人哭得昏厥数次,连府尹也被感动得虎目含泪,眼圈泛红,当即判江氏之女可以跟着母亲回到本家,从此往后,燕摇春便与燕府再没了关系。 …… 文信侯府的祠堂里,青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烧过的气味,燕摇春拈着线香,凝视着江氏的牌位,心里默道,既然自己都能穿越,想来确实有魂魄之说,若有下辈子,还是投胎到现代吧,虽然那里也不太好,但终归比这封建社会要强一些,最好你们母女能够团聚,再续亲缘。 碎碎念完,燕摇春对着牌位拜了三拜,将香插入炉中,离开了祠堂,没走多远,便有下人前来,道是老夫人和侯夫人请她过去一趟花厅。 老太太这两日心情极好,精神奕奕,见了燕摇春,连忙让她过去坐,祖孙俩说起话来,道:“好孩子,你往后入了皇宫,万事都要靠自己了,纵然是外祖母想关照,也关照不到了……” 说及此处,老人又红了眼眶,燕摇春连忙安慰她,侯夫人见气氛伤感,便着意岔开话题,道:姣姣啊,按照规矩,你入宫时,能带两个人去伺候着,钱嬷嬷虽好,就是年纪大了,难免照顾得不周到,所以舅母寻思着,为你准备了两个丫头。” 她说着,便轻轻抚掌,立即有两个身着碧衫的少女进来,向燕摇春俯身行礼,其中一个略高,身材匀称,生得长眉细眼,姿态恭敬,侯夫人道:“这个叫知秋,性格很是稳重,做事也老成。” 另一个则矮了些,生了一张讨喜的圆脸,看着很是机灵,不等侯夫人介绍,便主动向燕摇春福了福身,脆生生道:“奴婢盼春,见过娘娘,能在娘娘身边伺候,是盼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侯夫人笑道:“这丫头倒是嘴甜,她们两个都是侯府的家生子,最是伶俐能干,尤其是盼春,她娘从前也是服侍过你母亲的。” 燕摇春点头:“都听舅母的安排。” 一旁的老夫人也很满意,道:“我看着还行,只是这个丫头的名字该换一个。” 侯夫人便向燕摇春,道:“姣姣来起个名吧?” 燕摇春不解:“这个名儿挺好的,为什么要改?” 老夫人嗔道:“她一个丫鬟,哪能和主子用同一个字呢?不好,你还是给改一个吧。” 燕摇春轻轻啊了一声,倏地明白过来,她骨子里作为一个现代人,不认为自己能给别人取名,却也不想违抗老夫人,于是对盼春道:“你自己想改个什么名字?” 盼春磕了一个头,很机灵地道:“奴婢都听主子的。” 燕摇春不由犯了难,老夫人笑着开口道:“你要是拿不定主意,依我看,叫盼桃就很不错。” 一锤定音,盼春便改名叫做盼桃,和知秋一块儿服侍燕摇春,日后也将随着她一同入宫。 等燕摇春去休息了,老夫人才面露愁色,对侯夫人道:“姣姣的性子太过良善,和她母亲一样,她方才还照顾着那丫鬟的心思,不愿意让她改名,我都看出来了,一想到她要入宫,我这心里实在放不下啊!” 侯夫人忙安慰她:“事已至此,母亲也别太忧心,我再去敲打敲打那两个丫鬟,叫她们事事留心些。”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只能如此了。” 她顿了顿,忽然道:“你让怀瑾那孩子也回府里吧,成日里在外头住着,到底不比家里来得妥帖舒心,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求别的,只盼着儿孙承欢膝下,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这话看似不经意,侯夫人却心里一紧,讪讪应道:“是,母亲说得是,我立刻就派人叫他回来。” 当初得知燕摇春的亲事之时,老夫人那般着急心痛,哪怕气得晕过去了,也没有向她开口提过一个字,却原来是什么都看在眼里,侯夫人一时间既羞且惭,只觉得面上如火烧也似。 到了下午,宫里派了人来传达旨意,让燕摇春五日后入宫,并遣了一位嬷嬷前来教导她规矩礼仪。 来传旨的人是李得福,人精一个,从袖子里取出一沓文书,道:“皇上还有手谕,请燕选侍过目。” 燕摇春接过来,打开一看,全是田庄地契,还有一张字据,上面虽然都是繁体字,但连蒙带猜,燕摇春还是能看出来,写的正是她当初与楚彧约定好的事情 ,譬如燕摇春入宫后的待遇?,又譬如她完成任务后可以离开等等…… 三张豪宅地契,让燕摇春对楚彧的好感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这就是她命定的老板啊! 燕摇春将文书收起来,握住李得福的手用力摇了摇,万分真诚地道:“李总管,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李得福受宠若惊,连连道:“燕选侍可是折煞奴才了,该请您多指教才是呢。” 燕摇春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这是上次的任务奖励,她才拿了好处,这会儿当然要投桃报李,笑吟吟地道:“还请总管把这个带给皇上。” 若是换成别人这么请求,李得福都懒得搭理对方,但是面前这位可不一样了,他立即应道:“这好说,这好说,奴才一定带到。” …… 御书房。 楚彧正在批奏折,听秦灿禀事:“臣去见过顺天府尹了,燕选侍如今已脱离燕家,归宗文信侯府,张家的婚事与她再无干系了,往后也不会有人提起。” 楚彧点点头,视线仍然停留在奏折上,只道了一个字:“好。” 秦灿忍不住道:“皇上,说起来,文信侯状告燕守仁,扯出陈年旧案,致使燕家夫妇入狱,此事与燕选侍有关么?” 闻言,楚彧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奇怪,有点你在说什么废话的意思,他道:“若不是燕摇春提供关键的证物,文信侯如何赢得了官司?” 他说着,将批好的折子合上,放到一旁,见秦灿面露异色,便道:“你是觉得燕摇春做得不对?” “不敢,”秦灿踌躇道:“只是……我朝奉行孝道,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再怎么样,燕守仁也是她的亲生父亲,燕选侍此举会不会招致他人诟病?” 楚彧拿着笔蘸了朱墨,道:“前人所奉行,不见得全是对的,法理也绝不可为孝道所挟持。” “何况有朕在,谁敢诟病?” 他的语气淡得近乎没有情绪,柔软的笔尖在纸上落下浓重的一道朱色,锐利如刀锋。 秦灿不敢多言,垂首退了出去,正在这时,楚彧忽然听到了八幺八的声音:“江怀瑾好感度+10,该目标好感度已达到100,宿主可选择与对方结为伴侣,注意,如确定选择该目标为伴侣,将达成金玉良缘结局。” 楚彧:?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道:“难道我不是唯一的攻略目标?” 八幺八:“当然不是,我们的宗旨是以宿主为中心,尊重宿主的任何意愿,并全力帮助她达成目标,每一个优质的可攻略对象,都拥有不同的结局。” “至于你,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楚彧:……!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0 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日子一晃眼就过去了,入宫前夕,燕摇春去向老夫人辞行,祖孙俩说了一阵体己话,老夫人将一个锦缎包袱交给她,道:“这些都是你娘的东西,你拿着,在宫里若是缺什么穿的用的,便递个信出来,我让你舅母给你准备。” 那锦缎包袱眼熟得很,拿起来沉甸甸的,燕摇春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她不愿意收,这原本就是老夫人的嫁妆,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老夫人劝道:“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拿这个做什么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这是你娘给你准备的嫁妆,如今你入宫,也算是嫁入皇家,以后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再三相劝,燕摇春只好收下来,她拿出来一叠文书,道:“这里有一些铺子田庄,我在宫中多有不便,还请祖母能帮忙打理一二。” 老夫人大致看了看,全部都是地契房契,不禁吃惊道:“你小小年纪,如何攒下了这般丰厚的产业?” 燕摇春自是不能说实话,只含糊道:“都是皇上赏的。” 闻言,老夫人轻吸了一口气,喃喃道:“皇上如此优待你,也是一桩好事。” 燕摇春笑了笑,指着一张地契,道:“这座宅子,就让钱嬷嬷住吧,承蒙她这些年来尽心尽力的照顾,如今她上了年纪,该颐养天年了,至于那些田庄铺子,便劳烦祖母了,您若是有需要的,也尽可以拿去用。” 老夫人欣慰动容,道:“你有心了,好孩子,只要我这把老骨头一日还在,就一定替你看好这些东西,绝不会落入旁人之手。” 次日,天刚蒙蒙亮,宫里派了车马前来接燕摇春入宫,她被迫起了个大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知秋和盼桃替她好一番梳洗打扮,折腾了半晌,燕摇春才总算醒了神,前往花厅拜别长辈。 老夫人眼泪汪汪,满面不舍,拉着燕摇春的手不肯放,侯夫人亦是十分伤感,文信侯轻咳一声,嘱咐了几句,让燕摇春照顾好自己云云,最后提醒老夫人道:“时辰不早了,姣姣该动身了。” 燕摇春便向他们行揖礼,正式拜别后,知秋盼桃扶着她上了马车,赶车的人一声轻喝,马车便徐徐行驶起来,往皇宫的方向而去,消失在长街尽头。 侯夫人送老夫人回了院子,一出门就看见墙下站着个人,吓了一跳,那人忙道:“母亲,是我。” 他走出来,一袭云峰白菖蒲暗纹瑞锦长衫,模样俊朗斯文,赫然是江怀瑾,侯夫人嗔怪道:“你这孩子,杵在这里做什么?” 江怀瑾没答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姣姣她……走了?” “方才不见你出来送她,现在倒问起来了,”侯夫人看他一眼,知子莫若母,到底是亲儿子,她有些不落忍,叹了一口气,劝道:“不要多想了,如今姣姣已入了宫,有她自己的路走,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回去好好温书,准备明年的春闱。” “母亲,”江怀瑾忽然抬起头,道:“我不参加春闱了。” 侯夫人愣住:“你说什么?” 江怀瑾看着她,道:年底大哥就会回京师了,往后侯府有他继承,母亲,我想去军中。 ⑸本作者未妆提醒您最全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尽在[],域名[( 侯夫人看着儿子,恍惚想起前不久,他也是这样站在她面前,说,他想娶姣姣为妻。 与那时相比,青年的眼神中多了坚定,同样是请求,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已不再寻求母亲的首肯了。 …… 一行马车驶过御街,在朝安门前停住,盼桃扶着燕摇春下了车,一个小内侍立即上前来行礼,陪着笑道:“燕选侍一路辛苦了,奴才奉命引您去玉华宫。” 燕摇春礼貌颔首:“有劳。” “选侍客气了,奴才分内之事,请往这边走。” 一行人跟着那小内侍穿过长长的宫道,走了足有两刻钟之久,才终于抵达一座宫殿,进门是一道石屏,左右各种了一株紫玉兰树,绕过石屏往左,便是一间配殿,上有一匾额,写着雪月斋三个字。 燕摇春仰头看那七八米高的朱色宫墙,确实气派,包吃包住,年薪二百万,还不用出差,除了没有五险一金以外,再没别的缺点了。 配殿门口早有几个宫人等候了,一见到燕摇春,便连忙迎上来行礼,引路的内侍解释道:“这几个都是伺候您日常起居,若有哪里做得不好,选侍只管训斥,或是报到司宫台,另换懂事的来。” 燕摇春道了谢,又让知秋给那内侍塞了些钱,他登时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走了。 那几个宫人看着年纪都不大,分别是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内侍,跪在燕摇春面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燕摇春便缓和了语气,让他们都起来,问那个最瘦弱的宫女:“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那小宫女见她和颜悦色的,放松了些许,小声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玉兰,今年十三岁。” 燕摇春又问了其他几个,另一名宫女比她稍大些,也只有十四,名叫玉珠,两个小内侍都是十五不到,一个叫小北,一个叫吉祥。 燕摇春心里忍不住感慨一句:雇佣童工犯法啊。 …… 慈宁宫。 殿内熏着淡香,紫檀八仙柜上放了一盆姚黄牡丹,此时开得正好,太后正倚在榻边,听女官禀事,恰在这时,一宫人入内来,恭敬道:“淑妃娘娘求见。” 太后听了,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淑妃便入了殿,她今日穿了一袭绯红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体态纤秾合度,梳了朝天髻,鬓间斜插着一枝金凤朝阳挂珠钗,华贵娇美。 淑妃笑吟吟地行礼:“给姑母请安,姑母万福。” 太后让她坐了,才道:“你来得正好,如今皇后抱恙,宫里又添了许多新人,哀家年纪也大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往后宫中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你来打理才行。” 听了这话,淑妃美眸顿时一亮,既惊又喜,连忙起身道:“臣妾一定不负姑母期望。” 太后又对那女官道 :“你继续说吧。” “是,”女官垂首,恭敬道:“今日进宫的嫔妃们都已入住,没出什么差错,只除了宁美人觉得丽景阁太暗了些,她说自己眼睛不好,想换一个住所,但庆和宫再没有空出来的配殿了,若是要换,就得换到别的宫里,奴婢不敢擅自做主,故而来禀告太后娘娘。” 太后听了,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对淑妃道:“你觉得此事要如何处置?” 淑妃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一个五品美人,哪里有挑挑拣拣的道理?若是人人效仿,后宫岂不是要乱了套?臣妾以为,不必理会她。” 太后不置可否,又问那女官:“修缮好的宫室还有哪些空出来的?” 女官答道:“玉华宫还有一间配殿,叫倚绿轩,只是那位置更差,地儿也小,还不如丽景阁。” 太后似想起来什么,道:“哀家记得,玉华宫里住了两个人了。” “是,燕选侍住在雪月斋,李更衣住晴芳居。” 太后沉吟道:“让燕选侍去倚绿轩吧,再把宁美人挪到雪月斋去。” “是。” 等女官退下去了,太后才对淑妃道:“你知道哀家为什么这么做吗?” 淑妃面露不解:“臣妾愚钝,请姑母赐教。” 太后徐徐道:“宁鸣筝如今确实只是美人,但以她的家世容貌,岂会一直久居人下?这是其一,其二,现在是哀家作主,无论哀家怎么做,后宫的妃嫔们也不敢有怨怼之言,但若是往后由你来主事,手段便需和缓,自高无卑,无卑则危,自大无众,无众则孤。” 见淑妃似懂非懂,太后便说得更直白:“一个五品美人和八品选侍,你觉得得罪谁更合算?” 答案显而易见,淑妃恍然大悟,太后语气淡淡道:“柿子挑软的捏,哪怕这燕选侍心里再不乐意,她也不敢怨你,只能怨那抢了她东西的人了。”!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 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御书房。 “……岐东在去年入秋才遭逢地动,五谷歉收,自今年开春后,又有旱事,三月至六月间只下了两场雨,湖河渐干,田中枯死者已有大半,如此下去,恐怕会酿成大灾。” 楚彧将折子合上,看向几位大臣,道:“这是岐东巡抚递来的奏章,诸位如何看?” 众臣没有说话,而是先看向最前面的左相尚直忠,尚直忠如今已年过半百,鬓发微斑,精神矍铄,他拱了一拱手,道:“岐东眼下只是小旱,虽还未到需要调粮赈灾的地步,却也不能放任不管,依老臣愚见,可以让百姓开凿水井,命当地官员筑土龙祈雨。” 户部尚书也上前一步,道:“去岁岐东地动,朝廷已拨了许多粮款,赈济灾民,今年二月,宜州洪涝,三月又有时疫流行,延及中川各地,户部先后拨出三次钱粮,今年才堪堪过半,各省税收尚未到齐,国库已然空虚,臣以为,岐东之事尚可再缓一缓。” 其余的臣子也纷纷赞同,都认为岐东的问题不大,等真到了严重的时候再说,万一过几天就下雨了呢。 楚彧将众人的议论听在耳中,将折子放下,道:“既然如此,便依左相所言,让官府派人凿井开渠。” 待臣子都退下去后,楚彧继续看奏折,忽然间,沉寂很久的系统八幺八说话了:“恭喜宿主入宫,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现在正式开启主线任务,请宿主努力将楚彧的好感度刷到30,该任务完成后,即可获得朱薯种苗。” 楚彧:“朱薯是什么?” 八幺八自从上次被燕摇春拆穿之后,就老实了很多,也不敢糊弄楚彧了,有问有答:“朱薯是一种耐旱、高产,且易于栽培的农作物。” 耐旱?楚彧心念一动,随后便站起来,唤道:“李得福。” 李得福立即从殿外进来,恭敬道:“皇上有何吩咐?” 楚彧问他:“燕选侍现在住在何处?” 李得福早打听好了,就等着天子这一句话,于是胸有成竹地答道:“早前司宫台递了册子来,燕选侍如今住在玉华宫的雪月斋呢。” …… 此时的雪月斋里,知秋和盼桃几个人归置了行李,又是洒扫又是整理,干得热火朝天,忙活了小半日才总算全部收拾妥当。 一晃眼就到了晌午,燕摇春的身子不太好,当初在侯府养病的时候,就有了午后小睡的习惯,到点就犯困,必须要睡上一个时辰,雷打不动。 所以当司宫台女官带着人来的时候,燕摇春才刚刚入睡,盼桃知秋等人听说又要搬地方,登时傻眼了:“不是说我们主子就住这吗?怎么又要搬了?” 那女官一板一眼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雪月斋挪给宁美人住了,烦请燕选侍移步倚绿轩。” 盼桃还欲说什么,知秋却拉住她,使了一个眼色,对那女官道:“主子正在休息,我们下人不敢作主,请容我前去通禀。” 那女官 还未说话,她身旁一个宫女倒是开口了:“麻烦燕选侍快着点儿,我们美人正等着呢。” 这话很是不客气,盼桃忍不了了,嘲道:“可不是要等着了?我家主子好端端的,没招谁也没惹谁,如今倒是得了便宜的人狂起来了。” 那宫女睁大眼睛:“你——” 知秋立即打断她的话,对盼桃道:“你去禀报主子一声。” 盼桃答应了,冲那宫女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进了里间,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卧房里安静无声,燕摇春正在熟睡,盼桃在床边蹲下,轻声唤她:“主子,主子?” 燕摇春薄薄的眼皮子微颤,盼桃继续道:“主子,醒醒……” 好一会儿,燕摇春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缝,眼珠子一动不动,呆呆地瞅着她,也不知究竟是醒了还是没醒。 盼桃有点吃不准了,小声禀道:“司宫台派人来了,说要咱们搬去倚绿轩,把雪月斋让给宁美人住……” 谁知才听完这话,燕摇春又闭上了眼,拉起被子盖到头顶,正在盼桃疑惑间,却听被子里传来烦躁而隐怒的一句嘟囔:“让她们滚……” 若是放在平时,燕摇春还是很好说话的,也不会计较这些琐事,让搬就搬呗,她哪儿都能住,但今天实在是不凑巧,那女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燕摇春睡觉的时候来,还打扰了她休息,这时候别说什么太后的旨意了,哪怕天王老子来了都得挨边站。 于是盼桃又出去了,知秋和那女官一行人还在门口面面相觑,见她出来,知秋道:“主子怎么说?” “主子……”话到嘴边,盼桃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主子还在睡,我叫不醒。” 听了这话,女官微微蹙眉,那宫女差点没跳起来,一迭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要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不成?”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听得知秋和盼桃两人大皱眉头,盼桃当即斥道:“你吵嚷什么?扰了我家主子睡觉,有你好果子吃!” 那宫女一听更来劲,恨不得再大点嗓门,把里头睡觉的人吵醒,在她看来,自己的主子进宫就封了五品美人,又有太后娘娘懿旨在,压根不用看这个八品选侍的脸色。 正在闹哄哄之际,门突然打开了,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吵什么?” 众人立即转身,却见燕摇春自里面走出来,她才刚刚从床上爬起,长发散落,穿着月白色的单衣,连外裳都没有披,她模样生得颇美,平日里总是懒洋洋地笑着,万事不上心,温温吞吞的,瞧着如春日桃花一般,暖风拂面,平易近人,然而一旦她生起气来,面上没了笑意,秀眉微蹙,那精致的五官便犹如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透着些冷漠疏离的意味,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盼桃忙过去扶住她:“主子。” 知秋进了里间,不多时出来,手里拿了一件外裳,展开替燕摇春披上,做这些事时,那宫女上前行了一个礼,道:“燕选侍,是这样的,我家美人眼睛不好,雪月斋敞亮些,太后娘娘特许她搬来这 里住,还请燕选侍移步别处。 燕摇春抱起手臂??[,冷冷地盯着她,讥讽道:“你家主子的眼睛确实不好,不然怎么会把你放出来咬人?” 那宫女愕然:“你——” “我什么我?”燕摇春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谁给你脸了跑到我这来撒野?这么会吠,我们这正好还缺一个看门的,顿顿有肉,骨头管饱,我看最适合你了,事不宜迟,今天就上任吧。” 那宫女被骂懵了,张口结舌,欲要争辩,却不知从何辩起,一时间脸都绿了,哪有方才的嚣张气焰,玉兰玉珠几个都暗自忍笑,盼桃更是扑哧笑出了声。 那宫女气得浑身发抖,转头对那女官求助道:“姑姑,您瞧瞧,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懿旨,燕选侍她——” 那女官也没想到燕摇春这么厉害,上来就骂人,显然不是个好惹的硬茬,但是太后交代的事情,不能不办,心里暗自叫苦,硬着头皮打圆场:“方才确实是她无理在先,请燕选侍息怒。” “哟,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开不了口,只会瞧热闹呢,”燕摇春冷冷瞥她,明眸如寒星,带着几分煞气,反问道:“我怒了吗?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这种小事也值得我生气?她配吗?” 女官顿时沉默,艰难斟酌道:“选侍自然是大人雅量,不与一个奴婢计较……” 燕摇春淡淡道:“我是很宽宏大量,但是不代表我能放任她在我门口拉屎。” 她看着长发飘飘,冷若冰霜,美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没想到一张口竟会说出如此粗俗之语,女官顿时目瞪口呆,那宫女则是羞愤欲死,满脸涨红,一会儿乍青乍白,好似打翻了颜料铺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子嗓音,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石屏后有一行人走了出来,打头的青年穿着一袭深色常服,下摆以金线绣着蟠龙纹,眉眼英挺,五官俊美,赫然是当朝天子。 众人惶恐,纷纷下拜,楚彧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燕摇春身上,这才发现,她竟然是只着了单衣,外裳松松披着,纤细身段依然隐约可见,让人想起三月寒春里,初初绽放青芽的柳枝。 楚彧下意识移开视线,但见少女散着青丝,姣好的眉眼间透着冷意和不悦,如梅含霜雪,他忍不住问道:“谁惹你生气了?”!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2 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燕摇春的起床气还没有完全消散,满心郁气?_[(,哪怕是对着楚彧也没个好脸色,听他发问,冷笑道:“没谁惹我生气,平白无故的,我自己把自己气死了,今天才入宫,明天就抬出去。” 她甚至敢阴阳怪气当今天子,就连知秋和盼桃几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女官听得心惊胆战,那宫女更是抖如筛糠,面白如纸,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楚彧莫名挨了一记怼,倒也没生气,而是问燕摇春身边的知秋等人,道:“发生何事了?” 盼桃觑了燕摇春一眼,没敢说话,知秋行了礼,答道:“回皇上,方才主子身体有些不适,正在休憩,此人大声吵嚷,结果把主子吵醒了。” 那宫女慌了,连忙求饶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奴婢也是听了太后娘娘的旨意,才来见燕选侍的,求皇上恕罪。” 闻言,楚彧看向她,皱眉道:“你是慈宁宫的人?” “不、不是……”宫女伏着头,语带哭腔道:“奴婢是宁美人的贴身侍女,太后娘娘下了旨,说要将雪月斋挪给宁美人住,奴婢这才前来,不小心惊扰了燕选侍,奴婢知错了……” 那女官也解释了几句,楚彧总算是得知来龙去脉,道:“太后仁慈善心,才答应让宁美人换宫殿,她非但不感谢太后的恩典,反而如此咄咄逼人,误了她老人家一番拳拳苦心。” 于是便吩咐李得福,宁美人行事张扬,御下无方,罚一个月的例银,禁足三日以示惩戒。 “至于你们二人,”楚彧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宫女和女官,道:“目无尊卑,无礼至极,都按宫规处置吧。” 那两人原以为抬出太后的名头,便能侥幸逃过一劫,却没想到事与愿违,顿时瘫软在地,李得福看在眼里,都有点心生怜悯了,好端端的,你们惹这位燕选侍做什么呢?那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呀,真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 李得福一甩拂尘,毫不含糊地招呼几个内侍,把那两人拖下去惩处了。 这一场风波算是就此揭过,燕摇春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毕竟楚彧公平公正,没拉偏架,还是很不错的,便客客气气地将他请入了雪月斋。 宫人们都忙活起来,奉上新沏的热茶,楚彧接了,却见燕摇春的茶没什么热气,微微皱眉:“怎么喝冷茶?” 燕摇春一气儿喝了半杯,才道:“热茶烫嘴。” 说完,她便将茶盏放下,道:“皇上大驾光临,不知是有什么工——有什么事情吩咐?” 总不会是专程来关怀新员工的吧? 楚彧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李得福很有眼色,立即领着宫人们退了下去,片刻后,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楚彧才道:“今日之事,你确实受委屈了。” 燕摇春愣了一下,啊?她受了什么委屈? 楚彧继续道:“你初入宫,有很多事情,应该告知你一声。” 来了,这是入职须知和公司概况, 燕摇春登时打起精神,洗耳恭听,想了想,又道:“稍等片刻。” 然后在楚彧疑惑的目光中,她找来纸墨笔砚,铺开宣纸,认认真真地捏着毛笔,这才冲楚彧点头:“好了,皇上请讲。” 楚彧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纸笔,唇角微勾,耳边忽然传来八幺八的声音,幽幽提醒:“楚彧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8,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楚彧:…… “皇上?” 少女的声音唤得他回过神来,那双眸子正盯着自己,在天光下显得格外明澈,楚彧下意识轻咳一声,道:“大昭历来重文,朝廷与后宫各有规制,颇为严格,后宫之事一概由皇后掌管,哪怕天子也极少插手,这是祖制。” “宫中有一位皇后,现居长安宫,是先帝当年定下的,”楚彧语气平平地道:“只是她近些年身体抱恙,不能理事,后宫一应事务都是太后在打理,还有一位淑妃,她是太后亲弟弟的女儿,很是得太后喜爱,也一直有意让她代掌凤印。” 燕摇春一手支着下颔,好奇道:“那太后和皇后的关系想必不怎么样了?” “确实不怎么样,”楚彧略微顿了顿,道:“但是皇后无过,平时行事低调,又是先帝亲自定的,太后也拿她没什么办法,不过是两不相扰罢了。” “除了淑妃以外,后宫就只有一位惠昭仪了,她原是幼时服侍我的宫女。” 燕摇春拿眼睛瞟他,小声八卦:“青梅竹马的真爱啊?” 楚彧:…… “不是,”他神色透着几分无奈,道:“有些事情……你往后便知道了。” 燕摇春嘴里哦了一声,手上却毫不含糊地记笔记,这可都是重要情报啊。 “再就是此次新入宫的嫔妃了,”楚彧仔细回想着,道:“都是太后定下的,一共有七位,两位美人,两位才人,两位更衣,一位选侍,位份皆是根据家世来定的。” 燕摇春就吃了点亏,因为在燕府没出事之前,燕守仁只是一个六品工部主事,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连累得她也只能做一个最末等的选侍。 楚彧道:“如今你已归宗侯府,按理来说,这位份是该往上晋一晋,过两日,我会与太后商议此事。” 燕摇春原本不太在意这个位份,但是转念一想,升一升也好,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她的等级上去了,以后跟人吵架也有底气。 于是便笑着道:“那就多谢皇上了,” 说完,她又小声问:“那每个月的工资、不,例银也会涨吗?” 这话若是别人说来,或许会显得俗不可耐,但是燕摇春则不然,少女眉眼灵动,还透着些狡黠的意味,让人讨厌不起来。 楚彧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 燕摇春高兴地坐正了,嘴里还假意推辞:“哎,这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呀。” 楚彧见她那偷着乐的模样,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倘若这人有尾巴,估计已经开始摇起来了。 正在这时,八幺八冷不丁开口:“楚彧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9,宿主真棒,请继续保持。” 楚彧:…… 片刻后,等楚彧把后宫的情况大致说完,燕摇春搁下笔,吹了吹纸上的墨痕,楚彧无意间瞟了一眼,只见上面黑乎乎一团,横七竖八,如同鬼画符,他向来最是喜洁,做事也讲究一个干净利落有条理,实在忍不了这个,眉心隐跳,道:“你这是写了什么……东西?” 燕摇春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我字写得很好的,是这笔墨有问题。” 楚彧拈起那张宣纸,这一手字,多看一眼都污了眼睛,恰在这时,八幺八那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响起:“楚彧好感度减——” 说时迟那时快,楚彧猛地把那张纸反过来拍在案上,八幺八的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确信好感度没有下降之后,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燕摇春不明所以,有些迟疑地道:“我的字……丑到你了?” “没有。” 楚彧沉默片刻,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道:“我方才接到新的任务了。” 燕摇春把她的“笔记”收好,随口道:“什么任务?” 楚彧道:“要求我对你的好感度提升至30,任务奖励是朱薯种苗。” “朱薯是什么?” 楚彧反问:“你不知?” 这么明显的试探,燕摇春才不会上当,当即摇首:“没听过,能吃吗?” 楚彧只好把八幺八说的话告诉她,燕摇春面露恍然,心想原来是红薯,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她道:“好感度要怎么刷?” 楚彧顿了顿,摇首道:“我也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方才那两次好感的提升,究竟是因何而起,在楚彧看来,明明只是很平常的相处而已。 燕摇春想了想,向楚彧伸出手,见对方面露疑惑,便解释道:“我想问八幺八一些问题。” 楚彧平日里不喜欢与人接触,他略一踌躇,还是伸了手,任由燕摇春轻轻捏住他的指尖,那触感有些奇怪,微温而软。 燕摇春并未发现他在走神,而是清了清喉咙,道:“八幺八?” “宿主你好。” 燕摇春道:“现在的好感度是多少?” 八幺八的声音平板而毫无情绪:“当前楚彧的好感度为9。”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提升好感度?” 八幺八:“您与攻略对象的任何接触都有几率触发好感度,换言之,只要他心动,哪怕只有一秒,好感度也会提升,所以,请投其所好即可。” 燕摇春抬起眼看向楚彧,对方的眼神微深,不知在想什么,燕摇春问他:“你平时最喜欢做什么事情?” 楚彧略一思索,道:“批折子。” 话音才落,八幺八的声音响起:“楚彧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10。” 两人都是一怔,八幺八幽幽地道:“你这个心动,还怪频繁的。”!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3 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哪怕燕摇春想破头,也没法把批奏折和加好感度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可好感值确确实实涨了,虽然只有可怜的1点。 对此燕摇春大受震撼:不是,怎么会有人喜欢工作啊? 而更令她震撼的是,听楚彧的意思,他是希望在两天之内,就把好感度刷到30。 燕摇春:……好歹毒的要求。 她真诚地发问:“这就是卷王吗?” 楚彧不解:“卷王为何物?” “没什么,”燕摇春痛苦地用毛笔杆杵了杵眉心,忽然感觉自己回到了上班当社畜那会儿,还有DDL呢,真是好棒。 楚彧对他人的情绪颇为敏感,意识到燕摇春的为难,犹豫片刻,他选择退让了一步:“三天也可以。” “那就三天,”燕摇春立即放下毛笔,生怕他反悔,道:“三天为限。” “好。” 楚彧唇角微勾,其实他原本的计划就是三天,但是这些就没必要告诉燕摇春了。 …… 慈宁宫。 雕花的金丝楠木条案上,摆放着朱漆描金盘,上面有新采摘下来的时令鲜花,各式各样,香气清雅,太后穿着栗紫色的常服,一手拿着银剪子,正在修剪芙蓉花枝。 听完底下人的禀报,她方才抬起头来,徐徐道:“皇上今日怎么有雅兴,想起去后宫走走了?” 李得福躬着身子,陪笑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和左相几位大人们议事,有些烦闷,便出去散散心,闲逛到了雪月斋附近,正好碰见这桩事,皇上说,太后娘娘您是菩萨心肠,好心让那位宁美人换宫殿,谁料她竟仗着自己位份高,欺压别人,辜负了您的厚爱,便对她略施小惩。” “原来如此,”太后笑了一下,放下银剪子,将芙蓉花插入青山瓶中,和气地道:“哀家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宁美人家世好,模样好,年轻气盛在所难免,本不算什么大事,还值得你这乾清宫的大总管跑一趟?” 她说着,眉头微挑,看过来的眼神里仍然是带着笑,李得福却不敢大意,躬身道:“奴才惶恐,能为太后娘娘和皇上效命,是奴才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皇上常说,他忙于政事,少有机会在您身边尽孝,所以有关娘娘您的事情,那都是大事,绝不可轻忽怠慢。” 太后听罢,温和一笑,道:“皇上也是有心了,这事哀家知道了,你去吧。” 李得福恭敬行礼:“是,奴才告退。” 等人走了,太后端详着那青山瓶里的花枝,大概是觉得那芙蓉花不合适,便拿起银剪子,将它剪去了,轻声道:“原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想到哀家竟有看走眼的一天。” 娇艳的花朵跌落在地,沾了微尘,贴身宫女接过太后递来的银剪,又奉上帕子,小心道:“您的意思是,皇上他……” “选秀那一日,哀家就觉得不对了,”太后拿着帕子,仔细地擦着手指,道:“他一向不爱 理后宫琐事的,偏巧那天就赶过来了,还有李得福,这人猴似的精,话里话外都在帮着那个燕摇春开脱,打量哀家看不出来呢。” 贴身宫女轻声道:“奴婢瞧着,那位燕选侍确实生得颇美,不输宁美人呢。” 太后语气淡淡地道:“皇帝还年轻,知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沉湎此事,便由他去,宫中美人甚多,一个选侍又算得了什么?” …… 却说另一边,为了刷好感度,燕摇春跟着楚彧回了乾清宫,因为皇帝陛下日理万机,一定要批他最心爱的折子。 偌大的宫殿没几个人,很是安静,李得福亲自捧了沏好的新茶,送至燕摇春面前,陪着笑道:“燕选侍,请用茶。” 燕摇春道一句有劳,接了茶,又看向另一侧,只见楚彧正坐在御案之后,手执朱笔,目光专注地盯着奏折,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眉心拧起一道细微的褶子,天光自窗隙落进来,将他的侧颜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说起来,这年轻帝王的样貌生得是真不错,是燕摇春最喜欢的那款,清冷俊美,不笑的时候有点禁欲系,微笑起来时,斯文中带着几分疏离,光是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正在燕摇春欣赏的时候,李得福放轻声音道:“皇上约莫还要再忙一会儿,燕选侍若是觉得闷了,奴才陪着您去园子里走走?” 燕摇春今日没睡成午觉,这会儿只觉得累得慌,婉拒了李得福的提议,道:“若是方便的话,有劳公公拿一本书给我翻翻。” “是。” 李得福取来一本厚厚的书,燕摇春随手一翻,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看得她两眼发晕,睡意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天色渐渐有些暗了,宫人们轻手轻脚地入殿,将灯烛一一点起,楚彧也终于批完了所有的奏折,他放下朱笔,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旁边的燕摇春,她正趴在小几上,胳膊下还枕着一本通典,睡得正香。 楚彧起身走过去,正欲将人唤醒,手才抬起来,但见少女睡颜静谧,洁白的皮肤在暖黄的烛火光晕下,透出如玉一般的温润质感,她的长睫投下些许影子,鼻尖挺翘,显得人畜无害。 正在他微怔之际,八幺八的声音适时响起:“楚彧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11。” 它停顿片刻,忽然又来了一句:“你知道吗?在我们那有一个词,叫睡颜杀,我家宿主这么好看,你居然只+1?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楚彧却反问:“只是因为好看,我便要动心吗?天下好看的人何其之多。” 恰在这时,燕摇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了动,她缓缓张开眼,平时清澈的眸子如笼烟霭,带着几分懵懂的迷糊,懒洋洋的,像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莫名地,楚彧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猫。 那是年幼的时候,寒冬腊月里,他坐在窗下读书,母后会让人把殿内门窗都打开,说这样方能保持清醒和专注,琉璃瓦上结了厚厚的冰棱,庭中积雪未消,凛冽的北风吹进来时,冰寒彻骨,就连宫人们也不愿意在屋里多待,然而楚彧却要从天明坐到天黑,手指生了冻疮,裂开许多血口子,以至于宣纸上都染了斑斑血痕。 那时没人陪着他,只除了他养的那只猫,猫是很怕冷的小动物,总是蜷着爪子窝在他的腿上,懒洋洋地打瞌睡,楚彧偶尔会把冻僵的手伸到它的皮毛下,试图汲取些许暖意,却也不敢放很久,因为担心猫会嫌他冷,从他膝上逃走。 “嗯?”燕摇春努力睁了睁眼,才发觉楚彧站在自己面前,她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道:“你批完折子了?” 楚彧微微低头,将她的神态动作收入眼底,不动声色地道:“批完了。” 下一刻,八幺八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提示:“楚彧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16。” 它还不忘重复楚彧方才说过的话,阴阳怪气道:“哟~天下好看的人何其~之~多~啊~” 楚彧:……!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早上六点去慈宁宫请安,那就意味着五点多就要起床。 作为一个资深起床困难户,燕摇春知道自己是什么德性,为了不耽误事情,她足足设了五个闹钟,于是第二天早上,从卯时初开始,知秋和盼桃两人轮流叫她,如此一通折腾,燕摇春总算赶在卯时二刻前出了门。 此时天还未亮,月兔西坠,洒落下银色的微光,到处都黑茫茫的,只能依靠吉祥手里的灯笼照明,才出了玉华门,盼桃忽然想起什么,道:“呀!忘记同玉珠说,让她给主子熬汤了。” 燕摇春的体质虚,之前在侯府的时候,老夫人特意请了大夫给她开方子,一天要喝上两大碗补药,雷打不动。 知秋有些无奈,道:“怎么落东落西的?快回去说一声。” 盼桃应了声,转身就跑,谁知上了台阶时,迎面出来一拨人,盼桃一个没注意,险些就撞了上去,好在她及时收住了步子,但即便如此,对方似乎也受了些惊吓。 “哎呀!”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恼意,斥道:“你是怎么走路的?” 盼桃垂下头,连连道歉,有人呵斥道:“你是死人么?撞了我们主子,也不知道跪下来请罪,真是没规没矩的!” 盼桃连忙跪下了,慌张道:“奴婢无状,冲撞了贵人,请贵人恕罪。” 燕摇春微微蹙眉,看着那领头的女子,这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穿了一件葡萄紫的宫装,梳着高髻,步摇斜插,玉珠在夜色中折射出湛湛的光,透着几分盛气凌人。 知秋扶着燕摇春,低声提醒道:“这位想必就是李更衣了。” 玉华宫的门口有一座石屏,将整个宫苑分为东西两座配殿,燕摇春所住的雪月斋是在西配殿,而东配殿叫晴芳居,住的也是昨天新入宫的嫔妃,叫李妙儿,七品更衣,父亲是光禄寺少卿。 李妙儿此人心眼颇小,同在玉华宫,昨日雪月斋发生的事情,她自然有所耳闻,甚至天子仪驾来的时候,她还亲眼看见了,正欲上前相迎之时,谁料楚彧却拐了一个弯,进了雪月斋。 李妙儿很不是滋味,明明她的位份比那个燕摇春要高,却没有得到青睐,这简直是把她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心里有了疙瘩,现如今盼桃撞上来,她少不得要借机发作,下一下燕摇春的面子,遂故意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奴婢?” 盼桃忙答道:“奴婢是燕选侍宫里的。” “呀,”李妙儿语气微讶:“前头我才听说,有位宁美人的宫女冲撞燕选侍,受了责罚,宁美人也因此被连累禁足,想来你们燕选侍如今是正当盛宠了?” 哪怕盼桃再没有心眼,也听出来这话不对劲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呐呐道:“奴婢错了,请贵人饶恕。” 李妙儿笑而不语,朝燕摇春看来,显然是想看她的态度,谁料燕摇春并未理会,反而朝知秋使了一个眼色,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知秋向来心思敏捷,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略略提起声音答道:“回主子的话,方才出门的时候,奴婢看了一眼,是卯时三刻,从这里走到慈宁宫,路上不耽搁的话,大约要走上一刻钟,正好能赶上给太后娘娘请安。” 燕摇春听了,便道:那走吧,一会儿误了请安可就麻烦了。” 说罢转身便走,竟是一刻都未停留,只留下李妙儿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吃了个哑巴亏。 眼看燕摇春一行人都走远了,身旁的宫女看了看盼桃,又小心问李妙儿道:“主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吗?” 李妙儿没好气地道:“不走难道真的等着吃挂落么?” 说罢,她便再顾不得找盼桃的麻烦,连忙往慈宁宫的方向走了。 …… 天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夏日的清晨湿露重重,连宫道的地砖都湿漉漉的,灯笼的光晕在上面一闪而过,幽暗不明。 等燕摇春到了慈宁门前时,发现已有一拨人在那里等着了,皆是品貌上佳的女子,放眼望去,环肥燕瘦,云鬓雾鬟,或是文静娴雅,或是活泼开朗,各有各的美。 这要是放在现代,全都是明星级别的美人,燕摇春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左看看,右看看,简直是一饱眼福,原本因为没睡够的低落心情,也渐渐舒畅了不少。 有几个美人正在低声闲谈,见了燕摇春来,其中一个身着鹅黄色衫裙的女孩笑道:“我姓赵,闺名素兰,幸得太后娘娘和皇上错爱,忝居六品才人,不知这位姐姐贵姓?” 她的态度落落大方,很是开朗外向,燕摇春在心里给她贴了一个社牛的标签,答道:“免贵姓燕,名摇春,不过是一选侍。” 赵才人轻轻啊了一声,十分惊讶道:“原来你就是那个选侍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一个身着水蓝衣裙的女子轻笑了一声:“你这话说得有趣,那个选侍,到底是哪个选侍?” 赵才人大概以为她真的是在发问,不由睁大眼睛,解释道:“就是昨天让宁美人禁足的燕选侍啊,难道你不知道那件事?” 空气静默片刻,众人都无语极了,那个妃嫔更是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赵才人还欲进一步详细解释,旁边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看不下去了,向燕摇春微微颔首:“燕选侍。” “这位是萧美人姐姐。” 一个怯怯的声音提醒燕摇春,说话的少女年纪不大,又指着之前那位水蓝色衣裙的女子,细声细气道:“那位是岑才人。” 少女见燕摇春看她,便微微笑了笑,神色有些腼腆,道:“我姓阮,姐姐叫我拂云就好。” 正在这时,那岑才人听了,开口道:“你也很有意思,她只是一个选侍,你是七品更衣,位份高她一头,怎么倒让她叫你的闺名?” 阮更衣愣了一下,连忙道:“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或许亲近些……” 她的神情有些讪讪的,微微低着 头,看起来很是羞窘,倒是那社牛赵才人帮着腔道:“这有什么不能叫的?她的名字多好听啊,不像我,叫素兰,可太俗气了,哎呀,说起来,燕选侍的名字也很好听。” 岑才人无语,没好气道:“名字好听有什么用?” “你是嫉妒吧?”赵才人斜了她一眼,道:“拂云晴亦雨,摇落一江春,多么诗情画意啊,可比岑青青好听多了。” “我嫉妒?”那岑才人有些不可思议,气急败坏道:“赵素兰,你是不是有病?” 赵才人吃惊:“哎哎,你怎么还骂人啊?” 眼看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了,燕摇春叹为观止,这就是她以后的同事们吗?她已经感受到激烈的职场氛围了。 那阮更衣见燕摇春发呆,以为她被吓到了,小声提醒道:“岑姐姐和赵姐姐原本就是认识的,她们家世相当,据说还是故交。” “谁同她是故交?”岑才人冷笑道:“要是认识就算故交,那整个京城有一半人都是我的故交了。” 赵才人也道:“你看她这种臭脾气,狗都嫌弃,怎么可能有朋友?” 阮更衣:…… 她有点手足无措,呐呐道:“抱、抱歉,是我说错话了……” 正在这时,有一行人过来了,燕摇春转头一看,正是那李更衣,她大概是怕误了时辰,走得很急,额上见了汗意,把鬓发都打湿了,一缕一缕地贴在颊边,颇有些狼狈。 那赵才人不愧是社牛,又凑了上去,热情地关心道:“这位姐姐,怎么走得这么急?时候还早着呢。” 李更衣听了,忍不住朝燕摇春瞪来一眼,伸手捋了捋鬓发,面上扯出一个笑,道:“左右无事,早来一点也好,和诸位姐姐们见个礼。” 赵才人又向她报上家门姓名,还把众人都介绍了一遍,这么两轮下来,燕摇春也把人都认清了,因为宁美人被禁足,没有出现,在场的只有一位萧美人,她是镇远将军之女,名叫萧琅月,在此次新入宫的嫔妃中,除了宁美人以外,就数她的位份最高。 其次便是赵素兰和岑青青,两人都是六品才人,性格也颇有意思,一个是话痨社牛,一个是见了谁都要怼。 最后是阮拂云和李妙儿,皆是七品更衣,李妙儿自不必多说,她和燕摇春的梁子都结下了,而阮拂云则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看起来像个社恐,说话细声细气的,一着急就语无伦次,若是有人大声点同她说话,她怕是要把自己缩起来。 燕摇春看着这群新同事,在脑海中扒拉自己昨天写的笔记,淑妃在选秀那天已见过了,所以现在还剩一位惠昭仪和皇后没出现。 恰在此时,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就连那位话痨的赵才人都闭了嘴,燕摇春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行人抬着翟轿缓缓而来,那是一队嫔妃采仗,不,或许是两队。 前面的翟轿明显更为华丽,有八人共抬,翟轿为二层顶,上面绘着金云翟鸟,铜鎏金顶,金黄绫重幨,贵不可言,等到了近前,一个太监对 众人唱道:“淑妃娘娘到。” 所有人立即齐齐行礼,翟轿停了下来,有宫人躬着身子上前,将轿帘子掀起,一只涂着嫣红丹蔻的纤手探出来,扶着宫人,紧接着,一名身着妃色宫装的女子自翟轿中款款而出,她容貌娇艳,绾着朝天髻,簪了九凤吐珠钗,耳著明月珰,金钿玉坠,珠襻香腰,端的是华贵逼人。 她在众人面前站定了,美眸逡巡而过,略微扯了扯唇角,道:“你们来得倒是挺早的。” 没人敢接话,都个个低着头,淑妃觉得没趣,正欲走开时,目光忽地落定在李更衣身上,但见她额上有汗,鬓发微乱,不禁伸手掩鼻,退了一步,嫌恶道:“你怎么如此狼狈?这样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也不怕失礼么?” 她这话实在有些挑刺的嫌疑了,李更衣只是走得急,出了点汗,还没有到失仪的地步,她惶恐万分,辩解道:“嫔妾、嫔妾是……” “你也配称嫔妾?”淑妃不客气地打断她,神色轻蔑道:“五品以下的,都应该自称贱妾。” 这就更是刁钻了,燕摇春之前听教导礼仪的嬷嬷说过,嫔妾和贱妾并无严格的区分,这就好比一个人可以自称我,也可以自称鄙人和在下,仅仅只是一种谦称罢了,但你要说他只配自称鄙人,这就是一种打压和蔑视。 很明显,淑妃是在给这群新入宫的妃子们一个下马威,只是李更衣倒霉点儿,撞到枪口上了。 面对淑妃的刁难,此时李更衣早没了之前对待盼桃的盛气凌人,她吓得惊慌失措,脸色都白了,忙不迭改口:“是,淑妃娘娘教训得是,贱妾知错了。” 旁边的赵才人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岑才人悄悄掐了一把,她突然福至心灵,瞬间找回了自己的脑子,识趣地闭上嘴。 淑妃没注意到这点细节,继续讥讽道:“既然知错,还不快滚回去把自己拾掇干净了,这是皇宫,地上的一块砖都比你的脸要干净。” 这话着实太难听了,李更衣脸色惨白,死死咬住下唇,眼眶通红,哽咽道:“是……” 李更衣仓皇退下,淑妃的目光又移到了燕摇春身上,她还记得这张面孔,因为选秀那一日的闹剧,使得她对燕摇春的印象颇深,除此之外,这次新入宫的嫔妃都是太后选定的,唯有燕摇春不同,她是楚彧亲自定下的,哪怕当时天子看似随口一句,但是在淑妃眼中,就已经是特别的例外了,这种特别犹如一根刺,让她如鲠在喉。 “你也是个有本事的,”淑妃微微扬起下巴,语气矜傲地道:“但是可千万不要以为,以后就有皇上给你撑腰了。” 燕摇春慢吞吞道:“娘娘说得对。” 淑妃继续嘲道:“在这后宫里,还是太后娘娘作主。” 燕摇春点头:“娘娘说得对。” 淑妃继续放狠话:“最好时刻谨记自己的位置,恪守本分,不要妄想一步登天。” 燕摇春赞同:“娘娘说得太对了。” 她顺从无比,倒叫淑妃想找茬都有些师出无名了, 正在这时,后方的宫人徐徐分开??[,有一身着青碧色宫装的女子上前来,款款行礼:“嫔妾见过淑妃娘娘。” 这位就是惠昭仪了,众人都悄悄打量她,惊讶地发现,这位惠昭仪并不美丽,甚至连清秀都算不上,她的容貌在这美人众多的后宫,简直毫不起眼,五官平凡寡淡,平平无奇,好在她的气质娴雅宁静,或许这也是另一种特别了。 淑妃一贯眼高于顶,从她方才的举止就可见一斑,但是她对这位惠昭仪,居然还算有几分客气,只不冷不热地微一颔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扶着宫人入了慈宁门。 惠昭仪看向众人,微微一笑,原本平庸的容貌竟也多了几分光彩,道:“诸位入了宫,以后便都是姐妹了,淑妃娘娘的地位尊贵,贵人难免有些傲气,但她并非是有意为难你们,还请诸位不要往心里去。” 众人纷纷应是,惠昭仪笑道:“好了,我们去见太后娘娘吧。” 于是她便领着一行人,往慈宁门走去,燕摇春落在最后,听见赵才人跟阮更衣咬耳朵,轻声道:“这位惠昭仪真是和气啊,比淑妃娘娘好相处多了。” 阮更衣也点头赞同:“她笑起来的时候真漂亮啊。” “我也觉得!” 赵才人又凑过来,非要征求燕摇春的意见:“燕选侍觉得呢?” 燕摇春对这个社牛姐姐已经无语了,只好点点头:“啊对对对,你说得很有道理。” 赵才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回过头,拉着阮更衣继续嘀咕,可怜阮更衣,完全不知该如何拒绝这种热情,只好被迫和她“相谈甚欢”。 慈宁宫很大,众人跟着惠昭仪穿过抄手游廊,又过了一道门,才到了主殿,这时候天边已经亮了起来,深蓝的天幕染上浅绯色的朱霞,探出一线朝阳,将璀璨的金色洒向这寂静的宫闱中。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廊下等候,过了一会儿,宫人唱喏着太后宣见,嫔妃们才按照位份高低,排着队,一个一个入了殿内,燕摇春照例走在最后,她默默地随大流行礼,然后低头盯着桌子腿,开始发呆,想着这无聊的早会赶紧结束,好回去补个觉。 众嫔妃们都坐在下方,唯有淑妃一人,坐在太后身侧,说话时的神态也不比旁人的拘谨恭敬,随意很多,如家常闲话一般,甚至敢和太后撒娇,可谓是春风得意,风头无两。 太后倒是很和气,但这种和气与惠昭仪又有所不同,带着些距离感,让人不敢造次,于是众人便更加小心翼翼,绷着神经,唯恐说出一句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就在这时,太后忽然叫了燕摇春的名字:“燕选侍。” 众人纷纷看过来,燕摇春微微一怔,站起身:“贱妾在。” 太后向她招手:“过来,让哀家瞧瞧。” 燕摇春不明所以,但还是在众人讶异的视线中,走上前去,向太后行了一礼,太后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端详片刻,笑道:“选秀那一日,哀家看得不仔细,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皇帝喜欢你,如今一见,就连哀家 都要心生怜惜了。” 这话一出,不提旁人,单是淑妃就骤然变了脸色,看过来的眼神也带着几分不善的意味,刀子似的刺人。 燕摇春微垂着眼,心想,这老太太真是厉害,两句话就把她架了起来,淑妃那表情,像是恨不得直接把她烤了。 这是非常明显的捧杀,燕摇春若是谦虚,反而会招来嫉恨和曲解,如果燕摇春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恐怕已经上套了,但是让太后失望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拥有丰富经验的职场社畜。 殿内气氛寂静,针落可闻,燕摇春站在原地,行了一个万福礼,道:“太后娘娘过誉了,贱妾万分惶恐,若是说起容貌姿色,贱妾不及淑妃娘娘万分之一,更遑论胸襟与气质,淑妃娘娘更是一骑绝尘,曜曜如明珠,方才在慈宁门外,贱妾聆听了淑妃娘娘的教诲,在这后宫之中,太后娘娘您是最最尊贵的,就连皇上也要敬爱您,其次便是淑妃娘娘,贱妾身份微贱,时时谨记自己的地位,恪守本分,不敢有半点肖想逾矩。” 这其实就是一通废话,还前言不搭后语,但是燕摇春不在乎,她只需要把话题的重心转移到淑妃身上就行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太后绝不可能撇下淑妃,强行继续捧杀燕摇春,那岂不是把淑妃的面子扔在地上踩? 燕摇春之前听楚彧的意思,太后是打算让淑妃代掌凤印的,那么她就需要顾忌淑妃在后宫中的威信,哪怕她知道燕摇春的用意,却也不能指摘什么。 果不其然,淑妃的脸色登时雨过天晴,肉眼可见的愉悦,明显是被吹捧得高兴了,而太后则是盯着燕摇春瞧,片刻后,方才笑了,道:“你倒是乖觉识趣的,这嘴巴也很是伶俐,讨人喜欢。” 说着,她对贴身宫女道:“昨儿南洋不是进贡了一对琉璃钗?哀家觉得很适合燕选侍,便赐给她吧。” 那宫女俯身行礼:“是。” 不多时,便有人捧了一个朱漆雕花的描金托盘,送到燕摇春面前,上面果然放着一对深蓝色的琉璃珠钗,华光湛湛,晶莹剔透,十分漂亮。 燕摇春心想,看来这老太婆真是挑唆之心不死啊,在场几个嫔妃,任是谁的位份都比她高,偏偏只把这东西赐给一个八品选侍,用心简直不要太明显。 燕摇春心中如明镜也似,面上倒是千恩万谢,捧着珠钗退了回去,又坐了坐,太后面上露出几分倦意,便让众人都散了,只有淑妃留了下来,她扶着太后入了内殿,道:“臣妾今日见那燕选侍,瞧着也不怎么样么?唯唯诺诺,空有一张脸罢了。” 太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淑妃毫无所觉,继续道:“您之前说得果然没错,燕摇春就是个软柿子,臣妾今日训斥她,她也只会说对对对,一个字都不敢反驳,您方才怎么还夸她呢?岂不是助长了她的威风?” 太后在榻上坐定,抚了抚额,叹道:“你别说话了,让哀家静一静,头疼得紧。” “哦,”淑妃乖乖闭了嘴,偷偷觑太后的脸色,轻声道:“您的头风又犯了么?要不然,臣妾给 您揉一揉?” 太后摆手,淑妃悻悻然退下了,过了一会儿,太后的贴身宫女从殿外进来,手里捧着热帕子,替太后擦手。 太后微微阖着双目,忽然就来了一句:“哀家真是想不通啊……” 宫女小心道:“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太后自言自语道:“你说淑妃这个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她十岁就入了宫,在哀家身边长大,哀家亲手教养的,按理来说,真是不该啊……” 那宫女可不敢接这话,只好闷头做事,太后睁开眼,又坐了起来,问她道:“当年真的没抱错人吗?她真是……我们尚家的种?” 宫女只好斟酌道:“淑妃娘娘十岁以前,是在国舅老爷身边长大的,想是本性太过纯善,肖似……肖似国舅老爷吧。” 闻言,太后深以为然道:“也是,大概是沾了我那兄弟的蠢气了,这么多年也没改掉,跟哀家没关系。” …… 却说另一边,燕摇春等人离了慈宁宫,赵才人便凑过来,兴致勃勃地道:“燕姐姐,那琉璃钗能让我看看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珠钗呢。” 燕摇春也不藏着掖着,大方地把那对琉璃钗拿出来,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金红色的晨晖中,那深蓝色的琉璃显得愈发漂亮,折射出剔透的光,当中有些细小的气泡,犹如星河一般,粲然生辉,令人目眩神迷。 琉璃和玻璃十分相似,哪怕燕摇春作为一个现代人,见多了这种东西,却也忍不住为古人的审美而惊叹,抛开太后的用意不说,这钗子确实称得上品质绝佳的工艺品了。 赵才人哇了一声,又叫来阮更衣,两人齐齐惊叹,就连岑才人也凑过来,一时间,听取三人哇声一片。 纵然萧美人冷静自持,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惠昭仪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围着那琉璃钗观赏,就在赵才人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这钗子确实是难得的佳品,尤其还是太后娘娘赏赐的,燕选侍可要好好珍藏,万不能磕着碰着了。” 这话一出,其他几人都面露异色,赵才人连忙缩回手,道:“那我不拿了,若是不小心摔了,可就不得了了,我穷得很,赔不起这个。” “真有意思,”岑才人白了她一眼,讥讽道:“赔?这是太后赏赐的,你拿自己的脑袋去赔还差不多。” 萧美人轻声道:“当年先帝曾御赐先祖父一把好弓,一直供在祠堂里,时时擦拭,不敢使其染尘,更不要说磕损了。” 她说着,看向燕摇春,道:“这是太后的恩泽,燕选侍还是好好保存起来吧。” “是啊,”岑才人扯了扯唇角,道:“这代表太后看重燕选侍呢,独一份的恩宠,旁人都比不上的。”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奇怪,阮更衣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左看右看,到底没敢吱声。 燕摇春却微微挑眉,掂了掂那琉璃钗,道:“你们说得对,我这次回去,就把它供起来,早晚一炷香,每天都拜上一拜, 绝不辜负了太后娘娘的厚爱。” 别想着阴阳怪气她,以她的精力,压根懒得去应付这一帮子人。 只有赵才人还在状况之外,笑眯眯地出主意,道:“这是个好办法,太后娘娘知道了,肯定也会感动的。” “是啊,”燕摇春笑了笑,道:“我这么恭敬,太后一定会知道我的诚心。” 众人对视了一眼,心思各异,萧美人率先道:“我有些累了,先告辞,诸位慢聊。” 然后便是岑才人和阮更衣,赵才人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得知燕摇春住在玉华宫后,便提出要和她结伴同行,惠昭仪看着燕摇春,轻叹一口气,道:“皇上和太后都如此看重燕选侍,于选侍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燕摇春看向她,忽然发现,惠昭仪虽然五官平庸,却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清透静谧,让人与她对视时,便能感觉到那一份安宁。 让人想起壁画上的菩萨,燕摇春心里评价着,口中道:“福也好,祸也罢,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惠昭仪有些意外,道:“选侍心中想必有打算了?” “当然啦,”燕摇春微微眯起眼,忽然道:“惠昭仪,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惠昭仪一怔,疑惑道:“为什么?” 燕摇春认真道:“因为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惠昭仪微微愕然,燕摇春却没有再多说,只是向她略一颔首,便告辞离开了。 燕摇春并没有糊弄惠昭仪,她当然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从一开始,她就十分清楚,这里充斥着腐朽的、封建的、不公的规则,而燕摇春作为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直到如今,她依然无法接受他人向自己跪拜,也不愿意掌握他人的命运,尽管她一直竭力去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燕摇春拒绝为盼桃改名,也拒绝下人精心周到的贴身服侍,任何她能自己做的事情,都尽量独自完成,明明盼桃和知秋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但燕摇春依然给她们发放数量可观的例银,当作是雇佣。 她唯恐那些不可见的险恶的东西,侵入她的灵魂,将她变得面目全非。 燕摇春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没有什么大志向,在现代的时候,她辛苦工作,每天早出晚归,被老板批,挨甲方骂,那时她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义,死了也不是不行,就是可惜了自己八十八平的新房子。 后来燕摇春穿越了,活在陌生的古代没什么大不了的,入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她知道,她绝不会彻底融入这里,不会为了一些虚渺的东西失去本心,更不会像惠昭仪所想的那样,去和她们争抢厮杀,去爱上一个封建社会的君王。 纵然身处泥淖,燕摇春也依然要保持自己的信仰。 燕摇春理解并尊重她们的生活方式,但她不愿意加入,所以未来是福是祸,她也不太在意,是福那就好好活着,是祸那就死了。 谁让她是一条咸鱼呢?!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燕摇春回到玉华宫的时候,恰巧碰见有人从里面出来,是李更衣,她显然是精心打理过,换了一身新的衣裳,发髻也梳得整整齐齐,不见之前的狼狈。 看见燕摇春,李更衣忽然停下步子,紧紧盯着她,一双美目中流露出厌恶的意味,道:“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燕摇春:? 李更衣继续道:“若非你故意设计害我,我怎么会被淑妃娘娘斥责?燕摇春,你好险恶的心思!” 燕摇春:…… 李更衣恨恨瞪她:“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燕摇春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慢吞吞地开口:“关我屁事,有病记得看大夫。” 说完,便毫不在意地与她擦肩而过,直到入了玉华门,燕摇春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背上,充满了恶意。 知秋回头看了一眼,紧走几l步,跟上燕摇春,语气有些担忧:“主子,李更衣似乎……记恨上您了。” 燕摇春不以为意道:“这是当然,她今日当众受了折辱,总要有个记恨的对象,她不敢去恨淑妃,便只好把怒气冲着我来了。” 闻言,知秋忧心忡忡道:“那怎么办?” “凉拌!”燕摇春打了一个呵欠,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总不可能为了躲她,一辈子都不出门。” 然而知秋还是放心不下,道:“奴婢让盼桃几l个多多留心些,若有什么不对,也好提前应对。” 燕摇春听了,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咱们秋儿跟小大人似的,真可爱。” 知秋的脸蓦然一红,连忙伸手捂了捂,倒是难得地露出几l分少女之态,无奈道:“主子你也只比奴婢大三个月……” “三个月,”燕摇春懒洋洋地升了个懒腰,看向瓦蓝的天幕,悠悠道:“三个月也是好多好多天呢。” ……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楚彧正在上朝,听大臣奏事,脑中忽然响起八幺八的声音:“李妙儿好感度-10,目标状态为敌对,开启支线任务,李妙儿的仇视,她将在近期通过进谗言、造谣、构陷等方式抹黑宿主,请宿主及时应对,如果放任不管,宿主在后宫的声望值将会小幅度下降,声望值越低,宿主的晋升就越困难,如宿主此次应对成功,将会增加10点声望值。” 楚彧听完这一大串任务信息,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专心听兵部尚书禀事,八幺八重复了三遍,发现他依然不给回应之后,便偃旗息鼓了。 就在楚彧以为它终于消停了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漆黑的底色,上面是一大片鲜红的字,还发着荧荧的光,那些字不停地滚动着,从上往下,从左往右,再从右往左,触底又反弹往上,如此往复循环,一刻不停地播放着刚才的任务内容。 八幺八用了一种很特别的方式,彰显着它独一无二的存在感,让楚 彧想忽视都不能。 楚彧:…… 哪怕天子再如何稳重自持,也差点没能维持住表情,楚彧忍不住捏紧了龙椅的扶手,额上青筋微微跳动,兵部尚书正在慷慨陈词,一抬头发现上方的天子神色不对,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气势都弱了三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楚彧硬是顶着这个闪瞎眼的弹幕,上完了早朝,匆匆离开,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大臣们方才说起话来,议论纷纷,一个低声道:“皇上方才的脸色有些不好,莫不是郑大人他……” 说起来,自从皇上去年亲政开始,这还是头一次在午正之前下朝。?” “对对,哎呀,想当初先帝在那会儿,咱们可都是辰时初就下朝了。” “当今勤政嘛,哈哈哈……” 正在这时,一个吏部的官员揣着袖子,在殿门口踱来踱去,也不往外走,有人好奇问道:“李大人,您还不回去?” 那李姓官员哂笑,道:“今儿下朝太早,有点不太习惯,敝府还没有到午膳的时辰呢。” 却说楚彧回了乾清宫之后,摒退宫人,才按着额角,对八幺八道:“把这东西去了。” 片刻后,那红色的字闪了两下,才彻底消失,楚彧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清静,他道:“这个任务,除了声望值以外,没有其他的奖励了?” 八幺八答道:“没有,但是我们有声望值兑换系统。” “兑换系统?是什么?”楚彧皱眉:“可以换东西?” 八幺八:“是的,可以在万宝阁兑换一些珍稀道具,是你们这个朝代所没有的哟。” 楚彧道:“比如?” 八幺八鸡贼得很:“不好意思捏,你没有权限,这是我们亲亲宿主才拥有的特权哟。” 楚彧:…… 他忽然有一种隐隐的预感,面对这个系统八幺八,自己多年以来保持的良好涵养,将来总会有破功的那一天。 …… 雪月斋。 燕摇春睡了一个美美的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她被饿醒了,才手脚发软地爬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盼桃坐在桌边,正绣着花儿,听见动静,便回过头来,笑道:“主子醒啦?知秋姐姐温了红枣百合粥,奴婢去给您端过来。” 红枣粥熬得烂烂的,香气扑鼻,百合软糯微甜,入口即化,燕摇春喝了一大碗,幸福感爆棚,一边享受,一边又唾弃自己这生活实在是太堕落了。 正在这时,知秋自外间进来,低声禀道:“主子,皇上来了。” 燕摇春惊讶:“怎么又来了?” “又?”帘外传来一个耳熟的男子声音,紧接着,帘子就被宫人打了起来,身着深色常服的楚彧踏入屋里,见燕摇春披头散发,似是刚起床不久,好在衣裳是穿整齐了,不由微微皱眉,颇感意外地道:“你睡到现在才醒?” 燕摇春虽然平时咸鱼惯了,偶尔还是会自我反省的,譬如方才,她也会吐槽自己过于堕落, 想着明日是不是该早起一点,但倘若这时候被人指出来了,燕摇春立刻就会生出一种逆反心理,刚才的反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质疑,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她当即道:“皇上有所不知啊,我今天不到卯时便起了,拾掇半天,去慈宁宫给老太后请安,这位太后娘娘呢,想来皇上也清楚,不是一位吃斋念佛的菩萨,一肚子七十二个心眼,哪里是好相与的?除此之外,还有您的那些妃子娘娘们了,七条肠子八个肝花儿,一个个应付下来,别说我只是睡个回笼觉了,我真是挖个坑就地长眠也不算过分。” 燕摇春好一通吐槽,旁边的盼桃都听得惊呆了,知秋更是脸色苍白,一味低着头,只恨不得自己当场消失。 楚彧大概是头一回碰到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先是一愣,很快就抓住了重点,道:“太后和淑妃为难你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这让燕摇春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像这种高高在上的一国君王,平时看起来再好说话,也必然是喜怒不定,威严深沉的,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生气,这情绪实在是稳定得吓人了。 燕摇春心里的怨气消散了不少,随之而来的是尴尬,她别开视线,含糊道:“还好吧,太后只说了几l句话,还赏了我一对琉璃钗,倒也不算特别为难。” 楚彧听了,只是轻轻摆手,示意盼桃和知秋出去,两个婢女如蒙大赦,忙不迭就退了出去。 等房门被关上了,楚彧才开口道:“这确实就是为难。” 燕摇春:? 楚彧以为她没听明白,便仔细分析道:“你说太后特意赏你东西,想必别人都没有,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她给你的赏赐,未必是一件好事,你往后需要多加小心。” 他的语气平淡,就好像说的人不是他亲娘一般,又问道:“钗子呢?” 燕摇春已经听蒙了,乖乖地把琉璃钗取出来,楚彧只看了一眼,道:“这是南洋进贡的海琉璃,比平常的琉璃更脆,稍微磕碰便会碎裂,除了好看并无大用,你将它收好,平时不要拿出来用,以免被有心之人算计。” 他顿了顿,又道:“你若是喜欢的话,我那里也有一些琉璃,虽然色泽比不上这海琉璃,却也精美。” 燕摇春:“哦……” “说起来,”楚彧忽然道:“上次八幺八给的玻璃制作法,我已让人去研制了,想来近日便会有成果,它看起来似乎与琉璃没有什么分别?” 燕摇春随口道:“玻璃比琉璃更透亮,况且——” 她猛地止住话头,下意识看向对方,对上那双瑞凤眼,平心而论,楚彧的模样颇为俊美,鼻梁挺拔,眼窝微深,显得眸子更为深邃,见燕摇春看他,他起初还是从容平静,片刻后,忽然勾起唇笑了一下。 这一笑,在颜值上带来的巨大冲击,差点让燕摇春昏头,幸好她的心志足够坚定,打了一个磕绊,硬是把话题给拽了回来:“况且我也没有见过玻璃是什么样,说不定就是没分别呢?” 楚彧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嗯了一声,道:“二者孰优孰劣,过几l日便有分晓了。” 他并没有追究燕摇春方才的失言,就好像只是一次无意的试探,明明已经揪住了狐狸尾巴,却又很快放开了,这就令燕摇春愈发不安。 正在她警惕之时,楚彧终于说起了自己的来意,道:“八幺八有新任务了。” 然后便把任务内容详细说了一遍,燕摇春听完之后,也是无语至极,她没想到今天招惹了一个李更衣,竟然还发展出支线任务来了,李妙儿的仇视,什么破名字…… 燕摇春吐槽一番,很快又和楚彧一样,对那个所谓的声望值产生了兴趣:“居然还有兑换系统,能换什么?” 楚彧摇首,道:“八幺八不愿意告诉我。” 说完,他主动伸出手来,燕摇春也没有多想,握了上去,下一刻,就听到了八幺八那颇具特色的声音,喜气洋洋地宣布:“楚彧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17,恭喜宿主距离任务目标又近了一步。” 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燕摇春竟然在自己的脑海中看见了一个电子屏,艳红的底色,上面是斗大加粗的黄字口号:恭喜宿主,当前任务进度为17%,胜利必将属于我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更快更强,永创辉煌! 更绝的是,那几l行字居然还是滚动播放的,霎时间,一股子浓浓的、现代职场特有的鸡血气息扑面而来,燕摇春两眼一黑,差点没被当场送走。 她恍惚想道,让她穿越到古代重活一次,这不是补偿,是报应。!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燕摇春现在很后悔,如果能重来一次,当初八幺八伪装成人工智障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拆穿它。 人工智障挺好的,虽然傻了点,死板了点,但是至少不会搞出种种骚操作来刺激她。 而现在的八幺八,显然已经在放飞自我的路上,撒丫子狂奔一去不复返,燕摇春唯一庆幸的是,八幺八已经绑定在楚彧的脑子里了。 这大概就是她上辈子救了人的福报吧。 最后,在燕摇春的强烈要求下,八幺八很失望地撤下了电子屏,还不死心地道:“宿主不觉得它很有力量,很能鼓舞人心吗?我们公司天天都喊这个口号呢。” 燕摇春面无表情:“不觉得。” “那好吧,”八幺八遗憾地表示:“我尊重宿主的一切请求。” 有了燕摇春的授权,这次八幺八很听话地开启了万宝阁,那是一个百宝箱,打开后,一阵刺目的金光闪过,弹出一排小框框,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道具物品。 燕摇春看了看,种类不多,都是一些农作物的种子,比如占城稻,玉米,大豆,棉花,辣椒等等,这些确实很有价值,也值得兑换。 剩下的两排她就有点看不懂了,什么真话水,迷魂香,假死药,辟邪丹,其中居然还有化尸水和一把连弩,连弩上面写着:诸葛连弩,手残党专用,百发百中,指谁打谁,打谁谁死。 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用途,反倒像是要去杀人越货…… 除此之外,燕摇春还发现了一个问题:“怎么都是灰色的?” 八幺八回答:“因为宿主目前的声望值为0,无法兑换任何物品,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我们后期还会开放更多的道具,任君选择哦。” 燕摇春:“……就不必给我这种穷鬼画大饼了吧?” …… 锦绣宫。 淑妃正倚在紫檀木雕花软榻上,旁侧有两名宫女徐徐打扇,一宫女正捧着她的手,细细地涂抹着香膏。 李更衣站在下方,恭敬地道:“这香膏是用了上好的珍珠粉,和着各种名贵香料制成,再配上十一月最初开的白梅花,香气清雅,最是适合娘娘的出尘气质了。” 淑妃抬起手,看了看,曼声道:“用着倒还行。” 李更衣趁机道:“贱妾今日无意冲撞了娘娘,娘娘胸襟豁达,不与贱妾计较,贱妾心中感激万分,愿意追随娘娘左右,为您效力。” 淑妃讶异挑眉,道:“你要追随本宫?” 她略略支起身来,下巴微扬,矜傲道:“本宫今日当众罚了你,难道你竟半点都不记恨?” 李更衣跪了下去,道:“那件事原就是贱妾的错,娘娘本是好心教诲,贱妾岂敢记恨?娘娘若是不信,贱妾不惜这一条命,也要自证心意。” 说完这句,便往那桌角撞去,势头甚猛,竟不像是假装的,淑妃冷不防吓了一跳,连忙道:“快拦住她! ” 然而已经晚了,李更衣大概是下了狠心,额头上撞出了一个口子,不多时便红肿了起来,渗着血丝,颇有些可怖。 淑妃在这后宫里头待了好些年,又背靠着太后这座大山,向来顺风顺水,哪里见过这阵仗?更不必说有人拼死也要效忠自己了,一时之间,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对李更衣道:“你有这份心,本宫已经知道了,也不必寻死觅活的,倒显得本宫刻薄了你。” 说着,便命宫女去取了金疮药来,李更衣千恩万谢地收下,两眼含泪,又对着淑妃好一通吹捧,直把她捧得身心愉悦,通体舒泰,才面露犹豫,踌躇道:“其实有一句话,贱妾不知当不当说,但是不说,又实在于心难安……” 淑妃道:“你说便是。” 李更衣道:“贱妾如今住在玉华宫的晴芳居,同住的还有一位燕选侍。” 淑妃打量着自己纤白细嫩的手指,随口道:“你说那个软柿子啊,她怎么了?” 李更衣故作吞吐之态,道:“贱妾偶然听她说了一些……娘娘不好的话……” 淑妃看向她:“说来听听。” 李更衣便道:“她……说娘娘太过张扬,还说皇上根本不宠爱娘娘,德不配位——” 淑妃霍然坐起,原本娇艳的面容上透着怒意,横眉冷目道:“好大的胆子,她真是这么说的?” 李更衣忙道:“贱妾岂敢对娘娘说谎?” “好啊,”淑妃气极,道:“她今日说得那般好听,表面装得乖顺,却原来是这种口蜜腹剑之辈。” 李更衣附和道:“贱妾也没想到,她看着好相处,背地里竟是这种人。” 淑妃生气归生气,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看向李更衣,突然间福至心灵,狐疑道:“那燕摇春又怎么会对你说本宫的坏话?莫不是你们二人遭了本宫的训斥,互相大倒苦水罢?” 李更衣万万没想到,她的脑子拐了个弯,竟想到这上面来了,举起手来,急急辩解道:“贱妾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说过一句有关于娘娘的坏话,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她见淑妃将信将疑,一咬牙,放出大招:“这话是燕选侍昨日说的,贱妾也是偶然听见,娘娘还记得宁美人被禁足的事情吗?” “怎么又和宁美人有关?” 李更衣道:“皇上昨日并非是恰巧闲逛到雪月斋,他是特意去见燕选侍的,正好碰见那宁美人的宫女了。” 闻言,淑妃的表情登时就变了,片刻后,她一抬手,上好的青瓷茶盏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冷笑道:“好啊,本宫还道是那宁鸣筝自己倒霉,自从皇上亲政之始,就再也没有在白天踏足过后宫,昨天是头一回,这天上下红雨的事情都叫她碰上了,没想到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从选秀那一日开始,燕摇春便是淑妃眼里的一根刺,经李更衣这么一挑拨,这刺就尤其扎心了。 其实方才淑妃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因为李更衣有一 句话说对了,她不受皇上宠爱。 淑妃十岁就入了宫,在太后身边长大,太后待她如亲生女儿L一般,故而她和楚彧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楚彧自少年时起便生得好看,淑妃喜欢他,铁了心要入宫,哪怕屈居人下也在所不惜。 起初淑妃以为,楚彧是喜欢长安宫里的那个人,可是后来她才发现,事情并非如此,楚彧谁也不喜欢,甚至比起人,他更喜欢同猫儿L狗儿L待在一起。 对此情状,淑妃争过闹过,最后也没个结果,只能作罢,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起码楚彧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谁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可如今,偏偏那个例外出现了。 从燕摇春出现的那一刻起,淑妃就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尤其是当她看见从不关心后宫的楚彧,竟抛下了政事,亲自来看选秀,并定下了燕摇春。 淑妃大发雷霆,气得砸了茶盏,又摔了杯盘,光着脚从榻上跳下来,抱起条案上青花美人瓶砸了个粉碎,又哭又笑,状若疯癫,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宫人们连忙拥上去,抱的抱,拦的拦,有的说去请太后,也有的要去叫太医,乱糟糟成了一团,李更衣没想到场面竟会闹得如此之大,整个人都吓傻了,她见有人要去慈宁宫禀报,心里有些发慌,想趁乱离开。 谁知锦绣宫的宫女都不是吃素的,居然还注意到了李更衣,有人将她拦下,道:“更衣且慢,娘娘如今正在气头上,一会儿L冷静下来,恐怕还要问您话呢,您这一走,娘娘还得派奴婢们再去叫您,多费事儿L。” 李更衣只好干笑着应下,继续看淑妃发疯,又过了一会儿L,太后就带着人从慈宁宫赶来了,她在路上已听了事情原委,如今看见李更衣,劈手先是一巴掌,素日里的和气荡然无存,冷肃道:“给哀家看好她,太医呢?” “太医到了。” 那太医给淑妃扎了几针,她才终于安静下来,不多时便睡去了,殿内犹如狂风过境,一片狼藉,就连博古架都被推歪了。 宫人们收拾起残局来,李更衣被按倒在太后面前,吓得瑟瑟发抖,不住求道:“太后娘娘饶命,贱妾真的不知道淑妃娘娘会……” “你当然不知道了,”太后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盏,垂着眼皮,冷淡地道:“你要是知道她有病,还敢前来挑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杯盖重重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李更衣吓了一跳,面白如纸,惶恐地伏地,磕头道:“贱妾知错了,贱妾再也不敢了,求太后娘娘饶命啊……” “哀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之前同淑妃说,燕选侍非议她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李更衣伏跪在地,垂着头,额上冷汗涔涔,衣衫都湿透了,此时她进退两难,既不敢承认,却也不敢否认。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后显然是没耐心了,唤道:“来人。” 李更衣如惊弓之鸟,连忙道:“是真的,都是真的!” 太后追问道:“是在哪里说的?和谁说的?” 李更衣被逼得无法,她原本就是编造的,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如此一样一样都答了,涕泪交加地求饶,心里早已悔青了肠子。 太后却视若无睹,唤来宫人,道:“去,派人把燕选侍带过来,与李更衣对质。” 说完,顿了片刻,她又道:“时候不早了,不要惊动了其他人。” 宫人听罢,领命去了。!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此时的燕摇春并不在雪月斋,而是在乾清宫,正勤勤恳恳地刷楚彧的好感度,不管怎么说,这个班还是要上的,早点完成任务,就可以早点退休。 所谓刷好感度,就是楚彧批折子,她在旁边打瞌睡,因为昨天在睡醒之后猛涨五点好感度,所以燕摇春认为,一动不如一静,有什么事不着急,先睡一觉再说。 不过这一次,她睡得不深,李得福进来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只是懒得动弹而已。 “皇上。” 楚彧一边看奏折,头也不抬:“何事?” 李得福看了枕着书睡觉的燕摇春,低声道:“太后娘娘派人去了雪月斋,要请燕选侍去一趟锦绣宫。” 闻言,楚彧微微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得福道:“奴才听雪月斋的人说,似乎是有人状告燕选侍,说她非议淑妃娘娘,又告到太后娘娘跟前,现如今她老人家就在锦绣宫里呢。” 想都不用想,燕摇春就知道告状的人是谁,她属实不明白了,明明大家都是每天十二个时辰,自己睡觉尚嫌不够,怎么别人还有精力去搞事情呢? 楚彧没有立即说话,空气安静了片刻。燕摇春继续闭着眼睡,昏昏沉沉间,她隐约听见楚彧道:“……去看看,燕选侍醒了没?” “是,”李得福依言,朝燕摇春这边走了两步,探着头看她,小声唤道:“选侍,燕选侍?” 燕摇春睁开眼,哪怕只是打瞌睡,被人打扰了也不会觉得愉快,那一瞬间,李得福似乎感觉到了一股隐隐的杀气,他下意识看向楚彧,帝王正一手拿着折子,朝这边看过来,像是正在观察燕摇春的反应。 李得福顿时明白了,皇上大概是猜到了燕选侍会生气,才故意让他来顶这个锅的。 李得福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还要陪着笑,道:“燕选侍,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也只是个传话的,燕摇春没为难他,调整好情绪之后,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道:“李总管,这本书太薄了,我垫着有点硌手,上次那本书就很不错。” 李得福心中暗道,那本通典是皇上最常看的书,也只有您敢当着他的面,拿来做枕头了,嘴上笑着应道:“是,选侍要是喜欢,那下次奴才还给您换上那一本。” 燕摇春道:“多谢你了。” 她说着,又看向楚彧,正好对上他的视线,燕摇春张开嘴无声发问:涨了吗? 楚彧默默颔首。 燕摇春:多少? 楚彧伸出一只手,意思是五。 睡觉果然能解决任何问题,燕摇春大喜过望,比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奈斯! 然后便转身走了。 李得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这帝妃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明明他就站在这里,却好像与他们格格不入。 年轻的天子有些疑惑,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将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指都握起,学着燕摇春方才的口型,喃喃道:“乃、四?” “楚彧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24。” 楚彧见李得福看他,便将手放下去,继续看了一会儿折子,忽而又起身,道:“朕有些乏了,去御花园走走吧。” 御花园处于东西六宫之间,距离其最近的便是锦绣宫了,李得福登时心领神会,连忙道:“是。” …… 却说燕摇春到了锦绣宫后,被宫人引着入了殿内,一眼便看见坐在软榻上的太后,下面跪着一个女子,正是李更衣。 “启禀太后娘娘,燕选侍到了。” 燕摇春走上前,行了一个万福礼,道:“躬请太后娘娘圣安。” 太后淡淡应了一声,此时她已没有往日的和气笑意,就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严厉刻薄起来,看着燕摇春,道:“有人同淑妃说,你在背后非议她,说她德不配位,嚣张跋扈,有这一回事吗?” 燕摇春面露惊讶,道:“太后娘娘,这是谁说的?” 太后看了一眼李更衣,道:“把你方才同哀家说过的话,再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李更衣瑟缩了一下,低声道:“就是昨日傍晚,燕选侍从……从外边回玉华宫,贱妾听见她和身边的宫人说的。” 李更衣此时心里也苦得很,她原本只是想小小地挑唆一下淑妃而已,谁能料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个地步? 若是早知道淑妃有病,打死她也不会来招惹,如今骑虎难下,李更衣只能一口咬死燕摇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燕摇春听了她的话,起初并没有开口,只是保持沉默,李更衣心里渐渐升起几分希冀,难道……燕摇春无法自证? “燕摇春,”太后眼神锐利,语气凝重道:“身为一个八品选侍,妄议高位分的嫔妃,论其是非,污其名声,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嫔妾当然知道,”燕摇春从容答道:“妄议高位者,掌嘴二十次,搬弄口舌是非,掌嘴十次,诬陷他人,位份降一级,禁足并罚俸二月。” 她一口气说完,又道:“入宫之前,嫔妾背诵过宫规,只是不知道李更衣是否背过?” 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李更衣心生不妙,磕磕巴巴道:“贱妾当、当然是背过的。” “那就好,”燕摇春点点头,不慌不忙地道:“那嫔妾有几句话要请教李更衣了,不知你能否为嫔妾解惑?” 李更衣硬着头皮道:“你说。” 燕摇春慢条斯理道:“自古这捉贼拿赃,捉奸成双,你说昨日看见我与人非议淑妃娘娘,不知李更衣看到的是哪个宫的下人?叫什么名字?” 李更衣忙道:“自是你们雪月斋里的下人,你身边的人,我如何知道名字?” “你确定?”燕摇春惊讶道:“昨天跟我回到玉华宫的,是雪月斋的下人?” 听她这么问,李更衣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对,却又不能改 口,只好含糊道:“天色太暗,我实在看得不真切,或许是……” 燕摇春轻轻摇头,然后忽地笑了,转头看向太后,道:“昨日傍晚,嫔妾回玉华宫的时候,身边确实有一宫人,是乾清宫的李总管派的,按照李更衣的说法,嫔妾是同此人非议淑妃娘娘的,太后可以派人将他叫来,问个仔细。” 李更衣的脸色顿时就白了,震惊脱口道:“怎么会——” 这话一出,她的神情变得张皇失措,所有人都能看出,李更衣是心虚了,太后冷冷觑她一眼,道:“还需要哀家再派人去一趟乾清宫吗?” 她的语气透着上位者的威严,阴沉沉地呵斥道:“真是一场闹剧!” 原本就在崩溃边缘的李更衣吓得浑身一颤,再也撑不下去了,手足发软,扑通跪倒在地,崩溃不已地哭道:“太后饶命!贱妾不是有意的……贱妾只是和淑妃娘娘说了几句话,谁知道她就发——” 太后当即脸色一变:“堵住她的嘴!” 与此同时,有宫人更是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李更衣的嘴,让她剩下的话都闷在了喉咙里,呜呜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倒让燕摇春好奇起来,淑妃发……发什么? 总不能是发财吧?趁着太后处置李更衣的时候,燕摇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还真让她发现了些许端倪,这殿里像是特意收拾过,少了许多陈设,尤其是那博古架上,大部分都是空的,这就有些古怪了,淑妃身为四妃之一,穿戴打扮都是宫里头一份,怎么可能舍不得放点儿摆件? 这不像是收起来了,倒像是被打砸摔碎了,燕摇春心里有了些猜测,淑妃可能是在发疯,就因为听说有人骂她? 她顿感匪夷所思:看来淑妃这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啊,跟楚彧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一宫人进来禀道:“皇上来了。” “他怎么来了?”太后的脸色微变,冷声道:“哀家不是让你们不要惊动旁人?皇上日理万机,为了朝事烦心尚且不够,还要让他来操心这些后宫琐事,闹得鸡犬不宁,你们究竟是怀的什么心思?” 话是这么说,她的目光已经锁定在燕摇春身上了,显然是在指桑骂槐,影射她多生事端,燕摇春真是要被这老太太气笑了,到底是谁在搞事情啊? 宫人们挨了一通呵斥,当即呼啦啦跪了一地,不多时,楚彧便自殿外进来了,身边依旧跟着李得福,他看了燕摇春一眼,上前给太后作揖:“母后万安。” 太后瞬间就换上了一副温和的面孔,与方才判若两人,招呼他坐下,又道:“皇帝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楚彧笑了笑,答道:“儿臣听说淑妃病了,还惊动了母后,便特意过来看看。” 他说着,又看向那些跪着的宫人,目光在涕泪满面的李更衣身上停顿一瞬,道:“是因为这些人服侍不当吗?” 太后摆了摆手,道:“与这些奴才们没什么干系,是有人在淑妃面前搬弄口舌是非,把 她气病了。” 楚彧颔首,微笑道:“既是搬弄是非,应当按宫规处置。” “哀家正要办她呢,”说完,太后便看向李更衣,道:“来人,将她带下去惩治。” 立即有两个内侍上前,将人带出去了,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楚彧这一来,燕摇春也被赐了座,她在旁边听着那对母子寒暄,无聊得抠手指,便下意识将目光放在楚彧身上,这才发现,他是带着笑的。 很奇怪,燕摇春之前和他相处的时候,楚彧不怎么笑,却并不冷漠,只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像冬日里的太阳,而就在刚刚,楚彧从入殿开始,面上便时不时露出笑意,看似温和,却让人觉得很疏离。 似乎是察觉到了燕摇春的目光,楚彧看过来一眼,然后移开,仿佛只是无意的一瞥,几乎无人发现这个动作,他对太后道:“后宫琐事太多,母后实在是辛苦了,之前您还说,精力不济,想让淑妃代掌凤印,打理后宫,如今淑妃也病了,眼下这后宫之中,多是新入的宫妃,或许只有惠昭仪能帮您分担一二了。” 听闻此言,太后的表情微变,叹了一口气,道:“惠昭仪确实是娴雅大方,可她毕竟只是二品宫妃,如何能服众呢?还是再等等吧,哀家这身子骨还撑得住。” 楚彧不语,又忽然看了燕摇春一眼,这次的动作很明显,太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笑道:“说起来,你今日早上提的事情,哀家心里还记着,燕选侍如今归宗侯府了,文信侯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忠义爱国,他的后人,我们自是要好生相待,哀家想着,是该给她提一提位份,也好彰显我们天家的重视。” “文信侯位从二品,燕选侍原该是才人位份,今日李更衣诬告了她,让她受了委屈,哀家觉得,不如将她晋为美人,”太后略一停顿,征询楚彧的意见:“皇上觉得如何?”!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楚彧点了头之后,太后当即就下了旨意,命人准备册封事宜?,燕摇春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趟居然还能升职,而且是由八品选侍直接晋升为五品美人,连升三级,这情况在后宫之中是很少见的。 雪月斋的宫人们得知此事,都十分高兴,盼桃笑道:“主子这是升官儿了呢,若是放在民间,都得点上几l挂鞭炮,好热闹热闹。” 玉珠和玉兰几个也纷纷附和,说了不少讨喜的话,燕摇春如今升职加薪,少不得要给下属们发发福利,便让知秋一一派了赏赐,众人兴高采烈地退下了。 知秋将钱匣子锁好,见燕摇春正趴在榻上,表情不见得有多高兴,反而像是在神游天外,遂道:“主子怎么了?” “嗯?”燕摇春歪过头,看着她:“什么?” 知秋语气担忧道:“您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燕摇春把手垫在下巴处,望着窗外照进来的夕阳余晖,幽幽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可高兴的,拿多少钱,就要出多少力,总之,没有一毛钱是白拿的。” 知秋似懂非懂,道:“主子是担心,以后会有很多事情?” 燕摇春翻了个身,把自己翻成平躺的咸鱼,两眼放空盯着屋顶,道:“对啊,今天才入宫第二天呢,就发生了这么多麻烦事……” 简直不敢想以后,就在这时,知秋忽然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奴婢都会陪在主子身边的。” 燕摇春登时感动得泪眼汪汪:“秋儿你真好。” 说着,她支起身一把将少女抱住,还使劲蹭了蹭,知秋吓了一跳,浑身都僵硬了,手足无措道:“主、主子……” 燕摇春语气坚定道:“我要给你加工资!” 知秋:“啊?” 燕摇春放开她,比了一个手势,道:“从今天起,你的例银从每个月二两变为三两。” 知秋讶异道:“可是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啊。” “因为你给我提供了宝贵的情绪价值,这是你应得的,”燕摇春笑着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道:“别告诉其他人哦。” 知秋先是愕然,尔后忍不住笑了,她家主子偶尔会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但是……但是知秋觉得,主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 在后宫之中,消息流通得很快,没多久,燕摇春被册封为美人的消息就陆陆续续传到了各宫。 长阳宫,沁芳轩。 岑才人正在和阮更衣说话,有宫人禀道:“赵才人来了。” 话音才落,赵才人便兴冲冲地掀了帘子进来,道:“哎,你们都听说了没?出大事了!” 阮更衣连忙起身,道:“赵姐姐来了,快请坐。” 又命宫人沏茶,赵才人摆了摆手,一脸兴奋地道:“我刚刚在惠昭仪那里,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岑才人瞟她一眼,不屑道:“就你能打听到什么大消息?路边上 看个蚂蚁打架你都能高兴坏了。” “呿,赵才人也不计较她的态度▔,神神秘秘道:“这次可真是大消息,燕选侍你们还记得吧?” 阮更衣点头,岑才人嘲道:“今儿早上才见过的人,就是我九十岁太|祖母那记性,也不该忘掉的。” 赵才人讶异:“啊?你太|祖母不是早没了么?” 岑才人无语地翻白眼,阮更衣连忙打圆场:“赵姐姐,你还没说燕选侍她怎么了?” 赵才人终于把注意力拉回正题,道:“燕选侍被册封为美人啦!” 阮更衣轻轻啊了一声,感慨道:“燕姐姐好厉害啊,这么快就晋升了。” 岑才人则是吃惊道:“真的假的?今天才是入宫第二天,她怎么就升为美人了?” “不知道啊,”赵才人从碟子里捏了一块芙蓉糕,一边吃,道:“总之我是在惠昭仪那里听来的,当时萧美人也在,她们俩也什么都不知道。” 岑才人不信,追问道:“惠昭仪怎么说的?” 赵才人仔细回想片刻,道:“惠昭仪没说什么啊,就是笑着说了一句,不愧是她。” “不愧是她……”岑才人面露思索之色,蹙眉道:“我听这意思,惠昭仪似乎是早有预料,她早知道燕选侍会晋升?” “不会吧?”赵才人疑惑道:“她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的。” 阮更衣细声细气道:“太后娘娘很喜欢燕姐姐,今天不是还特意赏赐了东西?燕姐姐会晋升,也是情有可原吧?” 岑才人的秀眉蹙得更紧,反驳道:“这不合理啊,哪怕升官儿都没这么个升法,她一个八品选侍,家世也不怎么样,晋个更衣就差不多了,凭什么直接连升三级?” 阮更衣不说话了,赵才人摸了摸下巴,道:“那她以后岂不是跟萧姐姐同起同坐了?咱们见她都要行礼了呢。” 岑才人冷笑:“你脖子上那东西可真好看,这才反应过来啊?” 赵才人满不在乎道:“人家有本事嘛,咱们以后也能升位份的,怕什么?再说了,我看燕选侍很好相处。” “这就未必了,”岑才人嗑着瓜子,道:“咱们和她暂时没交集,自是瞧不出来什么,但是你看看宁美人和李更衣,谁从她手里讨着好去了?她那会还只是一个选侍,以后可就不一样了。” “啊,”赵才人忽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道:“我刚刚差点把另一件事给忘了,李更衣!” 阮更衣好奇道:“李姐姐怎么了?” 岑才人:“难道她也晋升了?” 赵才人道:“李更衣被罚了,降为选侍,罚俸并禁足三个月。” 闻言,岑才人和阮更衣吃了一惊,互相对视一眼,空气都安静下来,片刻后,岑才人微一挑眉,慢慢地道:“李更衣被罚,她倒晋升了,这之间没点关系,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啊?”赵才人苦苦思索:“这能有什么关系?” 岑才人白了她一眼:“等你 哪天长出脑子了,再来想这些问题吧。” 就在这两人要掐起来的时候,阮更衣轻声开口道:“话说,燕姐姐被封为美人了,咱们是不是该去庆贺她啊?” …… 当天晚上,雪月斋门庭若市,除了太后和天子的赏赐之外,各宫也都纷纷送了礼来庆贺,就连锦绣宫也意思意思地送了一份,而赵才人几l个则是一同结伴,亲自前来道贺。 燕摇春应付了半天,差点没给自己累死,一想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她就痛苦万分,拉着知秋的手,生无可恋道:“要不还是死了算了。” 知秋早习惯她这副咸鱼样儿了,哄了几l句,道:“主子若是累,就早早歇息吧,睡够了,兴许明天就好了。” 然而事实证明,睡够和早起没有屁的关系,燕摇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依然感到痛苦,更痛苦的是,她还要继续应付那些各怀心思的人。 去请安的时候,淑妃告病,太后似乎也有些精神不佳,不怎么说话,就连李更衣受罚禁足的事情原委,都是贴身宫女代为说明的,意在告诫警示众嫔妃,要守宫中规矩,最后宣布燕摇春晋为美人,择日册封,便叫散了。 走出慈宁宫的那一刻,燕摇春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这个早会可算是开完了,下班! 回到雪月斋后,燕摇春二话不说,火速奔向她的床,一觉睡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知秋进来看了两三次,生怕她直接睡死过去了。 好在到了午时,燕摇春终于醒了,饿的,才用过午膳,乾清宫便派人来了,是个小内侍,燕摇春顿时头大如斗,谁知那小内侍机灵得很,连忙道:“皇上说,他近日得了个新奇玩意儿,想请燕美人一同赏玩,但若是燕美人还未睡够的话,可以先休息。” “新奇玩意儿?”燕摇春忽然想起,楚彧昨天似乎说了玻璃的事情,难道是已经研制出来了? 等到了乾清宫,燕摇春熟门熟路地入了殿,里头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宫人,她一眼就看见了御案后的楚彧,很好,天子今天也在批他心爱的奏折。 燕摇春不禁怀疑,若是哪一天,天塌下来了,楚彧估计也会雷打不动地处理朝事,批阅奏折,怎么会有人如此热爱工作啊?或许这就是总裁和打工人的区别吧。 察觉到她来了,楚彧把心思从奏折上分出一点儿,对燕摇春招手:“过来。” 他的表情还透着些许神秘,燕摇春便依言上前,好奇道:“做什么?” 楚彧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檀木小匣子,一尺来长,三指宽,打开之后,里头放着一根笔直的木棍,只有小拇指粗细,表面光滑,通体漆黑,上面还绘着金色的线条,雕出了各色花鸟虫鱼,栩栩如生,精美异常。 燕摇春起初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你说像笛子和箫吧?它太细了,像筷子吧?它又只有一根,除了好看点,似乎没有别的用途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楚彧拿起了那根木棍儿,燕摇春忽然发现,其中的一端居然是尖的,这东西 ,有点眼熟啊…… 紧接着,楚彧道:“这便是铅笔了,奉舆局才送来的。” 燕摇春大受震撼,再看那根花里胡哨的小木棍儿,眼神都不一样了,乖乖,她小时候用的铅笔两毛钱一支,从没想过这东西还能做成高逼格的工艺品。 燕摇春诚心请教道:这上面的描金,真是黄金??_[(” “金粉罢了,宫中匠人喜好浮夸,”楚彧端详着那笔尖,道:“这铅笔确实奇巧,不需要蘸墨,落笔即可成书,而且免去了湿墨未干,污染纸张的问题,制作也简单,其成本远低于笔墨,只可惜线条过细了。” 燕摇春仔细一看,那笔尖已经是加粗型号了,遂道:“细一点不好么?字小点儿,也更能节省纸张。” “不一定,”楚彧摇首,见燕摇春面露疑惑,解释道:“朝中的大臣们,几l乎人人都有眼疾,若是在白天开着窗,光线尚可,一旦到了晚上,点灯熬油,字若是太小,就什么都看不清了,纵然是我,也是如此。” 近视?燕摇春心念一动,看向楚彧的眼睛,那是一双标准的瑞凤眼,很好看,眼珠还带着一点深灰,是很温柔的颜色。 楚彧也不避让躲闪,随便她观察,最后倒是燕摇春有些不好意思了,移开视线,道:“你也会看不清东西?” 闻言,楚彧想了想,道:“有一些,晚上会更严重。” 这是当然的,照他这么勤政的架势,晚上肯定也没闲着,古代又没有电灯,点再多的烛火也无济于事,火光跳跃的时候,对眼睛带来的负担更大,况且还有影子。 “读书之人,大多有眼疾,”楚彧继续道:“从孩童启蒙开始,学塾的光线不好,便需凑近看书,久而久之,眼疾加重,甚至有人因此失明了。” “所以,”楚彧摩挲着那枝铅笔,道:“此物虽然奇巧,但用处实在有限。” 他的情绪向来内敛,此时却流露出几l分遗憾来,燕摇春想了想,不是说玻璃已经快做出来了?!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如果有玻璃的话,或许可以试着做出眼镜,近视镜做不了,老花镜和放大镜也行啊,再大胆一点,如果玻璃能大量生产,或许可以取代窗纸,室内的光线也不会再那么暗了。 燕摇春一边琢磨着,忍住了即将脱口的欲望,倒不是她不肯说,一来,玻璃还没有真正研制出成品,二来,她要怎么和楚彧解释她所知道的东西? 燕摇春当然知道楚彧对自己有所怀疑,因为系统八幺八的原因,她已经露了不少馅,只是穿越和重生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燕摇春不确定楚彧作为一个古代的君王,能否接受这个说法,又会作出什么反应。 被怀疑是一回事,但是真正摊牌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燕摇春很清醒地知道,她和楚彧目前的情况,还远远不到可以主动脱马甲的程度,顶多就是友好的上下级关系,而她作为一个打工人,要时时牢记职场守则之一:切忌和领导掏心掏肺,领导掏钱就完事了。 这么想着,她眼睛一转,故意用遗憾的语气对楚彧道:“看来铅笔确实是没有大用了,不知那玻璃制出来是如何模样,能不能派上用场?” 闻言,楚彧抬眸看着她,道:“你若有兴趣,等工匠做出来了,我们一起看看。” 燕摇春笑吟吟道:“那就多谢皇上了。” “这个就给你吧,”楚彧将匣子合上,交给燕摇春,道:“拿着玩。” 燕摇春这下真的有些讶异了,指了指自己:“给我?” 楚彧道:“你之前不是说,雪月斋的笔墨不合用,写不好字?这铅笔或许适合你。” 燕摇春作为一个现代人,没有刻意练过书法,确实用不惯毛笔,当时她只是随口搪塞罢了,没想到楚彧竟然还记得。 看着那漂亮的雕花朱漆匣子,燕摇春有些犹豫,都说无功不受禄……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楚彧解释道:“当初我便说过,你入宫之后,除了每月的例银以外,还有各种赏赐,所以这是你应得的,不必有太多顾虑。” 听了这话,燕摇春心里稍微坦然了,这不就是逢年过节,领导在微信群发红包福利?该收还得收,不然就是不给领导面子了。 她接了那匣子,又道过谢,然后楚彧话锋一转,道:“今天是第三天了,好感度距离30还差了些许。” 燕摇春:…… 这语气,真是该死的熟悉啊。 因为收到铅笔而升起的几分感动,瞬间就平复下去,燕摇春面无表情地道:“哦。” 楚彧原本已经拿起折子了,似觉不对,转过头看她,道:“怎么了?” 燕摇春扬起一个假笑:“没事啊。” 楚彧想了想,片刻后,忽然向她伸出手,道:“你要和八幺八说话吗?” 闻言,燕摇春表情顿时转为嫌弃,婉拒道:“我和它有什么好说的?给自己添堵吗?” 那些什么狗屁冲刺口号和红黄电子 屏,她真的再也不想看到了! 此时八幺八也听到了燕摇春的拒绝,登时在楚彧的脑子里,假模假式地哭开了:“呜呜呜宿主大人不要抛弃我……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宿主啊……八幺八可以用自己的统格,对天发誓,我对宿主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楚彧:…… 他的额角青筋隐跳,无视了八幺八夸张的哭戏,对燕摇春道:“它有事和你说。” 霎时间,八幺八的哭声戛然而止,并在燕摇春将手放在楚彧手中的那一刻,用开朗且充满活力的声音播报:“楚彧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26,距离任务目标仅差一步之遥!” 燕摇春有些意外,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道:“为什么每次我接触八幺八的时候,好感度都会变?” 说完这话,她的目光就落在自己的手上,与其说是接触八幺八,倒不如说是接触楚彧…… 也就是说,她一碰到楚彧的手,好感度就会上升,这是什么神奇的好感度开关吗? 燕摇春的目光逐渐变得诡异起来,忍不住发问:“你该不会是……从来没和女人牵过手吧?” 像是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楚彧的手蓦然一紧,复又立即松开,他微微皱起眉,面上浮现出几分思索,最后道:“牵过,有两个。” 他居然真的认真地去想这个问题了,燕摇春一边觉得楚彧有些好笑,一边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好笑,面前的这个人是一国之君,坐拥后宫佳丽,又不是什么纯情男大学生,怎么可能没牵过女孩子? 楚彧继续道:“其中一个是乳嬷嬷,一个是懿安皇太后。” 燕摇春:? 她略显吃惊地看着楚彧:“懿安皇太后?” 楚彧解释道:“慈宁宫这位太后是我的生母,先帝在世时,她是皇贵妃,十三岁那年,先帝驾崩,我继位登基,两宫太后并尊,生母为圣善太后,嫡母为懿安太后,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懿安太后迁居甘泉宫,虔心为国祈福,若无大事,鲜少回宫。” 他说完,停顿片刻,意味深长道:“这些事举国皆知,不过年岁久远,你年纪小,不清楚也是正常。” 燕摇春不禁有些心虚,干咳两声,连忙就坡下驴:“对对,家里人也没和我说起过……” 在她的记忆里,最清晰的是原主的生平琐事,其他事情一概模模糊糊,否则燕摇春也不会连繁体字都看不明白了,这会儿差点又露馅,但是吧,她的脸皮已经很厚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只要没被揭穿,打死她也不承认。 正在这时,八幺八愉快的声音再次响起:“楚彧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28,还差最后2点,胜利在望,宿主加油哦!” 燕摇春一怔,无论如何她也想不通,这好感度怎么还往上冒呢? 她迟疑道:“是只要牵手,好感度就会一直涨吗?” “不是,”楚彧认真分析道:“这几日我观察过了,只有每天的首次接触,好感度会固 定增长一次,其余时候的接触似乎并不会增加。” 燕摇春不解:“那刚才的好感度是……” “或许是因为,”楚彧抬起那双好看的凤眼,与她对视,道:“我方才对你动心了的缘故,好感度在随机增加。” 燕摇春大受震撼,怎么会有人如此平静、用分析项目的语气对别人说,我刚刚对你动心了这种话? 她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遇见过这种场面,怎么办? 燕摇春飞快地转动着脑瓜子,试图找出一个办法,好让自己快速脱离这个尴尬到抠脚趾的境况,恰在这时,她想起刚刚八幺八说的,还差最后2点,怎么样才能快速提升2点好感度?牵手肯定不行了,打瞌睡要等太久,她只想速战速决。 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燕摇春忽然对着楚彧张开双臂,大义凛然道:“来吧,最后2点。” 楚彧微怔,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什么——” 话未说完,燕摇春已经失去了耐心,一把将他抱住,少女温热而柔软的身体贴近,呼吸间是微暖的香气,像四五月初开的忍冬花,透着青涩而雅致的芬芳。 楚彧心神巨震,下意识屏住呼吸,片刻后,他方才回过神来,缓缓将手覆在少女的肩背上,纤薄却不柔弱,他忽然又想起幼时养的那只猫儿来…… 然而就在这时,燕摇春忽然问:“八幺八,好感度涨了吗?” 八幺八大概也没见过这场面,死机了数秒,才回答:“请稍等,好感度正在结算中……” “楚彧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38,您已超额完成任务!任务奖励即将发放,让我们恭喜宿主,贺喜宿主!” 在八幺八激动高昂的播报声中,礼炮啪地炸开,满屏都是五颜六色的彩带,与此同时,还响起了好日子的前奏,堪称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荼毒。 燕摇春被土得实在受不了了,立即起身,退出了楚彧的怀抱,霎时间,耳目一清,就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楚彧的脸色似乎有点黑,冷声呵斥八幺八一句:“闭嘴。” 素日里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来,竟也隐隐透着几分帝王之威,令人望而生畏。 燕摇春忽觉有什么东西滚到脚边,低头一看,是一小捆植物藤蔓,叶片青翠欲滴,还带着些微湿润的露水,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这次的奖励物品,红薯种苗。 燕摇春轻轻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将那一把红薯苗放在楚彧面前,语气轻快道:“任务完成。” 终于可以下班了!这个班真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燕摇春火速逃离现场,楚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静坐片刻后,方才唤来李得福,把那红薯种苗交给他,道:“朕拟一道旨意,速将此物交予上林苑左右监正,命其悉心栽培,若是玩忽职守,致其死亡,叫他们二人提头来见。” 他的态度和语气都凝重万分,李得福心中一凛,用双手小心将那一捆种苗接过,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殿门轻轻合上,偌大的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御案上还堆放着今日需要批阅的奏折,楚彧拿起一本打开,看了半天,一直到了奏折末尾,才发现上面朱批宛然,这一本竟是已经批过了。 这意味着,方才他虽然将折子看了一遍,却一字都未曾入眼,这是楚彧从没有犯过的错误。 少顷,他才将折子轻轻合上,又另换了一本新的,午后的斜阳自窗外照进来,将婆娑的树影投落在地砖上,沙沙作响,不知扰乱了谁的心绪。!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雪月斋。 燕摇春盘着腿,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那枝铅笔,正在伏案作画,夕阳自窗外照进来,将宣纸映成了明亮的金色,格外漂亮。 她画着画着,笔停下来,忽然又想起自己今天做过的蠢事,还是尴尬得脚趾抠地,忍不住趴在桌几上,哀声惨嚎:“老天鹅我究竟干了什么蠢事啊!!” 燕摇春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她到底是怎么敢的?当时还觉得自己是个大聪明,福至心灵,醍醐灌顶,没错,确实是醍醐,满脑子都装的是糨糊…… 门外,盼桃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又悄悄缩回去,低声和知秋嘀咕道:“主子今天到底怎么了?一回来就趴在那里,好像很后悔的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知秋一边绣着花,头也不抬地道:“主子的事情,咱们做下人的打听什么?” 盼桃鼓了鼓腮帮子:“我就是好奇嘛。” 闻言,知秋看她一眼,道:“闲着没事,把你那针线活儿再做做。” 盼桃最不爱做女红了,登时跳了起来,道:“我去给主子添茶。” 燕摇春有个怪癖,不爱热茶,最喜好冷茶,但是偏偏她的身子骨又差,不能喝冷的,下人们便把沏好的热茶仔细挑去茶叶,再晾上两刻钟,温温的正好,不冷也不烫,再加些许百花醴,甜滋滋的,最好不过了。 盼桃捧着茶盅入了里间,看见燕摇春正在宣纸上作画,好奇地看了半天,道:“主子,这是什么啊?” 那微黄的宣纸上,画着一个奇怪的物件,两个圈儿和两根树枝儿似的东西,拼在一起,盼桃愣是看不出来是什么。 燕摇春吹去细细的墨灰,道:“你看着像什么?” “奴婢不认得,”盼桃摇头,又指着旁边一个小月牙似的东西,笑道:“不过这个奴婢知道,是娥眉月对不对?” 盼桃指的其实是凸透镜的侧面图,燕摇春笑了笑,并没有纠正她,只是道:“确实像月亮。” 除了凸透镜和凹透镜以外,燕摇春还凭着记忆画了眼镜的三视图,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些能不能派上用场,到时候要怎么和楚彧解释…… 说起楚彧…… 燕摇春的脑子就开始不受控制,再次回放起今天那傻逼的一幕,她默默地把头抱住了,盼桃不明所以,吃惊道:“主子,您怎么了?是头痛吗?” “没有,”燕摇春虚弱地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蠢事……” 正在这时,知秋从外面进来,轻声禀道:“主子,丽景阁派人来了。” “丽景阁?”燕摇面露疑惑,还没等她想起来,知秋便轻声提醒道:“是之前那位宁美人。” 燕摇春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在入宫第一日,宁美人的宫女就触了燕摇春的霉头,正好被楚彧碰上,连带着宁美人也被斥责,吃了挂落,禁足三日,仔细算一算,今天就要到期了。 燕摇春好奇道:“她派人来做什么?” 说是来送礼庆贺的,?”知秋微微抿唇,道:“您要去见一见吗?” 见肯定是要见的,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没理由人家专程来贺礼,还把人晾着的。 燕摇春将铅笔放下,道:“那就去看看吧。” 大概是吃了上一回的教训,宁美人这次派来的宫女很是和善谦卑,一见到燕摇春便立即行了礼,恭恭敬敬地道:“奴婢彩月,是宁美人的贴身侍女,见过燕美人,请燕美人金安。” 燕摇春打量着她,道:“不知宁美人有何贵干?” 彩月笑意满面,道:“听闻燕美人高升,主子特意派奴婢前来相贺,二来也是为了谢罪,说来惭愧,当初那个冒犯了您的宫女,原就不是我家主子身边用惯的,不知是哪里染上的刁钻脾性,累得您与我家主子生了误会,主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却又碍于正在禁足,不能亲自前来赔罪,还望燕美人不要见怪。” 她说着,又侧开半步,让出身后几个捧着礼的宫人,继续道:“我们主子挑了一些礼物,这是昌州的金丝云锦三匹,寒梅雪中香一盒,并蒂梅花金步摇一对,还有五十年份的老山参一枝,听说燕美人爱好诗书,主子还特意送了一本字帖,是溪山居士的墨宝,希望燕美人不计前嫌,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这礼送得确实很足,应该说太足了,昨天岑才人她们三个的礼加起来,都比不上宁美人这一份的贵重。 倘若真如这宁美人所说,她是被那个宫女连累得受了罚,刚一入宫,就受此大挫,正常人都会对燕摇春心生芥蒂,可她非但不记恨,反而还派人送了重礼来赔罪,这宁美人要么是个真正心地纯良的大好人,要么就是一个硬茬子。 燕摇春心中念头转过,笑了笑,道:“宁美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些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彩月微微垂首,恭谨道:“主子说了,既是送给燕美人赔罪的,不论多重的礼都不为过,还请美人收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燕摇春再推辞倒显得她小气了,便将礼品收下,等彩月她们一行人走后,盼桃摸了摸那金丝云锦,赞叹道:“这宁美人好阔气啊,奴婢记得去年侯夫人得了一匹这样的缎子,给老夫人裁衣裳,说一尺就要五两银子,还得提前去布庄预定,宁美人竟然一口气送了您三匹。” 知秋道:“她是吏部尚书宁大人的掌上明珠,早听闻她母亲娘家是大商户,颇有些身家,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听着两个丫头议论,燕摇春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宁美人还是个富二代,遂对知秋道:“先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不知为何,燕摇春心里总有一种直觉,她和那位宁美人之间的过节,恐怕没这么容易揭过去。 …… 次日清晨,又到了艰难的晨起环节,知秋非常熟练地把燕摇春从床上哄下来,利落地替她穿戴妥当,这才提了灯笼,将她送到慈宁宫去开早会、不,请安。 燕摇春这次来得还算 早,慈宁门口只有阮更衣在,见了她,行了一个万福礼,道:“燕美人金安。” 阮更衣生得显小,今天穿了一件白玉兰色的罗衫,看着像是邻家小妹妹,文文静静的,说话细声细气,叫人见了不由心生怜爱。 燕摇春与她打了个招呼,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不太喜欢社交,这位阮更衣似乎也是,两人就站着原地大眼瞪小眼,空气安静,唯有头顶的宫灯在风中轻摇,气氛一时间颇有些尴尬。 阮更衣看了看天色,干巴巴地道:“燕美人来得真早。” 看得出她在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了,燕摇春干巴巴回道:“阮更衣也是啊。” 阮更衣解释:“我脚程慢,担心误了时辰。” 燕摇春:“我住得比较远……” 两个社交废物尬聊了半天,路过的蚊子都要被冻死了,原本就是被迫早起的燕摇春,此时恍惚有一种电量即将耗尽的错觉,她忽然有点怀念赵才人了,有那位社牛姐姐在的话,仅凭一人之力,就能把整个场子热起来了,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摸鱼…… 说曹操,曹操就到,赵才人像是感应到了燕摇春所想,出现在了宫道尽头,犹如天神降临,闪亮登场,燕摇春和阮更衣同时长吁了一口气,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燕姐姐!阮妹妹!”赵才人老远就看见她们了,花蝴蝶一般飞过来,道:“你们来得比我还早啊。” “我脚程比较慢。” “我住得比较远。” 燕摇春和阮更衣同时解释,又同时闭嘴,然后默契地把场子交给了赵才人,赵才人无愧社牛之名,开始巴拉巴拉地聊开了,从昨天晚上吃了什么,说到长阳宫门口的石榴好像熟了,一会准备去摘一个试试。 说到一半,她忽然问燕摇春道:“对了,惠昭仪姐姐邀了咱们一起去湖心亭纳凉,燕姐姐也去吗?” 燕摇春没听过这个事儿,也不想去社交,于是笑问道:“是什么时候?” 阮更衣比赵才人敏锐,连忙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提醒道:“萧姐姐到了。” 赵才人立即就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继续发散她那勃勃的热情,很快,嫔妃们都陆续都到齐了,淑妃也姗姗来迟,她今日穿了一袭银红色的绢纱金丝绣花宫裳,打扮一如既往的华丽,矜傲张扬,众人向她行礼,她也不看,只用眼风扫了燕摇春一回,扶着宫人径自入了慈宁门。 赵才人轻声嘀咕道:“不是说淑妃娘娘病了么?这么快就好了?” 岑才人瞥她一眼:“不然呢?病来得快去得快……” 她说着,眼神余光扫到一行人,正在朝这边缓步而来,岑才人讶道:“那是谁?” 众人皆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见那是一名身着丁香色散花烟罗裙的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走近了些,便见她生得粉面桃腮,眉如远山,容貌颇为美丽,竟是不输萧美人和燕摇春。 一旁的惠昭仪道:“这位想必就是宁美人了。” 赵才人轻呼一 声:“原来是她——” 短短片刻时间,宁美人已到了近前,她先是向惠昭仪行了礼,款款下拜,恭敬道:“嫔妾见过惠昭仪,惠昭仪金安。” 惠昭仪微一颔首,和气地道:“宁美人。” 宁美人又转向一旁的萧美人,向她问好,最后才看向燕摇春,她含着笑意,道:“前几日,我那不听管教的婢女无礼,擅自冲撞了燕美人,我心中十分愧疚,却碍于禁足,只能让下人代送赔罪礼,如今终于能见到燕美人,当面道歉,之前种种,还望燕美人不要怪罪。” 她做足了姿态,甚至还朝燕摇春俯身行礼,燕摇春立即退了一步让开,没有受,只看着她,笑道:“宁美人言重了,你也说了,原就是下人的过错,我又岂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怪罪你呢?那件事我早已没有放在心上了,还请宁美人也不用耿耿于怀,否则倒叫我心中不安了。” 果然,燕摇春的预感没有错,这位宁美人是个硬茬,明明昨天已经派了人来送礼赔罪,今天又在众人面前来这么一出,着重解释自己是无辜的,把姿态放得极低,她们现在同为五品美人,燕摇春若真的受了那一礼,日后传出去,恐怕就是她得理不饶人了。 空气静了一会儿,惠昭仪打了圆场,微笑道:“燕美人胸襟开阔,宁美人亦是识礼之人,原本就是一场误会,如今也好揭过去了,这样,我今日下午在湖心亭办了小宴,请诸位姐妹一起纳凉玩乐,两位都来捧捧场吧。” 宁美人面露欣喜,连忙道:“多谢惠昭仪姐姐相邀,嫔妾一定前往。” 看来这个纳凉是躲不过去了,燕摇春心中无奈,也唯有笑着应下。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众人便一齐进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淑妃坐在上首,不时朝燕摇春看过来,眼神并非善意,因为太过明显,还引起了宁美人的注意,她面上浮现几分若有所思之色,又微微垂首掩去了。 正在这时,太后忽然开口点了她的名字:“宁美人。” 宁美人连忙起身:“嫔妾在。” 太后看着她,淡淡道:“你入宫第一日,说自己眼睛不好,住不得丽景阁,哀家想着让燕美人与你换一个住所,谁料你竟放纵婢女,口出无状,冒犯了燕美人,也实在是辜负了哀家的一番心意。” 宁美人一愣,当即便跪下了,垂首悔道:“都是嫔妾之过,嫔妾罪该万死。” 说到这里,她已带上了哭腔,眸中也隐含泪意,我见犹怜。 太后却不为所动,道:“你确实有过,三日禁足,不过是小惩罢了,哀家罚你再抄宫训三遍,也好长长记性。”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就连淑妃也挑眉,露出微讶的表情,惠昭仪很快反应过来,瞥向一旁的燕摇春,欲言又止。 而燕摇春却没什么表情,只看着太后和宁美人,无聊地抠了抠手指,啊,这个该死的早会,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 太后这一百零八个心眼子,冬天就不怕漏风吗? 好在罚了宁美人之后,太后便叫散了,众嫔妃纷纷告退,等出了殿门,有慈宁宫的宫女忽然出来,道:“请宁美人留步,太后娘娘让您取一部宫训回去。” 宁美人颔首:“是。” 她跟着那宫女走了,众人陆续出了慈宁宫,燕摇春照例落在最后,隐约听见赵才人不知与谁在说话:“……宁美人也太惨了吧,那事儿是奴婢做的,和她有什么关系?禁足三日还要抄宫训……” 岑才人来了一句:“谁叫她得罪了那一位呢?自认倒霉吧。” 阮更衣也小声道:“一过二罚,宁美人确实有点可怜……” 就在这时,萧美人忽然停下步子,转身看了燕摇春一眼,道:“燕妹妹,要同行吗?” 燕摇春怔了一下,答应道:“好。” 于是两人一同往前走,眼看前方就是玉华宫,萧美人才开口道:“每座宫苑都有一本宫训,想来你们玉华宫也是有的。” 她说完,微微一颔首,不等燕摇春回应,便带着宫人走了,跟在一旁的盼桃十分不解,疑惑道:“主子,萧美人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没头没脑的……” 燕摇春看着那道高挑的身影逐渐走远,才道:“她在提醒我,太后娘娘有意针对我。” 既然每座宫苑都有宫训,为何偏偏要宁美人在慈宁宫里拿呢?难道那本宫训和别的不一样?! 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慈宁宫。 此时妃嫔都已散了,殿内显得有些冷清起来,太后依旧坐在那座鎏金宝象楠木榻上,接过宫人奉上的茶,喝了一口,方才看向下方的宁美人,道:“可是觉得哀家罚你抄宫训,太苛刻了?” 宁美人立即惶恐道:“嫔妾不敢,原是嫔妾之过,辜负了太后娘娘的好意,您愿意指教嫔妾,是嫔妾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太后笑了笑,将茶盏放下,很和气地道:“好啦,先坐罢。” 宁美人谢过恩,这才挨着绣凳边沿坐了。 她这番小心恭谨的态度,令太后十分满意,道:“其实哀家并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方才当着燕美人的面,哀家要给她一个交代。” 这是完全不提宁美人之前被禁足的事情了,宁美人也不敢说什么,连忙垂首应是。 太后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莲纹青花杯盖,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几日闭门未出,有些事情不知道,那位燕美人啊,自入宫以后,便很是得皇上的宠爱,短短两日,便连晋三级,皇上还多次召她去乾清宫侍奉,如今在后宫里,风头无两。” 她说着,又抬眼看着宁美人,道:“不过呢,比起她,哀家其实还是更看重你,无论人品或是家世、才华,你都要强她一截,否则,当日哀家也不会向着你了。” 听了这话,宁美人先是惊讶,后又动容,她连忙站起来,十分惭愧地道:“太后娘娘这话,实在是叫嫔妾无地自容了。” “坐,坐,”太后摆了摆手,笑道:“你是个好孩子,选秀那一日,哀家就看出来了,所以特意将你选入宫中,如今后宫里的四妃九嫔之位,皆有空悬,只要你听话,守规矩,想必将来一定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这一番话推心置腹,开诚相待,令宁美人又惊又喜,恨不能当场肝脑涂地,以报谢太后深恩。 太后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才道:“燕美人如今风头正盛,独得皇上专宠,你最好还是避其锋芒,不要再当面得罪了她,否则,到时候哀家也不知如何帮你了。” 宁美人自是应下,退了出去,临走之时,慈宁宫的宫女将一本宫训交给她,道:“太后娘娘吩咐了,请美人好好研读。” 宁美人若有所思地捧着那宫训走了。 殿内,贴身宫女小心扶着太后下榻,道:“淑妃娘娘派人送了一些老参来,说是孝敬您的,对您的头风症大有裨益。” 太后听了,没好气道:“她哪样东西不是哀家给的?如今倒借花献起佛来了。” 宫女道:“也是淑妃娘娘的一片心意,您何必同她置气?她方才坐着,看您不理会她,眉毛都耷拉下来了。” 到底是亲手养大的孩子,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哀家一把年纪,盘算这些都是为了谁?当初就和她说了,若想长长久久地在这宫里待下去,就要听话,控住自己的脾气,要不是她那个病,皇上哪里有理由不让她侍寝?又岂会有今天这许多麻烦? ” 说到这里,太后不免失望:这锅里没有,勺子舀不出,真叫哀家干着急。?_[(” …… 御书房。 “……朱薯种苗昨日已栽种下去了,不过时间尚短,能否成活,还需仔细观察。” 听了上林苑监监正的禀奏,楚彧将目光从折子上收回来,道:“不论你们想什么办法,务必将其种活,此事关乎天下万民之生计,若成了,功在千秋,将来尔等必会在青史上留下一笔。” 说起来,上林苑监本是替皇家管理园林畜牧的一个部署,不说和六部相提并论,国子监和钦天监都要压他们一头,虽同为五品官,但上林苑就是矮一头,如今天子托付此等重任,甚至有望青史留名,那监正当即激动万分,慷慨道:“是,微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上林苑监正含着热泪走了,楚彧再次拿起朱笔,不知怎么的,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窗下的位置,那里有一方紫檀木雕花矮榻,上铺着软软的褥子,原本是供人小憩的,但自从楚彧入住乾清宫后,从未使用过它,宫人们自然也不敢坐,这么一来,使用它最多的人,竟然是燕摇春。 榻上有一方小几,上面放了一本厚厚的通典,午后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像是在静待着谁趴上去,打起懒洋洋的瞌睡。 楚彧素来不喜人多,那会让他觉得吵闹,但今日不知为何,他忽然发现这宫殿里似乎有些冷清了。 正在这时,系统八幺八忽然开口:“楚彧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39。” “哦!老天爷!我看到了什么?!”它很浮夸地嚷嚷起来,像是恨不得宣告世界:“一点好感度!” 八幺八如果有人形的话,估计这会儿嘴角都要裂到后脑勺了,贱兮兮地道:“现在没有好感度任务捏。” 楚彧:…… 时至如今,他以为自己已经能适应八幺八的阴阳怪气了,但是事实证明,没有人能习惯这个东西。 好在楚彧的情绪尚算稳定,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而是收回目光,继续埋头批折子,八幺八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收起那副刁钻嘴脸,道:“现在发布支线任务,今天下午,惠昭仪邀请宿主和嫔妃们在湖心亭纳凉,聚会期间将会有意外发生,请宿主及时阻止,完成任务后即可获得10点声望值。” 楚彧拿着朱笔的手一紧,道:“她会有意外?” 八幺八的回答模棱两可:“这个可不一定哦,也许是宿主,也许是别人。” 楚彧皱眉:“若我要求惠昭仪取消这次小聚呢?” 八幺八:“那么任务立即失败,但意外还是会发生,时间地点人物都无法预测了。” 它说着,又幽幽提醒道:“我建议你动作快一点,我家宿主已经准备出发了。” 楚彧的表情终于变了,霍然起身,扬声唤道:“李得福!” …… 雪月斋。 与惠昭仪约定的时间是在申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整,燕摇春午睡醒后, 硬是在床上挺尸到了未时末,这才起来梳洗打扮,火速出了门。 大昭的后宫很大,分东六宫和西六宫,一共十二座宫苑,当中便是御花园,紧挨着旁边还有一个湖,名叫琼湖,引护城河之活水,自西而入,向东而出,湖水干净清透,深翠浅绿,带天澄迥碧,映日动浮光。 琼湖当中还有一小岛,名为东君岛,岛上建有一座雅致的水榭,上悬一匾额,是先帝提笔的拾翠居三个字,水榭由九曲连廊相通,人走在曲廊之上,湖风习习吹来,衣袂飘飘,犹如凌波而行。 方才还在心里骂骂咧咧的燕摇春,思绪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别的不说,这风景是真的不错,放到现代,高低要交五六十块钱门票的那种。 燕摇春一边欣赏,等到了水榭,有宫人引着燕摇春往内里而去,穿过前庭,又过了一道月亮门,便听见里头传来谈笑声,活泼娇俏,正是赵才人,她立即就看见了燕摇春,笑着起身相迎道:“燕姐姐来了,快请坐。” 燕摇春与她打了招呼,寒暄着走进水榭,这才发现里面很是开阔,布局不似寻常屋舍,有点像一个巨大的凉亭,四周悬了丝绸挂幔和珠帘,视野开阔,一眼望去,满目皆是翠碧湖波,岸边垂柳临水,无风亦有三分凉意。 亭中摆放着条案和桌几,上置梅瓶,插着各色鲜花,又有许多时令瓜果,精致糕点,玉壶佳酿,竟然还有冰镇的西瓜,抛开别的不说,这个下午茶好像还不错。 事已至此,燕摇春默默地想,来都来了,不然还是先享受吧? 燕美人也到了,?_[(”惠昭仪含笑道:“还有谁没来?” 赵才人立即道:“还有阮妹妹呢。” 燕摇春看了看,除了她们三个以外,其他人都不在,惠昭仪解释道:“岑才人和宁美人去逛园子了,萧美人说有一些事需要回去一趟,尽快回来,不如咱们再等等吧。” 燕摇春无可无不可,这就是聚会的麻烦之处,原本六个人,两个在堵车,两个在路上,还有一个刚出门,现代还能打电话催一催,在古代就只能干瞪眼了。 大概是怕她们无聊,惠昭仪笑道:“这东君岛虽然不大,但是胜在景致精巧,二位妹妹若是有兴趣,我倒可以带着你们一起走走。” 三人遂同行,才走了没多远,就碰见岑才人和宁美人过来,又是一通寒暄,有宫人来禀道:“萧美人也回来了。” 于是几人又回到亭中,阮更衣还是没到,赵才人嘀咕道:“她走路慢得很,莫不是还在半道上?” 总不好让大伙儿干等着,惠昭仪便道:“那咱们就一边聊着一边等吧。” 宫人奏起乐来,丝竹袅袅,满室香风,燕摇春嗑着瓜子儿,喝着冰镇酸梅汤,看美人如玉,言笑晏晏,心里啧啧感慨,古代皇帝真是会享受啊,要是换成她来,高低是个昏君。 正在这时,有宫人匆匆入内,禀道:“贵人,圣驾到了。” 闻言,众人皆怔,惠昭仪很是惊讶:“皇上怎么会来?” 她连忙领 着众人起身,外面已传来通报之声,楚彧踏进小榭,身后还跟着一个阮更衣,她正低垂着头,脸色微白,看起来似乎有些惶恐不安。 燕摇春随着众人一同行了礼,心里也有些意外,这皇帝莫不是闻着味儿来了?看楚彧之前批折子那架势,还以为他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呢,果然,男人的本性啊…… ?想看未妆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都平身吧,”楚彧摆了摆手,下意识看向燕摇春,她今日穿了一件霜色的衫裙,身形纤细,亭亭如早春里的一枝细柳,眉眼精致,尤其是一双眸子,远看如寒山笼薄雾,近看如粼粼秋水,灵动俏丽。 “没想到皇上会来,”惠昭仪盈盈笑道:“快请上座。” 楚彧淡淡笑道:“朕只是路过,想起此处风景颇好,过来看一看。” 惠昭仪又邀请众人入座,原本就是圆桌,大家都挨在一块,但不知是有意无意,燕摇春被安排到了楚彧的右手边,紧接着是宁美人和岑才人,再往下依次是阮更衣和赵才人,萧美人,惠昭仪。 燕摇春听见赵才人低声问阮更衣道:“你怎么才来啊?” 阮更衣含糊答了一句,叫人听不真切,只觉得她像是在怕什么,就连声音都发着颤。 燕摇春觉得有些奇怪,不由看了她一眼,恰在这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燕摇春吓了一跳,立即回头看过去,两眼瞪得溜圆,然后她就听见了八幺八贱兮兮的声音:“……你是不是在想我什么时候发布主线任务?嘿嘿,我就不告诉你,你让我发我就发?那我岂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八幺八迅速恢复正常,十分热情地道:“啊,宿主,下午好,八幺八为您服务。” 楚彧与燕摇春对视片刻,微微倾过身,压低声音,很认真地她耳边道:“它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身体。”!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等燕摇春听完八幺八的任务发布,已是后面的事情了,这期间楚彧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或许在他自己看来,这动作不算明显,但是落在其他人眼中,那简直是跟耳鬓厮磨没什么两样,就连赵才人都发现了,频频朝这边瞟,还偷摸着用胳膊肘戳一旁的阮更衣,示意她看,阮更衣则是垂着头,恨不得把脸埋入面前的杯盏中。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但是谁也不敢说什么。 宁美人只看了两眼,便立即移开视线,而惠昭仪则是面露微讶,一闪即逝,很快便笑着对楚彧道:“这是今年新酿的青杏酒,皇上可要尝一尝?” 楚彧略一颔首,惠昭仪便亲自替他斟了酒,又笑吟吟地看向燕摇春:“燕美人喜欢饮酒吗?” 说起来,燕摇春还挺爱喝果酒的,上辈子在现代的时候,她没事会买一些小瓶的花果酒,说是酒,其实就是酒精饮料,但自从来了这里,就再也没喝过了,此时惠昭仪一问,她又有些心动,道:“喜欢清淡一些的酒。” “可巧了,”惠昭仪笑道:“这酒是我亲自酿的,里面加了桃花蜜,酒味儿不浓,还透着些花香,燕美人可以试试。” 说完,便替她也斟了一杯,命宫人送到燕摇春面前,白玉杯中盛着琥珀色的酒液,因是冰镇过的,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还散发出丝丝冷气。 燕摇春道了谢,正欲端起来,谁知楚彧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肘,唤来李得福,道:“取温酒器来。” 惠昭仪微微一怔,楚彧道:“朕近日身体有些不适,不宜饮冷酒。” 闻言,惠昭仪连忙告罪:“是嫔妾疏忽了。” 楚彧摆了摆手,看着众人道:“酒性过寒,你们女子体质为阴,阳气不足,平日可以适量地略饮一些,但若是身子不适,体质虚弱,最好还是少用寒食。” 他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目光转向了燕摇春,让她恍惚有一种错觉,其实楚彧是在特意提醒自己,燕摇春想起大夫的叮嘱,又看看那一盏还没喝完的冰镇酸梅汤,不由有些心虚,但是转念一想,她就喝了两口而已,也……不算多吧? 一旁的惠昭仪最先反应过来,立即招呼着宫人把冰镇的酒和食物都拿下去,就连那两盘切好的西瓜都没能幸免,令燕摇春十分遗憾,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楚彧看了一眼,李得福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笑着对那宫人道:“这寒瓜寒瓜,不用冰镇着吃,就少了大半滋味儿了,两盘也不多,且放着吧。” 于是亲自接过那一盘西瓜,放在了燕摇春面前,燕摇春的心情立即起飞,楚彧则是微微勾起唇角,与之前的笑意不同,这一次真切了许多。 “楚彧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41,”八幺八幽幽道:“我是不是应该去检查一下我的攻略评估系统了?你这也叫五星难度?我觉得这叫白给加倒贴。” 楚彧面不改色,视其为无物,他从前还会猜测八幺八是某些鬼 神之类的东西,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八幺八根本就不是东西。 宫人给嫔妃们倒了酒,宴会便算是正式开起来了。 仔细算算,这还是新入宫嫔妃第一次见到天子,大部分人都有些拘束,真要燕摇春来形容,这感觉就像是领导突然莅临狂欢party,这聊也不是,不聊也不是,就连赵才人也没了往日的活泼劲,不时往楚彧的方向瞟,带着几分好奇。 楚彧今日穿了一袭深色常服,他五官俊美,气质出尘,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意味,态度也算亲和,但不知道为何,总是透着些许疏离感,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好在惠昭仪控场能力极佳,又有赵才人这个捧场王,两人硬是把话题聊起来了,渐渐的,其他人也跟着放松了些许,玲珑八面如宁美人,更是妙语连珠,引得众人纷纷发笑,就连空气都变得快活了许多。 宁美人似乎颇为博识,每个话题她都能接上,且还能说出旁人不知道的小故事,譬如某座寺庙建有一座高塔,塔顶高耸入云,上铸有一金鹤,除非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无法将其取下,但是某一日,寺里的僧人发现金鹤竟然被窃走了,后来抓住了贼人逼问,才得知原来他竟是用了两把伞,从塔顶跳下来,却毫发无损…… 燕摇春:……这就是古代的降落伞吗? 宁美人还说了许多奇闻异事,其他人听得如痴如醉,还催促她多说一些,燕摇春却有些兴致缺缺,拿起一块西瓜啃,宁美人见了,忽而道:“燕美人似乎很喜欢这寒瓜呢。” 燕摇春点头,道:“喜欢。” 谁会不喜欢冰镇西瓜呢? 宁美人笑道:“这寒瓜还算常见,说起来,我曾经听说过一种蜜瓜,名为穹窿,虽然外貌丑陋,果肉却色如黄金,籽如白玉,香气扑鼻,其甜如蜜。” 燕摇春慢吞吞道:“你说的是哈密瓜?还行,但是我觉得不怎么好吃,太硬了。” 闻言,楚彧转过头来看她,而宁美人则是一怔,秀眉轻挑:“燕美人吃过这穹窿瓜?” 虽是疑问,但是她的神态和语气却怎么也不像是相信,含笑道:“可是……这穹窿瓜原是我从古书里看来的啊,据说是瑶池仙人所种,世间不曾有。” 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不算明显的恶意,却叫人心里不舒服,赵才人嘴快道:“既然不是世间有的东西,想来燕姐姐也是被人诳了。” 岑才人瞥她一眼,想说什么,但中间隔着一个阮更衣,她只好闭了嘴。 这时,燕摇春放下啃干净的瓜皮,拿出丝帕擦了擦嘴,笑盈盈道:“宁美人可真奇怪,我吃个瓜而已,你非要来问我,又扯到这什么穹窿瓜,说得跟真的似的,却原来自己也没有吃过啊,那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是人云亦云咯?” 宁美人:“我……” “我确实吃过这穹窿瓜,”燕摇春看着她,很真诚地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哈密瓜,原本是一个名叫哈密的地方所产,但是真的不怎么好吃,皮厚肉硬籽多,一口下去 能崩了牙,和某些人的脸皮一样。” 闻言,宁美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即笑道:燕妹妹这话说的,原是大伙儿闲谈说笑,我也是随口一说罢了,燕妹妹别和我较真。 ?未妆的作品《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一直没说话的楚彧忽然开口,道:“难道不是你先同她较的真?” 天子一说话,霎时间,气氛都紧绷了起来,宁美人连忙起身,垂首道:“是嫔妾失言了。” 楚彧倒是没有发怒,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淡道:“古语有云,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你非她父母亲人,不知她所思所想,曾有过何种经历,又怎么能一口咬定,她是在说谎呢?你听过的穹窿瓜是传说中的仙果,便断定世间不可能存在,岂不是以自己一斗之智,去衡量万物吗?” 这话过于严苛,宁美人的脸色霎时就白了,美目中染了微红,泪盈于睫,声音都发着颤:“嫔妾……” 楚彧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而是继续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件事情朕也做过,以五把伞,悬挂三十斤的重物,在三丈高的地方,将其放下,重物顷刻间落地,伞皆尽毁损。” “如果真如你所说,贼人窃走金鹤,于高耸入云的塔顶上,挟二伞盖,朕假设那座塔高一百丈,贼人八尺,重二百斤,再有金鹤,算二十斤,单凭着区区两把伞的力量,他只能摔个粉身碎骨。” 说到这里,天子话锋一转:“但是你并未说明,那贼人身上是否有绳索,是否有借助工具攀爬,所以朕还是那句话,未知事情全貌,不要轻易开口,你说对吗?” 最后四个字很轻,却重若千钧,宁美人吓得噗通跪下了,叩首颤声道:“嫔妾知错了,请皇上恕罪。” “朕并非是要问罪你,”楚彧手中拈着白玉酒杯,语气还是如之前那般不疾不徐,道:“佛家口业有四,两舌、恶口、妄言、绮语,若只是闲谈玩笑,便不要太较真,若是喜欢较真,就不要随意玩笑他人,而后又借着玩笑二字,为自己开脱,此乃小人狡言。” 宁美人已经哭出来了,梨花带雨地哽咽道:“……是,嫔妾受教。” 楚彧没再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起来罢。” 宁美人叩谢了圣恩,这才擦着眼泪爬起来,旁观全过程的众人都已经看呆了,燕摇春也有点吃惊,连手里的西瓜都没啃了,频频看向楚彧,大受震撼,乖乖,这古代皇帝的三观居然还挺正。 就在燕摇春决定把楚彧的印象分往上提一提的时候,天子转过头,一眼瞥见她手里的冰镇西瓜,那一刻,他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于是,燕摇春心虚了一瞬,紧接着,骨子里的那点叛逆又升起来了:不是,他是我什么人啊,他居然管我吃西瓜?打个工而已,西瓜都不给吃了吗? 然而楚彧并没有开口阻拦,而是叫来李得福,道:“把茶端上来。” 李得福应声去了,不多时回转,亲自捧来一盏茶,笑着对燕摇春道:“燕美人,这茶是方才晾好的,温温的,不烫口,还加了百花醴,您尝尝是 不是和平常喝的一样?” 楚彧道:喝一些吧。??[” 燕摇春:…… 在众目睽睽之下,燕摇春默默地放下了冰镇西瓜,算了,既然这茶都端上来了,总不能不给人面子吧? 喝着甜滋滋的茶汤,入口微温,果然正好,燕摇春不禁在心里感慨,哎,我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啊。 看着少女愉悦地微微眯起眸,楚彧那双好看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与此同时,他再次听见了八幺八的播报声。 “楚彧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43。” 八幺八惊叹:“真不愧是你啊,卷王,股票如果有你这么能涨就好了,我直接把公司买下来出任CEO!” 楚彧:…… 时间逐渐过去,任务中的意外迟迟没有出现,但是楚彧并没有放松下来,来时他已叮嘱过李得福,特意多带了许多人,把这水榭围了起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不过,照楚彧猜测,这个意外很有可能发生在宴上,所以不敢掉以轻心,于是自己坐在燕摇春身边,寸步不离。 宴会过半,众人也渐渐随意了不少,赵才人一向活泼好动,坐不太住,见那亭栏上悬了许多字画,便拉着阮更衣和岑才人去欣赏,恰巧看见了对面,水边隐约有一样古怪的东西,正不停地转动着。 “咦,你看那是什么?” 阮更衣迟疑道:“像……水车吧?” 赵才人有些惊讶:“皇宫里怎么会有水车?” 水车原本是灌溉农田所用,出现在宫里确实稀奇,一时间引得众人都去看,就连燕摇春也有些好奇,她还没见过古代的水车长什么样呢。 赵才人见了她过去,原本想打招呼,但见她身边还跟着楚彧,连忙往旁边让了一步,将视野最好的一部分空出来。 燕摇春道过谢,这才抬眼望去,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座水车,正在徐徐转动,除此之外,还有一座很高的假山,那假山状如弯月,顶上建有一座精巧的八角玲珑小亭,凌空耸立,犹如仙阁,堪称鬼斧神工。 岑才人忽然道:“奇怪啊,这亭子怎么没有路的?” 燕摇春仔细一看,还真是如此,那假山十分险峻,上面没有任何阶梯,也不知工匠是如何将亭子盖好的。 赵才人在旁边异想天开:“也许是给仙人住的,根本不需要路啊。” 听闻此言,岑才人不禁翻了一个白眼,凉凉道:“真能想,你不去写话本子太可惜了。” 赵才人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写过话本子?” 岑才人:…… 一旁的萧美人忽然道:“或许可借助绳索攀爬,假山虽然高,但是上面的坑洼缝隙也多,不算难爬。” 她一向很少说话,这会儿开了口,众人便顺着这个思路讨论起来,正在这时,燕摇春忽然感觉到胳膊下的护栏松动了一下,有些奇怪,低头看去,只觉得手肘一紧,被楚彧用力捉住,低喝道:“小心!” 燕摇春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踉跄跌入一个温暖的怀中,紧接着,众人惊呼四起,她一抬头,就看见一抹白影往亭子外坠去。 “阮妹妹!”!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却说燕摇春站的地方,原本就是赵才人和阮更衣让出来的,所以她距离阮更衣最近,但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阮更衣往下跌去。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燕摇春猛地探出手,一把抓住了她飘飞的袖角,然而即便是阮更衣再瘦小,那一瞬间的重量还是将燕摇春带得往外扑去,众人惊呼出声,惠昭仪和李得福吓得连声叫宫人。 好在这时,一只手用力揽住了她的腰,竟是硬生生将燕摇春稳住了,与此同时,她耳边传来楚彧的声音:“身子往下蹲,重心往后。” 在一众兵荒马乱的惊叫声中,他的语气显得格外沉着稳重,这让燕摇春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依照楚彧所言,慢慢地蹲下去。 亭台下方是深碧色的湖水,一眼看不见底,若是不会水的人掉下去,恐怕瞬间就要淹没,阮更衣似乎害怕得很,一边流着泪惊叫,不住地踢腿挣扎,本能地想攀住什么东西往上爬。 她一动,那重量就越发的沉,燕摇春紧紧皱起眉,感觉胳膊痛得厉害,下一刻,楚彧俯身过来,朝阮更衣低喝道:“别动!” 他说着,一边伸手过来,帮助燕摇春抓住阮更衣的衣袖,这时也有人反应过来,上前帮忙,是萧美人和李得福,他们拉住了阮更衣的另一只手,合力将人拖了上来。 一上来,阮更衣便死死抱住燕摇春,轻声地抽泣着,整个人瑟瑟发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惠昭仪连忙派人去叫太医了。 李得福走近那破损的栏杆,仔细查看过后,方才回来禀道:“皇上,奴才看那栏杆上有发霉的痕迹,像是早已朽坏了,方才贵人们都站在这儿,人多推挤,那栏杆不堪重负,这才断裂了。” 听闻此言,楚彧声音微沉道:“拾翠居难道没有人定期巡视吗?怎么会发生这种疏漏?” 掌管拾翠居内外事宜的女官也已赶来了,见此情状,吓得险些瘫软在地,连忙跪下去,慌张地解释道:“拾翠居的一应物事,每隔三个月会检查一回,距离上次检查才过去两个月不到,按理来说不会出问题的……” “按理来说?”楚彧看着她,道:“五六月间多雨,今年尤甚,拾翠居又临水,木头最易发霉腐烂,你身为此处的管事,按理来说,应当早就该想到这些。” 那女官吓得面白如纸,不敢再继续争辩,只不住磕头求饶,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于是拾翠居的一干宫人,皆受到了处罚,这是别话。 太医很快就赶来了,阮更衣只是受到了些惊吓,并无大的妨碍,反倒是燕摇春的伤势比较重,手臂拉伤,胳膊肘和手背都被磨破了皮,渗着血丝,还有磕碰出的淤青,被雪白的皮肤一衬,青青红红,颇有些惨不忍睹。 赵才人倒抽一口凉气,惠昭仪担忧地道:“燕美人这会不会留疤啊?” 老太医答道:“老臣开一些药,再佐以生肌雪蛤膏,每日涂抹,只要好好养着,便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 宁美人庆幸道:“方才真是吓死人了,若不是燕美人及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其他人纷纷应是,又称赞燕摇春果断机智,燕摇春坐在椅子上,没有接话,情绪看起来有些不佳,旁人只以为她和阮更衣一样,惊吓过度了。 发生这种事情,这个宴会是无法继续下去了,惠昭仪便让众人都散了,等她转身回去时,却见李得福守在门口,向她使了一个眼色。 惠昭仪下意识停住步子,朝水榭里看去,只见燕摇春坐在黄杨木圈椅上,因为刚涂了药膏的缘故,她将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雪白的胳膊,楚彧站在一旁,似乎想去看那些伤口,但又觉得不妥,只时不时瞟几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低头和燕摇春说话。 说了几句,燕摇春就累了,手上松了劲儿,宽大的袖摆落下来,楚彧便不动声色地替她推上去,动作自然无比。 不知说到了什么,他忽然朝燕摇春伸出手去,片刻后,燕摇春便将手放上去,两人就这么牵着,如同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任何人都无法插足。 惠昭仪有些惊讶,她跟在楚彧身边许多年,深知对方的脾性,看似温和有礼,实则疏离淡漠,令人难以接近,但是直到此时,她方才知道,原来楚彧竟也有这样贴心温柔的一面啊。 惠昭仪在心里轻轻叹气,对李得福道:“自从燕美人来后,皇上似乎变了许多。” 李得福此人鬼精鬼精的,捧着个拂尘,笑意和蔼地道:“奴才也觉得是呢,皇上从前是天上的神仙,如今可算是沾了点人间烟火气了。” 惠昭仪琢磨着这句话,也是一笑,道:“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烦请公公替我向皇上告辞。” 李得福忙躬身道:“是,惠昭仪慢走。” …… 水榭里。 燕摇春微微蹙着眉,神色若有所思,问楚彧道:“你觉得方才的事情真的是个意外吗?” 楚彧沉吟,道:“我当时隔得远,看不仔细,但若是从表面上看,这件事没什么蹊跷,栏杆确然是发霉朽坏了。” 燕摇春微微摇首:“我总觉得有些不对,那时我的手是放在上面的,感觉到栏杆先是摇动了几下,然后才倒下去,若非你及时拉住我,我应该也会如阮更衣一样掉下去。” 楚彧看着她,目光下意识落在那些伤口上,眼神变得微沉:“你的意思是,有人发现栏杆坏了,故意将其推倒?” 燕摇春迟疑:“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古代没有监控,当时人多,又太过混乱,她并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是人为,万一冤枉了别人呢? 想到这里,燕摇春忍不住叹气,算了,她一个咸鱼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 “也许是我多心了,”她说着,又道:“我想和八幺八说话。” 楚彧还在思索着什么,但依然伸出手,让燕摇春很自然地握住,道:“八幺八。” “亲爱的宿主,下午好 ,八幺八为您效劳!” 燕摇春问它:这个任务算是完成了吗?” “当然,恭喜您!成功获得了10点声望值!” 八幺八虽然喜欢犯贱,却从不在燕摇春面前放肆,相反,它还会拼命吹彩虹屁:“我就知道这种小任务,对于宿主大人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燕摇春无视了彩虹屁:“我已经完成了两个支线任务,应该有20点声望值了。” “是的呢,”八幺八很热情地问:“您有想兑换的道具吗?” 它说着,打开了万宝阁,那几排物品格子再次出现在燕摇春眼前,她的目光首先落在那些农作物的种子上,占城稻虽然好,但是需要的声望值太高,要200点,玉米也是,要50点,辣椒和番茄的种子就便宜些,15点…… 正在燕摇春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最末尾的格子里,那居然是一个哈密瓜。 燕摇春似是想起什么,支着下颔,笑着对楚彧道:“你说我要是把这传说中的仙果种出来了,宁美人会是如何反应?” 少女笑起来时眉眼灵动,透着狡黠,像一只得意的小狐狸,叫人忍不住想摸一摸她的头,楚彧微微勾起唇角,很捧场地道:“那想必她应该会万分震惊,并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无知,从此对你甘拜下风,无地自容。” 燕摇春被捧得身心舒畅,冲他眨了眨眼:“我也觉得。” 恰在此时,八幺八冷不丁道:“楚彧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45,当好感度过半时,即将开启第二个主线任务。” 燕摇春:…… 这简直就是打工人的噩耗! …… 庆和宫,丽景阁。 宁美人快步进了屋子,贴身宫女彩月捧来沏好的茶,放在她面前,道:“主子,您走得急,解解渴吧。” 宁美人端起来喝了一口,她的动作太急,烫到了舌尖,咒骂了一声,彩月连忙把茶盏接过,道:“奴婢去取凉水来。” “不必了,”宁美人轻吸了一口气,才总算是平缓了心情,道:“我今日确实是失策了。” 彩月觑着她的神情,道:“主子……何出此言?” 宁美人道:“太后说,皇上宠爱那燕美人,我便想试探一番,本想着,再宠爱能有多宠爱?没想到,竟真的碰到皇上的逆鳞了。”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来气:“入宫之前,我做足了功课,听说皇上喜欢一些奇人异闻,我就差没把那些东西都背下来了,可如今全被那燕摇春搅和了!” 宁美人越说越气,抓起那茶盏往地上一摔,谁知又烫到了手,恨声道:“这人可真是我的克星!” 彩月连忙道:“没事,主子,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帮着您么?您何必怕她?” “你以为太后真的想帮我?”宁美人看她一眼,用一种尖刻又讽刺的语气,冷笑道:“我又不是银子,叫太后一见就喜欢上了我,她不过是奈何不了那个燕摇春,又不想和皇上对着干,便想叫我去出头罢了,淑妃是她的亲侄女,入宫这么多年,却连个孩子都没有,这里头没有猫腻,谁信啊?” 彩月担忧道:“那您怎么办?” 宁美人沉思片刻,道:“且先应付着吧,她又不是我亲娘,难道我还要对她掏心掏肺不成?”!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燕摇春的手受了伤,太医叮嘱她,七日之内不能用力,至于那些擦伤,更是不能沾生水。 前者燕摇春可以做到,但是后者却是要了她的大命了,这三伏热天,一天不洗澡,人都要馊了,更何况是七天? 就在燕摇春倍感忧愁的时候,乾清宫派了人来,告知她,皇上已和太后说过了,因她受了伤,从明日起,可以不必去慈宁宫请安。 燕摇春瞬间转忧为喜,不敢置信:“还有这种好事?” 原本知秋和盼桃还在为着她的伤势难过,见她如此开心,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连忙把燕摇春按在榻上,生怕她再又磕碰着受伤的地方。 燕摇春感慨道:“这就叫好人有好报啊,都是我应得的。” 正在这时,玉兰从外头进来,行了礼,道:“美人,萧美人来了。” 萧美人?她怎么会来? 燕摇春有些疑惑,但还是道:“快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便有一身着浅紫色梅花纹纱衣的丽人入内来,萧美人的身量很高挑,模样生得颇美,细长的柳叶眉,丹凤眼,整个人透着一种不可接近的清冷气质。 说起来,因为她之前提醒过那一句的缘故,燕摇春对她还颇有几分好感,而且今天阮更衣出意外,也是她第一个上来帮忙的。 两厢见过礼,燕摇春便请她坐下,让盼桃沏了茶来,萧美人也没有多寒暄,直接道明来意:“我家祖传有一味金疮药,于外伤颇有疗效,我父亲在战场上时常受伤,用了它很快就能恢复,且不会留下伤疤。”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瓷瓶来,放在桌上,她道:“我想燕妹妹或许会需要。” 没想到萧美人竟是专程来送药的,燕摇春吃惊之余,立即道:“多谢萧姐姐的好意。” 萧美人看着她,道:“你很令我意外。” 燕摇春不解:“什么?” 她继续道:“之前我以为你是一个圆滑的人,但是没想到你今天会去救阮更衣,可见是我狭隘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希望燕妹妹不要同我计较。” 这真是出乎燕摇春的意料了,她怔了一下,笑着道:“怎么会?我还要感谢萧姐姐之前提醒我呢。” 萧美人微微一笑,霎时间如湖冰乍破,春雪消融,美得惊人,给燕摇春都看呆了,好家伙,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话说……古代篡位谋反判几年来着? 因为不用早起去慈宁宫请安,燕摇春接下来几天过得都是神仙日子,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知秋给她涂药的时候,问起要不要用萧美人送的金疮药,却被燕摇春拒绝了。 知秋似是了然,压低声音道:“主子是觉得……那位萧美人的药有问题?” “不是啊,”燕摇春吃着葡萄,讶异道:“她的药能有什么问题?” 知秋面露疑惑:“那您为什么……” 燕摇春轻轻啊了一声,她吐出葡萄籽,没心没肺 地笑道:“我只是不想好得太快而已。” 她说着,还伸手捏了捏知秋的脸,语气揶揄: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心眼儿呢???[” 知秋:…… 她实在没忍住,蹦出一句:“奴婢可没有您的心眼多。” 燕摇春深沉道:“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啊,所以这不是我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 知秋心想,好吧,主子又在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了。 …… 长阳宫,沁芳轩。 空气中弥漫着些清苦的药味,大概是因为那一日受了惊吓,阮更衣回来便病倒了,宫人赶紧请太医来看过,吃了两剂方子,才略有好转。 她倚在软榻上发呆,想起那一日的惊险,至今惊魂未定,后怕不已,宫女进来禀道:“贵人,赵才人和岑才人来看您了。” 阮更衣坐起身,道:“请两位姐姐进来。” 赵才人一如既往的风风火火,进来便道:“阮妹妹,你今日身子好些了吗?” 阮更衣起身相迎,却被她一把按住:“哎呀坐着,你坐,咱们之间还需要客气什么?” 阮更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已好多了,多谢两位姐姐的关心。” 说着,又让宫人去沏茶来,赵才人仔细看她的脸色,道:“确实好多了。” 她拉着岑才人坐下,道:“你这两日没去请安,燕美人也告病,惠昭仪姐姐还被太后罚了,我都找不着人说话,都快闷死了。” 岑才人翻了一个白眼,凉凉道:“真有那一天就好了,我可要点两挂鞭炮庆祝庆祝。” 赵才人瞪她,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来,阮更衣急忙道:“惠昭仪姐姐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那天拾翠居的事情,”赵才人果然转移了注意力,道:“太后娘娘也知道了,还罚了惠昭仪,要我说,这事儿就和惠昭仪姐姐没什么关系,明明是底下人的疏忽么?谁能想那栏杆忽然坏了呢?” 岑才人却道:“既是她办的宴,出了事情,无论如何,她总要担责的,太后问罪,也无可厚非。” “那这以后,谁还敢邀大伙儿一起玩?” 岑才人瞥她一眼,轻飘飘地道:“那就不要凑一起,免得出事。” 赵才人没反应过来,阮更衣听出了什么,迟疑道:“岑姐姐的意思是……” 岑才人拣起一枚果脯,慢慢地道:“我可没什么意思,这宫里头姐妹多,但是亲姐妹也有打架的时候呢。” 阮更衣没说什么,只轻轻咬着下唇,眼中露出思索之色,赵才人又另起了一个话题,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道:“我今日和宁美人闲谈,她说起一件事情,你们知道吗?” 岑才人无语:“我可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你们在密谋些什么?” “呿,什么密谋?”赵才人挑起眉,道:“你们真的没发现有一件事吗?我们入宫这么久了,还没有人侍寝呢!” 闻言,阮更衣和岑才人 都是一怔,赵才人见她们这般,得意洋洋道:“我是听宁美人说的,太后已经有意要安排人侍寝了。” 岑才人扯了扯唇角,道:“呵,咱们是没侍寝,别的人可不一定,轮也轮不着你,你高兴什么?” “谁高兴了?”赵才人待要争辩,忽觉不对,道:“等等,你说谁侍过寝了?” “这还用说?”岑才人无语道:“前阵子那一位,每天都去乾清宫侍奉,整个后宫谁不知道?总不可能是皇上叫她去磨墨添茶吧?” 赵才人恍然大悟:“你说的也有道理啊,难怪她能晋升成美人。” 一直没说话的阮更衣忽然道:“可是,我觉得燕姐姐晋升和……和侍寝无关。” 闻言,赵才人两人都有些意外,一齐看向她,阮更衣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当时太后娘娘说了,是因为李更衣诬陷燕姐姐,害她受了很大的委屈,这才给她晋升位份,以示安抚……” 她不安地抠了抠手指,微微垂着眼,道:“你们……为、为什么总喜欢议论她呢?” 赵才人愣住,连忙解释道:“没有啊,我们就是随便说说,不算——” 岑才人拉了她一把,看着阮更衣,笑了笑,道:“阮妹妹这话说的可真是太冤枉了,我们闲聊几句而已,谁议论她了?” “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说起来,燕美人这次救了你一命,自己反倒受了伤,都告病几日了,阮妹妹怎么也不去看望看望?我听说萧美人都亲自登门了呢,阮妹妹若是想表一表心意,光是在这里说可没用,燕美人也听不见啊。” 这一通话连嘲带讽,着实有些尖刻了,阮更衣又向来是个脸皮薄的,当即神色微变,又羞又愤,迅速红了眼圈,呐呐道:“我……” 赵才人还欲说什么,岑才人却已起了身,道:“还不走?等着人谢客么?” 说完便走了,赵才人跟着站起身,犹豫着对阮更衣道:“那阮妹妹,你……好好养病,别把她的话往心里去,她人就那样,说话可难听了……” 阮更衣面色发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好……” …… 乾清宫。 楚彧一如既往地坐在御案后批折子,正在这时,李得福自殿外进来,道:“启禀皇上,文思院院使求见。” 朱笔一顿,楚彧抬起头,道:“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身着五品文官袍的官员入殿来,身形清瘦,面带喜色,双手捧着一朱漆托盘,先是躬身揖礼,这才激动地道:“日前皇上吩咐的玻璃已做成了,微臣幸不辱命,请陛下过目。” 李得福立即上前,接过那朱漆托盘,奉到天子面前,小心揭去覆在其上的丝绢,那竟是一个极漂亮的美人瓶,质地如冰雪一般,晶莹剔透,泛着些微浅绿色,在天光的折射下,光华灿灿,夺目无比。 李得福惊讶道:“这就是玻璃?竟比琉璃还漂亮!” 楚彧将那玻璃美人瓶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与琉璃比起来,这玻璃 显然更加干净剔透,最奇特的是,它竟然没有一丝瑕疵和裂纹,堪称巧夺天工。 他凝视着那名为玻璃的物事,忽然想起一事,对李得福道:“去请燕美人过来。” “是。” 正在这时,系统八幺八又冒了出来,幽幽地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楚彧没有回答,而是先听那位文思院院使禀奏,等他说完了制造玻璃的心路历程,以及前后详细经过,适当地夸赞几句,又派了赏赐,并给予勉励,那院使方才心满意足地告退了。 八幺八还在反复叨叨:“原来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家亲亲宿主,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这德行……” 楚彧皱起眉:“我觉得你用亲亲二字,或许……不妥。” “少管我。” 八幺八像是想起了什么,嘿嘿了两声:“是不是因为我能叫,你不能叫啊?” 楚彧:…… “其实我今天是来给你提个醒的,”八幺八忽然换上一副沉痛的语气:“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好感度涨得有点快,这导致系统出现了一点点小问题。” 楚彧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什么问题?” 八幺八:“你的好感度快要过半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为谁服务的?” 楚彧答道:“为了你的宿主。” “真聪明!”八幺八得意洋洋地道:“是的,一切都是以我的宿主为中心,所以在你的好感度过半时,她还没有对你产生好感,那么系统将会自动触发判定,为宿主寻找其他目标。” “叮!阮拂云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5,该目标可攻略,攻略难度为四颗星,攻略方向为姐妹,当与该目标好感度达到80,可选择与其义结金兰,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楚彧的表情终于变了,八幺八贱兮兮地道:“如果你不努努力,让我的宿主对你产生一丢丢好感的话,你很快就要荣升为备胎了,哎,你知道什么叫备胎吗?”!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却说燕摇春此时正在雪月斋里,闲得发霉,古代实在是无聊,又没什么室内娱乐项目,风景和建筑倒是不错,但是懒惰如燕摇春,让她去逛园子,那简直跟杀了她没什么两样。 这时候,忽闻乾清宫的人来通传,说皇上得了一件奇物,邀请燕美人一同观赏。 燕摇春立即就想起来之前说的玻璃,当即兴冲冲地去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啤酒瓶…… 楚彧见她表情微异,道:“怎么了?” “没事,”燕摇春拿起那玻璃瓶,仔细看了一会儿,或许是技术上稍有欠缺的缘故,玻璃有些厚了,如果再打磨一下,就和现代的玻璃毫无二致了。 楚彧道:“这是文思院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做出来的,质地确实要远胜于琉璃。” 燕摇春将那玻璃瓶举起来,对着窗户,天光自外面落进来,透过那浅浅的翠色,晶莹璀璨,那是一种近乎纯净的美。 她忽然发现,原来在二十一世纪随处可见的、廉价的玻璃制品,竟然如此美丽,若是没有那一份研制方法,古人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发现它? 不是十年,也不是二十年,或许需要数百年之久,经过人们在岁月的长河中不断淘洗,才能捧出这样一汪清澈的绿色。 其实玻璃并不廉价,它原本是人类智慧的凝结。 燕摇春看得有些入了神,明亮的光晕落在她的眼底,如晨星熠熠,粲然生辉。 楚彧静静地凝视着她,忽然道:“这玻璃能研制出来,该记你首功。” 闻言,燕摇春不禁意外,指了指自己,迟疑道:“我?” 楚彧颔首,道:“若非有你相助,岂会有此物问世?” 燕摇春这人有个毛病,别人若是与她对着干,指责打压,哪怕是一点点不顺意,她都能升起逆反心理,并发出关你屁事、关我屁事的灵魂拷问,她从不反思自己,永远指责他人,堪称反压榨反pua第一人。 但燕摇春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经不得夸,也经不得吹捧,于是她一方面高兴,一方面又有些心虚,不由轻咳一声,道:“我没出什么力啊,这个还是要多亏了八幺八,你若要记首功,也该记给它。” 燕摇春可不敢揽下这么大的功劳,就她那个脑子,哪怕在穿越前死记硬背,也未必能把制造玻璃的方子记下来。 而此时,八幺八听到了她的话,万分感动,当即在楚彧的脑子里嚎开了:“天啊,我家亲亲宿主真是太善良了呜呜呜呜,八幺八只是发布了一个任务而已,怎么敢居功呢?亲亲宿主太好了,八幺八好惭愧呜呜呜……” 楚彧:…… 八幺八嚎完了,忽然又打起精神:“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宿主大人的舔狗了!” 哪怕楚彧已经习惯了它的发疯,此时也忍不住皱眉,疑惑道:“舔狗是什么意思?” 燕摇春:? 楚彧看见她 一脸惊异,于是很诚实地道:“是八幺八说的。” 八幺八瞬间闭了嘴,偃旗息鼓,小声逼逼道:“收声啊你,不要再说了……” 燕摇春虽然不知道八幺八说了什么,但是直觉应该不是太好,她沉默片刻后,才斟酌着解释:“就是……对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的意思……吧?” 楚彧若有所思地点头。 和上次的铅笔一样,他把这玻璃瓶也送给了燕摇春,道:“文思院还在研究玻璃,之后应该能做出更多的用具,此物于我没有大用,你拿着玩吧。” 天子似乎对玻璃很感兴趣,连话也比往常多了不少:“我幼时曾经做过冰灯,冰的质地清透,不似纸皮,光线也更亮,只是冰很快就化了,无法久存,若是能用玻璃做成灯笼,想必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日常所耗费的灯油也更少了。” 楚彧说着,又道:“我还让文思院的人想办法,看能否做出像纸一样平整的玻璃,镶在门窗上,如此一来,白日的光线更亮,即便是冬日,也不必大开门窗,免受了寒冻之苦。” 燕摇春没想到他的脑子转得这么快,竟然已经想到玻璃窗了,不禁意外,又有些好奇道:“说起来这个文思院,有多少人?专门研制这些东西么?” 楚彧答道:“文思院掌造金银犀玉工巧之物,以供朝廷之用,除此以外,还有度量之器,样钱铸造,玉册金印等等,皆由文思院所掌管,其下有诸多能工巧匠,各有所长,上至院使,下至工使,有九百余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道:“你想去看一看吗?” 听着有点像是古代的科技院,燕摇春还真有了几分兴趣,欣然道:“我能看吗?” 楚彧道:“自然可以。” …… 文思院属于外诸司,并不在皇宫之中,出丹凤门一直往南去,顺着御街行三里路,见一拱桥,左为太常寺,右边是一座高门府衙,上悬一匾额,写了文思院三个大字。 御街尽头有一辆马车辚辚驶来,在文思院的门口停下,一个身着锦衣的侍卫自车上跃下,秦灿道:“主子,咱们到了。” 片刻后,车帘子被掀开,楚彧从车中下来,他依然穿着那一身深色常服,瞧着与寻常人家的公子没什么区别,但是他身量颇高,模样俊美,再有那通身的矜贵气质,引得路人都要多看几眼。 紧接着,那车上又下来了一名少女,身着一袭华服,环佩叮当,玉貌芳容,眉眼生得十分精致漂亮,一双眸子清澈如秋水,皮肤如玉一般的白,让人看了便挪不开眼,正是燕摇春。 楚彧扶着她下了车,两人不免有所接触,于是八幺八抓紧时间跟燕摇春说话,非常狗腿地道:“宿主大人下午好!~” 燕摇春最近带薪休假,还能出来溜达溜达,心情自然很不错,便也笑着回了一句:“下午好啊,八幺八先生。” 八幺八:! 它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这一句话击中了! 当然,一串数据是没有心脏的,但 是这并不妨碍八幺八发人来疯,它感动地哽咽道:呜呜呜从来没有人……叫过我先生。 燕摇春迟疑了一下,道:“八幺八小姐?” 主要是这八幺八的声音雌雄莫辨,听不出男女,她就顺嘴说了一句,但万一人家的性别为女,那就糟了。 谁知道八幺八继续哭唧唧:“没关系,我可男可女,宿主大人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燕摇春:…… 不愧是数据生命,开放得很。 楚彧无视了八幺八的声音,带着燕摇春入了文思院的大门,门后有一小间,一个布衫老头儿坐在门口,正在逗架子上的雀鸟,头也不抬地道:“牌儿瞅瞅。” 秦灿上前一步,将一枚玉牌递过去,那老头儿斜了一眼,这才抬起头,正眼看过来,哟了一声,忙站起来,笑道:“喻少卿来啦,好久没见着您了。” 楚彧颔首,看了看那雀鸟,道:“这鸟儿似乎与上回的不同。” “您还记得那只玉顶金啊?”老头儿笑眯眯地道:“没看住,跑啦,前儿上街又买了一只,喻少卿瞧瞧这只品相如何?” 楚彧道:“很好。” 老头儿很高兴,亲自起身,引着他们三人往前走,絮絮道:“陈院使方才入宫去了,还没回呢,您一会儿要是见着尚宝司那两位大人吵架,可千万别上前,免得受了连累,陈院使不在,他们打起来是谁也拉不住呢。” 他说着,又回头看燕摇春一眼,神色透着点八卦,好奇道:“这位小姐是喻少卿的家眷?” 燕摇春听他一口一个喻少卿,语气熟稔,神态也并不像普通人面见天子那般惶恐,不由有些疑惑,难道说,文思院的人不知道楚彧的真实身份?而楚彧的回答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他犹豫片刻,道:“是……舍妹。” 老头儿恍然大悟,那点八卦心思顷刻间散去,道:“不愧是喻少卿的妹妹,长得可真是好看。” 等将三人引到了影壁处,老头儿方才告退,燕摇春发现这文思院里面竟然很大,放眼望去,尽是楼阁屋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味,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糊了,又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臭味,不太好闻。 秦灿伸手拂了拂,皱眉道:“主子,那马司丞还在炼阴气呢。” 燕摇春有点好奇:“阴气是什么?” 楚彧一面走,一面解释道:“马司丞认为天地之间分为阴阳两气,火遇阳气则灭,遇阴气则旺,他觉得若是能提取出足够多的阴气,便可使物体飞起来。” 燕摇春:? 这不就是氮气和氧气吗? 正在她思索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连带着整个地面都为之震动起来,秦灿一个闪身挡在两人身前,眼疾腿快地将一块落瓦踢开。 紧接着,有不少人匆匆自屋里奔出来,一个喊道:“马司丞又炸炉了?” “我非得去陈院使那告他一回!” “他怎么不把自己炸上天去?” 那几人见了楚彧三人,连忙住了步子⑶⑶[,向他拱一拱手:“喻少卿来了,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楚彧亦回了礼,稍作寒暄过后,那些人便匆匆走了,燕摇春笑着打趣道:“想不到皇上在文思院,居然还有个官儿做。” 楚彧轻咳一声,道:“在未亲政前,我常来此处,做一些不务正业之事。” 这倒是很出乎燕摇春的意料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楚彧竟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遂有些好奇道:“你做过什么不务正业的事情?” 楚彧略一犹豫,八幺八忽然幽幽地开口:“你不在我的宿主大人面前开一下屏吗?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就再也没有了。” 楚彧道:“……我带你去看。” 他也不说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引得燕摇春愈发好奇,楚彧带着她穿过长廊,在一间屋子前停下,推开门,入目是一整面墙的大书架,靠窗的位置放着桌椅,上面摆放了笔墨纸砚。 大概是许久没来的缘故,那桌椅上已经有了一层浮灰,秦灿先一步将灰尘擦去,让两人在桌边坐下来。 燕摇春见那桌上放着许多竹签,问道:“这是什么?” 楚彧道:“这是筹算,用来计数的。” 燕摇春拿起一片,上面果然刻了字,微微挑眉:“这是你做的?” “不是,”楚彧有些犹疑,道:“我做的东西……你或许不会感兴趣。” 他越这么说,燕摇春越好奇了,用手支着下巴,兴致盎然道:“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不感兴趣呢?” 楚彧不再说话了,片刻后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物,放在燕摇春面前,用一种很凝重的语气道:“你知道……九章算法吗?” 燕摇春看着那个形似算盘的东西,整个人都惊呆了。 “老天鹅……”她喃喃道:“我好不容易毕业了,怎么古代还有人在研究数学的?”!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老实说,燕摇春是一个颜控,而楚彧呢,恰巧是她很中意的那一款,五官俊美,修眉凤目,眼窝微深,在天光下显得很深邃,如同宣纸上落下的一笔新墨,整个人看起来斯文有礼,但是气质却又透着些疏离。 “……置一、二、四、八、十六为列衰,副并为法……” 燕摇春看着楚彧大谈特谈九章算术,恍惚有一种错觉,那张脸似乎也没那么好看了…… 作为一个数学成绩永远挣扎在及格线上的学生,她怎么会觉得数学老师好看? 楚彧忽然停下来,薄唇微微抿起,道:“这些是不是很无趣?” 那一瞬间,燕摇春竟然从他那双好看的凤眼里,看到了一丝局促和无奈,燕摇春顿时生出几分心虚来,道:“不是,我觉得很有意思啊……” 本来就是她提出要看人家的专业研究,这会儿L总不好不给面子,燕摇春打起精神,道:“既然这筹算是用来计数的,那你拿的那个又是什么?” 她指了指楚彧手边的算盘,那玩意儿L真是跟现代的算盘非常相似了,分为三份,位各五珠,上一珠为墨玉,下四珠为白玉,燕摇春在小学的时候学过这个,如今只模糊记得两句口诀:什么三下五去二,三去七进一。 楚彧道:“此物为算珠,它比起算筹来,更为便利,且更容易使用。” 他一边解说着算盘的用法,一边飞快地拨动着珠子,动作十分利索流畅,骨节分明的手指衬着着墨色的算珠,甚至还带着几分美感,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楚彧的神态很认真,每次讲到他认为晦涩的地方,便会抬起眼来看燕摇春,仿佛是在观察她有没有听明白。 看着他详细地演算,燕摇春脑子里冷不防冒出一个念头,这人要是戴上一副金丝眼镜,估计会更像老师了吧? “譬如开方,乃是求方幂之一面,置积为实……” “……以三百一十四乘积,如二十五而一,所得,开方除之……” “等会儿L,”燕摇春有点惊讶地道:“你刚刚这个是什么算法?” 楚彧微微侧头,答道:“九章算术之卷四,开方。” 燕摇春大为震撼:“……很厉害。” 她从没想过,竟然会有人拿算盘来开平方,好家伙,这人要是生在现代估计也是个大学霸吧? 莫名的,燕摇春忽然觉得有点可惜,还有些许遗憾,楚彧却误以为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修长灵活的手指将白玉珠拨回原位,他慢慢地道:“陈院使也说过,这些于百姓而言,并不实用,也不能惠及民生,况且世人都已用惯了筹算……” “怎么可能?”燕摇春想也不想便反驳道:“这算盘以后是要流传百世的。” 楚彧一怔,燕摇春立即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她轻咳一声,言简意赅却又很坚定地道:“总之,我觉得你很厉害。” 楚彧神色微讶,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日光自 窗隙漏下来,投落一道细长的光,她的眸子晶亮如晨星,楚彧的指尖下意识摩挲过光滑的白玉算珠,那一瞬间,他像是触碰到了一个温暖的魂魄,心底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 片刻后,他忽而微笑了一下,笑意很淡,却与以往的任何一次笑都不同,眉梢和眼睛仿佛一齐失了控,情不自禁地要舒展开来。 “楚彧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55。” “让你刷我宿主大人的好感度,”八幺八幽幽地说:“没让你拼命刷自己的。” 楚彧:…… 他看着正在拨弄算盘的燕摇春,少女嘴里小声嘀咕着,不知在念叨些什么,楚彧低声道:“既是心动,便非自己所能控制,况且……” “我并不畏惧。” “你说什么?”燕摇春没听清楚,疑惑地抬起头:“我刚刚算错了吗?” “没有,”楚彧微微勾了勾唇,笑意几不可察,颔首称赞道:“你算得很好,从前有人花了整整三天,也没算明白。” 燕摇春受了夸,心里高兴,嘴上还要谦虚:“一般一般,也不怎么难。”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清朗的男子声音:“喻少卿?喻少卿!” 紧接着,外头传来秦灿的声音:“柳司丞,我家主子现下没有空暇。” 那人道:“他是不是又在算那些数字?我又不打扰他,你让我进去,我问几句话就走。” “等等,柳司丞——” 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进来,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英气俊朗,外裳松松地披着,袒着一小部分胸膛,看起来十分的不修边幅,放荡不羁。 他原本是满脸带着笑,看到燕摇春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不等楚彧开口,那男子火速退了出去,门啪的一声又合上了。 隐约还能听见外边传来人声:“……那姑娘……谁啊?” 秦灿干巴巴地回答:“这个啊,您不如亲自问我家主人。” 外面安静了下来,片刻后,门被笃笃叩响,比起上一次,不知道礼貌了多少,与此同时,还传来那男子谦和的声音:“喻少卿,下官柳宴书求见。” “进来吧。” 门再次被推开了,那名叫柳宴书的男子入内来,此时他已经整理好了衣冠玉带,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还斯斯文文地向楚彧作了揖,又看向燕摇春:“这位姑娘是……” 不知为何,楚彧没有立即回话,柳宴书被晾在那,气氛顿时安静得有些尴尬,燕摇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主动道:“我是喻少卿的妹妹。” “原来是喻姑娘,”柳宴书笑眯眯地又作了一揖,自报家门:“在下是喻少卿的同僚,尚宝司司丞柳宴书,有礼了。” 燕摇春起身向他还了一礼,柳宴书笑着调侃道:“没想到喻少卿还有一位这样漂亮的妹妹,竟是从未听他提起过,喻少卿瞒得可真够紧的。” “采访一下, ”八幺八忽然冒了出来:“你现在是不是在后悔?” 八幺八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气:“哎……刚刚为什么要对那老头儿L说是舍妹呢?” 被它说中了,楚彧确实有些后悔,他当时的本意是想让燕摇春更自由一些,她因交易而入宫,又受种种宫规所束,楚彧心底对她是有亏欠的,纵然他现在喜欢她,也并不能抵消这种亏欠。 可见人的本性就是恶劣的,看见了珍宝,便想据为己有,私藏起来,不叫外人窥见,楚彧也不能免俗。 他微微阖了一下眼,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视八幺八的阴阳怪气,问柳宴书道:“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哦,”柳宴书想起正事儿L来,道:“我想问你,陈院使说那玻璃的方子是你拿来的?” 楚彧颔首:“怎么了?” 柳宴书拣了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了,好奇道:“那么详细的东西,你是从哪儿L得来的?” 楚彧与燕摇春对视一眼,道:“捡的。” 柳宴书:……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道:“喻少卿,您看我像傻子吗?” 楚彧抱起手臂,剑眉微挑,淡淡道:“你既然自诩聪明人,就该知道原因。” 柳宴书盯着他看了半天,一拍大腿,压低声音,有些紧张兮兮地道:“你偷来的啊?” 燕摇春扑哧笑了,这人看着相貌堂堂的,怎么脑回路这么清奇啊? 楚彧似乎也有些无奈了,柳宴书还在那说:“你放心便是,以我们的交情,我绝不会往外说的……” 他把胸膛拍得震天响,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吸引住了燕摇春的目光,那柳宴书的胸口挂了一个东西,形状圆圆的,看着像是……玻璃? 她忍不住开口道:“柳司丞,那是什么?” 柳宴书低头一看,笑道:“喻姑娘说这个?” 他说着,从脖子上把那物件取下来,道:“是玻璃,我们尚宝司刚刚做出来的新玩意。” 燕摇春打眼一看,那竟然是一块磨好的凸透镜,嵌在一圈铜制的小框里,小巧精致,这不就是放大镜吗? 柳宴书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很有意思,你看,若是把它靠近某样东西,透过这玻璃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放大镜放在自己的眼睛上,霎时间,一个放大了好几倍的黑眼珠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还一眨一眨的,既瘆人又滑稽。 燕摇春:…… 她真诚地问道:“你不晕吗?” “有一点儿L,”柳宴书把放大镜拿下去,揉了揉眼睛,道:“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圭镜。” 燕摇春心中一动,她忽然又想起自己画的那张图纸了,笑道:“这东西确实有趣,说起来,柳大人,我前阵子也得了一个方子,和这个有些相似。” “真的?”柳宴书好奇道:“什么方子?” 燕摇春见 桌上有文房四宝,便拿起一支笔来,楚彧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替她磨墨,燕摇春很快就画出了凹透镜的示意图。 柳宴书一看,若有所思地道:“和我这个圭镜是正好相反的,难道它能把东西变得特别小?可是东西变大了有用,变小能有什么用?” 燕摇春笑眯眯地道:“变小了自然也有它的用处。” 楚彧道:“你做出来后,一看便知。” 柳宴书听了,把那张示意图揣进袖子里,点头道:“行,那我这便回去试一试。” 说完,他又向燕摇春笑道:“这个做得快,大约两日就能成了,到时候喻姑娘再来看看。” 燕摇春叮嘱他,务必将那镜片磨得更光滑更细薄一些,两人仔细交谈了半天,楚彧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了提示:“叮!柳宴书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10,该目标可攻略,攻略难度指数为三颗星,攻略方向为义兄妹、伴侣,当与该目标好感度达到80,可选择与其结为兄妹,好感度达到100,可选择与其结为伴侣。” 楚彧:…… “哟,一次就是十点,”八幺八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道:“我家宿主大人可真是遍地开花啊。” 等柳宴书揣着图纸走了,空气中忽然响起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燕摇春循声回头,正好对上楚彧的目光,他道:“你觉得柳宴书其人如何?” 燕摇春笑道:“不拘小节,这人的性格倒是挺有趣的。” 楚彧沉吟片刻,道:“我方才同你说,有人花了三天,也算不明白数的,正是他。” 燕摇春大为吃惊:“啊?” 八幺八大叫起来:“好歹毒的争风吃醋!宿主大人!你千万不要被他蒙蔽了!”!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八幺八的提醒,燕摇春自然是听不到的,楚彧带着她把文思院转了一个遍,看了许多的小发明,确实和燕摇春想象中的一样,这地方就像一个科学院,专门研究一些有用或没用的东西。 燕摇春还看见了那个研究“阴气”的马司丞,是个中年男子,四五十岁的模样,大概是刚刚炸了炉的原因,他的头发被燎得乱七八糟,脸上还沾了炉灰,正在跟旁人大声争辩:“……将青石与火硝置于炉中,再以大火灼烧,便可生出阴气,我这法子没问题!” “没问题你怎么又把炉子给炸了?” “这个……”马司丞思索道:“或许是用量不当。” “那就是有问题了?您这都折腾三个月了,也没见到什么成效,我看您倒不如听陈院使的,去库经司抄书算了。” 众人纷纷附和,说这是六月份炸的第三个炉子了,再炸下去,尚宝司就没炉子可用了。 敌众我寡,马司丞争辩不过,气急败坏道:“真是夏虫不可语冰!我懒得和你们这些愚人分说!” 说完便拂袖而去,迎面见到楚彧等人,也只是草草拱了一下手,算作见礼,然后便气冲冲地走了。 其他人这时也看见了楚彧,连忙过来作揖:“喻少卿来了。” 寒暄几句过后,众人便都悄悄打量燕摇春,显然是好奇她的身份,之前是只有一个柳宴书,燕摇春还能自如应付,现在让她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陌生人,不禁有些发憷,只想火速逃离现场。 细心如楚彧,自然是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便将那些人应付过去,顺势带着燕摇春离开了文思院。 回宫的路上,燕摇春问他:“你平时经常来这里吗?” 楚彧摇首,解释道:“从前常来,后来因为要处理政事,便没什么空闲了。” 燕摇春想也是,就他那个勤政的架势,倘若还能抽出时间搞发明,也未免太逆天了些。 她迟疑道:“不过我今天和那个柳司丞约好了,过两日他磨成了镜片,我如何去见他?” 闻言,楚彧便道:“这有何难?我带你去便是。” 燕摇春试探道:“你平时那么忙,这点小事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若是有个什么令牌给我,我自己也可以去。” 楚彧薄唇微抿,沉默片刻,才道:“后宫嫔妃不能独自出宫,若是被人发现,恐怕对你不好。” “借口,”八幺八幽幽地道:“肯定是借口!” 待两人回到皇宫之时,已近傍晚,李得福特意安排了人送燕摇春回雪月斋,因为耽搁了一下午,楚彧今天的奏折还没有批完,理所当然地要开始加班。 谁知才刚看了几本,他便听见八幺八道:“现在发布支线任务,宿主即将在御花园里遭遇淑妃的刁难,请顺利脱身,并完成一次打脸,该任务完成后,即可获得20点声望值,奖励随目对镜法。” 楚彧微微皱起眉:“何谓打脸?” 八幺八没说话,而是在他脑子里放了一段音频:“只是因为好看,我便要动心吗?天下好看的人何其之多。” 紧接着便是,楚彧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16。?_[(” 八幺八关了音频,很贴心地解释道:“打脸就是相当于在精神上扇对方耳光,或者是扇自己耳光。” 楚彧:…… …… 却说御花园此时很是热闹,淑妃正倚在亭栏边,低头看着水里,旁边的女官解释道:“这是新养的一批鱼,娘娘看这鱼鳞,红如赤玉,尤其是被那太阳一照,漂亮极了。” 一旁的宁美人笑道:“这鱼似乎是叫金玉满堂,很是珍贵,有一句诗叫碧水摇晴影,鱼尾红残霞。” 女官吹捧道:“宁美人真是文采斐然,妙语连珠,奴婢嘴笨,说了半天,比不得您一句诗。” 宁美人笑了笑,淑妃支着下巴,看那水中红鲤游动,兴致缺缺道:“不过是几条鱼,长得红一些罢了,没什么可稀奇的。” 说着,她忽然取过宫婢手中的鱼食盅,往水里一倒,鱼儿们循着气味纷纷游过来,激烈地争抢着鱼食,霎时间,水花翻腾起来,碧波荡漾。 淑妃被逗得咯咯笑起来,曼声道:“看它们这样抢食,这才有意思。” 女官自是不住附和,而宁美人则微笑不语,抬起眼时,正见着有人自那假山旁走过,忽然轻咦了一声,道:“那是燕美人么?” 这话立即就引起了淑妃的注意,她将目光从那些红鲤鱼上收回来,看向远处,果然是燕摇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宫人,看样子是要回雪月斋。 宁美人讶道:“燕美人不是受伤了么?这几日都在告病呢。” 淑妃原本就不喜欢燕摇春,哪怕是听到有人说她的名字都觉得厌烦,冷哼一声,道:“本宫看她好好儿的,哪里病了?若真是有病,就该和长安宫的那个一样,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宫里头。” 宁美人像是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愠怒,状似无意地笑道:“那边好像是乾清宫的方向,若是皇上召见的话,想来燕美人也不能违抗圣旨,只能抱病前去面圣了吧。” 听闻此言,淑妃心里头的不悦又加重了,当即冷了脸,对身边的宫人吩咐道:“去叫她过来。” 燕摇春平时就是条不爱动弹的咸鱼,今天出去遛了一下午,兴奋劲儿早过了,现下觉得浑身疲累,尤其是两条腿酸得要命,她只想回去瘫着,没想到半路上竟然还杀出了一个淑妃。 那宫人拦在她面前,道:“燕美人,淑妃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燕摇春的心情立刻就不太美妙了,道:“她叫我有什么事?” “这奴婢也不知,”宫人微微垂着头,看似谦卑,实则倨傲地道:“燕美人请吧。” 燕摇春不知道淑妃又要作什么幺蛾子,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跟着那宫人去了。 临水的亭边,淑妃正倚在美人靠上,见了她来,只撩起眼皮子,也不说话,倒是宁美人起身 相迎,笑着道:“燕美人,真是巧了,快请坐。” 燕摇春还没说话,淑妃忽然来了一句:“本宫让她坐了吗?” 一句话,气氛瞬间就变得紧绷起来,送燕摇春的小内侍见了这情况,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会遇到这一尊大佛,他就该领着燕美人绕远路回去。 正在这时,淑妃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道:“那是什么?” 那小内侍捧着一个朱漆雕花的描金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红木匣子,他连忙答道:“回禀淑妃娘娘,这是皇上赐给燕美人的玻璃瓶。” “玻璃瓶?那是什么东西?”淑妃微微挑眉,道:“拿来给本宫看看。” 小内侍犹豫着,有些拿不定主意,频频用眼角余光去看燕摇春,想让她表个态。 淑妃在后宫称霸多年,又有太后做靠山,从来都是别人看她的脸色,她何曾看过别人的脸色?当即就冷了脸,旁边的宫女察言观色,立即叱骂道:“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咱们娘娘的命令?” 小内侍吓了一跳,连声道不敢,看他那战战兢兢的可怜模样,燕摇春心里也有了火气,骂那宫女道:“狗奴才,皇上赏赐给我的东西,用得着你在这里吆五喝六?真是癞皮狗耍威风,狗仗人势。” 那宫女万万没想到,燕摇春竟然会当着淑妃的面骂她,一时间,她也不敢还嘴,只委屈地看着淑妃:“娘娘,奴婢……” 燕摇春打断她的话,对那小内侍道:“淑妃娘娘想看,尽管看便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娘娘看一眼还能把它吃了不成?” 她开口解了围,那小内侍心中感激万分,连忙捧着托盘上前,淑妃身边的宫女瞪他一眼,把托盘接过去,道:“娘娘请看。” 红木匣子被打开了,露出一抹灿烂的华光,正巧有斜阳余辉落在其上,那玻璃瓶被映得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竟不似凡间之物了。 众人纷纷惊叹,宁美人也忍不住道:“好漂亮的瓶子啊,跟冰雪雕就的一样。” 淑妃也被这奇物吸引住了全部心神,将其拿起来,放在手中仔细观摩,燕摇春见她们看得那么认真,很想说,不然您就在这慢慢看吧,我先回去睡觉了。 淑妃看了好半天,越看越喜欢,简直爱不释手,道:“本宫从前也有过一个水精雕刻的花瓶,和这个模样差不多,但是上面有许多纹路和痕迹,本宫从没见过这样干净剔透的花瓶。” “嫔妾也没见过呢,”宁美人说着,又笑看了燕摇春一眼,道:“难怪燕美人如此珍视。” 这一句话立即就提醒了淑妃,这个玻璃瓶是楚彧赐给燕摇春的,她入宫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如今却落到了一个五品美人的手里,心中登时不是滋味了,方才的兴致也都一扫而空。 她正欲将那瓶子放回匣子里,却听见一旁的宁美人笑着恭维燕摇春,道:“皇上真是宠爱燕美人啊,赐下这样的稀罕东西,想是世间绝无仅有吧?” 绝无仅有?淑妃看着那完美无瑕的玻璃瓶,不禁妒意愈甚,顿时恶从心头起,她手一松,那漂亮的花瓶便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碎片飞溅开去,犹如晶莹的冰渣,熠熠生辉。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呆了,淑妃轻轻哎呀一声,抬起眼看燕摇春,道:“本宫一时手滑,没留神把它摔碎了,燕美人应该不会怪罪本宫吧?” 燕摇春低头,看着那满地的玻璃渣,慢吞吞地道:“其实有时候吧,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只章鱼。” “这样就可以一次性扇你八个耳光了。” 闻言,淑妃不禁挑高了细眉,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好笑,道:“怎么?你还想打本宫?” 岂料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微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这个声音简直熟悉得可怕,淑妃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她简直是从座上弹了起来,所有人皆循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楚彧正负手立在亭外,没人知道他是何时来的,又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但是很显然,方才的那一幕已经尽被他收入眼底,淑妃一下子就慌了神。 而此时,楚彧的脑中,八幺八正在大肆地吆喝助威:“她竟敢欺负我家宿主大人,你快上!太后不在,她现在没有闪!打她的脸!右鞭腿!左正蹬!” 楚彧:……!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空气静如死寂,宫人们都跪了一地。 “皇上……怎么来了?” 淑妃的表情极为难看,这时的她,早已没了之前刁难燕摇春的嚣张劲儿,花容失色,手足无措,竟有几分楚楚可怜了。 楚彧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满地的玻璃残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淑妃面色发白,下意识要否认,但是话到了嘴边,又知道这种否认毫无意义,遂低声嗫嚅道:“臣妾是不当心失手……” 楚彧淡淡道:“朕觉得不像是失手,你明明是故意的。” 这一句话犹如陈述,令淑妃面若针刺,难堪至极,她慌张摇首,道:“皇上您听臣妾解释,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个瓶子太滑了,臣妾一没留神就脱手了……” 楚彧微微皱起眉,道:“你做错了事,为什么总是不肯承认?” 淑妃怎么会承认?她一向骄傲自负,让她当众承认自己是嫉妒燕摇春,嫉妒一个刚入宫的五品美人?嫉妒她能拥有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那还不如干脆杀了她。 楚彧道:“你方才拿着玻璃瓶,本来是准备放回去,就算手滑,也该落在匣中,匣子里有丝绢软垫,玻璃不会损坏,但是你又故意挪开了些,这才导致玻璃瓶摔碎了,朕说的对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依然是不疾不徐的,条理清晰,明明感觉到不到丝毫怒意,却让人无地自容。 淑妃忍不住揪紧了帕子,眼眶都红了,还欲垂死挣扎,只呐呐道:“臣妾不是……” “你要朕继续说吗?”楚彧看着她,道:“你的性格向来傲慢,自视甚高,别人有的东西你要有,别人没有的东西你也要有,你摔碎这瓶子,不过是因为心中生妒罢了。” “臣妾没有,”淑妃宛如被踩着了痛处,脸色骤变,流着眼泪道:“皇上误会臣妾了,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哭得梨花带雨,哀求一般望着楚彧,哽咽道:“臣妾知错了,臣妾赔一个瓶子给燕美人,求皇上恕罪……” 谁知楚彧反问了一句:“可这玻璃瓶世上仅此一个,你要如何赔?” 淑妃当即傻眼了,她当然知道那玻璃瓶珍贵,但是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不过几十金,几百金罢了,皇宫里要什么没有?若旁人说这话,淑妃必然会认为对方在诳她,可说话的人是当今天子,淑妃一时间哑口无言,只好哭着道:“那臣妾要如何做,皇上才肯宽恕臣妾呢?” 楚彧却道:“为何要朕宽恕你?” 淑妃愣了一下,楚彧继续道:“你摔了燕美人的玻璃瓶,所以,你应该请求燕美人的宽恕。”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集到了燕摇春身上,彼时燕摇春正支着下巴看好戏,差点没被口水呛死,她吃惊地看向楚彧,不知道他这是想闹哪一出。 而淑妃如遭雷击,让她承认自己嫉妒燕摇春尚且困难万分,还要去求燕摇春的宽 恕?她倒不如从这湖边跳下去算了。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众目睽睽之下,这简直是把她的脸面扔在地上,再踩十个来回,无论如何,淑妃都开不了这个口。 气氛一时间僵住了,楚彧见她如此,眼神冷了些许:“看来你并无悔过之心。”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天子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少见的愠怒,淑妃忙道:“臣妾不是,臣妾真的知错了。” 她忍不住紧咬下唇,转向燕摇春,艰难地开口道:“燕美人,方才是……是我之过,不该……不该摔坏你的瓶子,请燕美人原谅我这一次吧。” 说完这句,淑妃便紧紧闭上了嘴,紧咬牙关,手里的丝帕都快要扯成破布了,眼神更是透着怨愤和不服,嗖嗖往外射冷刀子,恨不得要把燕摇春射出个三刀六洞来。 见她如此,燕摇春就来劲了,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笑眯眯地道:“淑妃娘娘刚刚说了什么?这儿的风太大,嫔妾听不清呢。” 闻言,淑妃一脸的不可置信,她都已经纡尊降贵给燕摇春道歉了,没想到这贱人居然还敢刁难她? 她纵横后宫多年,从来只有她刁难别人的份儿,何曾有人敢给她脸色看? 淑妃瞪大眼睛,气急败坏地指着燕摇春:“你这——” 眼看那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旁边的宁美人天灵盖都要吓飞了,连忙一把拉住她,陪着笑劝道:“淑妃娘娘别生气,这水边风大,燕美人听不清也是正常的。” 她一边劝,一边拼命给淑妃使眼色:皇上还在呢,你要疯也别在这里疯啊! 多亏了这一句,将淑妃在发疯的边缘堪堪拉了回来,她死死掐住宁美人的手臂,气得心口起伏,但还是勉强保持了理智,宁美人松了一口气,又转向燕摇春,笑道:“嫔妾觉得燕美人一向心胸开阔,是个非常宽仁大度的人,一定不会和娘娘计较的。” 燕摇春与她对视,片刻后,慢慢地笑了,这宁美人也是有意思得很,整一个双面胶,贴完这边贴那边,刚刚要不是她在旁边疯狂拱火,淑妃也不一定会摔那个玻璃瓶子,最后闹成这种局面,她又站出来做好人了。 燕摇春心里寻思着,宁美人不会有什么GDP任务要完成吧?真是给她忙坏了,现在居然还想道德绑架自己。 燕摇春岂会如她的意,遂笑吟吟道:“那真是叫你失望了,我是个小人,心胸狭隘得很,一点儿也不宽仁大度。” 这下别说淑妃,就连宁美人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感觉淑妃的指甲一下子就掐进自己的肉里,还狠狠地拧了拧,像是把她当成了燕摇春,痛得宁美人倒吸一口凉气,漂亮的脸都快扭曲了。 燕摇春无视她们,继续慢悠悠地道:“虽然我这人性格不好,也不宽容,但是我自小就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做错了事情,向别人认错的时候,态度一定要诚恳,声音一定要洪亮,姿态一定要谦卑,否则,如何取得他人的原谅呢?” 她说着,又看向楚彧,笑眯眯地道:“皇上说对不对?” 楚彧虽然表情不变,但是眼底却染上了几分细微的笑意,颔首道:“燕美人说得有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帝妃二人一唱一和,眼看这是真的敷衍不过去了,宁美人只好给淑妃出主意,轻声细语道:娘娘,您不如走到燕美人跟前去,再向她好好道个歉,燕美人必然会原谅您的。 ?想看未妆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事已至此,任是淑妃再不情愿,也要服软了,她紧咬牙关,一步一步挪到燕摇春面前,道:“燕美人,今日是我的错,摔了你的东西,请燕美人恕罪。” 燕摇春看着她那忍气吞声的模样,跟方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心里简直爽翻了,笑眯眯地道:“淑妃娘娘也有今天啊。” 淑妃倍感屈辱,用力攥紧了手,竟把养得好好的指甲都折断了。 燕摇春终于仗势欺人了一把,扬眉吐气,道:“罢了,谁叫我心地善良,宽仁大度呢?就不与淑妃娘娘计较了,不过,娘娘下次还是要小心些为好,毕竟这船再大,也有翻的那一天啊。” 淑妃怨毒地瞪了她一眼,转向楚彧,垂着首道:“皇上,臣妾已照您所言,向燕美人道过歉了。” 楚彧颔首,忽然问李得福,道:“宫中规矩,若是弄坏了御赐之物,如何惩治?” 李得福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道:“回皇上的话,犯事者该笞二十,禁足一个月。” 淑妃霎时间睁大眼,不敢置信道:“皇上,臣妾不是已道过歉了,岂能一过二罚……” 楚彧看向她,道:“你觉得向燕美人道歉,就是在罚你?” 淑妃顿时闭了嘴,哪怕她再没有脑子,也知道这句话不能接,只好忍着怨气应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楚彧淡漠地望着她,道:“你是太后的亲侄女,深受她老人家的喜爱,入宫多年,她总是一味纵容你,宠着你,以至于你如今已经视宫规为无物,连朕御赐的东西也敢动手,你是不将朕放在眼里了吗?” 淑妃脸色唰地白了,连忙跪下去:“臣妾不敢。” 楚彧的语气没什么情绪,道:“你不是不敢,只是有恃无恐罢了。” 这句话一针见血,淑妃终于害怕了,连连摇首,哭腔哽咽道:“臣妾不是,臣妾真的知错了……” 楚彧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如今触犯了宫规,也该按规矩处置,否则其他人都来效仿,叫母后再如何掌管六宫?” 他把太后抬出来,淑妃这下是彻底偃旗息鼓了,上一次因为李更衣的挑唆,她发了病,大闹锦绣宫,惹得太后生气,这会儿才刚过多久,又出了这种事情,淑妃心里惶惶然,已经开始六神无主了。 李得福见状,立即向两个内侍使了眼色,道:“淑妃娘娘累了,还不赶紧扶着她回锦绣宫歇息?” 一场闹剧终于收了场,众人也都忙不迭作鸟兽散,亭中唯余燕摇春与楚彧二人,还有满地的玻璃碎渣,在夕阳的映照下,晶莹剔透,散落在各处,像一颗一颗小星子,十分漂亮。 燕摇春 忍不住俯身拣起一粒,放在指尖端详,楚彧道:“这碎片锋利的很,当心伤了手。” 闻言,燕摇春抬起眸看他,好奇道:“你不是在批折子吗?怎么会突然过来了?” 楚彧还没回答,八幺八就在他脑子里闹开了:“因为我啊,因为我啊!宿主大人!这都是八幺八的功劳!” 楚彧没理它,而是岔开话题,道:“等过几日,我再让人重做一个玻璃瓶来。” 燕摇春对这个啤酒瓶倒是没什么执念,只打趣道:“你刚刚不是还骗淑妃,说这玻璃瓶世上仅有一个吗?君无戏言啊。” 楚彧却微微挑眉,道:“不对。” 燕摇春疑惑:“嗯?”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全一样的,”楚彧解释道:“纵然是外表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他们的神魂和思想也都各有不同,更何况工匠做出来的玻璃瓶?所以我方才说,那个玻璃瓶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并不是说谎。” 燕摇春这下真的有点吃惊了,为楚彧这不同常人的思维方式,她忍不住轻轻鼓起掌来,笑道:“不错,好一番诡辩。” 她忽然想起一事,道:“说起来,你刚刚隔了那么远,真的看见淑妃摔瓶子了?” 楚彧沉默片刻,道:“没有,隔得太远了,我并未看清,只是听见她说话了而已。” 燕摇春心下了然,她就说嘛,这人是个近视眼,怎么可能看得那么仔细?偏偏淑妃还真被这大尾巴狼给骗到了。 转念一想,燕摇春又啧了一声,道:“完了。” 楚彧:“怎么了?” 燕摇春叹气道:“我的病假明天就要到期了,淑妃今天吃了大亏,慈宁宫那老太太指不定要怎么发作了。” 光是这么想想,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连夜辞职,提桶跑路算了。 谁知楚彧听了,略一思索,道:“无妨,我再给你续上。” 燕摇春:? “怎么续?” 楚彧唇角微勾:“山人自有妙计,你不必管了。” 这一句宛如天籁,燕摇春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捉住他的手摇了摇,道:“太感谢了!我要爱死你了!” 终于不用每天五点多爬起来,去开那个该死的早会了! 楚彧怔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的笑颜,金色的夕阳落在她的眸中,像那些散落的玻璃,晶亮而美好。 “楚彧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65。” 过了一会儿,八幺八才又继续播报:“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度有了小幅度上升,经系统判定,将楚彧设定为主攻略目标,即将开启主线任务。” “让我们恭喜卷王,暂时保住了他的正宫之位,请再接再厉哟!”!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锦绣宫。 “啊!”淑妃痛叫一声,反手给上药的宫女甩了一巴掌,怒道:“你这蠢物!笨手笨脚的!是想害死本宫不成?” 她的贴身宫女连忙呵斥道:“蠢货,还不快滚下去!” 淑妃受了罚,挨了一十笞刑,她向来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一时间心里委屈万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本宫就摔了一个瓶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从前本宫弄坏他的东西,也不见他计较过一次,上次还伤到了他的手,他也没有这样生气……” 贴身宫女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捂住她的嘴:“天爷!娘娘,这话怎么能说呢?皇上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今日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燕美人和宁美人都在,他不得不这样做,并非有意要责备娘娘,您可别往心里去了。” 听了这话,淑妃红着眼圈道:“真的?” “当然了,”宫女心里松了一口气,道:“奴婢听皇上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动气呢。” 淑妃这才好受了一点,又道:“你让那些狗奴才把嘴闭严实点,别让太后知道了。” 宫女面带为难,小声道:“娘娘,这哪儿瞒得住呢?只怕……她老人家已经知道了。” …… 慈宁宫。 此时已过了酉时,天光微昏,宫里掌了灯,太后坐在软榻上,听了下方宫人的禀报,半晌没说话。 正在这时,有一宫人自外面进来,低声禀道:“皇上来了。” 太后听罢,吩咐道:“请皇上进来。” 不多时,身着深色常服的楚彧自殿外进来,先是向太后行礼:“儿臣躬请母后圣安。” 太后虚扶了他一把,道:“不必多礼,坐吧。” “多谢母后。” 楚彧在软榻上坐了,太后笑问道:“皇帝政事繁忙,怎么有空到哀家这里来了?” 楚彧微微一笑,道:“国事再忙,也还是要来母后身边尽孝,晨昏定省,不可懈怠。” 太后感慨道:“皇帝有心了。” 母子一人又说了几句话,楚彧才提起来意,道:“方才儿臣责罚了淑妃,令她禁足一个月,面壁思过。” “哦?”太后故作不知,道:“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怒了你?” 楚彧答道:“儿臣今日赏赐了燕美人一个花瓶,淑妃拿在手中把玩,将它摔碎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儿臣若只是轻轻揭过,一来有损皇家威信,一来则是,母后如今掌管后宫大小事务,劳心劳力,夙兴夜寐,淑妃不帮着您也就罢了,反而恃宠而骄,给您添乱子,这样下去,她日后如何能处理六宫事务?”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太后愣是没找到突破点,还要颔首赞同,道:“这孩子是有些骄纵了,不知天高地厚,都怪哀家宠坏她了。” 楚彧道:“此番小惩大诫,儿臣希望淑妃能反思己过 ,不要辜负母后的期望才好。” 太后欣然道:“你的这些思虑很好,哀家也早就想敲打敲打她了。” 她说着,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哀家老了,没有用了,你忙于政事,日理万机,还要处理这些后宫琐事,真叫哀家心中惭愧啊。” 楚彧立即道:“母后言重了,若是没有您倾力襄助,只怕儿臣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 “能有皇帝这一句话,哀家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太后笑了笑,又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你来得正好。” 她说着,对旁边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那宫女立即退下了,不多时复返,身后跟着一名尚寝局的女官,那女官手里捧着一个朱漆描金托盘,上面摆放着许多玉签,每一枚都只有两指来宽,雕刻着各式繁复的花纹,描着金字。 太后解释道:“新人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各个品性都不错,哀家觉得,也是该安排她们侍寝了,好早日为皇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这花玉签原是要送到乾清宫去的,既然你来了,就先挑一个吧。” 楚彧看着那些花玉签,没有立即动,太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含笑道:“对了,这燕美人的身子不好,最近一直告病,哀家便作主把她的玉签撤了下去,等她日后养好身子再说。” 楚彧听罢,语气淡淡道:“母后有心了。” “应该的,”太后柔声催促道:“皇上挑一个吧,时候不早了,尚寝局的人也好早做准备。” “不过,恐怕要辜负母后的一番好心了,”楚彧面上微笑着,笑意却不到眼底,道:“儿臣今日的政事还未处理完,没有心思想这些。” “政事岂有忙完的那一天?子嗣亦是国之大事,”太后话锋一转,道:“还是说,皇上想要的人不在其中?” 她看着楚彧,母子一人对视,谁也没有相让,空气莫名有些紧绷起来,殿内静悄悄的,侍立在侧的宫人们都深深埋下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太后意味深长地道:“若是这样,那哀家可就要好好思量思量了,皇上还年轻,喜欢美人,贪图新鲜,都不是什么大事,但要是让一个人专宠后宫,视其他妃嫔如无物,那恐怕就不太好了,先帝在世时,专宠瑾妃,以至于她后来骄横跋扈,残害宫妃,最后被赐了白绫自尽。” “皇上,有时候太抬举一个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楚彧听罢,并没有接话,而是忽然道:“朕说政事繁忙,并非托辞,明日一早,明王会入宫觐见,朕让他来陪母后说说话,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闻言,太后的表情骤变,楚彧就仿佛没有看到似的,继续道:“明王已有三个月不曾入宫了,想必母后心中也牵挂着他吧?” 太后扶着案角的手微微用力,嘴唇动了一下,楚彧已站起身来,道:“朕还要批奏折,先告退了,请母后保重凤体。” 说完,他十分恭敬地颔首,带着李得福离开了。 出了慈宁门,李得福轻声问道:“皇上,现在回乾清宫 吗?” 片刻后,楚彧的声音自龙辇内传来:“先去一趟长安宫。” 长安宫是皇后的居所,李得福连忙垂下头,恭声应道:“奴才遵旨。” …… 次日,雪月斋。 燕摇春躺在软榻上,清晨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将满室映得通明,她用手遮了遮眼睛,慢吞吞地爬起来,一眼就看到知秋坐在旁边的绣凳上,正低头绣着花,大概是花纹太过细致,她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在那绣绷上了。 燕摇春伸出手,抵住她的额头,知秋有些莫名,顺势抬起头,疑惑道:“主子怎么了?是口渴了吗?” “小秋儿,”燕摇春指了指她的眼睛,道:“会瞎哦。” 盼桃从门外进来,忍不住笑道:“主子又在哄人了。” “我可没哄你们,”燕摇春想起了什么,从枕头边扒拉出一张纸,上面写着随目对镜法,是楚彧昨天做任务的奖励,她之前看过一遍,这东西其实就是检验近视程度,专门配眼镜用的。 本来燕摇春还在思考,要做眼镜的话,如何给别人测试度数,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解决方法,这也太巧了。 难道说,八幺八能根据她的需求,发布任务奖励? 燕摇春决定去问一问八幺八,顺便再试探一下楚彧,能不能给她弄一个出宫的牌牌,昨天被他糊弄过去了,说什么出宫会被人发现,那她只要乔装打扮一下,不就完美了? 燕摇春兴冲冲地出了门,谁知才没走多远,就碰见一行人,竟是阮更衣,几日不见,她看起来瘦了些许,像是纤细的花枝,一张脸显得更小,苍白而秀美,她向燕摇春行了礼,柔顺地道:“燕姐姐金安。” “阮妹妹,”燕摇春有些讶异,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近日病了,”阮更衣腼腆地笑了笑,又问道:“燕姐姐这是要去哪?” 燕摇春答道:“我闲来无事,随意走走。” 阮更衣点点头,道:“若是燕姐姐不介意……我陪着你吧?”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燕摇春也不好拒绝,欣然道:“好啊。” 于是两人同行,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因为彼此都不太擅长聊天,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正在燕摇春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时候,阮更衣倒是率先开了口:“其实,我今日是特意来感谢燕姐姐的,前几日病了,一直没好,担心过了病气给姐姐,未能亲自前来道谢,还请姐姐勿怪。” 燕摇春愣了一下,阮更衣又解释道:“那一日在拾翠居水榭,多亏燕姐姐救了我一命,还害得姐姐受了伤,我心中实在感激又愧疚,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想不到她一个社恐,居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燕摇春都有些惊了,连忙道:“倒也不必,这不过是小事罢了,我当时只是顺手,你不用总是记挂着。” 阮更衣有些激动,苍白的脸上泛着些血色,眼眶微红,道:“对姐姐而言,是举手之劳,但是对我来说,是救命之恩。” 说到这里,她的心口用力起伏了一下,又轻轻喘了一口气,燕摇春生怕她一下厥过去了,便哄道:“好好,你慢慢说,不要急。” 阮更衣微红了脸,轻咬下唇,道:燕姐姐不知道,我、我是很畏水的,若是真的掉进湖里,我……?_[(” 她的嘴唇颤了颤,美目又泛起泪意,如笼烟霭,令人怜惜,哪怕燕摇春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性恋,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心疼,谁能不喜欢软妹子呢? 尤其是这软妹子还把你当救命恩人,眼泪汪汪,梨花带雨。 燕摇春当时就沦陷了,哄了她几句,阮更衣总算平复了情绪,后知后觉地,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燕摇春拿帕子给她擦眼泪,笑道:“我还是头一回听见你说这么多话呢。” 阮更衣红了脸,呐呐道:“我一向嘴笨,姐姐别见怪……” “怎么会?”燕摇春想了想,认真道:“不爱说话的人,往往都是心思机敏的聪明人,你这叫内秀。” 阮更衣讶然,尔后又抿着唇,害羞地笑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燕摇春这才发现,阮更衣也并不是那么的沉默寡言,只是她喜欢附和别人,若遇到旁人与自己的意见相左,她便会摒弃自己的观点,去赞同对方,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燕摇春想,还怪招人怜爱的。 正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行人缓缓而来,浩浩荡荡的,簇拥着中间的男子,那人穿着月白华服,坐在轮车上,看不清面貌,只觉得他身形颇为挺拔。 燕摇春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从未见过这么一号人,看起来还很高调,正在她疑惑时,听到旁边的阮更衣道:“想来那就是明王殿下了。” “明王?” 阮更衣轻声解释道:“就是太后娘娘的长子,皇上的亲兄长。” 燕摇春疑惑道:“他……是腿脚不便?” “不是,”阮更衣摇首,声音更轻了:“他的眼睛失明了。” 说话间,那一行人已到了近前来,燕摇春果然看见那男子的眼睛处,蒙着一截黑色的绢布,他的长相颇为优越,不同于楚彧的斯文俊美,而是一种清俊,倘若说楚彧的气质是如同墨玉一般内敛锋芒,这位明王殿下便是如白玉一般温润。 见到燕摇春两人,那些宫人们适时停下,一个宫女俯身,轻声向明王解释道:“王爷,这一位是燕美人和阮更衣。” 明王微微颔首,宫女连忙扶他站起来,他拱了拱手,唇边含着几分浅笑,道:“见过燕美人,见过阮更衣,在下目盲,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一位见谅。” 燕摇春一人立即向他福身回礼:“明王殿下,幸会。” 少女声音清亮,明王忽然略略侧头,朝着燕摇春的方向,道:“不知方才说话的,是哪一位?” 燕摇春和阮更衣都一怔,因为阮更衣是个社恐,很怕生,故而不太敢开口,所以方才燕摇春的声音更大,她顿了片刻,道:“王爷问的人,是嫔妾吗?嫔妾姓燕,忝居五品美人。” 明王一时没说话,像是发起了呆,正在众人不明所以之时,他微微地笑了:“燕美人,幸会。” …… 乾清宫。 楚彧正在听大臣议事,忽然间,八幺八冒了出来,神秘兮兮道:“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楚彧正倚在御座上,一手虚握着拳,抵着唇边,语气淡淡道:“听下一个。” 八幺八:…… “算了,看你这么可怜,我先说好消息吧,”八幺八怜悯地道:“好消息是,我宿主现在准备来找你了。” 楚彧一怔,下意识微微坐直身体,八幺八嘿嘿一笑:“那么接下来该说坏消息了,请做好准备。” “叮!楚宸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10,该目标可攻略,攻略难度指数为三颗星,攻略方向为义兄妹、伴侣,当与该目标好感度达到80,可选择与其结为兄妹,好感度达到100,可选择与其结为伴侣。” 楚彧的脸色微变,猛地站起来,动作之大,连御案上的奏折都被碰落在地,正在说话的大臣被吓到了,还以为自己哪句话不对,触怒了帝王,哆嗦着打了一个磕巴:“皇、皇上?” 楚彧没理会他,而是叫来李得福,剑眉皱起,问道:“明王呢?” 李得福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心中惊疑,恭敬答道:“回皇上,明王殿下已去见太后娘娘了。”!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慈宁宫。 明王站在廊庑下静静等候着,长身而立,阳光自檐外照下来,在他蒙眼的黑绢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这时,有宫人快步自殿内出来,到了近前,微躬着身子,恭声道:“殿下,太后娘娘召您觐见,请随奴才来。” 明王微微颔首,宫人小心扶着他,入了殿内,太后正坐在软榻上和宫女说话,见了他来,便止住话头。 “儿臣躬请母后圣安。” “好,”太后起身,亲自扶住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道:“近来眼睛可好些了?” 明王微笑,答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的眼睛恐怕就这样了。” 闻言,太后面露失望,道:“都说那方神医如何高明,哀家费尽心思将他找来,却原来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方大夫已尽力了,母后别动怒,”明王顿了顿,缓声道:“儿臣现在已经习惯了,看不见也没什么打紧的。” “怎么可能不要紧?”太后语气不赞同,想说什么,但是看见儿子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扬起一个笑,道:“先坐吧。” 她亲自扶着明王在软榻上坐下,这才问道:“王妃和源儿呢?怎么不见他们和你一起入宫?” “王妃带着两个孩子去万佛寺还愿了。” 太后反应过来,道:“是他临时下旨叫你入宫的?” 大概是听出她语气有异,明王立即道:“其实儿臣也想来看望母后了。” 太后淡淡道:“你要是有心,早就来了,难道还有人捆着你的手脚了不成?” 她的态度一下子就冷了下去,见明王不说话,太后既是寒心,又是失望,不敢置信道:“今日若不是有圣旨召你入宫,你是真的一辈子都不肯来见哀家了?” 明王忙道:“儿臣没有这么想,是母后误会了。” “哀家误会了?”太后看着这个儿子,不住点头,冷笑着道:“是,哀家是误会了,你好得很,孝顺得很!” “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哀家辛辛苦苦栽培你教导你,殚精竭虑,当年行宫走水,那些个奴才贪生怕死,是哀家不顾性命之危冲进去救你,你就是这样报答哀家的?” 明王一怔:“母后……” “你别叫哀家!”太后一怒之下,拂开了宫人奉上的热茶,茶盏倾落,伴随着惊呼,碎了一地,她猛然站起身,道:“好好的太子之位,你拱手就让了人!” “母后别生气,”明王叹气道:“彧弟……皇上也是您的亲儿子,怎么能叫拱手让人?更何况,那时彧弟年幼,儿臣若不救他,岂不是要眼睁睁看他被马蹄踩踏?母后心中何忍?” 纵然他双目失明,也依然“望”着太后的方向,道:“若是用儿臣一双眼睛,便可以救下彧弟的性命,儿臣并不后悔。” 太后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只颓然坐下,深吸一口气,道:“事已至此,哀家还有什么 可说的?只盼着,他真的不会辜负你这一份救命之恩……” 其中的未竟之意,令明王微微皱起眉,道:“彧弟如今亲政了,儿臣听说他十分勤勉,将大昭治理得很好,百姓交口称赞,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淡淡道:“他现在是很好,但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防人之心不可无。” 明王疑惑道:“母后为何心有忌惮?” 太后自知失言,笑了笑,道:“哀家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闻言,明王便道:“这种话,母后日后还是不要说了,免得落入有心之人的耳中,一旦传出去,恐会伤及您与皇上的母子情分。” “这里是慈宁宫,谁敢往外乱传?”太后冷道:“哀家在宫中这么多年,也不是一尊泥菩萨。”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话,有宫人进来禀道:“皇上已下朝了。” 明王便道:“母后,儿臣还要去面圣,先告退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去吧,等过几日,让源儿和如玉入宫,叫哀家看一看,哀家这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也不吃人。” 明王颔首:“是,儿臣知道了。” 太后便命贴身宫女送他出去,路过门槛时,那宫女提醒道:“殿下小心。” “多谢姑姑。” 叶青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比起别的宫人,她对明王的态度也更熟稔,笑道:“太后娘娘一直念叨着您呢,昨日听皇上说您要来,她一早就让人把宫里摆的栀子花都撤下去了,娘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牵挂您的,殿下若是有心,多来宫里走动走动也好。” 明王微微一笑,道:“好,姑姑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把人送到慈宁门外,叶青这才转身回去,但见太后依然坐在软榻,抬起头看过来,道:“送走了?” “是。” 太后深深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叶青小心道:“您又头痛了?” 太后摆了摆手,叶青便走到她身侧,替她轻揉着太阳穴,片刻后,却听太后忽然低声叹道:“到底是疏远了,那件事,他心里总是怨着我……” 她看着案几上的青瓷茶盏,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柳识眉的毒计,使我母子离心,当年哀家还是不够狠,终究是棋差一着。” 叶青迟疑道:“殿下他只是一时糊涂了,懿安太后如今已迁居甘泉宫,再也妨碍不着您和殿下,等日子一久,他自然会醒悟的。” “她是走了,不是死了,长安宫里可还有一个小的呢,”太后冷冷地道:“当年若不是柳识眉抢了先机,向先帝提议让兰屏玉做了太子妃,现在的皇后就是淑妃,哀家也不用费这么多心思了。” 说起淑妃,她就来气,骂道:“那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张着嘴都接不住饭。” 太后发了一阵脾气,觉得脑仁又疼得厉害了,她思虑片刻,道:“去,派人去把宁美人叫过来,哀家有事和她说。” “是。” …… 话分 两头,却说另一边?_[(,燕摇春和阮更衣在御花园逛了逛,待听说她还要去乾清宫,阮更衣连忙道:“那燕姐姐快去吧,我这就回了。”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会是耽误燕姐姐的事情了吧?” 眼见她面上透出几分不安和愧色,燕摇春便安慰道:“没有,时候还早,皇上现在应该还没下朝,我去乾清宫也见不着他。” 闻言,阮更衣这才放下心,赧然一笑,踌躇道:“那燕姐姐,我过几日来找你玩,可以么?” 燕摇春欣然道:“当然可以啊,你随时能来。” 阮更衣舒了一口气,笑道:“只要姐姐不嫌我麻烦就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阮更衣便道别回去了,燕摇春看了看天色,这才带着知秋等人往乾清宫的方向去。 谁知才到了半路,便看见了一个眼熟的面孔,是昨日送她回去的小内侍,那人见了她,面上露出笑意,急急走过来行礼,道:“给燕美人请安了。” 燕摇春问道:“小公公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 那小内侍笑道:“可巧了,奴才正要去见您呢,燕美人,皇上有旨,请您去一趟乾清宫。” 燕摇春也没想到这么巧,讶异道:“皇上下朝了?” “是,”小内侍道:“燕美人,咱们走吧?” 乾清宫此时一如既往的平静,方才在议事的时候,楚彧突然间站起来,把那正在禀奏的大臣吓了一跳。 楚彧向来情绪内敛,鲜少外露,虽然他后面看似又恢复正常了,但是察言观色如李得福,一眼就看出天子掩藏在平静表象下的焦虑,譬如他看奏折的时候,眉头不自觉皱起,指尖会轻轻敲着纸背,还有频繁换奏折,以及……他会开始摸那两枚玉珠,一黑一白,放在掌心把玩着,有一下没一下,玉珠互相磕碰,发出轻微的脆响。 李得福记得,自从去年皇上开始亲政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那些黑白玉珠,据说这东西是叫算珠,也不知楚彧现在从哪里找出来了。 盘玉珠的动作忽然停下,楚彧将那本奏折合上,扔到一旁,看向李得福,李得福乖觉得很,立即道:“奴才已派人去催了,想来燕美人已经在路上了。” 楚彧顿了片刻,他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太诡异了,道:“朕没问你这个。” 李得福一听,连忙作势打自己的嘴:“是,奴才管不住这张嘴,该打。” 八幺八:“啧啧啧,你觉得他信了吗?为难人家一个打工人,我看不起你。” 楚彧:…… 正在这时,一个宫人进来禀道:“燕美人来了。” 李得福眼睛一亮,偷眼去看上方的帝王,果不其然,楚彧周身的气势瞬间就平和下来,与方才截然相反,他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稳重从容,道:“请她进来。” 不多时,燕摇春便进了殿,李得福很识趣地领着其他宫人退了出去,又轻轻将殿门合上,让帝妃二人独处。 燕摇春见那御案上 堆满了奏折,不由咋舌,真诚发问:“你每天要看这么多折子,不累吗?” 楚彧一怔,道:“还好,今日的折子不算多,大部分都是每月的日常请安折子,没有什么要紧事。” 燕摇春瞬间就懂了,这大概就是逢年过节群发消息,写一堆毫无意义的内容,当皇帝可真不容易,还得把那些废话一一看完,然后用朱笔批阅。 她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来,好奇道:“听说皇上找我有事?” “嗯,”楚彧这才意识到,他仅仅只是听到八幺八播报了明王的好感度,就立即派人去请燕摇春过来了,期间甚至还没想好借口,于是现在只能飞快地思索。 八幺八贱兮兮地道:“你求求我,我就考虑帮你找个借口,嘻嘻。” 楚彧没理它,而是对燕摇春道:“其实……是八幺八想和你说话。” 八幺八目瞪口呆:“你真无耻!” 楚彧置若罔闻,非常从容地伸出手去,燕摇春没有一丝怀疑,熟练地握住了,道:“八幺八?” 八幺八一边唾弃楚彧的狡猾,一边毫无骨气地凑了上去:“宿主大人中午好!八幺八想死你啦!” 它这么热情,燕摇春不禁有些迟疑:“如果是因为有新任务的话……你还是别想我了。” 八幺八顿时沉默。 然后它在楚彧的脑子里放出电子屏,并打出了满屏爆哭的表情包,泪流成河,燕摇春都有点担心楚彧的脑子被水淹了,只好又安慰它几句。 才刚刚把八幺八的情绪安抚好,李得福从外面进来,硬着头皮道:“皇上,明王殿下求见。” 楚彧:…… 燕摇春见他表情微妙,还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商量,便主动道:“不如我先回避?” “无妨,”楚彧心中不想让她走,却也不能晾着明王,斟酌片刻,对李得福道:“请明王进来。” “是。” 少顷,李得福亲自领着明王入了殿,明王朝着楚彧的方向揖礼:“臣参见皇上。” 楚彧亲自起身,扶了他一把,看着他,道:“皇兄的眼睛好些了吗?” 明王笑了笑,答道:“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多谢皇上关心。” 楚彧颔首,将他引到一旁的软榻处,道:“皇兄请坐。” 明王依言坐下,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朝着右侧,道:“不知这位是……”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燕摇春有点讶异:“你看得见我?” 明王听到这个声音,微怔片刻,尔后笑起来:“原来是燕美人,又见面了。” 与此同时,楚彧听到了八幺八的播报:“楚宸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15。” 八幺八啧了一声:“原来这人是个声控灯啊。”!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燕摇春原本没打算出声,以免打扰他们说话,但是没想到竟会被明王发现了,这人真的看不见吗? 燕摇春好奇问道:“明王殿下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明王听了,微微一笑,道:“今日的太阳很好,燕美人应是坐在窗前,挡住了些日光,我方才路过时有所察觉,再者,燕美人稍有动作,便会有环佩流苏碰撞之声,我虽目盲,但是耳力尚可。” 这耳力未免太好了,不过燕摇春听说过,盲人的听觉确实要比常人更敏锐,那明王能发现她的存在,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旁的楚彧开口道:“皇兄已去过慈宁宫了吧?” “是,”明王道:“臣方才给太后娘娘请过安了,她老人家凤体康健,臣心中甚慰。” 楚彧看着他,道:“皇兄似乎清减了许多,可是身体有不适?” 明王笑了,道:“臣近来有些苦夏,这毛病皇上也知道,等入秋自然就好了。” 楚彧颔首,想起什么,道:“南川昨日进贡了新鲜的荔枝,我让人送一些去王府,府中若是无冰了,可向中御府说一声,让他们派人添上。” 闻言,明王含笑道:“是,谢皇上恩典。” 兄弟二人寒暄几句,燕摇春在旁边听着,忽然发现楚彧对这个兄长似乎挺敬重,无论是从语气还是神态,都看得出,他是愿意亲近明王的。 她原以为楚彧拿的是手握权柄、亲情淡薄的君王剧本,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那么,他为什么偏偏对太后不一样? 正在燕摇春若有所思的时候,楚彧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的目光落在明王身上,眼神一错不错的,像是盯着他的脸,看得入了神。 八幺八当即就兴奋了,发出吃瓜的声音:“咦咦咦?难道我家宿主喜欢明王这一款?” 楚彧的眸色暗了稍许,微微抿唇,忽然问明王道:“怎么不见王妃与皇兄一道入宫?” 明王怔了怔,答道:“王妃带着孩子一早去寺庙里还愿了,未能前来请安,请皇上恕罪。” “无妨,”楚彧摆手,又道:“我记得如玉今年该十三岁了吧?” 明王道:“是,承蒙皇上记挂着,她年底就满十三了,只是性子太娇气跳脱,顽劣不堪。” “许久不见王妃,不知她近来还好?”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明王顿了一下,才微笑道:“她也很好,前阵子去了清凉山避暑,还说年底要再去一次。” 楚彧点头,又看了燕摇春一眼,对明王道:“下次你入宫,可以带上她一起,想必母后也记挂着两个孙儿。” “是,臣明白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围绕的还是明王妃,不知道是不是燕摇春的错觉,楚彧向来话少,就算方才问起明王的身体,也没提到这位王妃的多,似乎有点……刻意? 说到后来,明王笑了笑,道:“去岁王妃酿的酒,听说皇上很 喜欢,她今年又酿了一些,等新酒酿成,再送给皇上。” 楚彧听了,突然说了一句:新酒不如故酒。 ⒂想看未妆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明王一怔,就连燕摇春都听出来这话有些意味深长,但是她不知楚彧的本意是在提醒明王,只觉得气氛一时间有些奇怪。 明王的反应也很快,立即接了一句:“臣也这样觉得,这酒埋藏的年岁越长,才更加醇厚。” 燕摇春还在琢磨那新酒故酒,忽闻明王唤她,回过神来,却是他们已交谈完毕,明王要告辞了。 燕摇春下意识起身,道:“王爷慢走。” 明王循着声,转向她的方向,拱手揖礼,微笑道:“燕美人留步。” 楚彧吩咐李得福送他出去,一转头,却发现燕摇春面上若有所思,他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燕摇春默默摇首,她本想问楚彧刚刚那句到底是在打什么机锋,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关我屁事,遂搪塞道:“明王看起来很年轻啊。” 楚彧听了,心中微微一沉,又想起八幺八方才说的话来,道:“你很关注他?” “没有啊,”燕摇春道:“我就是随口一问。” 楚彧定定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才道:“明王与王妃成亲已十年有余,膝下育有一儿一女,期间明王从未纳过侧妃,也无妾室,府中独有王妃一人,夫妻伉俪情深,琴瑟和鸣。” 燕摇春莫名:嗯?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八幺八:“噫,好酸!” 燕摇春觉得楚彧的情绪有些不对,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似乎在明王来过之后,他就变得有些奇怪了,手里拿着奏折,看了半天,也没有翻页,很明显是在发呆走神,状态有点低落。 燕摇春原本是想问八幺八一些事情的,现在看来,时机恐怕不对,于是她站起身,道:“皇上,若是无事,那……我先回去了?” 闻言,楚彧没有立即说话,过了很久,他才道:“不多坐一会儿?” 燕摇春觉得这气氛怪沉重的,哪里坐得住?于是找借口道:“我想起还有一些事情没办……” 楚彧看着她,片刻后,微微颔首:“好。” 他的情绪看似如往常一般稳定,但燕摇春还是捕捉到了些许失落,她犹豫了一下,但是转念一想,像楚彧这种沉默内敛的性格,或许并不愿意被外人看到自己的情绪。 燕摇春走了。 很快,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楚彧放下折子,语气淡淡地道:“她刚刚说了两次谎。” 八幺八:“啊?” 楚彧继续道:“一是她很好奇皇兄的事情,但是我问她时,她却又随口搪塞过去,二是,她其实没有什么事情要办,只是想找借口离开罢了。” 八幺八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楚彧道:“你不是说,她准备来找我?在这之前,她从未主动来过乾清宫,这就证明她并非临时起意,所以她说有事,也不过是托词。” 听 他把燕摇春分析得明明白白,这下八幺八也没话了,悻悻道:“你这么平静,看起来也不着急嘛。” 听了这话,楚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两枚黑白玉珠,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说她对我的好感度小幅度上升,是多少?” 八幺八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这是我们宿主的隐私,无可奉告。” 楚彧指尖轻叩,道:“方才皇兄在的时候,她的好感度并未上升,这就证明……她暂时没有动心,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她的主攻略目标,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八幺八赞同,又道:“但我还是不可能向你透露,作为系统,首先要确保宿主的信息安全。” 楚彧淡淡道:“可是你的宿主并不想做任务,你如果想达成目的,就必须倚靠我。” 这句话简直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的最核心所在,八幺八好半天没说话,楚彧便放缓了语气,很诚恳地道:“我并非要打探她的隐私,你也可以不必告诉我她的任何信息,我完全尊重并配合你的工作。” 听他这样说,八幺八顿时有些迷惑了,道:“那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楚彧微微抿唇,道:“我记得你说过,我是五星攻略难度。” 八幺八唏嘘:“真难得,您还记得自己是五星难度呢,你知道吗?我之前甚至以为是系统评估出了问题,申请自检更新了,为此还打了足足一百二十八个补丁包。” 楚彧不知道它说的系统评估和补丁包是什么,而是反问道:“这于你而言,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好事是好事,可是你总让我有一种,我这一单会因为评估系统出错而白干的感觉,”八幺八迟疑着,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楚彧顿了顿,道:“既然我是系统的最佳选择,那么,你现在能发布主线任务了吗?” 他和燕摇春的交易还在,只要涉及到任务,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邀请那个人,来到他的身边。 而不是像方才那样,连一句挽留都无法说出口。 …… 慈宁宫。 “启禀太后娘娘,宁美人来了。” 太后将茶盏交给宫女,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宁美人便入了殿内,俯身行礼,太后没有立即让她起来,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空气一时有些凝重起来,宁美人也不敢抬头,只温顺地等候着,直到太后开了口。 “哀家听说,昨儿皇上罚淑妃的时候,你也在旁边看着?” 宁美人轻声答道:“是,嫔妾确实在。” “你既然在,为什么没有劝阻淑妃?”太后的目光有些锐利,像是要将她的心思全部看透,道:“难道说,你心里也对淑妃有所不满?” 宁美人听了,立即跪下去,辩解道:“嫔妾冤枉啊,嫔妾绝没有这种心思,望太后娘娘明鉴。” “没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太后淡声道:“哀家在这后宫里 待的时间,可比你这辈子活过的年头还久?[(,什么事情没见过?” 宁美人伏地叩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太后继续道:“哀家能抬举你,自然也能把你踩到泥里去,你可要记得这句话,别在哀家面前耍那些小孩子把戏。” 宁美人颤声道:“是,嫔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片刻后,太后方才道:“起来吧。” 又吩咐宫人赐座奉茶,宁美人连忙谢了恩,见她战战兢兢,太后这才满意,道:“哀家笼络你,是为了让你辅佐淑妃,你只需要听话,日后自有数不尽的福气和好处。” “是。” “如今淑妃被禁足了,今日就先安排你去给皇上侍寝吧。” 闻言,宁美人既惊又喜,立即起身谢恩,太后道:“一会儿有尚寝局的女官去教你,且去准备吧。” 宁美人千恩万谢地告退了,叶青将一盏新茶送到太后手边,轻声道:“主子,这宁美人显然是有异心,您为何……” “哀家为何非要揽着她?”太后拈着茶盏盖子,慢慢地道:“这次新入宫的人,哀家瞧着,都没有什么大用,萧美人聪明,却没有野心,为人又谨慎,赵才人是个没脑子的笨货,岑才人有点脑子,但是不多,阮更衣是个面团儿,也就这宁鸣筝聪明点,也有些野心,只要用得对了,会是一把趁手的刀。” “但是这刀,一时不注意,就会伤着手,哀家让她给淑妃冲锋陷阵,她倒好,反过来让淑妃给她冲锋陷阵了,”太后冷笑一声,道:“既然淑妃用不好,只能哀家亲自来了。” 正在这时,有宫人入殿来,禀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给您请安了,正在外面等候呢。” 闻言,太后的表情微变,坐直了身子,道:“她怎么来了?”! 第 42 章 第四十一章 殿内的熏炉中,有轻烟袅袅升起,盘绕着向上,犹如女子妖娆的指尖,案几上放着一盏新茶,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搁在旁边,似触未触。 “……这病原本就是春寒所致,如今养了几个月,太医说,臣妾已大好了,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太后笑了笑,道:“那就好,这些日子,哀家总惦念着你的病,原本想派人去探望,却又怕扰了你静养。” “太后娘娘心疼臣妾,替臣妾打理宫务,臣妾感激不尽,听说最近宫中来了新人,也多了许多麻烦事,不是这个诬告,就是那个落水,还有对皇上大不敬的,竟敢摔打御赐之物,看来都不是什么省心的,太后娘娘实在辛苦了。” 闻言,太后的表情微僵,笑意隐去了些许,道:“这些孩子都是刚入宫的,不懂规矩,行事有些冒失,等日子一长就好了。” “怕就怕待个十年八年,也毫无长进,倒累得您受罪了。”皇后这话意有所指,她顿了顿,又道:“昨日皇上来长安宫,斥责臣妾不孝,说太后娘娘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却还要替臣妾管这些宫中琐事,臣妾心中万分惭愧,无地自容,今日特意来向您请罪了。” 她说着,起身款款向太后行了一礼,见她如此,太后面上微绷,很快又露出和气的笑,嗔道:“你这是做什么?哀家从没有怪过你的意思。” “臣妾问心有愧,日后这些繁琐宫务,还是交给臣妾来做吧,在其位,谋其政,原就是臣妾的事情,您辛苦操劳了半辈子,正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岂能再让您受累呢?” 皇后又是一礼:“太后娘娘若是不肯原谅臣妾,臣妾就只好长跪不起了。” 太后:…… 太后这下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 雪月斋。 燕摇春正在和盼桃说话,知秋匆匆进来,道:“主子,司宫台来人了。” “司宫台?”燕摇春道:“有什么事吗?” 知秋答道:“是皇后娘娘,召您前往仙居阁觐见。” 要不是知秋说起,燕摇春险些都忘了,这后宫里头还有一位皇后在,据说她身体抱恙,深居长安宫,闭门不出,也不见客,燕摇春入宫这么久以来,一直没见她在人前露过面,没想到今天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大领导空降,第一件事就是开会,燕摇春心里吐槽,不得不收拾一番,往仙居阁的方向而去。 没想到路上正好遇到了萧美人,遂两人同行,萧美人打量她几眼,问道:“燕妹妹的伤势如何了?我送的药可还好用?” 燕摇春笑了笑:“多谢萧姐姐,我已好多了。” 燕摇春虽然没有用萧美人的金疮药,但是她心里是记下了这一份情谊,两人的关系也比之前亲近了几分,前几日养病的时候,燕摇春闲着没事,出去遛弯儿,偶尔遇见萧美人,两人还会一起说说话。 她们一边走一边聊,不多时,仙居阁到了,远远的 ,已经能瞧见岑才人和赵才人她们的背影,燕摇春道:“说起来,为何皇后要我们去仙居阁?她如今不是住在长安宫吗?” 萧美人摇首,略一思索,道:“仙居阁离长安宫不远,想来是皇后娘娘临时起意吧。” 说话间,赵才人刚好回头,一眼就看见她们了,笑着打招呼道:“萧姐姐和燕姐姐也到了,正好,咱们一道进去吧。” 燕摇春一人颔首,在宫人的引领下,一行人入了仙居阁。 进门就是一座鹤排云织锦紫檀大屏风,再往里去,便看见那窗边设了软榻,下方又分别摆放了赤漆涂圈椅和矮几,惠昭仪与宁美人正在说话,见了她们来,便止住话头,含笑道:“你们也来了,快请坐。” 众人互相打过招呼,按位份排列坐了,正在这时,两名碧衫宫女自内间出来,恭敬地打起珠帘,紧接着,一位身着朱色流彩织锦宫装的女子款款而出,这便是深居简出的皇后了。 惠昭仪连忙领着众妃嫔起身,向她福身行礼:“臣妾躬请皇后娘娘凤体金安。” 皇后随意地摆了手,道:“都坐吧。” 她的声音微微沙哑,不似一般女子的娇嫩,听在耳中,反倒像是被细细的砂纸磨过,说不上好听,却非常有特色,燕摇春心中讶异,这位皇后竟是有一把烟嗓。 她下意识抬起头,皇后的身形颇为高挑,与萧美人不相上下,只是更清瘦些,大概是因为抱病的缘故,她的脸色略微苍白,黑眼圈便格外明显,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但这些都无损于她精致漂亮的五官,甚至更添了几分颓靡的气质,她就连坐姿都是懒懒的,动作随意地倚着软枕,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很丧的美。 皇后很快就察觉到了燕摇春的视线,转头看过来,道:“你一直在盯着本宫,本宫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一时间,众人都看过来,燕摇春也没想到皇后会这么敏锐,并且还当众发问,于是只好起身回道:“嫔妾觉得皇后娘娘生得很美,故而多看了几眼,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娘娘海涵。” 皇后一手支着下颔,轻轻嗯了一声,打量着燕摇春,道:“你长得也很不错,看来太后虽然老了,眼光还是在的,坐罢。” 宁美人笑了一下,皇后的目光立即移到她身上,柳眉微挑,道:“你笑什么?本宫说话很好笑?” 宁美人连忙道:“嫔妾不敢,嫔妾对娘娘绝无不敬之意。” 皇后瞥她一眼,道:“本宫生平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喜欢说废话的,一种是蠢人,你是哪一种?” 大概是没想到皇后这么不留情面,宁美人登时怔住,一张俏脸乍青乍白,宛如打翻了染料铺子,煞是好看,她立即反应过来,起身垂首道:“娘娘恕罪,嫔妾方才笑,是因为赞同您的话。” 皇后淡声道:“本宫不需要人赞同。” 宁美人:…… 皇后没再理会她,而是看向其他人,道:“今日叫你们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认个脸罢了,本宫久居长安宫,不喜 生人,所以诸位也不必早晚请安,只每个月初一十五,点个卯就行,这是其一。”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一,从今日开始,宫中大小事务悉数由长安宫打理,各宫有事,先告司宫台,再由司宫台禀奏本宫,另外,司宫台会遣女官去各宫宣读宫训,每日一次,望诸位谨记宫规,若有明知故犯者,决不轻饶。♂” 众人皆是面露惊异,就连惠昭仪也有些吃惊,很快她便道:“是,谨遵娘娘凤旨。” 皇后道:“其三,便是侍寝之事了,皇上日理万机,没那么多功夫在后宫周旋逗留,所以此事便由本宫来安排。” 她说着,轻轻抚掌,立即有一碧衫宫女捧了朱漆托盘上来,上面整齐地排放着玉牌,每一枚上都写了各人的名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花玉签上。 皇后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道:“诸位按排序轮值,每个月有三十天,十天为一轮,大家雨露均沾,谁也不用争抢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忽然问道:“哪位是燕美人?” 燕摇春愣了一下,旁边人都纷纷看向她,皇后的目光自然而然也追了过来,眸中透着几分了悟,道:“原来就是你。” 纤细苍白的指尖在托盘上逡巡,她拈起一枚花玉签,上面赫然是燕摇春三个字,皇后微微一笑,道:“今天正好是一十一日,那就从你开始罢。” 燕摇春面露震惊:“我?” 这时,岑才人忽然道:“皇后娘娘,可如果是按位份排,今日应该是惠昭仪姐姐先侍寝吧?” 这话一出,空气便静了下来,皇后转头看向她,道:“你是哪位?” 岑才人便报了名姓,皇后道:“你刚才是在教本宫做事?” 岑才人立即垂首,惶恐道:“嫔妾不敢。” 皇后轻笑了一下,吩咐宫人道:“把岑才人排在最末吧。”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报复,岑才人一下子就白了脸,皇后却没再看她,美丽的面容上露出几分疲倦,神情恹恹地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 宫女立即扶她起身,众人也跟着恭送,等皇后离了仙居阁,赵才人才大松了一口气,抚了抚心口,道:“皇后娘娘好厉害的气势,我方才都不敢说话呢。” 岑才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赵才人连忙向众人道别,追了上去。 惠昭仪见其他妃嫔神色各异,轻叹一口气,笑着安慰道:“皇后娘娘的脾气就是这样,看上去说一不一,但是实则很好相处,日后你们就知道了。” 这个“很好相处”,让其他人不敢苟同,反倒是燕摇春有点喜欢这个皇后,她竟然免了早晚请安,打工人狂喜!这不比太后好了一百倍? 至于侍寝,燕摇春想起来,当初和楚彧做交易的时候,他曾经承诺过,自己可以不用侍寝,想来是有办法应付过去的。 如今正是六月,酷暑难耐,等燕摇春回到雪月斋时,整个人已经热得不行了,进门就开始脱外衫,一边叫道:“桃儿,桃儿!把扇子给我,我快热死了。” 盼桃没回她,燕摇春一抬头,就看见楚彧坐在榻上,手里还拿着一本奏折,正朝这边看过来,一双凤眼中略微透着震惊之色,折子都掉了。 很快,他反应过来,立即移开了目光,道:“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燕摇春低头看了看,她现在穿着一件藕色的吊带,露着肩膀和胳膊,倒也不算暴露,或许在古人眼里,这已经是衣衫不整了。 可她一路行来,被太阳晒出了汗意,那衣衫都湿了,燕摇春有点嫌弃,将就着往肩膀上一搭,问楚彧道:“你怎么来了?” 楚彧没说话,低头专心致志地看折子。 燕摇春觉得奇怪,走到他身边,探头一看,无语道:“皇上,您这折子拿反了。” 楚彧脑海中,八幺八发出了放肆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楚彧:……!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待听说楚彧是带着任务来的,燕摇春刚刚还算美妙的心情,瞬间就跌落至谷底。 “什么任务?”她兴致缺缺地问,同时握住了楚彧的手,并未察觉到他微微僵住的动作,道:“八幺八?” “下午好,宿主大人,”八幺八用它充满热情的声音道:“八幺八为您服务!” “现在发布主线任务,请将楚彧的好感刷到80,即可获得任务奖励农具制作全书。” 上次是红薯,这次是农具,还挺搭配的,燕摇春问它:“现在的好感度是多少?” “楚彧当前好感度为68。” 燕摇春有些吃惊,犹记得上一次任务完成时,还只有30而已,短短的时间里,直接翻倍,这未免也太快了,她下意识看向楚彧,却见对方一脸的平静从容,好像这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燕摇春想了想,迟疑问他:“这次的任务完成期限是多久?” 上一次是三天,这次总不会比三天还少吧? 楚彧没想到她竟会问起这个,沉默片刻,道:“没有期限。” 燕摇春惊讶:“没有?” “嗯,”楚彧望着她,道:“你想何时完成都可以。” 燕摇春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她试探道:“你这话是认真的?我做任务可是很慢的,万一拖到一个月后呢?” 没等楚彧说话,八幺八忽然冒出来,幽幽地道:“我觉得宿主完全不必担心,因为他会自己攻略自己的,这个任务简直没有任何难度。” 燕摇春:…… 不过她确实要承认,八幺八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楚彧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把好感度从30干到了68,如此可怕的工作效率,真不愧是卷王! 像燕摇春这种没有DDL就死活不动的咸鱼只能仰望了。 既然不用自己出力,那燕摇春就心安理得地躺平了,抓过旁边的团扇摇了摇,楚彧忽然岔开话题,道:“司宫台没有给雪月斋送冰盆吗?” “有是有,”燕摇春神情恹恹道:“但是光一盆冰也没什么用,没多久就化了,该热还是热。” 这一刻,她真的好想念空调啊!甚至开始想念起上辈子的办公室了,虽然每天要加班,但是好歹有冷气供应啊。 这后宫里头四周都是高墙,压根不通风,她半夜甚至会被热醒,原本知秋和盼桃是准备给她通宵打扇子,可这未免也太灭绝人性了,都是肉体凡胎的,谁不热?燕摇春实在做不来这种事,只好忍着,让她们下去休息。 楚彧听罢,沉吟道:“若是想纳凉,我倒是有个办法。” 闻言,燕摇春双眸一亮:“什么办法?” 楚彧没有直说,只是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 一刻钟后,燕摇春才知道,楚彧要带她去的正是拾翠居,可是这大下午 的,外面一丝风都没有,这水榭也不见得有多凉快。 正在燕摇春倍感失望的时候,楚彧却没有往拾翠居去,过了九曲廊桥,转入旁边的一道小门里,里面竟别有洞天,假山瀑布,小桥流水,景致十分漂亮,花木扶疏,桥边还有一株歪脖子老柳树,柳枝依依,遮去了大半日头,十分阴凉。 等两人过了桥,又绕过柳树,前面便是一大片假山群,隐约有水声传来,燕摇春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水风车,她想起什么,下意识抬头,只见那耸立陡峭的假山之上,有一座八角玲珑小亭,凌空而立,如同云中仙阁。 上一次她在拾翠居见过这座亭子,当时众人还在议论纷纷,猜测这亭子要如何上去。 燕摇春隐隐有预感,问楚彧道:“这亭子真的能上去吗?” “能。” 楚彧停下步子,转身向她伸出手来,提醒道:“此处陡峭,你牵住我,免得摔倒。” 燕摇春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顿了片刻,才伸手握住了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楚彧的手微微用了力气,抓得有些紧,两人的掌心贴在一起,在这六月的夏日里,泛起些许燥热的潮意来。 假山重重,几乎遮天蔽日,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一线碧蓝的天幕,人走在其中,仿佛已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小道错综复杂,若不是有人带路,燕摇春恐怕会迷路,她埋头跟在楚彧后面,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只手轻轻抵在她的额头,耳边传来熟悉的清朗嗓音道:“在发什么呆?” 燕摇春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止住步子,怔怔地抬起头:“啊?” 阳光自假山的缝隙透进来,将婆娑的树影投落在两人身上,蝉鸣声声,催得人愈发闷热难耐。 楚彧站得很近,燕摇春这才发现,他的身量很高,低头看过来的时候,眉眼微垂,恰在这时,一点阳光落在了他的眼尾,看上去像一颗金色的星星,将青年的侧脸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这颜值至少提升了八个度。 燕摇春微微心动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唾弃自己,这无可救药的颜控! 紧接着,她脑子里莫名浮现一个念头,不知楚彧穿白衣会是什么模样?他五官生得很好看,却一天到晚穿黑色的衣服,不是深青就是深蓝,老气横秋的,明明是二十岁的年纪,放在现代才刚刚上大学呢,不该穿得活泼阳光一点? 燕摇春一时没忍住,道:“你穿过白衣吗?” 闻言,楚彧一怔,竟真的思索起来,摇首道:“没有。” 燕摇春纳罕:“一次都没有?小时候呢?” 楚彧想了想,道:“幼时倒穿过几次,只是后来读书了,因整日要写字,白衣不耐脏,容易染上墨痕,就没再穿过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片刻,继续道:“我登基不久,年纪太轻,若是不穿得老成一些,恐怕不能压住底下的大臣,遭人轻视。” 楚彧一边说,一边牵着她绕过假山,忽然道:“明王倒是时常穿白色衣裳。” 燕摇 春想起那个蒙着眼的王爷,气质温文尔雅,光风霁月,遂赞同道:“明王殿下穿白色也挺好看。” 楚彧登时不说话了,微微抿起唇,八幺八又冒了出来,啧啧地嘲笑:“扎心了吧?你说你吃这个飞醋干什么?” 楚彧不理它,他带着燕摇春在一座假山前停下来,道:“我们到了。” “到了?” 燕摇春四下环顾,才发现那座亭子就在他们上方,假山陡峭,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视觉效果堪称震撼。 燕摇春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楚彧似有所觉,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会倒的,别怕。” 他伸手转动了假山旁的一盆兰草,紧接着,轰隆隆的声音自脚下传来,宛如机括运转,下一刻,燕摇春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假山石壁开了一道门,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她震惊道:“这是机关吗?” “算是吧,”楚彧带着她踏了进去,不忘叮嘱道:“抓紧我。” 不是正牵着手的吗?燕摇春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乖乖地握紧了那只手,她低着头走路,自是没有发觉楚彧微翘的唇角。 然而下一刻,八幺八非常尽忠职守地播报:“楚彧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70,请宿主大人、啊不,请楚彧先生再接再厉。” 楚彧:…… 假山的内部很黑,燕摇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勉强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她打量四周,发现这是一个石洞,周围的石壁上都点着灯,光晕幽暗,楚彧正站在她旁边,专心致志地捣鼓着什么东西。 燕摇春定睛一看,那是四个铜制的麒麟,姿势不一,形态各异,楚彧将每一个都旋转过一遍,忽然对她道:“我能抱住你吗?” 燕摇春诧异:“啊?” 楚彧和她对视片刻,俯下身来,轻轻将她拥住,嗓音微低,近乎温柔地在燕摇春耳边道:“我觉得这样或许不会吓到你。” 没等燕摇春反应过来,下一刻,她便感觉到脚下传来隐约的震感,还有隆隆的机械声音,像是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运作起来,紧接着,她脚下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燕摇春吓了一跳,下意识紧紧抱住了楚彧。 这他妈竟然是个电梯! 谁来告诉她,古代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不过这个电梯和现代的电梯相比,实在是差得远了,一时急一时缓不说,还晃晃悠悠的,让人担心它下一刻是不是要罢工,当场把人撂下去。 好在这电梯不高,没多久,便停了下来,明亮的阳光落进来,燕摇春大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就看见前面有数杆青竹,婆娑摇动,亭台已近在眼前。 她可算是知道这亭子应该怎么上来了。 燕摇春惊叹道:“发明这个电梯的人真是天才!” “电梯?” 燕摇春立即回过神来,道:“天梯,天梯,你听错了。” “天梯,”楚彧若有所思,道:“这个名字很好,以后就这么叫吧。” 燕摇春意识到什么,吃惊道:“这不会是你设计的吧?” 楚彧看着她,点点头,道:“是我做的,很意外?” 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是有点得意的,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果,凤眼里透着几分骄傲和自负,意气风发。 燕摇春微怔,尔后笑了,很真心地夸赞道:“确实令我意外,很厉害啊,皇上。” 楚彧看着她,片刻后才移开视线,轻咳一声,道:“我带你去上面看看。” 他依然牵着燕摇春的手,绕过那一丛青竹,便到了八角亭中,亭子不大,也没什么摆设,只在靠栏处放了两个蒲团,燕摇春走近前去,眼前视野开阔,赫然将大半个皇宫尽收入眼底,那些华丽的金顶琉璃瓦,雕梁画栋,凤阁龙楼,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气势磅礴,令人倍感震撼。 直到此时,燕摇春才对这个名为大昭的古代王朝,有了些许真实感,而上辈子的事情,也似乎已如风吹雪絮,遥不可及了。 燕摇春望着那如画一般的辉煌宫殿,良久没有说话,楚彧凝视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燕摇春回过头,伸手遮了遮阳光,道:“你不是说带我来纳凉吗?这日头好大啊,晒得我眼睛疼。” 楚彧道:“这亭子叫自雨亭,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燕摇春迟疑道:“难道它还会下雨?” 正在这时,哗啦啦的水声忽然响起,下一刻,竟真的有水自亭台的屋檐上落下来,雨水如注,形成了一道小瀑布,尔后雨势渐缓,水帘如珠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如飞珠万点,又如晴雪飞滩,煞是漂亮。 燕摇春登时惊呆了,还真下雨了? 楚彧见她那模样,微微笑了一下。 八幺八适时冒头,幽幽道:“你小子,开屏的技术倒是越发精进了。”!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这亭子居然真的能下雨,燕摇春忍不住探头往外张望,被楚彧拉住了,道:“还记得那水风车吗?” 燕摇春恍然大悟,道:“这水是用风车转上来的?” 楚彧颔首,道:“护城河的水经御沟流入琼湖,自东流出,水风车受力翻转,将水引上来,倒入亭台顶上的蓄水槽中,要放水的时候,只需将机关打开便可。” “人才啊!”燕摇春用一种仰望学霸的目光打量着楚彧,真心实意地感慨:“你这也太厉害了!” 楚彧大约是不习惯如此直白的夸赞,他微微抿唇,别开视线,道:“都是一些旁门左道,无甚大用,不值一提。” 在燕摇春看来,无论是这个自雨亭还是电梯,对于这个时代而言,都是非常先进的东西,充满了智慧与巧思,她秀眉轻挑,道:“你该不会在自谦吧?” 就像学霸考试考了99分,回头还跟学渣说自己这把没发挥好,有一种拉仇恨的感觉。 “并非如此,”楚彧顿了顿,解释道:“只是太傅和父皇都觉得这是奇淫巧技,若工匠造出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值得嘉奖的,但我身为一国之君,便不可沉溺于这种无用之事,耽于玩乐。” 自雨亭是楚彧三年前设计的,耗时八个月才造成,当时朝中大臣得知此事,纷纷上书劝谏,苦口婆心,希望少年天子不要为这些事情分心,玩物丧志。 “他们说的固然也有些道理。” 少女的声音令楚彧回过神,却见燕摇春正趴在美人靠上,朝他看过来,夕阳斜斜落下,越过飞溅的水珠,将她的轮廓勾勒得秀丽美好,她道:“人活在这世上,总要背负一些责任,或大或小,如你一般的九五之尊,也有庸庸碌碌的贩夫走卒,但哪怕是贩夫走卒,也会需要停下来歇歇脚,谁也不能因此而指责他。” “我的意思是,”燕摇春的眸光微亮,用很认真的语气道:“在你觉得不能辜负其他人的时候,也一定不要辜负自己,你确实是一个皇帝,但同时你也是你自己。” 楚彧微微一怔,明明少女的声音不大,竟然令他有一种振聋发聩的感觉,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自少年时候起,楚彧就听父皇和太傅,又或是那些大臣们,听他们说,为人君者,肩挑江山社稷,应当为天下黎民百姓谋福祉,不该将心思放在那些旁门左道之上,舍本逐末,不思进取,否则便是愧对太|祖与先帝。 于是楚彧便再没有去过文思院,也没有来过自雨亭,他学习着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每天处理国事,宵旰忧劳,不敢稍有懈怠,他活在众人的目光中,渐渐的,他似乎已不再是自己了。 “楚彧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75,”八幺八的声音适时响起,它似乎有些疑惑,忍不住道:“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好感度增加的趋势是阶段性的,也就是说,越是后期,增加的速度越慢,怎么你这边却是反着来的呢?” 楚彧没有回答它,而是看着 燕摇春,轻风自远处送来,空气中透着夏日午后特有的,植物被太阳高温烘晒过的气味,既生涩又馥郁,少女倚在亭栏处,伸手去接那檐下的水帘,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在她的手臂上,溅开一朵一朵细小的水花。 这一幕美好得如同画卷一般。 自雨亭从建成开始,楚彧从未带人来过这里,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为燕摇春破了很多例了。 不过,楚彧想,这是值得的。 倘若他此生必然会有一处软肋的话,那么,就只能是面前这个人了。 正在这时,燕摇春忽然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楚彧:“嗯?什么事?” 燕摇春慢吞吞地道:“皇后安排我侍寝了。” 她说着,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就在今天晚上。” 楚彧:…… 燕摇春向他确认道:“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做的交易吧?” 楚彧点点头:“自然。” …… 到了晚上,司宫台果然派了人来雪月斋,是一位女官,模样颇为年轻,面上总是带着笑,看起来和和气气的,除此之外,她还带了两位嬷嬷。 “请燕美人金安,奴婢素琴,遵皇后娘娘懿旨,引燕美人前去乾清宫侍寝。” 燕摇春颔首,道:“有劳姑姑了。” “燕美人客气,请。” 知秋和盼桃两个人下意识要跟上,却被那素琴拦了下来,笑眯眯地道:“今夜你们便不必服侍了,燕美人承宠后,自会有人送她回来。” 知秋有些担忧,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与盼桃一道留在雪月斋中,燕摇春则是跟着素琴一行人出了玉华宫,早有一四抬舆轿在门口等候了。 燕摇春上了舆轿,很快,几个内侍便抬起轿子,往前行去,帘子被夜风轻轻吹起,她看见了远处的宫墙,在浓重的夜色中巍峨如山。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燕摇春被带到了一座宫殿,素琴先是安排宫女服侍她洗漱净面,大昭目前还普遍使用揩齿巾和齿木,蘸青盐漱口,燕摇春很不习惯,每次用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快被齁死了。 接过宫女奉上的香茶,燕摇春一边咕嘟漱口,一边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把牙膏和牙刷弄出来好了。 正在这时,素琴问她:“不知燕美人入宫之时,可曾了解过进御之事?” 燕摇春茫然:“禁欲?” 素琴见她一派懵懂,只好说得更直白了些:“奴婢是指男女之事。” “哦,”燕摇春犹豫道:“没……没有。” 这也不算说谎,虽然她上辈子阅尽那个图,但是确实没有实战经验,咳咳,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素琴以为她是害羞,不由笑了笑,道:“那奴婢让嬷嬷教您。” 说着,向一旁等候的嬷嬷示意,对方立即上前来,首先给燕摇春看一本册子:“燕美人请看,这是宫中秘传的避火图。” 秘传春宫图?燕摇春来了点兴趣,然而翻看册子一看,这些还没有她之前在燕府时看的那些有趣,顿时兴致缺缺,一目十行。 旁边的素琴见她这般,也有些纳闷,这燕美人着实奇怪,你提起男女之事吧,她就害羞得不行,一派天真,但是给她看避火图,她反倒面不改色了,甚至还透着点无聊,真是奇哉怪也。 等流程都走过了,燕摇春才披上尚寝局准备好的寝衣,再次坐上舆轿,这一次,她被抬着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 乾清宫。 殿内灯烛明亮,年轻的天子正坐在御案后,手里拿着一本书,李得福捧着沏好的茶,轻手轻脚地入殿来:“皇上,茶。” 楚彧嗯了一声,道:“放着吧。” 李得福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放在一旁,无意间瞥了他手中的书,嗯,一刻钟过去了,皇上看的还是这一页。 修长的指尖盘着两枚玉珠,灵活而快速地转动着,无论怎么样,那玉珠都不曾掉下来,简直像是粘在了手指头上,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安静的空气中,只听得见玉珠碰撞时发出的轻响。 楚彧忽然问道:“茶晾好了吗?” 李得福看了一眼刚刚沏好的热茶,心知帝王问的肯定不是这个,恭敬答道:“晾好了,御茶房每隔一刻钟便晾一盏茶,随时恭候着呢。” 楚彧点点头,正在这时,外面有宫人进来禀道:“燕美人来了。” 只听两声清脆的轻响,李得福低头一看,那一黑一白两枚玉珠蹦跳着滚远了,他连忙追上去拾了起来,捧到楚彧面前:“皇上。” 楚彧没接,而是站起身来,竟打算亲自去迎了。 此时燕摇春正站在殿外等候,盯着地上的青砖格子发呆,却听殿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出来了,她下意识抬头,正好撞入那双瑞凤眼中。 “你来了。” 燕摇春往脖子上挠了挠,商量道:“能先进去吗?这蚊子咬得我怪痒的。” 不止蚊子包痒,她站这儿也觉得怪尴尬的,虽然事先已经说好了,可真正到了这时候,还是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燕摇春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洗刷干净的咸鱼,被人放在盘子里,送到楚彧面前。 她想,楚彧要真敢张嘴,我就齁死他! 楚彧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进了殿内,吩咐李得福道:“去取药来。” “是。” 不多时,李得福捧着一个剔红芍药纹圆盒过来了,道:“皇上,这是之前太医院给配的清凉白玉膏,奴才让人来给——” 话还没说完,楚彧便从他手里把盒子拿走了,道:“下去吧。” 李得福:“……是。” 李得福当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多余,转身对素琴笑道:“尚寝,咱们先退下吧?” 素琴愣了一下,看了看楚彧和燕摇春二人,道:“李总管,奴婢还得记录皇上……” 李得福笑眯眯地道:“嗳,不着 急,不着急,您在外边候着也是一样的,咱们还能说说话,请。” 素琴一头雾水地被带出去了,寝殿的门被合上,很快,殿内只剩下帝妃二人,楚彧打开李得福送来的圆盒,问燕摇春:“我看看,哪里被咬了?” 燕摇春便把寝衣往下扯了扯,露出纤白如玉的脖子,道:“这儿,两个大包。” 楚彧看了一眼,洁白如玉的皮肤上,果然有两处微红,正好在锁骨上方位置,乍一看就像是两瓣桃花,娇嫩好看。 楚彧忽然有些紧张,定了定神,才用玉签挑了药膏,仔细替燕摇春涂上。 空气一时间安静无比,针落可闻,烛火爆了一个灯花,发出噼啪的轻响,火光跳跃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那药膏刚涂上去凉凉的,挺舒服的,但是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些细密的刺痛,燕摇春微微蹙眉,往后退了退,楚彧立即察觉到了,低声道:“疼?” 燕摇春摇头:“还好,你继续吧。” “那……”楚彧迟疑道:“我轻一些,等一会就不痛了。” 八幺八实在忍不住了,吐槽道:“光听你们这对话,我好像在什么限制级的现场,结果一看,就这?” 楚彧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压根没理会,专心致志地给燕摇春上完药,叮嘱道:“不要碰水,也不要抓挠,过一两个时辰就好了。” 燕摇春唔了一声,四下看了看,发现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道:“我刚刚听那个尚寝说,还要记录什么?” 楚彧轻咳一声,道:“天子召幸嫔妃,尚寝局需要……一一记录在案。” 燕摇春傻眼:“她还得在这守着?” 楚彧微微颔首,又道:“不过李得福已经把她带出去了,不必担心。” 燕摇春沉思片刻,道:“那我岂不是要等半夜才能回去?毕竟回去得太早的话,她们会不会以为你……” 楚彧:……!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帝王寝殿外。 廊下悬着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李得福拢着袖子站在那儿L,老神在在,他旁边便是尚寝局女官素琴,她不时回头,看一眼那紧闭的殿门,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素琴忍不住低声道:“李总管,这是燕美人头一回侍寝,叫奴婢如何交代啊?” 李得福笑了笑,道:“尚寝且放宽心,咱们是奉了皇上旨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谁还敢为难你不成?” “话是这么说……”素琴踌躇道:“可宫里历来都是这样的,奴婢岂敢坏了规矩?” 李得福听罢,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道:“这宫里头谁最大,谁才是主子,说的话就是规矩,咱们只管照做便是,至于其他嘛……” 他摇了摇头,嘿然一笑,未竟之语尽在不言中。 素琴似有了悟,忙道:“是,多谢公公指教了。” …… 殿内,楚彧手里拿着书,然而心思浮躁,并没有看进去几l个字,因为燕摇春正靠在旁边的软榻上,拿银签子剔烛花玩儿L,每剔一下,烛火便颤动起来,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燕摇春道:“我建议你晚上不要看书,对眼睛不好。” 闻言,楚彧便默默地将手中的书合上,目光落在燕摇春身上,明亮的烛光落入少女的眸底,眼波盈盈,灿若晨星,分外美好。 两个人就这样傻坐着,也有些奇怪,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燕摇春便提议道:“咱们来聊聊天吧,皇上。” 楚彧望着她:“聊什么?” 燕摇春本想说,聊聊你自己,但是对上那双深邃的瑞凤眼,她莫名就退缩了一下,话到嘴边变成了:“聊聊八幺八?” 八幺八当时就打了鸡血,激动地在楚彧的脑子里嚷嚷开了:“宿主大人要跟我聊天!快让我和她说话!” 楚彧:…… 楚彧视若罔闻,尽管他不想在这个时刻提起八幺八这个东西,但是他又不愿意错过和燕摇春说话的机会,沉默片刻,道:“好。” 八幺八继续叫嚣:“你好什么好?宿主大人是要跟我聊天。” 燕摇春试探问道:“你觉得八幺八是什么?” 楚彧略一思索,道:“它应该不是人间能有的东西。” 燕摇春轻轻唔了一声,道:“是鬼神妖怪?” 楚彧摇首,分析道:“若说鬼神,生前也曾有人身,但八幺八显然不是,它的语气言辞,都像个非人的东西。” 八幺八愤怒:“你才是东西!我是系统,高贵的系统!” “它还自诩高贵,”楚彧沉吟道:“这就证明它自认为比人要厉害,但是它又受某些规矩所限制。” 八幺八辩解:“这是我的工作。” 楚彧道:“它说这是它的工作,必须要认你为主,且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以你的意愿为中心,我倒觉得……” 他看着燕摇春,道:“八幺八像是由人或是神造出来的某种东西,为人所驱使,或许真如佛家所言,有三千大千世界,百亿须弥,在此方天地之外,还有许多和我们一样的人,只是互不打扰罢了。” 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燕摇春有些意外,忍不住道:“你不觉得……有些可怕吗?毕竟大多数人对于未知之事,都是害怕的。” 楚彧想了想,很诚实地道:“起初确实有一些,但是未知之事无处不在,纵然是圣人,也不可能全知全晓,可怕的并非未知之事,而是不愿意去接受未知存在的事实,也就是世人本身的自大和愚昧。” 他说完,便看见燕摇春正古怪地盯着自己,微微一怔,迟疑道:“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燕摇春慢吞吞地道:“你说得很好,简直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下一刻,楚彧便听见了八幺八的声音:“宿主对楚彧的好感有小幅度上升。” 八幺八:“真是便宜你了,哼!” 楚彧的唇角微微勾起,八幺八见不得他得意,幽幽地道:“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个小幅度有可能是10,也有可能是1,甚至可能是0.5,你就猜去吧!” 楚彧压根没理会它发的牢骚,只专心和燕摇春说话,聊了半宿,燕摇春有些困了,她一向懒得很,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不知不觉间,她渐渐就从靠着变成斜倚,眼看就要躺下去了。 大概是觉得不合适,燕摇春硬是没有完全躺平,顽强地支着头,打了一个呵欠,楚彧见她这般,便提议道:“若是困了,不如去床上休息片刻。” 大约是觉得这一句不太妥当,他又解释道:“等时辰到了,我便唤你。” 燕摇春确实有点心动了,道:“我在这软榻上打个盹就好。” 楚彧微微抿起唇,忽然道:“你是在担心什么吗?我虽不是君子,却也不会食言而肥,做出什么冒犯之事。” “啊?”燕摇春一怔:“我不是……” 楚彧不语,就那么看着她,凤眼中带着几l分少见的局促和失望,他本就是燕摇春最吃的那一款长相,这么一来,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燕摇春骨子里那点毛病又冒出来了,下意识反思自己,难道刚才的拒绝很伤人吗?说起来,她与楚彧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他的人品不说了如指掌,但是这人的三观确实是正的,退一万步说……他真要做点什么,自己还不一定是吃亏的那个呢。 这么想着,燕摇春果断坐起身,道:“床在哪儿L?” 楚彧带着她去了内殿,这里的布置并没有燕摇春想象中的华丽,就和雪月斋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那张大床,确实是大,据燕摇春目测,至少有两米五,除此之外,床边还放着两盆冰,正散发出丝丝凉意。 “被褥每日都有宫人换过,”楚彧解释道:“不必担心。” 大概是怕燕摇春不自在,他又退了一步,道:“你自便吧,若有什么要的,唤我一声便是。 ” 说着,他便离开了,燕摇春早就困得不行,这会儿L看到那床,倦意顿时涌上来,她也顾不得许多,扑上去打了一个滚,然后就摸到了一点柔软的布料,燕摇春顺手拿起来一看,发现那是一块洁白的丝绢,有点像枕巾。 ?未妆的作品《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燕摇春太困了,也没有多想,把那枕巾扔到一边,就睡下了。 她原以为楚彧会来叫她,再加上这床也很舒服,所以睡得很安心,谁知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外面传来细微的人声动静,燕摇春一个激灵,忽然就醒了。 看着陌生的床帐,她的神智逐渐回笼,猛地坐起来,掀起帘子往外张望,天色已然大亮,满室通明,楚彧呢? 燕摇春连忙光着脚下了床,才出了殿门,就看见几l个宫女正垂首静候着,见了她出来,齐齐行礼:“请燕美人金安。” 素琴站在最前方,在殿前侯了一晚上,她神色透着掩不住的疲倦,眼下挂着黑眼圈,面带微笑道:“燕美人起了。” 燕摇春估计她现在心里正在骂娘,不禁有些心虚,道:“尚寝辛苦了,皇上呢?” “美人折煞奴婢了,都是奴婢分内之事,”素琴微笑答道:“皇上早已经上朝去了,吩咐奴婢们不可打扰燕美人安睡,奴婢这就让人服侍美人洗漱更衣?” “有劳。” 宫女扶着燕摇春又回了内殿,衣裳是早就准备好的,有人捧了茶来,是燕摇春喝惯的温茶,里面加了百花蜜,这是御茶房随时备着的。 燕摇春一边喝茶,眼角余光瞥见有宫女从床上拿了什么东西交给素琴,她定睛一看,竟是那一条枕巾,只是原本雪白的料子上面沾了些红色的染料,看起来像是…… 燕摇春顿时醒转过来,昨天晚上太困,她没细想,但是看了那么多影视剧,她还能不知道这玩意是干嘛的吗? 但问题是上面的血迹,燕摇春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的,那就是……楚彧的? …… 宣政殿。 此时正是早朝时分,底下的大臣们都发现,今天天子的心情似乎很好,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为了粮饷的事情当朝吵起来了。 楚彧的情绪依然稳定,道:“如今已是六月,即将入秋,北漠戎人已对我大昭虎视眈眈,粮饷切不可延误。” 户部尚书拱了拱手,急道:“皇上,南川与山阴多地有旱事,宜州洪涝,户部都已如数派了赈灾钱粮,今年才堪堪过半,各省税收尚未到齐,这下半年又该如何?” 兵部尚书立即跟上:“皇上圣明,臣代边关将士叩谢圣上隆恩,此番若是粮饷充足,今年必叫戎人不敢踏过沙河关半步!” 户部尚书看他一眼,板着脸道:“去年十二月才发的军饷,现在这才六月,兵部就催得这么急,我看未必就到了周转不开的时候。” 兵部尚书瞪眼:“将士们要吃饭,用什么周转?用陈大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吗?” “你——” 眼看两人就要撸袖子了,上方的楚彧终于开口道 :“二位听朕一言。” 两位尚书皆闭了嘴,捧着笏板齐声道:“臣等洗耳恭听。” 楚彧道:“将士们镇守边关,领军作战,粮饷自是不可耽误,以免将士寒心,但国库亦需要支撑,这样,兵部先列出单子来,户部分三批调送,在九月之前如数交付,诸位以为如何?” 左相尚直忠道:“皇上此计既解了兵部燃眉之急,又让户部有了喘息,臣以为甚好。” 众臣纷纷附和,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虽然不太满意,但也不能说什么,各退一步,楚彧还出言安慰了几l句,说两位都是忠臣,为国为民,高帽子一戴,两个臣子面上都有了光,倒也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了。 朝事到了午时方散,楚彧回到乾清宫,进殿一看,已是人去屋空了,其实他原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但是心里到底是忍不住失落。 这失落明显得李得福都看出来了,试探道:“奴才去请燕美人过来?” 楚彧看了他一眼,微微摇首,道:“不了,她怕热。” 说话间,那点失落已经完全收起来了,楚彧照例去偏殿批折子,一边吩咐李得福:“派人去叫上林苑监过来一趟,朕有事问他。” “是。” 正在这时,有一宫人快步走过来,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恭敬禀道:“皇上,燕美人遣人送了金疮药来。” 李得福惊诧道:“金疮药?” 楚彧微怔,看着那宫人手中捧着的小药瓶,将其拿过来,握在手心,白瓷泛着些凉意,方才还躁乱的心绪霎时平静下来。 “楚彧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80,主线任务已完成,任务奖励农具全书即将发放,请注意查收。” 八幺八忍不住吐槽:“你说让我发布这个主线任务有什么用?上次还花了三天时间呢,这次就一天,看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儿L。” “不行,”它继续叨叨:“我要去升级一下评估系统,你总让我有一种这单会白干的错觉,万一你真是个一星呢?”! 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乾清宫。 数名宫人捧着朱漆描金的雕花托盘入了殿内,在楚彧面前停下,俯首恭敬道:“皇上。” 托盘内,放着叠好的深青色常服,内衫外袍,是楚彧常穿的样式,他盯着那衣裳看了片刻,忽然问道:“朕有白色的衣服吗?” 闻言,宫人们都觉得意外,自天子登基以来,一贯喜深色,从冕服到常服,尽是深青深蓝,或是深朱色,如今他要穿白色,还真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李得福率先反应过来,道:“奴才记得今年二月的时候,尚服局送来新裁的衣裳里,确实有一件玉白色的,不过那是春衣,用料不比夏衣轻薄,要奴才派人去找来吗?” 楚彧沉吟片刻,道:“去吧。” 八幺八啧啧感慨:“二十八九度的天气,你好拼啊。” 楚彧现在已经习惯性无视它了,吩咐李得福道:“之后尚服局做衣裳时,让她们做几件白色的。” 这架势,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李得福心中倒吸一口凉气,他在楚彧身边服侍多年,深知对方的脾性,能让他破例至此的,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雪月斋那一位了吧? …… 燕摇春发誓,她给楚彧送金疮药没别的意思,但是毕竟人家受了伤,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至于那金疮药,原本是萧美人送来的,燕摇春没用,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物尽其用,免得过期了。 “主子,司宫台派人送冰盆来了。” 盼桃从外面进来,很高兴地道:“送了足足两大盆呢,还说从今日起,往后早中晚都会给雪月斋送一次。” 另一个宫女玉珠笑道:“奴婢听说宁美人和萧美人宫里,一日也只有两盆冰,跟咱们雪月斋根本没法比。” 知秋看了她一眼,道:“这是因为皇上对咱们主子上了心,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何必要同别人比较?这些话叫旁人听见,还以为是主子的意思呢。” 玉珠遭了一通说教,有些不高兴,小声嘀咕道:“奴婢说的都是事实啊,别的宫里确实没有……” 知秋拧起眉,正欲同她分说,燕摇春却道:“民间有一句话,叫闷声发大财,有什么好处,我们拿着自己偷偷乐就行,没必要到处宣扬,小心下回就没有了。” 玉珠听了,连忙笑道:“是,主子说的话,奴婢记在心里了。” 等她退下去,知秋才对燕摇春道:“玉珠虽然伶俐,可是说话有些不经脑子,奴婢担心……” 燕摇春拿着铅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一边道:“有些人,你指教她呢,她不一定听得进去,心里还嫌你多嘴拿架子,非要吃个大苦头了,才知道后悔,随她去吧。” 玉珠就是典型的职场新人,还是很有自己主意的那种,嘴巴又硬,燕摇春对她的感情不如知秋深厚,自是懒得费神去教导,到时候找个机会让她调走就行,反正雪月斋也没什么事,她觉得有知秋和盼桃就够了。 “主子又在画什么呢?” 盼桃探头过来看,惊叫道:呀,是知秋姐姐!?[(” 知秋听了,也忍不住看过来,见那宣纸上果然画了自己,笔触细腻精致,栩栩如生,她吃惊道:“主子怎么画的是奴婢?” “因为你好看呀,”燕摇春调侃,又吹了吹墨灰,笑道:“好久不画,技术都生疏了,我画得如何,像不像?” “像!”盼桃使劲点头:“简直和知秋姐姐一模一样。” “没上色,”燕摇春想了想,道:“看能不能整点儿L颜料来。” 知秋有些惊喜,又有些羞窘,她不敢看那画,小声嗫嚅道:“奴婢只是一介下人,何德何能,值得让主子这样相待……” 说着,竟微微红了眼眶,燕摇春见状,心里轻轻叹气,问她道:“秋儿L觉得,树上的花,天上的鸟,值不值画?” 知秋有些迷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道:“花儿L好看,鸟儿L活泼,当然值得画。” 燕摇春笑了:“既然花和鸟都值得画,你一个大活人,难道还比不上它们吗?” 知秋一怔,燕摇春将那幅画拿起来,交给她,笑眯眯地道:“拿着,不止这一幅,往后我还会给你画很多,直到你觉得值得为止。” 知秋这下是真的红了眼,愣愣地看着她:“主子……” 一旁的盼桃也眼巴巴地看过来,表情带着几分讨好和祈求:“主子主子,奴婢也想要……” 燕摇春摸了摸她的头,满口应诺:“好好好,给你画,给你画。” 盼桃当即高兴起来,主仆几个说着话,知秋瞥见那榻下掉了一本书,轻咦了一声,道:“这儿L怎么会有书?我今天明明收拾过的。” 燕摇春起初没在意,道:“应该是碰掉了吧。” 等知秋将书捡起来,她才发觉不对,那封面上的字儿L似乎是……农具全书? 燕摇春立即就想起来,那是这次的主线任务奖励,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天才发布的任务,今天就完成了? 燕摇春大受震撼,这就是卷王速度吗?也就是说,楚彧现在的好高度已经达到80了…… 正在这时,宫女玉兰从外面进来,禀道:“主子,阮更衣来了。” 燕摇春一怔,立即将那本书收起来,道:“请她进来。” 不多时,玉兰便引着阮更衣进来了,燕摇春起身相迎,将她让到软榻上,又让盼桃去沏茶捧果品上来。 阮更衣的神色透着几分局促:“我就是坐一坐,燕姐姐不要忙。” 她说着,又道:“长阳宫门口的石榴熟了,我想着我宫里有的,姐姐这里都有,也瞧不上,不过这石榴倒是不错,便拿了两个来,给姐姐尝一尝。” 她的贴身宫女连忙捧了两个大石榴来,放在桌几上,阮更衣有些腼腆,微红着脸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燕姐姐千万别嫌我寒酸。” 燕摇春看着那两个红红的石榴,笑道:“ 这么新鲜的石榴,我还没吃过呢,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 于是她让知秋去取了一把果刀来,当场把石榴剖了,里面籽儿L红红的,晶莹剔透,如红玛瑙一般,吃起来酸甜可口,阮更衣见她是真的喜欢,并没有露出半分轻视之意,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姐姐喜欢就好。” 燕摇春掰了一半分给她,两人一边吃着石榴,一边说话,阮更衣见那桌上放着宣纸,好奇道:“燕姐姐是在画画么?” “对啊。” 阮更衣笑道:“不知我有没有荣幸,欣赏姐姐的大作?” 燕摇春听了,便让知秋取了方才的画来,阮更衣看了看,惊讶道:“好逼真的画!燕姐姐好厉害,我从未见过这种技法。” 燕摇春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很高兴,道:“改日我给你也画一幅。” 阮更衣微微睁大眼,既惊又喜道:“真的吗?那多谢姐姐了。” 燕摇春摆手:“小事罢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玉珠满脸笑意地从外面进来,兴冲冲道:“主子,皇上来了。” 闻言,燕摇春讶异,道:“他这会儿L不是还在上朝吗?” 玉珠窃笑道:“皇上都到门口啦,想来是想念主子,迫不及待地就来了。” 阮更衣站起来,有些不安道:“燕姐姐,那我先告辞吧?” “这有什么?”燕摇春按住她,道:“你先坐着,现在出去,岂不是正好碰见他?咱们在一块,说不定你还自在点。” 阮更衣面露犹豫之色,嘴唇动了动:“我……” 正说话间,楚彧便进来了,燕摇春抬头一看,天子今日一改往常的习惯,竟然穿了一件玉白色的常服,衣裳上以银线绣出九龙祥云纹,玉带勾勒出窄瘦的腰身,挺拔修长,如青竹一般,龙章凤姿,翩翩如玉,天光自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仿佛自带了一层蒙蒙的微光。 燕摇春挨了美色当头一击,有点发愣,等她回过神来时,楚彧已到近前,众人正在行礼,燕摇春连忙跟着福下身去,却被他伸手扶了一把,道:“不必多礼,坐罢。” 燕摇春便顺势坐下了,见阮更衣站在一旁,眼睛盯着地面看,似乎正在发呆,便伸手拉了她一把:“阮妹妹也坐。” 阮更衣声如蚊呐:“是……” 不知是不是燕摇春的错觉,自从楚彧进屋后,她似乎就有些过于紧张了,整个人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恨不得紧紧贴住墙角,甚至于脸色都有些发白。 哪怕是社恐,也不至于如此,燕摇春觉得有些奇怪,又很不忍心,笑着道:“阮妹妹不是说身体乏了么?要不要回去休息?” 听了这话,阮更衣如蒙大赦,看着燕摇春,眼中充满了感激,嗫嚅道:“是,我……嫔妾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告退……” 楚彧朝她看过去,那一瞬间,燕摇春感觉到阮更衣竟瑟缩了一下,紧紧贴住她的肩,她下意识扶住了燕摇春的手臂,轻咬下唇,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楚彧只看了她一眼,便道:“去罢。” “是,”阮更衣如闻仙音,连忙起身,福了福身:“多谢皇上。” 她顿了片刻,又转向燕摇春,目光盈盈道:“多谢燕姐姐,嫔妾先告退了。” 说完,便在宫女的搀扶下,退了出去。 下一刻,楚彧的脑中便响起了八幺八的声音:“阮拂云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15,开启支线任务,阮拂云的秘密,完成该任务后,将获得50点声望值,并奖励牙膏制作法。” 他的表情微微一变,燕摇春自是察觉到了,道:“怎么了?” 楚彧抿起唇,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握住了她,摒退宫人后,又让八幺八把方才的任务重复一遍。 “阮拂云的秘密?”燕摇春想起方才的情形,蹙眉道:“她能有什么秘密?” 楚彧的脸色不太好,闷闷道:“这个任务,有些古怪。” 八幺八阴阳怪气道:“啊对对对,只要任务对象不是你,都有古怪。” “确实古怪,”燕摇春若有所思地道:“阮更衣似乎有点怕你。”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转为狐疑:“你该不会是,对人家做过什么吧?” 楚彧一怔,立即否认道:“绝无可能。” “我与她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在此之前,我并未见过她,”楚彧紧皱起剑眉,又道:“总之,原因绝不在我。” 燕摇春看他额上似有汗意,像是急的,顿时心生愧疚,连忙道:“好好好,跟你没关系,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你别着急。” 她又递了一块帕子给楚彧,道:“擦擦汗吧。” 楚彧微抿起唇,盯着那帕子看了片刻,这才伸手接过,到底没舍得擦,就拿在手里,燕摇春惊讶道:“你不热吗?” 不等楚彧说话,八幺八便幽幽道:“他热啊,你看汗流浃背了都。”!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好在司宫台刚刚才送来两盆冰,燕摇春吩咐人搬进来,室内的温度也降了不少,阮更衣拿了两个石榴来,现在还剩一个,燕摇春便用果刀剖了,分给楚彧,道:“这石榴是才摘下来的,我吃着不错,你试试。” 石榴熟透了,色泽殷红,衬得那纤指愈发细白,如玉一般,楚彧接过来,剥了石榴籽,尝了尝,确实很甜。 “对了,”燕摇春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让人送的金疮药,你用了吗?” 楚彧听罢,眼神微闪,道:“没有。” 燕摇春吃惊:“怎么不用?” 楚彧:“我自己无法上药。” 燕摇春蹙眉道:“让李得福帮你啊。” 楚彧望着她,认真道:“李得福再如何,也是外人,他常年随侍左右,若见到我身上无端端出现伤口,岂不是要起疑?” 这话说得也是,燕摇春便道:“我帮你看看,伤在哪儿了?” 楚彧将左袖撩起,露出手腕来,上面缠着丝绢,手法潦草,绢布上印着斑斑血迹,已经干涸了,让人看得直皱眉头,燕摇春伸手替他解绢布,问道:“药带来了么?” 楚彧凝视着她微垂的眼睫,恍如安静憩息的蝶翼,唇角不由微微勾起,道:“带了。” 燕摇春小心地将绢布解开,露出伤口来,只有一道,大概是为了避人耳目,伤在手腕的下侧方,不算太严重,但是叫人看着就觉得疼,她忍不住吐槽道:“非得用血,你泼点儿朱砂上去不行么?是不是傻?” 八幺八慢悠悠地道:“他可不傻,他精着呢。” 楚彧没有说话,目光划过她微蹙的黛眉,长而直的睫毛,半遮的眸子,挺翘的鼻尖,然后停在那小巧的唇瓣上,像桌上的石榴籽一般红润,泛着柔软的光泽。 少女的皮肤白生生的,如新剥开的荔枝,在天光下泛着光,像是用手轻轻一攥,便能掐出甜汁。 燕摇春正在专心上药,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楚彧的视线,等洒了药粉后,她嫌弃那丝绢脏了,问楚彧道:“刚刚的丝帕呢?” 楚彧不是很情愿地拿出来,燕摇春没管他,直接拿过去缠好了,叮嘱道:“这两日别沾水,沐浴的话,也注意一点,当然了,你是有宫女服侍的……” 楚彧打断她的话,道:“我沐浴时,不用人服侍。” “嗯?”燕摇春愣了愣,才哦了一声,夸道:“那你还挺独立的。” 楚彧:…… 她说着,给楚彧绑了一个标准的蝴蝶结,道:“这金疮药是萧美人送的,据说很管用,每天换一次,应该几日就好了。” 楚彧应道:“好。” 八幺八:“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心里偷着乐?” 楚彧微微勾唇不语,八幺八见不得他得意,忽然道:“我要跟宿主大人说话。” 等燕摇春握住楚彧的手时,八幺八用上了充满热忱的语气 ,喜气洋洋道:“恭喜宿主大人顺利完成当前的主线任务,楚彧好感度已经达到80,宿主可选择与对方结为兄妹,请注意,如确定选择与该目标成为兄妹后,攻略进度将立即终止。” 听完这段话,楚彧的脸当时就黑了。 燕摇春倒是有点蠢蠢欲动,问八幺八道:“也就是说,如果和他结为兄妹的话,我就可以不用做任务了?” “后续不会再发布有关该目标的攻略任务,”八幺八回答:“但是,系统依然会持续为宿主匹配优质对象,直到宿主获得幸福,走上人生巅峰为止!” 这话的意思是,任务还是要做的,只是攻略对象不再是楚彧,而是换成另外一个人。 楚彧终于开口道:“我觉得不妥。” 燕摇春:“怎么说?” 楚彧十分冷静地分析道:“倘若你换一个攻略目标的话,首先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性格,人品如何,他是否愿意配合你,除此之外,你还要努力刷对方的好感,做各种各样的任务,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说到最后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以示强调,果然看见燕摇春面露犹豫,楚彧继续道:“而我的好感度已经到80了,同时,我会完全配合你,帮助你完成任务,不需要你多花费心思。” 他看着燕摇春,道:“所以,到目前为止,我是你的最优选。” 大概是和八幺八混久了,他甚至还知道什么叫最优选。 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燕摇春当场就躺平了,道:“那还是算了吧。” 至少楚彧会为了那些奖励,积极做任务,卷王自己卷生卷死,她直接躺赢就行,要是再换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做攻略对象,那还不得燕摇春亲自上? 八幺八询问:“宿主大人是决定继续攻略楚彧吗?” “是的,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就挺好的,”燕摇春理直气壮地摆烂,道:“我暂时还不想走出舒适圈。” 楚彧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八幺八莫名还有点小失望:“那好吧,我尊重宿主大人的一切决定,系统后续将会对主线任务适当做出调整,敬请期待。” 燕摇春:不,我不期待。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柜架上取出那一本农具全书,道:“这次的任务奖励。” 她回过头,却见楚彧正盯着那桌上的画像看,问道:“这是你画的?” 燕摇春:“是啊,我身边的那个小宫女,她很漂亮吧?” “我从未见过这种技巧,”楚彧称赞道:“你画得很好,形神具备,栩栩如生。” 燕摇春一天被夸了几次,心里有点得意,嘴上还要谦虚道:“一般般吧。” 微翘的眼尾和上扬的嘴角已经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让人忍不住想要纵容她,让她更高兴一些。 楚彧想了想,道:“明日,我带你去一趟文思院吧。” 果不其然,燕摇春面露惊喜道:“真的?” 少女的 明眸瞬间就弯成了可爱的月牙,让人瞧着?,只觉得心中发软。 眼看时辰不早了,楚彧不能再继续逗留下去,他今日的折子还没有批,另外还有一堆政事要处理,哪怕再不情愿,他还是起身道别,叮嘱燕摇春道:“阮更衣的秘密,我会想办法派人去调查。” 这意思是,让燕摇春不用插手了,他自会办妥。 燕摇春望着桌上的石榴,又想起那个怯生生的女孩子,犹豫了一下,道:“不急,我先试试吧。” 楚彧面露意外,燕摇春继续道:“既然是她的秘密,我想……或许不好叫外人知道。” 闻言,楚彧深深地看着她,没有多言,只是颔首道:“好,都听你的便是。” 楚彧离开雪月斋后,李得福发现天子的心情似乎变得低落了,心里纳闷不已,往常每次来一趟燕美人这里,楚彧都是非常愉悦的,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难道是……燕美人说错什么话了? 龙辇内,楚彧轻轻捏了捏眉心,试图将那些杂乱的思绪撇去,他喜欢燕摇春,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他自认为已经很了解她了,少女表面看似懒散,实则通透灵慧,温暖又柔软,像无垠夜色中的一星火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可楚彧深知,那温暖并非他一个人独有的。 燕摇春那么怕麻烦的性格,如今却因为要照顾阮拂云的感受,主动提出去做任务,这令楚彧在意外之余,竟生出了几分嫉妒。 在这之前,楚彧不认为世上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他生出嫉妒之心,他觉得那是丑陋而可鄙的,只有自卑自贱之人,才会去嫉妒他人。 但是在这一刻,他似乎也成了那样的人…… “八幺八,”楚彧忽然唤系统的名字,道:“如果,我让阮拂云消失,会怎么样?” 八幺八被这一句给干沉默了,片刻后才试探道:“阮拂云罪不至此……” “你误会了,”楚彧淡淡道:“我并非要杀她,只是想,若是让她出宫,此后与我们再无交集,是不是就不会有她的任务了?” 不等八幺八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不,不会,没有阮拂云,还会有其他人,张拂云,李拂云,不论男女,你作为一个系统,只要没有达成最终目的,就会不断地为她物色下一个任务目标,无视她自身的意愿,直到她真心爱上一个人……” 和方才相比,他这时候又冷静得离奇,像一把锋利的刀,剖析着一切,让八幺八莫名有点汗毛倒竖的感觉,道:“这个嘛……” 楚彧微微阖上眼,道:“我会成为那个人的。” “哦,”八幺八干巴巴地道:“那你加油哦!” 啧啧啧,它心里感慨,就连卷王的精神状态都快不稳定了,爱情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啊。 …… 傍晚的时候,暑气渐渐散了,晚风袭来,空气中浮动着不知名的花香,沁芳轩的殿前有一花圃,几丛蜀葵正开得热烈。 轩窗敞开着,阮拂云正坐在窗边看 书,忽闻外面人声笑语传来,有人唤她:“阮妹妹!” 阮拂云抬头一看,正是赵才人与岑才人,她微微笑了,起身道:“两位姐姐回来了。” 赵才人笑道:“方才去宁姐姐那里说了说话,阮妹妹,石榴好吃吗?” 阮拂云腼腆道:“好吃,多谢赵姐姐。” 一旁的岑才人忽地笑了,道:“阮妹妹,那石榴是特意挑最好的送你了,吃起来是甜的还是酸的?” 阮拂云忙道:“自是很甜的。” “哦?”岑才人挑眉:“只是这东西寒酸得紧,不知道能不能入燕美人的眼。” 闻言,阮拂云的表情微微一变,赵才人不明所以,道:“和燕美人有什么关系?她也吃了咱们长阳宫的石榴?” 岑才人瞥了阮拂云一眼,道:“自然是有人巴巴地送去了,你精心挑选出来的,人家倒是会借花献佛。” 赵才人轻轻啊了一声,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阮拂云涨红了脸,手足无措道:“我、我那是觉得吃不完……” 岑才人冷笑道:“那一位如今正当盛宠,听说司宫台那边时令鲜果流水一般地送过去,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瞧得上这两个石榴?你也不嫌寒碜。” 阮拂云的脸色都白了,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谁说我瞧不上了?我觉得那石榴好吃得很。” 众人都是一怔,循声看去,只见一行人自石屏后转出来,领头的少女穿着一袭雪青色衫裙,正是燕摇春,她走近前来,道:“你是在挑拨我和阮妹妹的感情吗?” 岑才人的神色微变,不自在地垂下眼,赵才人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成这样,立即道:“燕姐姐喜欢就好,我那里还有,再多送一些去雪月斋。” “好啊,”燕摇春笑了笑,道:“送石榴不寒碜,寒碜的是某些人的心思。” 赵才人讪讪道:“她就是嘴巴快了点,没什么坏心……” “是么?”燕摇春却只看着岑才人,道:“我却觉得,什么刀子嘴豆腐心都是骗人的,这世上只有刀子嘴刀子心。” 岑才人有些恼羞成怒:“你——” 正在这时,远处遥遥传来了数声铃响,燕摇春觉得有些耳熟,但一下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岑才人忽然道:“听司宫台的人说,今晚轮到宁美人侍寝了。” 燕摇春终于想起来了,昨夜她乘着舆轿去乾清宫,那轿子上悬着数枚银铃,走动起来,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又怎样?”燕摇春微微挑眉:“你羡慕?那你可以跟宁美人商量商量,看她愿不愿意让你了。” …… 乾清宫。 天色已经擦黑,楚彧还在挑灯处理政事,他今日在雪月斋待得时间长了些,恰逢月中,各省又有一大批请安折子递上来,正在他耐心看那些蝇头小字时,忽闻八幺八开口:“阮拂云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20。” 朱笔一顿,落笔的那一笔稍稍重了些,楚彧什么也没说,继续往下写,谁知八幺八又来了一句:“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度小幅度下降。” 手一抖,这一笔直接划拉出了一大条,这个字彻底写坏了,楚彧盯着那个朱字看了半晌,索性涂了,问八幺八,道:“怎么回事?” 八幺八啧了一声:“就是我家亲亲宿主在刚刚某一瞬间,对你下头了呗。” 恰在这时,李得福一溜小跑入了殿,低声禀道:“皇上,司宫台派人来,送宁美人前来侍寝。” 楚彧这下是真的稳不住了,他猛地把那枝朱笔掷了出去,霍然起身:“兰屏玉在做什么?!”!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长安宫。 已到了上灯时分,宫人们搬了梯子,在廊下点灯,宫灯一盏一盏亮起,在昏暗的傍晚,显得格外醒目。 有一人自长安门进来,那点灯的宫人转头一看,连忙笑着迎上去,作了一个揖,道:“原来是李总管,哪阵大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得福笑眯眯道:咱家奉皇上之命,前来面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现在何处???[” 那宫人连忙道:“娘娘眼下在红叶斋,总管公公请随奴才来。” 红叶斋位于长安宫的西偏殿,门口种了两株枫树,此时正值盛夏,树叶自然还是翠绿的,郁郁葱葱,被风吹得婆娑作响。 红叶斋里门窗大开,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酒味,殿内已掌了灯,烛火通明,当中放着一书案,案上摆了许多书册,并纸墨笔砚,一人正坐在那里,撑着头,一手拈着酒杯,像是在发呆,又或者神游天外。 宫人入了殿,低声禀道:“娘娘,皇上派李公公来传话了。” 那人没反应,宫人静候片刻,只好又提醒一回:“娘娘……” “我没聋。” 略微沙哑的女子声音打断了他,皇后随手将酒杯掷下,白玉杯在宣纸上滚了一圈,染上些许酒液,道:“叫他进来。” 不多时,李得福便在宫人的引领下入殿,躬身行礼:“奴才叩请皇后娘娘凤体金安。” 皇后倚在梨花木大圈椅中,她今日的衣着十分简单,只穿了一件素色旧衫,脂粉未施,脸色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苍白,眼下的青黑愈发重了,却依然不减美丽。 她挑起眼皮子看过来,神色倦怠道:“什么事?” 李得福毕恭毕敬道:“皇上遣奴才来,向娘娘说一声,自今日起,请您不必安排妃嫔侍寝了。” 皇后一手撑着下巴,笑了笑,道:“怎么了?可是有人伺候得不好,扰了他的兴致?” 李得福忙道:“娘娘说笑了,除了燕美人以外,皇上没让旁人侍寝。” “哦?”皇后轻挑柳眉,道:“皇上只想要燕美人,是这个意思吗?” 李得福陪着笑,道:“燕美人秀外慧中,玲珑心思,很是得皇上的喜欢。” “那李总管看这样如何?”皇后往后靠在圈椅上,微笑道:“你把这凤印捧去乾清宫,交给皇上,从此往后,他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正好本宫也懒得管这摊子事儿L,还落个清闲。” 她越说越觉得这主意不错,便开口让贴身宫女去取凤印来。 李得福见她那模样神态,竟不似开玩笑,额上汗都要下来了,连忙作势打了自己几下,道:“瞧奴才这张破嘴,不会说话,还请娘娘息怒。” 皇后懒懒瞥他一眼,道:“这点事情,也值得本宫动怒?你瞧不起谁?” 李得福连道不敢,说话间,凤印已经取来了,皇后伸手拿起来,随意掂了掂,对李得福道:“喏,拿去吧。” 纵然 人精如李得福,这会儿L也唯有苦笑:“娘娘别为难奴才了,这凤印要是真拿去乾清宫,奴才的脑袋可就没了。” “那倒不至于,”皇后悠悠道:“你家皇上要是有那等杀伐果决的魄力,砍脑袋的事儿L,你还排不上号。” 她说话并不忌讳,李得福听得心惊肉跳,自然是不敢去接那凤印。 “前几日,皇上来了长安宫,”皇后抱起双臂,看着他,道:“他要本宫出面,无非是想让太后放手后宫大权,本宫都照办了,为此还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浪费在那些鸡皮蒜毛上,说实话,哪个妃子侍寝,本宫根本不在乎,听说他喜欢燕美人,也特意给他安排上了。” “扪心自问,本宫算得上是善解人意,贤惠过人了,”皇后语气淡淡道:“天子恩宠,雨露均沾,后宫的妃嫔们轮流侍寝,皇上宠幸不宠幸,是他的事情,本宫安排不安排,是本宫的事情,谁也不能指摘本宫的错处,太后不能,朝臣不能,皇上也不能。” 说到这里,她竟然还笑了一下,苍白的容貌,在烛光下如一朵将将干枯的花,美丽而颓靡,对李得福道:“皇上要是觉得我这皇后做得不好,尽管一道圣旨废了,或者让我进冷宫去,我自在得很。” 李得福冒了一头汗,讪讪道:“娘娘言重了……”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皇后从书案上拣起一枝狼毫,道:“他要专宠一个人,就要做好所有的准备,千万不要忘了当年的事情,慈宁宫那位不会一直坐视不理的。” 李得福心中一惊,抬起眼看她,又立即低下头去,低声应道:“是,奴才一定会将娘娘的意思,转告皇上的。” 皇后没再说话,而是专心地写起字来,李得福便退了下去,过了片刻,有宫女捧了托盘入殿,上面放着温酒器,一进门就看见皇后正在倒酒喝,连忙紧走几步,讶异道:“奴婢不是说去温酒了么?您怎么又吃冷酒?” “方才口渴了。” 宫女将她手中的冷酒拿过来,换上温酒,嗔怪道:“您这身子骨,还是要多多爱惜才是。” 听了这话,皇后却忽然道:“爱惜什么,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我爱惜了,难道死后烂得会比旁人慢一点?” 宫女:…… 皇后将那一杯酒喝完,继续执笔写起字来,道:“下去吧,无事不要打扰我。” …… 沁芳轩。 这还是燕摇春第一次来其他嫔妃的住处,偏殿的布局和雪月斋差不多,只是陈设略显朴素了些,案几上放着一个青釉弦纹瓶,里头插着一枝白玉兰,旁边的黄杨木架上放了一些书和字帖,看起来书香气息十足。 “燕姐姐,喝茶。” 阮拂云亲自递过茶,燕摇春接了,看着她,忽然道:“总是这样吗?” 阮拂云一怔:“什么?” 燕摇春说起方才的事情,道:“她们总是这样奚落你吗?” “没有没有,”阮拂云连忙摆手,垂下眼,呐呐道:“今日之事, 确实是我做得不好,赵姐姐精心挑选了石榴送给我,我……我不该没经她的同意,便拿去送给燕姐姐的,如今弄成这般,都是我的错……”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隐约的哭腔,却依旧强忍着,不敢看燕摇春。 燕摇春心里叹气,只是两个石榴罢了,竟还能让一个小姑娘受这么大的委屈,她从前只觉得岑才人心直口快,喜欢抬杠,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些讨嫌了。 燕摇春问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阮拂云小声答道:“石榴,是今天上午……” “我说的不是石榴,”燕摇春很直白地道:“我从前见你们三人时常在一处,感情颇为融洽,岑才人今天突然刁难你,肯定不是因为这两个石榴。” 阮拂云登时愣住,脸色微微苍白,嗫嚅道:“这个……我、我不知道。” 她看起来怯生生的,如小兔子一般,嘴巴竟是十分严实,无论燕摇春怎么试探,她都不愿意回答,只说没有。 燕摇春问不出来,只得作罢,又笑着道:“你若是无事,可以多来雪月斋找我玩,我一个人无聊得很,咱们作个伴也是好的。” 阮拂云听了,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忙道:“是,姐姐的话,我记下了,还望姐姐不要嫌我麻烦才是。” 她亲自送燕摇春出了长阳宫,目送一行人远去,贴身宫女扶住她,道:“主子,您方才为何不向燕美人说明实情?赵才人倒还好,那岑才人总是挤兑你,说话难听得很,今天要不是燕美人在,您又要受委屈了。” 阮拂云听了,只是道:“我不会说的。” 宫女万分不解:“为什么?燕美人心地善良……” “正是因为燕姐姐心地好,”阮拂云轻咬下唇,道:“岑姐姐嘴巴刁,现在只是说一说我罢了,若是燕姐姐替我出头,只怕要惹上一身腥,燕姐姐如今虽然受宠,但是她的处境并不比我好多少。” 她轻叹一口气:“太后娘娘是不喜欢燕姐姐的,淑妃也是,还有一个宁美人,若叫燕姐姐为了我,再与岑姐姐生了龃龉,我于心难安。” …… 乾清宫。 夜色已深了,廊下宫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将影子拉得长长的,宫人正安静地值守着,与这庞大的宫殿一同沉默。 一个小内侍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旁边便是李得福与宁美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因为今夜要侍寝,宁美人精心打扮了一番,梳了漂亮的发髻,脂粉略施,用了十分珍贵的花露,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散发出浅淡的香气。 “宁美人,”李得福拿着拂尘,满面带笑,道:“请往这边来。” “有劳总管公公。” 宁美人含羞带怯,跟在他身后,婷婷袅袅地进了偏殿,却发现殿内空无一人,冷清得很。 这里与其说是寝殿,更像是一个书房,不,是书库,足足有七八个黄杨木大书架,一字排开,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书籍和竹简。 宁美人不由愣住,面露疑惑道:“李公公,皇上是在此处办公吗?” 李得福笑眯眯地道:“回美人的话,皇上眼下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呢。” 宁美人一头雾水地道:“那你带我来这里是……” 李得福道:“皇上听说,宁美人十分的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在京师有扫眉才子之名。” 宁美人十分欣喜,谦虚道:“只是旁人谬赞罢了,嫔妾愧不敢当。” 李得福忽然叹了一口气,宁美人果然上钩,有些疑惑道:“公公这是……” 李得福道:“想必宁美人也知道,皇上日理万机,宵旰忧劳,总感叹时间易逝,分|身乏术,许多事情不能亲自做。” 宁美人听了,顿时心领神会,立即道:“嫔妾才疏学浅,若皇上不嫌弃,嫔妾愿意为圣上分忧。” 李得福就等这一句话了,满面惊喜道:“美人真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皇上知道了,一定十分欣慰。” 他说着,将宁美人引到书案前,上面摆了文房四宝,还贴心地放了许多烛台,光线明亮,显然是早早就准备好了。 宁美人面上笑意微滞:“公公,这是……” 李得福介绍道:“这些书架上的书,是皇上从前自民间搜集来的孤本,有些残缺不全,也有些损坏了,但其中的内容,多是前人的经验之说,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皇上打算将它们都一一整理出来,再通过书肆刊行,惠及黎民百姓。” 李得福笑道:“宁美人出自书香门第,令尊宁大人是吏部尚书,先帝钦点的状元郎,才高八斗,文采一流,想必宁美人定然是深受熏陶。” 高帽子一顶一顶地堆上来,宁美人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书架,恍惚有一种错觉,自己不是来侍寝的,而是来给皇上干苦力活来了。 安顿好宁美人,李得福退出了偏殿,转而去了正殿,天子依然在挑灯批奏折,见了他来,只发出一个声音:“嗯?” 李得福忙恭敬禀道:“皇上交待的事情,奴才已办妥了。” 楚彧颔首,忽然又问:“司宫台那边问过了吗?” “问过了,”李得福道:“明日是萧美人侍寝。” 他从旁边的青花山水大瓷缸里捡出一卷画轴,打开来,这正是当初秀女们参选时,递上来的画像。 李得福借着烛光,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上面的字,念道:“萧美人,擅长舞剑,喜……兵书。” 楚彧道:“明日你派人去藏书阁,让人把朕前年搜集到的那些兵书取回来。” 李得福忙道:“是,奴才遵旨。” 八幺八不禁感慨:“人才啊,周扒皮都没你狠,这就是古代资本家吗?” 楚彧:“你说什么?” 八幺八:“没什么……”!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凌晨时分,殿内依旧烛火通明,书案上的四个烛台,灯油都是满的,因为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有专门的宫人进来添油,确保那灯火不会燃尽。 书案上正趴着一个女子,沉沉睡着,听到宫人的脚步声,宁美人猛地惊醒,坐直身子,强打起精神来,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宫人答道:“回美人的话,正是卯时初了。” 宁美人将笔搁下,甩了甩酸痛的手,倒吸一口凉气,道:“我要见皇上。” 宫人垂首,恭敬道:“皇上已上早朝去了。” 宁美人:…… 宫人继续道:“宁美人辛苦,皇上特意吩咐了,让奴才送您回庆和宫休息。” 宁美人头重脚轻地出了偏殿,抬头一看,天边已经略微泛起鱼肚白了,来时满心欢喜,打扮得花枝招展,回去的时候,宁美人满面疲色,发髻凌乱,她的贴身宫女见状,既惊又喜:“主子——” 宁美人摆了摆手,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只道:“我要睡觉。” …… 很快,宁美人侍寝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雪月斋的人自然也知道了,包括知秋和盼桃在内的宫人们,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燕摇春听见会难过。 谁料燕摇春跟没事人似的,如往常一般,照吃照喝,阮拂云来了后,两人凑在一起聊天说笑,燕摇春教她下五子棋,还刷了一波好感。 当然,这个好感度涨幅,燕摇春自己是不知道的,她只觉得阮拂云和从前不一样了,那些怯懦和腼腆就像浮尘,被吹开后,露出内里的美玉来。 阮拂云很聪明,只几个回合,就摸清了五子棋的规律,两人下得有输有赢,旗鼓相当,燕摇春一边落子,一边道:“说起来,总叫你阮妹妹阮妹妹的,你如今多大了?” 阮拂云笑了笑,道:“我已满十六了,过两个月便是十七。” “嗯?”燕摇春讶异:“你年纪竟然比我还大?” 阮拂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太瘦了,看着显小。” “真好啊,”燕摇春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感慨道:“天然抗衰老。” 阮拂云猝不及防,吃惊地睁大眼,尔后微微红了脸,却也不反抗,只乖乖任她捏着,盼桃端着果品进来,嗔道:“主子又在捏人家的脸了,从前爱捏奴婢和知秋姐姐,如今又喜欢捏阮更衣,可真是喜新厌旧。” 燕摇春听了,笑眯眯地道:“这世上大多数人的本质就是喜新厌旧的啊。” 她本是无心之言,谁料其他人都微变了脸色,就连神经大条如盼桃,也赶紧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瞅着她。 燕摇春有些莫名:“怎么了?” 阮拂云踌躇道:“我觉得,比起宁美人,皇上还是更喜欢燕姐姐的……” 没想到她忽然说起这个,燕摇春不禁愕然,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当即有些啼笑皆非,道:“你们都在想什么?” 阮拂云见她面上并没有难过和失落之色,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连忙岔开了话题,说起别的事情来。 燕摇春也顺着她的好意,其实宁美人侍寝之事,她昨天就知道了,用八个字来概括最为恰当,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燕摇春承认,在和楚彧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对方确实给她带来了一些惊喜,譬如他极度稳定的精神状态,超强的动手能力,做出了电梯和自雨亭,还发明了算珠,以及他的某些观点,这些都令燕摇春倍感意外。 在不知不觉中,燕摇春已经对楚彧有了很大的改观,甚至有时候,她会把对方当成寻常朋友一样相处,但是昨天听见那一串银铃声的时候,燕摇春忽然意识到,那些不过是错觉罢了。 楚彧终究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这并不是简单的隔阂,而是两个人在认知和二观上的差异,中间的鸿沟犹如楚河汉界,不可逾越。 这注定了他们未来将会背道而驰。 …… 楚彧来雪月斋的时候,燕摇春正在小睡,知秋沏了茶来,恭敬奉上,道:“主子还没醒,奴婢去——” 楚彧摆了摆手,道:“不必叫她,朕先坐一坐。” 知秋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应道:“是。” 案几上的五子棋还没收起,黑白子散落着,楚彧盯着那残局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遂问道:“她在和谁下棋?” 知秋答道:“上午阮更衣来过,主子和她下了几局。” 又是阮拂云,楚彧的眉头轻皱,难怪之前早朝的时候,阮拂云的好感度忽然上涨了5点。 知秋正欲收拾棋局,却被楚彧拦住了,道:“她执白子,还是黑子?” 知秋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道:“主子执白子。” 楚彧颔首,从棋盅内拿起黑子,开始研究起那残局来,知秋见他看得认真,只好站在一旁随侍。 燕摇春这一觉,便睡了足足一个时辰,等她醒来的时候,看见楚彧正在下棋,下的居然还是五子棋。 燕摇春当时就傻眼了,震惊脱口道:“你怎么还会玩这个?” 楚彧闻声回过头来,看她一眼,道:“这个叫什么玩法?” 燕摇春狐疑道:“你刚刚不是会下么,怎么反倒来问我?” “不会,”楚彧摇首道:“我是根据残局,反推算出来的。” 燕摇春有点不信,看了旁边的知秋一眼,知秋便默默点头,表示他说的是真的。 燕摇春:…… 楚彧拈着黑子,轻叩棋盘,道:“你没教过我下这个。” 不知是不是燕摇春的错觉,她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丝失望和低落,楚彧将盛放着白子的棋盅推了推,道:“我方才琢磨了一下,大概摸清了规则,试一试?” 燕摇春对他所说的反推棋局规则,还是有点存疑的,便真的坐下,和他下起五子棋来,起初,楚彧的手法明显很生疏,但是下了几个回合后,他便开始越来越熟练,埋暗子,设陷阱,围剿白子,他甚至还自创了几个阵法,燕摇春很快就节节败退,左支右绌,溃不成军。 不是,怎么能有人把五子棋都玩出花来啊? 一连输了六把,最后燕摇春索性投降:“不玩了。” 楚彧尚意犹未尽,评价道:“这个玩法简单,且容易上手,虽不比围棋复杂,却也别有趣味。” 燕摇春斜睨他:“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不是你,你当然觉得有趣。” 楚彧一怔,道:“你……生气了?” 生气倒不至于,燕摇春只是觉得自己被一个新手吊打,有点丢面子而已。 不过这些就不用让楚彧知道了,燕摇春这才想起对方的来意,道:“伤口如何了?” 楚彧道:“还好。” “我看看,”燕摇春示意他撩起衣袖,上面绑着的并非她的手帕,而是一段白色的丝绢,燕摇春微微挑眉,道:“有人帮你换过药了?” “没有,”楚彧顿了顿,才继续道:“那帕子没绑紧,掉了,我另换了一条。” 他才说完,八幺八就冒了出来,用小人得志的奸诈口吻道:“大人,不给封口费的话,我很难帮你隐瞒啊。” 燕摇春疑惑:“隐瞒什么?” 楚彧:……! 第 50 章 第五十章 八幺八到底还是保有一点点良知,没缺德到那个地步,把楚彧的老底都掀了,虽然楚彧自己可能并不是很在意,他今天来雪月斋,除了上药以外,还要带燕摇春去一趟文思院。 一进尚宝司的大门,燕摇春便看见一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在鼓捣什么,聚精会神。 楚彧唤了一声:“柳司丞。” 那人应声回过头来,眉眼俊朗,果然是柳宴书,他见了两人,表情既惊又喜,连忙起身打招呼,道:“喻少卿,喻姑娘!” 燕摇春看清他的模样,有点吃惊道:“柳大人,你怎么这么……黑了?” 柳宴书不知干了什么,整个人已经黑了一个度,尤其是和楚彧一对比,二者的区别愈发明显,他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牙,倒显得有些痞气的英俊。 他举起手里的东西,兴冲冲道:“喻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柳宴书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有一团黑色,不是墨痕,倒像是被烧焦了…… 燕摇春再看他的右手,果然拿着那枚放大镜,柳宴书已经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说他是如何发现这圭镜能聚集阳光,又如何把自己的头发烧断了,下一步就是试着能不能点燃烛芯,凭空生火。 他眉飞色舞地道:“若是此物可以生火,日后岂不是完全不需要火折子了?” 燕摇春对他这种求知精神表示了肯定:“柳大人很厉害啊。” 楚彧淡淡道:“那夜里呢?” 柳宴书瞬间愣住,片刻后,他挠了挠头:“好像也是啊,白天不需要点灯,晚上又没太阳。” 燕摇春看着他面露失望之色,有些不忍心,岔开话题道:“柳大人,我上回托你的事情,如何了?” 闻言,柳宴书果然将那点失望抛在了一边,自信满满道:“都已经做好了,我带你去看。” 他说着,带燕摇春两人入了尚宝司,屋子空间倒是颇大,就是没怎么打理,地上横七竖八摆了许多工具,到处都乱糟糟的,燕摇春还险些被绊倒,柳宴书下意识扶了她一把,满面歉然,道:“喻姑娘,你没事吧?我这确实有些乱了。” 燕摇春满不在乎地摆手,道:“无妨。” 楚彧望着他们二人,默默收回了抬起的手。 柳宴书很快就找出了磨好的镜片,递给燕摇春,道:“当时喻姑娘画出来的样式,未曾标注其厚度,我便分别磨了几片,薄厚不一,你看看,合适吗?” 他一共磨了五枚凹透镜,有薄有厚,最薄的那一片,甚至比燕摇春曾见过的近视镜片还要薄,这真是意外之喜。 正在她打量那些镜片的时候,柳宴书好奇道:“我琢磨了一下,这镜片只能把东西变得更小更远,喻姑娘要来做什么?” 燕摇春神秘道:“它的用处可大了。” 柳宴书兴致勃勃:“愿闻其详。” 燕摇春四下逡巡,见墙上挂着一幅字,便 问道:“柳大人可看得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柳宴书想也不想,就答道:“那是韩公的字,君子盛德而卑,虚己以受人。” 燕摇春狐疑道:“你看得清上面每一个字?” 柳宴书不明所以:“看得清啊。” 燕摇春:…… 两人对视片刻,柳宴书忍不住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道:“喻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个距离有些近,若是再走远点,从门口看,我就看不太清了。” 燕摇春终于醒悟了,她想起楚彧曾经说过,这人是个学渣。 学渣怎么会得近视呢?呵呵。 一旁的楚彧忽然开口道:“我看不清。” 燕摇春听了,便将一枚镜片递给他,道:“那你来试试。”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要怎么用,楚彧已经接了镜片,靠近眼睛,朝那字画看去,燕摇春伸手替他捂住另一只眼,道:“如何?” 楚彧感觉到少女的掌心贴在他的眼睛上,伴随着淡淡的香气,仿佛在轻抚他的面庞,触感柔软而温暖。 楚彧整个人都僵住了。 燕摇春不知究竟,见他不答话,又问了一遍:“看得清了吗?” 楚彧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可以。” 他的视线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能看见空气中的点点金色浮尘,在阳光下肆意飞舞着,以往略显模糊的事物,此时都变得格外清晰。 燕摇春问他:“会觉得头晕吗?” 楚彧仔细感受了一下,道:“有一些。” 燕摇春唔了一声,又换上最薄的那块透镜:“试试这个。” 这一次是刚刚好了,楚彧既能看清东西,也不觉得眼晕,燕摇春估算着,他的近视应该不是特别严重,一两百度的样子,但是古代的技术实在有限,没法做到更精细的验光,只能大概测试一下。 楚彧看着燕摇春和柳宴书交谈起来,又拿出了她画的示意图,以及系统给的随目对镜法,示意图上不止有眼镜,还有望远镜,柳宴书看了,连呼神奇,又追问她是如何得知这些东西的。 燕摇春和楚彧对视了一眼,轻咳一声,道:“这图纸是……” 正在她试图编瞎话的时候,楚彧开口道:“无可奉告。” 若是常人听了这一句话,必然会有点什么想法,再有不识趣的,还会厚着脸皮继续问,但是这个柳宴书不同,他竟然真的没有追问的意思,而是饶有兴致地看起图纸来。 这倒是令燕摇春大感意外,心想,这人表面上看起来粗枝大叶,二憨憨的,没想到这么有分寸感。 下一刻,楚彧就听到了八幺八的声音响起:“柳宴书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20。” 楚彧的眼神微冷,而柳宴书对此毫无所觉,还在和燕摇春聊得起劲,正在这时,秦灿从外面进来,道:“主子,陈院使来了。” 陈构是文思院院使,说起文思院,先帝在位时,只是掌造一些工巧之物,以供皇宫 使用,并不如何受重视,但是自从新帝登基以来,文思院的地位水涨船高,户部每年会拨一笔款,又招揽了许多新的人才,陈构心中对当今天子是万分崇敬与感激的。 上次他去宫里呈奉玻璃瓶,后来又被旁事耽搁了,不意楚彧竟自己低调来了文思院,所以在那之后,陈构特意叮嘱过门房,若“喻少卿”来了,定要立即知会他。 但是陈构没想到,楚彧身边竟还跟着一名美貌少女,他愣了一下,道:“这位是……” 不等楚彧回答,柳宴书率先介绍道:“院使大人,这是喻少卿的妹妹,说起来,上次匆匆一面,还未请教喻姑娘的芳名。” 陈构见楚彧的表情微沉,便知道这位“喻姑娘”八成别有身份,天子身边的妹妹,既不是公主,还能是什么人? 陈构看了柳宴书一眼,轻斥道:“人家姑娘的名字,哪是你一个外男能问的?没有礼数。” 陈构虽身为院使,但是他的脾气很好,平易近人,不太摆官架子,故而柳宴书也不怕他,反而笑嘻嘻地道:“院使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喻姑娘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十分厉害。” 说着,又把那图纸拿出来给他看,陈构看了半天,也有些心动,不住点头,感慨道:“时人大多有眼疾,昏昏茫茫,不能视物,更有甚者,三尺之外不辨人畜,更不要说做一些精细活儿了,我听说左相尚大人的眼疾也十分严重,每日处理文书时,都需要书吏在旁边念给他听。” 说到这里,他再看燕摇春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称赞道:“若这眼镜能使人重获明晰,那就是大功一件啊,姑娘能有如此奇巧心思,真是令人佩服!” 燕摇春有点不知所措,她虽然喜欢被人夸夸,但那是在熟人面前,被陌生人这么个夸法,她只觉得尴尬万分,并想火速逃离现场。 所幸楚彧及时替她解围,侧过身,将她稍稍挡住些许,对陈构道:“眼镜之事,便交给诸位了。” 陈构自是满口答应,亲自送他们出去,一边趁机汇报工作:“昨日皇上派人送来的农具全书,我已命人开始研制了,想是用不了多久,便能初见成果,到时候,我再入宫觐见。” 楚彧颔首,转头一看,柳宴书依然沉浸在那图纸里,并未注意到他们的对话,正在好奇问燕摇春:“喻姑娘,既然这望远镜可以看到远处的东西,那是不是也能看到天上的星辰和太阳?” 燕摇春沉默片刻,鼓励道:“柳大人可以试试。” 她看柳宴书这二憨憨的样子,担心他做出望远镜之后,真的对着太阳去观察,到时候把眼睛看瞎了,又提醒道:“日光太盛,非人目所能直视,我建议柳大人还是不要尝试,星星和月亮倒是可以。” 反正技术没到位,你那望远镜肯定什么都看不清。 柳宴书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说起来,我昨日磨那镜片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小玩意,正好送给喻姑娘。” 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圆圆的物事来,递到燕摇春面前,那竟是一面镜子,只有巴掌大,不是泛黄的铜镜,而是一面银镜,和现代的镜子毫无区别。 柳宴书笑容爽朗,露出一口白牙,将那镜子送到燕摇春面前,少女的眉眼映在镜中,犹如真人,他得意道:“我在上面镀了一层银,就成了一面镜子,是不是非常清晰?” 燕摇春有些惊讶,下意识想拿过来仔细看一看,柳宴书却将手一抬,面上带着痞气的笑意,逗她道:“你若是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送你了。” 楚彧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凤眼中透着几分冷意,陈构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厉声斥道:“柳宴书!放肆!” 他心里叫苦不迭,试图救这个下属的小命,瞪柳宴书道:“岂能对喻姑娘无礼?” 突然被上司这般连名带姓地呵斥,柳宴书不由一愣,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举着镜子的手也放了下来,讪讪道:“下官只是……” 气氛一时间就这么僵住了,楚彧冷着脸不说话,柳宴书下不来台,陈构也不知如何是好,正欲继续呵斥,反倒是燕摇春打破了僵局,笑了笑,道:“一个名字而已,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喻娇。” 下一刻,八幺八的声音在楚彧的脑中响起:“柳宴书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为40。” 但是楚彧并未在意,此时此刻,他在心中默默念这个名字:喻娇。 燕娇。 这会是她真正的名字吗?! 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回皇宫的马车上,燕摇春把玩着那一枚小镜子,只有手掌大小,边缘细心地用铜皮裹了一圈,以免割伤了手,背面还用金粉画了一只小麻雀,柳宴书大抵是不擅长画画,那麻雀画得头大身子小,圆圆胖胖,十分滑稽。 楚彧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问道:“文信侯姓江,你随母亲归宗侯府,为何仍旧姓燕?” 燕摇春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会提起这件事,便答道:“于我个人而言,姓燕和姓江原本就没什么区别,况且这么多年的习惯了,很难更改,也毫无必要。” 楚彧默默颔首,面上浮现几分若有所思,一路无话,两人到了皇宫后,楚彧便派人送燕摇春回雪月斋。 等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乾清门外,楚彧才冷不丁问八幺八:“她的本名是叫燕娇吗?” 八幺八:!!! 它差点没被这句话吓得数据紊乱,过了一会儿,才镇定自若地道:“有关于宿主的一切,都是隐私,无可奉告,我劝你不要投机取巧,我是不会上当的。” 然而它的这番反应,却正好坐实了楚彧的猜测,他道:“在她入宫之前,我便派人调查过,虽然她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性格却与从前截然相反,燕摇春懦弱温顺,逆来顺受,她表面懒怠,却藏有一身反骨,燕摇春擅长诗书,她却不太识字,写的一手字也乱七八糟,她还会画眼镜,下五子棋……” 这一桩桩一件件说来,燕摇春露出的破绽可太多了,简直跟筛子一样,到处都是窟窿,偏偏她还想藏着掖着,楚彧便陪着她,看破不说破。 其实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要不要试探燕摇春。 然而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虽然少女慌张失措的模样很可爱,但是楚彧却不太忍心,他很少心软,似乎这辈子所有的犹豫不决都给了那一个人。 所以,楚彧转而来试探八幺八:“既然你不是这个世间的东西,那么,她也并非此间之人了?” 八幺八顿时出离愤怒了:“什么东西?我不是东西!我是高贵的系统!” …… 如此过了两日,眼看到了六月十五,又开始下起雨来,天气也不像之前那么热了,司宫台派人来雪月斋传话,说皇后例行召见,让嫔妃们都去露个脸。 这次的地方不在仙居阁了,而是在拾翠居,就是上一回阮拂云差点掉下去的那个水榭。 燕摇春到的时候,阮拂云正等在九曲廊桥前,见了她,面露欣喜之色,走上前来,道:“我就知道你这会儿到。” 燕摇春想起她有畏水的毛病,便道:“你若是害怕,就拉住我的手。” 阮拂云笑道:“你不说,我也要拉着你呢。” 两人说说笑笑时,见到不远处有几人款款行来,阮拂云呀了一声,道:“是萧姐姐。” 萧美人今日穿了一袭绛紫色纱绢宫装,表情漠然,看起来犹如高岭之花,不可亲近,不知是不是燕摇春的错觉,她的脸色似乎有些 差,阮拂云向她行礼,她也只是微微颔首,神色淡淡的,有些不冷不热,与两人擦肩而过,带着宫人径自上了廊桥。 阮拂云有些不知所措,她素来敏感,小声问燕摇春道:“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萧姐姐?” 燕摇春也觉得萧美人今天有些奇怪,虽然她们彼此来往不算特别密切,却也有几分交情在,但是刚才对方连寒暄的意思都没有…… 燕摇春不知缘由,也懒得费神去猜测,便安慰阮拂云道:我看她的脸色不太好,许是因为身体不适,并非刻意针对你我,咱们还是先过去吧。?[(” “嗯。” 两人穿过九曲廊桥,入了拾翠居,皇后已经到了,她今日穿了一袭青玉色的散花云烟衫,梳着凌虚髻,发间别着数枚金钗并大小珠花,衬得她整个人更为清瘦,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作烟尘了。 “燕美人到,阮更衣到。” 皇后原本是倚靠在软枕上,阖着眼闭目养神,闻声抬起头,朝燕摇春看过来,神色懒洋洋的,吩咐道:“请燕美人来这里坐。” 这一句,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燕摇春身上,阮拂云连忙松开了她的手,一名碧衫宫女走近前去,恭敬道:“燕美人,请。” 燕摇春原以为皇后是安排她坐下手位置,正欲入座之时,皇后忽而又来了一句:“坐本宫身边来。” 燕摇春有些吃惊,不止是她,其余人也都纷纷侧目,皇后一手支着头,柳眉轻挑,淡淡道:“难道燕美人不愿意?” “嫔妾遵旨。” 虽然燕摇春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事已至此,她也不能拒绝,不就是坐领导身边吗?坐就坐。 燕摇春一屁股就在软榻上坐下了,不愧是主位,这里的视野是最好的,轻而易举便能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譬如惠昭仪先是微怔,尔后转为疑惑,紧接着又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来,大抵是在揣测皇后此举的用意,至于其他人,皆是神色各异。 燕摇春看了一圈,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除了阮拂云和岑才人、赵才人以外,其他人脸上都或多或少挂着黑眼圈,花容憔悴,简直与皇后如出一辙。 燕摇春心里不由泛起嘀咕,怎么回事,大家现在都开始热衷于熬夜了吗? 正在这时,皇后终于开口说话了,秉承着她之前的风格,只说了三句话:“今日是例行请安,若是没什么别的事,诸位就回吧。” 没有了。 众人全都震惊了,一个个坐在原处不敢动,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皇后见状,目光逡巡一圈,道:“怎么,你们都有事?” 惠昭仪率先反应过来,笑盈盈地道:“嫔妾无事。”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嫔妾也无事。” 燕摇春心里大喜过望,第一个站起来,道:“那嫔妾先告退了。” 谁知皇后听了,朝她看过来一眼,道:“燕美人留下来。” 燕摇春:…… 这是公然钓鱼执 法吗? 如此一来,其他人的屁股才刚刚离开椅子,又赶忙都坐了回去,面面相觑,皇后拈起案几上的杏子,神态流露出几分厌烦,道:“既然无事,又不肯走,难道是要本宫亲自恭送诸位?” 听了这话,众人连忙再次起身,纷纷道:“嫔妾告退。” 说完,就退了出去,这一次,皇后倒是没再开口留下谁,阮拂云走在人群最后,朝燕摇春投来担忧的目光。 很快,拾翠居里就只剩下燕摇春和皇后,并几个宫人,空气静悄悄的,皇后忽然将面前的果碟推了推,道:“这杏子瞧着不错,燕美人尝一个?” 燕摇春这下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但见那杏子色泽金黄,十分新鲜的样子,她道过谢,拣了一个吃了,甫一入口,便酸得蹙起眉头,眼睛都眯起来了。 “好酸……” 皇后盯着她看了片刻,大概是被她这模样逗乐了,竟笑了一下,道:“叫你吃你就吃,难道不怕本宫下毒么?” 与之前相比,她现在倒是显得十分平易近人了,燕摇春把酸杏子吐了,道:“嫔妾与皇后娘娘无冤无仇,倒也犯不上,再说了,谁会在这么酸的东西里下毒?” 皇后冷哼一声,道:“谁说犯不上?你如今正值盛宠,杀了你一个,本宫就能省一半的心了。” 她的语气似真似假,叫人无从分辨,燕摇春看着她,也不害怕,道:“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者,光是杀又哪里杀得完?” “哦?”皇后轻挑起眉,道:“听你这意思,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燕摇春笑了,摇首道:“恐怕要叫娘娘失望了,嫔妾没有什么办法,这后宫里的事情,也轮不着嫔妾来想办法。” 皇后凝视着她,表情淡淡道:“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还算通透。” 燕摇春才吃了那杏子,酸得她舌尖发涩,这会儿只想回去喝茶,道:“不知娘娘叫嫔妾留下来,有何指教?” 皇后拈起一枚杏子,放入口中,那么酸的东西,她竟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细细咀嚼着,然后倾身凑近来,认真地端详着燕摇春,道:“没什么指教,本宫就是想仔细瞧一瞧你。” 她凑得过于近了,燕摇春闻到了些许酒香,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正在她疑惑间,皇后又退了回去,倚在软枕上,道:“本宫头一回见到他如此在意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好奇。” 她说着,一手撑着下巴,用一种近乎观察的眼神打量燕摇春,道:“真有意思。” 燕摇春被她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往后靠了靠。 “燕美人,”皇后忽然道:“你要不要搬来长安宫住?” 燕摇春:“啊?” …… 乾清宫。 “日前皇上吩咐的朱薯种苗,微臣已派人种下了,日日精心照料,不敢稍有懈怠,截止昨日,朱薯种苗有九成发了新叶,大多已经活了。” 上林苑监毕恭毕敬地禀奏,道:“至于那穹窿瓜,也已尽数出芽,再过一阵子,便可移入田中。” 楚彧颔首,正欲说什么,恰在这时,八幺八忽然播报:“叮!兰屏玉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2,该目标可攻略,攻略难度指数为五颗星,攻略方向为姐妹、伴侣,当与该目标好感度达到80,可选择与其义结金兰,好感度达到100,可选择与其结为伴侣。” 楚彧:…… 八幺八:“第二个五星难度!”! 第 52 章 第五十二章 等上林苑监正退下之后,楚彧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兰屏玉是一个女人。” 八幺八:“对啊。” 楚彧皱起眉,道:“阮拂云作为攻略对象,也只能和她成为姐妹,为何兰屏玉却能结为伴侣?而且还是五星?” 八幺八嘿嘿一笑,道:“因为我家宿主大人作为一个颜控,在性别这一方面卡得不是很死,所以我会从五个方面来进行甄选攻略对象,分别是颜值、智商、性格、才华以及家世财富,兰屏玉的综合得分只比你稍微低了一点,但也十分惊人了。” “啊,对了,”八幺八还不忘补充一句:“虽然兰屏玉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不算大富大贵,但是她现在身为一国皇后,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也就是说,你大老婆拿着你的钱想泡你小老婆。” 楚彧:…… 八幺八贱兮兮道:“你不会破防了吧?” “没有,”最初的震惊过后,楚彧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这件事虽然在他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可破防的。 见他这么淡定,八幺八反而有些不得劲了,道:“你就不担心吗?万一我家宿主大人真的攻略成功了呢?” “那又如何?”楚彧淡淡道:“同样是五星难度,难道我的好感度比兰屏玉低吗,不是一样对你的宿主毫无办法?” “……好像挺有道理,”八幺八又嘴硬道:“万一她们是双向奔赴呢?” 楚彧很肯定地道:“以她的性格,根本懒得去费心思去攻略别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斟酌着道:“八幺八,我们人间有一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八幺八有些迷惑:“我知道这句话,不过你什么意思?” 楚彧平静道:“现在在推进任务的只有我一个人,如果你想达成目的,功成身退的话,也只能依赖我,所以我不希望再听到一些,令我不愉快的话了。” 八幺八:“哈哈!你终于还是承认自己破防了吧?” …… 拾翠居外。 阮拂云过了九曲桥廊后,便停下步子,回首张望,赵才人和宁美人几个正在说笑,无意瞥见她,热情邀请道:“阮妹妹,和我们一起走啊,宁姐姐说,请我们大伙儿去清夏堂吃炙鹅,赏枇杷,咱们一起去。” 宁美人笑吟吟道:“是南湖鹅,我特意托娘家带来的,肉质鲜美,和京师的鹅大不一样,阮妹妹也一起来吧?” 阮拂云面露几分犹豫,她原本是担心燕摇春被皇后为难,故而在这里等她,如今宁美人盛情相邀,她也不知如何拒绝,正踌躇间,对上了岑才人的目光。 阮拂云立即移开视线,垂首微笑道:“好,那……多谢宁美人了。” 赵才人欢呼道:“既然阮妹妹也来,那咱们人多就更热闹了,惠昭仪姐姐呢?” 惠昭仪含笑婉拒道:“我有些累了,准备回宫休憩,扫了诸位的 兴致,实在过意不去,这样,我让人送几壶花白酒,是端午时候皇上御赐的,在我那放着也是放着,便送几位妹妹了,就着炙鹅吃,想必正好。” 赵才人高兴地抚掌道:“好极!有酒有鹅,还能赏枇杷,真是神仙日子!” 一行人便相约着,一同往清夏堂去了。 而另一边,燕摇春已经婉拒了皇后的好意,说自己很喜欢雪月斋,暂时还没有搬宫殿的意思。 皇后倒也不强求,无可无不可,似乎她说这句话,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提一提罢了,又聊了几句,她就露些许倦意,原本苍白的皮肤,衬着眼下的青黑,有一种既矜傲又厌世的美丽。 说话间,一宫女入内,福了福身,低声道:“娘娘,慈宁宫派人来了。” 闻言,皇后面上的倦意顿时就变作了厌烦,燕摇春怀疑她下一刻就要骂出来了,好在没有,皇后只是站起身来,对燕摇春颔首示意,草草寒暄两句,便率着宫人离开了。 望着那一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燕摇春才思索起来,难道皇后真的如她所说,是因为楚彧的缘故,才对自己产生了一点兴趣? 燕摇春一边想,一边站起身来,感觉裙摆碰到了什么物件,忽听啪的一声轻响,有什么掉在了地上。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正摊开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谁的?” 燕摇春俯身将其拾起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册子表面以深色绢布包裹着,上面还绣着缠枝莲的纹样,十分精致,不算厚,看起来有点像手账本。 燕摇春想起方才只有自己和皇后坐在这里,这册子肯定不是自己的,那就是皇后的? …… 燕摇春才回到雪月斋,宫女玉珠便兴冲冲地向她禀道:“美人,皇上来了,正等着您呢。” “他怎么来了?” 燕摇春进了屋,就看见楚彧坐在软榻上,正背对着她,身姿挺拔,犹如松柏,光是这么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燕摇春特意欣赏了几秒,才走近前去,发现楚彧手里还拿着折子,认真地看着,对她的到来似乎一无所觉。 燕摇春忍不住开口:“你……” 下一刻,她的话就消声了,因为楚彧抬起头来,他竟然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原本就是很优越的长相,俊美无俦,修眉凤目,但是一戴上这眼镜,整个人就变得非常斯文禁欲,让人莫名生出一种,想对他做点什么的感觉。 燕摇春被这颜值冲击得晃了晃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镜做出来了?” “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度小幅度上升。” 八幺八幽幽道:“我就说了一句她是颜控,你居然用上美男计了,真有你的。” 楚彧的眸光微闪,道:“文思院刚刚送过来的,你觉得……如何?” “很不错,”燕摇春又问他:“你戴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彧想了想,才道:“左眼稍微有些干涩。” “我看看。” 燕摇春说着,便凑近前去,仔细观察他的眼镜,楚彧目光微凝,下意识屏住呼吸,两人的距离之近,他甚至能看清楚燕摇春的睫毛,在天光下翘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燕摇春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镜片的厚度看起来是一样的,难道你只有右眼是近视?” 她说着,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立即去书架上找出宣纸和铅笔,开始埋头画起来,楚彧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扫过那些纸张,发现上面已经画了不少人像,有知秋的,也有盼桃的,甚至还有阮拂云的,每一张都精妙绝伦,栩栩如生。 楚彧看了半天,忽然道:“能给我也画一张吗?” 燕摇春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片刻后,她默默移开目光:“啊,行。” 可恶,颜狗完全拒绝不了一点! 说话间,燕摇春已经画出了一副单边眼镜的图纸,楚彧一看就明白了,道:“我让文思院的人再改一改。” 接下来,楚彧便坐在榻上批折子,燕摇春在旁边给他画画,两人谁也没出声,室内气氛静谧而和谐,不知不觉间,半下午的时间竟然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然而燕摇春画着画着,就开始打起了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但是她一向觉浅,所以当楚彧一碰到她,燕摇春的意识就立刻清醒了,还没等她做出反应,自己整个就腾空而起,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 燕摇春:!!! 早不早,晚不晚,这时候如果她再醒过来,那就有点尴尬了。 燕摇春只能继续装睡,因为过于紧张,手指揪住了楚彧的衣裳,柔滑的布料被她攥成一团,楚彧顿了片刻,似乎停在原地,没有往前走。 燕摇春下意识屏住呼吸,竭力让自己装出正在熟睡的假象,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过了一会儿,楚彧终于动了,他抱着她往前走去。 直到入了卧房,燕摇春听见珠帘碰撞时发出的轻响,紧接着,她被轻轻放到了柔软的床上,有人细心地替她盖好薄被,少顷,便有脚步声逐渐远去。 门被轻轻关上了。 确认四周归于安静之后,燕摇春才猛地睁开眼,瞪着水绿色的帐顶,老实说,在这之前,楚彧的好感对她而言,只是一串数值而已,没什么实际意义,但是就在此时,她才真切地意识到,楚彧是喜欢她的…… 这好像……有点儿危险。 燕摇春想东想西了半天,所幸再烦乱的思绪,也抵抗不了强大的生物钟,她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等醒过来时,竟然已是入夜时分。 窗外传来雨声,淅淅沥沥,显得屋子里愈发安静,燕摇春披衣起身,扬声唤道:“知秋。” 很快,知秋应声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盏茶,道:“主子,下雨有些凉了,您多穿一件外衫,免得受风寒了。” 燕摇春喝了茶,又揉了揉眉心,不知是不是睡觉前想得太多了,她现在觉得额头隐痛,知秋不禁担忧道:“主子是不是身体不适?” “没有,”燕摇春掩饰道:“只是刚刚睡醒,有些没精神。” 两人正说着话,盼桃忽然从外面进来,道:“主子,阮更衣的贴身宫女来了。” “请她进来。” 不多时,盼桃便领着一个宫女进来,燕摇春在阮拂云身边见过她,名叫月香,她浑身湿透了,看起来狼狈不堪,一进门就给燕摇春跪下了,哭着求道:“燕美人,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 第 53 章 第五十二章 “燕美人,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 燕摇春一惊,连忙扶起她,道:“拂云怎么了?” 月香便哭哭啼啼地道:“主子在给宁美人找珍珠,她身子本就弱,下这样大的雨,如何承受得住?求燕美人帮帮她吧?” 燕摇春听了,立即唤盼桃拿伞来,让月香领路,等出了玉华宫,她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下午阮拂云跟着宁美人一行人去清夏堂,席间众人谈笑,赵才人夸宁美人钗子上的珍珠很漂亮,宁美人道这只是普通的珍珠,还说她有一颗指头大的鎏金紫珍珠,十分珍稀,是她外祖母的遗物,赵才人嚷着想看,宁美人便唤人取了来,让众人传看。 最后那颗珍珠传到阮拂云面前,阮拂云生性谨慎,没敢亲自接,只就着宫女的手看了看,夸了几l句,盛着珍珠的锦盒便放在了她手边,谁知等到宴席快散的时候,那珍珠竟不见了! 宁美人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命人找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正在众人不知所措时,岑才人却忽然说,最后一个看珍珠的人是阮拂云,那锦盒也是放在她旁边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阮拂云身上,她惊慌地辩解,说自己没有碰过那颗珍珠,岑才人不信,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正在阮拂云解释之时,宁美人反而为她说起话来,说阮妹妹应该不会拿一颗珍珠,想是袖子宽大,不小心碰掉了。 她如此体贴宽容,善解人意,却令阮拂云百口莫辩,赵才人主动为她解围,帮着找了起来,事已至此,阮拂云也只能跟着找寻,为此还发动了所有的宫人。 她们设宴原是在园子的枇杷树下,旁边还有一个小花池,草木深深,要找一颗紫色的珍珠谈何容易?空忙了大半下午,天又下起雨来,阮拂云只能硬着头皮,撑伞打起灯笼继续找。 听到这里,燕摇春就知道,这所谓的珍珠究竟是什么了。 无非是一个局而已,阮拂云若是不找珍珠,便会成为岑才人口中的偷窃,她为了自己的清白,只能竭力自证。 但燕摇春有些不明白,岑才人也就罢了,宁美人为何会忽然为难阮拂云,按理来说,阮拂云性格温顺得近乎怯懦,与她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 清夏堂。 雨声淅沥,屋内灯火通明,宫女将温好的酒斟入玉杯中,恭敬送到宁美人面前,玉指纤纤拈着那杯,宁美人浅啜了一口,叹道:“不愧是御赐的酒,果然与寻常的酒不一样。” 岑才人却道:“太烈了,嫔妾觉得不如果酒香甜。” 宁美人笑了,道:“原来岑妹妹喜欢果酒,这倒好办,我改日叫人送几l坛碧桃酒给你。” 她的目光投向门外,夜色幽深,廊下的灯笼将雨幕映得愈发细密,一个纤弱的人影提着灯笼,正在仔细地翻寻着草叶,她看起来疲惫不堪,浑身都湿漉漉的。 “要不要请阮更衣进来?”宁美 人似模似样地轻叹道:“想不到她看着不声不响,却原来也是个倔脾气。” 岑才人哼笑一声,道:“美人可怜她?她可不一定瞧得上。” 她循着宁美人的目光,看向雨幕之中,道:“初时我们与她交好,有什么好事都拉上她,吃的用的也都记着她那一份,人家巴巴地攀上了雪月斋那一位,转头说我们的不是。” 岑才人话锋一转:“说起来,她这么做,说不定还在心里怀疑我们,上一回在拾翠居,是我们害得她掉下去的,燕美人救她,那她就是好人,我们都是坏人。” 闻言,宁美人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微笑起来,道:“那可真是太冤枉了,若当时在她身边的是我,我也会伸手拉她一把的,后宫里都是姐妹,如此猜忌,倒叫人心寒了。” 说话间,园门口有昏黄的灯笼光芒,穿透雨幕,朝这边靠近,一个宫女匆匆过来,低声禀道:“主子,燕美人到了。” 宁美人摇着纨扇的手一顿,道:“呀,来得好快。” 夜雨较之前小了许多,纵然是夏日,被风一吹,也泛起些凉意来,燕摇春一进园子,就看见阮拂云正蹲在花木下,翻找着什么,她整个人被雨淋湿了,看起来瑟瑟可怜。 “拂云。” 她闻声抬起头来,燕摇春已大步上前,将她搂住了,触手冰凉,衣裳也湿漉漉的,不由蹙起眉,道:“我们回去。” “可是……”阮拂云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地看着她,哽咽道:“我、我真的没偷她的珍珠……” “你这笨蛋,”燕摇春忍不住叹气,道:“还管那珍珠呢,咱们没偷就是没偷,谁敢说你偷了,叫她拿出证据来,官府判案还要讲究一个人证物证呢,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给人扣屎盆子?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得什么狗模样?” 说到最后,她来了气,音量也提高了许多,果不其然,片刻后,那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有了动静,宁美人和岑才人两人一前一后出来了。 宁美人叹道:“燕姐姐这话说的,好似我在故意刁难阮妹妹了,那珍珠确实稀有,原是我外祖母留下来的遗物,我倒也没有说是阮妹妹故意偷拿,想是不小心碰落了,阮妹妹自己要找这么久,怎么能怪到我这苦主头上呢?” “还遗物呢,”燕摇春不客气地道:“你那死了的外祖母,要是知道你扯她的虎皮做大旗,说不得要掀开棺材板出来给你一嘴巴子。” 宁美人表情一变:“你——” “我什么我?”燕摇春冷笑一声,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既然是珍贵的遗物,就好好收起来,自己一天二炷香供着,拿出来招摇显摆,非要装这个逼,弄丢了又要别人给你背锅,跟人沾边的事情,你是一件都不做啊。” 岑才人道:“燕美人这意思,阮更衣弄丢了东西,反倒是宁美人的不是了?” “不然呢?”燕摇春瞥她一眼,道:“二岁小孩都知道,自己的东西自己看管好,再说了,谁说是拂云弄丢了?你亲眼看见的?” 岑才人:“嫔妾虽没有亲眼看见,可那珍珠在阮更衣看的时候还好好的,她一看完就不见了,锦盒也是放在她的手边,若不是她弄丢的,难道是有鬼?” 谁料燕摇春反而笑了,道:那你晚上可要注意了。?_[(” 岑才人莫名:“注意什么?” “注意鬼啊,”燕摇春讥嘲道:“你说的这番鬼话,叫鬼听见了,还以为你是他们的同类,晚上说不定会来找你谈心呢。” 岑才人面色骤变,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燕美人却大谈特谈鬼神之事,莫非是想堵住我们的嘴?”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燕摇春翻了一个白眼,伸手接过知秋递来的披风,替阮拂云披上,道:“岑才人那张嘴厉害得很,满皇宫的夜壶都倒不满,区区鬼神怎么能堵得上呢?” 说完这话,她便拉起阮拂云的手,领着人走了,再耽搁下去,燕摇春怕自己要动手了。 目送那一行人远去,岑才人着实气得不轻,转头看向宁美人,道:“宁姐姐现在相信了吧?这阮拂云厉害得很,还叫了燕美人来撑腰,她做错了事情,最后反倒成了你我的不是了。” 宁美人微垂着眼,轻叹道:“她们二人同气连枝,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燕美人如今风头正盛,咱们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话虽如此,她脑中忍不住又回想起另一件事来,今天一早,太后召她去慈宁宫问话,说起前几l日侍寝之事,宁美人也没隐瞒,将自己在偏殿写了一晚上书的事情说了,此事对外自是不好宣扬,只能打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但太后是她的靠山,没理由自己吃了苦头,还要藏着掖着的道理。 太后听了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反而召来尚寝局的女官询问,女官翻了册子,发现上面几l位嫔妃侍寝之事皆是略过了,唯有燕美人不一样。 燕美人是唯一一个真正承宠了的。 这叫宁美人心中妒恨难消,她模样好,家世好,顺风顺水十几l年,第一次被别的人比了下去,这个燕摇春真是她的克星,从入宫到现在,只要遇上她,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 可宁美人拿她没有办法,那是天子的逆鳞,她还不想和对方硬碰硬,但是她既然收拾不了燕摇春,难道还拿捏不了一个阮更衣么? 所以就有了今天这一个局。 看着面露忿然的岑才人,宁美人语气淡淡地道:“看燕美人这态度,大概是彻底怨上岑妹妹了,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就连淑妃也斗她不过,岑妹妹与她交恶,往后可要多多小心了。” 岑才人看向她,道:“多谢宁姐姐提醒,但今日之事,本是因为姐姐所起,燕美人真要记恨,姐姐也无法置身事外啊。” 两人对视片刻,宁美人率先笑了起来,道:“看来,咱们两个,还真是要绑上一条船了。” …… 雪月斋。 燕摇春一进门,就让宫人赶紧去预备热水,给阮拂云沐浴,免得受风寒,阮拂云眼眶红红,道:“燕姐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燕摇春拿了干净的帕子,替她搓湿漉漉的头发,随口道:“添什么麻烦了?” 阮拂云情绪低落,垂着头,道:“宁美人原本就有意针对你,你今日替我出头,岑姐姐想必也要记恨你了……” 燕摇春不以为意道:“她记恨她的,关我屁事。” 阮拂云急急道:“可是书上说,待小人宜宽,防小人宜严,谁知道她日后会做出什么事呢?” 燕摇春听了,思索片刻,道:“那要不这样,我去把她杀了,这样她以后就妨碍不着我了?” 阮拂云一呆,双眸微微睁大,见她那傻傻的模样,燕摇春忍不住扑哧笑了,伸手挠了挠她尖尖的下巴,道:“你还当——” “姐姐万万不能亲自动手!”阮拂云连忙捉住她的手,语气急促道:“姐姐如白雪一般的人,怎么能为这种人脏了手?我们、我们另想办法。” 燕摇春:“……不至于。” 她虽然讨厌岑才人,但是作为一个现代社会五好青年,遵纪守法的道德底线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阮拂云见她似乎只是开玩笑,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想,燕姐姐这么光风霁月的人物,绝不能沾上任何污点,谁也不能害她。! 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阮拂云沐浴梳洗后,便提出要回沁芳轩,燕摇春却道:“下这么大的雨还回去?再说了,你和岑才人同住长阳宫,就不怕她再为难你么?” 阮拂云张口欲言,燕摇春果断一锤定音:“今晚就在我这里睡吧。” 阮拂云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应了一声,燕摇春拉着她下五子棋,两人一边聊天,听窗外雨声绵绵,空气静谧。 燕摇春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赵才人呢?她怎么不在那儿?” 阮拂云垂着眼,思索着,答道:“赵姐姐一开始帮我找了一会儿,但是她今晚要去乾清宫侍寝,不好久留,便早早走了。” 燕摇春唔了一声,将白子狠狠地按在了棋盘上,抱怨道:“真是倒霉,若是她在,你未必会被欺负成这样。” 怎么就去侍寝了呢? 阮拂云看向她,欲言又止,燕摇春自是察觉到了,问道:“怎么了?” “燕姐姐,”阮拂云握住她的手,踌躇道:“我、我不想侍寝,你能帮帮我吗……” 燕摇春有些意外,微微吃惊,道:“为什么?” 阮拂云轻咬下唇,低声道:“我害怕……” 这倒是正常,燕摇春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罢了,放在现代还在上高中,压根没成年呢。 阮拂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燕摇春面露沉思之色,以为她在为难,不由苦笑道:“姐姐就当什么都没听过好了,我方才淋了雨,说了些胡话。” 燕摇春回视她,反问道:“为什么要当没听过?我们是朋友,你既然有请求,就大方说出来,能不能帮得上忙,是我的个人能力问题,但你要是不说,什么都闷在心里,只会让我觉得,你没当我是好朋友。” “不是的,”阮拂云登时就急了,连忙道:“我自然当姐姐是朋友,你是我长到现在,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姐姐之前还救过我的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说到这里,她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轻声道:“只是我、我有一些难言之隐,希望姐姐知道了,千万不要笑话我。” 闻言,燕摇春立即就想到了八幺八之前发布的任务,沉默片刻,她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你若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告诉我,侍寝之事,我还是会替你想办法的。” “不,”阮拂云轻轻摇首,道:“这件事我藏在心里很多年了,从未与旁人说起过,今日能告诉姐姐,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我心里很讨厌男人,”阮拂云垂着头,紧紧捏着棋子,道:“我见到男人便觉得害怕,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心悸昏厥,皇上也是男人,姐姐,我担心到时候会做出什么失礼之举,触怒他……” 燕摇春惊呆了,虽然她之前隐约有些预感,但是如今听到真实内情,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秀眉蹙起,道:“你既然怕男人,为何还要入宫呢?” “姐姐 有所不知,”阮拂云用力地摩挲着那枚棋子,轻声道:“我在闺中时,有一表兄,乃是色中饿鬼,猥獕粗鄙至极,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他家中的侍女,稍有颜色的,大多被其染指过,纵然如此,我父母还有意将我许配给他,我极力抗拒,但父母之命,我又如何能违背?他们说世间男子都是如此……” 说到这里,她语气中透着微忿,抬起头望着燕摇春,红着眼圈道:“若世间男子都是这等如牲口一般的东西,他们为什么不干脆和男人在一起?如此也算臭味相投,物以类聚了,为什么偏偏要来害女人?” 燕摇春大受震撼,她万万没想到,这位看着温柔乖顺如小白兔一般的软妹子,思维居然这么……奔放? 见她不语,阮拂云面露忐忑,嗫嚅道:“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太……” “没有,”燕摇春忽然又想起一事,严肃道:“你那表兄没对你做什么吧?” 阮拂云摇首,道:“他动过几次手,都被我躲过去了,我实在厌极了他,后来听说宫中选秀,便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碰碰运气,若我真的入宫,就不必嫁给表兄了,况且皇上也有很多女人,以我的姿色,他大概瞧不上我,只要我不冒头,不争宠,再做点不讨喜的事情,叫他厌烦我,久而久之,皇上自然就会忘了我的。” 这想法虽然有些天真,但是仔细想来,却也不是不可行,在燕摇春印象中,阮拂云一直是闷不吭声的,非常低调,没想到竟这么有主意。 燕摇春几乎要对她刮目相看了,她沉思片刻,道:“侍寝之事你别着急,我来给你想想办法。” 实在不行,她去跟楚彧好好谈一谈,那人平时很通情理,应该会同意的……吧? …… 乾清宫。 李得福正在向楚彧禀报:“皇上,赵才人已被安置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 李得福道:“赵才人刚坐下没多一会儿,就……趴桌上睡着了。” 楚彧正在看书,头也不抬地道:“随她。” “是。” 李得福退出去了,殿门合上时,带起些许冷风,将烛火吹得轻晃,烛花有些长了,却无人去挑,渐渐蜷曲起来,逐渐枯萎。 正在楚彧走神的时候,八幺八忽然开口:“阮拂云好感度+15,当前好感度为50。” 楚彧下意识皱起眉,道:“这么晚了,阮拂云还在雪月斋?” “嘿嘿,不止,”八幺八十分自豪地道:“我家宿主大人刚刚还去救美了呢。” 楚彧道:“发生什么事了?” 八幺八便把燕摇春替阮拂云出头的事情说了,楚彧淡淡道:“她们二人交好,阮拂云受欺负,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至此,楚彧的情绪也还算平静,听着窗外的雨声,继续看书,谁知没多久,八幺八又来了一句:“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度小幅度下降。” “又降了啊,”八幺八的语气都有点怜悯的意味了,道:“这好感度是下午 才升上来的吧?你还用了美男计,都没捂热呢,就飞了。” 楚彧:…… 他将书合上,扔在案几上,道:“又是阮拂云。” 八幺八:“嗯?” 楚彧冷静地分析道:“上一次她对我降好感度,也是在阮拂云好感度提升之后,可见这个人有些奇怪。” 八幺八唔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阮拂云在向我家宿主大人进谗言?” “未必,”楚彧皱着眉,指尖轻叩着桌案,思索道:“但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某种关联。” 他沉吟良久,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为……侍寝之事吗?” 八幺八欲言又止,止而欲言,但是它没个人形,所以楚彧也看不到它的纠结,恰在这时,八幺八又弹出一条播报:“支线任务阮拂云的秘密已完成,任务奖励牙膏制作法即将发放,请宿主查收。” 楚彧一怔,凤眸微深,道:“她完成任务了。” “是的呢,”八幺八很愉快地道:“我家宿主大人一出手,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楚彧站起身就往外走,八幺八不解道:“这么晚了,你去哪?” “雪月斋。” …… 夜已深了,好在雨势也缓了下来,只是这大晚上的没别的娱乐,燕摇春觉得很是无聊,五子棋也下腻了,便又琢磨着弄一副扑克来斗地主,然而宣纸太软了,根本不能用。 正在她发愁的时候,忽然想起上午捡的那本册子,封皮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正好是扑克的硬度,便拿出来仔细研究。 阮拂云看了一眼,道:“姐姐还看话本子呢。” “话本子?”燕摇春愣了愣,说起来,那册子里写的都是些繁体字,以她的文化水平,压根看不懂一点。 阮拂云正欲给她详细讲解时,知秋从门外进来了,低声道:“主子,皇上来了。” 两人都怔住了,燕摇春和阮拂云对视一眼,见她面色有几分苍白,显然已经开始慌张了,她便安慰道:“你在屋里待着便是,不要出声,我出去看看。” 阮拂云不安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是皇上亲临,我若避而不见……” 燕摇春给她支招:“你去床上躺着,盖上被子,若是他真问起来,我就说你病了。” “皇上性格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的,”她拍了拍阮拂云的头,哄道:“去吧。” 阮拂云乖乖答应下来,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入了卧房,将门关上了。 不多时,楚彧便挟裹着冷风进来了,燕摇春从他身上嗅到了潮湿的水汽,像山岚晨雾,沉郁而微凉,再抬头一看,只见他发丝微湿,几缕额发耷拉在眼前,衬得肤色愈发苍白,眉目俊美。 燕摇春不禁讶然,道:“你怎么淋雨了?” 居然敢让天子淋雨,李得福怕是不要命了。 楚彧却道:“我是自己走过来的。” 燕摇春便让知秋拿干帕子来,递到楚彧面前,道:“可别生病了,擦擦?” 楚彧看了一眼,正欲接过来,却听八幺八冷不丁开口:“你知道吗?刚刚阮拂云也淋湿了,但她不是自己亲自擦的头发。” 楚彧的动作一顿,燕摇春有些疑惑,催促道:“拿着啊。”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楚彧反而收回了手,目光投向卧房的方向,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状似无意地问道:“门怎么关上了?” 燕摇春心里陡然一紧,见他往那边走了一步,顿时急了,立即把帕子往楚彧头上一盖,道:“皇上,我给你擦吧。” 八幺八:“呵!诡计多端的男人。”! 第 55 章 第五十五章 燕摇春不知道楚彧是不是有所怀疑,但事已至此,为了不吓到阮拂云,她只能出言阻拦。 好在楚彧并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燕摇春替他擦头发,他也就没再往前走,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他比燕摇春高了许多,燕摇春擦了一会儿,觉得胳膊酸,便趁机道:“你先坐下吧。” 楚彧依言在软榻边坐下来,燕摇春站在他身侧,忽然道:“你一个大男人,头发这么这么多?” 楚彧:…… 说实话,燕摇春真有点嫉妒了,楚彧的头发不仅多,还顺滑,发质不比她一个女人差,上辈子燕摇春做梦都想拥有这样的头发,她忍不住对楚彧的头发摸了又摸,就差开口问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了。 好在燕摇春及时清醒过来,想起一事,好奇道:“皇上之前说自己不用宫人服侍沐浴,难道头发也是自己洗的?” 楚彧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才应道:“嗯,我不太喜欢外人的接触。” “啊,”燕摇春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正在被自己肆意蹂|躏的发丝,连忙撒手,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楚彧沉默片刻,道:“无妨。”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于我而言,你不是外人。” 燕摇春有点尴尬,迫切地想转移话题,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忽然来了?” 楚彧抬眼,那双好看的凤目深深望着她:“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燕摇春:…… “这倒不是,”她硬着头皮道:“不过我记得,今夜好像是赵才人侍寝,你不陪着她?” “基于我们俩的交情,”八幺八忽然开口,隐晦地提醒道:“我建议你最好慎重地回答这个问题。” 楚彧恍若未闻,答道:“赵才人已睡着了。” “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小幅度下降,请注意,如宿主好感度跌破标准线以下,系统将会开启第二主线任务,攻略下一目标,按星级排序优先权,下一攻略对象为兰屏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八幺八都快要被他搞疯了:“我已经跟你明示过了!!你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啊?!” 而那一边,燕摇春也有些无语,只觉得楚彧十分之下头,刚刚的几分尴尬无措一扫而空,她甚至还有点想冷笑。 燕摇春抱起双臂,笑盈盈地道:“皇上可真是厉害,白天日理万机,晚上佳人在怀,居然还有功夫到嫔妾这儿来,时间管理大师都要对你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楚彧不知道时间管理大师是谁,但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八幺八好心地解释道:“她骂你渣男呢。” “该说不说,你这人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智商这一块评分很高啊,怎么关键时刻这么棒槌呢?”八幺八恨铁不成钢:“你真是气死老子了。” 楚彧依然沉默,燕摇春却懒得应付他了,正想找个借口谢客,忽然又想起阮拂云的事 来,她眼睛一转,换上热络的语气,道:“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想和皇上商量。” 比起方才的冷嘲热讽,燕摇春现在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楚彧都有些迟疑了,道:“你有什么事情?” 燕摇春在软榻上坐下,扶着案几,望着他,轻声道:“我听皇后娘娘说,她叫司宫台排了班,让嫔妃们轮流侍寝,十天一个来回,皇上的后宫有八位妃子,这样一来,皇上做八天休两天,一个月下来也就休息六天,是不是有点太辛苦了?” 楚彧:…… 八幺八啧啧称奇:“我家宿主大人真贴心,做八休二,是社畜看了都要骂一句黑奴的程度啊。” 楚彧没理它,只是对燕摇春道:“那你的意思是……” 燕摇春用一种充满蛊惑的语气,道:“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让皇上多休息一天。” 楚彧:“愿闻其详。” 燕摇春道:“明天就轮到阮更衣侍寝了,若是皇上不宠幸她的话,就可以休息一天。” 她观察着楚彧的表情,继续煽动:“如此一来,一个月就能休三天,三个月九天,一年下来就是——” 楚彧接口道:“三十六天。” “没错!”燕摇春一拍手,夸赞道:“皇上真是机敏过人啊!你觉得我这提议如何?” 楚彧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语气缓缓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冷落了阮更衣?她不介意?” 燕摇春立即道:“她不会介意的。” 楚彧颔首,一双凤目却浮现幽深之意,沉吟片刻后,才道:“我可以答应你。” 不等燕摇春高兴,他话锋一转,道:“但是,侍寝的事情是由皇后安排的,你也知道,她身为一国之后,需令行禁止,方能服众,所以后宫之事,哪怕我是天子,也不好随意插手。” 闻言,燕摇春面上不禁露出失望之色,不死心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不如你去和皇后商量商量?” 楚彧望着她,语气意味深长道:“你和阮更衣的交情已经这样深了么?” 毕竟是求人办事,燕摇春咬咬牙,道:“只要你答应,以后的任务,我……我可以再主动一点,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只要不过分。” 没想到她竟会作出这样的让步,楚彧怔住,袖中的手下意识握紧了,半晌没说话,薄唇微微抿起,凤眸深暗,叫人看不清楚其中的情绪。 燕摇春见他不开口,有点急了,好声好气道:“不行吗?你后宫里那么多美人,随便一个都比拂云要漂亮,她年纪小,性子也太软,没见过什么世面……” 正在燕摇春绞尽脑汁地劝告时,楚彧忽然道:“可以。” 燕摇春:“哈?” 楚彧微垂着眼,语气淡淡道:“你为她求情,我当然可以答应你,明天去和皇后商量此事,不过……” 他抬起眼看过来,俊美的眉眼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晦暗,道:“她不侍寝,便由你来替她,如何?” 燕摇春登时愣住,迟疑道:可是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的—— 之前的话?_[(,自然还是作数的,”楚彧不紧不慢地道:“我也并非那种借机要挟的小人,只是,我既然出了力,想从中获得些许好处,这也是人之常情,你觉得呢?” 说这话时,他剑眉轻挑,唇边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如君子般俊逸的面容上透着些许邪气,尤其是楚彧还戴着那副眼睛,看起来简直像一个斯文败类的反派。 燕摇春不自觉呆了一下,才道:“这个……” 楚彧将她的纠结和犹疑都看在眼中,袖中的手握得更紧了,心里的醋喝了一坛又一坛,既酸又苦,一边觉得她竟能为阮拂云做到如此地步,一边又觉得自己太过卑劣不堪,用这种手段逼迫她。 燕摇春只犹豫了片刻,便道:“好,我答应你,以后拂云的侍寝,我代她去便是。” 这回答在楚彧的意料之中,然而他并不觉得有多高兴,站起身来,道:“那么,我明天会去和皇后商议此事。” 这也算是搞定了,燕摇春舒了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就是多上一天班嘛,没关系,熬一熬就过去了,只要不是让她早起就行。 楚彧正准备离开,忽然看了一眼卧房的方向,对燕摇春道:“不送一送我吗?” 燕摇春才开口求人办事,这会儿自然是服务周到,亲自送了楚彧出去,门外雨声潺潺,李得福已经撑了伞在等候着了。 燕摇春想,他果然是自己走过来的。 正在这时,忽听楚彧道:“方才阮拂云在你卧房里,对吗?” 燕摇春一惊,正欲解释:“拂云她——” “你叫她拂云,”楚彧打断她的话,眉眼微垂,望过来,道:“我与你相识这么久,也不见你这样叫我。” 燕摇春干巴巴道:“这不一样,你……你可是皇上啊。” “那又如何?”楚彧的语气波澜不惊,却又隐约透着自嘲的意味:“总之,想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是比不上她的。” 听了这话,燕摇春不禁有些苦恼,解释道:“哎,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天子,我直呼你的名字,岂不是大不敬?让别人知道多不好?” 楚彧道:“那背着人后呢?” 他不动声色地寸寸紧逼,语气却像是请求,偏偏燕摇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有些招架不住,最后败下阵来,无奈道:“好好,那我叫你的名字,楚彧,行么?不过事先说好,你往后可不能治我的罪。” 楚彧得寸进尺:“叫阿彧。” 燕摇春是真的没脾气了,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行,阿彧。” 楚彧总算满意了,金丝眼镜后的凤眸微微弯了一下,是一个得逞的弧度,燕摇春疑心自己看错了,正思量间,楚彧忽然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娇娇,下次不要再吃这种亏了,你会让我有负罪感。” “什么……” 大概是隔得近的缘故,他的声音在这微嘈的雨声中,格外低沉磁性,钻入燕摇春耳中,她被这陡然一声娇娇,唤得头皮发麻,一阵酥麻感自脊背升起,如同有刺儿球滚过一遭似的,脑子里叮铃哐啷,有一瞬间的空白。 燕摇春感觉到耳廓被什么东西碰了碰,泛着丝丝凉意,片刻后她才后知后觉,那是楚彧的眼镜,他靠得太近了,这个距离实在有些暧昧。 燕摇春下意识想躲开,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后脑,叫她无处可逃,楚彧的声音清晰入耳:“其实,纵然你今天不提,我也不会宠幸阮拂云,事实上,后宫中的嫔妃,我一个都未曾碰过,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尚寝局查一查,我从不将时间浪费在自己不喜欢的人或者事情上。”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想得到什么,总要拿一些东西去换,人性自私,各有贪欲,娇娇,你猜我的贪欲是什么?” 燕摇春傻了。! 第 56 章 第五十六章 直到楚彧回了乾清宫,八幺八还在他脑子里叨叨:“你好奸诈啊你这个人,我真是错看你了,亏我之前居然还真情实感地为你出谋划策,你居然诈我家宿主大人,你好狗啊!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说清楚的,偏偏还要卖个好给她……” 它已经这么发了一路的牢骚了,痛心疾首,为自己和燕摇春抱不平,尤其是它家亲亲宿主,两回合下来,直接落了下风。 八幺八又想起一件事,道:“所以之前她问起赵才人侍寝的事,你是故意那么回答的,让她误解。” 楚彧没有否认,只是道:“我必须确认她几次好感度下降的原因所在,至少在今天之后,她不会再因为别人侍寝的事情,与我生分了,只要好感度不降,我总能再将它刷回去。” 八幺八:“你就不怕直接跌破标准线吗?” 楚彧很冷静地道:“我并不知道有标准线这个东西,但是有一个词,叫不破不立,倘若一个人不明缘由、反反复复地生病,那么他身上必然是有病灶所在,若不将病灶找出来,及时切除,那这病便永远好不了。” 语气看似平静,八幺八却莫名听出了几分隐晦的狠绝之意,楚彧看似君子,斯文温雅,但是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就像一把刀,刀刃锐利,但刀背却是钝的,温柔无害,他将攻击性很好地收敛起来,只在某些时刻才会露出些许锋芒。 八幺八忽然问道:“如果切除这个病灶,会要了你的性命呢?又或者会让你失去你最重要的东西,你还会这么做吗?” 楚彧沉默片刻,道:“若我已病入膏肓,便证明我配不上她。” …… 却说燕摇春回了屋,脸色有点不太好,倒不是因为生气,只是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心里有点不太爽,不过楚彧没让人侍寝的事情,确实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了。 那这么说来,就算阮拂云明天去侍寝,也压根不会有什么问题,结果自己还为了这事跑去跟楚彧谈条件,平白无故多上一天班,一个月就是三天,三个月就是九天,一年就是三十六天…… 多干三十六天啊! 燕摇春现在只想穿回去掐死自己,当时还觉得自己是个大聪明,谈判能力杠杠的,结果呢?羊入虎口,资本家都乐开花了。 燕摇春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正在这时,卧房的门打开了,阮拂云走了出来,清秀的面容透着几分苍白,过来拉住她的手,担忧道:“姐姐,皇上没有……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啊,”燕摇春立即收拾好了情绪,笑道:“对了,我已经和皇上说好了,明天你不用侍寝,不止明天,以后也都不用了。” “太好了,”阮拂云双眸微亮,既惊又喜,道:“多谢姐姐,姐姐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燕摇春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笑道:“那你不如以身相许好了。” 闻言,阮拂云的脸骤然红到了耳根,嗫嚅道:“这、这个……” “哄你玩的,”燕摇春忍俊不禁,想了想,道:“你若真要谢我,就从长阳宫搬出来吧?” 阮拂云面露诧异:搬出来? ?想看未妆写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第 56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燕摇春解释道:“长阳宫如今住了你和岑才人、赵才人三个,她们二人是故交,虽然平日里总拌嘴,但是情谊深厚,你一个外人是融入不进去的,岑才人如今看你不顺眼,哪怕赵才人再好心,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未必会站在你这边。” 阮拂云听了,轻声道:“你说得对,赵姐姐是有心帮我的,可她不会为了我而得罪岑姐姐,亲疏有别,人之常情,我也不怪她。”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道:“来日若是有人要和姐姐作对,不论如何,我也会站在姐姐这边的。” 少女神色坚定,仿佛在宣誓一般,燕摇春忍不住有些好笑,拍了拍她的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明日派人去和司宫台说一声,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你搬来玉华宫住,咱们在一处还能说说话。” 阮拂云乖乖点头:“都听姐姐的。” …… 第二日一早,燕摇春便让阮拂云派人去司宫台说了这件事,司宫台的女官只说会呈报长安宫,等皇后娘娘决定。 到了下午,长安宫的人来了雪月斋见燕摇春,说皇后召她过去一趟。 燕摇春吃惊之余,心下微沉,问道:“不知皇后娘娘要见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那宫女恭敬答道:“娘娘的意思,奴婢不敢揣测,只等燕美人去了,便知道了。” 燕摇春略一思索,道:“稍待片刻。” 她说完便回了屋,稍微收拾打扮了一番,又找出那本小册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塞进袖中,这才跟着那宫女走了。 那宫女在前面引路,一行人穿过重重宫阙,这才在一处宫殿前停下,燕摇春抬起头,看见上面的匾额,赫然是长安宫三个字,她不禁大感意外,问那宫女道:“皇后娘娘在这里召见我?” 宫女笑了笑,道:“是,请燕美人随奴婢来。” 她微微躬着身子,引着燕摇春从正门进去,一进门,入目便是一道石屏,上面刻着祥云瑞兽,栩栩如生,两侧则各有一座抱山兽,等绕过石屏,便能看见长安宫的前正殿了。 但宫女没领燕摇春去正殿,而是去了西偏殿,虽然燕摇春认识的繁体字不多,但匾额上面三个字勉强还认得,叫红叶斋。 她在殿前等候片刻,便有人出来通传:“娘娘召燕美人觐见。” 燕摇春甫一入殿,便闻到了一股酒香味,除此之外,空气中还混杂着些许墨香,放眼望去,殿内竟空无一人,正在她疑惑间,宫殿深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过来这里。” 嗓音柔和,微微沙哑,像是被砂纸细腻地打磨过,非常有特色,整个后宫只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音色。 燕摇春循着声音,往前走去,她惊讶地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很大的书斋,两侧都是书架,上面放满了竹简和书籍,密密麻麻,甚至有些堆放在地上,如小 山一般,书简随意散落着。 穿过了重重书架,终于,她到了书斋尽头,这里门窗大开着,檐下绿树成荫,浓烈的翠色透入窗纱,将那些宣纸都染上了淡淡的浅碧色,窗下摆放着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名女子正倚在那梨花木的圈椅中,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低头翻看着,正是皇后。 燕摇春福身行礼:“嫔妾躬请皇后娘娘凤体金安。” 皇后淡声道:“起来吧。” 燕摇春这才直起身,朝她看去,皇后今日只穿了一件素色旧衣,脂粉未施,脸色看起来依旧苍白而美丽,不知是不是燕摇春的错觉,她身上那股子丧感更重了,像一株即将濒死的花。 燕摇春甚至开始怀疑,皇后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才过去短短一天的时间,怎么变化这么大? 皇后倚着书案,目光落在手中的书简上,道:“本宫听说,昨日燕美人出了好大的风头。” 这话在燕摇春意料之中,看来昨天的事情,已经有人告知皇后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她心里思忖着,面上却不显,将事情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着重强调是宁美人和岑才人无理取闹,故意刁难阮拂云。 皇后听了,轻哼一声,淡淡道:“她们在闹什么,本宫根本不关心。” 燕摇春微讶,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皇后的目光,也不知她端详多久了,唇角轻牵了一下,像是一个浅淡的笑,带着些轻嘲的意味,道:“几只家鸡互啄,你一下我一下,鸡毛满天飞,没什么可看的,我劝你也不要掺和。” 燕摇春:…… 她不卑不亢地道:“或许在皇后娘娘眼里,这些都是拙劣的小把戏罢了,但是一片无足轻重的树叶,落在蚂蚁身上,亦有性命之忧。” “你倒是悲天悯人,”皇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今日你伸手救人,来日树叶落在你身上,焉知会不会有人愿意来救你?” 燕摇春想了想,道:“有的话自然是极好的,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皇后:“嗯?” 燕摇春:“赶紧想办法下辈子投个好胎。” 皇后一怔,尔后柳眉轻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将书简慢慢地合起来,道:“阮更衣搬去玉华宫的事情,本宫允了,不过在这之前,本宫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娘娘请讲。” 皇后看着她,道:“本宫昨日丢了一样东西,不知道燕美人有没有见到过。”! 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本宫昨日丢了一样东西,不知道燕美人有没有见到过?” 听了皇后这话,燕摇春心中了然,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昨天在拾翠居捡到的那本册子,果然是皇后遗下的。 她微微垂首,望着青砖地面,道:“嫔妾昨日在拾翠居,确实捡到了一样物事,但不知其主人是谁,今日特意带过来了。” 燕摇春说着,便从袖中取出那本册子,道:“请娘娘一观。” 皇后起身,走近前来,燕摇春这才发现,她竟然没穿鞋,赤|裸着一双足,踩过那些遍布墨迹的宣纸,在燕摇春面前停下。 皇后从她手中取过册子,淡淡道:“你看过了吗?” 燕摇春答道:“回娘娘的话,嫔妾没有看。”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探过来,轻轻扶住她的下颔,燕摇春被迫抬起头来,对上了皇后的眼睛,那双美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瞳仁幽黑,竟带着几分迫人的寒意。 皇后的声音微微沙哑,很轻地问道:“本宫再问一遍,这册子,你看过了吗?” 她凑得有些近了,燕摇春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是浅淡的墨香,她忍不住退了半步,答道:“娘娘,嫔妾没有。” 那上面全是繁体字,燕摇春压根看不懂,也没什么兴趣,但是皇后似乎很重视这本册子,她不禁想起阮拂云之前说过,这好像是什么话本子…… 话本子?? 皇后怎么会这么紧张一本? 正在燕摇春分神之时,皇后的表情愈发莫测了,紧盯着她,眼神探究,像是在判断她是否在撒谎。 燕摇春陡然间福至心灵,道:“娘娘,嫔妾不识字,又如何看得懂这书呢?” 闻言,皇后愣了一下,松开了燕摇春,神色十分意外:“你不识字?” 她似有不信,微微挑眉道:“你也是官家小姐,文信侯府出身,怎么会不识字?莫不是在糊弄本宫?” “嫔妾如何敢骗皇后娘娘?”燕摇春十分诚恳地解释道:“嫔妾虽然出身侯府,但母亲去世得早,无人管束,嫔妾幼时即厌学,不爱读书,只零星识得一两个字罢了,不学无术得很,一看到书就头疼。” 皇后听了,依旧将信将疑,道:“本宫可是听说了,在选秀之时,皇上便下旨要求秀女们读书,你既然不认得字,又如何能去参选?” 燕摇春理直气壮地道:“那时嫔妾看的是带画儿的书,上面没有字,再说了,选秀的时候,也没人出题考试啊。” 竟是有理有据,令人无可辩驳,皇后柳眉轻蹙,疑惑道:“什么书会带画儿?本宫怎么没见过?” 闻言,燕摇春的目光有些游移起来,支吾道:“这个嘛……” 见她如此,皇后美眸登时微沉:“你果然是在骗本宫。” 燕摇春只好道:“皇后娘娘确定要知道吗?” 皇后冷道:“你不敢说?” 燕 摇春硬着头皮,小声道:“春宫图啊,全是画儿……” 皇后愕然:…… 空气一度十分尴尬,燕摇春已经开始脚趾抠地了,却又忍不住给自己找补,嘴硬道:“当时的圣旨可没说要看什么书,这春宫图,怎么就不能是书呢?嫔妾也不算抗旨不遵啊。” 片刻后,皇后竟蓦然笑了,她本就生得美,芙蓉绣面,翠眉明眸,这么一笑,犹如静水乍起清波,十分动人。 “有意思,”她笑盈盈地看着燕摇春,道:“真是有意思极了,本宫头一次见到你这样有趣的人。” 皇后说着,忽而道:“本宫改主意了,燕美人,阮更衣可以挪去雪月斋住,至于你……不如,就搬来长安宫吧?” …… 乾清宫。 “兰屏玉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4,”八幺八吹了一声口哨:“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家宿主大人好棒!” 楚彧凤眸微微一动,却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和大臣们议事,等众臣正欲告退之时,他忽然开口叫住左相尚直忠:“朕听说,尚相的眼疾愈发严重了。” 尚直忠连忙拱手,道:“多谢皇上关心,老臣不胜惶恐,只是如今人已上了年纪,这副身子大不中用,年老力衰,只盼着还能再多撑几年,为皇上和大昭效力。” 楚彧颔首,道:“朕近日得了一样东西,或可使尚相的眼疾有所缓解。” 与此同时,李得福已捧着一朱漆描金托盘到了尚直忠面前,满面堆笑道:“尚相,这是皇上特意为您准备的,您请看。” 尚直忠立即谢恩,直起身后,伸手小心去那托盘中摸索,他的眼疾已经十分严重了,将眼镜拿到手里,眯着眼半天都看不太清,也不知如何用,最后还是李得福帮他戴上了。 霎时间,原本昏蒙混沌的视野变得一片清明,尚直忠吃惊地睁大眼睛,既惊又畏,颤着手摸了摸那眼镜:“这、这是何神物?” 他常年患眼疾,尤其是近些年来,岁数大了,眼睛愈发看不清楚,昏昏茫茫,只能听声辩人,更不要说看书认字了,尚直忠身边有两个书吏,专门替他念文书、草拟奏折的。 如今他戴上这东西,如同盲人重见光明,不禁喜出望外,欢欣若狂,一时间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李得福笑着解释道:“此物名为眼镜,能让人的眼力变好,可神着呢,尚相用着如何?” “好,好!”尚直忠感激涕零,竟是颤巍巍地向天子跪下,道:“老臣叩谢皇上恩典。” 见他如此,一旁的其他官员也都面露艳羡之色,无他,尚直忠的眼镜和楚彧自己戴的那副差不多,还多了一个圈儿,这可是天子的恩赐,早前大臣们还在暗暗猜测那眼镜的用处,如今才知道,这怪模怪样的东西竟然还能治眼疾。 朝中为官者,谁没有眼疾?先帝在世时,有一个大臣因眼睛不好,早上来上朝时,竟误将护城河看成了御街,跌进去淹死了。 如今竟有这样神奇的东西,众臣心中羡慕 不已,看着尚直忠的眼镜,十分眼馋,若非当着楚彧的面,他们怕是已经厚着脸皮凑上前去了。 楚彧解释道:“此物是旁人所献,文思院暂时也只做出来了两副。” 尚直忠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问道:皇上,不知这眼镜是何人所献???[” 楚彧微微一笑,道:“是朕的燕美人。” “燕美人?”尚直忠面露疑惑,但他知道前阵子宫中大选,天子后宫纳了许多新人,当下也没多想,赞不绝口道:“这位燕美人真乃妙人啊!” 楚彧看着众臣面上的羡慕之色,便道:“朕已吩咐下去了,等过一阵子,文思院想必就能制造出更多的眼镜,到时候朕会命人分发给诸位。” 其他官员听了,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谢恩,也纷纷发言,把这位素未谋面的燕美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生怕自己夸慢了一点,那眼镜就没了自己的份儿。 等众臣退下后,殿内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李得福从外面进来,轻声禀道:“皇上,奴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派人去了长安宫,向皇后娘娘说了燕美人侍寝之事。” “嗯,”楚彧颔首,却见他面露踌躇,问道:“皇后不肯答应?” “这却不是,”李得福连忙道:“既是皇上的意思,皇后娘娘自然应下来了,只是,奴才还听说了一件事情。” “皇后娘娘让燕美人搬去长安宫住,”他觑着楚彧的表情,道:“这皇后娘娘一向不喜生人,骤然作出这种决定,奴才有些担心,是不是对燕美人……” 李得福才说完,便感觉到天子周身的气势都变了,楚彧的脸色沉了下去,片刻后,才道:“朕知道了。” 李得福退了下去,楚彧问八幺八:“皇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叫了几遍,八幺八才冒出头来,故作惊讶道:“咦?你不是不关心吗?” 楚彧:“她为何忽然要娇娇搬去长安宫?” 八幺八阴阳怪气:“因为她喜欢我家宿主,不想和她分开,情不自禁难以自拔,她超爱的!” 楚彧很冷静地道:“不可能,以兰屏玉的性格,别说她现在对娇娇的好感度才只有4,哪怕是40,也不会仅仅是因为喜欢,就做出这种事情。” 八幺八幽幽道:“可是你当初才接触我家宿主大人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楚彧:…… 八幺八扳回一局,总算是就爽了,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它欣赏着楚彧的脸色,然后继续道:“那么,现在发布支线任务,请宿主大人在三日之内,搬去长安宫,完成该任务后,将获得10点声望值,并奖励肥皂制作法。” 楚彧半晌没说话,八幺八幸灾乐祸地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快接任务啊!”! 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回到雪月斋之后,燕摇春便让人去了一趟沁芳轩,告知阮拂云要搬宫殿的事情,其实她也不太明白,为何皇后一直想让她搬去长安宫住,但她向来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并不太在意这些事。 今天下了一整日的雨,天气不怎么好,燕摇春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因为晚上要加班。 一想到自己之前被楚彧诓了,燕摇春心里就有点牙痒痒,亏她之前还觉得楚彧这人厚道,三观很正,现在回想起来,她只想给自己一个脑瓜崩。 她还是太单纯了,古代人均一百零八个心眼子,她怎么可能玩得过啊? 等到了傍晚,尚寝局按时派了人来,还是上次那个名叫素琴的女官,相同的流程,她恭恭敬敬地将燕摇春送到乾清宫,自己在殿外候着,不多时,李得福从里面出来了,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今素琴也算是明白了,这位燕美人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至于其他人,都要靠边站站了。 殿内。 燕摇春心里还惦记着昨天的事情,来的时候已打定主意了,这次她绝对不会再顾忌楚彧的面子,到点就走人,争取按时下班。 至于楚彧行不行,三分钟一次还是一夜七次,关她屁事,老板的事情,打工人操什么心? 燕摇春坐在软榻上,无论楚彧和她说什么,她都不开口,并报以咸鱼眼神,用沉默表示对抗之意。 八幺八幸灾乐祸地辣评:“这就叫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你活该。” 楚彧视若罔闻,略一思索,便朝燕摇春伸出手,道:“八幺八想和你说话。” 八幺八叹为观止:“太无耻了!” 燕摇春盯着楚彧看了三秒,碍于有约定在先,她不能言而无信,只好握住了对方的手:“八幺八?” 八幺八瞬间切换成热情小狗状态:“宿主大人,晚上好,八幺八为您服务!” “晚上好,”燕摇春勾了一下嘴角,道:“你找我有事?” “八幺八想念宿主大人啦!对了,阮拂云的支线任务已完成,宿主大人收到奖励了吗?” 燕摇春当时确实拿到了奖励,是牙膏制作法,现在正在袖子里揣着呢,说起来,这东西还是得交给楚彧,让文思院的人研发出成品来。 这么想着,燕摇春下意识看了楚彧一眼,对八幺八道:“奖励收到了。” “那么现在向宿主大人同步支线任务,请于三日之内搬入长安宫,完成该任务后,将获得10点声望值,并奖励肥皂制作法。” 闻言,燕摇春一怔,惊讶道:“这也是一个任务?” 其实下午在皇后提出来这个要求的时候,她就已经答应了,那八幺八现在发布这个任务,简直是白白送福利的。 八幺八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解答道:“因为兰屏玉也是攻略对象之一,系统会适当拓展相关支线,保持双线推进,也就是说,宿主大人随 时可以爬墙。” 八幺八还贴心地补充一句:“这种现象不常见,一般是发生在宿主对主攻略对象的好感度不够的情况下。” 燕摇春茫然道:“兰屏玉……是谁?” 八幺八回答:“兰屏玉就是皇后哟!” 燕摇春备受震撼,脱口道:“这也行?” 八幺八:“宿主大人觉得皇后的颜值不行吗?” 燕摇春轻轻啊了一声,语气迟疑:“这个,也不是不行……” 她说着,又看了楚彧一眼,对方的情绪看似稳定如常,还劝她道:“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其实这个任务也可以不做。” 这话竟然是从卷王嘴里说出来的,燕摇春不禁大感意外,奇怪地看着他:“我本来就是要搬的,这个奖励完全等于白给,为什么不要?” 而且那可是肥皂!多么重要的东西! 燕摇春立即对八幺八道:“搬搬搬,明天就搬!” 楚彧:…… 他道:“你与皇后素无交情,搬去长安宫,不怕受拘束么?” “还好吧,”燕摇春想了想,继续道:“其实我觉得皇后的人还不错,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是并不算难相处,比起宁美人和太后,她简直好太多了,而且她长得好看啊。” 楚彧彻底沉默了,而八幺八则是骤然爆发出了一阵放肆的笑声。 …… 燕摇春这次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就开始让人着手搬宫殿,忙活了大半天,才终于顺利搬入长安宫的东偏殿,叫摘星阁,与红叶斋遥遥相对。 比雪月斋,摘星阁要宽敞许多,采光也好,门口还种了两株海棠树,这会儿花期刚过,花都谢了,结出指头那么大的碧青色小果子来。 盼桃见了,忍不住道:“这海棠果秋天就该成熟了吧?也不知好不好吃。” 知秋嗔道:“馋鬼,还不快去收拾。” “来啦!” 燕摇春入住长安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不少人都派了宫人前来送贺礼,其中有皇后和惠昭仪、萧美人,以及阮拂云,就连赵才人都送来了一份,只宁美人和岑才人没有动静。 当然,燕摇春并不在意她们。 知秋让盼桃把贺礼都收入库房中,问燕摇春道:“主子,咱们刚搬来,是不是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燕摇春这会儿有点犯困了,听了这话,硬生生把呵欠忍下去,道:“是该去见一见。” 长安宫与玉华宫的布局一样,也分前院和后院,各有一座正殿,分别叫云光殿和揽月殿,皇后的日常起居都在后院揽月殿,而云光殿则是用来待客的。 燕摇春去了一趟云光殿,却并未见到皇后,一个碧衫宫女向她行礼,恭敬道:“娘娘眼下还没起,不过她早前就吩咐了,燕美人来了以后,还请自便,早晚请安一概免了,若有什么要用的,尽管和奴婢们说一声便是。” 燕摇春有些意外,道:“我初来乍到,想着来拜见皇后娘娘一番,不 知娘娘可有什么喜好忌讳,日后也免得冒犯了她。” “燕美人有心了,”宫女笑道:“长安宫里倒是没什么大忌讳,只是有一条,请燕美人谨记,若非娘娘召见,不可擅入红叶斋。” 红叶斋,就是皇后上一次召见她的那个书斋,燕摇春颔首,向那宫女道了谢,这才离开了。 等一行人走远了,那宫女才向身旁的同伴道:“咱们娘娘一向不喜欢生人,这云光殿虽说是待客的,可一年到头也没用过几回,娘娘召见嫔妃都要特意选在外面,怎么会突然让一位美人住进来?” “谁知道呢,”那宫女道:“不过,我听说这位燕美人可得宠了,长得也确实漂亮,不比咱们娘娘差。” “说的什么话?”先前那个宫女白了她一眼:“咱们娘娘也是她能比的?呿。” 燕摇春才刚回到摘星阁,正好碰见盼桃匆匆出来,见了她,双目一亮,道:“主子回来啦!奴婢正要去找您呢。” 燕摇春道:“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盼桃忙小声道:“有一位太医来了,说是要给您请脉。” “请脉?”燕摇春一头雾水,道:“我又没病,请什么脉?” 盼桃摇首:“奴婢也不知,他说是太后娘娘派来的,正在里头候着呢,您去见见他吗?” 燕摇春入了殿,只见一名身形清瘦的青年站在帘幔旁,正背对着她,他穿着一身石青色圆领袍子,肩上背着药箱,大约是听见了脚步声,那人下意识回过身来,正好看见自门外进来的燕摇春。 他微微一怔,立即俯身,拱手作揖道:“微臣林忱,现任太医院院判,奉太后娘娘之命,为燕美人请脉。” “林太医不必多礼,”燕摇春在榻边坐下,望着他,好奇道:“只是我身体好得很,没有哪里不舒服,太后娘娘怎么会派你来给我看病呢?” 林忱不急不缓地道:“燕美人有所不知,这是太医院的规矩,宫中每一位嫔妃娘娘的身体状况都要记录在案,每隔三日例行请脉,若有什么小病小患,也好早些防治。” “原来如此,”燕摇春有点儿明白了,微笑道:“那就有劳太医了。” “燕美人言重了。” 林忱将药箱放下,取了一块丝绢放在她腕上,道一声得罪,这才开始把脉。 燕摇春下意识将目光落在林太医的脸上,发现这位太医竟意外的年轻,看着只有二十岁左右,眉目雅致斯文,鼻梁挺直,颇为养眼,就是面容似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燕摇春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顺嘴道:“太医,之前有个老大夫,说我身体太弱,恐怕会短寿,你看看我还能活多久?” 林太医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不禁微怔,诧异地抬目看过来,道:“美人年纪尚轻,好生养着,定能福寿绵长,长命百岁。” 燕摇春听罢,琢磨着道:“一百岁就算了,活个五六十差不多,再久一点就要遭罪了。” 林太医愕然,他行医多年,不想死 的人见多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把自己死期早早定好了,无言以对之余,又忍不住笑了一下,道:“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是贵人,自有祥瑞护佑,无须太过担心。” 他说着,一边替燕摇春诊脉,片刻后才收回手,恭敬道:“臣观您的脉象沉而缓涩,想是先天不足,血行不畅,容易受风寒外侵,阴伤化热,需要安心静养,不可急怒忧劳,燕美人如今是否在吃方子调补?” 燕摇春颔首:“之前在家中请大夫看过,开过一剂方子,可是有哪里不妥?” 林忱道:“方子倒是没什么问题,燕美人可以放心服用,只是时间不宜太长,一两个月足以。” 燕摇春听了,乖巧点头:“好好好,谢谢大夫。” 林太医忍俊不禁道:“美人客气了,本是臣分内之事。” 他说着,站起身来,拱一拱手,道:“既然燕美人安好,臣先告辞了。” 燕摇春便让盼桃送他出去,等人一走,她往软榻上一瘫,叹了一口气:“这老太太,可真是不消停。” 知秋捧了茶过来,疑惑道:“您是说太后娘娘吗?” “不是她还有谁?”燕摇春喃喃道:“对了秋儿,你觉不觉得,这位林太医看着有点儿眼熟啊?不知道是眼睛还是鼻子,像是在哪里看到过,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知秋仔细回想了一下,摇首道:“奴婢没什么印象。” 燕摇春的困意渐渐涌上来,道:“算了,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在临睡前,她几乎就要抓住那一点灵光了,但是很快又被周公拉了回去,到底是没想起来。 …… “林忱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为3,该目标可被攻略,攻略难度指数为四颗星,攻略方向为义兄妹、伴侣,当与该目标好感度达到80,可选择与其结为兄妹,好感度达到100,可选择与其结为伴侣。” 楚彧手中的朱笔一顿,道:“林忱又是谁?” 他确信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而燕摇春今天没出宫,不可能见到外人,这名字也不像是女子,思及此处,楚彧轻轻吸了一口气,道:“难道你们系统连宫中的太监都不放过吗?” 八幺八差点没气歪鼻子:“什么太监,人家是太医!” “林太医,”楚彧迅速思索起来,道:“我听说过这个人,去年太后的头风症尤其严重,年初的时候,听说是一位林太医妙手回春,替她调理,缓解了许多。” 说到这里,他忽然皱起眉,道:“娇娇病了么?”!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慈宁宫。 一名碧衫宫女捧着沏好的新茶入了殿内,太后正靠在软榻上,和贴身宫女叶青说话。 “司宫台那边方才派了人来,说昨夜又是燕美人侍寝。” 叶青从宫女手中接过茶,送到太后手边,太后轻哼一声:“纵然先帝宠爱瑾妃那会儿,也没有他这般过火,专宠一人,让别的妃子抄书,亏他想得出来。” 她微微垂着眼,眼角的皱纹在天光下愈发明显,看起来无端端透着几分刻薄,拈着茶盏盖,似乎陷入了深思。 正在这时,一宫女入殿禀道:“娘娘,林太医求见。” 太后将茶盏放下,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身着石青色太医服饰的青年入了殿,容貌俊逸,背着一个药箱,正是林忱,他恭敬地向太后揖礼请安。 太后摆了摆手,问他:“如何?” 林忱笑了笑,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给燕美人把了脉,脉象很正常,只是燕美人底子稍微弱了一些,需要仔细调养。” 太后听罢,不紧不慢道:“那你就为她调养吧,日后燕美人的脉,都由你去看。” “是。” 等林忱告退之后,太后伸出手,叶青立即将她扶起来,道:“奴婢觉得您不必太担心了,林太医之前不是说,让您少些忧思么?” 太后却淡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是操心这个,就是操心那个,总之没个省心的。” 说完这话,她顿了一顿,道:“过两日,请尚相入宫一叙吧。” …… 摘星阁。 燕摇春一觉睡醒时,已是近黄昏的时候了,因关着门窗的缘故,天光显得微暗,外间已掌起了灯烛,她觉得有些口渴,遂披衣起身,趿着鞋走出去,一边开口唤道:“秋儿——” 没成想有人已不请自来,燕摇春的声音停下来,看着榻上坐着的人,有些意外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正是楚彧,他看过来一眼,见燕摇春只随意披着外衫,便立即移开目光,道:“我听说太医来过了,你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没有,”燕摇春走过去,从案几上拿起茶壶倒水,一边喝,一边道:“太医是你家那位老太太派来的,没事给我把脉,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楚彧略一思索,道:“或许是想看你有没有身孕。” “噗——” 燕摇春一口水喷出去,满面震惊地瞪着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怀、怀孕?” 楚彧颔首,燕摇春无语道:“就算我俩真的睡了,这才几天,哪怕怀上了也看不出来啊,她就急成这个样了?” 闻言,楚彧沉默片刻,道:“但是在太后看来,你入宫已快一个月了。”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然而在无人得见之处,耳根已泛起些微的热意。 可惜这一切逃不过八幺八的眼睛,它立 即发出了质疑:“刚刚有一瞬间,你的心理活动很活跃啊,老实说,是不是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楚彧:…… 燕摇春对此毫无所觉,还在兀自道:“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要生也绝对不是我生,快让你家老太太别想了。” 楚彧轻咳一声,解释道:“她未必是真的在乎你……有身孕。” 燕摇春:“嗯?” 楚彧继续道:“太后更想让淑妃诞下皇子。” 燕摇春顿时恍然大悟:“淑妃是她侄女,如果第一个生下皇子,就有很大的优势,说起来淑妃入宫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怀孕……” 她想起一事,看向楚彧,吃惊道:“你当真没跟她圆房?” 楚彧否认道:“没有。” 燕摇春又好奇问道:“那皇后和惠昭仪呢?她们也都是宫中老人了。” “都没有,”楚彧有些无奈,道:“我那日同你说过,我与后宫中的嫔妃,并无夫妻之实。” “我以为你骗人的,”燕摇春还是有点不敢置信,紧接着,她忽然有了一个离谱的猜测,迟疑道:“你不会是……不行吧?” 她说着,还飞快地瞟了楚彧下|身一眼,堪称欲盖弥彰,欲言又止。 楚彧:…… 八幺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家亲亲宿主太可爱了!啊啊啊啊她怎么能这么可爱!我要亲亲抱抱把她举高高!” 楚彧表情微变:“不行。” 燕摇春:! 不明内情的燕摇春听到这两个字,一双明眸霎时都睁圆了,尔后试图安慰道:“啊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宫里不是有很多太医么?找一个帮你看看?今天那个林太医就不错,我觉得他医术还挺好的样子……” 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楚彧的脸色登时就黑了,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不用了。” 八幺八再次爆发出一阵无情的嘲笑:“林太医是挺好啊,医术高明得很嘞。” 楚彧神色紧绷,面沉似水。 “那好吧,”燕摇春以为他是讳疾忌医,自尊心受挫了,又添补几句:“不过我觉得这个事情没什么要紧的,你放心,我不会——” 楚彧终是没忍住,开口道:“我没有问题。” 燕摇春附和:“我知道,你当然没有问题。” 楚彧:…… 他的情绪向来稳定,鲜少有波动,但是不知怎么,每次都要在燕摇春面前破功,甚至被气笑了,金丝眼镜后的凤眸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眼中盈着微光,如同湖冰乍破,令人心折。 燕摇春被这突如其来的美色冲击到了,整个人不由呆了一瞬。 只片刻之间,楚彧忽然冷静下来了,没再就这个话题和燕摇春辩论,而是道:“其实我不与淑妃圆房,和这些事都没有关系。” 听闻此言,燕摇春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好奇道:“为什么?淑妃也很漂亮啊,我听说她是在太后身边长 大的,那岂不是和你青梅竹马?” 不是青梅竹马,我不喜欢她,楚彧顿了顿,道:而且淑妃有些隐疾。 ?未妆的作品《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燕摇春惊讶:“她有什么隐疾?” 楚彧并不隐瞒,道:“她有癔症,若是受了刺激,便会发作,你日后离她远一些,免得被牵连。” 燕摇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半个月之前李更衣诬陷她,她被太后召去锦绣宫时,发现淑妃宫里的陈设都不见了,像是被刻意收拾起来,她那会还猜测淑妃是不是在宫里发脾气,把东西都摔坏了。 原来真的是在发疯。 燕摇春疑惑道:“既然淑妃有癔症,为什么还能入宫为妃?” “太后喜欢她,”楚彧淡淡道:“淑妃几乎是太后一手养大的,日常吃穿用度和公主无异,性子也十分骄纵跋扈,皆因有太后的纵容。” 燕摇春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你不和她圆房,太后能答应?” 说完这句,她又想起方才的事情,觉得自己失言了,不禁有些后悔,小心偷觑楚彧的脸色。 楚彧:…… 他轻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淑妃第一次侍寝的时候,癔症忽然发作,划伤了我的手,从那次之后,太后就没再提及此事。” 燕摇春恍然大悟,尔后又微微蹙起眉,看了楚彧一眼,楚彧问道:“怎么了?” 燕摇春踌躇片刻:“我总觉得……” 楚彧薄唇微抿,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和太后的关系过于生疏了?” “是有点,”燕摇春一手支着头,斟酌措辞道:“虽然说你们皇家和平常人家不一样,但到底是亲生母子,我觉得她对淑妃都比对你要热络些。” 楚彧听罢,顿了一会儿,才道:“在我之前,皇兄才是太子,太后和先帝都十分喜欢他,对他寄予厚望,所有人也都觉得,将来登基为帝的人一定是皇兄。” 可是明王的眼睛后来瞎了。 燕摇春隐约有些预感,果然,楚彧道:“我九岁那年,跟随先帝圣驾去猎场,当时有一匹马忽然受惊发狂,朝我冲过来,是皇兄救了我,但是他的头却撞到了石头,因此受伤目盲。” 燕摇春轻轻啊了一声,大儿子为了救小儿子,瞎了一双眼睛,还没了太子之位,如果是这样,太后对楚彧心有芥蒂,倒也说得过去。 楚彧没再说话,凤眸微垂,纱灯明亮的暖光自他头顶落下来,将眉骨自鼻梁往下,勾勒出流畅漂亮的线条,仿佛一挥而就的画,十分好看,于是燕摇春那该死同理心又开始发作了。 她迟疑片刻,忽然道:“你知道什么叫幸存者心理障碍吗?” 闻言,楚彧抬眼看她,道:“那是什么?” 燕摇春想了想,解释道:“打个比方,有两个很好的朋友相约去游玩,其中一个人失足落水,淹死了,另一个人心里会生出愧疚和负罪感,认为是自己的错,没能及时救下朋友,又或者是觉得被淹死的人应该是自己,这就是幸存者心理障碍。” 楚彧却道:“可皇兄的眼睛确实是为了救我而失明的。” 原理是一样的,燕摇春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道:你希望当时受伤的人是你,对吗? ⒐未妆的作品《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楚彧望着她,过了一会儿,缓缓点头:“我曾经这样想过。” 燕摇春道:“可是你那时才九岁,若没有人救你的话,你就会被马踩死,那么现在后悔的人应该是太后和明王殿下了。” “因为你平安无事,所以他们都忘了,当时你也同样是受害者,”燕摇春认真地道:“明王的事情,固然令人惋惜,你可以承他的恩情,但是不要将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一切痛苦的源头都是那匹马,跟你没有关系,太后也不应该责备你。” 楚彧的手放在膝头,掌心轻按在锦缎布料上,指尖微微颤着,是一贯的克制和隐忍,其实当年发生那件事后,他度过了一段极其难捱的时光,以至于许多事情细节都记不清晰了,就像宣纸上泅开的一团水墨,模模糊糊。 印象中,楚彧只记得很多人的叹息,有父皇的,母后的,臣子们的,还有宫人的,如同细密的喁喁私语,无孔不入,即便捂住耳朵,也会钻入他的脑子里,如蛊虫一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真是愚蠢!” “太子怎么会去救他,太可惜了……” “他怎么没被踩死?!” “皇上盛怒……” “娘娘哭了好几日,都哭坏眼睛了……” “太子那般人物,皇上悉心栽培的一国储君,为了救一黄口小儿,不值得,不值得啊……” “你的命,是你皇兄用眼睛换来的,你不可辜负他。” …… 所有的议论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他们甚至不避讳楚彧,当着他的面低声议论,不时用余光扫过来,还以为他什么都听不见。 可是楚彧都听见了。 屋子里的空气变得很安静,窗外的雨早已经停了,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细细的虫鸣声,一声声催着,楚彧的思绪也渐渐回笼,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片刻后才开口道:“你是第一个。” 燕摇春懵了一下:“什么?” “太后和先皇,都曾经斥责过我,太后至今心有怨怼,”楚彧用很镇定的语气道:“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件事并非我的过错。” 燕摇春有点不知所措,心想,那……那是还挺惨的,才九岁的小孩儿,受了巨大的惊吓,无人安慰也就罢了,竟还要面对父母亲人的指责。 下一刻,楚彧听见八幺八播报:“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小幅度上升。” “楚彧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为83。” 楚彧望着燕摇春,凤眸微深,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的面孔上,勾勒出清淡的影子,沉静而温柔,他忽然道:“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令燕摇春都呆住了。! 第 60 章 第六十章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燕摇春有点不知所措,理智告诉她,这个请求有一点唐突,不是很合适,但是她向来心软,很容易受感情驱使,尤其是像楚彧这样理智冷静的人,说出这句话来,简直是一种示弱。 就好像一只受过伤的黑色大豹子趴在地上求抱抱,求摸肚皮。 对上那双温柔却又克制的眼睛,燕摇春脑子一热,不由自主地道:“可以。”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 但这时候已经由不得她了,因为楚彧已经站起身来,俯身将她拢入怀中,他的动作轻柔而小心,像是生怕吓到了她。 燕摇春的鼻端触到了他衣服上的布料,柔滑,带着些暖意,大约是因为经常批奏折的缘故,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十分好闻。 楚彧的动作很礼貌,没有做出任何不妥的举动,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他的怀抱和他这个人一样,从容而克制。 “娇娇,谢谢你。” 这一次,燕摇春确信自己听到楚彧说的是娇娇,而不是姣姣,不由疑惑问道:“你怎么——” 下一刻,八幺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楚彧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84。” “现在发布支线任务,请宿主尽快晋升至四品容华,任务完成后奖励矿产勘探法。” 燕摇春一怔:“又有任务了?” “是的,”八幺八热情地道:“宿主大人完成了搬入长安宫的任务,除了奖励的肥皂制作法以外,您还获得了10点声望值,迄今为止,您获得过的声望值总数已达到100,可顺利晋升至下一位份。” 燕摇春问道:“那我这次晋升之后,声望值会消失吗?” 八幺八:“不会哦,晋升成功之后,声望值不会被消耗,宿主大人还是可以继续使用它兑换物品哒。” “据目前统计,宿主大人累计获得100点声望值,其中购买哈密瓜种子已用去10点声望值,现有声望值为90点,宿主大人想在万宝阁进行兑换吗?” 燕摇春道:“让我看看能换什么好东西。” “请稍等,”八幺八很快就打开了万宝阁,那几l排格子又出现在燕摇春面前,她逐一扫过去,还是和上次差不多,除了那些奇奇怪怪的道具和药以外,就是农作物种子。 燕摇春问楚彧道:“你想换什么?” 楚彧显然一怔,很快便道:“你来决定就好。” “我看看,”燕摇春看过一遍,犹豫着道:“换点玉米种子吧。” 声望值-50。 “再换点辣椒和土豆。” 声望值-40。 好了,一点声望值也没剩下,燕摇春再次成了穷光蛋。 八幺八贴心地问道:“宿主大人这次兑换的物品过多,需要八幺八为您投放到指定地点吗?” 燕摇春下意识转头,问楚彧:“放乾清 宫?” 楚彧轻轻应了一声:“嗯。” 燕摇春的目光落在他的耳朵上,耳廓泛着微红♂♂[,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因为八幺八刚刚打岔的缘故,他们现在还抱着呢! 燕摇春猛地推开楚彧,大退了一步,两人对视片刻,然后齐齐别开视线。 太尴尬了! 燕摇春已经开始脚趾抓地了,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若无其事道:“时候不早了,皇上是不是该回去了?” 楚彧没动,反而看着她,道:“你答应过我的。” 燕摇春面露疑惑:“什么?” 楚彧提醒道:“你之前答应过,要叫我阿彧的。” 燕摇春:…… “这几l日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肯再这样唤我一声,”楚彧微微抿起唇,又道:“你若不想的话,也罢了,我不愿意为难你。” 这话听着,倒仿佛燕摇春是个言而无信的负心汉似的,她心想,叫就叫,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遂道:“阿彧,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 楚彧望着她,忽而勾起唇角,轻笑了一下,凤眸微深,掩去了眼底的得逞之意。 八幺八啧了一声,幽幽道:“原来你不止会卖惨,你还会卖茶。” …… 次日上午,燕摇春本想着昨天去拜见皇后,她午睡未起,今天还是应该再去一次,可是等她到了云光殿时,却被宫女告知,皇后依然未起。 燕摇春有点纳闷儿,只好带着知秋打道回府,本以为这两次只是偶然罢了,谁知道她接下来几l日,竟没有一次是见到过皇后的。 早上去也是未起,下午去也是未起,燕摇春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日上三竿,艳阳高照,她迟疑着问那宫女:“皇后娘娘是……在午睡?” 宫女微笑答道:“娘娘还未晨起。” 燕摇春忽然顿悟了。 她终于知道皇后为什么免去众嫔妃的早晚请安了,因为她自己压根起不来。 来到古代这么久,燕摇春第一次发现,居然有人起得比她还晚,一时间,心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看来她还不算太堕落啊。 …… 而另一边的楚彧,才刚刚结束了早朝,大臣们陆续出了宣德殿,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结伴穿过宫道,回了各自的值房。 工部尚书已过天命之年,鬓发斑驳,他是隆文三年的状元,因少时读书太厉害,患上眼疾,如今年事已高,眼睛越发不好使了,虽然不如尚相那般严重,但在室内办理公务时,需要点上三四盏灯,贴近了,方能看清文书上的字。 从室外进值房时,工部尚书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书吏连忙过来扶住他,道:“大人,下官扶您过去吧?” “还没到这个地步,”工部尚书板着脸道:“撒手,本官自己能走。” 书吏也不敢多言,只是举着烛台默默跟在他身后,穿过昏暗的值房,把人送到了书案旁,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有人自外面进来了,是一个身着朱衣的大太监,进门便向工部尚书行了一个礼,热络笑道:“刘大人,奴才奉皇上之命,给大人送赏赐来了。” 工部尚书听了,连忙起身,面露惊异道:是何赏赐???[” “大人请看。” 大太监侧身,让身后的小内侍上前,他手里捧着一个朱漆描金托盘,揭开黄绢,上面放着一副崭新的眼镜。 工部尚书自然是见过这东西的,当日皇上赏赐眼镜给尚相的时候,他也在一旁,后来和尚相交谈时,他还借机凑上去观察了半天,试图弄明白这眼镜是什么神物。 当然了,文人一向好面子,譬如您的眼镜借下官戴戴这种话是肯定说不出口的,工部尚书只好在心里羡慕羡慕。 如今这眼镜也送到自己手上了,工部尚书激动万分,先是谢过圣恩,这才颤着手捧过眼镜,小心地给自己戴上了,霎时间,眼前清明一片,如同有仙人的手抚过一般,万事万物都是清晰明亮的,不染尘埃。 “这、这是……” 工部尚书激动万分,几l乎要老泪纵横,不住道:“好、好啊!真是神迹,多谢皇上隆恩,老臣真是……” 那大太监笑眯眯地道:“说起来,这也要多亏了燕美人呢,这眼镜还是燕美人想出来的法子。” “是是,”工部尚书感慨道:“燕美人真是一位奇人啊!” 大太监拱了拱手,道:“咱家还要去吏部走一趟,给宁大人送眼镜,先告辞了。” “公公慢走。” …… 澄明阁位于延英殿与宣德殿之间,这里每日都可以看到文武百官沿着玉阶,前去宣德殿上朝,此时,一位身着朱色官服的老人走近前来,澄明阁门口守候的宫人立即俯首行礼。 “尚相请。” 一名宫人侧身,毕恭毕敬地将其引入澄明阁中,里面的陈设皆是精心布置过,太后坐在紫檀木的软榻上,正在喝茶。 尚相走上前,拱手揖礼:“老臣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摆了摆手,命人赐座,又奉了新茶,兄妹二人寒暄几l句,拉了拉家常,才进入正题。 尚相道:“不知太后娘娘召老臣前来,所为何事?” “确实有一件事,哀家觉得,还是要与兄长说一声,”太后轻叹了一口气,道:“前阵子,皇上纳了新的嫔妃,对其中一位美人颇是宠爱,哀家有些忧心。” 尚相有些不以为意,道:“皇上年轻,才刚刚及冠,勤勉政事,不曾有一日懈怠,只是宠爱一个美人罢了,不算什么大事,老臣觉得太后不必过于忧心了。” 太后却道:“这个美人可不简单,比当初的瑾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言,尚相吃了一惊,表情果然转为凝重:“竟有此事?” 太后解释道:“你有所不知,那女子初入宫时只是八品选侍,不到三日,皇上便让她连晋三级,做了五品美人,这还不止,如今又打算再晋她为四品容华。” 尚相听了,斟酌道:“想来皇上只是宠爱了一些,天子也非圣人,有喜好在所难免。” “可皇上专宠她一人,视其他嫔妃如无物,”太后蹙起眉,道:“如此下去,皇嗣安能繁荣兴盛?” 尚相也跟着皱眉,沉吟道:“不知是哪位美人?” 太后道:“她是文信侯的侄女,燕美人。” 尚相一怔:“燕美人?” 他下意识扶了扶自己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忽然就想起那一天,天子特意告知众臣,这眼镜是燕美人所献。 而今日,宫中更是给三品以上所有的官员都赏赐了这眼镜,尚相已不知听到多少人在夸赞这位燕美人了。 太后见他面露迟疑,不禁道:“怎么了?” 尚相心思电转,轻咳一声,道:“老臣倒是觉得,这件事不算什么,皇上还年轻,贪图新鲜而已,等过一阵子,他自会腻了,宫中美人那么多,一个燕美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太后听着这话,忽然觉得非常耳熟,新的嫔妃入宫第一日,她似乎也说过这句话。 不过是贪图新鲜罢了,宫中美人甚多,一个选侍又算得了什么?! 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尚相离开了澄明阁后,太后将茶盏放下,动作稍重,发出突兀的轻响,显然是不悦,气氛一时间变得紧绷起来,宫人们垂着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叶青上前,用帕子替她拭去手上的茶水,轻声劝道:“娘娘息怒。” 太后冷道:“他的心大了。” “青儿L,”她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宫女,道:“哀家当年是不是走错了这一步棋?” “怎么会?”叶青柔声道:“娘娘的思虑向来是最妥帖周全的,不管怎么样,您都是大昭的太后,往后相爷还是要仰仗着您呢。” 太后伸出手,叶青微微躬着身,将她扶起来,太后看着桌案上的茶盏,语气淡淡道:“人走茶凉,世间常态罢了,他仰仗不仰仗的,不要紧,总有他来求哀家的那一天。” …… 没过两日,燕摇春便顺利晋升为四品容华,不仅例银涨了,待遇比之前也高了许多,司宫台还送了几个新的宫人来服侍。 说起来燕摇春从前还是选侍的时候,除了知秋盼桃以外,身边就有四个宫人,后来升了美人,又多了四个,这次升为容华,司宫台一气儿L又送了四个来,要额外给他们发工资不说,燕摇春觉得自己这地方都快挤爆了。 她原本是要回绝的,却被知秋拦了下来,劝道:“主子,您如今升了位份,和从前大不一样了,阖宫上下,除了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惠昭仪以外,就只有您的位份最高了,您出门得有嫔妃采杖,事关脸面,如何能省?” 燕摇春却道:“这么多人在我这待着,平时没什么事做,我也不常出去,所以我每个月专程花一大笔银子,雇他们跟我出去撑排场的?” “一个宫人每月是一两,十二个人每月下来就是十二两,我入宫到现在,才领了七十两例银,”燕摇春光是想想就心痛不已,道:“这个场面不撑也罢,我要那么多人干嘛?去打群架吗?” “什么打群架,主子尽说这些怪话,”知秋哭笑不得,犹豫片刻,道:“其实奴婢一直不明白,主子,奴婢和盼桃是侯府家生子,签了卖身契的,为您干活儿L是理所应当,您不需要给奴婢们工钱,天底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至于玉珠玉兰她们,原本就是司宫台拨过来的,每个月自有司宫台给她们发放例银,您不需要再额外补贴。”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您心地宽容,待下仁善厚道的名声,在宫中的下人们那里都已传遍了,更不要说您还给多发例银,那些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咱们摘星阁钻,主子,但人心难测,不是每个人都会真心相待的。” 燕摇春听罢笑了,道:“他们给我做事,我给他们付工资,两不相欠,我要他们的真心做什么?干好活儿L就是了。” 但见知秋面露几分不赞同,她略一思索,道:“秋儿L,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有我的想法。” 或许在知秋眼中,下人伺候主子,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燕摇春却不愿意这么做,司宫台确实会给那些宫人发放例银,但是那些都与她无关。 燕摇春觉得,自己享受了宫人们提供的服务,那么就要付出相应的报酬,且这一份报酬必须是由她自己独立支付,只有这样,她才能时时提醒自己,她的初心是什么。 燕摇春只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罢了,她没有那么大的志向,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像一些电视剧那样,大肆宣扬人人平等,推翻封建奴隶制之类的…… 燕摇春自问做不到兼济天下,她只能独善其身,至于其他的,她管不了。 当然,她的这些想法,知秋或许永远也无法理解,但她是一个恭谨谦卑的人,发自心底地敬重她家主子,于是便顺从地道:“奴婢懂了,既然如此,奴婢去和司宫台的姑姑说,请她们把人领回去吧。” 算了,??[”燕摇春忽然又改了主意,道:“先让他们留下吧,至于工作,我再想想办法。” “是。” 两人正说着话,盼桃从外面进来,禀道:“主子,萧美人来了。” “萧美人?”燕摇春一怔,立即道:“快请她进来。” 不多时,盼桃便引着萧美人入了殿内,甫一见面,她便福了福身:“嫔妾见过燕容华,请容华金安。” 燕摇春立即扶起她,笑道:“萧姐姐不必多礼,快请坐。” 萧美人今日穿了一袭浅丁香色的衫裙,脂粉淡施,梳着高髻,缀以数枝银簪,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清冷冷的,如同远山皎月,不可亲近。 萧美人是来道贺的,燕摇春忽然想起来,自己一个月不到就升了两次位份,搬了一次宫殿,别的不说,各宫每回的贺礼是没落下。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心虚,也不知道那些嫔妃送礼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骂骂咧咧,只能以后找个机会一一还了。 她将萧美人让到软榻边坐下,说起来,燕摇春已有一段时间不曾与她说话了,上一次她们闲聊时,还是在皇后初出长安宫那会儿L,那时她们的感情算得上要好。 其实萧美人不似看起来那么高冷,相反,她的性格很是温柔,心思细腻,情商颇高,还非常博识,这种博识又不像是宁美人那种流于表面的夸夸其谈,而是内敛含蓄的,让燕摇春真正认识到了何谓腹有诗书气自华。 但不知怎么,后来她们就疏远了,且燕摇春察觉得到,是萧美人单方面疏远她,具体表现在上一次皇后召开例会的时候,她主动和萧美人打招呼,对方的态度却淡淡的,没有丝毫谈兴,也不复之前亲密。 这忽冷忽热的态度,让燕摇春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一度以为是自己得罪了她,或者是说话做事踩着对方的雷点了。 如今萧美人亲自上门来道贺,明显就是有和好的意思,而燕摇春一向对美人额外宽容,所以也顺势接住了这橄榄枝,两人闲聊几句,气氛颇为融洽,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关系亲近那会儿L。 燕摇春见萧美人眼下微有青黑,简直和皇后如出一辙,只是没那 么严重罢了,她不禁有些疑惑,试探道:“萧姐姐,你近来休息得不好么?” 萧美人微愣,否认道:“没有,何出此言?” 燕摇春秀眉轻蹙:“那你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她说着,又指了指眼睛,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夜里睡不好?” 萧美人看着她,美眸清亮,片刻后才道:“你不知道?” 燕摇春不禁迷惑:“我应该知道?” 萧美人徐徐道:“不止是我,宁美人和惠昭仪、岑才人她们都是这样,目前看来,只有你和阮更衣没有抄书。” 燕摇春隐有预感:“抄书?你是说……” 果不其然,萧美人解释道:“皇后安排我们轮流侍寝,我去乾清宫后,并没有见到皇上,而是被他身边的大太监领去了一座偏殿,那座偏殿里有很多书简,大多数是前朝孤本古籍,皇上下了旨意,让我们将那些孤本一一整理成册,说等写好了,日后便会让人印刷成书,在书肆刊行,惠及百姓。” 燕摇春听完这话,不由目瞪口呆:“竟有此事?!” 萧美人继续道:“我整理的是兵书,宁美人整理的应当是杂闻传记,总之,每个人都写了,我听说宁美人昨日又去了慈宁宫,想来是向太后诉苦去了。” 燕摇春:…… 听起来还有点惨是怎么回事? 燕摇春看着对方的黑眼圈,眉眼间犹自透着几分疲倦,有些不忍心美人受此磋磨,犹豫着试探道:“你若是觉得累的话……” “为什么会累?”萧美人停下喝茶的动作,疑惑道:“我自幼在将军府长大,借光祖辈,也算得上饱读兵书了,但是皇上搜集的那些兵书,我还从没见过,若是能将其整理出来,供后人品读,想必是一件不世之功。” 燕摇春:…… 她当即肃然起敬,是自己格局小了,原来这位姐姐也是卷王啊。 两人正闲聊间,又有下人来禀,说阮更衣来了,燕摇春立即让人请她入内,萧美人却站起身来,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嫔妾便不叨扰容华了,先行告退。” 她的态度忽然就冷了下去,不复方才的亲和,连敬辞都用上了,燕摇春一时摸不着头脑,就在这短短几息之间,萧美人已经出了内殿,正好撞见从外面进来的阮拂云。 阮拂云有些意外,很快便反应过来,福身向她施礼:“嫔妾见过萧美人。” 萧美人只是微微颔首,态度疏离有礼:“阮更衣。” 说完便走了,燕摇春猛地起身,唤了一声:“萧姐姐!” 盼桃从门外探头进来,道:“主子,萧美人已走远了,奴婢去帮您追她。” 走得好快! 燕摇春对进来的阮拂云道:“拂云,你先坐,我去和萧姐姐说几句话。” 闻言,阮拂云神色微讶,立即笑道:“不着急,姐姐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燕摇春匆匆出了门,等到了长安门处,方才看见那一抹熟悉 的浅丁香紫背影,盼桃正站在旁边和她说话,见了燕摇春来,连忙道:“萧美人,我家主子来了。” 萧美人便转过身来,夕阳余晖斜斜地穿过朱墙琉璃瓦,落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发髻上的银钗流苏轻晃,分外夺目。 萧姐姐,??[”燕摇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轻轻喘着气,道:“姐姐怎么走得这样急?” 萧美人解释道:“嫔妾习惯了,容华叫住嫔妾,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燕摇春只看着她,阳光落入眼底,有些刺目,她不禁微微眯起眸子,疑惑问道:“萧姐姐是对拂云有什么芥蒂吗?” 萧美人听罢,摇首道:“容华误会了,嫔妾与阮更衣素无交情,更没有过节,何来芥蒂之说?” “那你为什么……”燕摇春愈发不解了,索性摊开来,道:“萧姐姐,我心中是很喜欢你的,愿意同你交好,成为朋友,但是你的态度令我实在摸不着头脑。”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口气,道:“从前萧姐姐给我送金疮药,一起聊天逛园子,说说笑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可是不知为何,萧姐姐又疏远了我,就比如方才,听说拂云来了,萧姐姐便要立即告辞,言谈之间也冷淡了许多,既然萧姐姐不是对拂云有意见,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让姐姐不快了?” 她说这话时,萧美人静静地听着,忽然道:“当初我送你的金疮药,你真的用了吗?” 燕摇春陡然一滞:“我……” “你没有用,”萧美人很平静地道:“我说过,那是我祖上秘传的金疮药,效果极佳,你手上的擦伤不严重,倘若真的用了药,不出两日便会痊愈,但是你告病了足有四五日,除此之外,你的身上并没有药味,这一切都说明,你没有用我送的药,当然,或许你是出于谨慎,我不会怪你。” 燕摇春没想到她竟注意到了这么多细节,既惭愧又有些心虚,忙道:“你听我解释。” 萧美人:“你说便是。” 燕摇春挠了挠鼻尖,道:“萧姐姐也知道,那一阵子,太后娘娘有意针对我,我就想偷偷懒,借病不去请安,所以才没有用那金疮药,想着让伤口慢一点痊愈,没想到却让萧姐姐误会了。” 她很认真地道:“不论如何,都是我辜负了萧姐姐的一番好意,实在抱歉,但是除此之外,我绝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怀疑萧姐姐的用意。” 闻言,萧美人的表情果然缓和了些许,道:“既然如此,我知道了,我说过,这件事不怪你。” “萧姐姐真是大人大量,”燕摇春大松了一口气,试探道:“那……咱们这算是和好了?” 萧美人不语,只是看了她片刻,才淡淡道:“你如今和阮更衣交好,又何必在意我呢?” 燕摇春有些惊讶:“这和拂云有……” 萧美人难得打断了她的话,道:“既然你与她是知交,想来我对你而言,应当也不那么重要,你不必在意我的态度。” 燕摇春 呆了一瞬,道:“难道我和拂云交好,就不能和萧姐姐做朋友了?” “为什么要这么多朋友?”萧美人漂亮的面容上露出几分不解,道:“人生有一知己便足矣,担负那么多情谊,费神费力,难道会更快乐吗?” 燕摇春一时竟无话可说,她隐约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又有些许不对,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她说不上来。 两人正沉默间,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少女轻唤:“燕姐姐。” 燕摇春回头望去,只见阮拂云正立在花木下,朝这边看来,有些好奇道:“为什么在那里说话,要不要请萧姐姐去小坐,喝一杯茶?” “不必,”萧美人淡声道:“嫔妾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先告辞了。” 她说完,向燕摇春福身行礼,转身便离开了,徒留下燕摇春与盼桃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阮拂云走近前来,有些迟疑道:“我是不是打扰你和萧姐姐了?” “没有,不关你的事,”燕摇春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气,对阮拂云笑道:“我们先进去说话吧。” “哦,”阮拂云兴致勃勃地道:“咱们去下五子棋吧,我琢磨了一个阵法,今天一定能赢你。” “行啊。” 两人并肩而行,回了摘星阁,燕摇春和阮拂云下起棋来,只是她还在琢磨萧美人的话,频频走神,一连输了五六局,最后阮拂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心问道:“燕姐姐是不是有心事啊?” “嗯?”燕摇春回过神来,她抓了一把白子握在手中,白玉棋子互相摩擦,发出喀嚓的细微声响,踌躇道:“拂云,你觉得和我做朋友,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吗?” “当然啊,”阮拂云一边落子,抿着唇笑道:“能和燕姐姐做朋友,是我三生有幸,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呢。” 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迟疑道:“是不是……萧姐姐说了什么?” 燕摇春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敏锐,怔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没有,萧美人没说什么。” “姐姐别骗我了,我一来,萧姐姐就说要走,哪有这样巧的事情呢?”阮拂云轻咬下唇,道:“如果……如果萧姐姐不喜欢我,那我下次就避开她好了。” 她抬起眼看过来,道:“姐姐这么好,我不敢奢求姐姐只有我一个朋友,也不希望姐姐为难。” 少女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眸微湿,藏着几分忐忑和小心翼翼,仿佛全身心地依赖着她,生怕遭到拒绝。 燕摇春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不对啊,这个事情走向怎么越来越难搞了? 经过燕摇春的再三安慰和保证,阮拂云才终于被安抚下来,不会觉得她的燕姐姐要抛弃她了,燕摇春留她吃了晚膳,阮拂云才离开。 燕摇春靠在软榻上,深深叹了一口气,知秋捧着晾好的茶水过来,道:“主子叹什么气?” 燕摇春问她:“小秋儿L,你有朋友吗?” 知秋愣了一下,才答道:“曾经有过几个, 算得上是朋友,但都是侯府里的下人,如今跟着主子入宫,就只有桃儿L一个人了。” 燕摇春思索道:“你有别的朋友,桃儿L会不高兴吗?” 知秋直言道:“不会,她为什么会不高兴?” 燕摇春仰天长叹:“对啊,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不高兴啊!” 就因为这点破事,燕摇春难得地失眠了,做梦都在琢磨这个事情,最离奇的是,她还梦到了楚彧、萧琅月和阮拂云,三个人站成一排,追问她究竟想和谁做朋友。 就在燕摇春想回答的时候,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从天而降,她的脸和皇后一模一样,苍白美丽的容貌,重重的黑眼圈,耷拉着眉眼,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很丧的美感,她手里还拿了一把刀,对燕摇春道:给你三分钟考虑,选一个人做朋友,剩下两个我就帮你嘎了。 燕摇春看着那三个人,有一个名字到了嘴边,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吐不出来,而皇后已经在倒数三二一了,燕摇春惊道:等等,不是说三分钟吗? 皇后柳眉轻挑,神色是她一贯的轻嘲意味:啊,我说了你就信吗? 然后手起刀落。 燕摇春猛地惊醒,一下子坐起身来,这大半夜的,她竟然出了一身汗,内衫都湿透了,粘在皮肤上难受得要命。 燕摇春只好起身,找了干净的衣裳换上,又觉得屋子里闷,索性把窗推开了,夜风挟裹着声声虫鸣扑进来,银色的月光如水,倾泻一地,燕摇春忽然发现对面的一座宫殿竟是灯火通明,那是红叶斋。 她看了看天色,已然月兔西坠,这眼看都快凌晨五六点了吧? 也就是说,皇后这会儿L还没睡? 燕摇春原本以为这是偶然,但是没想到,她观察了几天,发现夜夜如此,那红叶斋的灯烛是通宵亮着,偶尔还能看见一道纤细高挑的影子,在窗前一晃而过。 好家伙,燕摇春忍不住惊叹,难怪皇后的黑眼圈那么重,感情是个夜猫子,每天搁这熬大夜呢。 燕摇春揣着这个新发现的秘密,想跟人讨论讨论,但是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合适,那就是楚彧。 很快,转眼就是月底,又到了燕摇春顶替阮拂云侍寝的日子,她照例去了乾清宫,熟门熟路地进了寝殿,却没发现楚彧的身影。 燕摇春四下环顾,遍寻不见,其实这寝殿不大,她之前也来过几次,对布局说得上了解了,转了几遍,燕摇春才确定,楚彧不在这里。 正在她倍感疑惑的时候,忽然听见殿内传来一声轻响,是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不疾不徐。 燕摇春迟疑唤道:“皇上?” 脚步声顿了一下,那人并未回答,而是继续朝这边走来,下一刻,水波绫帘幔被掀起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燕摇春面前,正是楚彧。 他大概是刚刚沐浴完,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寝衣,腰带松松系着,胸膛微袒,平日束发的玉冠也已摘下了,长发散落着,色泽如浓墨一般,鬓发微湿,衬得皮肤愈发冷白,仿佛干净的宣纸,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压着一双瑞凤眼,因着背光的缘故,瞳仁深黑如子夜,容颜俊美,让人想起雕刻精致的冷玉。 燕摇春怔住了,平时见惯了他衣冠堂堂的正经模样,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楚彧,就……怎么说,勾得人有点心痒痒? “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度小幅度上升。” 八幺八啧啧感慨:“不枉你在水池里泡了半小时。” 楚彧微微勾了一下唇角,用那双幽深的凤眸看着燕摇春,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燕摇春顿时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改口道:“阿、阿彧……” 这个气氛过于诡异,她又开始脚趾抓地了,拼命地转动着脑子,试图找个话题来打破这种尴尬,啊,有了! 燕摇春眼睛一亮,立即道:“我最近发现了一件事情。” 楚彧拉着她,往榻边走,眸底藏着轻微的愉悦,道:“什么事情?” 燕摇春道:“皇后每天都在熬夜,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彧:……!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燕摇春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楚彧的回答,她疑惑问道:“你也不知道吗?” 楚彧却反问她:“你怎么知道皇后半夜不睡?” 燕摇春解释道:“我看见了啊,红叶斋大半夜还点着灯烛,一直到天亮。” 楚彧沉默片刻,道:“所以你就看了一夜?” “怎么可能?”燕摇春无语道:“我没事看人家熬夜做什么,我有病吗?” 她道:“我是有一天半夜睡不着,偶然发现的。” “睡不着?”楚彧微微皱眉:“你经常睡不好么?” 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总之楚彧的注意力偏了,燕摇春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带偏,答道:“倒也不是,就是那天做噩梦了。” 说起这个,燕摇春就觉得有点好笑,神秘道:“你猜我梦到谁了?” 楚彧眼神微动,道:“谁?” “哎,”燕摇春强调道:“让你猜啊。” 少女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瞥过来一眼,清亮的眼眸黑白分明,在烛光下水波盈盈,令人忍不住为之心动。 楚彧自是遂她的意,作思索之色,踌躇着试探道:“难不成是……” 燕摇春大笑道:“是你啊!” 楚彧怔住,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然而还没等他作出反应,便听燕摇春继续道:“我梦见你、拂云和萧姐姐,竟然还有皇后。” 楚彧:…… 他不是很想听下去了,但心里又实在介意,于是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梦见我们什么了?” 燕摇春便把那个离奇的梦说给他听,越说越觉得离谱,一边对楚彧吐槽道:“所以说,睡觉前不能想东想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真的,直接给我吓醒了。” 楚彧默默点头,又问道:“你当时说了谁的名字?” 燕摇春:“忘了。” 两人对视片刻,楚彧的语气堪称柔和,近乎诱哄道:“再仔细回想一下?” 燕摇春老老实实地道:“真忘了,皇后就要动手的时候,我给吓醒了。” 楚彧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如果是现在呢?” 燕摇春:“啊?” 楚彧看着她,暖黄的灯烛光落入那双沉静的凤眸,中有碎光,流而不动,隐约透着几分执着,他追问道:“如果是现在,我与阮拂云她们站在你面前,你会选择谁?” 燕摇春:…… 好家伙,主打一个噩梦重现是吧? 见燕摇春不说话,楚彧等了片刻,才道:“不论你当时想说谁的名字,或许都不会是我。” 语气依旧平静,却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失落,燕摇春忍不住挠了挠鼻尖,哎了一声,犹豫着补救:“那倒也不一定啊……” 闻言,楚彧立即道:“如此说来,你会选择我?” 燕摇春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试图把话题拉回安全区 域:“如果是作为朋友的话,你也很不错。” 楚彧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不动声色地道:“那比起皇后和阮拂云呢?” 八幺八幽幽地开口:“你小子,绕这么大圈子,其实就是想问这一句话对吧?” 楚彧没理它,而是继续看着燕摇春,燕摇春则是面露疑惑:“拂云也就罢了,我与她是朋友,你为什么要问皇后?我和她没什么交情啊。” 楚彧:“我就是随口问问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燕摇春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其实皇后的性格我还挺喜欢的,而且她长得也好看,如果作为朋友的话,应该也不错。” “但是如果非要从你们三个人中间选一个做朋友,”燕摇春郑重其事地道:“我选不出来。” 她捂着头道:“只是做朋友而已,为什么搞得这么复杂,萧姐姐之前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楚彧凤眸微深,道:“她问你什么了?” 说起这个,燕摇春大叹一口气,苦恼道:“她好像觉得,人只能有一个朋友,如果我和拂云交好的话,那她就会离开,不再同我往来。” 她十分费解地问楚彧:“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人生在世,多多少少总会有那么几个合得来的朋友,大家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 “不奇怪,”楚彧很淡定地解释道:“或许在她眼中,宁缺毋滥,朋友贵精,而不贵多。” 又来了,燕摇春又开始出现那种感觉,就是乍一听很有几分道理,但是仔细琢磨,又似乎有点荒谬,她甚至怀疑起自己的三观了,用十分迷茫的眼神看着楚彧,喃喃道:“真的吗?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少女的眼神既茫然又困惑,像一只无害的小猫儿,让人看着便觉得心软,不忍心让她为难,楚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想要很多朋友?” 燕摇春趴在桌案上,杵着下巴,道:“倒也不是想要很多朋友,只是你们都很好,我不能既要又要吗?” 说到这里,她不禁有点委屈,只是做朋友而已,又不是讨老婆,非要她选一个从一而终。 搞得她好像一个渣女似的,古代人怎么这么保守啊? “可以,”楚彧轻抚着她的青丝,如缎子一般柔滑细腻,凤眸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他勾了勾唇,声音微低:“你想要多少朋友都可以,我不介意,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楚彧顿了一下,果然引起燕摇春的注意,她抬起眸望过来,道:“什么?” 楚彧收回手,踌躇道:“你以后想交其他的朋友时,能告诉我一声吗?” 燕摇春想了想,这也不算什么,遂道:“可以啊。” 八幺八叹为观止:“该说不说,还是你的手段高啊,直接稳坐正宫之位。” 楚彧:“过奖。” 八幺八吐槽:“你不觉得你现在越来越不要脸了吗。” 楚彧淡淡道:“动莫神于不意,谋莫善于不识。” 燕摇春好奇问道:“你在和八幺八说什么?” 无事,?”楚彧答道:“是八幺八又在发牢骚。” 八幺八顿时勃然大怒:“狗贼,休要污蔑我!” 燕摇春评价道:“虽然八幺八话痨了点,但它还是很可爱的。” 八幺八当时就被感动了:“呜呜呜呜宿主大人真好,八幺八爱你!” 楚彧眼神微冷,却没说什么,而是在燕摇春旁边的软榻上坐下来,随手从桌案上拿起一本书,燕摇春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听萧姐姐说,你让那些侍寝的嫔妃去抄书?” “嗯,”楚彧想了想,解释道:“嫔妃入宫以后,不像宫人,需要每天做事,我也不需要她们伺候,宫中每月还会分发数额不菲的例银,除此之外,逢年过节皆有赏赐,一年下来,我差不多需要花费数万两白银,如今有些事情,很适合她们做,既然我付了工钱,她们做了事,各取所需,两厢便宜,又有何不妥?况且一个月三十天,她们只需要干三天活,一年下来也才三十六天,你觉得这过分吗?” 这听着竟然很有道理,燕摇春大受震撼之余,忽然想起前几日和知秋交谈时,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摘星阁的宫人既然拿了她的工资,就要帮她做事,做什么事情她暂时没想好,但是工资是万万不能白拿的。 “等会,”燕摇春蹙着眉,努力地捋关系,道:“不对啊,你既然纳了嫔妃,那她们就都是你的小老婆,以后要给你养儿育女,怎么能算是雇佣关系呢?” 楚彧淡淡道:“我不需要她们养儿育女。” 燕摇春陡然反应过来,轻轻啊了一声,忙道:“抱歉,我失言了。” 楚彧他那方面不行啊……那确实是不需要养儿育女,这么说来,相当于整个后宫的嫔妃都在给楚彧打工了,皇后是经理,妃子们都是员工,至于太后,算是一个喜欢指手画脚的股东吧,而淑妃则是白吃白喝的关系户。 燕摇春被自己的猜想给逗乐了,笑了半天,发现楚彧正在看着自己,用一种很温柔耐心的语气问道:“怎么了?” 燕摇春便改了改措辞,把方才的想法同他说了,楚彧的眼底透出几分无奈,忽然道:“皇后是总管,妃子是小工,那你是什么?” 燕摇春道:“我也是小工?” 楚彧打量着她,剑眉微挑,道:“有你这么放肆的小工吗?一天到晚想偷懒不说,还要东家帮你打掩护。” 燕摇春轻咳一声,给自己脸上贴金,大言不惭道:“我是东家的合伙人,偷点懒也不算什么吧?东家怎么能同我计较呢?” “不和你计较,”楚彧倚着桌案,一手支着下颔,似笑非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可惜燕摇春并没有在意,只有八幺八听出来了,在那里痛斥楚彧的狼子野心。 …… 除了第一次侍寝以外,后面的几次,燕摇春都没有留在乾清宫里过夜,所以等到了凌晨时分,她又被尚寝局的女官送回了摘星阁 。 燕摇春呵欠连天地进了卧房,知秋已经铺好了床,等她躺下,才道:主子,今晚有些热了,要奴婢把窗打开吗? ?本作者未妆提醒您最全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尽在[],域名[( “好,谢谢秋儿。” 知秋推开了窗,月光倾泻而入,将青砖地面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她退了出去,只听吱呀一声,门被合上了,屋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不知是不是月光太亮的缘故,燕摇春躺下之后反而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十几分钟,最后还是爬起来关窗。 她到了窗前,下意识往对面看了一眼,红叶斋果然点着灯烛,一如往常,但是今天稍有不同,平日里紧闭的窗这会儿打开了,暖黄的烛光自殿内照出来,窗前站了一个人,身影纤细高挑,似乎是皇后。 她发现了燕摇春,朝这边望来,还伸手招了招。 燕摇春心中惊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探着身子往外又看了看,这次皇后开口唤她了:“燕容华。” 声音不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能听出那极其特别的嗓音,柔和而微微沙哑,让人想起被夜风吹拂得婆娑摇晃的树梢。 皇后道:“过来说话。” 燕摇春有点为难,知秋在外间的榻上睡觉,倘若她现在出去,势必要惊醒她,还会让她心中担忧,这大半夜的,燕摇春不想折腾人。 她想了想,索性撑着窗户爬了出去,一个翻身,轻轻落在了廊下,她踩着参差不齐的树影和月色,脚步轻快地朝红叶斋的方向走去。 月光将她的影子投落在地,像一只轻盈的鹿。 燕摇春很快就到了窗前,抬头望向皇后,问道:“娘娘叫嫔妾有事?” 女子身着一袭素色薄衫,脂粉未施,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玉簪松松别住,显得大方而雅致,她一手撑着下巴,打量着燕摇春,道:“没什么事情,你平时不是睡得挺早?今日怎么还不睡?” “正准备睡,”燕摇春好奇道:“娘娘怎么知道嫔妾睡得早?” 皇后哼笑一声,道:“本宫没事就会站在这儿,看着摘星阁,你房里的灯烛不到亥时便熄了。” 其实燕摇春上辈子也是熬夜选手,但是自从来到古代后,她就没法熬了,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晚上除了睡觉没别的事可干。 夏日的夜风徐徐吹来,竟然还有点凉快,燕摇春穿着单薄的寝衣,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皇后见了,便道:“进来说话吧。” 燕摇春犹豫片刻,皇后见了,柳眉轻挑:“怎么,难道你还担心本宫吃了你不成?” 说这话时,她的眉眼间已经有几分不耐了,燕摇春只好道:“那嫔妾就叨扰皇后娘娘了。” 这不是燕摇春第一次进红叶斋了,也算得上熟门熟路,她穿过重重书架,很快便到了书斋,屋里灯火通明,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新墨香气,很好闻。 她忽然想起楚彧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 等走近了些,燕摇春又从那墨香中闻到了些许酒香,于是心中那点模糊的影子很快又被冲淡了。 皇后正坐在书案后,见了她来,也只是说一声:“自己坐。” 态度很冷淡,她说了这一句,便又拿着笔,伏案继续写起来,好像叫燕摇春进来,也并没有别的事情,只是让她坐一坐。 就如同之前要她搬来长安宫一样,随口一提罢了。 燕摇春在椅子上坐下来,忽然发现自己正踩着几张宣纸,上面写了一些字,她连忙移开脚,俯身将其拾起来。 虽然燕摇春不太认识繁体字,但是真要看书,连蒙带猜的,也勉强能看懂一点,何况那纸上的字只有短短几行,大意是说某朝有一个富贵公子,容貌十分俊美,后来和一个女子相爱了,只是那女子家世不太好,与公子不相匹配…… 这明显是一个杜撰的故事开头,燕摇春忽然想起来她之前捡到的那个神秘册子,阮拂云曾经说过,那是一个话本子,难道……那话本子是皇后写的? 皇后每天搁这熬夜写? 燕摇春有点震惊了。 “怎么?”皇后似是注意到了她,瞟过来一眼,语气有些玩味,道:“你不是说自己不识字?” 燕摇春轻咳一声,立即道:“嫔妾虽然不学无术,却还是零星识得几个字。” 皇后倒也并未细究,而是往后倚在梨花木圈椅中,仔细地打量着她,目光颇为认真,燕摇春被她看得浑身发毛,硬着头皮道:“娘娘何以如此看着嫔妾?” 皇后问她:“你就不好奇吗?” 老实说,燕摇春确实有些好奇,但是从之前皇后的表现来看,明显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内情,她略微思索后,坦言道:“虽然好奇,却未必要刨根问底,如果娘娘愿意让嫔妾知道,嫔妾就知道,娘娘不愿意让嫔妾知道,那嫔妾就不知道。” 闻言,皇后只是看着燕摇春,淡淡道:“你这张嘴,倒是生得伶俐,不像某些蠢物,张口便说要拜读大作,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燕摇春很庆幸,自己没有变成皇后眼中的蠢物。 “这么懂分寸,本宫倒是更喜欢你了,”皇后忽而笑了一下,道:“本宫愿意让你看。” 燕摇春怔住。 皇后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册,递过来,燕摇春只好接了,拿在手里,竟是厚厚一本,她有点不知所措,然后便对上了皇后的目光。 她整个倚在圈椅里,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儿,一手托着下巴,朝着燕摇春看过来,那双漂亮的眸中一如既往地矜傲,微挑柳眉,轻声道:“看啊。” 正在燕摇春打算翻开书的时候,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身侧,道:“过来这里坐。” 她身旁没有别的椅子,只除了她自己坐的那把梨花木大圈椅,燕摇春有点不确定地道:“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懒声道:“本宫曾经说过,生平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蠢物,一种是爱说废话的人,但是本宫又实在很喜欢你,那就再说一遍好了。” “过来坐。” 这次燕摇春 二话不说,过去一屁股坐下,好在这把椅子够大,她的身形又纤细,两人坐在一起完全不挤,就是距离稍微近了些,手挨着手,肩并着肩,看起来很亲昵。 皇后道:“看罢,若是有不认识的字便说一声,本宫教你。” 原来是为了方便她看书,燕摇春恍然大悟,看了几行,便指着一处问:“这是什么字?” 皇后看了一眼,道:“爱卿婉娈,此为娈字。” 她说着,指尖轻轻掠过燕摇春的下颔,触之即收,又笑了笑,眼波柔亮,道:“婉兮娈兮,总角丱兮,这句话的意思是,喜爱你的美貌。”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轻而微哑,像细腻的白沙,又如同风摇树影,竟让人觉得很动听。 燕摇春怔了一下,不知怎么,忽然就微微红了耳根。 …… 乾清宫。 刚过了子时,楚彧已经躺下休憩,他卯时初便要起来上朝,故而不能熬夜,以免明日精神不济,误了朝事。 谁成想,他刚刚闭上眼,有了几分睡意,便听见八幺八来了一句:“兰屏玉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6。” 楚彧:…… 八幺八继续:“宿主对兰屏玉的好感有小幅度上升。” 楚彧猛地睁开眼:“你说什么?” 八幺八幸灾乐祸道:“哟,没听清啊?好好好,那我再播一遍。” 紧接着,尘封已久的电子屏再次派上用场,黑底红字,滚动播报一行大字:宿主对兰屏玉的好感有小幅度上升! 楚彧那点儿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楚彧一夜没睡。 次日一早,卯时三刻,当大臣们按时前往宣德殿上朝的时候,才发现天子竟然已经早早就到了,众人皆是惶恐不已,纷纷在心里揣测着,难道皇上这意思是,嫌他们上朝的时间太晚了? 楚彧坐在御座上,俊美的面容上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倦色,眼下微微青黑,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一扫往日的亲和从容,看着很不好惹。 众人察言观色,立即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惹怒了天子。 就连平日里最喜欢针锋相对的那几个臣子,这下都识相地闭紧嘴,生怕引火烧身。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楚彧虽然心情不佳,但是他并未迁怒旁人,情绪一如既往的稳定,甚至连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众臣也都渐渐放下心来。 今日早朝比平常要散得早,臣子们一边结伴而行,一边低声议论:“真是难得,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皇上这样。”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啊,不过我看着,不太像是因为公事。” “那或许就只有李总管知道其中内情了……” 其实和这些大臣们一样,李得福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他心思细啊,作为天子的贴身大总管,他服侍楚彧多年,鲜少看到对方的情绪如此外露,有过的几次,似乎都和摘星阁那位脱不了干系。 而昨天又正好是燕容华侍寝,所以,李得福推测,楚彧今日的异常可能和燕容华有关。 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了。 李得福沏好茶送到楚彧手边,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正在这时,有一个小内侍匆匆过来,道:“公公,文思院陈院使求见皇上。” 李得福眼睛一转,道:“请陈院使稍后片刻,咱家这就去通禀。” 上一回陈院使送了一个玻璃瓶来,皇上和燕容华都十分高兴,若他这次又带来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说不定皇上心情会变好。 李得福入了殿,轻声向楚彧通禀,楚彧拿着朱笔的手一顿,立即道:“请他进来。” 李得福察觉到他的语气明显不一样了,忙应道:“是。”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的推测是没错。 殿内,楚彧将批好的一本奏折合起来,放到一边,动作不紧不慢,八幺八纳闷地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去见我家宿主大人呢,没想到你这么沉得住气。” “她一向贪睡,”楚彧语气淡淡道:“我若打搅她,说不定会引得她反感,况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该做的并不是去纠缠不清,而是设法补救,至少比起兰屏玉,目前我依然有着巨大的优势。” 他很冷静地道:“你也算是其中之一,不对么?” 八幺八轻哼一声,道:“现在装得这么淡定,一晚上没睡的人是谁啊?” 楚彧沉默片刻,道:“理智如此, 然情之所至,心之所往??[,非我能控制。” …… 摘星阁。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卧房内却还没有动静,盼桃有些奇怪地道:“主子怎么还没醒?” 知秋正在旁边绣着花,抿了抿针线,道:“主子昨夜回来得晚,想是累着了,睡得沉也是正常。” 正在这时,玉珠领着一人自外面进来,道:“林太医来了。” 林忱依旧穿着那一袭石青色太医服饰,背着药箱,身行挺拔如青竹,容貌清俊温雅,他生了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着三分笑意,十分可亲,对知秋几人拱了拱手,道:“在下来给容华请脉了。” 盼桃站起来,道:“我家主子还没起,林太医不如下午再来吧?” 林忱愣了一下,面露为难之色,道:“我下午要去慈宁宫,为太后娘娘针灸,恐怕不能前来了。” 闻言,盼桃和知秋对视了一眼:“这……” 知秋道:“既然如此,恐怕要劳烦林太医稍候片刻了,我家主子一向身体不好,若是睡得不够,便会头痛难忍。” 林忱立即道:“无妨,左右无事,在下可以等容华睡醒。” 知秋便请他坐下,又去沏了茶来,林忱才坐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玉珠再次进来了,形色匆匆,道:“主子呢?快去请主子起来,皇上来了。” 听了这话,林忱有些意外,立即站起身,然后便听见盼桃和知秋说话:“啊,皇上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知秋:“不知道,想是有什么事情?” 林忱忍不住提醒道:“两位姑娘,不去请容华起身接驾么?” 盼桃却笑了,解释道:“林太医有所不知,皇上啊,一向不让奴婢们打扰主子睡觉的。” 林忱面露惊异之色,皇上宠爱燕容华的事情,整个后宫上下都知道,可他实在没想到竟然会宠到这个份上。 一旁的知秋看了盼桃一眼,轻斥道:“说什么胡话?既是皇上圣驾到了,主子岂能不亲迎?” 说着,她便将针线放下,转身往内殿而去,片刻功夫,楚彧已带着李得福进来了,盼桃等人急忙行礼,楚彧一眼就看见了其中有个陌生的青年,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一瞬,又扫过桌案上的药箱,道:“你就是林忱?” 林忱没想到他竟认得自己,心中微讶的同时,面上恭敬地拱手揖礼:“微臣见过皇上。” 楚彧盯着他,凤眸微冷,在软榻上坐了,才淡淡道:“太后让你来给燕容华请脉?” “是,”林忱谨慎答道:“娘娘吩咐过了,每三日为容华请一次平安脉。” 楚彧的手搭在膝上,道:“既是太后亲自吩咐,想来你的医术很高明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却莫名透着一股压迫感,像一只憩息的猛兽,看似不动声色,却令人生畏,林忱甚至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明显的敌意,可是,为什么? 他心中一沉,不敢多想,垂首道:“是太后娘娘抬举了,微臣资历 尚浅,医术不过尔尔,不敢自称高明……” 不过尔尔,楚彧轻声念着这四个字,身子微倾,凤眸紧盯着林忱,道:你入太医院时,还只是九品医正,今年年初替太后缓解了头风之症,便被破格提拔为六品院判,前后不过一年时间,太后慧眼识珠,不知你德以配位否? ⑤未妆提醒您《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面对天子的质询,林忱低着眉眼,竭力保持平静,道:“微臣……” 正在这时,屋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楚彧迅速回头,循声看去,只看见知秋匆匆自内殿出来,脸色有些苍白,表情慌张不安,楚彧皱起眉,道:“怎么了?” 知秋张了张口,无措道:“主子……主子不见了。” 盼桃面露震惊,脱口道:“不可能啊,主子今天都没有出来过,我就在这守着呢。” 楚彧霍然起身,大步入了内殿,动作之快,门边的珠帘被带得轻晃起来,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很快就到了床边,只见那床上被褥微乱,空空如也,燕摇春果然不在。 他的目光移向那扇窗,轩窗大敞着,明亮的日光落了进来,将满室映得通明,而窗对面就是红叶斋。 楚彧低声对八幺八道:“你没告诉我,她一晚上都没回来。” 八幺八:“啊,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我家亲亲宿主的隐私捏,在她攻略其他任务目标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局外人。” 楚彧:…… 他很冷静地想,八幺八真应该庆幸它没有身体。 …… 红叶斋。 燕摇春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她忍不住蹙起眉,睁开了眼,明亮的天光刺入眸中,令她难受无比,一瞬间又紧闭上眼。 这会儿,燕摇春的思绪已经逐渐回笼,昨天在皇后的要求下,看她写的话本子,平心而论,皇后写的那本书剧情还挺精彩,燕摇春一不留神就看入了迷,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坐起身来,茫然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书斋的软榻上,身上还盖了一件外裳,丹色大袖,上面以金线绣着祥云莲花纹,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在这后宫中,只有一人能着如此炽烈的红色。 燕摇春按了按隐痛的额头,起身下榻,谁知才走了两步,便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再加上鼻塞,喉咙隐痛,她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虽然说身体弱,但是自从穿越过来后,补药不断,她没再生过病,燕摇春也就渐渐不太当一回事,她上大学那会可是熬夜能手,追剧打游戏看一样不落,没想到如今才放肆了一晚上,就中招了。 燕摇春心里骂晦气,往外走去,按理来说,她该和皇后打一声招呼的,但是整个红叶斋里安静无比,一个人也没有,燕摇春只好自己回摘星阁。 走了几步,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一身寝衣,披头散发,熬了一晚上的夜,脸色大概也很不好看,这样回去怕是要把知秋和盼桃吓着。 燕摇春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卧房,那扇窗正大开着,像是在静候主人归来 。 燕摇春强忍着头晕,撑着窗沿打算往屋里翻,很快她就发现高估自己了,那窗户着实有点高,从里往外爬很容易,从外往里就难了。 燕摇春扒拉了两下,无果,正当她打算就这么从大门回去的时候,屋里有人过来了,楚彧站在窗边,低头看着她,道:“你在做什么?” 燕摇春当时就傻了,呆愣片刻,才道:“我回屋。” 闻言,楚彧凤眸微垂,静静地打量她,道:“要我帮你吗?” 他这么说着,朝她伸出手来,燕摇春也没多想,下意识将手递过去:“谢谢啊。” 楚彧没接,而是俯身抄住她的腋下,直接把她抱了起来,那一瞬间,燕摇春感觉自己很像土里的一棵葱,就这么被直直地拔了出去。 八幺八啧啧称奇:“虽然我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但是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奇景,值得截图留念。” 等燕摇春双脚落在了实处,楚彧却没有放开手,而是紧紧地将她抱住了,燕摇春的鼻尖贴在他的衣袍上,很奇怪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被塞住的鼻子通了,清淡的墨香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沁入肺腑。 燕摇春感冒了,有些头晕目眩,脑子还嗡嗡作响,两耳噪鸣,楚彧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模糊:“……你昨晚……” 燕摇春没听清,茫然道:“什么?” 眼前一阵阵发黑,突如其来的困意拢住了她,燕摇春眨了眨眼,道:“我想睡觉。” 说完,整个就软倒下去,八幺八登时在楚彧的脑子里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你快松手啊!我家宿主大人被你抱晕了!”!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摘星阁。 屋里安静无比,楚彧站在床边,低头看着锦被中的少女,纤细如玉的手腕自锦被下伸出来,林忱正在替她把脉,片刻后才收回手,知秋连忙将锦被盖好。 楚彧问道:“情况如何?” 林忱起身,拱手道:“回禀皇上的话,燕容华这是邪风入体,受了寒,如今正是六月,一冷一热交替,再加上劳累过度,这才会病倒。” 闻言,楚彧便道:“既然如此,你先开方子吧。” “微臣遵旨。” 林忱写了方子,又叮嘱几句饮食宜忌,然后识趣地退下了,知秋看了盼桃一眼,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退出去,很快,屋子里只剩下楚彧一人。 他凝视着陷入昏睡的燕摇春,少女的面容苍白如纸,但是脸颊处却又泛着些病态的绯红,鼻尖挺翘,她轻阖着眼,长长的睫羽投落下轻浅的影子,仿佛两只憩息的小蝴蝶,微微抿起的唇像花瓣一般。 楚彧像是对那小蝴蝶起了兴趣,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触感柔软,些许微痒从指尖传来,细细密密的,仿佛要蔓延到心底去,令人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他忽然起了玩兴,拨弄了一会儿,并未注意到那睫羽轻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张开,露出一双略带迷茫懵懂的眼眸,清澈见底,黑白分明,如同这世界上最干净的雪。 楚彧的动作一僵,下意识收回手,神色自若地道:“你醒了?” 燕摇春迷迷瞪瞪地道:“有蚊子?” 楚彧:“什么?” 燕摇春揉了揉眼睛,抱怨道:“我总觉得有蚊子想飞进我眼睛里。” 楚彧沉默片刻,道:“是有一只,我帮你赶走了。” “谢谢。” 楚彧却道:“举手之劳罢了,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燕摇春按着隐痛的额头,道:“我好像有点感冒了,可能是昨天睡太晚的缘故。” 楚彧疑惑:“感冒?” “就是生病,”燕摇春觉得自己宛如一条死鱼,浑身酸痛,脑门滚烫,应该是发烧了,这具身体可真是不中用,尤其是盖着被子,捂出了一身汗,热得不行,索性一脚把被子蹬开了大半。 楚彧道:“我已让太医给你看过了,开了方子,等吃几剂药便会大好。” 燕摇春轻轻唔了一声,又想起一事,道:“我睡觉之前,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我没听清。” “没什么,”楚彧岔开话题,道:“文思院把牙膏和肥皂都做出来了。” 闻言,燕摇春眼睛一亮,原本萎靡的精神都好了不少,惊喜道:“真的?在哪儿?” 楚彧望着她,道:“在乾清宫,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看。” 燕摇春试图讨价还价:“我觉得我病得不严重,现在就能去。” “不行,要听大夫的话,”楚彧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还来了一句:“乖。” 这语气简直跟哄小孩儿似的,燕摇春从未被人这样哄过,她震惊之余,一方面觉得羞耻,一方面又有那么一丢丢受用,但这是绝不可能承认的,太难为情了。 谁料正在这时,八幺八忽然开口:“宿主对楚彧的好感有小幅度上升,即将发布主线任务。” 楚彧的手还没离开,燕摇春自然也听见了这一句,脸腾地红了,耳根都泛起热意,幸好现在她在发烧,这一变化不太明显。 楚彧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凤眸变得幽深,他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燕摇春的青丝,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在给什么小动物顺毛似的,低声道:“昨天,皇后也摸了你的头吗?” “啊?”燕摇春懵了一下,觉得他这话问得好奇怪,但还是摇首道:“没有啊。” 楚彧:“那她摸了哪里?” 燕摇春:…… 楚彧垂着眼帘,眼底藏着的情绪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手指移到燕摇春的耳廓处,若有似无地轻点了一下,道:“是这里吗?” 大概是燕摇春在生病的缘故,楚彧的指尖微微泛着些凉意,再加上人的耳朵原本就敏感,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下意识想往被子里缩,楚彧的手又碰了碰她的脸颊:“还是这里?” 明明他的动作有些轻佻了,语气却彬彬有礼,尤其是他还带着那金丝眼镜,凤眸深黑,让燕摇春脑子里莫名蹦出一个词,斯文败类。 她心中陡然升起几分危机感,连忙拉起被子,盖住了下半张脸,表情警惕地看着对方,闷声闷气道:“都没有。” 楚彧:“撒谎。” 过了一会儿,燕摇春败下阵来:“好吧,皇后摸了一下我的下巴。” 说到这里,她又疑惑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彧与她对视片刻,薄唇微勾,竟是笑了一下:“你猜。” 燕摇春愣了愣,莫名有点儿着恼,负气道:“我不猜,我累了。” 说完,便翻个身,拉起被子盖住了头,还猜,猜他个大头鬼,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呢? 燕摇春骨子里的那点叛逆又冒出来了,她绝不能被这人牵着鼻子走。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楚彧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卧房的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了,隔着门,隐约传来人声交谈,不知是在说什么,燕摇春无从分辨,黑暗带来的安全感,令她困意上涌,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临睡前,她还在想,要和楚彧保持距离,这个人走得太近了,有点危险…… 门外,楚彧让知秋和盼桃好好照顾燕摇春,若有什么事情,及时来乾清宫禀报,然后便离开了。 出了长安宫,李得福试探道:“奴才瞧着,摘星阁的宫人大都是年纪小的,还有几个才十二三岁,一团孩气,哪里懂得伺候主子?要不要奴才另外再拨几个得用的送过去?” 楚彧听了,沉默片刻,问李得福道:“你知道她会给摘星阁的宫人额外再发例银的事情吗?” 李得福恭敬道:“奴才有所耳闻,燕容华性格仁厚善良★_[(,宫中无人不知。” 楚彧淡声道:“她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她的好,不是每个人都配得上的。” “你挑些人,把摘星阁那几个都换下来吧,”他叮嘱道:“办得隐秘些,不要惊动了她。” “奴才遵旨。” 龙辇内,八幺八吃惊地问楚彧:“你真就这么走了?我家宿主大人刚刚生气了,你还不哄哄她?” 楚彧反问道:“娇娇为什么会生气?” “哈?”八幺八愣住:“你在问我?” 楚彧没理它,自顾自答道:“因为她觉得不安全了,像一只小猫,受到威胁的时候会弓背哈气,用这种方式吓退敌人,倘若我不走开,还会引起她的警惕和反感。”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愉悦,凤眸微眯,道:“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八幺八难得有些迷茫:“……有时候我真的不是很懂你们人类。” “她不会生气太久的,”楚彧颇有把握地道:“文思院送了新的东西来,她心里很好奇,总会想来看一眼。” 八幺八恍然大悟:“所以你明明已经把肥皂和牙膏都带来了,却又骗她说还放在乾清宫,你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你心机好深!” 实力差距这么大,它家亲亲宿主哪里是对手啊? 闻着小鱼干的味儿就送上门去了。 …… 然而任是楚彧再怎么精心谋算,也有失策的时候,那就是燕摇春的身子太弱了,她这一病,小半个月都没见好。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燕摇春因为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实在是吃足了苦头,大夏天的热得要命,她却不能吹风,一吹风就头疼,屋里也不能放冰盆,以免受了寒气。 偏偏燕摇春还在发低烧,烧得她头晕脑胀,直犯恶心,闻着那苦涩的药味就想吐,吐完还要继续喝,有一天夜里,因为太难受了,她就拉着知秋开始说胡话,还交代了不少遗言。 这就把知秋和盼桃两人吓得够呛,赶紧去请太医,大半夜整个摘星阁人心惶惶,大伙儿都以为燕容华要去了,有会来事儿的已经开始捂着脸哭了,其他人不甘落后,也跟着抽泣起来,一时间屋里屋外哀声一片。 所以等楚彧披着外袍匆匆赶到的时候,正听见皇后在骂人,寒声道:“哭什么哭?给你家祖宗嚎丧?” 紧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耳光,一时间空气鸦雀无声,针落可闻,屋子里已经跪了一地,李得福急忙唱道:“皇上驾到。” 众人皆惊,急忙又调转身子,慌慌张张地向楚彧叩首,楚彧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进了殿内,只见皇后正站在门边,朝他看过来,她依旧穿着那一身素色旧衣,美丽的面容透着几分冷傲之意,道:“太医已经在看了。” 楚彧点点头,没有多话,擦着她的肩入了卧房,林忱正半跪在床前,替燕摇春把脉,眉头微皱,楚彧看向一旁的知秋,沉声道:“怎么回事? ” 知秋平日里再沉稳,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会儿六神无主地哽咽道:主子这几日一直不见退热,什么都吃不下,连药都是吃一阵吐一阵,方才又说难受得厉害,拉着奴婢的手,说……说她想死了算了……呜呜呜……?[(” 知秋哭得满脸是泪,跪行几步,求道:“您救救主子吧,求求您了……” 楚彧抿着薄唇,低声道:“不会有事的。” 八幺八就差没跳起来了:“当然不会有事!有我在,宿主大人怎么可能嘎?但是她的体质太弱了,这是基础数值,我也没办法啊!” 楚彧不知道它所说的基础数值是什么,但是八幺八的话,令他的心落到了实处。 这时,皇后也走了过来,低头看着锦被中的少女,才几日不见,她已经瘦了许多,原本就小的脸这会儿看着只有巴掌大了,面容苍白如纸,病态憔悴,叫人见了心生怜惜。 皇后柳眉轻蹙,道:“怎么病得这么厉害?” 闻言,楚彧看向她,冷声道:“这不是该问你吗?” 皇后头一回见他情绪如此外露,惊讶之余,道:“我怎么了?难道说,是我过了病气给她?” “她身子本就不好,”楚彧的凤眸中盛着寒意,语气不悦道:“你带着她熬了一夜,受了风寒,才病成这般模样。” 皇后反唇相讥:“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真是我带累了她,就把人送到揽月殿去,我亲自照顾,用得着你在这里质问我?” 楚彧兀地冷笑:“你倒是想得美。” 皇后冷眼看他:“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你还会阴阳怪气呢。” 帝后两人竟然就这么当场吵起来了,一群宫人吓得瑟瑟发抖,就连林忱都惊呆了,再看床上昏睡的少女,她阖着眼,整个人像是一株即将枯萎的花,纤细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正在这时,外面有一人快步奔进来,慌慌张张,语气焦急地道:“燕姐姐!燕姐姐怎么样了?” 那人却是阮拂云,她甚至顾不得向楚彧和皇后行礼,几步就到了床边,急忙忙地去看燕摇春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窈窕女子入了殿,行色匆匆,散着头发,显然是临时赶过来的,好在她比阮拂云要冷静,见了帝后二人,立即停下步子,福身行礼,恭敬道:“嫔妾听说燕容华病了,前来探望。” 正是萧美人。 八幺八不由感慨出声:“啊,好多人啊。”!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微臣之前就给燕容华看过脉,她先天不足,身体太弱,气血不畅,这种情况只能慢慢养着,若是下猛药,虚不受补,反倒会损了根基,雪上加霜,”林忱顿了顿,继续道:“依微臣拙见,可以先用冷玉暂时退热,再辅以金针,徐徐克之。” 楚彧冷道:“徐徐克之?朕已经给你小半个月的时间了,初时你说自己的医术不过尔尔,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想是太后看走眼了。” 这是明摆着不相信林忱的医术了,林忱低垂着头,不敢言语,楚彧又对李得福道:“去太医院召刘院使前来诊治。” 李得福立即应声去了,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便带着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太医回来了,也难为他一把年纪,走得气喘吁吁,进门便要俯身作揖,楚彧摆了摆手,道:“无需多礼,先给娇娇治病。” 他一时心急,连私下唤的小字都叫出来了,引得皇后侧目,刘院使连忙到了床边,捉住燕摇春的手,开始诊脉,一番望闻问切过后,才给出了和林忱差不多的答复,意思是最好先退烧,再用针灸法压住内热,佐以汤药。 楚彧听罢,道:“先治。” 刘院使自是不敢耽搁,然而等到要施针的时候,他面露迟疑之色,对楚彧道:“皇上,老臣无能,年事已高,这眼神儿不好使了,担心误了贵人的病情,林院判师从青州徐老太医,得了他的真传,针灸之术已青出于蓝,或可让他一试。” 楚彧看了林忱一眼,颔首道:“既如此,那你就施针吧。” 林忱领了旨意,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开始为燕摇春针灸,然而在施针的过程中,天子的目光一直紧盯着他的动作,锐利迫人,仿佛只要他稍有不对,便会叫人把他拉出去砍了。 所以为了项上人头,林忱愈发地小心谨慎,后背沁的冷汗几乎将衣衫打湿了。 当最后一根金针落下之时,燕摇春终于悠悠醒转,因为头痛的缘故,她下意识蹙起眉,吃力地睁开眼,低喃道:“水……” “主子醒了!” 跪在床边的知秋既惊又喜,一边抹眼泪,一边连连道:“奴婢去给您拿水!” 然而她才刚刚起身,楚彧便已上前,俯身将燕摇春半抱起来,李得福立即把早就晾好的温茶捧上,一旁的皇后却伸手,道:“让本宫来吧。” 李得福微微一惊,忙道:“奴才……” 没等他说完,皇后便已接过了那一盏茶,拿着银匙舀了舀,送到燕摇春唇边,燕摇春原本烧了一晚上,渴得要命,一气儿喝了半盏茶,没留神险些呛着,茶水顺着唇角流下来,皇后下意识伸手去拭,然而还没碰到,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开了。 楚彧淡淡道:“朕来就行。” 帝后二人对视片刻,皇后向来敏锐,从那双凤眸中察觉到了几分明显敌意,她若有所思,又看了燕摇春一眼,神色闪过几分兴味,慢慢地收回手。 而直到这时,燕摇春 才发觉四周站满了人,知秋盼桃,皇后,李得福,阮拂云,林太医,还有一个陌生的白胡子老头儿,甚至萧美人也在,一个个都盯着自己看。 燕摇春有点毛骨悚然,迟疑道:你们做什么…… ?本作者未妆提醒您《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这一开口,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嗓子嘶哑艰涩,像是含了一把沙子,又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总之难听得要命。 紧接着,燕摇春便听见那个陌生的白胡子老头道:“眼下暂时没有大碍了,让燕容华静养着,不过还需时刻留心病情,以防反复。” 正在这时,皇后忽然对楚彧道:“既然皇上说,燕容华这病是因臣妾而起,不如就让她搬去揽月殿,臣妾亲自照顾。” “不妥,”楚彧想也不想,拒绝道:“你每日昼伏夜出,又管着六宫事宜,如何能照看得好?” “那皇上的意思是……” 楚彧道:“朕可以照顾她,不劳皇后费心了。” 皇后却轻挑柳眉,道:“皇上日理万机,忙于政事,卯时上朝午时散朝,还能顾得上她?恐怕到头来大概也是宫人照看,更何况……” 她的目光扫过林忱,语气淡淡道:“燕容华如今病重在身,皇上还留宿摘星阁,难道就不怕被有心人借题发挥?” 闻言,楚彧的眼神微微沉下来,空气几近凝固,就在这时,一个细细颤颤的声音道:“嫔、嫔妾愿意……” 一时间,众人循声看去,开口的竟是看似怯懦的阮拂云,她鼓起勇气道:“嫔妾可以照顾燕姐姐。” 与此同时,萧美人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垂眸不语,楚彧打量阮拂云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缓缓道:“你自己尚且还需要她照顾,又如何照看得了她?” 这话委实不怎么客气,阮拂云的脸色一下就白了,紧紧咬住下唇,皇后眼中的兴味更甚,她看向楚彧,道:“依臣妾之见,皇上倒不如问问燕容华的意思。”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燕摇春身上,此时燕摇春还半倚在楚彧怀中,浑身酸软无力,脑仁疼得像是被人用脚来回碾了八百遍,她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地开口:“谢谢你们关心,我哪也不想去。” 说完,她又轻轻揪住楚彧的衣角,轻声叫道:“八幺八……” 八幺八一迭声应道:“宿主大人,我在我在我在!” 旁人自是无法听见他们的交谈,只能看见燕摇春往楚彧怀里缩了缩,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听不真切,下一刻,楚彧立即伸手揽住她,宽大的袍袖几乎将少女完全拢住,这个动作强势无比,将他的占有欲展现得淋漓尽致,尔后,方才对众人道:“朕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皇后扬了扬眉,倒也没说什么,率先离开了,紧接着是萧美人,最后才是阮拂云,她期期艾艾地请燕摇春保重身体,又说明日再来看她,然后在楚彧的冷眼中,被李得福请出去了。 很快,殿内就清了场,空气变得很安静,烛火轻轻跳跃着,将影子拉得细细长长,楚彧小心 翼翼地抱着怀中的人,像捧着一尊易碎的琉璃,下颔轻抵住她的发顶,低声道:“你要和八幺八说什么?” 燕摇春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对八幺八道:有没有什么药给我吃吃,感冒药,止痛药,退烧药都行,我快死了。?[(” 八幺八梗了一下,小声道:“没、没有啊。” 燕摇春又问:“安眠药呢?” 八幺八:“……这个也没有。” 燕摇春负气道:“鹤顶红呢?我记得万宝阁里有什么什么毒药,给我来一瓶。” 才说完,便感觉到楚彧揽着她的手一紧,八幺八也急了,连忙道:“宿主大人冷静啊!” 燕摇春冷静不了一点,她上辈子也不是没生过病,严重的时候去医院打两针,再不济挂个水,三四天就好了,没想到穿越来了古代,生个病要吃这么大的苦头,她现在极度怀念现代发达的医学条件。 燕摇春后悔了。 她向来随遇而安,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就躺平摆烂,不太喜欢计较什么,也从不回头看。 但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那天早上一定请假,绝对不去上班,这样就不会碰到那起交通事故,不会看到那个马路上的小孩儿,她也不会被车创到这个鬼地方来,绑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鬼系统……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异常脆弱的,还喜欢胡思乱想,怨天尤人。 燕摇春就是如此,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崩溃,凭什么啊?她明明做了好事,却要遭这个罪,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嗷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抽抽噎噎地说自己想回家,又骂她那个狗上司,逼着她从双休变单休,单休变无休,骂完上司骂甲方,法定节假日还让人通宵加班修图,要不是为了还房贷,她至于那么拼命吗? 说起房贷,燕摇春又想起她那地铁上盖两室一厅建筑面积九十平米月供七千的房子,她才刚刚把预计八十八万的银行贷款利息还完,现在好了,被车创到这里来,毛也没剩下,她所有的努力和心血都便宜了银行和房地产开发商…… 燕摇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揪着楚彧的领子呜呜咽咽,停不下来,楚彧虽然听不懂她口中那些房贷和单休、双休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感觉到怀中这具清瘦的身体里,埋藏着莫大的委屈和苦楚,令他整颗心都为之紧缩起来。 他忍不住将少女抱得更紧,却又不知如何安抚,因为他对她那个世界和过往一无所知。 思及此处,楚彧心中便升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手足无措。 于是他只能低头,下巴轻轻摩挲着怀中人的发顶,剑眉紧皱,轻声唤她的名字,语气带着诱哄安慰的意味:“娇娇,娇娇别哭……” 直到八幺八用激动的语气道:“有办法了!宿主大人!我刚刚找到药了!” 燕摇春的哭声一顿,吸着鼻子道:“什么药?能治病吗?” “可以止痛,”八幺八答道:“就是……额,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楚彧道:“什么问题?” 八幺八解释道:“系统里所有的道具,都是通过两种途径来给到宿主大人的,一是万宝阁兑换,这个需要50点声望值,宿主大人现在的声望值为0,无法兑换。” “二就是做任务了,”八幺八犹豫一下,道:“根据系统判定,下一个满足发布条件的任务是主线任务,需要将楚彧的好感度刷到90,目前好感度为85,据我推测,这个任务周期可能会很长,因为好感度到了后面,会越来越难刷,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八幺八弱弱道:“等任务完成了,宿主大人的病说不定已经好了……” 不等燕摇春说话,楚彧便果断道:“你先发布任务,至于怎么完成,我来想办法。” 八幺八:“好吧,那么现在发布主线任务,请宿主将楚彧的好感刷至90,任务完成后,奖励任务道具移情蛊。” 燕摇春才哭了一场,眼睛红红的,跟兔子一般,喃喃道:“移情蛊是什么玩意儿,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听着不太正经呢……” 八幺八自信满满地打包票:“这是我从数据库里用关键词筛选出来的,详情写了具有止痛效果,还是紫色道具,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燕摇春哦了一声,问楚彧道:“现在要怎么完成任务?” 楚彧低头看着她,微微抿起唇,轻声道:“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这样……会更快一些……” 他说完,便轻轻扣住少女精巧的下颔,然后吻上了那柔软的唇瓣。 八幺八先是震惊,尔后大叫:“啊啊啊啊啊!你这是趁人之危!!”!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或许是故意的,楚彧根本没有给燕摇春反应的时间,明明说着仿佛请求的话,实际上却又做着近乎冒犯的事情。 眼前的光线骤然变暗,燕摇春只觉得他贴近了,紧接着唇上一暖,被人轻轻碰了碰,两人都是下意识一颤。 她吃惊地睁大眼睛,感觉到了楚彧的气息,近在咫尺,那双凤眸中盛着温柔和怜惜,幽深如墨玉一般的瞳仁里,倒映着细小的人影,那是燕摇春自己。 她甚至还能从中看见自己呆怔的傻样,楚彧的眼神转为深邃,他伸出一只手覆上来,遮住了燕摇春的双眼,下一刻,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于是唇上传来的触感越发清晰。 这未免太亲密了,仅仅只是唇瓣与唇瓣之间的轻微触碰,便令人心神战栗,燕摇春不能适应这陌生的刺激,下意识想逃,往后退了稍许,却被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后脑。 “娇娇,”楚彧甚至还有空暇开口,宛如诱哄一般地道:“任务还没有完成……” 是的,好感度还没有上升,任务当然没有完成。 他说话的声音近乎呢喃,嘴唇张合间,轻轻触碰着燕摇春的唇瓣,像是一种隐晦的试探,又像是细致的啜吻。 若是说他孟浪失礼,他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只是这么单纯地贴吻着,亲密地摩挲,若是说他恭而有礼,谦谦君子,那君子可真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燕摇春宕机的脑子终于再次转动起来,轻哼一声,伸手去推楚彧,他也并未坚持,只在燕摇春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这才恋恋不舍地退开。 下一刻,八幺八的播报声响起:“楚彧的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90,任务已完成,奖励即将发放,请注意查收。” 燕摇春的手中多了一个紫檀镶螺钿的小圆盒,她一时忘了质问楚彧,将那小圆盒打开,里面以红色丝绒为底,当中放着两颗胶囊,一红一白,看着没什么特别的。 “这就是移情蛊?” 八幺八:“对。” 楚彧问道:“它的作用是什么?仅仅只是止痛吗?” 八幺八答道:“移情蛊,顾名思义,可以把自身的情绪转移到别人身上,子蛊会承担母蛊的一切负面情绪,包括□□上的痛苦。” 燕摇春看着那两粒小小的胶囊,想也没想,便道:“不行。” 她忍不住吐槽八幺八:“你这是什么邪门的三无产品?” “绝对不是三无,”八幺八信誓旦旦:“它对人体是完全无害的啊。” 燕摇春懒得跟它争辩这个,把盒子盖好,闭上眼睛,忍受着那钻心的头痛,喃喃道:“我还是扛过去吧,反正死不了。” 说完,她又补上一句:“要真死了的话更好。” 楚彧揽着她的手臂收紧,剑眉皱起,道:“不要说这种话。” 闻言,燕摇春有点不高兴了,又睁开眼,耷拉着眼皮,懒懒地看着他:“你管我?” 哪怕是生病了,她的气性也没见小,楚彧只能顺毛摸,安抚道:“不管你。” “算了,”燕摇春又觉得怪没意思的,自己好像有点无理取闹了,她小声道:“我现在是病人,你还是管一下我吧。” “嗯,”楚彧凝视着她,凤眸中盛满了宠溺的意味,道:“我管着你。” 他太温柔了,燕摇春有些难为情,她觉得自己很卑劣,明知道楚彧喜欢自己,偏偏还贪恋着对方的好。 意识到不能再东想西想下去,燕摇春竭力忍住隐约的头痛,迫使自己尽快入睡,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她再次被头痛扰醒时,天依然未亮,殿内灯烛高燃,楚彧竟还在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本书。 燕摇春简直没脾气了,她捂住钝痛的额角,声音嘶哑道:“你没去睡么?” “我还不困,”楚彧问她:“又痛了么?” 燕摇春无力地点点头,道:“什么时候了?天亮快了吗?” 楚彧道:“你才睡了小半个时辰,现在是三更时分。” 燕摇春忍不住发出一声虚弱的□□,她道:“你去睡吧,不是还要上早朝吗?别管我了。” 楚彧没动,只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我还不困。” 他越是这样好,燕摇春便越是贪恋,舍不得推开,尤其是在此时此刻,她犹豫挣扎了很久,方才微垂着眼睫,小声道:“你要躺下来休息吗?” 闻言,楚彧的眼中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甚至疑心自己听错了,难得有些踌躇,小心翼翼道:“你说什么?” 被他这一问,燕摇春倏地红了脸,立即拉起被子捂住头,用力翻了一个身,又羞又急道:“没什么,我瞎说的,算了算了!” 她已经尴尬地开始用脚趾抓被子了。 过了片刻,她感觉到身侧有人躺下了,一只手迟疑着,探过来轻轻抱住她,隔着那层薄被,空气安静无比,燕摇春忽然感觉了一阵急促的心跳,她头脑发晕地想,这一定是楚彧的。 “睡吧,我在这里。” 这句话令人倍感安心,燕摇春慢慢地闭上了眼,她入睡得太快,所以并没有听到八幺八那一句话。 “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度有所提升。” 等身畔人彻底睡着时,楚彧才睁开双眼,从枕畔拿起那个装着移情蛊的小圆盒打开,里面是一红一白两粒药,他低声问八幺八:“哪个是子蛊?” “白色胶囊里面是子蛊,”八幺八道:“你想用?” 楚彧没有回答,只是道:“怎么用?” 八幺八:“吃下去就行了。” 楚彧便拿起红色的胶囊,放入口中,八幺八惊叫:“哎你——” 话未说完,楚彧便低下头去,轻轻捧住燕摇春的脸颊,再次吻上那柔软的唇瓣,迫使她微微启齿,用舌尖将母蛊送了过去。 这一吻就没完没了,直到燕摇春不自觉蹙起秀眉,发出轻微的哼声,楚彧才舍得放开她,少女的唇瓣已经变 得濡湿红润起来,像一朵被揉皱的花。 面对八幺八的强烈谴责,楚彧置若罔闻,道:“我只是在给她喂药罢了。” 八幺八气道:“你骗傻子呢,喂药还用伸、伸舌头?” 楚彧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用?你有身体吗?” 八幺八:…… 糟糕,它还真没有身体。 正在八幺八沉思的时候,楚彧已经把子蛊吃了下去,起初的变化不是很明显,渐渐的,他开始觉得额头传来隐痛,且越来越重,浑身的骨头也酸疼起来。 楚彧清楚地意识到,他在负担着另一个人的痛苦。 他低头看着锦被中的少女,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微蹙的眉渐渐松开,睡颜静谧,整个人松弛下来,就连呼吸也变得沉稳了。 八幺八开口道:“这个蛊不能解哦,以后宿主大人的痛苦都将由你承担,哪怕她被人捅了一刀,也是痛在你身上,你确定不后悔?” 楚彧面无异色,道:“我的荣幸。” 八幺八叹了一口气:“好吧,今晚我敬你是一条好汉。” 紧接着,它的语气又转为愤慨,义正言辞地控诉道:“但是这依然不能掩盖你趁人之危的事实!” …… 卯时初刻,楚彧如往常一般睁开眼,第一时间去看身侧的人,燕摇春正窝在薄被里酣眠,睡容静谧,比起昨夜,她的脸色好了许多,也没那么苍白了。 楚彧一错不错地看了许久,全神贯注,哪怕平日里批折子都没有这么专心过,直到门口传来几声轻叩,两长一短,是李得福来催了。 楚彧从不觉得上朝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但是方才有那么一刻,他只想继续躺下去,抱着怀中人睡到地老天荒。 少顷,楚彧还是起了身,动作轻微,生怕惊醒了身侧的人,正在他披上外裳之时,八幺八忽然叫了一声:“对了,有一件事情,我忘记告诉你了。” 楚彧拢好衣襟,淡声道:“什么?” “有关于移情蛊,”八幺八解释道:“一般来说,子蛊会承担母蛊所有的负面状态,母蛊和平时一样,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但是当母蛊对子蛊有好感的时候,它可以感知到子蛊的情绪,甚至能察觉到子蛊心里的某些想法,当两者好感度到了一定程度,还可以做到五感互通,所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情人蛊。” “当然啦,”八幺八强调道:“这一切都取决于母蛊的态度,无论何时,母蛊永远处于上位。” 听了这话,楚彧系玉带的动作一顿,然后方才继续,不紧不慢地理好外裳,情绪平稳得一如往常。 八幺八见他这样,忍不住试探道:“这就相当于你以后会被人任意拿捏,你也不后悔?” 楚彧却笑了一下,语气淡淡道:“倘若她能感知我的想法和情绪,那不是更好么?” 八幺八:? 楚彧看着床上沉睡的人,伸手将床帐缓缓放下,道:“如此一来,我与她之间,将会再无猜忌,试问天下有多少情人能做到这一点?” 八幺八沉默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道:“艸了,劳资居然碰到一个活的恋爱脑。” 楚彧没有理会,隔着水绿色的纱帘,依然能看见那影影绰绰的人影,正在静卧酣眠。 他自顾自轻声道:“这样她就会知道,我心里有多喜欢她,而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值。”!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御书房。 楚彧坐在御案后,听下面的臣子奏事,工部尚书是来诉苦的:“虞部上个月才派人给文思院送了二百斤铜,三百斤铁,如今他们又派人来索要,张口就是三百斤铜,那可是三百斤啊,皇上,他们何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用掉这么多铜铁?难道是别有去处?” 文思院院使陪着笑,还是那副乐呵呵地老好人模样,道:“刘大人切莫动怒,文思院的用材用料,明细去向,都是一一记录在案的,刘大人也看过,不是吗?” 闻言,工部尚书当即痛陈道:“本官还不如不看!你们造的那什么炉子,三个月就用了四五个,那炉子可是铜铁做的,要这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们文思院每人啃一口,都给它吃了不成?” 陈院使拢着袖子,好声好气地道:“东西也是会坏的嘛,况且,刘大人戴的那眼镜,难道不是文思院造的?这东西也是铜做的。” 工部尚书指着自己的眼镜,没好气道:“这东西用得了二两铜?” 陈院使掰着手指给他算,念念叨叨:“一个人用二两,十个人就是二十两,这朝廷上下数百官员,人手一副,除此之外,还有正常的消耗……” “你别给本官说这个,”工部尚书摆手,固执道:“本官可不吃你这一套,三百斤铁,能造多少兵器了?边关将士攻打戎人尚且不够,哪能供你们挥霍?” “刘尚书这话实在叫人心寒,”陈院使痛心疾首道:“上一回我们造出来的曲辕犁,刘尚书看了也说好,要推行到民间,惠及百姓,文思院也是为了民生啊,边关军需固然重要,难道天下子民就不重要了吗?” 工部尚书立即道:“本官何时说过这种话?你不要张嘴就来,你们造出了好东西,确实是有功,本官没有否认,但是你也不能仗着这份功劳,狮子大开口啊。” “唉唉,下官什么时候——” “行了,”楚彧终于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争执的两人立即停下来,恭敬俯首。 楚彧对工部尚书道:“朕近日得了一份矿产勘探法,工部可以令人仔细研读,试着依照上面的方法,寻找新的矿藏。” 闻言,工部尚书大喜过望,立即拱手道:“皇上圣明,老臣领旨。” 李得福将一份册子送到工部尚书面前,陈院使笑眯眯地道:“这可是好东西啊,下官提前恭贺刘大人立功了。” 工部尚书将册子揣进袖中,看了他一眼,客气道:“为皇上效力,乃是臣子本分,岂敢谈什么功劳不功劳?” 陈院使趁热打铁道:“那文思院要的铜铁……” 工部尚书没想到他的脸皮这样厚,竟还惦记着那几百斤铜铁,一时愕然,又见楚彧正在看着自己,刚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不甘不愿地道:“只要你们索要的数目不过分,工部自会如数供给。” 陈院使高高兴兴地拱手:“那下官就先谢过刘大人了。” 两位大臣 都退下了,楚彧坐在御案后,一手轻轻按着隐痛的额头,李得福觑着他的脸色,小心道:“皇上可是龙体不适?奴才请太……” 楚彧的目光扫过来,李得福识相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空气安静了片刻后,楚彧方才淡淡地道:“朕没有病,只是为朝事烦心罢了,此事不可宣扬出去,叫乾清宫上下的人都闭紧嘴。” “是。” …… 如此又过了两日,燕摇春的病彻底好了,但是在这期间,她却没有见过楚彧,或者说,楚彧一直没有来过摘星阁。 这让燕摇春心里有点犯嘀咕,明明那天晚上还对她关怀备至的,温柔得不行,这会儿倒是没什么动静了。 啧,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但是她转念一想,楚彧或许是在忙着批折子呢,毕竟人家是卷王,要顾着国家大事,日理万机,跟她这种咸鱼不一样。 于是,燕摇春就安心躺平了。 一转眼,日子已经到了七月下旬,暑气渐渐散去了许多,天气也变得凉快下来,这一天,阮拂云来了摘星阁,陪着燕摇春说话,笑着道:“再过一阵子便是中秋,我前日路过留风园时,那里的桂花已开了,便亲手做了一些桂花糕,特意带过来,请燕姐姐试试?” 燕摇春怔了一下,微讶道:“这么快就到中秋了?” “是呢,”阮拂云将糕点从食盒里取出来,道:“等过了中秋,天气就该凉快下来了。” 燕摇春看见那食盒上的朱漆描金花纹,觉得有些熟悉,脑海中零星闪过一些画面,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立即叫来知秋,问道:“秋儿,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小盒子。” 她凭着记忆,仔细地描述着那个装了移情蛊的小圆盒,知秋听后,摇了摇头,道:“奴婢没见过这样的盒子,您等等,奴婢去问问其他人。” “好。” 一旁的阮拂云好奇道:“燕姐姐是丢了东西吗?” 燕摇春有些含糊:“是吧,不知道放哪里了。” 不多时,知秋回来了,禀道:“主子,奴婢问过那几日打扫内殿的宫人,都没有见过那样的盒子。” 说到这里,她蹙起眉,道:“您还记不记得,最后一次是在哪里见到的?” 燕摇春想了想,那东西应该是放在枕头边上,但她的卧房每天都有人打扫,若是知秋说没见到,那就是真的没有。 燕摇春心想,难道是被楚彧带走了?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她得去一趟乾清宫。 等阮拂云离开后,趁着天色还早,燕摇春便带上知秋和盼桃二人,出了长安宫,顺着宫道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远远的,看见有一行人朝这边过来,十来个宫女太监浩浩荡荡,众星拱月地簇拥着一名女子。 知秋低声道:“主子,是淑妃娘娘。” 燕摇春都险些要忘记这一号人了,自从上次淑妃摔了御赐之物后,她就被禁足一个月,大致算一算,确实已经到时间了。 正思索间,淑妃的仪仗已经到了近前,她坐在抬舆之上,低头看过来,所谓冤家路窄,淑妃在燕摇春身上吃了一个大亏,如今仇人相见,自然是分外眼红。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燕摇春,语气轻慢地道:“燕美人,本宫听说你前阵子病了,怎么不好好养病,反而出来晃悠,就不怕将病气过给旁人么?” 也难说淑妃是不是故意的,明明燕摇春如今已是四品容华,她却依然称她为美人。 燕摇春懒得同她计较,尤其是她之前听楚彧说,淑妃是有点精神病在身上的,于是对她也就愈发宽容了,笑了笑,道:“那淑妃娘娘可要离嫔妾远一些,万一一个不小心,让娘娘的病情加重可就不好了。” 淑妃表情微变,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嫔妾没什么意思。” 淑妃紧盯着她,眼神中透着惊疑和警惕之色,大概是吃了一次教训的缘故,她比从前冷静了很多,告诫道:“你不要得意,燕摇春,这后宫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说完,她便收回目光,命宫人继续前行,目不斜视地与燕摇春擦肩而过了。 …… 燕摇春到乾清宫的时候,李得福是最先得到消息的,连忙捧着拂尘迎上去,笑眯眯地行了礼,道:“奴才见过燕容华,请容华金安。” 燕摇春问他:“皇上现在在忙吗?” 李得福忙道:“皇上在批折子,不过您若是想求见,奴才这就去为您通禀。” 楚彧见其他人没有时间,但是见这位的时间肯定是有的,哪怕没有也要硬挤出来。 燕摇春笑了笑:“那就有劳公公了。” “您折煞奴才了。” 李得福躬着身子入了殿,不多时便出来了,笑眯眯地道:“皇上召燕容华觐见,您请。” 与燕摇春之前来时一样,殿内一如既往的安静,窗大开着,金色的夕阳将斑驳的树影投落在窗下,楚彧坐在御案后,天光将他的身影勾勒得分外挺拔,如松如竹。 因为背着光的缘故,燕摇春看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却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从她踏入殿中的那一刻起。 莫名的,燕摇春竟然有一些紧张。 紧张? 她为什么会感觉到紧张? 有点奇怪,燕摇春从未有过这种情绪,既紧张,又带着几分期许,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燕摇春倏然停下步子,伸手抚上心口,秀眉下意识微微蹙起,为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 楚彧似有所觉,立即站起身来,绕过御案向她走来,一边问道:“是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燕摇春定了定神,竭力让自己忽视那些复杂的情绪,抬头看向楚彧,对上那双熟悉的凤眸,她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处。 那一夜的画面在脑海中迅速掠过,虽然只是零星的 片段,却十分清晰,燕摇春迟疑道:“我有事情想问你。” 楚彧拉起她,往榻边走去,一边道:“什么事?” 燕摇春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问道:“那个移情蛊……是你拿了吗?” 楚彧的动作微滞,很快又恢复如初,嗯了一声,道:“是我拿的,怎么了?” 他如此坦荡,近乎理直气壮,燕摇春一时间无言以对,很快,她就想起自己的来意,追问道:“你放在哪里?” 楚彧低头看着她,薄唇微微抿起,却没有回答,燕摇春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两分猜测,这会儿,她已经十拿九稳了,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不可置信道:“你真吃了?” “别怕,”楚彧立即安抚她,道:“我吃的是子蛊。” 燕摇春睁圆眼睛,怒从心头起,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楚彧看着她,表情有些无措,又似乎很不解,解释道:“我吃的是子蛊,你别生气。” “谁要你吃那玩意了?!”燕摇春快气死了,揪住他的衣襟,却发现自己身高不够,没法与这人对视,只好仰起头,破口大骂道:“楚彧,你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你要不要晃一晃,把里面的水倒出来?” 楚彧:…… “我说我前几天怎么不难受了,明明病还没有完全好,”燕摇春越想越气,恨不得给楚彧来一下子,她又想起什么,抓住他的手,叫道:“八幺八!你给我滚出来!” 八幺八战战兢兢:“宿、宿主大人,八、八幺八八为您服务……”!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燕摇春深吸一口气,问八幺八:“你知道他把移情蛊吃了吗?” 八幺八:“……知、知道。” “知道?”燕摇春冷笑一声:“你没有制止他吗?” 八幺八期期艾艾地道:“从系统的角度分析,楚彧主动吃下移情蛊的子蛊,是完全有利于宿主大人的,我觉得没有必要制止。” 燕摇春想起自己刚才感受到的异样情绪,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问八幺八:“你之前说那个移情蛊,除了能让人承担痛苦以外,还有别的作用吗?” “这个……”八幺八支支吾吾地道:“还有一点其他效果,如果母蛊对子蛊有好感的话,可以感受到子蛊最强烈的情绪,甚至能知道他的某些想法……” 在燕摇春的沉默中,它磕磕巴巴地将移情蛊的效用作了详细说明,然后就换来了燕摇春的一声冷笑,听在楚彧和八幺八耳中,一人一系统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燕摇春问道:“这个东西能解除吗?” 八幺八语气艰难地答道:“暂时没有办法……” 燕摇春不说话了,片刻后,她忽然道:“八幺八,我可以要求系统注销吗?” 八幺八大惊失色:“不要啊!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八幺八哪里做错了吗?” 燕摇春面无表情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我觉得我不需要你了。” 八幺八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当即傻了,紧接着火速滑跪:“宿主大人冷静啊,我这就跟上面去打个申请,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补救措施,呜呜呜呜……您不要抛弃八幺八啊!” 楚彧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系统注销,但是他从八幺八的语气中,能察觉到事态不妙,任是他平日里再如何冷静,这会儿也禁不住有些慌神,立即握紧燕摇春的手,道:“你生气了?” 燕摇春挣开他,反问道:“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楚彧眼神中透着不解:“为什么?我问过八幺八,它说母蛊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坏处。” “那你问过我吗?”燕摇春看着他,第一次直呼其名:“楚彧,你不会以为你这样做,我会非常高兴,感动得泪流满面,以身相许吧?” 楚彧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燕摇春瞪着他,明眸澄澈,像是燃着两团愤怒的火,美得惊人,她越说越气:“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为我好,你征询过我的意愿了吗?” 说到这里,她忽地冷笑起来:“啊,或许在皇上看来,你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纡尊降贵,愿意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居然还不领情,一定是我不识好歹,无理取闹,从此以后,我必须牢牢记住你的这一份恩情,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是这样吗?” 楚彧未曾想到,她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大,不知所措道:“不是,我从未这样想过,你别生气……” 燕摇春却只是失望地看着他,语气淡淡道:“楚彧,你或许永远也不知 道,我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_[(,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之处。” 楚彧怔住,下一刻,一直老实闭嘴的八幺八忽然开口:“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小幅度下降。” 大概是因为心虚的缘故,它的声音很小,甚至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再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燕摇春没有再与楚彧说话,径自离开了,等出了大殿的时候,她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失落和懊悔,那应该是楚彧此刻的情绪。 燕摇春下意识将手按在心口处,停下步子,金色的夕阳自宫檐上落下来,将她的影子拉成细长一条,伶仃无依。 她看着那孤零零的影子,自嘲地想,真是不识好歹,人家一个古代的皇帝,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然还跑过来,把人骂了一通,太作了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恃宠而骄? 或许是因为她一直没动,李得福走过来,笑眯眯地道:“燕容华要回去了吗?奴才派人送送您?” “不必了,我带了人来,”燕摇春忽然问他:“李公公,你看我有几个脑袋啊?” 饶是李得福人精一个,也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蒙了,愣了一下,正欲回答,却听燕摇春又道:“没什么,公公就当我在说胡话吧。” 她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留下李得福站在原地,半天摸不着头脑。 乾清宫殿内,楚彧坐在御案后,拿着折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听见八幺八垂头丧气地道:“这一波我俩五五开,宿主大人生气了,这可怎么办啊?” 它开始出主意:“要不你想办法去哄哄?” 楚彧略有意动,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道:“我现在去,只会适得其反,还是说,你想更快一点注销系统?” 八幺八顿时偃旗息鼓,发愁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宿主大人消气?” “这次是我的错,不应该擅自做主,”楚彧一边翻折子,一边道:“古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八幺八:“什么?” 楚彧拿起朱笔,语气沉着地道:“好好反省,面壁思过。” 八幺八:…… 它就知道,问这个恋爱脑等于白问! …… 燕摇春回到摘星阁时,宫人便来报,说林太医来了。 林忱会得一手好针灸,楚彧之前下过旨意,命他替燕摇春调理身体,故而每隔两日,他会来替燕摇春针灸。 知秋捧着新沏的茶入了殿,燕摇春坐在软榻上,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细如发丝一般的金针缓缓刺入皮肉。 林忱轻声道:“这一处穴位或许有些痛,还请燕容华稍稍忍耐。” 燕摇春道:“请便。” “是。” 林忱小心落了针,燕摇春并不觉得有多疼,就像是被蚊子轻轻叮了一口,金针进入皮肉的异物感,比疼痛更明显,她看着自 己快要被扎成刺猬一样的手腕,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_[(,现在疼的人应该是另一个人。 这么一想,燕摇春忽然觉得有些烦躁,秀眉微微蹙起,移开目光,这动作在林忱看来,却是在忍痛,忙道:“还需片刻才好,下官尽量轻一些。” 燕摇春却气道:“没关系,重一些才好。” 他不是想替她疼吗?那就多疼两下。 又过了一刻钟,林忱才取下金针,收拾好东西,对燕摇春拱了拱手,道:“贵人身体太弱,平日里还请多多注意,千万不要受寒着凉,若有不适,即刻请太医诊治,别耽搁了病情。” 燕摇春颔首,笑了笑,道:“多谢林太医了。” 林忱亦笑了,语气十分谦和:“您客气了,本是下官分内之事。” 燕摇春唤来知秋,道:“送林太医出去。” “是。” 林忱出了长安宫,顺着宫道一直往前,穿过两道宫门,前面便是慈宁宫,门口值守的宫人见了他,俯身行礼:“林太医。” 宫人引着他入了慈宁门,一边低声道:“淑妃娘娘已到了有一会了,您今日来得有些晚了。” 林忱答道:“方才去了燕容华那里。” 宫人不吱声了,等到了正殿,便请林忱在廊下等候,自己入内通禀,不多时出来,道:“林太医请吧。” 林忱入了殿,太后坐在软榻上,正在和淑妃说话,见他进来,便对淑妃道:“去准备吧。” 宫人扶着淑妃入了内间,太后这才看向林忱,道:“去了摘星阁?” 林忱垂着首,恭敬答道:“是。” 太后将茶盏交给宫人,随口问道:“她的身子如何了?” “燕容华的底子原本就不好,”林忱谨慎地道:“经此一病,比之前更差了,还需要好好调养,短则一年,长则三载,方能有起色。” 太后听罢,理了理袖子,沉吟道:“身子这么差,燕容华想必难以有身孕了。” 林忱面露踌躇:“这……” 正在这时,有宫人自内间出来,向太后行礼,太后便对林忱道:“去罢,淑妃的病,可就全托付在你身上了,若能将她治好,哀家便提拔你做太医院院使。” 闻言,林忱拱手道:“是,微臣遵旨。” …… 却说自那一日后,燕摇春再没有去过乾清宫,楚彧也并未露面,两人像是陷入了奇怪的冷战中,当然,是燕摇春单方面的冷战,因为乾清宫会时不时派人送一些小东西过来,带着某种示好的意味。 有玻璃做的小摆件和首饰,甚至还有俩大玻璃镯子,上面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蓝色,晶莹剔透,十分漂亮。 燕摇春:…… 真是难为文思院那些工匠了。 她没收,让那小内侍带回去,小内侍苦着个脸,快哭出来了,央求道:“容华行行好,李公公说了,若是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就要奴才好看。” 小孩儿也不容易,都是讨生活的??[,燕摇春不忍心为难他,便收了下来,命知秋原封不动地放进库房,盼桃有点舍不得,劝道:“主子,这只小鹿做得好漂亮啊,不摆出来吗?” 燕摇春不语,知秋轻瞪了盼桃一眼,道:“这可是皇上赏赐的,摆在外面磕着碰着怎么办?”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燕摇春支着头,莫名有些走神,可不是么?天子赏赐的,叫御赐之物,要小心翼翼地供起来,稍不留神磕碰坏了,都是一项大罪。 思及此处,她忽然又觉得十分无趣,懒懒地道:“收起来吧,别碰坏了。” 单单是送东西,还不是最麻烦的事情,最麻烦的是,燕摇春偶尔会感受到楚彧的情绪,一开始是失落和懊悔,后面便转为了想念,像是有一根细细的丝线,在心里来回地被扯动,不明显,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尤其是据八幺八说,这是因为燕摇春对楚彧有好感,这样一想,她就更烦躁了,只能试图找点事儿做,好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彻底忽视。 可是这后宫里实在无聊,思来想去,燕摇春让人找来硬纸,裁成大小一样的纸片,打算斗地主打发时间,谁料到在她画纸牌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见她…… 娇娇在做什么? 燕摇春的动作一顿,没有理会,她认认真真地把纸牌做完,又教知秋和盼桃辨认,等终于能开始打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燕摇春盘腿坐在榻上,捏着纸牌扔出去,语气兴奋:“王炸!” 下一刻,她脑子里冷不丁又冒出一个念头:工部找到矿了,如何更快地开采? 燕摇春:…… 啊,工作以一种歹毒的方式进入了她的脑子里!!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渐渐的,燕摇春发现了一个规律,她能感知楚彧所思所想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夜里,楚彧一键三连,想娇娇了,她在做什么,她今天过得如何? 紧接着便是,某某官员弹劾某某贪污受贿,该着人彻查一番……户部又和兵部吵起来了,明日早朝之时,应该先问责,再安抚,若是再有争执,便可用雷霆手段威慑之,褫夺其位,反正这尚书谁都做得,能者居之…… 燕摇春:…… 该说不说,楚彧真是无愧卷王之名啊。 所幸这种情况发生得并不算频繁,否则燕摇春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譬如去挖一挖楚彧的黑历史,强行把好感度降下来。 一转眼,七月倏忽而过,不知不觉间,暑热已渐渐散去了,晨起时甚至有几l分凉意,摘星阁门前原本种了两株海棠树,结了满树的果子,这会儿L已开始泛起微红了,盼桃嘴馋,摘了一个吃,险些酸掉牙。 正在燕摇春嘲笑她的时候,知秋从外面进来,提醒道:“主子,一会儿L还要去仙居阁给皇后娘娘请安,您该梳洗了。” 燕摇春这才想起来,每逢初一十五,要开例会,她惊讶道:“这都八月了啊。” “是啊,”盼桃把没吃完的海棠果埋在树下,又踩实了土,道:“眼看就要中秋节了,从前奴婢在侯府的时候,老夫人和侯夫人还有小少爷,会出门去看灯,也不知道宫里有没有灯看,热闹不热闹。” 知秋正在替燕摇春梳头,听了这话,隔着轩窗轻唾一口,道:“多大人了,就知道玩,快去帮主子把那件织锦绣八仙花的外裳取来。” “来啦。” 燕摇春到仙居阁的时候,发现她来得竟然还算早,只有惠昭仪到了,紧接着是阮拂云和萧美人,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众人差不多都已到齐了。 皇后自内间出来,她今日的精神尚算不错,在软榻上坐定了,忽然瞥见左边有一方空座,柳眉轻挑,道:“还有人没到?” 一旁的惠昭仪笑道:“淑妃娘娘想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闻言,皇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一摆手,两名碧衫宫女立即上前,竟是合力将那把圈椅抬出去了,众人皆惊,面面相觑,却是无人敢说话。 皇后的目光逡巡一圈,秉承着她一贯的简洁直白,开口道:“今日有两件事要说,其一,今年南方多有旱灾,边关又即将与戎人开战,国库空虚,皇上决定缩减宫中开支,包括长安宫在内,各宫的例银暂减三成,诸位若是有什么意见,现在也可以提出来。” 其他嫔妃都是微怔,神色各异,一时间,倒是没人开口,只有岑才人问了一句:“嫔妾并无意见,但是不知这缩减开支,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皇后道:“从八月起,暂定至明年三月。” 也就是说至少要持续八个月整,但听皇后这意思,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所以哪怕有人心中不乐意,也不敢真的 说出来,就连岑才人也闭了嘴,惠昭仪面带微笑道:“皇上此举乃是为国为民,我们这些后宫姐妹能尽上几l分绵薄之力,为君分忧,也是一桩好事。” 皇后满意地点头,道:很好,看来诸位都是深明大义之辈。⑤” “其二,”皇后继续道:“中秋将至,因为缩减开支的缘故,今年的中秋宴便不再奢侈铺张,大操大办,只在凤凰楼摆个家宴,团聚一番。” 对此,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每个月的例银都减了,谁还在乎这个中秋宴?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自外面传来,曼声道:“臣妾以为不妥。” 所有人都转头望向门口处,淑妃终于姗姗登场,她的穿戴一如既往的张扬,发髻高挽,金钗玉坠,身着一袭妃色娟纱织金绣花宫装,明艳华丽,竟比皇后还要高调三分。 入了殿,淑妃略一福身施礼,道:“臣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她虽然是行礼,却不见得放低了姿态,皇后看着她,声音淡淡道:“你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 淑妃本想坐下来,左右环顾,却没见到椅子,皇后也不叫人看座,她便只好就这么站着,道:“中秋宴每年只有这一回,太后娘娘最喜热闹,爱听青云班的戏,也喜欢瞧火树银花,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本就该热热闹闹的,方才有意思,何必弄得那么小家子气,既寒酸,又扫兴?” 听她说完,众人皆是神色莫名,却也不敢吭声,这时候,皇后反倒是笑了起来,她轻轻抚掌,笑吟吟看向其他嫔妃,道:“淑妃娘娘高见,可有人愿意给她解释解释?” 语气不无讥嘲,淑妃自是听出来了,她一进来就是趾高气昂的姿态,这会儿L有点绷不住了,面露狐疑之色,却还要强自镇定,道:“本宫说错什么了吗?” 燕摇春心里都有点想叹气了,开会迟到就算了,还要乱开麦,这不是自己把脸伸给人家打吗? 淑妃这个智商,真是令人分外怜爱啊,难怪太后那么护着她,要是不看紧点,估计早把自己作没了。 最后还是老好人惠昭仪没忍住,开口解释道:“淑妃娘娘来得晚,有所不知,今年大昭各地皆有旱事,户部拨了许多粮款赈灾,边关又有戎人虎视眈眈,战事一触即发,皇上已经下命,让后宫暂时缩减开支,以缓解国库燃眉之急,皇后娘娘这才说中秋宴不好大肆操办。” 闻言,淑妃表情一僵,惠昭仪便给她递台阶,笑道:“淑妃娘娘心中时时牵挂着太后,想必她老人家知道了这份孝心,也是十分欣慰的。” 宁美人也附和几l句,淑妃的面上这才好看了些,对皇后道:“臣妾也是为了您着想,到时候办中秋宴却惹得太后娘娘不痛快,反倒不美了,本是一番好心,却说错了话,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皇后牵起唇角,似笑非笑道:“无妨,本宫向来不听蠢人的意见。” 这话犀利且一针见血,毫不客气,令淑妃当即变了脸色。 皇后却没再理会她,而是看向众人, 道:“诸位若是无事,便可散了。” 其他人听了,纷纷起身告辞,皇后却想起什么,叫住燕摇春,道:“燕容华留下来,本宫有些事情同你说。” 燕摇春一怔,但是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便应声住了步子,对上阮拂云担忧的目光,遂向她微微一笑,示意无事,阮拂云这才随着其他人离开了。 很快,仙居阁内便冷清下来,淑妃竟然也没走,她看了燕摇春一眼,语气轻慢道:“本宫有事要同皇后娘娘商议,还请燕容华回避。” 燕摇春还未说话,皇后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是燕容华不能听的?” 她说完,还向燕摇春招手,声音变得和缓轻柔,道:“来这里坐。” 燕摇春慢吞吞道:“多谢皇后娘娘赐座。” 于是场面一时间变得非常有趣,燕摇春身为四品容华,却能坐在皇后身边,而淑妃至今没有被赐座,原本她也是有一把椅子的,但是早已被皇后撤下去了,只能干巴巴地站在殿中央。 淑妃的表情变了又变,敢怒不敢言,她在后宫多年,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但给她脸色看的人是皇后,而皇后背后的那个人,就连太后也要掂量几l分。 淑妃前阵子吃过一回苦头,这会儿L到底是忍住了,不去看燕摇春,而是对皇后道:“臣妾听说,如今后宫嫔妃侍寝进御事宜,皆是由皇后您一手安排的。” 皇后倚着软枕坐了半天,大概是觉得有些累了,又换了一边,索性半倚在燕摇春身上,整个人跟没了骨头似的,懒懒道:“不错。” 淑妃咬咬牙,竭力保持着从容,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有求于人,道:“臣妾如今已解了禁足,皇后娘娘为何不愿意安排臣妾侍寝?” 皇后单手支着头,目光落在燕摇春的耳铛上,白玉珠在天光下熠熠生辉,灿若明珠,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摘取,她漫不经心地道:“淑妃也想侍寝?皇上从前不是说了,你不必侍寝么?” 淑妃看了燕摇春一眼,又将眼神移回皇后身上,隐晦地辩解道:“那是从前,如今臣妾身体康健,为何不能侍寝?” 皇后正欲去拨弄那白玉珠的手指顿住,与此同时,燕摇春也忽然转过头,两人一起看向淑妃,淑妃被她们这整齐划一的动作吓了一跳,很快又镇定下来,道:“皇后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慈宁宫问太后娘娘。” 皇后微微眯起眸,端详她片刻,才道:“这就不必了,你想侍寝,本宫同司宫台说一声便是,就……” 她想了想,问一旁的宫女道:“最后一个侍寝的人是谁?” 燕摇春忽然答道:“是岑才人。” “哦,”皇后顺口道:“那就把淑妃安排在岑才人之后吧。” 听了这话,淑妃面露些许不忿之意,她看了燕摇春一眼,对皇后道:“臣妾身为一品正妃,岂能屈居一介才人之后?便是按位份来排,臣妾也该排在燕容华之前。” 皇后轻轻挑眉,转头看向燕摇春,语气透着几l分戏谑之意,道:“燕容华,淑妃想取你而代之,你答不答应?” 燕摇春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微笑道:“嫔妾自当退位让贤。” 淑妃得偿所愿,扬眉吐气地走了,路过仙居阁门口时,看到那把被搬出去的椅子,都顾不上计较。 殿内,皇后打量着燕摇春,以手支颐,问道:“你果真不在意?” 她解释道:“淑妃和其他嫔妃可不一样,她是有太后撑腰的,皇上若是让淑妃抄一晚上书,估计太后明天就去杀去乾清宫,讨要说法了。” 闻言,燕摇春眨了眨眼,道:“那岂不是很热闹?” “啊,”皇后忽而笑了,轻轻捏了捏她耳铛上的白玉珠,道:“确实热闹,本宫最喜欢看这种热闹了。”!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待淑妃走后,仙居阁内再次恢复了安静,燕摇春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叫嫔妾留下来,有何贵干?” 皇后才像是刚刚想起正事来,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问你,上次才病了一回,近来身子如何,可养好了?” 燕摇春没想到她竟会主动问起这个,道:“嫔妾已大好了,多谢娘娘关心。” “那就好,”皇后微微颔首,又道:“既然如此,那你今晚来一趟红叶斋?” 燕摇春一怔,皇后便提醒道:“上回的话本子,你还没看完,还是说……你觉得不好看?” “不是,”燕摇春终于反应过来,立即道:“嫔妾觉得您写得很好,只是担心贸然前去,会扰了娘娘的清静。” “无妨,”皇后望着她,眼中浮现几分很浅的笑意,眸子微亮,柳眉轻挑,慢悠悠道:“既是你来,本宫很高兴。” 燕摇春也笑了:“若是娘娘不嫌弃,嫔妾便叨扰了。” 皇后神色满意,随即看了看天色,问她道:“本宫要回去了,你呢?” 燕摇春也没别的事情,便道:“嫔妾与娘娘同行。” 两人遂一同出了仙居阁,走了几步,燕摇春忽然看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那女子背影纤细高挑,穿着一袭芝兰紫的衫裙,身旁跟着两个宫女,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那是……”皇后微微眯起眸,仔细辨认着:“萧美人?她怎么在这里?” 燕摇春也认出来了,心中有些惊讶,皇后似是想起什么,道:“你与萧美人颇有交情?” 她不疾不徐道:“从本宫叫散到现在,已过去了至少一盏茶的时间,这仙居阁旁边又没什么景致可看,一般不会有人在此逗留,除非这位萧美人是有什么事情,又或者在等人。” 她分析完,望向燕摇春,道:“想来她以为本宫会为难你,特意在此等候,说起来,上次夜里你急病,萧美人也赶了过来,若是没有交情,她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闻言,燕摇春不禁心虚,又有点莫名的愧疚,道:“嫔妾与萧姐姐确实有交情,只是……” 个中原因,她不知如何详说,好在皇后也不是刨根究底的性子,只轻轻唔了一声,面上浮现几分若有所思之色,便岔开了话题。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闲聊着,往长安宫的方向而去,正在这时,前方有一行人缓缓过来,领头那人坐在轮车之上,穿着一袭月白色华服,眼上蒙着一道黑色绢布,这熟悉的穿戴,令燕摇春一眼就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是许久不见的明王。 与此同时,明王那一方人已经停下来了,且让到了宫道的一侧,显然是打算等她们先过去,待皇后与燕摇春上前时,明王拱手揖礼:“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停下步子,转头看向他,语气冷淡道:“明王殿下,这是去慈宁宫?” “是,”明王微微一笑,温润如玉,道:“之前听闻娘娘抱病,深居 长安宫,微臣甚忧,不知如今凤体可安好?” 皇后扫了他一眼,道:“多谢王爷关心,本宫很好,长命百岁。” “那就好,”明王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敷衍,又转向燕摇春的方向,拱了拱手:“燕容华,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燕摇春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心中有些惊异,福身回了礼,答道:“嫔妾一切都好,谢明王殿下关心。” 明王似有寒暄之意,却被皇后开口打断了,似笑非笑道:“王爷该去慈宁宫了,免得太后她老人家等得着急,派人来寻你。” 明王听罢,微微抿起唇,微笑道:“是,多谢皇后娘娘提醒。” 待别过明王,两方人马擦肩,朝着两个方向,背向而行,皇后忽然问燕摇春,道:“你与明王相识?” 燕摇春一怔,答道:“从前见过两回。” “两回?”皇后转头看向她,明眸微眯,道:“本宫要是没记错,明王入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燕摇春见她有疑虑,便只好把从前在乾清宫见过明王的事情和盘托出,皇后听完,并没有说什么,等走出一段路程,才道:“你往后离这人远一些。”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告诫的意味,郑重其事,燕摇春有些疑惑,但还是道:“嫔妾与明王并没有什么交情,点头之交罢了,恐怕以后也不会有来往。” 皇后表情淡淡道:“那自然是最好。” 不知是不是燕摇春的错觉,在遇到明王之后,皇后身上又浮现出那种丧感,像一株没有精神的植物,蔫蔫的,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来。 燕摇春忍不住在心里猜测,难道皇后和明王之间,有什么过节? …… 此时,御书房。 “楚宸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20。” 楚彧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比起从前,他现在已经稳重了很多,甚至还能毫无阻碍地将批文写完。 八幺八夸他大有长进,宠辱不惊。 “不错,你已经颇具正宫娘娘的风范了。”它很欣慰地说。 楚彧:…… 他没理会八幺八,而是唤来李得福,道:“什么时辰了?” 李得福道:“回皇上的话,已经申时末了。” 楚彧不太满意,他看着外面的夕阳余晖,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今天是八月初一,按理来说,是娇娇侍寝的日子。 一想到那个名字,他的心情都变得轻快起来,对李得福道:“让御茶房把茶备上。” 天都还没黑,天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李得福向来十分有眼色,很懂事地道:“是,奴才这就去吩咐。” 他说着便要退下,楚彧忽然又叫住他,道:“等等,你派人去摘星阁……”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语气难得有些踌躇不定,李得福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等候着,谁知等了半天,楚彧又改口道:“罢了,不必派人去了。” 李得福起先一头 雾水,陡然间福至心灵,皇上这是担心燕容华今日不来,想派人去问问,却又怕她真的说不来,与其如此,倒不如就这么等着,总算还有几分希望。 李得福悟了,心里感慨,情之一字,果然磨人,就连素来沉着稳重的皇上也没能逃过,看来是真的陷进去了啊…… 这样一来,李得福也开始为他家主子忧心,无论做什么事,都时不时往窗外看一眼,好容易等到天色黑了些,连忙亲自到正殿门口等候着,翘首以盼,这样燕容华来了,他也能第一个去禀报皇上。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的,宫道尽头传来颇有节奏的银铃声响,李得福心中一喜,可算是来了。 他亲眼看着尚寝局的宫人把舆轿抬进来,从轿中扶出一位丽人,身影纤纤,窈窕动人。 李得福起初没仔细看,高高兴兴地迎上前去:“奴才见过……淑妃娘娘?” 话到最后,声音已经变了调,李得福满面愕然,手都有点哆嗦了,他看着那熟悉的艳丽面容,恨不得揉揉眼睛,颤声道:“怎、怎么是您?” 淑妃神色傲然,像一只抖着羽毛的锦鸡,瞟了他一眼,趾高气扬道:“今夜是本宫侍寝,还不快快去通传?” 李得福硬着头皮,欲言又止道:“哎……是,是。” 他捧着拂尘往回走,心道,这叫什么事儿啊?长安宫那位又整什么幺蛾子,这下完啦。 皇上都盼一整天了,连折子都没认真批,心心念念着燕容华,结果来的是这一位? 李得福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他已经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才刚到正殿门口,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自内出来,步子轻快,甚至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唤了一声:“娇娇——” 欣喜的声音戛然而止,李得福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老天爷,此时此刻,他只想原地消失。 空气中是久久的、死一般的沉默,沉默得令人心慌。 楚彧半晌没说话,淑妃却毫无所觉,欢喜地走上前来,一扫平日里的骄纵傲气,含羞带怯地向他行礼:“臣妾躬请皇上圣安。” 八幺八倒吸一口凉气,又有一点幸灾乐祸:“今天怎么开盲盒了?” 楚彧的凤眸冷沉,紧盯着淑妃,声音冷淡道:“怎么是你?” 淑妃愣了一下,不太高兴地道:“皇上不想见到臣妾?” 楚彧:“不想。” 半点都不委婉,还是当着宫人的面,淑妃当时就被气到了,忍不住跺脚,伸手来拉他的衣袖,却被楚彧躲开了,她十分委屈,立即解释道:“皇上,今天本就是臣妾侍寝的,之前是被那个燕容华占去了,从今日起,都是臣妾。” 听了这话,楚彧的俊脸都黑了,一旁的李得福低着头,只想把自己埋到那青砖缝里去算了。 楚彧冷冷看着淑妃,道:“朕不是说过,不需要你侍寝吗?” 闻言,淑妃连忙道:“臣妾已经好了,皇上,太后娘娘说过,臣妾能侍寝了。 ” 楚彧表情骤变,凤眸中甚至透出几分凌厉,他轻声道:“好了?怎么好的?” 他的目光近乎逼视,令淑妃有些害怕,她瑟缩了一下,道:“太后娘娘让人替臣妾治好的,皇上不信,可、可以去问她啊。” “朕明日自会去问,”楚彧转身往殿内走去,声音沉沉道:“你先回去吧。” “臣妾不要,”淑妃气急,跟着他的步子走,道:“今夜是臣妾侍寝,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叫旁人知道了,臣妾岂不是颜面尽失?” 楚彧全无反应,甚至连头都没有回,淑妃咬咬牙,道:“皇上若是不让臣妾留下来,臣妾、臣妾就去慈宁宫。” 楚彧骤然停下脚步,转身朝她看过来,唤道:“李得福!” 李得福从殿外一溜小跑进来,死死埋着头:“奴才在。” 楚彧语气淡淡吩咐道:“淑妃要去慈宁宫,天黑路远,你派人送送她。” 李得福:“是。” 他走到淑妃面前,低声道:“淑妃娘娘,请,奴才派人送您。” 淑妃愕然不已,她万没有想到楚彧居然会这么果决,气得浑身都打颤,死死瞪着楚彧,美目通红:“你、你……你怎么这么绝情?” 楚彧剑眉微皱,道:“你我之间,何来情分?” 他的声音沉稳,毫无波动,用一贯平常的语气,不紧不慢地道:“你当初执意要入后宫时,朕便说过,你我不是夫妻,生不同衾,死不同穴,你做你的淑妃就行了,其他的,与朕无关。”!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此刻,慈宁宫的寝殿正是灯火通明,宫人都已被摒退了,殿内隐约传来女子抽泣之声。 淑妃伏在太后膝头痛哭出声,呜呜咽咽道:“他竟如此狠心……姑母,我如今成了整个后宫的笑话……” “哭什么?”太后被她哭得头风都要犯了,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耐着性子道:“有哀家给你撑腰,谁敢笑话你?” 淑妃哭得眼泪直流,道:“她们在心里笑话,姑母,往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啊?您把我打入冷宫吧,也好过我这么丢人呜呜呜……” 太后深吸一口气,斥道:“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尚家的女儿,你伯父是当朝宰相,在这后宫里,论出身家世,谁能比得过你?再说这种糊涂话,哀家就真的要教训你了。” 她板着脸,语气肃然,淑妃果然是怕了,止了哭泣,不敢再吱声,太后又道:“没出息,只是一晚上没侍寝罢了,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淑妃撇嘴,委屈道:“可是皇上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叫我侍寝了,我……我可怎么办呀?” 说着又要忍不住哭,她连忙伸手拭泪,太后也没想到楚彧做得如此果决,别的嫔妃,他不愿意碰,还能让人去抄书,谁知淑妃去了,竟是连书都没得抄。 太后不禁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哀家来想办法。” 她说完,便吩咐宫人带淑妃去休息了,正在这时,一宫人自外面进来,禀道:“皇上来了。” 太后听罢,冷笑一声,道:“好,他倒是来得快,在这等着哀家呢。” “请皇帝进来。” 不多时,楚彧便在宫人的引领下,入了内殿,先是向太后作揖行礼:“儿臣躬请母后圣安。” 太后倚着案几,语气淡淡道:“皇上这句话,倒叫哀家不知如何回应了。” 楚彧道:“母后这话,儿臣不明白,还请母后示下。” 太后也不看他,目光落在那酸枝木圈椅上,道:“哀家想要问问皇上了,如今整个后宫乌烟瘴气,妃不妃,嫔不嫔的,乱作一团,哀家如何能安?” 楚彧听了,垂眸敛目,态度恭谨道:“不知谁惹了母后不快,还请母后告知,儿臣必当重罚。” 太后一噎,还真说不出一个名字来,她这时候自是不能提燕摇春,因为皇后安排得太妥当了,后宫嫔妃轮流侍寝,这都是记录在案的,燕摇春虽然专宠,可楚彧也并没有因为她耽误政事。 很快,太后意识到自己无法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便将矛头调转向楚彧,道:“如今皇上膝下无子,却不愿意宠幸嫔妃,绵延皇嗣,叫她们都去抄什么书,如此下去,哀家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先帝祖宗?” 闻言,楚彧顿了片刻,道:“其实,儿臣深夜来见母后,正是为了这件事。” “哦?”太后道:“皇上想和哀家说什么?” 楚彧不语,而是摒退了宫人,这才看向太后,道:“儿臣欲立 皇兄之子为太子。” 太后霍地转过头来,吃惊地盯着他,手指下意识握住桌案边沿,脱口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楚彧一手搭在膝上,微微侧身而坐,灯烛光芒落在他俊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流畅的线条,而另一半眉眼隐没在暗处,他望着太后,重复一遍:“儿臣欲立皇兄之子楚源为太子。” “你——”太后犹自震惊,很快便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在逼迫哀家吗?” “母后多心了,”楚彧微微一笑,道:“儿臣这么做,也有自己的原因,其一,当初若不是皇兄相救,这皇位原本就该是他的,这么多年来,儿臣一直心怀亏欠,若是立他的儿子作储君,也算是还了皇兄的恩情。” 太后终于镇定下来,道:“事已至此,你皇兄并没有怪你,你倒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儿臣知道,只是于心难安,”楚彧说着,继续道:“其实母后一直想让淑妃诞下皇嗣,一来,她是尚家的女儿,二来,她又是母后一手带大的,情分亲厚,非比寻常,儿臣不肯临幸淑妃,让母后心中为难了。” 这下太后倒是不知接口了,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便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盏,楚彧似是看出来她的尴尬,主动道:“这就是儿臣要说的第二个原因了,母后有所不知,儿臣因身体所致,不能有后。” 这句话的威力比前一句更甚,太后险些没把茶盏打翻,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楚彧轻轻抚掌,不多时,有一发须皆白的老太医自殿外进来,正是太医院院使刘瑞,他先是向太后行了礼,太后立即向他发问:“皇上说的话是真的?” 刘太医垂着头,拱手道:“确实如此,老臣数月前便已为皇上诊过脉了,皇上肝肾阴虚,化源不足,肾精不济,恐难有后嗣。” 太后怔了片刻,轻喝道:“你就没有替皇上好好调理医治吗?整个太医院,这么多太医,没一个人有法子?实在荒谬!” 刘太医一把年纪,被骂得狗血淋头,喏喏不敢言语,楚彧反倒为他说话,道:“太医已经尽力了,还请母后不要责备他。” 太后敛了怒意,道:“太医院还有一位林太医,之前为哀家治头风症,会一手好针灸,医术也颇是不错,或许能治皇上这病,哀家明日派他去给你瞧瞧。” 楚彧却淡淡道:“事关脸面,儿臣不愿意宣扬。” 见他如此抗拒,太后也不好多劝了。 楚彧继续道:“等明日,朕就召皇兄入宫,将立储之事告知他,再命人拟旨,昭告天下。” “先不着急,”太后却沉吟道:“以宸儿的性子,必不会同意。” 楚彧迟疑:“母后的意思是……” 这时候,太后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看着他,道:“立储是国之大事,轻忽不得,皇上如今还年轻,哪怕明王答应,朝廷百官也不会答应,到时候悠悠之口,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她顿了顿,缓缓道:“依哀家看来, 此事先暂时搁置,等过一阵子再?[,哀家先和宸儿通个气,探探他的口风,徐徐图之。” 楚彧颔首道:“还是母后思虑周到,所言极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提起另一事,道:“母后,儿臣此生恐怕无后了,也没什么别的牵挂,唯有一人,系于心上。” 听闻此言,太后一怔,很快便道:“你的意思,哀家明白了,燕容华很好,蕙质兰心,只要她安安分分,哀家自然不会为难她。” 楚彧只看着她,没有说话,太后只好继续表态:“至于淑妃,她自小养在哀家身边,难免被宠坏了,哀家以后会好好教导她。” 楚彧这才道:“深夜叨扰母后,实为不该,儿臣先告退了。” 他说完,便行了礼,离开了慈宁宫。 太后坐在软榻上,有些走神,灯烛忽然爆了一个小小的花,引得她回过神来,叫来贴身宫女问道:“淑妃呢?” 叶青恭敬地答道:“淑妃娘娘方才已回锦绣宫了。” 太后想说什么,最后又道:“罢了,随她去吧。” 却说楚彧出了慈宁宫,坐上龙辇,对恭敬垂手的刘院使道:“日后有什么事情,及时来禀报朕。” 刘院使立即拱手道:“是,老臣遵旨。” “回宫。” 李得福放下帘子,一声呼喝,宫人抬起龙辇,顺着长长的宫道,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等四周无人了,刘院使才抬起头,目送着天子的仪驾队伍迤逦远去,清冷的夜风徐徐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衣衫,竟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浸湿了。 刘院使转过身,慢慢地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而去,脑中又回想起天子之前的问话,和自己的回答…… 燕容华身体太弱,气血亏虚,胞脉失养,瘀血凝滞,冲任不通,恐日后难以有孕,纵然有,也难以保住…… 朕知道了,此事不可与他人提起。 刘院使忍不住不禁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当今天子,竟是一位痴人啊。 …… 长安宫,红叶斋。 “怎么……怎么都死了啊……” 燕摇春捧着话本子,眼眶微红,吸着鼻子道:“这也太惨了吧……” 皇后一手支着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哭什么?这是故事,书上写的都是假的。” 燕摇春摇头,泪眼汪汪地道:“在书里,他们就是活的,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怎么会是假的呢?” 闻言,皇后怔了怔,道:“你说得也对,谁又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别人写的书里呢?” 她的嗓音微微沙哑,却又轻柔,忽而笑了一下:“人生如棋,你我既非执子人,万事不由己。”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燕摇春下意识看着她,眨了眨眼,眼角微微泛着湿红,如清泠花露,引人怜爱,皇后见了,伸出手指,轻轻替她拭去泪珠,忽然道:“你其实应该离开这里。” “纯善并非一 件好事,至情至性之人,总是比旁人更容易感到痛苦,像琉璃一样漂亮,看似坚硬,实则脆弱,”皇后自言自语着,认真地端详着指尖,上面沾着微湿的泪痕,她忽然将手指送到唇边,轻轻舔了一下。 燕摇春倏地睁大眼睛:! 皇后却并不在意,而是轻轻挑眉,用一种颇为惊奇的语气道:这是什么味道??” 燕摇春有点不明所以:“眼泪……是咸的啊。” “咸的,”皇后轻轻唔了一声,神色若有所思地道:“原来这就是咸味。” 闻言,燕摇春震惊道:“娘娘没有尝过咸味吗?” “没有,”皇后漫不经心道:“我天生便不能感知五味。” 她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伸手抚过燕摇春的眼角,兴致勃勃道:“你再哭一哭,让我尝尝。” 燕摇春:…… 燕摇春哭不出来。 但是皇后缺失味觉这件事情,更令她吃惊,作为一个正常人,燕摇春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不能尝到食物味道的感觉,那吃米饭不就是跟咀嚼泥巴一样吗? 她忽然就理解,皇后为什么一直会丧丧的了,如果哪天她失去了味觉,估计比皇后还要丧。 人生从头再来算了。 燕摇春又想起一事,道:“那娘娘平时喝酒……” 皇后依然盯着她的眼睛看,答道:“酒是我唯一能尝到的味道,所以我自小便喜饮酒,越烈越好,时间一长,嗓子便坏了。” 她说着,又问燕摇春:“是不是很难听?别的女子声若黄鹂,清脆婉转,我的声音则是如同昏鸦,呕哑嘲哳。” “不会啊,我觉得娘娘的声音很好听,”燕摇春却摇首,斟酌着用词,形容道:“像大漠里被风吹起来的沙。” “大漠里的沙,”皇后念着这几个字,从鼻端发出一丝轻笑,不似往日的讥嘲,而是一种忍俊不禁,美眸微弯,道:“你都没有去过大漠,又如何知道?” 燕摇春顿了顿,选择了一种更为虚渺的说法,道:“我在梦里去过啊。” 皇后恍然大悟,沉吟道:“这倒是有可能。” 她忽见燕摇春表情有异,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燕摇春微微蹙起秀眉,伸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是楚彧,他好像很悲伤? 为什么会悲伤? 然而还没等她想清楚,那些悲伤就转变为了生气。 燕摇春:……这心情也太多变了吧? 她自是不知道,另一边,圣驾已经回到乾清宫了,楚彧正在往正殿的方向走,方打算进门的时候,忽然听见八幺八的播报:“兰屏玉好感度+4,当前好感度为10。” 八幺八吃惊:“哇哦,有人在挖你墙角诶!” 楚彧:……!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回到摘星阁时,已经是夜深了,燕摇春美美地洗漱一番,就准备躺下会周公去,谁知才刚刚闭上眼,她心中便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情绪,啊,又开始了…… 这种感觉仿佛是有一根细如蛛网的丝线,蔓延至心底,而拽着这根线的人,时不时要扯一下,以此来彰显他的存在感。 燕摇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睁开眼,盯着水绿色的帐顶发呆,那移情蛊着实邪门,搞得她现在都有点神经衰弱了,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她再也无法分清楚哪些情绪是楚彧的,哪些情绪是她自己的,两人无分彼此? 想到这里,燕摇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立即掀起被子盖住了头,迫使自己转移思绪。 很想她…… 娇娇…… 燕摇春用力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做了,便能将那些绵延不断的思念堵在外面,不让它们进入脑子里,蚕食着她剩余的理智和情感。 娇娇在做什么? 有七天没有见到娇娇了,想她…… 想想想!燕摇春忍无可忍,气得踹了一脚,想你奶奶个锤子! 她一时没有收住力道,把床板跺得哐哐响,很快,门外便传来知秋担忧的问话:“主子,您怎么了?” 燕摇春连忙扬起声音,道:“我没事!不小心蹬着床板了,你去休息吧。” 然而燕摇春不知道的是,这情况已经算好了,前半夜只是情感频道,到了后半夜,就开启了政|治频道。 往日楚彧虽然也在夜里处理政务,但是不会持续很久,他今天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批折子一直到凌晨,燕摇春也被迫跟着加班,听他在那里琢磨国家大事,不是这个地方闹灾了,就是那个地方没钱,要不就是某某大臣又被弹劾了,应该如何处置,是轻拿轻放,还是重重惩处…… 燕摇春都快神志不清了,这还没到年底啊,难道当皇帝也要冲业绩吗? 最后究竟是如何睡去的,燕摇春自己也不清楚,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将近午时了,知秋和盼桃轮流进来查看,个个都担心得不行,生怕她又生病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日,燕摇春实在是吃不消了,心情沉痛地想,这个移情蛊一定是对她的惩罚,她就不该对楚彧有好感,办公室恋情是没有好下场的。 天杀的,好感度到底要怎么才能降下去啊? 燕摇春思来想去,决定向皇后打听打听楚彧的黑历史。 “你想知道皇上从前的事情?”皇后饶有兴致地道:“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燕摇春自是不能说明原因,只好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托词,道:“嫔妾入宫也有一段时间了……觉得皇上英明神武,心中颇是仰慕,故而想……想知道他的过往。” 闻言,皇后面露恍然之色,道:“原来如此。” 见她信了,燕摇春又趁热打铁道:“皇后娘娘与皇上是少年夫妻, 想必对他知之甚多?” 皇后却笑了一笑,道:“这你就错了,本宫与他不熟。” 燕摇春傻眼了:“啊?” 见她那模样,皇后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柳眉轻挑,道:“很意外吗?” 燕摇春有点不可思议,心想,你们成亲都这么多年了,要是寻常夫妻,怕是孩子都该下地打酱油了,怎么会不熟? 皇后略一沉吟,语气不紧不慢地道:“想必你也知道,本宫虽然与皇上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他住乾清宫,本宫住长安宫,若非逢年过节,要举行大典,我们一年到头也碰不着几面。” “不过你要听他的事迹,本宫倒是也能说上一说,”皇后一手支着头,拈着狼毫,漫不经心地端详着,语出惊人道:“他是一个很讨嫌的人,本宫见他第一眼,便不喜欢他。” 燕摇春没想到皇后竟会有这样的评价,微微一怔:“为什么?” 虽然楚彧最近做的那件事情,让她有些不太喜欢,但是无论如何,对方都称不上讨嫌二字。 皇后语气淡淡道:“他太软弱了。” 燕摇春愈发惊讶,皇后见了,笑了笑,道:“皇上少年时候,曾经养了一只狸花猫,那猫很粘人,也很可爱,总是懒洋洋的,不爱动弹,皇上很喜欢它,到哪里都带着,本宫想借来玩一玩逗一逗,他都不肯,生怕本宫要抢走似的。” 燕摇春实在想象不出,楚彧那种性格,竟然会喜欢猫,遂道:“后来呢?” 皇后道:“后来那只猫就死了。” 燕摇春吃惊,道:“怎么死的?” “被人溺死了。” 燕摇春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追问道:“谁干的?” 皇后略一挑眉,道:“你猜。” 燕摇春有些迟疑,道:“难道……是宫里人做的?” “是太后,”皇后倚在梨花木大圈椅中,嗓音微微沙哑,徐徐道:“本宫记得那时候是冬天,下着鹅毛大雪,他在外面找了一晚上,还疑心是本宫偷走了,大半夜闯到坤宁宫里来质问,好在皇后娘娘在……” 她顿了顿,解释道:“便是懿安太后,听说此事,派了宫人帮着他一起找,最后是在琼湖里发现了。” 皇后比划了一下,道:“冻成了一团冰,小小的,皮毛都硬了,不像活着的时候那般柔软,也不好摸了……” 说到这里,她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片刻后,才继续道:“皇上就这么抱着它,在雪里站了半天,最后挖个坑把猫埋了,从那以后,我倒是没见他再养别的猫,想来是怕了,所以我说,他太软弱了。” 燕摇春简直无法理解,忍不住蹙起秀眉,道:“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只是一只猫而已。” “谁知道呢?”皇后的表情冷淡,道:“那时候太后不待见皇上,既厌恨他连累了明王,却又不得不倚靠他,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因为先帝子嗣单薄,膝下仅有二子,明王瞎了一双眼睛,这太子之位只能由皇上来继承,所以太后一边苛责折磨他,一边又将他紧紧抓在手心,还句句说是为了他好,杀那只猫,也只是为了让他专注读书,不要耽于玩乐,惹得先帝不高兴。” 燕摇春的神色难掩震惊,这不就是活生生的PUA吗? 说起那些旧事,皇后也变得恹恹的,道:“这后宫里的人,不是脑子有病,便是心里有病,就没几个正常人,怀着鬼胎,做的尽是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 说完这句,她便长久地沉默下来,似乎没有什么谈兴了,燕摇春见状,便颇有眼色地起身,向她道别,临离开时,皇后忽然叫住她,认真道:“燕容华,本宫还是觉得,你不适合留在这宫里。” 燕摇春一愣,片刻后,才道:“娘娘的好意,嫔妾明白了。” 她退出去时,不经意抬眼,皇后依然倚在那梨花木的大圈椅中,夕阳自窗外映照进来,将她整个人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她正静静地看着这边,燕摇春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但是总觉得,隐隐透着几分难言的悲伤。 出了红叶斋,燕摇春轻轻吐出一口气,知秋迎上来,问道:“主子,咱们现在回摘星阁吗?” 燕摇春想了想,道:“先去一趟乾清宫吧。” 好感度没降下来,这也算了,但是她一定要和楚彧说清楚,他喜欢批折子,自己也管不住,不过总让人大半夜加班,这不太好吧? 况且,工资还降了三成! 天杀的资本家,燕摇春真的很想报警了。!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燕摇春到乾清宫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门口值守的两位太监见了她,立即行礼,燕摇春道:“我想求见皇上,烦请公公通禀一声。” 其中一名太监面露犹豫之色,回道:“燕容华,皇上眼下正在与几位大人议事,不便打扰,您不如等半个时辰再来?” 乾清宫和长安宫离得远,燕摇春实在不想多跑一趟,便道:“那我在这里等着吧。” 说完,果真在那门边站着了,没一会儿,李得福从殿内出来,他起先没看见廊柱旁的燕摇春,口中吩咐道:“富贵儿,刘大人的茶凉了,叫人去添一盏新——” 他一抬眼,就看见了燕摇春,哎哟一声,面上堆起了热切的笑意,迎了过来,作揖行礼道:“燕容华来了,您怎么在这儿站着,也不让人通禀一声?” 说着,便用眼风去扫那两个值守太监,恨不得挨个给他们脑瓜子上来一下,小太监们也知道做错了事,一个个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如鹌鹑也似。 燕摇春笑了笑,道:“我也是刚刚到的,正想让两位公公通报呢。” 那两个小太监如蒙大赦,面露感激之色,李得福笑眯眯地道:“皇上这几日都牵挂着您呢,若是知道容华来了,必然十分高兴,奴才这就去为您通报。” 燕摇春微微颔首:“有劳公公。” “您折煞奴才了,”李得福那张圆脸笑得十分讨喜:“还请容华稍待片刻。” 他说着,便捧着拂尘入殿去了。 殿内,楚彧正坐在御案后,和几个大臣议事,道:“增税之事,朕以为不妥,如今南方多省遭灾,民生已实为艰难,如何能再承担起额外的赋税?朕自即位以来,尚未为百姓谋得福祉,反而还令他们多添负担,是朕之过。” 众臣听了,立即起身拱手,愧道:“臣等无能,未能为君分忧,请圣上治罪。” 楚彧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国计之弊病,亦非一朝一夕便能解决的,还要请诸位同心协力,共度此关。” “臣等谨遵圣旨。” 等这句说完了,李得福才小步疾行上前,微微躬着身子,附在楚彧耳边,用仅一人听见的声音禀道:“皇上,燕容华求见。” 乍闻此言,楚彧浑身一震,凤眸微闪,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他沉默片刻,才低声吩咐道:“请她到偏殿坐,告诉她,朕稍后便过去。” 他顿了顿,又道:“一刻钟。” 说这句话,已经恢复了往常的音量,叫众人都听见了,大臣们眼明心亮,自是知道皇上还要接见旁人,也都十分识趣,有事的说事,没事的便退下了。 燕摇春在偏殿等了不到十分钟,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步子有些快,却在要进门的时候,又忽然停下来,没动静了。 正在她疑惑之时,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楚彧,他穿着一袭深色的衣袍,衣着整洁,一丝不苟 ,简直可以去赶赴朝会了。 燕摇春站起身,正欲福身行礼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她扶了一下,很快又收回去,楚彧薄唇微抿,望着她,轻声道:你来见我,不必行礼。 ?未妆的作品《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闻言,燕摇春故意道:“礼不可废,万一以后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要告我的状可怎么办?” 楚彧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道:“我不听他的。” 燕摇春微怔,随即别开视线,嘀嘀咕咕:“现在说得好听……” 见她不信,楚彧也不气恼,犹豫着道:“你近来……可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燕摇春的表情就肉眼可见地郁闷了,道:“不好。” 楚彧皱起眉,追问道:“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燕摇春抬起眼皮回视他,道:“你说呢?” 楚彧开始下意识飞速地思索起来,这几天是否又做了什么令她不高兴的事情,还没等他反省完,燕摇春终于忍不住了,真诚发问:“你晚上都不用睡觉吗?每天批折子处理政事到凌晨,就不怕过劳猝死?” 楚彧一愣,立即抓住了重点:“你在关心我?” 燕摇春:…… “没有,”她一副冷漠脸,抱怨道:“我在关心我自己,每天晚上被迫跟着你一起加班,听那些国家大事,你知道熬夜很伤肝吗?而人的肝是没有痛觉的,无法给身体预警,所以肝癌的致死率超高,我怕自己哪天终于受不了了,跑来跟你同归于尽。” 燕摇春一口气说完,又补充道:“虽然这个世界不怎么美好,但是我还不想那么快说再见。” 万一下辈子混得更惨呢? 楚彧听完这些话,认真道:“我知道了,娇娇,你放心,我不会再熬夜了。” 他的情绪这么稳定,好声好气,燕摇春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瞪了他半天,忽然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娇娇?” 楚彧面露迟疑之色,没有立即答话,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现在说出来,会不会引得对方生气,毕竟他们之前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 正在他犹豫间,燕摇春神色狐疑道:“是不是八幺八和你说了什么?” 楚彧还没开口,八幺八已经开始大声叫起屈来:“没有,八幺八绝对不会出卖宿主大人的!” 它着急地催促道:“你快和我家宿主大人解释!” 楚彧只好轻咳一声,对燕摇春道:“不是。” 听闻此言,燕摇春怔了怔,眸子微微睁大,吃惊道:“那你怎么——” “我猜到的,”楚彧顿了一会儿,不再隐瞒,而是直言坦诚道:“其实在八幺八出现之后,我便派人去调查了你,或者是,我调查了燕摇春,我们在茶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便已有所怀疑。” 他看着神色难掩震惊的少女,继续道:“你……你暴露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燕摇春傻眼了,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总有露马脚的时候,但是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是那么早! 那岂不是一个照面,自己就已经被看穿了? ?想看未妆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她还抱着破破烂烂的马甲,搁那乐呵呢,觉得只要不承认,能混则混。 燕摇春现在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与世长辞算了。 既然已经说开了,楚彧也不再遮掩,道:“这件事原本是我不对,从一开始就没有与你坦诚交心,一来是怕你受惊吓,二来……” 他停顿片刻,像是在斟酌用词,燕摇春忍不住好奇道:“二来什么?” 楚彧望着她,唇角微勾了一下,几不可察,尔后才道:“二来,我觉得你露馅的时候,为自己找补的样子十分可爱,这是我的私念。”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纵容自己泥足深陷,最终不能自拔。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燕摇春终于反应过来,轻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后来又故意叫我的本名?” 楚彧:“若非这样,你如何肯承认呢?”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一碰她的头发,又或者肩膀,最后却又收了回去,语气认真道:“娇娇,问与不问,承认与不承认,皆取决于你。” 燕摇春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要是我一辈子都不问呢?” 楚彧思索片刻,道:“那我会觉得很遗憾,穷尽一生也没能得到你的信任。” “但是娇娇,”他眼镜后的凤眸微微弯起,竟似带着几分轻微的笑意,道:“你愿意与我谈论一辈子,于我而言,已是意外之喜了。” 燕摇春:…… 八幺八轻轻啊了一声,见怪不怪道:“现在恋爱脑说出什么情话来,我都不会觉得惊讶了,反正已经习惯了呢。”!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空气弥漫着一种沉静的气息,燕摇春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感觉,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借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渐渐习惯。 她一方面担心自己不能融入,成为他人眼中的异类,一方面又担心自己过于融入,以至于被这个世界同化。 当想到燕娇这个名字时,她已经隐隐生出一种陌生之感,会不会有一天,她将彻底忘记自己是谁? 而直到今天,她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另一个人,他知道她的来处,也知道她的名字。 他知道她不是燕摇春,而是燕娇。 说不上是惊多一点,还是喜更多一点,但是对上楚彧那双沉静的凤眸,燕摇春忽然觉得很委屈,鼻尖微微酸涩,她下意识别过头去,闷闷道:“什么一辈子,少给自己加戏了。” 才说完,她便感觉到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冒出来:……她不会哭了吧? 燕摇春立即转过头瞪着他:“谁哭了?” 楚彧好声好气道:“没有,是我看错了。” ……此番我与她坦言相待,娇娇会更信任我一些吗? 燕摇春:…… 楚彧似乎毫无所觉,凤眸中透着几分不解:“怎么了?” 燕摇春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 ……上次是我做得不对,不该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反思了这么久,娇娇现在会原谅我吗? 燕摇春:“我——” ……我是真心悔过了,她会相信吗? 燕摇春忍无可忍,一下捂住了耳朵,将那些喁喁心声都隔绝在外,没好气地道:“你知不知道,无论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是能听到的吗?” 楚彧听罢,剑眉轻挑,凤眸中隐含笑意,道:“我不介意。” 燕摇春吃惊:“那你在我面前,就毫无隐私可言了,这样你也完全不介意?” 楚彧没说话,紧接着,燕摇春便听到了一句:……心有灵犀,互为相通,还有这种好事? 燕摇春一时无语。 八幺八实在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吐槽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搁这卡BUG呢,借着移情蛊的BUFF疯狂刷好感是吧?” 楚彧认真求问:“何谓卡霸哥?” 八幺八:…… 楚彧又看向燕摇春:“卡霸哥是你那个世界的称呼吗?” 燕摇春:…… 一人一系统齐齐沉默了,紧接着,燕摇春便听见楚彧心底的声音:她不愿意告诉我,想来我依然不值得她信任…… “BUG就是……”燕摇春艰难地开口,斟酌措辞道:“相当于一个漏洞,打个比方,你去买肉,发现猪肉摊的老板不会算账,找钱时多给了你十文钱,所以你就利用他这个漏洞,每天都去买肉,每天都能多得十文钱,这就是卡BUG。” 楚彧点点头,若有所 思地问道:“那……霸父又是什么?” 燕摇春木然解释道:BUFF,猪肉摊老板发现你的诡计了,反手给了你一拳,你肚子疼了三天,这就叫BUFF。??[” 楚彧听完了,面露了悟之色,道:“我明白了。” ……很好,原来这就是娇娇那个世界的用词,霸哥霸父,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很有趣,可以先记下来。 燕摇春忍不住道:“你记这个做什么?又没什么用。” 楚彧却认真道:“当然有用,因为我想更加了解你。” 燕摇春一时语噎:“……随便你吧。” ……娇娇的耳朵红了,她嘴硬的样子真的有点可爱。 燕摇春下意识用手捂住耳朵,睁大眼睛瞪着他:“你能不能停下来,别瞎想了?” 楚彧凤眸中带着笑意,应承道:“好。” ……做不到啊。 两人对视片刻后,燕摇春终于败下阵来,道:“八幺八呢?我有事情要问它。” 楚彧便向她伸出手,宛如邀请一般,道:“你随时可以和它说话,不必征询我的意见。” 燕摇春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数秒后,才认命地握了上去:“八幺八?” 八幺八的语气充满了热忱:“宿主大人,下午好,八幺八为您服务!” 燕摇春问它:“移情蛊的事情怎么解决,你找到办法了吗?” 八幺八连忙答道:“这件事我已经问过了,可以把移情蛊的时效缩短在三个月内。” 燕摇春蹙起眉:“三个月太久了。” 八幺八的声音弱了几分:“这是最短的时间了,为此我还被扣了三个月的绩效……” 说到这里,它简直快哭出来了,一股社畜的心酸之感油然而生,令燕摇春也有些不忍心了,最后她还是做了退步:“那好吧,三个月就三个月吧。” 她说着,看向楚彧,道:“这三个月内,你每天琢磨的公事,我可以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意见,至于是否采纳,皆在于你,但是我不能白白加班,有一个条件。” 楚彧洗耳恭听:“什么条件?” 燕摇春顿了顿,才道:“还没想好。” 楚彧:“那等你想好了再提。” 燕摇春却道:“你先立个字据。” 短期合同很快就签好了,燕摇春举着那张纸,郑重其事地念道:“甲方楚彧,乙方燕摇春,现乙方受雇甲方,在自身能力……” 遇到俩繁体字,她顿时卡壳了一下,楚彧从容提醒道:“范围。” 燕摇春轻咳一声,继续道:“在自身能力范围之内,为其提供工作上的建议和咨询,甲方是否采纳,请自行决定,为期三个月,三个月后,甲方则答应乙方一个条件,工作期间,甲方不可采用非法或暴力手段逼迫乙方加班,不能无故克扣乙方报酬……” 念到这里,燕摇春看了楚彧一眼,刻意加重语气:“乙方不提供工作以外的服务,尤其不能涉及感 情,乙方拒绝办公室恋情,请甲方自重,如有违反,属于严重违约,乙方可以立即终止合同,并要求甲方赔偿。” 念完了合同,燕摇春问楚彧:“甲方有意见吗?” 楚彧:“有。” 燕摇春:“请讲。” 楚彧道:“感情是指哪一方面的感情?若只是朋友之情呢?或者是亲情?” 燕摇春愣了一下,道:“这个……” 楚彧又道:“我若对你生出朋友之情,也是违反这个合同吗?” 燕摇春没好气道:“90的好感度,你跟我说朋友之情?你看我像大傻子吗?” 楚彧微微颔首,道:“好罢,那怎样才算是违反合同?你我牵手,也算吗?” 燕摇春需要和八幺八沟通,那就不可避免地要和楚彧接触,想到这里,她迟疑道:“牵手不算吧?” “好,”楚彧语气徐徐道:“牵手不算,那拥抱算吗?” 燕摇春立即警惕起来:“当然算了!” 楚彧提醒她:“上一次你为了增加好感度,抱了我一下。” 燕摇春当时就卡壳了,硬着头皮道:“那是非常时期,属于非常手段,不算。” 楚彧轻轻唔了一声,道:“很好,拥抱也不算,那——” 燕摇春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开口:“接吻肯定算!” “为什么?”楚彧微微歪了一下头,这个动作在他做来竟有一种莫名的苏感,凤眸含着几分戏谑笑意,道:“上一次不是也这么做了么?” 燕摇春强自镇定,辩驳道:“那是你擅自做的,我可没答应!” “那也是非常时期。” 燕摇春死活不认,楚彧见她如此坚决,确实没法再争取到利益了,面露几分遗憾之色,道:“那好吧。” 燕摇春又问:“你没有别的意见了?” “没有了,”楚彧想了想,道:“但是你要在合同中写出来,牵手和拥抱都不算违反条例。” 燕摇春不会写繁体字,这件事自然是由楚彧代劳,写完之后,她读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签字按指印,楚彧也取出玉玺,在上面盖了印。 燕摇春将合同收起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翻出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乙方拒绝办公室恋情,甲方除了牵手和拥抱以外举动,如有违反,属于严重违约。 但古代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所以这句话的逻辑关系就变得非常模糊了,好像甲方除了牵手和拥抱以外的举动,都是被允许的…… 燕摇春有点傻眼,心中觉得不妥,下意识看向楚彧,试探着问道:“这合同还能重新再写一份吗?” 楚彧正慢条斯理地将那一张宣纸叠起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落笔无悔。” 与此同时,燕摇春听见了他的心声:……娇娇好聪明,她发现问题了,可爱。!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燕摇春从前觉得太后的心眼多,现在才发现,楚彧跟她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愧是母子俩,这就是基因的强大之处吗? 正在燕摇春要发作之时,李得福从外面进来了,捧了一盏茶奉上,笑眯眯地道:“燕容华,您请用茶。” 当着宫人的面,燕摇春到底是忍下了,对他露出一个笑:“多谢李公公。” 她接过那盏茶,青釉的茶杯细腻光滑,触手微温,一点儿也不烫,是她惯常喝的,茶汤澄碧,还隐约散发着百花醴的香气,似乎每次来乾清宫,都是这样的茶。 燕摇春忍不住夸赞道:“李公公真是细致贴心啊。” 楚彧扫了李得福一眼,后者便觉得头皮紧了紧,立即陪着笑道:“不敢当,燕容华折煞奴才了,这原是皇上吩咐的,奴才们都是些蠢笨人,只知道奉命行事。” 楚彧道:“去把朕吩咐的东西取过来。” “是。” 李得福退下了,不多时,他去而复返,又领着一个小内侍过来,对方手中捧着一个朱漆雕花的描金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个乌檀木刻花鸟纹的小方盒,并一粉青釉莲瓣罐。 燕摇春眼神微露好奇,道:“这是什么?” 楚彧答道:“之前与你说过,文思院做出了牙膏和肥皂,只是你后来生病,耽搁了一阵,一直没有时间。” 闻言,燕摇春双眸一亮,李得福便将那小方盒揭开了,露出里面的物事,那是一块四四方方的肥皂,表面光滑平整,颜色偏灰,泛着微黄,透出些许香气,看起来和现代的肥皂已经十分接近了。 于是燕摇春对牙膏充满了期待,谁知李得福打开那粉青釉莲瓣罐时,她只看见了一团白色的“石灰”,看起来硬邦邦的。 燕摇春愣了一下,伸手去摸了摸,没错,这牙膏得跟石头一样,还掉渣,楚彧见她表情有异,道:“怎么了?” 燕摇春哭笑不得地道:“这牙膏硬了啊。” 楚彧皱起眉,也仔细看了几l眼,道:“可是文思院送来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闻言,李得福惊骇万分,噗通就跪了下去,叩首道:“奴才该死,想是下头的人看护不当,弄坏了,奴才这就去查。” “没事,”燕摇春见他这般惶恐紧张,连忙安抚道:“并不是你们的错,牙膏这东西就是这样的,不能长久地暴露在空气中,否则就会变硬。” 说到这里,她思索片刻,道:“这种罐子装牙膏肯定不行,需要密封性更好一点的容器。” 燕摇春望向楚彧,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去一趟文思院?” 楚彧喜欢听她说我们二字,欣然道:“你若想,明天就能去。” …… 正是傍晚时分,酉时三刻,官员们都下值了,唯有工部尚书刘琚揣着折子,大步流星地往乾清宫的方向走,路遇同僚,互相寒暄几l句。 等到了乾清宫时,天色已擦黑 了,刘琚向门口值守的宫人道:“本官求见皇上,烦请公公通传一声。” 那宫人忙应下了,入内通禀,不多时出来,躬身道:“刘大人,您请。” 刘琚在宫人的引领下,入了正殿,才刚进门,便听见内里传来女子的声音:“不行,最迟十点半,也就是亥时三刻,你最好也别熬那么晚,工作是做不完的,等你老了就知道后悔了。” 她的语气不似常人一般毕恭毕敬,很是随意,天子竟然也不生气,反而好声好气道:“行,都听你的。” 刘琚心中纳罕不已,说实话,他来乾清宫奏事,这么多回了,还是头一次在这里看见后宫嫔妃,想不到皇上和妃子相处的时候,竟然这么好脾气。 刘琚忍不住低声问那宫人:“里面这位娘娘是……” 那宫人回道:“回大人的话,那是燕容华。” 刘琚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他下意识摸了摸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就是那位做出了眼镜的燕容华,刘琚心中顿时对这位娘娘生出了几l分好感。 殿内已上了灯,刘琚走近前去,只见天子正坐在御案后,旁边的软榻上坐在一名女子,瞧着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一袭浅妃色撒花烟罗衫,秀眉杏眼,粉腮桃颊,容颜颇是美丽,尤其是一双眼睛,既灵动又精神,朝人看过来时,眸子黑白分明,如山中溪泉一般,干净澄澈。 刘琚只看了一眼,不敢再细瞧,低着头向楚彧拱手行礼,道:“老臣参见皇上。” 又转向那女子,恭敬道:“见过燕容华。” 她的声音是少女特有的清脆动听,带着几l分好奇:“你认得我?” 刘琚道:“老臣之前听皇上提起过,说眼镜是您献上的,娘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奇巧心思,老臣心中一直敬佩万分。” 听了这话,燕摇春讶异地看了楚彧一眼,她完全没想到楚彧竟然还会和底下的臣子们说起自己,不禁有些汗颜,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好窘迫地摆手道:“这个……不、不足挂齿。” “娘娘太过自谦了,”刘琚诚恳道:“自前些年起,老臣的双目日渐昏盲,不说识文断字,便是人都要看不清了,如同半个瞎子,自打皇上赐下这眼镜后,如今老臣两眼清明,犹如新生。” 一通彩虹屁,快要把燕摇春吹上天了,该说不说,工部尚书不愧是做了几l十年的官,夸人是真的张口就来,句句诚挚,发自肺腑。 燕摇春干笑:“大人过誉了……” 她一边说,一边冲楚彧使眼色,带着几l分求救的意味,楚彧微微一笑,对刘琚道:“这么晚了,你还来见朕,是有什么事要禀奏?” 刘琚这才想起正事,忙道:“臣有喜事,要禀奏皇上。” 楚彧:“何喜之有?” 刘琚很高兴地道:“前阵子老臣收到虞部的传信,说是发现了一处极大的盐矿,就在江都牛首山,工部已派人前去勘察核实了,确凿无疑,所以臣特意前来禀告,请皇上批准工部开采此矿 。”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折子来,李得福立即上前,将那奏折接过,转呈至楚彧面前,楚彧仔细看过后,问道:“若是想彻底开采这盐矿,大致需要多少时间?” 刘琚答道:“一般来说,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 燕摇春有些吃惊,脱口道:“要这么久?” 刘琚对她颇有好感,便耐心地解释道:“容华有所不知,这开采盐矿,可不是挖个井那么简单,是要往地下挖十丈甚至数十丈,地质坚硬,若是再遇到巨石岩层,便只能绕开。” 他顿了顿,继续道:“说是三五年,其实都是算短了,山阳省有一盐矿,开采极其困难,从太|祖皇帝那时就开始采挖,一直持续到咸康年间,还没有全部开采完,后来山阳发了地动,矿洞崩塌,折损了数百工匠,那个盐矿便被彻底废置了。” 说到这里,刘琚叹了一口气,神情也变得有些沉重,不复之前的喜色,燕摇春想了想,道:“人工开采确实有些慢,为什么不用炸药,先把上面的岩层炸开?” 闻言,刘琚面露疑惑:“燕容华,恕老臣见识短浅,敢问何谓炸药?” 燕摇春自知失言,心中叫糟,正在这时,一旁的楚彧开口道:“无妨,你说给刘尚书听一听。” 他的语气十分沉稳,令人莫名感到安心,燕摇春看了他一眼,定了定神,这才问道:“大人见过鞭炮吗?” 刘琚:“自然。” 燕摇春解释道:“把一个鞭炮埋在土中,将其引线点燃,土会被炸出一个坑来。” 刘琚哑然失笑,忍俊不禁道:“燕容华的意思是,在地里埋鞭炮,把矿洞炸开吗?这如何行得通?别说一串鞭炮,就是成百上千的鞭炮也不行啊。” 燕摇春却道:“若是有一个三丈高的大鞭炮呢?” 刘琚愣了一下,道:“这个……老臣从未见过这样的鞭炮,若真是有,或可试一试,只是现如今去哪里找这么大的鞭炮?” 楚彧开口道:“此事朕会派人想办法,至于盐矿之事,朕批准了,你立即着手去办吧。” 闻言,刘琚大喜过望,连忙道:“是,老臣领旨。” 等他退出去后,燕摇春才大松了一口气,闷声道:“刚刚差点又露馅了,我就不该说话。” 楚彧却道:“有我在,怕什么?” 燕摇春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撑着下巴问道:“你想让文思院研制炸药?我倒是可以把配方告诉你,一硫二硝三木炭,不过这东西非常危险,一个搞不好能把整个文思院炸飞,那就不是炸个炉子的事情了,倘若真的研制出来,开矿不是问题。” 楚彧面露思索之色,道:“如今我最担心的并不是开矿慢,刘琚提到的问题,只是其中之一。” 燕摇春一怔:“那你担心什么?” 楚彧道:“户部或许不会同意。” 燕摇春不解道:“若是能开采出大量的盐,能增加许多收入,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楚彧也学着她的模样,一手支着下巴,道:“那都是在开采出来之后的事情了,如刘琚所说,开采一个盐矿,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几l年,前期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以及财力,三五年后才有回报,且不知能否回本。” 燕摇春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现在很穷。” 她发出了惊叹:“对了,你还扣了我的工资,不,是扣了整个后宫的工资。” 楚彧:…… 他立即安抚道:“我会给你补上的。” 燕摇春:“你最好是。”!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果不其然,正如楚彧所说的那样,户部尚书次日便递了折子上来,极力反对开采盐矿。 他在奏折中苦口婆心地奉劝:臣闻陛下欲开采江都盐矿,事关国计民生,不可轻忽,此举虽有利可图,但是需耗费大量财力人力,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国库空虚,若因开矿而使百姓流离失所,则得不偿失。 长篇大论,几千个字,北方要打仗,某地要赈灾,某地要修河堤……围绕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户部没钱。 听楚彧读完那本奏折,燕摇春有点不敢置信:“你怎么会穷成这样?” 楚彧解释道:“先帝早年时,北漠戎人猖獗,时常侵扰边关,先帝派兵数次征伐未果,耗费了大量白银,国库一度空虚,入不敷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后来先帝不打戎人了,休养生息了许多年,又开始大兴土木,在崀山和河源等地建造了数座行宫,除此之外,还派人大肆修筑了皇陵。” 燕摇春忍不住吐槽:“你爹这是把钱都花自个儿身上了啊,生前身后全部安排好了,没亏待自己一点。” “你说得对,”楚彧似乎被她逗乐了,凤眸中透着几分笑意,继续道:“除此之外,朝中官员亦不乏有中饱私囊、贪赃枉法之辈。” 燕摇春一抚掌,提议道:“那就把贪官都抓起来,抄家,不就有银子了?” “没那么简单,”楚彧很耐心地解释道:“我未亲政之前,是左相与太后把持朝政,势力逐渐壮大,结党营私,这么多年已成气候,百官之间,血缘姻亲,师生门人,关系更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九成把握,不可轻举妄动。” 说到这里,楚彧晃了晃那本奏折,道:“譬如户部尚书霍昌源,此人能力平平,目光短浅,胆小怕事,我一直想罢免他,但他是尚相的门生,只要我下了圣旨,明日必然会有人为他上疏求情,明日不赦,后日,大后日,总之有些事情,可一不可二,一次不成,第二次想做就更难了。” 说起这个,燕摇春倒是想起来了,之前大半夜被迫加班的时候,她经常听到楚彧在琢磨着想罢免某个官儿,原来就是这一位。 燕摇春不由蹙起眉,道:“这么说来,这盐矿还就开采不了了?” 楚彧却道:“开矿倒是其次,霍昌源虽是庸才,但他说的话也有道理,这盐矿虽然好,却不能解我燃眉之急。” 燕摇春挑眉,道:“那你昨天还当场就答应工部尚书,老人家高高兴兴地回去,筹备开矿的事宜了。” 楚彧一哂:“我答应他,是有两个原因,其一,刘琚是先帝老臣,非左相一党,我批准了他的奏事,君臣相宜,但是这矿如今开不了,是因为户部阻挠,他只会去找霍昌源的事。” 典型的解决不了问题,就转移问题,燕摇春忍不住惊叹道:“你到底有多少心眼子?” 这时候八幺八也冒了头,吐槽道:“我怀疑他是吃心眼子长大的,一肚子坏水 。” 楚彧:…… 燕摇春又道:“这是其一,那其二呢?” 楚彧便继续道:“你也说了,若是文思院能研制出炸药,开矿便事半功倍,到时候户部想阻拦也没有借口了。” 燕摇春轻轻唔了一声,道:“还是要看文思院啊。” …… 距离燕摇春上次来文思院时,已过去了两个月,一切似乎都是和之前一样,她一进门便看见那廊下挂着一个鸟笼子,一只画眉鸟在其中蹦跳着,不时发出清脆的啾鸣。 门房老头儿正在和一个年轻人说话,那人是背对着燕摇春两人,他穿着一袭石青色的官服,个子颇高,身形挺拔修长,声音清朗,听起来隐约有些耳熟。 “……拿着用,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老门房哎哟一声,道:“大人快收回去吧,您的好意小人心领了,可是这眼镜是朝中的大人们才能用的,皇上御赐,三品官才有,哪里轮得到我一个门房?” 那年轻官员不甚在意,道:“你偷偷地用,别往外说。” 老门房还欲说什么,忽然察觉到有外人来了,表情大变,急急忙忙地把那年轻官员往后推,紧张地催促道:“大人,您不是还有事吗?快去办吧,千万别耽搁了。” 说着,他又向楚彧陪笑,客气道:“喻少卿来了。” 那年轻官员闻言,反而还转过头来,看见燕摇春和楚彧,眼睛一亮,道:“喻少卿,喻姑娘!” 那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五官舒朗英俊,剑眉星目,皮肤微黑,竟是许久没见的柳宴书,燕摇春这才明白,刚刚为何觉得对方声音耳熟了,于是微微一笑,和他打招呼:“柳司丞,好久不见。” 柳宴书很是高兴,走过来拱手行礼,热情道:“好久不见,喻姑娘别来无恙?我前阵子还问过陈院使,说你们怎么没来文思院了。” 燕摇春还没说话,楚彧先开口解释道:“我另有公事办,不能来文思院。” ……来与不来,与你也无甚干系。 燕摇春一怔,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柳宴书却毫无所觉,道:“原来如此,那喻少卿今日来,是要见陈院使的?” 楚彧颔首,道:“是。” ……不见陈院使,难道是来见你? 柳宴书爽朗一笑,作了一个手势,道:“正好,下官也要去见院使大人,咱们边走边说,请。” 楚彧看向燕摇春,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虽然没说话,但是燕摇春莫名其妙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不太想和这个人一起走。 燕摇春:…… 说起来,楚彧平时看着脾气很好,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对方这般模样,如此直白地排斥一个人。 而柳宴书则是有点粗神经,并未察觉到端倪,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热络道:“喻少卿,喻姑娘,请。” 燕摇春不擅长拒绝,只好道:“柳司丞请。” 三人遂同行,一边 走,一边说话,大多数时候是柳宴书在说,他的性格外向,有点话痨属性,燕摇春好奇道:“你方才是送眼镜给那位老伯?” “对啊,”柳宴书解释道:“那一副是我自己做的,喻姑娘也知道,我眼神好,拿着也没用,倒不如送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哎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事情,看向楚彧,惊讶道:“喻少卿,你也有这个眼镜啊!” 楚彧抬起眼皮子,淡淡道:“对。” ……你眼神好? 燕摇春扑哧笑了,她没想到楚彧居然也会在心里吐槽别人,表面上还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太有意思了。 柳宴书不知她笑什么,但见少女眉眼弯弯,笑靥如花,不由红了红脸,好在他肤色微黑,也瞧不出来,连忙移开视线,对楚彧道:“喻少卿,你这个样式和别的眼镜不一样啊,我之前在尚宝司见过一副,不过陈院使说那是献给皇上的,我想细看,他都没答应,说是怕弄坏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了,没再往前走,而是转向燕摇春,郑重其事地道:“喻姑娘,有一件事,我要向你赔个不是。” 燕摇春被他这一出弄得愣神,跟着止住步子,道:“柳司丞何出此言?” “喻姑娘或许不知道,那眼镜已经被院使大人献给皇上了,”柳宴书顿了顿,继续道:“皇上大为赞赏,还命文思院做了许多,又赐给了满朝文武,三品以上的官员,人人皆有。” “其实说起来,这眼镜本该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给了图纸,我们文思院如何能做得出这种东西?现如今宫里都说是那个什么燕美人做的……”他有点不敢看燕摇春的表情,语气无措道:“其、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后来宫里下了圣旨,我才听说,我去找了院使大人理论,但是……” 柳宴书耷拉着眉眼,整个人看起来垂头丧气,道:“事已成定局了,我跟院使大人说,要进宫求见皇上,禀明此事,反而被他训了一通……我、我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你后来再没有来文思院,想来是生我的气了。” 他一米八的大个儿,杵在燕摇春面前,可怜巴巴地低着头,表情既羞愧又不安,像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道:“你若是不高兴,就骂我吧,是我对不住你,我要是早点和院使大人说清楚就好了,这样你的功劳也不会被别人冒领了,是我的错。” 燕摇春:…… 她的沉默被柳宴书误以为是失望或者震惊,咬一咬牙,又道:“你别生气,我、我明天就入宫,去求见皇上,把真相说明。” 楚彧冷不丁开口道:“你一个文思院司丞,官职太小,无召不得入宫,见不到皇上。” 柳宴书当即羞愧得无地自容,心一横,道:“这件事皆因下官而起,喻少卿,下官愿去向皇上请罪。” 燕摇春有些不忍心了,轻瞪了楚彧一眼,对柳宴书道:“无妨,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并未放在心上,柳司丞也不必介怀。” 闻言,柳宴书呆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头,看着她:“喻姑娘不怪我?” 燕摇春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可怪的?一来,你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二来,这眼镜若是没有柳司丞的帮助,根本无法造出来,更不要说献给皇上,皇上又赐给了朝中百官,往远一点说,这是惠及天下万民的事情,我怎么会怪你呢?” 柳宴书心中大震,他呆呆地看着燕摇春,一双眼眸亮得惊人,其中盛满了惊喜和感动,同时又有万般情绪,如海潮一般在他心中翻涌不休,过了好半天,他才磕磕巴巴地道:“喻、喻姑娘大义,心胸开阔,我……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刻,柳宴书深恨自己年少时读书不努力,不像那些文人,随随便便就能吟诗,说出一些好听的话。 他憋了半天,才笨嘴拙舌地道:“不知喻姑娘今日有空吗?” 没等燕摇春回答,柳宴书便拱手,俯身作了一个深揖:“我在春雨楼设宴,请姑娘喝酒,算作赔礼道歉,还望喻姑娘答应。” 与此同时,楚彧脑中,八幺八冒了出来:“柳宴书好感度+30,当前好感度为70。” 它的语气带着一种看热闹似的兴奋:“哇,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吗?” “因柳宴书好感增加过快,打破了系统现有的记录,那么现在发布一个支线任务,请宿主今天晚上前往春雨楼赴宴,完成该任务后,即可获得任务奖励晒盐法哦。”!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没想到柳宴书会提出这种请求,燕摇春当即愣了一下,才婉拒道:“柳大人客气,赔礼道歉就不必了,我方才说过,这不是什么大事,柳大人也不用放在心上。” 柳宴书却道:“喻姑娘不怪罪,是姑娘宽容大量,我不能视为理所应当,还望喻姑娘赏脸,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他如此坚持,倒叫燕摇春有点不知如何拒绝了,看了楚彧一眼,对柳宴书道:“这……我要同兄长商量一下。” 闻言,柳宴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欠妥,连忙补救道:“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了,没有说清楚,喻少卿也可以一起来。” 楚彧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眼神中透着几分审视的意味,柳宴书被他看的脊背发毛,片刻后,方才听他慢慢地道:“舍妹年纪小,涉世未深,在下当然要护着她,岂能让她独自前去赴约?” 楚彧说完,又转向燕摇春,道:“娇娇想去,我就陪你去,若不想去,我们便回家。” 柳宴书也眼巴巴地看过来,眼神充满了期待之意,活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燕摇春实在不知如何拒绝,再有一点,她穿越来这个世界这么久,除了燕府和侯府,就是在皇宫里待着,还真没怎么出去见过世面…… 想到这里,燕摇春便欣然对柳宴书道:“那行,让柳大人破费了。” 柳宴书顿时惊喜万分,眼睛骤亮,很高兴地道:“多谢姑娘赏脸。” 正说话间,尚宝司已经到了,有两人正从门里出来,一边低声交谈着,柳宴书见了,立即向左边那人拱手施礼,唤道:“院使大人。” 陈构正在吩咐下属办事,闻声看过去,第一眼就看见了当今天子,以及他身边的燕摇春。 陈构惊了一跳,下意识要作揖行礼,才刚刚抬起手,又忍住了,只作了一个掸袖摆的假动作,看见楚彧不动声色地对他微微颔首,陈构定了定神,轻咳一声,道:“喻少卿来了,不知有何……咳咳,有什么事情?” 楚彧道:“下官奉皇上之命,前来与院使大人商议事情。” 闻言,陈构连忙作了一个手势,恭而有礼:“请喻少卿入内说话。” 楚彧点了点头,方才准备进屋时,便听见柳宴书对燕摇春道:“喻姑娘,喻少卿要和院使大人议事,你若是觉得无趣,我带你去下面的工坊走一走?” 陈构的眼皮子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拦,便听燕摇春好奇道:“工坊?是你们制作东西的地方吗?” 柳宴书笑容爽朗,答道:“正是,姑娘别看我们文思院地方不大,下面足足有十二个工坊,大到冶炼铜铁,小到织锦纺纱,什么都有,还有一些稀奇古怪、有用没用的玩意儿,你要是有兴趣,我带你去看。” 一旁的陈构重重咳了一声,提醒道:“柳司丞,那些工坊里多是些粗人莽汉,不懂礼数,万一有人冒犯了喻姑娘可如何是好?” 柳宴 书连忙保证道:“大人放心,下官当然会亲自陪着喻姑娘前往,有下官在,没人敢冒犯她的。” 陈构恨不得当场给他脑袋上来一下,这个下属哪里都好,脑瓜子也灵活,就是十分地没有眼色,一天到晚傻呵呵的。 他下意识去看旁边的楚彧,对方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不像是生气,但是众所周知,天子从没有在人前发过脾气,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呢? 正在陈构忐忑间,只听楚彧语气淡淡道:“柳司丞有心了,等我与陈院使议过事后,会亲自带着娇娇去看的。” 闻言,柳宴书不禁有点失望,又看了燕摇春一眼,道:“好吧,那喻姑娘,我们晚上在春雨楼见。” 陈构听了,连忙追问:“什么,你为何要与喻姑娘在春雨楼会面?” 柳宴书喜滋滋地答道:“院使大人,就是因为眼镜那件事,下官要在春雨楼设宴,请喻姑娘喝酒,赔礼道歉,喻姑娘已经答应了!” 看着龇着牙傻乐的下属,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天子,陈构只觉得两眼一黑,脱口道:“你这——” 这莽货!一时没看住就给他闯下大祸,人家是何等身份?那是天子宠妃!你是什么身份?当着皇上的面,要请他的妃子喝酒?还要不要命了?! 陈构想骂,又没法骂出口,只能硬生生把训斥憋了回去,脸都快绿了,虎着脸呵斥道:“你……岂能如此唐突?” 他又觑着楚彧的表情,陪着小心道:“喻少卿和喻姑娘千万不要同他计较。” “无妨,娇娇已经同意了,”楚彧顿了顿,又道:“陈院使也一起去吧。” 陈构实在很想拒绝,但是又不敢,遂硬着头皮道:“那……那我就却之不恭,叨扰一二了。” 此时,柳宴书压根不知道上司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兀自高兴道:“既然院使大人也来,那下官就命人多备一些好酒。” 陈构暗暗瞪他一眼:“快去吧。” 可别留在这里添乱了,他这官儿还想再多做两年。 等柳宴书走了,室内只留下楚彧、燕摇春和陈构二人,陈构连忙拱手揖礼,恭敬道:“微臣参见皇上,见过燕容华。” 他顿了片刻,又为柳宴书说情:“柳司丞做事确实莽撞了一些,但是此人还是有几分才能的,还望皇上——” 不等他说完,楚彧便摆了摆手,道:“你说的朕都知道。” 意思是就此揭过,不会继续追究,陈构心里顿时大松了一口气,毕恭毕敬道:“不知皇上与燕容华亲临文思院,有何要事?” 楚彧与燕摇春对视一眼,道:“上一次,你们进献的牙膏,不能用。” 闻言,陈构一惊:“那牙膏是工坊的匠人照着方子做出来的,臣亲自试用过的,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燕摇春道:“陈大人既然亲自用了,难道不知道牙膏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会逐渐变硬?到最后就变成了石头一般,根本无法再用了。” 陈构这才明白了 她的意思,不禁十分汗颜,为难道:“容华有所不知,此物本是进献给宫里的,微臣不敢擅自使用,故而不知它有这种弊端。” 说完,他又立即道:“此事是臣的疏忽,请皇上恕罪,臣这就去命匠人再重新研制,一定设法解决这个问题。” 楚彧颔首,燕摇春微微蹙起秀眉,想起方才在大门口遇到柳宴书和门房的交谈,疑惑道:“文思院造出来的东西,除了进献入宫以外,别人都不能用吗?我指的是平民百姓。” 闻言,陈构答道:“容华有所不知,文思院掌造金银犀玉工巧之物,原本就是专门为朝廷所设,造出来的东西,也只供给官府和宫中,若是民生所用之物,譬如前阵子做出来的曲辕犁和龙骨水车,则是由官府先试用,再往民间推行。” 燕摇春这才想起来,古代官府制造的东西,不会直接对民间售卖,而是只供给皇族和达官贵人,也就是说…… 她问楚彧:“文思院造出来的这些东西,眼镜和牙膏、肥皂之类的,都变不了现?” 陈构不知道变现是什么意思,还在琢磨的时候,便听楚彧答道:“你的意思是说,把它们售卖给百姓?” “对啊,”燕摇春道:“这么好的东西,不让它们在市场上流通,岂不是太浪费了?” 陈构道:“可此物价值昂贵,寻常百姓如何买得起?” 燕摇春便笑了,道:“当然不是先让百姓买,那些达官贵人,世家和富商,他们总买得起,也愿意为了贪图新鲜,心甘情愿地花这个钱,退一万步说,玻璃现在还是算个稀罕东西,等时间一久,它就不值钱了,不趁着现在卖,难道要等人人都用上了才卖么?” 楚彧沉吟道:“你说的这件事,我之前倒是想过,只是一直不知交给谁来办比较合适。” 说完,两人便一齐看向陈构,陈构震惊,指了指自己,道:“皇上的意思是……” 楚彧道:“陈院使性格稳重,才大心细,交给你来做,朕很是放心。” 陈构欲哭无泪,惶恐道:“这、这……臣资质平平,如何当得起如此重任?” 楚彧微微一笑,道:“之前观你与工部尚书刘琚争辩,向工部索要铜铁之物,院使据理力争,令朕印象颇深,况且,这件事交给文思院来做,只要办得好了,就是大功一件,日后你们哪里还用得着看户部和工部的脸色?” 陈构愣了愣,迟疑道:“皇上的意思是,文思院不必走户部的账?” “走,但不能全走,”楚彧语气淡淡道:“文思院是朕在二年前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账纵然要过户部,也不会是现在。” 陈构是个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反应过来,心中一凛,向天子拱手,毕恭毕敬道:“是,臣谨遵圣旨,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圣上所望。” 楚彧又道:“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件事情,要交给文思院办。” 他将燕摇春提供的炸药方子交给陈构,叮嘱他尽快研制出来,陈构自然是应下,燕摇春提醒道:“ 陈大人,这方子上所研制的东西十分危险,甚至会危及性命,你让工匠们千万要小心,不要操之过急。” 陈构连忙道:是,容华的意思,微臣明白了,一定让他们注意。 ?想看未妆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楚彧看了看窗外,见天色还早,对燕摇春道:“你想看看文思院的工坊吗?我带你去。” 方才柳宴书也提过,燕摇春被勾起了兴趣,欣然答应:“好啊。” 陈构十分有眼色,立即退下了,楚彧领着燕摇春往外走,一边道:“文思院下有十二个工坊,各司其职,分别研制不同的东西,从织造到铸印,皆有涉猎……” 他对这里很熟悉,如数家珍,领着燕摇春去了各个工坊看,说是工坊,其实就是一个个大院子,里面的工匠来来去去,十分忙碌,有认识楚彧的人,会停下来向他行礼寒暄。 走到半道上,燕摇春忽然听见墙里传来吆喝之声,伴随着金属当啷脆响,十分有节奏,她有点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打铁吗?” “是,”楚彧道:“文思院所用的铜铁,都在这里打造,内建有二座丈四尺的高炉,可融铁为水……” 燕摇春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子热意扑面而来,十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正在打铁,一个个身形壮硕,肌肉虬结,视觉效果十分震撼。 燕摇春也十分震撼:“哇!好厉害!” 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耳边传来楚彧的声音:“都是一些莽汉,有碍观瞻。” ……好厉害?娇娇喜欢看这个?! 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春雨楼位于东市朱雀街,是最繁华的地段了,又是老字号,生意十分旺,天色才刚刚擦黑,酒楼门前便已经点起了灯笼,车马如龙,客似云来,一派热闹繁华之景。 二楼的雅间,柳宴书正在吩咐酒楼伙计:“你们的招牌菜都要上,八宝鸭子,翡翠鱼羹,还有那个芙蓉豆腐,对了,有没有甜食?” 伙计十分有眼色,连忙道:“百花糖蜜糕和乳糕,七巧点心都是甜的,若是有女眷,吃这个最好不过了。” 闻言,柳宴书道:“都各来一份,还要一碟玉露酥山。” 他才说完,有人自门外进来了,正是陈构,他已换下官服,只着了一身常服,柳宴书连忙起身:“大人。” 陈构没说话,只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盯着柳宴书看,直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道:“大人,您盯着下官做什么?” 陈构没好气道:“我看看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柳宴书笑道:“下官脑子里装的自然是聪明才智。” 陈构:…… “您今天是怎么了?喻少卿一来,您就不对劲了,”柳宴书殷勤地给他倒茶,道:“来来,大人喝茶。” 陈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低声告诫道:“吃了这顿饭,你以后可别给我再作什么幺蛾子了,喻少卿……喻姑娘,那是何等家世?岂是你我能高攀得起的?” 柳宴书也压低声音:“大人,喻姑娘到底是什么家世?” “这个,”陈构一时语噎,含糊道:“总之……你少打听。” “是是,”柳宴书点头附和,又道:“说起来,那大人可知道这喻姑娘家住何处?” 陈构登时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宴书笑道:“我上一回就问过您了,您就是不肯告诉我,否则我早早就上门去向喻姑娘请罪了,哪里能拖到今日,好在喻姑娘大人大量,没有和我计较。” 陈构气极反笑:“看来我方才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闻言,柳宴书敛了笑意,神色认真道:“大人的嘱咐,下官记住了,喻姑娘身份尊贵,下官一定不会鲁莽行事,惹她生厌的,大人请放心,今天这一顿饭,下官只为赔礼道歉,绝没有别的意思。” 陈构见他说得如此诚恳,表情也缓了些许,语重心长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万不要生出别的心思,否则别说本官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马车辚辚之声,紧接着是一声马嘶,柳宴书起身往外看去,果然有一辆青篷马车在春雨楼前停下来,片刻后,一名身着侍从打扮的青年男子从马车上跃下来。 他低着头,恭敬地向车里说了一句什么,下一刻,车帘被打起来,有一名身着深色锦袍的青年公子下了车,身形挺拔修长的,赫然是楚彧。 他回身,向车中伸出手,一只雪白如玉的纤手探出来,扶住了他,紧接着,有一少女自车上 跃下来,酒楼前的灯笼光晕落在她的面上,光线朦朦胧胧,却不掩其丽质芳容。 燕摇春打量着四周,长街两侧店铺林立,灯笼高悬,街上人群熙攘,络绎不绝,挑着担子的货郎拖长了声音,吆喝着叫卖。 燕摇春忍不住惊叹:“好热闹啊。” 少女的眸子亮亮的,盛满了新奇和兴奋,楚彧唇角微勾,道:“我带你去转转?” 燕摇春正欲开口时,忽听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朗声道:“喻姑娘!” 她下意识抬起头,循声看去,只见柳宴书正在二楼的窗口处,探着身子向他们打招呼,一张俊脸上带着笑意,燕摇春也向他招了招手。 柳宴书又看向楚彧:“喻少卿。” 楚彧面无表情地回视,微微颔首。 不多时,在酒楼伙计的引领下,燕摇春和楚彧入了二楼雅间,陈构立即站起来,恭而有礼道:“喻少卿,喻姑娘。” 简单寒暄过后,众人准备入座,陈构原本是打算在楚彧下手位置坐下来的,谁知柳宴书见了,道:“院使大人请上座。” 当着天子的面,陈构哪里敢坐上座?偏偏柳宴书毫无所觉,再三相请,还是楚彧道:“陈大人先坐吧。” 陈构这才小心地坐下,屁股将将挨着椅子边沿,甚至不敢坐实了,等众人都落了座,喝过一盏茶,店伙计开始上菜,燕摇春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小碟子上,那是一份看起来很精致的点心,奶白的酥酪上淋了浅金色的百花醴,上面还点缀着鹅黄的桂花,香气扑鼻,散发出袅袅寒气。 柳宴书立即解释道:“这一道点心是在下特意为喻姑娘叫的,名为玉露酥山,是春雨楼的特色菜品,由牛乳冰酥制成,喻姑娘可以先试试,若是化了就不好吃了。” 竟然是冰淇淋,燕摇春有点意外,她许久没吃过这个了,正心动的时候,忽闻楚彧淡淡道:“娇娇的身体弱,大病初愈,大夫交代过,不宜吃这些寒食。” 闻言,柳宴书愣了一下,随即歉然道:“这……对不住,是在下欠考虑了。” “无事,”燕摇春的面上露出几分遗憾,她还挺想尝尝这古代的冰淇淋的,然而她这身体太弱不禁风了,今时不同往日,万一一个没顶住又病倒了,估计会连累楚彧。 燕摇春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那碟玉露酥山上收回来,听柳宴书说话,他讲的多是平日里在文思院的一些事,正在燕摇春听得有趣之时,有一个小碗放在她面前,她一怔,低头看去,只见那小碗中盛着一些冰酥。 是楚彧递过来的。 燕摇春下意识看向对方,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楚彧微微倾身,轻声道:“若只是吃一勺的话,想来没事的。” 燕摇春顿时有些心动,但是一想起前阵子吃的苦头,不免犹豫道:“万一有事呢?” 楚彧:“我替你受着。” ……娇娇想吃,让她吃。 燕摇春和自己的本性作了一番艰难的争斗,最后还是 没忍住,吃了那一勺冰淇淋,和她想象的一样,入口即化,酸酸甜甜,奶香味十足,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燕摇春只恨这一口太少,尝个味儿就没有了,不禁怅然若失,还不如不吃呢,根本解不了馋。 楚彧见她如此,忍不住勾起唇笑了笑,道:“我让人取温水来,化了给你吃?” 闻言,燕摇春摇头,语气遗憾地道:“这东西就吃个冷的,热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着,催促道:“你吃了吧,不要浪费。” 旁边的陈构听了眼皮子一跳,心惊胆战,燕容华这是让皇上吃……她吃剩下的?那可是当今天子,何等尊贵?哪怕皇上再宠爱她,也不会答应的啊? 陈构不禁在心底为燕摇春捏了一把汗,他对这位娘娘还是颇有几分好感的,于是准备替对方解围,见酒楼伙计路过,连忙招手唤人过来,附耳低声道:“那碗什么什么酥山,你再速速上一道来。” 酒楼伙计听罢,连忙下去传菜了。 楚彧其实不爱吃甜食,尤其是这种冷的冰酥,但见燕摇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倒也不怎么排斥了,便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入口微酸后甜,细腻绵软,花香在舌尖久久不散,味道竟意外得好。 楚彧忽然想道:娇娇方才也吃了这个,那她的嘴里应当也是这甜甜的香气。 不,比这更软更甜…… 旁边传来当啷一声轻响,打断了楚彧的思绪,他下意识看去,却是燕摇春的筷子掉了,不知为何,她姣好精致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尴尬,朝他轻瞪来一眼,眸底藏着羞恼的意味:“你——” 楚彧心道,啊,方才的想法叫她听见了。 这么想着,他面上反而不动声色,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娇娇怎么了?” 柳宴书也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喻姑娘?” 当着旁人在场,燕摇春只能轻吸一口气,冲楚彧暗翻了一个白眼,对柳宴书道:“我没事。” 过了片刻,酒楼伙计又送了一碗玉露酥山来,放到陈构面前,柳宴书见了,面露意外:“大人也喜欢这个?” 陈构看着那碗凉丝丝的冰酥,觉得自己方才的担心是多余的,皇上吃燕容华的剩食吃得挺愉快的,他操的什么心? 于是,年过不惑的陈院使,硬着头皮道:“喜欢,喜欢。” 说完,他便咬牙往嘴里塞了一勺冰。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马蹄疾驰之声,伴随着人声呼喝叫喊,一时间,外面嘈杂喧闹不已,像是有人在大声争执谩骂。 燕摇春忍不住道:“发生什么事了?” 柳宴书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道:“有人在街上纵马,好像差点伤了人,被拦住了。”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燕摇春也跟着到了窗边,柳宴书往旁边让了让,指着楼下某处,道:“就在那个布庄门口。” 不用他说,燕摇春也看见了,因为那处的人最多,有三四人骑着高头大马,姿态趾高 气昂,他们前方站着几个人,将去路挡住了,其中一男子愤怒道:“你险伤这位老者,竟毫无歉意,今日若是不给个说法,休想脱身!” 是他自己不长眼睛,非要走在大道中间,踩死了活该!我还没骂他惊了老子的马!?_[(” “这是御街,无故纵马者,按律例当笞五十。” 听罢这话,马背上的人竟大笑出声,另一人也笑起来,挑衅道:“哈!那你去官府告去吧,我家公子是太常寺少卿,当朝左相尚大人的嫡孙,太后娘娘的亲侄孙!别说是告官府,你就算告到皇上面前去,那也是无用的!” “你——” 当先那人喝道:“再啰嗦,老子连你一起收拾,快滚开!” 气焰嚣张至此,令人咋舌侧目,拦路的那几个人显然也怕了,其中一个劝道:“孔兄,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我还是先让开吧……” “对啊,那可是……相府的人……” “相府又如何?”那孔姓青年愤慨道:“难道相府就不需要遵循王法了吗?” 谁料他才说完,那马上之人便挥出一鞭子,将他打翻在地,众人惊呼出声,那相府公子方才傲慢道:“你也配和我谈王法?王法只为你们这种地位低微的贱民而设!” 他说完,便扯紧缰绳,轻喝一声,马儿小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看架势竟是直接打算从那人身上踩过去! 楼上原本正在看热闹的燕摇春见此情状,忍不住脱口低呼:“啊——” 楚彧立即拉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秦灿下去了。”!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孔兄!” 行人惊叫着纷纷躲避,唯有那孔姓青年被一鞭子抽翻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面露绝望之色,正值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道矫健的身影扑了上去,一把将那青年从马蹄下拉了出来。 那相府公子显然也是极为意外,他当即勒停了马,遥遥地朝这边看过来,但是因为天色太黑,他看不真切救人者的面孔,只望见对方穿了一身青衣,很普通的侍从装扮,他隐在暗处,唯有一双锐眼如鹰隼一般。 那相府公子心里忽然一跳,莫名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隐约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盯着自己,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可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无从分辨,他皱起眉,竟没再多做纠缠,而是低声吩咐随从道:“时候不早了,不要在这里耽搁,先回府。” 一行人纵马远去,消失在夜色中,没了热闹可看,行人也逐渐散去,而旁边的春雨楼上,柳宴书皱着眉道:“这尚锡鳞也太嚣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天潢贵胄呢。” 陈构看了他一眼,又小心望向楚彧,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正在燕摇春等人准备回到桌边的时候,旁边的雅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怎么没死人啊,真没意思。” 那人的语气中竟然还透着几分失望,道:“我还以为尚锡鳞能当街踩死那书生呢,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燕摇春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却听隔壁雅间又有人道:“踩死了又能如何?如今朝中谁不知道,左相如日中天,依我看啊,别说尚锡鳞只是踩死一个人了,他就是踩死一个官,也能安然无恙。” “仲甫兄此言差矣,他尚锡鳞若真是踩死人了,那御史台也不是吃干饭的,总会参他一折子。” 正在这时,一个稍微沉厚沙哑的男子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醉意道:“皇上年纪太轻,镇不住那一帮子大臣,朝事尚要看左相的脸色,左相在朝廷经营这许多年,御史台也有他的党羽,如今皇上就如同一耳聋目盲之人,何况以他的性格,无用不争,先帝实在是糊涂,糊涂啊……” 其他人先是沉默了一下,尔后纷纷劝道:“王爷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王爷喝醉了,快拿一盏茶来给他醒醒酒。” “王爷,您喝茶。” “喝什么喝?外戚专权,党同伐异,本王就等着瞧……瞧我这大昭的江山,终有一日……哈!” “傻逼!” 燕摇春冷不丁开口骂了一句,隔壁雅间忽然就安静下来,空气静得可怕,唯有楼下的车马嘈嘈之声,伴随着货郎吆喝的叫卖声,遥遥传来。 “方才你们谁在说话?” “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像是……” 燕摇春将两手拢在嘴边,又故意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大傻逼!” “一天到晚就知道在 背后诋毁人,嚼舌根子,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喝两碗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猪头狗脸的模样儿,也敢在这里指点江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明天我上折子参你们一本,妄议天子,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边似乎被吓住了,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有杯盏倾倒的声音,有人急急问道:“你!你是御史?不要胡说八道!” “就是,谁妄议天子了?”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告诉你,我、我是——” 他大概是想以势压人,又觉得自报家门的举动很傻,便支支吾吾道:“总之,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我也没说。” 燕摇春重重哼了一声,继续用那刻意压低的声音道:“等着,我这就过来,看看你们都是谁,一个也别想跑。” 这话一出,那边顿时炸了锅,一窝蜂作鸟兽散,一个喊:“快把门关死了!” “刘兄,等等,你往哪里去?” “快走!” “我、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必须回去了。” “我也是,我也是,改日再聚啊。” 隔壁一阵兵荒马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逃难,只短短十几秒,就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燕摇春站在窗边,低头往下看,只见七八个人自酒楼门口涌出来,一个个身着锦衣,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只可惜天色太黑了,瞧不清楚脸,他们竟还知道抬起袖子遮在头上,如同做贼一般,二二两两混入了人群中,还有的爬上了马车,很快就散去了。 雅间里,燕摇春冷眼看着那些人跑了,忍不住骂道:“一群怂货。” 一旁的柳宴书面露震惊,道:“喻姑娘,想不到你还会骂人呢。” 陈构则是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是万万没想到,今天被拖来赴宴,竟然还能碰上这种事情,心里已经把柳宴书骂了个狗血淋头了。 柳宴书却毫无所觉,还在猜测道:“我听着刚刚隔壁似乎有个王爷,不知是哪位,应该不是明王,那是瑞王还是顺王?” 燕摇春思忖道:“明王眼睛不好,应该不会来这里喝酒。” 楚彧的表情倒是十分平静,因为方才燕摇春的维护,令他心生愉悦,凤眸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道:“我听着声音,应该是瑞王。” 燕摇春看向他:“瑞王是……” 楚彧耐心地解释道:“瑞王是皇帝的亲叔叔。” 燕摇春紧蹙起秀眉,欲言又止,而旁边的陈构则是一脸尴尬,只一味低着头,压根不敢去看楚彧的脸色。 好在时辰不早,这一场宴总算是结束了,临到要散时,柳宴书忽然叫住燕摇春,从袖袋里摸出一个什么物件,递过来,笑道:“在下前阵子做出一个小玩意,颇有些意思,正好送给喻姑娘作赔礼。” 他担心燕摇春拒绝,便又立即补充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请喻姑娘千万要收下。” 燕摇春接过来一看, 那东西是一个圆筒形状的,足有二十厘米长,她起先以为是望远镜,后来又觉得有些不对,便凑上去看了一眼,只见内里色彩绚烂,艳丽夺目,那竟然是一个万花筒! …… 马车上,借着纱灯的光亮,燕摇春摆弄着那个万花筒,不时凑上去看几眼,楚彧见了,忍不住道:“这么喜欢?” 闻言,燕摇春便把那万花筒递给他,道:“你也看看?” 楚彧象征性看了一眼,反应却平平,看起来不怎么惊喜,燕摇春见状,疑惑道:“不好看么?” 楚彧微微抿唇,道:“尚可。” 他的态度让燕摇春有点摸不着头脑,虽说这万花筒在现代确实常见,在古代应该是个稀罕东西啊,她不死心地凑过去道:“你把它转一转,转起来就更好看了,会有很多颜色和图案。” 燕摇春亲自给楚彧示范,一边问他:“怎么样?” 楚彧沉默片刻,忽然用一种郑重的语气唤她的名字:“娇娇。” 燕摇春不明所以:“嗯?” 楚彧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不是这万花筒不好看,你明白吗?因为它是柳宴书赠与你的,所以哪怕它再好看,我也不会喜欢的。” “你拿着它,看起来如此高兴,我只会心生嫉妒。” 燕摇春愣了一下,然后有点尴尬地将万花筒收了回去,干巴巴道:“啊,这个……” 楚彧凝视着她,道:“我也并不想让自己在你眼中,显得很小气刻薄,但是,我似乎无法控制这种情绪。”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转为了淡淡的无奈和苦恼。 燕摇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好像是有些不妥,她抠了抠手指,忍不住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我……我只是想,万花筒在你们这里算是一个新鲜的玩意,如果文思院把它卖出去,应该会很受欢迎,你不是没银子吗?” “有了银子,万事就好办了,”燕摇春认真地给他出谋划策道:“在我们那里,有一位伟大的人曾经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什么阴谋阳谋都比不上拳头来得有用,再研究一□□火器,武装军队,这样一来,你还用得着看那些权臣贪官的脸色?” 燕摇春轻哼一声,道:“就你那个叔叔,什么瑞王,保准他以后不敢在背后骂你了。” 少女说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楚彧定定地看着她,忽而笑了一下:“原来娇娇心里是在为我考虑,我很欢喜。” 纱灯暖黄的光芒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而完美的线条,显得格外俊美,令人心动无比,燕摇春硬是顿了两秒,才终于让自己移开视线,嘀咕道:“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其实她会考虑这些,还是因为今天晚上在春雨楼发生的事情,粗略算来,他们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楚彧从没向燕摇春提起过自己的处境。 在燕摇春眼中,楚彧是一国之君,每天勤勤恳恳,五点多就起来上朝,风雨无阻,日理万机,批折子,议国事,他无疑是一个很勤政的皇帝了。 而另一方面,楚彧本人几乎没有任何娱乐,他甚至放弃了喜好,把自己活成了一台机器,燕摇春从前觉得他的情绪稳定,不太爱笑,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在他的生活里,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楚彧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却依然没有人理解他,亲生母亲苛责,皇后疏远嫌弃,朝中臣子则是居心叵测,只图谋私利,就连亲叔叔也在背地里轻视他,没有一个人是真正为他着想的。 堪称举步维艰,孤军奋战。 所以当燕摇春在听见那些人贬低楚彧,用那种轻蔑的语气谈论时,她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愤怒。 燕摇春说不清这愤怒是从何而来,下意识就骂了回去。 你们凭什么这么议论他?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大傻逼! 光是这么想想,燕摇春又来了气,道:“早晚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看看。” 楚彧忽然唤她:“娇娇。” “嗯?”燕摇春回过神,道:“怎么了?” 楚彧凤眸深邃,望着她,低声问道:“方才在春雨楼里,你是在为我出头吗?” 燕摇春张了张口,还没等她回答,就听见了楚彧的心声:……她一定是在帮我出气,不过我还是想亲耳听她说。 燕摇春:…… “不是,”燕摇春没好气地看着他,道:“我就是突然发疯,想骂人了。”!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戍时三刻,此时宫门已然落了锁,一辆青篷马车自夜色中驶来,在丹凤门前停下,不等值守的侍卫开口询问,驾车的人便取出一枚金令,轻轻一晃,那侍卫心中微凛,立即恭敬地拱手,然后回身对下属作了一个手势。 紧闭的宫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秦灿驾着马车往宫内驶去,车上,燕摇春好奇问楚彧道:“那块金牌真是纯金打造的?” 楚彧解释道:“不是,里面掺了许多黄铜,看起来像真金罢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毕竟我这么穷。” “穷只是一时的,”燕摇春一本正经地安慰着,又将那晒盐法和万花筒都拍在他手中,道:“你听我的,让文思院去卖眼镜、玻璃制品和万花筒,再让工部去晒盐,开盐矿,双管齐下,咱们早晚都会发财。” 闻言,楚彧有些忍俊不禁,凤眸微弯,道:“好,都听你的。” 他说完,似是想起什么事,踌躇道:“娇娇,你……喜欢柳宴书吗?” 燕摇春一怔,有点尴尬,立即道:“没有,我没喜欢他。” “那就好,”楚彧不动声色地道:“我听八幺八说,柳宴书对你的好感度已经涨到80。” 燕摇春面露震惊之色,道:“怎么突然这么高了?不是才70吗?” 一开始确实只有70,然而在燕摇春骂过人之后,柳宴书的好感突然又升了10点。 楚彧微微抿起唇,提议道:“我觉得……你若不喜欢他的话,或许要同他保持距离,免得日后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燕摇春想想也是,道:“我知道了。” 闻言,楚彧轻勾了勾唇角,凤眸中闪过几分笑意,八幺八在他脑中警告道:“你这种行为是犯规的,知道吗?你这叫进献谗言,排除异己,是小人行径。” 楚彧却置若罔闻,那又如何? 他当然知道燕摇春对柳宴书并无好感,但是这不代表他能纵容那些潜在的敌人,在他的心上人面前刷存在感。 况且,有些苗头,最好一开始就掐灭,以免日后成为心腹大患。 …… 次日,尚锡鳞果然被御史台弹劾了。 折子递到御前,有御史痛陈太常寺少卿尚锡鳞闹市纵马,险伤行人,适逢有义之士阻拦,与他理论,谁知尚锡鳞非但不思己过,反而将其打成重伤,还大放厥词,目无王法,其所作所为,实为朝廷之耻,百姓之痛…… 楚彧正在看奏折时,李得福进来,低声禀道:“皇上,尚相求见。” “宣。” 不多时,两鬓斑白的尚直忠便在宫人的引领下,入了殿内,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青色官服的年轻人,赫然是尚锡鳞。 尚相先是恭敬行礼:“老臣参见皇上。” “臣尚锡鳞参见皇上。” “免礼,”楚彧又吩咐李得福道:“尚相年纪大了,赐 座吧。” 李得福连忙去捧了一个绣凳过来,尚直忠却道:多谢皇上体谅?_[(,然老臣心中有愧,今日本是来请罪的,不敢受此恩典。” 楚彧将奏折合上,明知故问道:“尚相这话是何意?” 尚直忠面露惭愧之色,道:“昨日入夜时分,臣的老妻突发恶疾,形势颇危,府中仆人慌张去传消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尚锡鳞,得知此事,立即纵马赶回府中,路过朱雀街时,不慎与行人起了冲突,老臣得知此事,当即教训了他。” 说到这里,尚直忠语气转为肃然:“他身为朝廷命官,本该爱民护民,时时刻刻为着百姓着想,岂能因一己之私,在闹市中纵马,惊扰民众,公然触犯朝廷律例。” 他一掀官袍下摆,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老臣教导无方,上无颜面对君父,下愧对黎民百姓,罪该万死,今日老臣特意带他前来,向皇上请罪。” 尚锡鳞也立即跪下去,叩首道:“罪臣该死,请皇上降罪。” 楚彧坐在御案后,看着这一对爷孙俩,凤眸中没什么情绪,片刻后,他方才不疾不徐道:“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过是闹市纵马罢了,况且事出有因,尚锡鳞是因为牵挂祖母安危,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也算是情有可原,可见其孝心所在。” 尚直忠叩首道:“皇上深仁厚泽,老臣感激涕零,只是他到底是触犯了朝廷律法,若不惩治,岂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闻言,楚彧略一思索,道:“既然如此,那就命其在府中思过一个月吧,小惩大诫。” “老臣叩谢皇上恩典。” 尚锡鳞也立即道:“谢皇上隆恩,罪臣一定好好反思己过,诚心悔改。” 两人满面感激地退出去了,楚彧看了看手中的折子,将其放到了一边,对李得福道:“叫秦灿进来。” “是。” 不多时,秦灿入了殿,拱手揖礼:“微臣参见皇上。” 楚彧一边看折子,一边问他:“朕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秦灿答道:“那个书生是国子监的学生,姓孔,名慎,是山阴省福安县的县丞之子,两年前经当地知府举荐,入了国子监读书,微臣去打听了,其人文采出众,颇具才华,若无意外,他应该会参加明年的春闱。” 听罢,楚彧微微颔首:“朕知道了。” 他说完,随手在旁边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字,孔慎。 却说尚直忠带着尚锡鳞出了乾清门,顺着宫道往前走,尚锡鳞大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语气轻松道:“我就说,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过是闹市纵马,惊扰行人罢了,我又没有踩死人,哪怕御史台参我一笔,皇上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您还非要带着我来请罪。” 言语之间,颇为意得志满,尚相看了他一眼,轻声训斥道:“御史台参你一次,皇上不说什么,那参你十次,一百次呢?” 尚锡鳞表情微滞,尚相又道:“此事往后不可再犯。” 尚锡鳞心中有些 不以为然,诚如他人所说,如今尚家权势滔天,就连天子也要高看他们一眼,犯一些小过小错,皇上根本不会追究,但是面对祖父的告诫,他嘴上还是顺从地答道:“是,孙儿记下了。” 正在这时,宫道尽头有一行人走过来,数名宫人簇拥着当中一名美貌少女,她做宫妃打扮,穿着一袭丁香色的娟纱裙,杏眼桃腮,明眸灵动如水,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尚相停下步子,拱手揖礼:见过燕容华。☉_[(” 尚锡鳞也跟着停下来行礼,那少女微微颔首:“左相大人。” 寒暄了几句,两方礼貌别过,尚锡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道:“这就是那个做出了眼镜的燕容华?” 尚相道:“燕容华如今很得皇上宠爱,常来乾清宫侍驾。” “那又如何?”尚锡鳞眼神中透着几分不屑,道:“区区一个容华罢了,哪里比得过淑妃娘娘?” …… 乾清宫。 燕摇春倚在软榻上,好奇问道:“你就这么轻易放过尚锡鳞了?” 她说话时的声音懒懒的,让人想起在阳光下打瞌睡的猫儿,让楚彧很想捏一捏,或者揉一揉。 当然,他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对燕摇春解释道:“尚直忠心思缜密,滑不留手,而尚锡鳞不过是一区区太常寺少卿,五品小官,哪怕我今日降罪于他,夺了他的官身,于尚家而言,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说到这里,楚彧话锋一转:“但我若是轻轻放过此事,你猜会如何?” 闻言,燕摇春想了想,道:“做错了事,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恐怕尚锡鳞以后会变本加厉,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她看向楚彧:“你想等他闯更大的祸?” 楚彧道:“不,是整个尚家。” 他将折子理好,放在一旁,语气淡淡道:“大厦倾覆,有时候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在这之前,需要有足够的累积,方能水到渠成。” 李得福自殿外进来,恭敬禀道:“皇上,司宫台送了中秋宴的单子来,请皇上过目。” 楚彧却道:“给娇娇看吧。” 燕摇春面露疑惑:“什么单子?” 李得福将一个册子送到她面前,燕摇春拿起来一看,厚厚的一摞,上面全是菜名,密密麻麻,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楚彧解释道:“是中秋宴的食单,娇娇有想吃的吗?” 他信手将朱笔递过来,道:“把你喜欢吃的菜名都勾出来。” 燕摇春转头看他,面无表情地道:“你觉得我看得懂吗?” 空气安静了片刻,楚彧接过单子,念道:“燕窝松子鸡。” 燕摇春蹙起秀眉:“听起来就不太好吃。” 楚彧:“樱桃肉。” “这个还行?” “炙羊肉。” “这个好。” …… 就这样,天子用他批折子的朱笔,一个一个勾出燕摇春喜欢的菜色。 最后,将食单交给李得福的时候,燕摇春忽然道:“你喜欢吃什么?” 楚彧没有立即回答,燕摇春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喜好?你就当我没问过好了。” 楚彧却笑了,道:“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我告诉你便是。” 宫人还未退下,燕摇春有点急了,连声道:“你别说你别说。” 楚彧微微倾身,因只是隔着一张小案几,于是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燕摇春见他实在要说,担心被旁人听见,便也附耳凑过去,还用一只手虚虚遮着,免得漏了声。 然后她就听见,楚彧用很轻的声音道:“我喜欢吃燕窝饺子。” 燕窝饺子?燕窝馅儿的饺子? 燕摇春一怔,下意识蹙起眉:“那玩意儿能吃吗?”! 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锦绣宫。 宫女轻手轻脚地入了殿,恭敬地向软榻上的女子俯身行礼:“娘娘,司宫台派人送食单来了。” 淑妃坐在榻上,像是在走神,宫女小心觑着她的表情,又轻轻提醒了一遍,淑妃这才有了反应,道:“什么食单?” “是中秋宴的食单,请娘娘过目。” 她立即将那食单奉上前,淑妃略略扫了一眼,冷笑道:“就这些东西,他们也敢送上来?尚食局的人不想干了么?” 她用力将那食单掷下,宫女慌忙跪下:“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叫尚食局的人另送一份来。” 淑妃静了片刻,忽然起身下榻,竟是亲自将那份食单拾起来,问道:“桑儿,你说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是不是不疼本宫了?” 宫女桑儿一愣,道:“怎么会?您可是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的,如她的亲骨肉一般,除了明王殿下,她老人家最喜欢的就是您了,怎么会不疼您呢?” “真的吗?”淑妃紧紧盯着她,道:“那她为什么不愿意帮本宫?” 不等宫女回话,淑妃自顾自道:“她非但不帮我,还对皇上说会管教我,现在连太后都帮着那个燕摇春了,我堂堂一品淑妃,在这宫里,竟还比不过一个四品容华,阖宫上下都在看我的笑话……” 说到这里,她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食单,美目微红,其中渐渐浮现愤然与羞恼:“什么中秋宴?我去参加这个宴做什么?丢人现眼,好让她们耻笑吗?” 做了这么多年的淑妃,她却依然没有承宠,连那些新入宫的妃子都比不上,尤其是那一天晚上,当着尚寝局宫人的面,楚彧居然还派人把她送了回来,这于淑妃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到了如今,已经酿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平时甚至听不得“侍寝”“承宠”这一类的字眼,一听到便要发脾气,砸东西,重重惩治下人,不到半个月,锦绣宫的宫人已经换了好几个了。 但淑妃依然不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疑心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自己那夜侍寝失败的事情,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为此,淑妃甚至不敢踏出锦绣宫一步,可是过两天就是中秋宴了,她还是要去赴宴,一想到那些人会在背地里嘲笑她,淑妃便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最可怕的是,她在后宫里最大的倚靠,太后娘娘,现在不愿意帮着她了。 那天晚上,淑妃在慈宁宫亲耳听到的,她收拾好妆容时,听见宫人说皇上来了,当即满心欢喜,以为事情会有所转机。 淑妃以为太后会为她出头,让皇上待她好,给她荣宠,可是等她到殿外时,却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道,哀家把她宠坏了,以后会好好管教她的…… 那一句话,犹如一瓢冰水兜头浇下,淑妃心中的欢喜被瞬间被扑灭了。 想到这里,淑妃便觉得既委屈,又惶恐,更多的是害怕,她捏着食单的力道越来越大,将那上好的纸张都捏得皱起 来了,正在这时,外面有宫人入内来禀道:“娘娘,惠昭仪求见。” 不见,淑妃语气冷冷的,尖刻道:她来做什么?也来看本宫的笑话? ?未妆提醒您《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宫人小心翼翼地答道:“惠昭仪说,年初时候,娘娘说想喝百花酒,她酿了一些,特意送来给您。” 闻言,淑妃一怔,片刻后才道:“算了,让她进来吧。” “是。” …… 慈宁宫。 金漆木楼座鸟音笼内,一只小巧的金丝雀轻盈地蹦跳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啾鸣,太后伸手逗弄着,道:“她是这么说的?哀家不肯帮她?” 宫女伏跪于地,垂首恭敬道:“是,娘娘这阵子的心情很不好,奴婢劝她出去散心,她也不去,有时候还会哭着摔东西,奴婢担心……” 她没有说下去,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担心什么。 空气安静下来,唯有笼中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声,片刻后,太后方才用淡淡的语气道:“请林太医过去,给她瞧瞧,病才刚好,可别又出什么岔子了。” “是。” 等锦绣宫的宫女退下,太后摆了摆手,吩咐道:“把这鸟笼子拿走吧,吵得慌。” 宫人立即上前,把那金漆木楼座鸟笼捧下去了,殿内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太后略略坐直了身子,叶青连忙将她扶起来,忽闻她轻叹了一口气,道:“哀家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是讨债来了。” 叶青轻声道:“您心里还是疼她的,淑妃娘娘往后总会明白您的苦心。” 太后问她:“明日便是中秋了?” 叶青答道:“正是。” 闻言,太后略一思索,道:“去召宁美人过来一趟吧,哀家有事和她说。” …… 乾清宫。 陈构站在下方,毕恭毕敬地对楚彧禀道:“如今文思院隶属工部,若直接经营售卖玻璃和眼镜等物,或许有些不妥。” 燕摇春听了,提议道:“那就再另外设一个部门,表面上看起来和文思院无关就是了?” 陈构看了她一眼,眼神露出赞赏之意,道:“微臣也是这样想的,不如再另设一尚造司,由中御府派人管理,此后文思院所造之物,经尚造司售往民间,更为方便。” 他说的这个更为方便,其实就是更容易动手脚的意思。 众所周知,六部各司其职,相辅相成,倘若要做一件什么事情,光是那些官面上的流程就要走十天半个月,更不要说,还会涉及到银子,一旦遇到问题,恐怕三天三夜都吵不清楚。 但是挂着中御府的名头,那就不一样了,首先,中御府和六部不沾边,其他人不可能轻易插手,其次,中御府只听命于天子,运作起来,如臂指使,更重要的是,不会有任何隐患。 楚彧听罢,沉吟道:“就照你说的办吧。” “是。” 三人又商议了片刻,陈构这才退了出去,随着殿门再次合上,灯笼的光芒自 外面落进来,复又消失,燕摇春这才惊觉天色竟然已经完全黑透了,除了例行侍寝以外,她还是头一次在乾清宫待到这么晚。 正在这时,楚彧忽然面露几分古怪之色,燕摇春道:“怎么了?” 楚彧答道:“八幺八有话对你说。” 他伸出手来,燕摇春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熟稔地握住对方的手,道:“八幺八?” “宿主大人晚上好,”八幺八的声音充满了活力:“八幺八为您服务!” 燕摇春道:“晚上好,有什么事情吗?” “首先恭喜宿主大人进展顺利,现在发布支线任务,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宫中会举办中秋宴,请宿主大人在中秋宴上表演一样才艺,表演形式不限,完成该任务即刻获得30点声望值,另,如果才艺表演获得众人称赞,则获得声望值翻倍。” 燕摇春:……莫名有一种梦回公司年会现场的感觉? 对此她十分抗拒,道:“我可以拒绝这个任务吗?” 八幺八语气充满诱惑地道:“这可是60点声望值哦!” 然而燕摇春却不为所动,神色冷漠道:“区区60点就想让我卖艺?想都不要想!” 楚彧刚想开口说话,殿门被人叩响了,那熟悉的力道,不轻不重,一听就是李得福。 “何事?” 片刻后,李得福小步快走地入了殿内,低声禀道:“皇上,宁美人求见。” 燕摇春一怔,她忽然想起来了,今天应该是宁美人侍寝的日子,不知怎么,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松开了楚彧的手,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 不等对方说话,燕摇春便站起身来,楚彧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立即跟着起身,试图叫住她:“娇娇。” 燕摇春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语气轻松道:“我下班了哦!” 说话间,她已经到了殿门处,暖黄的灯笼光芒自殿外照进来,将少女纤长的身影投落在地上,像一抹飘忽不可捉摸的云。 楚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容离去,殿门口等候的宫人立即打起灯笼,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屏住呼吸,近乎忐忑地等了半天,并没有等到八幺八的降好感度提示,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楚彧转头看向李得福,凤眸中透着冰冷暗沉之色,面无表情地道:“她来便来了,难道要朕亲自出去相迎?李得福,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李得福的额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了,立即跪了下去,叩首道:“奴才该死,求皇上恕罪。” 只短短片刻,楚彧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沉声道:“说罢,她要做什么?” 若是没有出什么意外,以李得福的性格,绝不会做这种没眼色的事情。 果不其然,李得福低着头答道:“方才尚寝局送宁美人过来,奴才原本打算和从前一样,领她去偏殿的,可是宁美人却不愿意,奴才还未来得及相劝,她、 她便跪在乾清门口了,说一定要面见圣上。” …… 却说另一边,小内侍打着灯笼,引着燕摇春踏过台阶,轻声提醒道:“燕容华,您慢着些,可千万别碰着了。” 远远的,燕摇春便看见有几个人正跪在大门口,不免有些惊讶,秀眉微微蹙起,道:“这是在做什么?” 知秋看了一眼,轻声提醒道:“主子,那是宁美人。” 不用她说,燕摇春已经看见宁鸣筝了,她今日穿了一袭雪青色的衣裙,玉钗挽着偏髻,跪在那里,纤纤弱质,看上去清纯柔美,我见犹怜。 大约是察觉到燕摇春的目光,宁美人抬起眼朝这边望来,隔着浓重的夜色与阑珊的灯火,两人遥遥地对视上了。 不知怎的,燕摇春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比方才更甚。 一旁的盼桃轻声嘀咕道:“宁美人这一身打扮,怎么瞧着跟主子有点像?” 知秋轻瞪了她一眼:“哪里像了?不要胡说。” 燕摇春仔细看了一眼,其实盼桃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宁鸣筝平时偏好华丽款的装扮,她身为五品美人,自然不能像淑妃那般,穿得大红大紫,但衣衫也多是深粉浅绯,金钗玉坠,贵气逼人。 而燕摇春的衣服就没那么多讲究,入宫时,侯府老夫人曾让人替她做了几件,多是浅色,有一件雪青色的衫裙是燕摇春最常穿的,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这个颜色,只是碰巧那个款式很合心意罢了,穿起来不麻烦。 如今宁美人这一身相似的打扮,倒确实有那么几分跟风的意味了。 思及此处,燕摇春陡然松了一口气,原来自己是因为这个才觉得不舒服啊,她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就当一回穿搭博主好了,引领后宫穿衣新潮流,挺好的。!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燕摇春只是遥遥地停下来,与宁美人颔首打了一个招呼,没有多做停留,便带着人离开了。 宁美人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只见宫人将轿帘子打起来,燕摇春俯身坐了进去,并没有往这边多看一眼,就仿佛对她的存在毫不在意。 宁美人垂下眼,敛起眸底的情绪,回过头时,却见有一内侍正小步快走着,朝这边过来。 “宁美人。” 他躬着身子道:“皇上召您觐见,请吧。” “是。” 宁美人动了动身子,旁边的宫人立即搀扶着她起来,她向那小内侍微微一笑:“多谢公公。” “美人折煞奴才了,请随奴才来。” 宁美人跟在那小内侍的身后,穿过长长的宫道,才终于到了正殿前,宫人入内通禀,不多时出来,引着她进去。 这是宁美人第一次踏足乾清宫的正殿。 殿内两侧各有数座黄铜金漆仙鹤衔烛灯,烛火荧荧,映照得满室通明,正对着门,有一方花梨木大书案,上面堆放着公文奏章,又有文房四宝,天子正坐在御案后,低头看着奏折,未置一词。 宁美人恭敬福身:“嫔妾参见皇上。” 楚彧批完那一本奏折,将其合上,放在一旁,这才抬起头来,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淡淡的,烛火明亮的光映在他的眼底,显得有些疏冷,道:“听说你一定要见朕,是有什么事情?” 不止是态度冷淡,他的语气也是如此,这是宁美人所没料到的,愣了一下,连忙恭顺地道:“回皇上的话,日前皇上命嫔妾整理典籍,嫔妾幸不辱命,已整理成册了,故而前来复命。”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不等李得福反应过来,便亲自送到御案前。 宁美人臻首微垂,语气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只是嫔妾愚笨,若有写得不好的地方,还请皇上恕罪。” 女子的声音既轻又软,如春风过耳,温声软语,平白多了些娇柔的意味,就连李得福这样的太监听了,都觉得耳根酥麻。 然而楚彧却毫无反应,声音淡淡道:“放着罢,你辛苦了,过两日朕会命人赏赐你。” 宁美人偷眼觑天子的表情,微微红了脸,轻声道:“为皇上分忧,是嫔妾的分内之事,嫔妾并不觉得辛苦,也、也不用皇上赏赐。” 听闻此言,楚彧并未强求,只略一颔首,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宁美人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忐忑道:“嫔妾是不是打扰皇上和燕容华了?” 她忽然提起燕摇春,令楚彧下意识皱起眉,看向她,凤眸微深,道:“怎么?” 宁美人面露踌躇之色,道:“燕容华离开的时候,看起来似乎不是很高兴,嫔妾和她打招呼,她也并不理睬……” 说到这里,她快速地瞥了楚彧一眼,道:“想来是嫔妾误会了,燕容华素日宽和大度,不是那样的人。” 谁料楚彧沉默片刻,忽然道:“她当时是如何态度,你仔细给朕说说。” 宁美人没想到只是随口的几句话,天子居然信了,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宁美人自是不吝惜给燕摇春上眼药的,于是添油加醋地描述起来,说燕摇春的脸色是如何的不好,对她的态度是如何的冷漠,眼神是如何的不善云云。 楚彧听得认真,凤眸中藏着几分欣然之意,宁美人并没有瞧出来,她还以为天子终于要因此厌弃燕摇春了,满心欢喜。 听完宁美人的添油加醋之后,楚彧甚是满意,然后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宁美人面上的表情陡然一僵,有点不敢置信,迟疑道:“皇上,臣妾还未侍寝……” 楚彧拿过一旁的折子,语气漫不经心道:“早点回去歇着吧。” 说完,便吩咐李得福:“送宁美人回宫。” 李得福立即恭敬应下,走到宁美人身旁,作了一个手势:“美人,您请。” 等宁美人被送走后,楚彧继续批奏折,八幺八忽然冒了头,幽幽道:“这女人明显是在说谎,你居然会相信?” 楚彧拿着朱笔的手一顿,语气淡淡道:“哪怕是假的,我听着也觉得高兴。” 因为那代表着娇娇在意他。 …… 次日便是中秋节了,天气倒是颇好,暑气将薄,秋色澄明,万物清丽,燕摇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才懒洋洋地起床,听得窗外有人声交谈,她推开窗一看,却是盼桃和一干宫人在晾晒衣物和被子。 知秋端着铜盆进来,解释道:“奴婢看今日天气好,让他们把东西都晒一晒,等过阵子秋深了,怕是要连日下雨。” 不知是不是入了秋的缘故,太阳也没那么晒人了,日光落在皮肤上,只微微有些发烫,燕摇春眯起眼,喟叹道:“这么好的天气,晚上的月亮应该很好看。”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晚上咱们就在这院子里赏月吧。” 知秋将拧干的帕子递过来,提醒道:“可主子不是要参加宫中的中秋宴吗?” 燕摇春不甚在意地道:“一个中秋宴而已,应该用不了多久时间吧。” 她说着,又道:“晚上你和盼桃就不必跟着我去了,正好放放假。” “那怎么行?”知秋立即摇头,坚持道:“让盼桃休息吧,奴婢跟着您去。” 燕摇春故意板着脸,道:“秋儿如今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啦?” 知秋却不怕她,笑吟吟道:“主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说起来,奴婢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宫里的晚宴是什么样呢,求您带奴婢去开开眼吧?” 她从前总是老成持重,谨小慎微,如今竟也学会说俏皮话了,燕摇春有些欣慰,又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的脸,纵容道:“好好好,这么会撒娇,那就带你去,不带桃儿。” 知秋笑道:“多谢主子啦。” 白日一晃眼就过了,到了傍晚时分, 知秋和盼桃便开始替燕摇春梳妆打扮,盼桃挑了几件衣裳出来,拿着其中一件藕荷色绣兰纹的轻罗月裙,道:“主子今晚穿这一件么?” 燕摇春看了一眼,发现她拿的都是浅色系的衣服,随口道:“都是这个颜色的?” 盼桃张口欲言,知秋忽然道:“奴婢记得还有别的颜色,放在另一个柜子里,一件是豆青色的,另一件是杏红色的,桃儿,你都找出来给主子瞧瞧。” 盼桃答应下来,转身去外间找了,不多时回转,手里果然拿着两件衣裙,燕摇春指了那件杏红色的百花裙,道:“就这一件吧。” 总之,她暂时是不想再穿浅色系的衣裳了,既然有人喜欢,那就让给她吧。 知秋仔细地替燕摇春挽起长发,花了十二分的心思,梳了一个从前没有梳过的高髻发型,平日里惯用的玉簪也舍弃了,换上了一枝蝶穿花的金钗和金步摇,最后还别了两朵绢花。 等终于打扮好,燕摇春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震惊道:“秋儿啊,这是不是有点……太华丽了?” 盼桃双眸亮晶晶地望着她,道:“不会啊,主子这样可真好看。” 知秋也点头,劝道:“奴婢知道主子往日不爱招摇,但是今天可是皇宫的宫宴呢,又是过节,奴婢觉得还是贵气华丽一点好,如今您可是四品容华,这宫里头除了皇后娘娘、淑妃和惠昭仪,谁能比得过您呢?” 她这话就差没指名道姓了,燕摇春有些忍俊不禁,却知道知秋是在为她抱不平,难得见她这般冒尖儿,便也由得她去了。 收拾妥帖,燕摇春带着知秋才出了摘星阁,有一名宫婢迎上来,向她福身行礼,恭敬道:“燕容华,皇后娘娘正在等着您呢,请随奴婢来。” 燕摇春有些讶异:“等我?” 那宫婢笑了,道:“正是,娘娘要去凤凰楼,听说燕容华也还没走,特意派奴婢来邀您一道同行呢。” 燕摇春随她去见了云光殿,一进门,便看见皇后倚在紫檀木雕花软榻上,大抵是要赴宴的缘故,她今日妆扮得格外华丽,身着一袭朱红色金银线绣鸾鸟朝凤宫装,发髻高挽,别着金累丝九凤珠钗,抬起眼皮子看过来时,平日里的那一股子丧全消失不见了,她的神色漫不经心,又透着几分傲气,美得不可方物。 燕摇春被这美貌冲击得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行礼,不等她俯身,皇后便抬起手扶住她,打量几眼,轻轻咦了一声,柳眉轻挑,道:“你今日的装扮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燕摇春眉眼微弯,笑盈盈地道:“那皇后觉得嫔妾这样好看还是不好看?” 她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皇后竟真的思索起来,尔后道:“那样好看,这样也好看。”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悠然吟道:“无瑕堪比玉,有态欲羞花,黛眉山两点,窈窕红粉妆。” “云官,取本宫的笔来。” 宫婢应声去了,不多时复返,手中捧着一枝玉笔,并一盒红艳艳的胭脂,正在燕摇春不明所以时,皇后接过 那玉笔,沾了些许胭脂,左手轻轻扣住她的下颔:“别动。” 燕摇春自是不敢动了,紧接着,她便感觉到那笔尖落在自己的眉心处,泛着些凉意,有点痒痒的。 燕摇春的目光下意识落在皇后的脸上,肤若凝脂,毫无瑕疵,这么近的距离,竟然看不见毛孔,这就是每天熬大夜的惩罚吗?她也想要这种惩罚。 燕摇春近距离地欣赏着皇后的美貌,心里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美人,可真好看啊! 皇后松开她,端详片刻后,满意地道:“看来本宫的手艺还是在的,你瞧瞧如何?” 宫婢适时捧上明镜,燕摇春转头一看,只见那镜中的自己,眉心画了一枚殷红的花钿,更添了几分艳色。 她莫名觉得那花钿眼熟,仔细看了看,轻轻啊了一声,又去看皇后,赫然发现,她眉心的花钿和这个一模一样。 皇后随手将玉笔交给宫婢,解释道:“本宫只会画这个样式,你就别挑剔了,走罢。” …… 乾清宫。 宫人们捧着朱漆雕花描金的托盘,静候在一侧,李得福仔细替楚彧理好衣袍,笑着夸赞道:“皇上穿这月白色,瞧着可真是精神。” 楚彧薄唇轻勾,那几乎算不上一个笑,但是李得福知道,天子此时心情颇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哪怕是天子,有了心上人以后,也想让对方瞧着自己好看的模样呢,可见古话不对,在这□□上,男女都一样的。 正在这时,楚彧的表情忽然微微一变,唇角的笑意忽然就消失了,整个人的气势都跟着沉了下去。 八幺八:“兰屏玉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11。” “宿主对兰屏玉的好感度小幅度上升。” 八幺八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起来,你还记得上一次加好感度是在什么时候吗?”! 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凤凰楼伫立于琼湖的北面,足有十数丈之高,朱墙金瓦,气势恢宏,殿内灯火辉煌,明烛高燃,放眼望去,犹如璀璨的星汉,月光与灯火交相辉映,宫婢们手捧着金盏玉壶,忙碌地出入其中。 夜风轻拂而过,殿内传来了些人声笑语,隐隐约约,等走近了,那人声逐渐清晰起来。 燕摇春没想到人还挺多,远远瞧着,殿里头竟颇为热闹,皇后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虽然只是宫中小宴,但除了后宫妃子以外,还有一些亲王与王妃,多是关系近的皇族宗室。” 她一边走,一边道:“譬如明王,瑞王和顺王,前者你是见过的,后二者是皇上的亲叔叔。” 听到瑞王二字,燕摇春立即就想起来了,是那天晚上在春雨楼说楚彧坏话的那个人。 她在心中留了意,打算看看这个背后嚼舌根子、道人长短的是个什么货色。 燕摇春跟着皇后入了正殿,恰在这时,殿内突然有一人冲了出来,在宫人的惊呼声中,燕摇春躲避不及,被撞了一个正着,她脚下趔趄,险些摔倒,好在皇后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何人在此放肆?” 燕摇春定睛一看,撞她的竟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L,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浅蓝色锦衣,看身量还不到她的腰高。 “小世子!” 一个宫女匆匆走过来,待看见了皇后,她的表情大变,连忙俯身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见过燕容华。” 皇后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道:“既是你照看小世子,就得把人看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使的。” 宫女的神色惶恐万分,不住道:“是,是,奴婢遵命。” 她说着,连忙去牵那小世子的手,柔声哄道:“小世子,奴婢带您去那边玩吧?” 谁知小孩竟不肯,用力挣开她的手,指着燕摇春大声道:“你撞了本世子,还没有向本世子赔礼道歉!” 空气蓦然变得有些安静,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纷纷看了过来,神色各异,好奇者有之,惊讶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燕摇春也没想到这小孩竟然恶人先告状,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皇后忽然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本宫向你赔礼道歉?” 说这句话时,她刻意略略提高了声音,使得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很快,有一名身着官缎紫绡翠纹裙的美貌妇人分众而出,走上前来,她瞧着年纪颇轻,体态微丰腴,梳着堕马髻,以金簪妆饰,别有风情。 那妇人向皇后福了福身,恳切道:“小儿L无状,冒犯了皇后娘娘,是臣妾疏于管教了,请娘娘恕罪。” 她说着,轻瞪了小世子一眼,道:“源儿L,还不快向皇后娘娘赔罪?” 那小世子登时撅起嘴,满面不情愿,皇后倒也没有在意,只是不冷不热地道:“赔罪就不必了,本宫还不至于和一个六岁 稚童较真,传出去掉面子¤_[(,王妃若是真心想管教,等回了王府,怎么管教都好,本宫也没什么闲工夫看人教孩子。” 她说完,向燕摇春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便一前一后入了殿中,原本安静的空气逐渐又恢复了热闹,众人纷纷向皇后行礼,就仿佛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燕姐姐。” 燕摇春听见了阮拂云的声音,回过头去,只见她正站在角落里,向这边招手,两人相视一笑,燕摇春走过去,和她寒暄几句,正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下意识看过去,那人是淑妃。 说起来,燕摇春也有一阵子没见过她了,打眼一看,淑妃似乎瘦了些许,眉目间隐约透着几分阴郁的意味,不过模样依然是漂亮的,只是看起来比从前更不好接近了。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唱喏之声,是天子和太后到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话头,纷纷转向殿门的方向。 燕摇春随着众人行礼参见,片刻后,便听得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免礼平身。” 她站起身时,不经意朝楚彧的方向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他今日竟穿了一袭月白色的常服,更衬得容貌俊美,眉如墨画,鬓若刀裁,楚彧隔着人群,遥遥朝这边看过来,目光落定在燕摇春身上。 仿佛在这殿中有这么多人,他只看得见她一般。 片刻后,燕摇春别开视线,在宫人的引领下落了座。 在这种场合,宴席的座次自然是有讲究的,太后坐在上首正座,紧邻着是皇上与皇后,再往下,则分为两列,左侧是宫中嫔妃,右侧则是皇室宗亲。 燕摇春在其中看见了明王,他依旧以黑绢蒙眼,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今日穿了一袭深蓝色的亲王礼服,气质看上去更为内敛儒雅了,而在明王旁边,便坐着方才那名妇人,她正微垂着首,低声和他说话,面上还带着几分浅浅的笑。 燕摇春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妇人就是明王妃,所以那个嚣张的熊孩子就是明王的儿L子? 她又往明王的右侧看去,再往前的第一、二席,分别坐了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生了一张圆脸,身材有些发福,看起来白白净净,面上带着笑,气质和蔼,另一个则是国字脸,下颔蓄着微须,五官硬朗,这两位大概就是瑞王和顺王了。 正在燕摇春揣度的时候,那个国字脸的王爷站起来,向上方的天子与太后拱手揖礼:“臣恭祝圣躬康泰,愿太后娘娘福寿双全,愿吾皇千秋鼎盛,永享盛世之治。” 燕摇春微微垂下眸,就是这个声音了,那天晚上在春雨楼时,她听得很清楚,那时此人语气中充满了讥讽和轻慢,和现在的恭敬截然不同,也不知道楚彧听了心中是什么感受。 很快,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平心而论,在燕摇春看来,这个中秋宴其实还是不错的,场上有美人演奏歌舞,菜色也很精致,好些都是她喜欢吃的,尤其是那一道樱桃肉,令燕摇春非常惊艳,吃着吃着就全身心地投入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场上的歌舞停了,上方的太后正在讲话,所有人都已停了筷箸,正在恭敬地聆听,燕摇春只好也跟着放下筷子,象征性地做出倾听的姿态。 “……先帝在世时,常与哀家一同在清夏堂听琴,那时先帝最爱听落梅引,”说到这里,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怀念,又透着几许悲伤,道:“自先帝去后,哀家已有多年未曾听到这一首曲子了。” 顺王听了,道:“这有何难?既是太后娘娘想听,让乐师弹奏便是。” 说罢,便命场上的乐师奏曲,谁知那几名乐师竟跪了下去,面露惶恐道:“落梅引的曲谱早已失传了,小人未曾习得,无法弹奏,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顺王当即面露尴尬之色,他正有些下不来台时,席间忽有一人站起来,自告奋勇道:“嫔妾曾经习过这一首曲子,若是太后娘娘不嫌弃,嫔妾愿意献丑。” 那人正是宁美人。 太后面上含着几分笑意,欣慰道:“这早已失传的曲谱,你会弹奏已是难能可贵了,哀家怎么会嫌弃?” 她才说完,便有宫人捧了琴和琴案上前,行动有条不紊,看上去像是早早就备好了,燕摇春正有些疑惑间,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道:“那是名琴风烟,宫中乐师哪里配得上这种琴?” 燕摇春一怔,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萧美人,她的目光落在款款而行的宁美人身上,片刻后,又看向燕摇春,道:“你不觉得她近日的穿着打扮,有些像你吗?” 燕摇春:…… 谢谢,她已经知道自己成了穿搭博主,就不用特意提醒她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琴案的位置是正对着御座的,二者相隔的距离十分近,近到宁美人一抬头,就能看清天子的眼睛,那双凤眸微深,疏冷如寒星,其中没有一丝情绪。 而一旁的皇后,则是倚着座,以手支颐,眼中露出几分若有所思,尔后,那若有所思便转成了兴味,如同看戏一般。 宁美人定了定神,垂下眸,轻声道:“嫔妾献丑了。” 皇后轻笑:“是吗?让本宫看看有多丑。” 楚彧却淡淡道:“这一曲既是为太后弹奏的,还是在她老人家面前才好。” 说完,便吩咐李得福:“去帮宁美人把琴案挪过去。” “是。” 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李得福亲自帮着宁美人,把琴案挪到了太后跟前,好让她正对着太后。 宁美人:……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开始弹奏起琴来,只是奈何她如今心境有碍,弹出来的曲子大失水准,甚至有些滞涩了,这些只要是稍微懂琴的人都能听出来。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燕摇春。 作为一个现代人,燕摇春对古琴这种高雅的乐器并没有什么鉴赏能力,所以听着听着,她又忍不住开始吃那碗樱桃肉,为了让自己的动作不那么明显,她吃两筷子,就停下来,试图混入听琴的队伍中 。 殊不知,她的这些小动作早已被上方的楚彧收入眼底,那双凤眸也不自觉柔和下来。 ……娇娇真可爱。 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时,燕摇春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正好对上楚彧的视线,隔了这么远,她依然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眼底的笑意。 楚彧对李得福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李得福领命下去了,不多时,有一行宫人鱼贯而入,为席上添酒上菜,谁也没发现,燕摇春的桌上又多了一碗樱桃肉。 宁美人一曲奏罢,太后夸了几句,众人也立即跟着附和,太后笑吟吟地看向楚彧:“哀家听着,宁美人弹的这一曲,和先帝当年听的那一曲不分伯仲,皇上觉得好听吗?” 楚彧顿了片刻,才道:“朕不懂琴,不过太后若是觉得好听,倒是可以让宁美人去慈宁宫,每日抚琴,以慰太后的怀念之情。” 太后面上的笑意一僵,略微收敛,盯着楚彧,道:“皇上这话说的,宁美人是后宫嫔妃,怎么能成日陪着哀家一个老婆子呢?” 听着他们二人交谈,坐在席间的淑妃紧紧咬住下唇,袖中的手也一点点握紧,涂了丹蔻的指尖嵌入掌心,隐隐刺痛,但是和她此时的心情相比,这点刺痛压根不算什么。 哪怕淑妃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今天晚上这一场,是太后为宁美人做的局,太后在抬举宁美人,想让她获得天子的宠爱。 那自己呢? 宁美人就站在她坐席前方,臻首微垂,看起来柔顺无比,可是这姿态落入淑妃眼中,便格外得刺眼,她恨恨地盯着对方,下颔绷起,简直要咬碎了后槽牙,有一个燕摇春不够,再来一个宁鸣筝…… 蓦地,淑妃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脱口道:“臣妾听说,燕容华也十分擅长奏琴,太后娘娘不如让她也试一试,说不定比宁美人弹得更好呢?” 闻言,所有人都是一怔,众目睽睽之下,燕摇春只好把送到嘴边的樱桃肉放下来,然后指了指自己:“我?”!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殿内空气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燕摇春身上,与此同时,楚彧听到了八幺八的声音:“现在发布支线任务二,打脸淑妃,完成该任务后,奖励农田灌溉法,并获得50点声望值。” 而另一边,淑妃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这落梅引的曲谱已经失传了,那燕摇春未必就会弹,倘若她会弹,和宁鸣筝一比较,无论谁高谁低,总会有个人下不来台,狠狠地当众丢一回脸。 这一招祸水东引,淑妃自觉用得绝妙至极,她乐得看热闹。 正在这时,太后也看向了燕摇春,道:“燕容华也会弹这首曲子?” 燕摇春会弹琴才有鬼了,弹棉花还差不多。 她正想找个借口推辞了,却听楚彧开口道:“燕容华前几日伤了手,不宜奏琴。” 他亲自为燕摇春说话,其他人倒是不觉得如何,唯有淑妃越发不痛快,心中既酸又苦,妒恨冲昏了她的脑子,脱口道:“既然弹不了,唱总该会唱吧?” “不会唱,”燕摇春终于说话了,慢条斯理地道:“恐怕要让淑妃娘娘失望了,嫔妾天生五音不全,不懂唱曲儿,这琴呢,也弹得不好,不过淑妃娘娘若是会唱的话,嫔妾倒是愿意向您请教请教。” 说到这里,燕摇春笑吟吟地作了一个手势,十分礼貌地道:“娘娘先请。” 淑妃没想到她竟会反客为主,登时气了个半死,她瞪着燕摇春,口不择言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宫教你?” “住口!” 霎时间,殿内空气一静,楚彧的目光如冷箭一般扫向淑妃,眼神中透着几分警告的意味,锐利逼人,后者顿时吓了一跳:“皇上……” 楚彧紧盯着她,沉声道:“太后怀念先帝,想听落梅引,你若是觉得宁美人弹奏得不好,大可以自己再当众奏一曲,为何非要牵扯上燕容华,多生事端?” 闻言,淑妃满面惶恐,不知所措地跪了下去,道:“臣妾错了,请皇上恕罪。” 楚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不过是想借太后的名义刁难她,朕说得对吗?” 众目睽睽之下,这话一针见血戳破了淑妃的心思,她的脸色骤然就白了,连忙辩解道:“臣妾不是……”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中清楚,”楚彧的面上没什么情绪,甚至连愤怒都算不上,然而就是这样的冷淡,才最是伤人,他告诫淑妃道:“不要自作聪明。” 淑妃被他当众训斥,面上乍青乍白,神色羞愤欲绝,只觉得难堪无比,正在这时,座上的太后轻叹一口气,道:“哀家只是想听一首曲子罢了,没想到惹得皇上大动肝火,好好一个中秋宴,弄得剑拔弩张,想来是哀家的错处了。” “母后言重了,”楚彧转向她,语气既平静又缓和,道:“既然是您想听曲子,纵使儿臣亲自弹奏也不为过,但是若有人想借机生事,便十分可憎了,传出去叫不知内情的人知晓了,还以为是母后指使,有损您的名声 。” 太后道:“清者自清,任他们说便是,哀家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有什么可惧怕的?反倒是皇上,为了一个新纳的美人,当众斥责跟随你多年的后妃,传出去才叫不妥当。” 母子二人之间隐约像是对峙,气氛一时间变得紧绷起来,整个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 这节骨眼上,居然有人敢开口接话了,众人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竟是明王。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起来了,以黑绢蒙着眼,因目不能视,只略略侧身,大致朝着太后所在的方向,拱手作揖,恭敬道:“皇上是天子,坐拥四海,治理天下,故而他也该是天下最讲道理的人,对事不对人,有过必悛,有不善必惧,岂能因为要顾全脸面,而敝帚千金?” 太后的脸色微变,她原本是想维护淑妃,但是没想到最后反倒是自己都下不来台了,一时间气极反笑:“好,是哀家的错,你们都是极好的,哀家可说不过你们。” 她说完,霍然起身,竟是直接离席了,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淑妃瘫坐在地,神色惶惶然不知所措,经了这点小插曲之后,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楚彧坐在御座之上,神色冷漠,不苟言笑。 八幺八絮絮叨叨:“你看你看,明王的好感度又涨了诶。” 楚彧:…… 天子不说话,底下的人自是愈发小心翼翼,心中不免埋怨淑妃没眼色,一时间,就连场上的歌舞都显得寡淡无趣起来。 等到宴席结束时,已是戌时了,众人陆续离席,出了凤凰楼,燕摇春与阮拂云并肩而行,两人轻声说着话,燕摇春邀她一起去摘星阁,笑道:“我设了宴,咱们一起去喝酒赏月。” 阮拂云欣然答应,恰在这时,一个声音自后方传来,唤道:“燕容华,请留步。” 那人声十分陌生,燕摇春下意识停下步子,回首望去,只见一侍女迎上来,向她福了福身,恭敬道:“打扰燕容华了,请您稍待片刻,我们王爷有话想对您说。” 她说完,便稍稍让开些,露出身后的明王,他这次没有坐轮车了,由一名宫人扶着,小心将他引到燕摇春的面前。 燕摇春疑惑道:“不知明王殿下有何要事?” 明王道:“在下是来向燕容华道歉的。” 他说完,便深深作了一个揖,燕摇春吓了一跳,立即侧身让开,道:“王爷这事何意?我不明白。” 明王道:“方才犬子无礼,冲撞了燕容华,乃是在下之过,教导无方,还请燕容华见谅。” “原来是这件事,”燕摇春恍然大悟,笑了笑,道:“我并未放在心上,王爷也无需介怀。” “燕容华宽仁大度,实在令在下汗颜,”明王似是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原本在下应该带着他前来的,只是方才散了宴,犬子身体不适,王妃便先带他走了,等下次入宫,在下一定让他给容华赔罪。” 燕摇 春摆了摆手,又想起明王看不见,只好道:“世子年纪还小,性子顽皮,不妨事,赔罪就不必了。” 反正又不是她儿子,就是熊上天了,也不关她的事情。 和明王寒暄几句之后,燕摇春便与他道过别,带着阮拂云离开了。 两人才回到摘星阁,盼桃便迎了出来,面上带着笑意道:“主子回来啦!李公公正在等着您呢。” “李总管?”燕摇春有些惊讶,道:“他来做什么?” 她入了殿,果然看见李得福捧着拂尘迎上来,笑眯眯地道:“奴才给燕容华请安了。” 燕摇春打趣道:“李总管是大忙人,不在皇上跟前伺候,反而跑到我这里来了,不知总管有何贵干?” 李得福哎哟一声,笑道:“您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奉皇上之命,给您送中秋节礼来了。” “中秋节礼?”燕摇春坐下来,好奇道:“皇上要请我吃月饼?” 李得福被她逗乐了,道:“燕容华说笑了,您要是想吃月饼,奴才这就吩咐下去,让御膳房的人给您现做。” 燕摇春:“不是月饼,那是什么?” 李得福将拂尘交给一旁的小内侍,亲自从另一人手中接过一个朱漆雕花的描金托盘,捧到燕摇春面前,躬着身子道:“这可得燕容华亲自瞧了。” 那托盘上盖着一张黄绢,看起来平平整整的,不像是什么大物件,燕摇春秀眉轻挑,道:“这么神秘?” 说着,便伸手揭开,里面的东西只露出一角,她又蓦地盖上了,惊讶地看着李得福,道:“这东西,皇上给我的?” 李得福忍俊不禁道:“不是给您,还能给谁呢?” 燕摇春轻轻吸了一口气,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李得福笑而不语,道:“燕容华是聪明人,自然能明白圣上的心思。” 燕摇春没说话,李得福见状,将那托盘放在旁边的桌案上,拱了拱手,道:“中秋礼既然送到,奴才就先告退了。” 燕摇春回过神来,吩咐道:“知秋,送一送李总管。” “是。” 等李得福走后,屋里便只剩下了阮拂云,她有些好奇地道:“燕姐姐,皇上赐了什么东西?” 燕摇春顿了片刻,才将那黄绢完全打开,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块金制小令牌,两指半宽,做工精致,两面皆刻着字,在烛光下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燕摇春见过这一块牌子,在她几次跟随楚彧出入丹凤门的时候,只要秦灿拿出这一块令牌,值守士兵便会立刻放行,甚至不会询问。 阮拂云微微睁大眼,轻抽一口凉气,惊讶道:“这是出入宫禁的金令吗?” 燕摇春之前也设想过,哪天厚着脸皮向楚彧讨要一块出宫的令牌,她甚至可以写个保证书,签合同什么的,证明自己不会趁机跑路。 可是她没料到的是,自己还未张口,那人便已将它送了过来。 燕摇春伸手拿起那块金令,入手的触感虽然冰冷,但分量却沉甸甸的,莫名让人觉得很安心。 …… 楚彧今晚的心情不是很好,他给娇娇准备了中秋礼,想象着她看见那块金令时,会是如何表情。 应该是非常高兴的,这么想着,楚彧的心中也变得愉快起来。 原本可以亲手将那金令送给娇娇,可惜他现在必须去一趟慈宁宫,想起太后,楚彧的脸色又微微沉了下去。 正在这时,八幺八忽然播报:“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度有所上升。” 意料之中,楚彧薄唇微勾,道:“你说娇娇如果知道那块令牌是纯金的,并未掺黄铜,她会不会更高兴?” 八幺八呵呵了一声:“……那是肯定的,毕竟纯金更值钱,拿去典当价格一定翻倍。”! 第 85 章 第八十五章 慈宁宫。 正殿内掌了灯烛,紫檀木的八仙桌上置着金漆芸烟香炉,燃着猩红的微光,袅袅烟雾缭绕着攀升,沉沉的香气弥漫开来,闻久了,便使人有一种昏昏欲睡之感。 太后的宫中总是燃着这种香,这香是南洋进献的,据说有安神的功效。 楚彧这次没有坐在软榻上,而是拣了一张花梨木圈椅坐下来,开门见山道:“不知太后叫朕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看着他,道:“你这是要同哀家生嫌隙了。” 闻言,楚彧语气平平道:“您多虑了。” “今日之事,也是哀家欠考虑了,”太后竟然开口道了歉,好声好气道:“哀家回来后仔细想了想,确实不该一味地偏袒淑妃,把这孩子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当众和皇上顶嘴。” 楚彧不免有些意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道:“和朕顶嘴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她不该借机生事,攻讦他人。” “这倒也是,”太后轻叹道:“你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也知道她的脾气,心比天高,她又那么喜欢你,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专宠其他人,而对她如弃敝履呢?”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当然要争一争了,”太后嗔道:“说到底,她还是因为爱重皇上,才会如此冲动,皇上就当是体谅她这一份心意,不要同她计较了。” 楚彧不语,太后便当他默认了,又道:“稍后,哀家便让她去给皇上请罪。” 楚彧忽然道:“太后是真心对淑妃好,无论她做了多少错事,您都能既往不咎,一心一意为她打算。” 太后愣了一下,立即道:“哀家这一番话不全是为了淑妃,也是为了皇上,燕容华年轻貌美,你喜欢她,无可厚非,只是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可不止有她一个嫔妃啊。” “你独独宠她一人,让其他嫔妃如何自处?”太后苦口婆心地劝道:“当年先帝专宠瑾妃,引起后宫之乱,以至于祸起萧墙,皇上可要引以为戒啊。” “太后言之有理,”楚彧微微颔首,似是赞同,然而不等太后面露欣慰,他便道:“朕可以遣散后宫,着她们归家,另行婚嫁。” “胡闹!”太后略微沉了脸色,道:“遣散后宫,这种糊涂话你也说得出来!这些嫔妃都是朝中官员的女儿,上到一品大员,下到五品知府,你这么做,岂不是要寒他们的心?” “朝中之事,就不劳太后操心了,”楚彧按捺住心中的厌烦,站起身,道:“朕还要处理公务,您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朕先告辞了。” 说完,他并不等太后反应,便起身离去了。 …… 摘星阁。 月光倾泻一地,如同洒落了一层细细的薄霜,将院子里的海棠树投落下婆娑的影子,燕摇春和阮拂云立在廊庑下说话。 盼桃捧着一壶酒出来,笑吟吟地道:“主子,这新送来的桂花酿好香啊,奴婢给您温了一壶。” 燕摇春揭开壶盖嗅了嗅,一股清淡的桂花香气混杂着酒香,沁入肺腑,她赞赏道:“确实不错,拿过去吧。” “是。” 盼桃捧着酒走向庭中,只见那里放着几方长案,宫人们将各式各样的点心果子摆上去,桃花糕,松仁奶酥,桂花杏脯,林林种种,足有二十来样。 云光殿的宫女们站在廊庑下远远瞧着,见那边忙忙碌碌的,有人忍不住好奇道:“她们在做什么?” 一人道:“我方才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听摘星阁的人说,好像是燕容华要设中秋小宴,请大伙儿赏月饮酒呢。” “燕容华可真有闲情雅致。” “看起来好热闹啊。” 宫女们的语气中不乏艳羡,众所周知,皇后不喜欢热闹,也不喜生人,在燕容华搬进来之前,她们长安宫里就连耗子都是熟面孔。 正在云光殿宫女们议论的时候,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她们认得,是燕容华身边的大宫女知秋。 两厢见过礼后,知秋道:“今日是中秋夜,几位姐姐们轮值辛苦了,我家主子特意请诸位过去吃一杯酒,也好热闹热闹。” 宫女们面面相觑,一人有些不太确定地道:“燕容华……请我们吃酒?” “是,”知秋微笑着道:“几位姐姐若是不嫌弃的话。” 听闻此言,众人受宠若惊之余,又有些意动,长安宫一向冷清,别说是中秋了,就连过年都没什么氛围,云光殿没事情可做,她们都无聊地守在门口打蚊子了,否则也不会眼馋摘星阁的热闹。 知秋向她们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一个宫女忍不住小声道:“我近来常听人说,燕容华待下人极好,宽厚仁善,宫人们都削尖了脑袋想往摘星阁挤,原来不是空穴来风,主子设宴请奴才吃酒赏月,真是稀奇事。” “你们去吗?” 几个宫女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道:“那……去看看?” 此时的摘星阁前,宫人们正聚在一起说话,言笑晏晏,颇是热闹,燕摇春大致看了一圈,包括阮拂云在内,足有近二三十来个人了,她默默盘算着,应该达到系统的要求了。 没错,燕摇春今晚上搞这一出,就是冲着任务去的,八幺八说,要她在中秋宴上表演才艺,可是它没说在哪个中秋宴上啊,自己办的宴席,怎么不能叫中秋宴呢? 而且摘星阁的宫人都拿着双份工资,让她们加班,燕摇春心里没有半点愧疚,她理直气壮得很。 眼看人数已经差不多了,燕摇春这才站起身,拍了拍手,笑道:“诸位,既然是中秋宴,那咱们就要热热闹闹的,这样吧,我设一个彩头。” 她说着,向知秋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立即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朱漆描金的托盘,上面盖着绢布,揭开来,竟是一锭十两的银元宝,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说实话,拿出这一锭银子,燕摇春确实有点肉疼,但是想了想袖子里的那一枚金令,又有些释然了。 她 对着众人道:“诸位若想得到这彩头,只需表演一些才艺,最佳者得之,有人先来吗?”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众人争先恐后地举起手:奴婢来。” “奴才来。” 燕摇春便让他们排好队,挨个上来表演,为了得到彩头,众人使出了浑身解数,有人唱曲儿,有人跳舞,有人表演单手摞椅子,还有人能一口气翻了二十个跟斗。 燕摇春坐在圈椅里,一边赏月饮酒,一边欣赏才艺,心里不禁感慨,原来这就是做皇帝的感觉,看了半天,一旁的阮拂云悄声道:“想不到这些宫人这么厉害呢。” 燕摇春压低声音回道:“我也很厉害的。” 阮拂云惊讶道:“你也会这些?” 燕摇春只是神秘一笑,等众人都表演完了,她才道:“没有人再来了?” 人群没有动静,燕摇春笑眯眯地道:“那我也给你们表演一个。” 她随手从果盘上摘了一粒葡萄,握在掌心,轻轻吹了一口气,再张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葡萄竟然消失了! 众人面露震惊之色,盼桃不解道:“葡萄去哪了?” 燕摇春笑着打开左手:“在这里。” 众人:! 阮拂云忍不住疑惑道:“可是你方才明明把葡萄放在右手,怎么到左手去了?” “是么?”燕摇春一笑,右手轻轻一握一张,葡萄竟然又出现在她纤白的掌心! 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把葡萄扔进嘴里,伸手在阮拂云的耳边打了一个响指,指间拈着一朵小小的粉花。 “啊,是花!”盼桃惊呼:“主子,您是怎么变的?” 燕摇春随手把粉花别在阮拂云的鬓间,笑容愉悦,还隐隐透着几分得意:“这是仙术,不能告诉你。” 她说着,又打了一个响指,这次变的却不是花了,又是一粒葡萄。 燕摇春吃了那葡萄,望向众人,嘚瑟地问道:“我这仙术怎么样?” 人群外忽然传来抚掌之声,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道:“本宫觉得,这彩头非你莫属。”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身形高挑的女子立在那里,发髻高挽,一身朱色宫装,赫然是皇后,也不知她在那里看了多久。 燕摇春与她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笑了,她道:“这可不好,哪有自己拿自己彩头的?有失公允了。” 皇后想了想,道:“无妨,这彩头本宫出了。” 燕摇春推辞:“还是算——” 皇后道:“本宫出十两黄金。” 燕摇春立即从善如流地改口:“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落了座,燕摇春亲自为她斟酒,十分殷勤地道:“嫔妾觉得这桂花酿很是不错,娘娘也尝一尝?” 皇后看着那一杯酒,酒液清亮,杯中映出一轮完美的银月,熠熠生辉,她长睫微垂,笑了笑,道:“看着是不错。” …… 乾清宫。 御案上堆着小山一般的奏折,楚彧一手拿着朱笔,剑眉不自觉地微微拧紧,虽然今天是中秋,但是折子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反而更多,因为各省的大小官员都递了折子贺中秋,一本奏折数千字,写得如同老太太的裹脚布一般,楚彧必须看得很仔细,才能从其中搜集到他需要的信息。 没多久,他便觉得有些累了,按了按眉心,正在这时,八幺八忽然开口道:“恭喜宿主,表演才艺的任务已完成,因宿主的才艺备受称赞,本次奖励翻倍,将获得60点声望值。” “兰屏玉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13。” 楚彧愣了一下,直接跳过了好感度提示,问道:“这个才艺表演任务不是失败了么?” 中秋宴明明已经结束了。 “没有哟,”八幺八语气轻快又骄傲地道:“我家宿主大人很聪明的呢!即便是没有人帮助,她仍然可以完成任务。” “接下来有一条重要公告,请注意,因声望值系统即将升级,系统八幺八将暂时停止提供服务,预计时长为24小时,敬请期待!” 楚彧微微皱起眉:“升级?” “对,”八幺八道:“升级新的声望值系统,可以更好地为宿主大人服务,麻烦你告诉她,八幺八会想她的!” 楚彧嗯了一声,道:“好,我不会告诉她的。” 正在八幺八气急败坏的时候,殿门忽然被轻轻叩响了,楚彧抬起头,道:“进来。” 李得福轻手轻脚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朱漆雕花的托盘,笑着道:“皇上,燕容华派人给您送酒来了。” “酒?” 楚彧抬眸望去,只见那托盘中放着一个玉壶,李得福答道:“是今年的新酒,桂花酿。” 楚彧表情一缓,道:“放下吧。” 李得福立刻上前,恭敬地将托盘放在他面前,觑着天子的脸色,小心道:“奴才替您斟酒?” “不必了,”楚彧拒绝道:“朕自己来。” 李得福了然,这么一段时间以来,只要与燕容华有关的事情,皇上都亲力亲为,不会让别人插手,他都已经习惯了,于是便不再多言,恭顺地退了出去。 他才出了殿门,便看见一行人朝这边而来,打头的女子穿着一袭银红色织金娟纱宫装,容貌妍丽无双,正是淑妃。 李得福有些意外,立即躬身行礼:“奴才见过淑妃娘娘。” 与以往的嚣张跋扈不同,今天淑妃的表情难得有些颓丧,没精打采地道:“本宫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向皇上请罪,还请李公公通传一声。” 李得福微讶,忙道:“请娘娘稍待片刻,奴才这就去通禀。” 他入了殿,不多时便出来了,面上露出几分难色,小心道:“皇上说,不见娘娘。” 闻言,淑妃的脸色微变,她用力咬住下唇,竟没有发作,而是低声下气地道:“你就说,本宫知错了,只要他肯见本宫这一次,本宫以后再不烦他了。” 李得福有些迟疑,淑妃蹙起眉,催促道:“你快去。”! 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淑妃在李得福的引领下入了殿,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桂花酒香气,楚彧正坐在软榻上,将白玉酒杯轻轻放下,朝她望过来,眼神中没什么情绪。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淑妃忽然想起十一岁那年,她随太后住在永宁宫,冬日艳阳正好,宫人陪着她在庭中踢毽子,一个不慎,她把毽子踢飞了出去,顺着敞开的轩窗,落在一方书案上,然后她便看见窗后站起一个少年,穿着深青色的衣袍,模样俊美,朝这边看过来。 她跑过去,少年将毽子扔出来,因为逆光的缘故,他的瞳仁显得很浅,像透明的琥珀。 楚彧问她:可以去别的地方踢吗? 淑妃不解:为什么? 少年的语气冷淡地道:因为很吵。 那双好看的凤眸望着她,眼神冷漠,淑妃骤然就涨红了脸,她正欲争辩的时候,忽然看见楚彧的袖子动了动,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勾住他的袖子,慢吞吞地往上爬。 楚彧低头看了看,随手将那小东西抱起来,淑妃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很普通的小狸花猫,就跟宫中随处可见的野猫一样,没什么稀奇的,可是少年抱着它,仿佛抱着一件珍宝,他漠然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下来,就像冬日里,人从暗处走到了阳光下,暖洋洋的。 淑妃说不清是什么心思,脱口道:可以,只要你把这只猫借给我玩。 楚彧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去,朝这边看过来,他说:随便你。 窗关上了,将两人之间隔绝开来。 淑妃觉得很委屈,她不明白这委屈是因为楚彧的冷淡,又或者是因为他不肯借猫给她,总之,淑妃记恨上了那只猫,后来她找个机会,向太后说,夜里有猫叫声,吵得她睡不好。 自那之后,淑妃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只猫了,而楚彧待她依然冷淡,时至如今,他们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近十年,却依然如同陌生人一般。 淑妃心中酸楚,走上前款款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楚彧语气冷淡地道:“平身。”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开口,淑妃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妾今日在宴上失了礼数,触怒皇上,特意来向您请罪,臣妾现在已知道错了,还望皇上看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原谅臣妾这一次。” 楚彧听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太后让你来的?” 淑妃微微垂首,声音有些紧张:“是。” 楚彧略一颔首,不置可否,道:“还有吗?” 淑妃一怔,抬起头来:“什么?” 楚彧很平静地看着她,道:“朕不相信你是真心知错了。” 淑妃正欲争辩,楚彧却没给她机会,继续道:“你今日在宴上所为之事,冒犯的是燕容华,倘若你真心悔过,应该去向她道歉才对,可你却跑来见朕,不过是碍于太后的命令罢了。” 淑妃有些慌了,支支吾吾地道:“臣妾 、臣妾……” 楚彧一手撑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微沉:你总是这样,把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愚蠢浅薄得人尽皆知,还自以为聪明,太后花了十年的时间,却把你教成这样,这或许是她做过最失败的一件事情了。?_[(” 淑妃猛然睁大眼睛,神色震惊,往日虽然楚彧待她冷淡,不假辞色,却从未说过这样重的话,她甚至疑心自己方才听错了。 “朕实在不明白,”楚彧冷冷地看着她,道:“你十岁便入宫,在太后身边长大,千娇万宠,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已经过得比公主还要体面了,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淑妃的脸色一寸一寸惨白了,她的美目中渐渐泛起泪意,嗫嚅道:“臣、臣妾只是想要皇上的恩宠罢了……” 楚彧道:“可是朕已经有心上人了,朕只喜欢她一个人。” 说这句话时,他原本冷漠的眼中,甚至浮现了几分柔和,纵然一闪即逝,却也格外分明。 这让淑妃又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幕,少年抱着那只狸花猫,冷冷地朝她看过来。 嫉妒如烈火一般,焚烧着她的理智,淑妃忍不住握住了腰间的香囊,指尖轻轻揉捻着,馥郁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与空气中的桂花酒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香味,令人有些不适。 楚彧自是闻到了,他起先是轻轻皱起眉,紧接着,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霍然起身,下一刻,他只觉得头脑一晕,眼前阵阵发暗,就连神智都开始昏沉起来。 楚彧下意识扶住桌案,才勉强稳住身形,便看见淑妃向这边走近了一步,她身上的香气愈发浓重,那是楚彧最厌恶的气味,他沉声道:“你……” 淑妃伸手来扶他,大概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她的声音微微发着抖:“皇上怎么了?” 楚彧反手挥开她,只短短几息之间,他俊美的面容上已经浮起几分微红,那双好看的凤眸既深又沉,眼底的情绪翻涌如潮,是不加掩饰的震怒和厌恶。 …… 燕摇春是在去往乾清宫的路上察觉到不对的,原因是楚彧一直在唤她的名字,很频繁,与此同时,她还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像是楚彧那边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燕摇春想了想,对知秋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得快点。” “是。” 好在乾清宫已经不远了,不多时,她们便到了乾清门,值守的太监有些惊讶,道:“燕容华怎么又亲自来了。” 燕摇春微微挑眉:“又?” “对啊,”那小太监笑道:“您不是方才派了人送酒来给皇上么?” 燕摇春表情微变,知秋立即道:“你在说什么?我家主子并没有派人来送过酒,不要胡说。” 那小太监的笑一下就僵在脸上,他愣住了,显然有些费解:“不是燕容华派的人吗?可是那人……” 燕摇春打断他:“皇上现在在何处?” 小太监从她凝重的表情里觑到了什 么,连忙道:“皇上一直在乾清宫,具体奴才不知,想来应该是在批折子。” 燕摇春也懒得浪费时间让他通传了,抬脚就往里走,那小太监想阻拦,却又不敢,因为李总管亲口吩咐过,只要是燕容华来,不需要通传,可以直接入内,于是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身影逐渐走远。 燕摇春才走到半道上,便有两个小太监匆匆而来,神色透着几分慌张,见了她,立即行礼:“燕容华!” 燕摇春心中的不妙感愈发浓重,更糟糕的是,她现在感觉不到楚彧的心理活动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几乎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可如今陡然断联了,燕摇春心中不可遏制地涌现几分焦灼,问道:“皇上出什么事情了?” 那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一个道:“回燕容华的话,皇上受伤了,李总管让奴才去请太医过来。” 闻言,燕摇春心里一跳,道:“他现在在何处?” “就、就在正殿。” 燕摇春立即让开了路,催促道:“你们快去吧,不要耽搁。” “是。” 两个小太监马不停蹄地走了,燕摇春深深地蹙起眉,又看向乾清宫正殿的方向,她下意识提起碍事的裙摆,加快了步子,到最后已经近乎小跑起来,知秋也只好跟着她跑,急声道:“主子,您慢点儿,当心台阶。” 乾清宫正殿前的汉白玉石阶很高,燕摇春平时没少和楚彧吐槽这个不合理的设计,以至于她每走一段石阶就要歇一歇,可今天她竟是一口气就爬完了。 燕摇春匆匆入了殿,听得里面正兵荒马乱,李得福在厉声呵斥宫人:“蠢货,笨手笨脚的,快把这些碎瓷收拾干净了,还有去叫太医的呢?值房那么近,就是爬也该爬到了!皇上若是有个什么差错,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 他一转头,看见了燕摇春,连忙行礼:“燕容华怎么来了?” 燕摇春问道:“我听说皇上受伤了,如何?伤得重吗?” 听了这话,李得福顿时愁眉苦脸:“您去看看吧,外伤倒还在其次,主要是皇上他……” 这难道是除了外伤,还有别的问题? 燕摇春的心陡然提起来,跟在李得福身后往内殿而去,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的香气,不过已经很淡了,她有些奇怪,来乾清宫这么多次,楚彧并不喜欢熏香,甚至说,他很讨厌在屋子里放香炉,为何会有这么明显的香味? 正在她疑惑间,宫人揭开了帘幔,燕摇春一眼就看见楚彧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急促,额上汗意涔涔,两个内侍正在忙着替他擦汗。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燕摇春看见那张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了点点微红,像一个个小痘痘,一旁的李得福声音有点发颤,道:“燕容华,皇上这、这看着有点像是天花啊!”!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天花二字一出,服侍的宫人们都煞白了脸,一个个惊恐万分,甚至有人腿软地几乎站不住。 燕摇春皱起眉,立即上前,仔细观察着楚彧的脸,还伸手摸了摸,李得福见她如此胆大,半点都不忌讳,一面觉得心惊,一面又敬佩万分,难怪皇上待燕容华好,她确实是值得。 燕摇春凑近了,才发现楚彧皮肤上的红点并不是突起的,也就是说,不是痘痘,看起来更像是过敏的症状。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要真是天花,可就麻烦了。 燕摇春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轻声叫道:“八幺八,八幺八?” 不知为何,八幺八没回应,楚彧反而被唤醒了,他睁开眼,望着燕摇春,第一句便是唤她的名字:“娇娇。” 燕摇春低头问他:“你现在怎么样了?” 她语气中隐约透着关切的意味,楚彧听在耳中,很是受用,他顿了顿,才答道:“只是手被划伤了,伤口不深,不妨事的。” 燕摇春:“在哪里,我看看。” 楚彧便将左手递过来,隐约能看见袖口染着殷红的血迹,燕摇春下意识替他推高衣袖,楚彧的皮肤白皙,手掌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有青筋微微突起,脉络清晰,一直蔓延到手腕处,犹如一件艺术品,然而此时一道长长的伤痕横贯了整个手背,看上去足有十几厘米,伤口往外渗着血,颇有些怵目惊心。 燕摇春忍不住蹙起眉,道:“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彧淡淡道:“是淑妃。” 他说着,对李得福使了一个眼色,宫人很快都退了出去,楚彧这才向她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末了又道:“淑妃身上带着晚香玉。” 燕摇春忽然想起来,她入殿时闻到的那一阵古怪香气,顿时了然,道:“你对这个东西过敏?” “过敏?”楚彧想了想,道:“大概吧,晚香玉是一种特殊的香料,气味芬芳,本身无毒,但是有些人闻了之后,会觉得不适,严重者甚至会出现风疹、昏厥的症状,我七岁那年,便是因为闻了晚香玉开的花,大病一场,数月才痊愈。”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才道:“不过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 闻言,燕摇春沉吟道:“淑妃故意带了晚香玉,想害你,那这手段未免也太拙劣了,她有这么笨吗?” 楚彧沉默片刻,忽然道:“你知道宫中平日里为何很少用晚香玉吗?” 燕摇春摇首,好奇问道:“为什么?” 楚彧望着她,不紧不慢地道:“因为晚香玉与麝香,白芨一起,可以制出一种催情香。” 燕摇春一愣,眼神渐渐转为震惊,迟疑道:“你是说,淑妃她……”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楚彧,并且身子开始微微后仰,楚彧见了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语气有些无奈地道:“我没有碰她。” “哦,”燕摇春下意识瞥了一眼他 手上的伤口,干巴巴地笑了笑,道:“这强扭的瓜也不甜啊,淑妃真是……哈哈……” 楚彧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一错不错,问道:“你怎么会过来?” 燕摇春摸了摸袖子里的小金令牌,老实地道:“你送了我这么贵重的中秋礼,我总要过来道一声谢,谁知道半路上……” 说起这个,她忽然想起一事,登时一个激灵,紧张道:“对了,我来时听说有人给你送了桂花酒,你没喝吧?那不是我送的!” “没喝,”楚彧不疾不徐地道:“我知道那酒不是你送的。” 燕摇春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 楚彧望着她,坦言道:“只是直觉罢了,依你的性格,哪怕真的要送什么东西,也会自己亲自跑一趟,你从不喜欢麻烦别人,无论对方是谁。” 他说着,忽然伸手碰了碰燕摇春的鬓发,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一触即收,快得仿佛是一种错觉。 楚彧道:“娇娇,你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在我这里,没有人能假冒你。” 燕摇春浑身微震,怔怔地看着他,正欲说什么,忽然外间传来李得福的声音,轻声道:“皇上,刘院使到了。” 燕摇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楚彧微微皱眉,道:“进来吧。” 不多时,李得福便领着老太医入了内殿,那刘院使很快就替楚彧诊了脉,说法和他之前说的别无二致,就是闻了晚香玉的缘故。 刘院使道:“老臣给皇上开个方子,先服两剂,再看看情况,至于皇上手上的伤,用紫云膏涂上几日便可痊愈。” 楚彧点点头,忽然问他:“有治脸上的吗?” 刘院使愣了一下,立即道:“有,有,芙蓉膏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功效,老臣这就给皇上开一副。” 等老太医开完了方子,李得福捧着一个玉制酒壶过来,恭敬道:“皇上,酒拿过来了。” 燕摇春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那壶酒?” “是,”楚彧应了一声,对刘院使道:“你看看这酒有什么不对劲。” 闻言,刘院使连忙应是,取出银针来,放入那酒液中,银针并未有任何变化,他又尝了些许,然后迅速吐掉,对楚彧拱了拱手,道:“启禀皇上,这酒中有一味天竹子,有微毒,但不会致命,若人食之,初时会兴奋,紧接着呼吸麻痹,进而昏迷。” 燕摇春与楚彧对视一眼,忍不住问道:“这酒会是淑妃送的吗?但是她又用了晚香玉,完全没有必要啊。” “不知,”楚彧语气淡淡道:“这宫中多的是别有用心之人。” 他说完,吩咐李得福道:“你带刘太医去看淑妃的香囊。” “是。” 李得福恭敬应下,领着刘院使告退,才走了一步,楚彧又叫住他,道:“看那香囊中是否有天竹子,若是没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看了燕摇春一眼,继续道:“若是没有,那就加一味进去。” 李得福退下了,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火烛轻轻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投落在墙上,空气陷入了沉默之中,谁也没有先开口。 燕摇春只好低下头,开始默默地抠着手指,她当然听明白了楚彧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却不知该给什么反应,在道德上,她知道对方这个举动是不对的,可是在情感上,燕摇春悲哀地发现,她已经完全倒向楚彧了。 楚彧看着她的动作,终于说话了:“娇娇。” 他很温柔地唤她的名字,燕摇春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微深的凤眸,楚彧凝视着她,道:“今日之事,我不能放过淑妃,你会觉得我……很卑劣吗?” 在燕摇春的印象中,楚彧一直是从容不迫,情绪稳定的人设,她鲜少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甚至是近乎忐忑小心的。 她有些发怔,一时间忘记了回答,楚彧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这一次不再是一触即收,而是完全地、用掌心贴在她的脸上,微微摩挲着,像是在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 不知为何,他的掌心滚烫,那热度传递到了燕摇春的皮肤上,连带着她的脸也逐渐烧了起来,可楚彧的手指却是冰凉的,不经意碰到了她的耳垂,燕摇春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颤,只觉得耳根酥麻无比。 那双往日里从容冷静的凤眸中,此时盛着温柔而炙热的光,燕摇春莫名地想起了白色的火焰,明明燃烧的时候很安静,却格外美丽,仿佛能将万物都焚烧殆尽。 燕摇春胡思乱想了半天,回过神来,忽然察觉到楚彧的面容已近在咫尺,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乎呼吸相闻。! 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燕摇春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说恋爱的本质是人类大脑分泌出的一种激素,这种激素会让人产生快乐的情绪,同时还会滋生欲|望。 因为移情蛊的缘故,燕摇春看见了楚彧的喜欢,同时也感受到了他的欲|望,如同水面下激荡的暗流,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迅速将她卷入其中。 而欲|望是会传染的,就像一滴浓墨,落入清水之中,渐渐逸散开来,将水也染上了些微的墨色。 楚彧的目光深邃犹如子夜,当中藏着温柔与怜惜,他靠近了些许,温热的唇轻轻地碰了她的鼻尖,仿佛在试探着她的反应,炽热的气息轻轻吹拂而过,燕摇春的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屏住呼吸,她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被楚彧的情绪所迷惑,总之,在那一刻,她没有做出躲开的动作。 况且她也无法躲开,因为楚彧的手已经扶住了她的后脑,紧接着,低头吻了上来。 就在唇与唇相触碰的那一刻,殿门忽然被叩响了,李得福的声音传来,小心而恭敬地道:“启禀皇上,奴才有要事相禀。” 原本暧昧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楚彧的动作顿住,眸色骤冷,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燕摇春甚至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明显的杀意,以及烦躁。 这可真是难得。 当欲|望与冲动退却后,理智逐渐回笼,燕摇春和楚彧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想起方才那一幕,少女倏然红了脸,连忙手忙脚乱地将他推开。 眼见大势已去,楚彧便只能按捺下心中的躁动,面上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从容,略略提起声音道:“进来。” 不多时,李得福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方才的刘太医,两人自是察觉到了天子冷沉的目光,额上的汗都要下来了,李得福硬着头皮道:“皇上,刘太医方才已查验过那个香囊了。” 他说完,又冲刘太医使了一个眼色,刘院使上前一步,拱手道:“那香囊中虽然没有天竹子,却有一味曼陀罗。” 闻言,燕摇春十分意外,她与楚彧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问道:“曼陀罗是什么?” 刘太医答道:“曼陀罗是一种花,可以入药,但是必须严格注意用量,因为曼陀罗的花叶根茎皆有强毒,尤其是果实,将其晾干后研磨成粉,服之可令人产生幻觉,严重者甚至会死亡,而淑妃的香囊中,便有一些曼陀罗子。” …… 慈宁宫。 殿内燃着熏香,气味沉郁,太后倚在软榻上,阖着眼闭目养神,林太医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施针,恭敬道:“太后娘娘这几日尽量少动怒,少忧思,安心静养,以免病情反复。” 闻言,太后轻叹了一口气:“哀家当然想清静,可总有操不完的心啊。” 正在这时,有宫人打起帘子进来了,小步疾走到榻前,行了礼,太后睁开眼,道:“又怎么了?” 那宫人低声道:“锦绣宫派人来传消息,说皇上让 人去搜宫了,那厢正兵荒马乱的,没个主心骨。” “什么?”太后猛地坐直身子,林太医连忙收回手,才堪堪避免将金针扎错穴位。 太后双目锐利地看向那宫人,道:“皇上搜锦绣宫?他要搜什么东西?” 宫人答道:“奴婢不知,锦绣宫的人也说不清楚。” “一群废物!”太后冷冷骂了一句,又问:“淑妃呢?” 宫人答道:“听说淑妃娘娘出去后,就一直未归。” 太后心中一沉,表情有些不好看:“真是没一个省心的东西!” 她对林太医道:“给哀家把金针取了吧,摆驾乾清宫。” 等太后赶到乾清宫时,殿内正灯火通明,值守的宫人见了她,立即行礼,并不敢阻拦。 太后才入了殿内,便听得里面传来淑妃的哭泣声,她依然穿着那一袭银红色宫装,跪在地上,泪痕满面,看起来十分狼狈,听得唱喏之声,她立即转过头来,宛如见到了什么救兵一般:“太后娘娘!” 其他人也朝这边看过来,楚彧坐在主座上,左侧坐着燕摇春,皇后反而坐在另一边,倚在圈椅里,表情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 见太后露面,众人纷纷起身相迎,楚彧语气淡淡道:“这么晚了,太后怎么过来了?” 太后徐步走过去,道:“哀家听说出了大事,闹得阖宫上下兵荒马乱的,特意赶来看看。” 她的目光扫过燕摇春,又落在楚彧身上,道:“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是出什么事情了?” 楚彧还未说话,皇后率先开口,道:“太后娘娘来得正好,淑妃意图谋害天子,险些犯下弑君大罪,臣妾正在和皇上商议着如何处置她。” 闻言,太后脸色骤变,倒吸一口凉气,勉强定了定神,道:“淑妃谋害皇上?哀家不相信,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楚彧看了一眼李得福,后者立即上前,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末了道:“奴才已从淑妃娘娘身上搜出了香囊,经刘太医查验过,香囊内装的确实是晚香玉所制的催情香,其中还有曼陀罗籽。” 太后的表情十分难看,她立即意识到,这次的事态似乎已经严重到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于是转向淑妃,一迭声追问:“那香囊果真是你的?宫中没有晚香玉,究竟是谁给你的这东西?” 淑妃顿时支支吾吾起来,眼神闪烁,看起来一副心虚至极的模样,她显然是还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以为和从前一样,只要有太后在,便可以保住自己。 太后见她在这种场合竟然还是拎不清,当即大为光火,一步上前,反手扇了她一耳光,厉声道:“好好说话,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个香囊?” 淑妃被这一巴掌给打蒙了,她捂着脸,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后,她在宫中这么久,这是太后第一次打她。 从前无论她做了什么,太后都没有动过她一指头,哪怕当初她发病的时候,不慎刺伤了楚彧的手,太后也只是训斥了几句,让她禁足半个月 ,事情便了了?_[(,楚彧也并未追究,她依然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淑妃。 今天她不过是带了一个香囊而已,虽说是用了催情香,可楚彧不是没什么事吗?情况还没有当初的一半严重。 淑妃心里既震惊又委屈,登时眼圈都红了,可是太后的态度如此严厉,她也不敢认下那香囊,便流着泪呜咽道:“香囊是……香囊是桑儿给臣妾的……” 太后深吸一口气,低头问她:“那曼陀罗呢?也是她放进去的?”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图,只要那香囊里的曼陀罗是别人放的,那淑妃也不过是用了催情香罢了,罪不至死。 燕摇春有些震惊,震惊过后是无语,她没想到,都到了这个份上,太后居然还想保住淑妃,这淑妃是什么金凤凰吗?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看了楚彧一眼,他正微垂着眼,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因为涂了药的缘故,楚彧的皮肤已经恢复了大半,但还是能看见隐约的微红,可太后自入殿以来,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他的情况,比起亲儿子,她显然更关心淑妃。 燕摇春费解之余,心中又涌现出淡淡的酸楚,一时间,她也分不清这是楚彧的情绪,又或者是自己为楚彧感同身受。 很快,那个叫桑儿的宫女就被带了过来,待听说事情原委,她起先是害怕,嘴唇瓮动着,仿佛想说什么,然而一对上太后的目光,她就瑟缩了一下,眼中露出惶恐,颤声道:“是……是奴婢做的……和淑妃娘娘无关……” 她说完,便砰砰磕起头来,一下比一下用力,燕摇春甚至感觉到地面都在微微震动,她张了张口,想让对方停下来,然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一旁的皇后也收起了那副百无聊赖的神情,微微蹙着柳眉,盯着桑儿,不知在想什么。 “别磕了,”皇后语气厌烦地道:“吵得很,把她拉住。” 立即有宫人上前,将那桑儿按住,不让她继续磕头,此时她的额角已经破了,鲜血淋漓,看起来颇有些怵目惊心,双眼通红,不住地流泪,眼底透着灰心和绝望。 正在这时,楚彧忽然问道:“你说那香囊是你给淑妃的,宫中没有晚香玉和曼陀罗,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桑儿有了些反应,嗫嚅道:“是、是奴婢在宫外配的……” 楚彧颔首,又道:“既然如此,你把香方背来听听。” 桑儿的脸色惨白一片,楚彧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她,显得异常冷沉,道:“背不出来?” 桑儿吓得浑身发抖,一旁的太后开口道:“她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字都不识得几个,如何能记得住香方?” 楚彧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一伸手,李得福立即小步上前,将一张纸交到他的手中。 看见那张纸,淑妃的表情登时剧变,方才落下的心又陡然提了起来,楚彧对太后道:“这是朕派人从锦绣宫搜出来的香方,和香囊里的催情香一模一样,上面的笔迹尚新,不像是一个奴婢能写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说来也是,一个奴婢,字都不识得几个,怎么能写出这个香方?” 空气静寂如死,针落可闻,而太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不多时,李得福便取来了淑妃的笔迹,与那香方比较,二者完全一致,铁证如山,就是太后也没法把黑的说成白的,她用力地握住圈椅扶手,手指微微轻颤,脸色铁青。 “淑妃犯下如此大错,确实该重重惩处,”太后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哀家还有一事不明,这香方是她从何处得来的,其中是否别有隐情?” “太后娘娘还是太心软了,”一直没说话的皇后忽然开口道:“臣妾记得有一句话,叫论迹不论心,别管这香方是哪里来的,总之现在看来,淑妃确实是做了这件事,就连她自己也承认了,太后娘娘却依然在为她开脱,未免有失偏颇了。” 太后看了她一眼,目光森冷锐利,空气静得仿佛要凝固,片刻后,她才道:“既如此,还请皇上看在哀家的面子上,饶她性命,就罚她去寺中修行,为皇上祈福,以此谢罪吧。” 这话一出,淑妃猛地抬起头,满面不敢置信:“姑母!” 楚彧的语气淡淡道:“有太后为她求情,朕自然不会把事情做绝了,就依太后所言,废去她的妃位,贬为庶人,罚其在水月寺苦修,遇赦不赦,此生不得离寺一步。” 太后的神情十分难看,她的面皮紧绷,两道法令纹显得愈发深刻,看向淑妃,道:“还不快谢皇上的恩典?” 淑妃不住摇首,哀哀求道:“姑母,我……” 太后只闭了闭眼,冷声道:“谢恩!” 淑妃红着眼眶,慢慢地俯身,磕了一个头,哽咽道:“罪妾……谢皇上恩典……” 眼看着淑妃被宫人带下去了,太后这才站起身,看向楚彧,沉声道:“皇上一直不喜欢淑妃,而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楚彧的语气十分平静:“淑妃是太后一手教导的。” 太后一怔,他继续道:“她能有今日,还要多亏了太后,怨不得别人。” 听了这一句,太后神色震怒,她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拂袖而去。 淑妃被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后宫,燕摇春最佩服的一点就是,在古代这种没有网络和电话的情况下,消息仍然传得十分之迅速,才一会儿功夫,就连犄角旮旯里的猫猫狗狗都知道了,阮拂云更是连夜赶来摘星阁,跟燕摇春一起吃瓜。 “想不到她的胆子竟然这么大,”阮拂云忍不住惊叹:“就算有太后护着,那可是皇上啊,她怎么敢的?” 燕摇春已经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始末,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有点犯困,道:“或许是……她没想到曼陀罗会有毒吧?” “这倒有可能,”阮拂云思忖道:“不过淑妃为什么要把香方留着?这种东西不是应该付之一炬才最安全吗?” 燕摇春一怔,是啊,哪怕淑妃再蠢,也不该犯这种错误,她总不会是打算留着香方二次利用吧? …… 次日一早。 卯时二刻是上早朝的时间,众臣陆陆 续续入了宣政殿,等候天子圣驾,左相照例站在最前方,手持笏板,垂眉敛目,听着人群中传来喁喁私语,官员们低声交谈着,尚相一向是不参与这些的,又因为他位高权重的缘故,别人也不敢轻易来与他攀谈。 不知为何,尚相总觉得今日眼皮子一直在跳,似有不祥,又想起昨夜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他微微皱起眉,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笏板,在心中慢慢地思虑着。 直到外面传来了太监的唱喏之声,众臣齐齐止了话头,静静等候着,空气蓦然变得安静下来,紧接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天子踏入宣政殿,天还未亮,廊庑下的火烛将他的身形映得格外颀长,如松如竹。 尚相与众臣皆是俯身长揖,面朝天子行礼,口呼万岁,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齐整如一。 等楚彧在御座上坐定,众臣开始依次奏事,一切都和往常无异,直到一名御史上前:“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 “准奏。” 那御史姓张,名文祥,原是先帝老臣,对尚相一党颇为不满,每隔几日就要参一参,今日也不例外,一开口便是:“臣要弹劾太常寺少卿尚锡鳞大不敬之罪,数日前,尚锡鳞当街纵马,惊扰行人,适逢一国子监学生路过,仗义执言,他非但不思己过,反而将其打伤,后来此事上达天听,皇上命其在府中禁足悔过。” 楚彧颔首道:“确有此事。” 那张御史继续道:“可臣听闻尚锡鳞昨夜出了府,不顾禁足之令,在京师最大的酒楼宴请宾客,呼朋唤友,大肆作乐,公然违抗圣旨,无视皇命,此等行径,实属大逆不道,若不加以惩戒,则朝纲不振,法纪荡然,臣请陛下明察秋毫,对尚锡鳞予以严惩,褫夺其官位,以正视听!” 听完这话,楚彧看向尚相,道:“尚锡鳞何在?” 尚相手持笏板,缓步出列,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尚锡鳞如今正禁足府中,未能前来。” 张御史高声斥道:“他果真在禁足?那昨夜在世味楼,一掷千金,包下了整座酒楼的是何人?!” 他拱手作揖礼,疾言厉色地质问道:“现如今国情艰难,国库空虚,皇上尚要缩减宫中开支,为天下之表率,你身为一国之相,不见贤思齐,反而纵容家人在外面胡来,挥金如土,花天酒地,此人居然还是朝廷命官,真是令人羞与为伍!” 霎时间,空气安静无比,针落可闻,楚彧徐徐开口道:“前几日,尚相带着尚锡鳞亲自前来请罪,言辞恳切,朕体谅他是担忧祖母心切,一番孝心,并未深究,只命他禁足思过,小惩为戒。” 尚相心中一沉,立即撩起下摆跪了下去,叩首道:“老臣教导不严,罪该万死。” “说起来,昨夜宫中发生了一件事,也是与尚相有关,”楚彧移开视线,目光扫向群臣,道:“尚氏女给朕下药,意图加害于朕。” 这话一出,众臣俱惊,霎时间,所有人都骚动起来,议论纷纷,工部尚书刘琚立即出列,拱手道:“不知圣躬安否?” 楚彧语气淡淡道:“若非太医及时赶到,想必今日大昭就该改天换地了。” 所有人齐齐跪了下去:臣有罪。 ⒒未妆提醒您《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尚相叩首道:“臣视陛下如天,心中常存敬畏,忠诚无二,有关尚氏女谋逆犯上之事,臣实不知情,此女自幼丧母,十岁便已入宫,养在太后娘娘身边,与尚府已有多年未曾往来,如今做下这等罪大恶极之事,还请皇上依律严惩!” 楚彧听罢,面上不置可否,只道:“朕自登基以来,朝事有左相相助,朕心中万分信任你,然则今日,前有淑妃,后有尚锡鳞,皆为尚相亲属,实在令朕心寒。” 楚彧低头看着他,道:“朕相信尚相,不知天下人是否相信尚相?” 工部尚书刘琚站出来道:“尚氏女所为之事,或许与尚相无关,但她毕竟是尚家的人,犯下如此大过,亲属岂能独善其身?当初先帝专宠李氏女,李家权倾朝野,后来李氏女出了事,其母族也被问罪,九族被诛,何其惨烈?皇上仁义,念及尚相过往之功,但尚相却不可恃其恩宠而自傲,藐视皇威。” 一时间,群臣皆静,过了片刻,尚相才道:“臣自知有过,请陛下降臣职,以让有德有能者居之。” …… 今日散朝格外的早,待天子圣驾离去,众臣才直起身,纷纷朝左侧望去,只见尚直忠持着笏板,往宣政殿外而去。 “尚相!” 一个太监走过来,拱了拱手,道:“太后娘娘召见您。” “本官现已降为吏部侍郎了,”尚直忠道:“往后还请公公不要叫错了。” 那太监大惊失色:“您——” 很快他又意识到了什么,恭敬道:“即便如此,您依然是国舅爷,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依然是澄明阁,尚直忠才一进去,太后便急声问道:“哀家听说你自请降职了?” 尚直忠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茶盏,道:“是,老臣已降为二品侍郎了。” “你!”太后只觉得头都开始隐隐作痛了,用手扶着额,道:“你是老糊涂了么?” “太后娘娘,”尚直忠慢慢地道:“臣确实是老了,力不从心,管不住那么多了。” 茶盏氤氲的热气浮动着,模糊了他苍老的面容,尚直忠看着那一盏澄碧的茶水,道:“前车覆而后车不诫,是以后车覆也,昔日李家位极人臣,何其风光?后来被株连九族,尚家这一艘大船,又不知是否比李家的下场更好?” “父亲当年说得没错,你果然窝囊,”太后冷笑道:“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若非哀家,尚家焉有今日的荣华?如今你说撂手就撂手,你好,你好得很!” “只有百年的天子,何来百年的外戚?”尚直忠直望着太后,道:“太后是皇上的母亲,论起身份尊贵,这世间已无人比得过您了,不管您做什么,皇上总会善待您,可尚家不同,棋差一着,便要全军覆没。” “你少和哀家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太后不耐地挥手,表情阴沉如水,盯着兄长道:“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不是哀家的儿子,是你尚家的种,你当然能激流勇退,退得比谁都快,百年之后,说不定这大昭都要改名换姓了!可你有没有想过,纵然你退了,未必就能顾全首尾。” 隐蔽的后门帘之下,一个小内侍猛地睁大眼睛,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第 90 章 第九十章 乾清宫。 楚彧正在和吏部尚书一干大臣议事,尚直忠自请降职,左相之位便空缺了出来,必须尽早决定由谁担任此职,这时候,朝中的派系就格外明确了,有前尚相一党,竭力推举吏部尚书宁荣,也有先帝旧臣一派,推举工部尚书刘琚,还有几个人看似中立,觑着天子的脸色,老老实实地不作声。 楚彧坐在御案后,听他们争执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倒是并不着急,还命李得福给他们上茶,众官员们说得口干舌燥,纷纷谢恩。 趁着他们喝茶的时候,楚彧才开口道:“朕觉得,左相一职,让吴相来担任比较合适。” 吴相便是右相,他虽然也是尚直忠一派,但平时只掌管军事、兵力调度等方面的事务,除此以外,他并不太参与朝中的其他决策,楚彧这时忽然点了他,众臣皆是倍感惊讶,就连吴丘明自己也愣住了。 片刻后,他立即反应过来,上前作揖道:“臣虽心感圣恩,然自知才疏学浅,恐负陛下所望。” 楚彧却道:“吴相何必自谦?你入朝为官多年,乃国之柱石,为朝廷鞠躬尽瘁,朕都看在眼里。” 这话一出,那几个中立观望的臣子也出言附和:“臣以为,皇上的提议甚好。” “臣附议。” 吏部尚书等人虽然意外,但也没有什么异议,在他们看来,只要接任左相之位的人不是刘琚就行了,何况吴丘明与他们的关系算得上亲厚。 面对天子委以重任,吴丘明不免面露感激之色,双眼含泪,深深一揖:“得陛下如此信任,臣不胜惶恐,此后必当尽心竭力,不务空名,以报陛下之万一。” 这便算是定下来了,有一官员上前,道:“皇上,但是如此一来,右相之位又空缺了,该由何人接管?” 楚彧略一思索,道:“就让兵部尚书郑炎武接任吧,至于空出来的尚书一职,由杜关庆担任。” 兵部尚书也是先帝旧臣,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满意了,楚彧便着人去拟圣旨,准备在明日早朝上宣读,众臣纷纷退了出去。 片刻后,一道纤细的身影自内间走了出来,打着呵欠,声音有些慵懒:“你们这个会可开得真够久的,茶都喝了三盏,说起来,那些大臣们要是突然想出恭怎么办?” 楚彧:…… 燕摇春好奇问道:“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楚彧没想到她对这个充满了兴趣,面上透着几分无奈,道:“我没见过,或许有吧,但若是议事议到一半……” 他顿了顿,道:“这算是御前失仪,要被御史弹劾的。” 燕摇春神色吃惊:“这也太不人道了吧。” 正在这时,李得福自殿外进来,恭敬道:“皇上,方才四喜过来了,说有要事相禀。” 楚彧看向他:“何事?” 李得福:“奴才不知,问他他也不说,只说一定要见皇上,奴才看他的神态,似乎很着急。 ” 楚彧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 “是。” 李得福退出去了,不多时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内侍,那人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表情有些忐忑不安,他一进门就跪下了:“奴才叩见皇上。” “起来吧,”楚彧抬了抬手,望着他:“你有什么事要禀报?” 四喜深埋着头,身子微微发抖,看上去仿佛在害怕,他低声嗫嚅道:“奴才……奴才恳请皇上饶命……” 楚彧愣了一下,不由皱起眉,微微直起身,沉声道:“饶命?无缘无故的,朕说过要你性命了吗?” 闻言,李得福立即轻踢了那四喜一脚,呵斥道:“蠢货,说什么糊涂话?皇上向来最是宽宏大量,要你这条命做什么?有话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四喜抖得更厉害了,惶恐不安地道:“是太后娘娘,她今日在澄明阁召见尚相、尚大人了……” 楚彧从容不迫地问道:“你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奴才躲在门帘下,听见太后和尚大人起了争执……”说到这里,四喜的声音哆哆嗦嗦,道:“太后娘娘说、说……” 李得福都要被他急了,恨不得一脚把他那句话踹出来:“太后娘娘说什么?” 大概是太害怕了,小内侍的声音几乎要变了调:“说皇上不是她的亲生儿L子,是、是尚家的……”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陷入了恐怖的沉默,像是有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四喜的头上,令他他死死埋着头,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上方天子的表情。 李得福和燕摇春皆是目瞪口呆,后者率先反应过来,看了楚彧一眼,只见他正无声地坐在御案后,神色看起来无比冷静,哪怕是听到这么震惊得近乎荒谬的事情,他也依然镇定自若,情绪稳定。 燕摇春简直要佩服他了,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有个人告诉她,她不是她爸妈亲生的,燕摇春高低要发个疯才能平静下来。 而楚彧,他竟然完全不受影响,直接跳过了这个石破天惊的话题,很平静地对那个小内侍道:“除此之外,太后还说了别的吗?” 四喜整个人都蒙了,还是李得福用脚尖踢了他一下,低声提醒道:“皇上问你话呢。” 四喜这才反应过来,呆呆地摇头,又想起什么,道:“太后娘娘还说,想让尚、尚大人帮忙找一些人,去水月寺照顾尚氏女……或者想个法子,把她接出去……” “对了,”他连忙道:“除此之外,太后娘娘还提起了燕容华。” 闻言,燕摇春一怔:“提起我?” 而楚彧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的眉心略微皱了皱,问道:“她说燕容华什么?” 四喜见天子如此镇静,并没有要杀人灭口的意思,一颗心终于稍微放了下来,说话也顺畅了许多,答道:“奴才听太后娘娘的意思,似乎对燕容华颇有意见,认为这次淑、尚氏女之事,与燕容华有关,还说自从燕容华入了宫以后,皇上就 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被迷了心窍,说、说燕容华是狐狸精……” 话没说完,四喜便感觉到有些不妙,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与方才相比,天子周身的气势已经截然不同,那种冷冽而强大的气息令人生畏。 楚彧的眼神在一瞬间就冷了下去,显得有些锐利,他看着那个小内侍,语气徐徐道:“还有呢?” 四喜呐呐答道:“没、没了……” 楚彧看了李得福一眼,后者立即把人带出去了,殿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然后被合上了,空气恢复了安静。 燕摇春见楚彧皱着眉,表情看起来很是不虞,不禁有些好笑,道:“方才听他说你不是太后的亲生儿L子,你没有一点反应,不动如山,这会儿L倒是不高兴了。” 楚彧轻抿着唇,朝她望过来,静默片刻,才开口道:“这不一样,娇娇,我不喜欢听他人非议你,说你的坏话。” “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更重要。” 燕摇春微微怔住,那微深的凤眸如子夜一般宁静,静静地凝视着她,又仿若其中有炙热的光芒,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那是楚彧的喜欢。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了,它被一只手,又或是别的什么握住,然后攥紧了,在片刻的停顿后,浑身的血液忽然疯狂地奔涌起来,燕摇春觉得手指有些微的发麻。 这种感觉好奇怪,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脏是不是出问题了。 而正在这时,楚彧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快的音乐声,伴随着那个熟悉的电子音:“系统八幺八升级完毕!” “下午好,尊敬的宿主大人!” “叮——系统编号八幺八将竭诚为您服务!我们的宗旨是贴心无痛,快速安全地帮助宿主走上人生巅峰。” “宿主对楚彧的好感上升,”八幺八用它那充满激昂和兴奋的声音播报道:“接下来即将开启主线任务,请宿主将楚彧的好感度刷至100点?” 八幺八沉默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地问楚彧:“我就下线了不到24小时而已,你干了什么,这是敢叫日月换新天了?”!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此时燕摇春并不知道八幺八已经上线了,她还在琢磨楚彧的身世,思忖道:“难怪我总觉得太后对你不好,原来你不是她亲生的,这就说得通了。” “这件事我早有猜测,只是一直没能证实而已,”楚彧慢慢地道:“我没想到会与尚家有关系。” 燕摇春面露讶异:“你早猜到啦?” 楚彧望着她,道:“我告诉过你,淑妃有癔症,其实太后从前也有。”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太后很谨慎,我自幼时起,便知道她一直在服药,用以压制癔症,宫中也常年燃着安神香,后来药服得多了,她的癔症有所好转,却又有了头风症。” 燕摇春吃了一惊,很快又反应过来,她倚着桌案,一手托着腮,秀眉微微蹙起,道:“这个病确实是会遗传,太后之前还一直想让淑妃侍寝,如果她真的怀了孕,以后生下的小孩也会有病啊,而且你们还是近亲,近亲结婚生子,出问题的概率只会更高。”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燕摇春有些疑惑地道:“那时候明王的眼睛还没瞎,太后为什么非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再给自己换一个儿子,她图什么呢?” 楚彧想了想,道:“这件事我倒是有些猜测,你知道瑾妃吗?” 燕摇春摇首,楚彧解释道:“先帝在世时,太后曾经很受宠爱,但是在瑾妃入宫之后,先帝便易了心,专宠瑾妃,太后逐渐失宠,后来瑾妃与她先后有了身孕。” 听了这话,燕摇春猜测道:“难道太后是为了重新获得宠爱,才谎称自己生的是皇子?” “极有可能,”楚彧顿了顿,继续道:“此后宫里又发生了一些事情,瑾妃获罪,九族被诛,太后反倒因为生了皇子,重获圣宠,晋升为皇贵妃。” “这就是真实的宫斗吗?”燕摇春听得叹为观止:“那瑾妃生的孩子呢?” 楚彧道:“据说是夭折了,而瑾妃也因难产而死。” 燕摇春轻轻啊了一声,有些唏嘘,又颇为担忧地道:“那……那你打算怎么办?我看太后那架势,不像是轻易会善罢甘休。” 亲生儿子眼睛瞎了,亲生女儿被发配到寺里苦修,太后辛辛苦苦算计了半辈子,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估计已经在心里呕血了,难怪昨天晚上她死活都想保住淑妃。 楚彧的语气轻描淡写,道:“无妨,太后不敢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否则她自己也难以脱身。” “这倒也是,”燕摇春认同道:“光脚不怕穿鞋的,她不止不敢找你的事,反而还要想办法替你遮掩,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和她、还有尚家是一条船上的人。” 楚彧听她说完,颔首道:“你说得有理。” 空气就这么静默下来了,谁也没有再说话,燕摇春看着楚彧,他坐在窗下,明亮的天光自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周身,然而他却是背着光的,修长的剪影投落在地,无端透着几分冷清的意味。 不知怎么,燕摇春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她也分不清,这些难过是来自楚彧,亦或是她自己。 “娇娇?” 楚彧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道:“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缓,很轻,像是生怕惊吓到她。 “没什么,”燕摇春轻轻摇首,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其实……你可以和我说。” 燕摇春直视着楚彧,道:“你心里若是觉得难过,可以直接告诉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阿彧,你没必要把什么都藏起来。” 闻言,楚彧一怔,心神在那一刻骤然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下意识握紧了手,他与少女静静地对视着,少顷,他的唇角微微勾起,道:“娇娇,我很高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唤我阿彧。” “其实在我十岁以前,太后对我尚算不错,因为那时皇兄还是太子,但是后来皇兄为了救我,伤了眼睛,”说到这里,楚彧停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从那时起就变了,我成了太子,每日要读书到三更,太后会让宫人盯着我,只要我有片刻懈怠,或是瞌睡,她便会惩罚我。” 燕摇春吃惊道:“她打你?” “那倒不会,”楚彧道:“我身为太子,若是挨打,身上多少会留下痕迹,成为她的把柄,况且在宫中,打骂是最下等的惩罚方式,太后只罚我不能吃饭罢了,说这样可以令头脑更清醒。” “这老太婆也太过分了!”燕摇春不禁面露愕然,气道:“她自己怎么不饿个三天三夜,清醒清醒脑子啊?!” 楚彧见她如此气愤,眼底闪过几分笑意,道:“我那时是个蠢笨的人,一方面愧对皇兄,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令她失望,实在罪大恶极,便也真的不吃饭,直到后来某一日去上书房读书,饿晕在半路上,被懿安太后碰见了,她将我带回了坤宁宫,还好生训斥了我一顿。” 燕摇春立即追问:“后来呢?” 楚彧沉默片刻,道:“后来太后就收敛许多了。” “真的?”燕摇春蹙起秀眉,望着他:“你少骗人,就太后那种偏激的性格,听说她和懿安太后本来就不对付,倘若知道是懿安太后帮了你,她还不得气死啊?” 见她不信,楚彧只好道:“后来也就是少吃了三四顿饭而已,不说只是怕你平白生气。” 燕摇春果然气得脑门冒烟,直想拍桌子:“气死我了!” 楚彧的眼神透着些微的无奈,道:“所以我没有觉得多么难过,甚至有些庆幸,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这样我就能坦然接受她这么多年来,苛责冷待于我。” “但是同时又确实有些不好受,”说到这里,楚彧停顿良久,微微皱起眉,眼神浮现些许冷然,才道:“我从前做了那么多讨好她的事情,然而她却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何其愚蠢?” 燕摇春听不得他这样说自己,当即反驳道:“哪里蠢了?” 楚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燕摇春道:“这么多年来,你确实是将她当作亲生 母亲一样对待,对她尽了孝道,已经仁至义尽,她却没把你当成儿子,二十多年的相处,在她心里还比不上那点血缘,蠢的人是她才对。” 听罢这话,楚彧的凤眸微深,眼角眉梢都漫上了几分暖意,他忽然朝燕摇春伸出手,道:“娇娇,我可以牵一牵你的手吗?” 他说得太正式了,近乎一种虔诚的请求,燕摇春霎时怔住,说来也奇怪,因为八幺八的缘故,他们已经不知道牵过多少次手了,更亲密的接触也不是没有。 但是不知为何,燕摇春这一次竟生出了几分紧张的感觉,她下意识看向那只手,楚彧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的掌心向上,看不见手背,但是燕摇春知道,那手背上面会有些微青筋突起,倘若用力的时候,青筋则会显得更加分明,总之,是一只很完美的手。 空气安静得令人心慌,楚彧就那样向她伸着手,似乎一直没有收回去的打算,燕摇春犹豫了半天,一咬牙,还是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一边道:“是八幺八要和我说话吗?” “不是,”楚彧深邃的眼眸望着她,眼底染上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又带着些许温柔,他坦言道:“和八幺八无关,我只是很想牵你的手。” 燕摇春愣住,楚彧没有再给她反悔的机会,而是轻轻合起五指,修长的手指如同一张大网,将那只纤白的手拢住了,紧紧握在掌心,仿佛抓住了他此生最为珍视的宝物。 他的手掌滚烫,燕摇春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对方的温度从手的位置开始,迅速蔓延至全身,一时间连耳根也跟着发起热来,明明已是微凉的秋日,她却感觉自己的身上在冒汗。 楚彧略微垂下凤眸,目光落在那纤细白皙的手上,他下意识轻轻地摩挲了一下,那白玉一般的指尖便如同受了惊似的,陡然蜷起来,紧紧缩在一起,反而将他的手指握住了。 过了许久,一个略显幽怨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那个……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吗?” 燕摇春陡然吓了一跳,慌不择言:“八幺八?你怎么在?!” 八幺八:…… 八幺八很委屈:“我一直都在啊。” 燕摇春耳根微热,轻咳一声,道:“你不是在升级吗?” 八幺八立即振作起来,用它充满热情的声音道:“八幺八已经升级完毕,现在开始为宿主大人服务啦!” 说起这一次升级的声望值系统,对燕摇春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简单地说,就是宿主大人不需要再通过做任务去积攒声望值了,只要您获得了他人的肯定,即可增加相应的声望值点数,”八幺八喜滋滋地道:“根据系统检测到的,宿主大人现在一共拥有176点声望值,您有什么想兑换的吗?” 176点对于现在的燕摇春而言,已经是天降巨款了,她当即想打开万宝阁挥霍一把,但是想起上次的遭遇,又忍住了,道:“先攒着吧。” 现在用光了,万一哪天急需声望值换东西,她上哪儿凑去?移情蛊的事情燕摇春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好的,”八幺八继续道:“那么,现在发布主线任务,请宿主把楚彧的好感度刷到100,任务完成后,将发放奖励金属冶炼法。” 燕摇春微怔,看了楚彧一眼,问道:“现在好感度是多少?” “当前楚彧的好感度为97,距离完成任务仅有一步之遥,请宿主大人加油哦!” 燕摇春有些吃惊:“这么快?不是说好感度越到后面涨得越慢吗?” “是啊,”八幺八语气幽幽道:“但是对于某些人而言,这已经是很慢的结果了。”! 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3点好感度,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却也没有八幺八说得那么轻松,此后几日,楚彧的好感度就仿佛凝固了似的,一直停留在97,没有上涨的征兆。 面对这种情况,燕摇春反而还松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在尚直忠降职之后,朝堂中的局势也悄然发生了些许变化,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在吴丘明身上,他居然与从前的尚党一派不和,在接任左相一职后没两日,便上折子参了几个尚党的官员。 这让燕摇春感到十分意外,她问楚彧道:“吴丘明难道不是尚直忠的人?” 楚彧似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道:“尚直忠如今只是区区三品侍郎,而淑妃也因犯下大过,被罚去寺中苦修,此后遇赦不赦,在他们看来,这种情况下,储君已经与尚家绝无干系了。” 说到这里,楚彧又解释道:“而吴丘明与其他官员不同,他能当上右相,并非完全是靠尚直忠的提拔,后来被他压在头上数年之久,事事受其掣肘,所以他对尚直忠并无多少忠心,如今翻了身,一朝权力在握,他自是不会愿意再听那些人指手画脚。” “其他人或许会希望尚直忠重新成为左相,但吴丘明绝不会这么想。” 他说完,提起朱笔,在吴丘明参某官员的折子上,写下一个准字。 正在这时,李得福从殿外进来,禀道:“陈院使求见。” “宣。” 陈构进来的时候,看见燕摇春坐在御案旁,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哪怕有一天,燕容华拿起朱笔替皇上批折子,他也不会感到意外,于是陈构向楚彧行礼之后,又对燕摇春恭敬一揖。 陈构是来说有关尚造司的事情的,筹备了这么久,尚造司已经顺利设立了,现在的问题是,还缺一个主负责的官员。 楚彧道:“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陈构略一犹豫,楚彧看出来了,道:“但说无妨。” 陈构拱手道:“尚造司与文思院其他部署不同,需要懂得经营之道,臣心中确实有一个不错的人选,他家祖辈上经商,他自己也颇通此道,这个人皇上也见过,就是柳司丞柳宴书。” 楚彧:…… 倒是一旁的燕摇春惊讶道:“柳司丞祖上是经商的?” “是,”陈构笑了,解释道:“柳家从前是江南商贾,专营茶叶丝绸的生意,后来其祖上捐了一个官,柳家这才步入仕途。” 说到这里,他又对楚彧道:“民间商人逐利,自有他们的门路和经验,臣以为这些对皇上而言,是十分有用的。” 楚彧面露沉吟之色,一直没说话的八幺八忽然开口:“不会吧,你不会是那种挟私报复、蓄意打压的人吧?” 楚彧:…… 他对陈构道:“就照你说的办,着令柳宴书为尚造司司丞。” 陈构顿时松了一口气,道:“臣领旨。” 于是就尚造司的详细事宜,君臣二人又商议了一番 ,等陈构正欲告退之时,燕摇春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陈院使,你们那炸药研制得如何了?” 说起这个,陈构的双目微微一亮,答道:“回燕容华的话,此事倒是颇有进展。” “下官命工匠将那火药放入铁罐中,以引信点燃,埋入地下,这东西炸开的时候动静巨大,声若响雷,方圆五里都能听到,那地能被炸出一个大坑来,不过这东西好是好,就是太废铁了,向工部要的铜铁已经快要耗光了,下官也想过用陶罐,只是陶罐的声音虽然足够响,却无甚威力。” 陈构继续滔滔不绝道:“下官后来还命人将一群羊赶入坑中,再点燃了一罐火雷,那些羊尽被炸死,无一幸免……” 燕摇春:……她突然有点同情那些羊了。 “除此之外,工匠的技术还不纯熟,在用量上还是要反复斟酌,”陈构又道:“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只需要花一些时间,便能将其克服。” 燕摇春叮嘱道:“此物过于危险,你们还是要多加小心,不可心急。” 陈构笑了:“是,下官明白,也不知那方子是谁想出来的,燕容华没在场,您不知道,那火雷引燃之时,犹如天雷轰鸣,地动山摇,纵是神迹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有人当场就跪下了。” 正在这时,一直没作声的楚彧忽然道:“那方子是燕容华写的。” 闻言,陈构大吃一惊,瞪着眼睛,舌头都要打结了:“是燕、燕容华……” 燕摇春连忙摆手,试图否认:“不不不,不是——” 楚彧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娇娇不必谦虚。”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陈构反应过来,肃然起敬,对燕摇春一揖到底:“燕容华真乃神人也。” 搞技术的人或许都是如此,单纯好骗,压根不带怀疑的,这下是彻底说不清了,燕摇春忍不住瞪了楚彧一眼,后者神色自若,没有半点心虚之色。 紧接着,他听见了八幺八的播报:“叮!宿主大人声望值增加20,当前声望值为196。” …… 如此又过了几日,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尚服局派人送来新裁好的秋衣,燕摇春这才惊觉,深秋已经悄然而至了,不知不觉,她来到这里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 摘星阁原有两株海棠树,上面结了许多果子,这会儿也都熟了,挂在枝头,看起来红彤彤的,颇是诱人。 盼桃摘了一捧下来,才吃了一个,就酸得直皱眉,燕摇春打趣道:“不许丢,你可是馋它几个月了,如今总算得偿所愿,怎么能放弃呢?” 知秋也笑出了声,盼桃只好苦着脸,把那一个海棠果吃完了,一边抱怨道:“没想到这东西瞧着好看,却这么难吃。” 正在这时,有宫人自外面进来禀道:“阮更衣来了。” 燕摇春立即道:“快请她进来。” 少顷,阮拂云被引入殿内,她看见桌案上那一碟子红红的海棠果,颇是喜欢,燕摇春生了促狭心思,道:“你吃吃 ,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阮拂云一向信任她,不觉有异,便吃了一颗,登时愣住,紧接着清秀的五官都皱了起来,想吐出来,又觉得不合适,硬生生忍住了,吃完之后连喝三口茶水,仍旧觉得嘴里有那股酸涩的余味。 ◢想看未妆写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第 92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她见燕摇春笑得狡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遂佯作生气道:“燕姐姐也会捉弄人了。” 燕摇春连忙让知秋拿点心出来赔罪,笑道:“我错了,你别生气。” 阮拂云很好哄,转头就原谅了她,又说起别的事情来,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被废的淑妃身上。 “说起这个,”阮拂云道:“我之前正好撞见她被送出宫,穿戴打扮虽然素了一些,但瞧着还是体面的,想是太后娘娘特意打过招呼了。” 燕摇春却笑了,道:“这后宫里头,再没有比她更体面的了。” 那可是太后娘娘的心肝肉,怎么会不体面?淑妃还没进寺里,太后就已经在想办法捞她了。 阮拂云不知究竟,也颔首道:“这倒是,若是换作其他人犯了这种大罪,不说牵连九族,自己也早就性命不保了。” 她捧着茶,喝了一口,道:“燕姐姐这里的茶真好喝,甜甜的,我叫宫人照着泡,不知为何,怎么都泡不出来这个味道。” 燕摇春便道:“里面加了百花蜜,不难,我叫桃儿教你。” “好啊,多谢燕姐姐。” 两人正说着话,知秋从外面进来,道:“主子,慈宁宫派人来了。” 燕摇春有些意外:“什么事?” 知秋道:“太后娘娘方才下了旨意,命各宫嫔妃都前去觐见,您和阮更衣都要去。” 闻言,燕摇春和阮拂云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燕摇春想了想,道:“走吧。” 两人出了摘星阁,燕摇春看见云光殿前也站了一名太监,正在和值守的宫女说话,那宫女点了点头,往红叶斋的方向走去。 竟是连皇后也要去慈宁宫,燕摇春心中有些惊疑,不知道太后怎么突然闹起这么大的阵仗。 等燕摇春与阮拂云到慈宁宫时,其他人都已到得差不多了,只除了皇后,赵才人正在和宁美人几个说话,见了她们二人,连忙打招呼:“燕容华!” 其他人也朝这边看过来,宁美人微微一笑,态度竟是十分和气,率先主动道:“燕容华和阮妹妹来了。” 萧美人对燕摇春略一颔首,看起来还是往日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但是眼底的淡漠到底消散了几分,而惠昭仪则是笑着与燕摇春寒暄。 赵才人忍不住好奇问道:“燕容华,你知道太后娘娘叫咱们过来,是为着什么事吗?” 燕摇春:“我也并不知情。” 赵才人有点失望,但是她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过了一会儿又道:“哎,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淑妃——” 一旁的岑才人立即低声呵斥道:“快闭嘴吧,什么淑妃?你是嫌命太长了吗?” 一时间, 众人神色各异,仿佛如今在宫中,淑妃二字已经成了一个禁忌,所有人都讳莫若深,避而不谈。 片刻后,萧美人淡淡开口道:还是先去拜见太后娘娘吧。 ⒉未妆提醒您《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惠昭仪也道:“是啊,我们在这里猜测也是无益。” 于是一行人在宫人的引领下,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路过中庭时,赵才人眼尖,看见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道:“那里跪了一个人呢。” 众人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庭中放着一个青瓷山水荷花瓮,旁边跪着一个碧衫宫女,低垂着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似乎跪了有一段时间了。 岑才人低声道:“不过一个受罚的宫女而已,你可真是少见多怪。” “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而已,”赵才人撇嘴:“行行行,你见多识广行了吧?” 正在这时,燕摇春听见旁边的阮拂云小声道:“那个宫女好像是锦绣宫的人……” 这话一出,众人都纷纷望向她,然而燕摇春却无意间瞥见了惠昭仪,因为只有她没看阮拂云,她的目光正落在那个跪着的宫女身上,不知在想什么,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燕摇春心里一突,一种古怪的感觉油然而生,然而就在这时,惠昭仪忽然朝她看过来,眼里飞快地浮现笑意,带着询问和探究:“燕容华?” 燕摇春指了指她的发髻,提醒道:“惠昭仪的金钗歪了。” 说罢,还主动伸手替她扶了一下,惠昭仪微怔,忙道:“多谢你。” 燕摇春望着她,抿起唇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 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今日天气颇好,不到午时便散了早朝,楚彧离开宣政殿后,并未乘坐龙辇,而是与右相吴丘明一边走,一边说着公事,先是对他上任之后的所作所为给予了肯定,又道:“不过近日朕听到了一些话,说吴相排除异己,滥用职权,打压同僚……” 听了这话,吴丘明的表情当即变了,既惊又怒,他连忙止住步子,沉声为自己辩解道:“皇上,绝无此事,臣最近是弹劾了几位官员,但那都是事出有因,他们所犯之过,臣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奏折中禀明了,绝无半点私怨在其中,臣问心无愧。” 楚彧当然知道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其中有没有私怨,他不清楚,也并不在乎,但至少有一点,吴丘明弹劾的那几个尚党官员,他们罪行属实,这就足够了。 吴丘明是个聪明人,否则也当不了那么多年的二衙,只是他的运气不如尚直忠,所以才一直屈居人下,尚直忠得势时,他追随尚直忠,如今尚直忠失势,楚彧又给了他机会,他自然要紧紧抓住,甚至不惜铤而走险,拿尚党的人开刀,向天子表明诚意与立场。 楚彧微微一笑,道:“朕自然是相信吴相的才能,不在尚直忠之下,那些有心之人的话,朕也是如风过耳,吴相大可不必理会,只要你尽忠职守,忠心为国,朕心里自有定数。” 闻言,这位年过不惑的大臣十分感动,当即拱手揖礼道:“臣一定不负圣上厚望,尽心竭力,施展平生所学,为皇上分忧解难,维护大昭江山社稷的安宁。” 楚彧亲自伸手虚扶了他一把,道:“卿为朝廷肱股,当以天下为己任,勿负朕望。” 吴丘明双目隐含热泪,慷慨道:“臣甘愿赴汤蹈火,万死莫辞!” 如此,君臣二人惺惺相惜,互明心意,达成了一致,正在这时,李德福从后面小步疾走过来,行了一礼,禀道:“皇上,明王殿下请求面圣。” 吴丘明听了,很有眼色地道:“皇上,那臣先告退了。” 楚彧微笑颔首,等吴丘明离开了,他才问李德福道:“明王何时入宫的?” 李德福连忙答道:“来了有一刻钟了,眼下在乾清宫候着呢。” 楚彧刚刚回到乾清宫的正殿时,明王便站起身,在宫人的引领之下迎上前来,拱手揖礼,楚彧扶住他,道:“皇兄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不等明王答话,楚彧便了然道:“是太后?” 明王叹了一口气,道:“听闻太后的头风症加重了,臣特意入宫来探视。” 楚彧扶着他,往软榻的方向走,一边道:“皇兄去过慈宁宫了吗?” “还没有,”明王跟着他的步子,道:“因是临时起意入宫,想着还是先来参见皇上比较合适。” 楚彧扶着他坐下:“朕之前就说过,皇兄什么时候入宫都可以,不需要提前递话。” 明王却道:“这不合规矩。” 楚彧望着他,道:“人活一世,并非要一味地循规蹈 矩,我记得从前皇兄也没那么喜欢守规矩。” 明王怔忪片刻,才慢慢地道:“所以吃到了教训。” “前阵子,听说皇上出了些事,”明王岔开话题,道:“臣本想入宫探视,但是实在不巧,那几日身体不适,只递了份问安折子,不知圣躬安否?” 楚彧在旁边坐下,道:“不是什么大事,皇兄还请放心。” 明王踌躇道:“听说是和淑妃……尚氏女有关?” 楚彧一时没说话,明王却误会了他的沉默,立即道:“臣只是随口问问,并无他意,也不是想为尚家求情。” “无妨,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楚彧坦然道:“我自然知道你有难处,太后若一心要你来求情,你还能拒绝?” 明王怔住,尔后苦笑一声,楚彧道:“你若不想入宫见她,找个由头推了便是,何必一味迁就?” 李德福捧了沏好的茶过来,分别放在他们二人面前,明王良久不言,才道:“只要我一日是她的儿子,便一日要迁就她。” 他说着,抬起头来,面朝着楚彧,轻叹道:“有时候我甚至会庆幸自己盲了双目,不必长居宫中,时时面对她,但是每当这么想的时候,我又会觉得对不住你。” 楚彧一时没有说话,片刻后,才道:“想这些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你倒不如想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与她做母子。” 明王不由失笑摇首,小心地摸索着,端起茶盏,触手是温的,与平时的茶不一样,他微微一愣,以为自己拿错了:“这茶……” 楚彧却道:“这是宫人沏好的,皇兄试试。” 明王应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有些意外道:“甜的?皇上何时喜欢这种茶了?” 楚彧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又很随意地道:“是娇娇喜欢,喝多了,我觉得也十分不错。” “娇——”明王立即反应过来,道:“不知是哪位嫔妃,竟让皇上改了喜好?” 楚彧答道:“皇兄也见过她,是燕容华。” 明王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她,这倒是不奇怪了。” 楚彧看着他喝茶,忽然来了一句:“其实皇兄也不用觉得对不住我。” 明王:? 楚彧继续道:“若是你没盲了双目,我就做不了这个皇帝,也无法遇到心爱之人,所以,我还是要多谢你。” 明王愕然,尔后有些哭笑不得地道:“皇上客气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若觉得好,我便也心安了。” 楚彧端起茶喝了一口,忽而听见八幺八幽幽道:“你心眼子也太多了吧,这样一来,明王但凡有点良心,都绝对不会再挖你的墙角了。” “这条线是彻底到头了,”八幺八嘀咕着,又道:“现在发布支线任务,请宿主应太后召见,前往慈宁宫,任务完成后,奖励制糖法。” 楚彧微微皱起眉,将茶盏放下,看向对面的明王,开口道:“我想起有些事情,正好要去一趟慈宁宫 ,皇兄要同行吗?” 闻言,明王欣然答应:“若是有你在的话,倒也自在许多。” 楚彧遂命人摆驾,二人一同离开了乾清宫,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 慈宁宫很大,碧瓦朱甍,处处都修饰得富丽堂皇,廊柱上描着精致的彩绘,祥云瑞兽,威严绮丽,却莫名给人一种古旧森冷的感觉,燕摇春与其他嫔妃等候在廊庑下,不约而同地保持安静,就连话痨的赵才人都闭了嘴。 不多时,通报的宫人从殿内出来了,恭敬地向她们俯身行礼,道:“太后娘娘召诸位贵人入内觐见。” 以惠昭仪为首,众人跟着一同入了正殿,殿内的铜制芸烟炉中点着熏香,香气很沉郁,如同暮春时候凋落的花叶,带着腐朽的气息,总之并不好闻,燕摇春想起楚彧说过,这是安神香。 过了片刻,有宫人小心扶着太后自内殿出来,在软榻上坐了,众人齐齐向她福身行礼:“嫔妾躬请太后娘娘圣安。” 太后扫了她们一眼,神态冷淡,道:“皇后呢?” 一宫人立即上前,禀道:“已派人去请了,想是在路上,奴才这就去催。” 燕摇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太后,心中惊异,这才一段日子不见,她的两鬓竟已添了些许斑白,想来淑妃被废的事情给她打击颇大。 又或者……还有一部分是尚府的原因。 太后并未赐座,众人只好就这么站着等候,谁也不敢说话,直到腿都酸了,皇后才姗姗来迟,她今日的穿着打扮颇为素净,脂粉未施,眼下微微透着些青,那股子丧气愈发得重了,燕摇春只看一眼,就知道她是被人叫起来的,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同情来。 大概是让一国之后干站着确实不太像话,太后终于赐了座,众人也跟着沾了光,纷纷谢恩落座。 皇后道:“不知太后娘娘如此着急,召见臣妾和各宫妃嫔,有何要事?” 太后的目光自众人身上逡巡而过,缓缓道:“确实有一样要紧事,哀家昨儿抓住了一个奴婢,她胆子不小啊,意图对皇上不利,哀家盘问了几日,也不见她供出幕后主使,这件事情一日没查明白,哀家就一日寝食难安,所以今天特意把你们都叫来,让她认一认。”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是。” 不多时,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太监拖着一人进来了,将其推搡摔在地上,正是跪在庭中的那个宫女。 她正好摔在了燕摇春的脚边,大概是蒙了,过了好半天,好半天都没爬起来,而此时,众人也都看清楚了她的情况,赵才人忍不住轻呼一声:“啊!她——” 那宫女的两颊青紫肿胀,额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衣衫上也染了许多血渍,已经干涸了,明显是受了刑罚,尤其那一双手,血糊糊的,简直惨不忍睹,让人不敢想象她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对待。 燕摇春看得心惊不已,她紧紧蹙起眉,那宫女似乎想爬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一个不慎 ,朝旁边歪去,眼看就要摔倒了,燕摇春下意识想扶她一把,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覆在她手背上,不动声色地将她按住了。 燕摇春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皇后的目光,对方不动声色地朝她微微摇首。 那宫女慢慢地跪正了,又俯身磕了一个头,所有人都看着她的动作,空气静如死寂,针落可闻,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太后的目光锐利,冷刀一般扫过众人,像是要将人的皮肉都剐去,她问那宫女道:“是谁指使你的?” 语气森然阴沉,那宫女猛地瑟缩了一下,嗫嚅着道:“奴婢冤枉……” 太后的贴身宫女叶青厉声骂道:“还敢嘴硬!” 她说着,对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会意,立即上前,狠狠揪住那宫女,左右开弓就抽了几个耳光,宫女痛叫哭喊起来,不住地求饶。 太后置若罔闻,又看向下面坐着的妃嫔们,眼神凌厉阴冷,探究一般地在众人面上扫过,赵才人才稍微动了一下,便被太后盯住了,登时吓得面色发白,连忙坐正了,再不敢有丝毫动作。 空气安静无比,唯有那宫女哀哀哭叫,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的耳光声,燕摇春的眉越蹙越紧,就在她几乎要无法忍受的时候,一旁的皇后率先开口道:“够了。” 太监立即住手,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后身上,包括太后,她表情森冷道:“怎么,皇后要替她求情?” “求情也说不上,臣妾不认识此女,”皇后站起身,语气淡淡道:“只是臣妾觉得,宫里有慎刑司,太后娘娘若觉得这奴婢有什么错,应该送去慎刑司拷问,而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打得鬼哭狼嚎。” 太后冷冷一笑:“哀家问罪一个贱婢,还要经过慎刑司?” 皇后道:“宫规如此。” 太后正欲说什么,忽有一宫人自外面进来,恭敬禀道:“太后娘娘,皇上和明王殿下来了。”! 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 从那个宫女被打开始,燕摇春就觉得十分不适,在得知楚彧来了的时候,她心中蓦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这一场酷刑就要结束了。 无论那个宫女犯了什么错,就像皇后说的,宫里有规矩,犯错自有慎刑司处置她,而不是像太后这样,当众肆意地辱骂和折磨对方,如同对待一只牲畜。 楚彧肯定会阻止太后的。 想到这里,燕摇春不禁愣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如此相信那个人。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已有一行人自殿外进来了,领头人的正是楚彧,他应是才刚刚下朝,身上还穿着朝服,头戴赤金冠,容貌仍然是俊美的,修眉凤目,眼窝微深,只是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威严。 李德福照例跟在他身后,手中还小心地扶着明王。 燕摇春随着众人一同起身,福身向天子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楚彧摆了摆手,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片刻后,才移开了,那个受罚的宫女还伏跪在地上,轻声啜泣着,引起了楚彧的注意,他扫了一眼,见那宫女情状甚是凄惨,不由微微皱起眉,问太后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太后便将之前的说辞搬出来,又道:“哀家这都是为了皇上着想,若是不查出幕后指使之人,皇上岂不是一直处于险境之中,被有心之人算计?” 楚彧语气淡淡道:“太后是怀疑,当时尚氏女下毒之事,另有隐情?” 太后:“极有可能。” 闻言,楚彧微一颔首,道:“既然如此,就派人把她送去慎刑司吧。” 不等太后反对,他便看向叶青和那些宫人,冷声斥责道:“太后身份尊贵,你们怎么敢在慈宁宫里盘问拷打?真是不成体统,况且她老人家一向宽厚仁慈,你们当着她的面,把人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是想故意使她为难吗?” 叶青等宫人都懵了,纷纷跪下去,口中连称不敢。 楚彧的神色冷峻,道:“不敢?难道你们的意思是,太后亲自开口,让你们在宫中滥用私刑的?” 这话一出,当即没人敢再开口说话。 太后也愣住了,但是这会儿她又不能说确实是自己的授意,毕竟动私刑这种事情,传出去确实是不好听,也有损她的威望和名声,有淑妃和尚家的事情在先,如今太后不得不生出一些顾忌。 于是气氛一下就僵住了。 自入殿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明王忽然开口了,道:“有皇上和皇后在,宫中许多事情,母后也不必亲力亲为,免得操劳受累,您在慈宁宫里享清福就好了。” 太后的表情微变,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正在这时,叶青忽然膝行而出,伏地叩首道:“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太后娘娘心慈好善,绝无动用私刑的意思,是奴婢擅自做主,命他们审问这个宫女,与太后娘娘无关,求皇上恕罪。” “审问?”楚彧看了她一 眼,语气冷淡道:“纵使是朝廷命官,想要弹劾同僚也必须先禀明朕,你与她同为宫女,既无主子命令,你又凭什么审问她?” 叶青说不出来话了,或者说,她不能将太后的把柄递到人前,更何况,方才审问责打的时候,太后一字未言,发话的人只有她。 叶青自知辩解无益,只磕头道:奴婢错了,求皇上饶命。?_[(” 楚彧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道:“朕要你的命做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动用私刑是什么罪名,自有宫规处置。” 说着,便对李德福道:“派人将他们都送去慎刑司,听候发落。” “且慢,”太后这下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叶青跟随哀家多年,感情深厚,她如今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而已,就算了吧?” 楚彧却道:“小不惩则大难戒,太后不可纵容她们,以免将来犯下大错,到时候后悔莫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此举也是为了太后着想,太后当初就是因为太心软,一味地纵容尚氏女,这才导致她落得那般下场,难道太后今日还要重蹈覆辙吗?” 说罢,楚彧又唤李德福,后者顿时会意,轻轻摆了摆手,立即有三四个太监上来,将叶青等人带了出去,之前那个锦绣宫的宫女也被带走了,原本拥挤的殿内一下子就空旷了许多。 太后坐在上首,表情十分难看,宛如吃了屎一般,简直快要扭曲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没法跟楚彧吵,于是只能紧紧抿起嘴,显得两侧的法令纹愈发深刻。 太后心中憋了气,这会儿也难有个好脸色了,冷冷道:“哀家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看这老太婆不痛快,燕摇春的心里一下就变得很痛快了,她就知道,楚彧肯定不会放任太后折磨那个宫女的,还能反将一军,把太后的心腹送进慎刑司了,不错。 正在众人陆续告退时,楚彧忽然听到八幺八的声音:“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小幅度上升。” 他微感惊异,下意识转头看向燕摇春,刚好对上她的目光,一人对视片刻,燕摇春有些不明所以,眼眸中透出几分询问的意味:? 紧接着,燕摇春便听到了对方心里的声音:……难道说,打脸太后,就会让娇娇的好感度上涨? 燕摇春:…… 什么,她刚刚对楚彧的好感度上升了吗?! 燕摇春有点惊慌,立即别开头,不肯再与那双凤眸对视,仿佛这样便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岂料这一动作,正好将她微红的耳根暴露在那人的视线中。 楚彧望着那抹如春桃一般的薄红,唇角微微勾起。 ……娇娇害羞了,真可爱。 燕摇春:……移情蛊的作用究竟什么时候能消失啊?! 八幺八:“楚彧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98。” 就在众人都退出去之时,一个宫人赶紧追出来,对明王低声道:“太后娘娘还有话说,请王爷留步。” 明王停了步子,道:“皇上, 太后召见,请恕臣不能恭送圣驾了。” 楚彧道:“无妨,你去吧,朕让人在此处等候,你与太后说完话,便送你出宫。” 明王拱手施礼,道:“多谢皇上。” 待出了慈宁门,众人又要先恭送天子,燕摇春混在人群里,忽闻上方传来楚彧的声音:“朕有事要同燕容华说,不如同行?”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燕摇春身上,片刻之后,她才硬着头皮,排众而出,走上前去,楚彧那双好看的凤眸中含着笑意,朝她伸出手来,众目睽睽之下,燕摇春只能握住那只手,任由楚彧将她带上了龙辇,李德福连忙放下帘子,唱喏一声:“起驾!” 龙辇中,燕摇春轻瞪着楚彧,低声道:“你也太高调了吧?” “高调?”楚彧想了想,道:“娇娇这是在夸我么?” 燕摇春:…… 她纠正道:“不是夸,高调是说你太张扬的意思。” 楚彧:“只是同行而已,我记得你之前也与皇后同行过。” 燕摇春怔了一下:“那怎么能一样?” 楚彧直望着她,道:“哪里不一样?” 燕摇春无语地解释道:“我与皇后,我们……我们都是女子。” “可皇后也是你的攻略对象,”楚彧微微抿起唇,又补充道:“还和我同样是五星,同样对你有好感度。” 燕摇春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你这个醋吃得未免有些离奇了。” 谁料楚彧紧望着她,不疾不徐道:“娇娇知道我在吃醋了?” 燕摇春一时不防,撞入那双深邃的凤眸,一下子接不上话了。 “娇娇,如果好感度满100的话,你会选择我吗?”! 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 “娇娇,如果好感度满100的话,你会选择我吗?” 当听到楚彧冷不丁问出这句话时,燕摇春心里一跳,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上课的时候,突然被老师点了名,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定了定神,竭力保持镇静,道:“不是还没到100吗?” “况且,抛开别的事情不说,”她反问楚彧:“八幺八还有很多好东西,你难道不想要了么?你还记得,当初为何要我入宫吗?” 八幺八幽幽地开口:“不记得啦,他现在只想谈恋爱。” 楚彧:…… 他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果然没有继续追问,他凤眸微深,赞同道:“娇娇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了。” 这个话题就这样被略过去了,燕摇春大松一口气,心想,幸好她反应快,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逃避虽然可耻,但是很有用。 不多时,乾清宫便到了,楚彧与燕摇春并肩而行,一边谈及方才在慈宁宫的事情,燕摇春到:“太后似乎一口咬定,淑妃就是被人设计了,说那宫女背后另有主使,当着我们的面严打拷问,若不是有皇后制止,你又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楚彧道:“因为淑妃的事情,如今尚家失了势,退一步说,哪怕真的为人所利用,她也难辞其咎,太后想必也知道,只不过是不甘心,想借此挽回一些颜面罢了。” 燕摇春想起那个宫女的惨状,不禁心头发冷,道:“她这么折磨一个人,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或许,”楚彧顿了顿,继续道:“太后的手段一向如此不近人情。” 燕摇春这才想起来,他从前在太后手里也吃了不少苦头,不免有些同情,抱怨道:“这老太婆,真想报警把她抓起来算了。” 闻言,楚彧疑惑道:“何为报警?” 燕摇春:“就是告到衙门去,在我们那里,打人是犯法的,哪怕她是太后,也要蹲派出所。” 说到这里,她又纠正道:“不对,我们那里没有太后。” 楚彧轻轻唔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她:“你们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燕摇春想了想,才答道:“我们那没有皇帝,没有太后,也没有奴隶,八幺八发布任务的那些奖励,都是我们那个世界司空见惯的东西。” “没有皇帝?”楚彧猜测道:“那是由许多人共同治理一个国家吗?” 燕摇春对于他的敏锐程度感到惊讶,道:“是的,治理国家的人,都是由百姓推举出来的。” 听了这话,楚彧微微挑眉,表情有些意外,道:“我以为是一些高门世家。” 燕摇春见他颇好奇,便索性给他讲了起来,从古代到近现代,从人文到社会制度,然而燕摇春到底不是历史专业的,有些地方讲得很笼统,楚彧却听得很仔细,凤眸深深地望着燕摇春,少女说得兴起时,眉飞色舞,表情鲜活灵动,美得犹如画中仙子。 燕摇春说累了, 又有些遗憾地道:“如果你能亲眼看看就好了,我们那里虽然也有许多事情不尽如人意,但是……终归还是好的。” 哪怕她上辈子作为一个社畜,深受九九六和房价的毒害,燕摇春心中依然怀念那个世界。 大概反应过来,自己对着一国之君这么说有些不妥,她又解释道:“我没有说大昭不好的意思,就是——” 楚彧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看见了。” 燕摇春一愣:“看见什么?” 楚彧静静地望着她,凤眸深邃,仿佛有流光在其中浮动着,他道:“我已经看见那个很好的世界了,娇娇。” 对他而言,燕摇春就是那个世界。 楚彧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然而燕摇春却清晰地听见了,她神色微怔,片刻后,感觉到自己的脸颊都烧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耳根位置,燕摇春下意识别开头,不去看那双眼睛。 太犯规了,她心里忍不住大叫,这人究竟是怎么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种话的? 尤其是看着楚彧那张俊美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燕摇春感觉到自己薄弱的意志力正岌岌可危,大脑还在不断给她发出危险警告。 而另一边,八幺八的声音在楚彧脑中响起:“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度小幅度上升。” 闻言,楚彧的凤眸微微一闪。 就在燕摇春刚刚平复好心绪之时,便听见了楚彧的心声。 ……原来娇娇喜欢听这样的话吗? 燕摇春的耳根泛起薄红,她再也忍不住了,脱口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 楚彧双眸含着笑意,道:“好,娇娇没有。” 燕摇春:…… 燕摇春简直没脾气了,自暴自弃地想,算了,随便他怎样吧,总之她又不吃亏,就当是在磨砺心性,锻炼意志力了。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李德福自殿外进来,低声道:“皇上。” 楚彧看他一眼,正了神色,道:“查到了?” “是,”李德福恭敬道:“奴才已派人询问过那几个慈宁宫的下人了,他们都说中秋夜那一天,没见过那个叫冬儿的宫女。” “中秋夜?”燕摇春有些疑惑,不解地道:“冬儿是谁?” 楚彧问她:“你还记得中秋夜,有人假借你的名义,给我送来一壶桂花酿吗?” 燕摇春颔首道:“自然记得。” 楚彧道:“因此事与你有关,我并未声张,只派李德福私下暗查,让那一夜值守的太监去了掖庭局,查到了一个宫女,和他见过的那人很像。” 他说着,又问李德福:“人找到了吗?” “回皇上的话,”李德福面露踌躇之色,道:“实在不巧,那冬儿已年满一十三,前些日子出宫回浔阳老家了,不过奴才已经派人去追了,一定能将其抓回来。” 楚彧微微皱起眉,道:“此人是慈宁宫的宫人?” “正是,冬儿是一等宫女,在慈宁宫打扫内殿, 已经有一年多了,”李德福解释道:“据说她平日里不声不响,只知埋头做事,和旁人的交情都十分平平。” 燕摇春略感吃惊:“慈宁宫?那壶桂花酿难道是太后送的?” 楚彧却道:“我觉得不像。” 他见燕摇春神色疑惑,解释道:“假借你的名义给我送酒,其目的或许是想陷害你,若是太后布的局,以她的性格,早就趁机发作了,然而今日在慈宁宫里,那种情况下,她都没将送酒的事情说出来,可见是真的不知情。” 闻言,燕摇春微微怔住,楚彧语气淡淡地道:“所以这个冬儿,并不是太后的人,但真相如何,还要继续追查下去。” 燕摇春没想到事情竟然变得这么复杂,不禁蹙起秀眉,道:“是宫里的人吗?我应当没有得罪过谁……” 还没说完,燕摇春就闭了嘴,谁说一定是她得罪了人呢?也可能是有些人心理阴暗,总之,绝不会是她的错,自己一向与人为善,定然是有刁民想害她。 燕摇春从不反省自己,主打一个不内耗,她肯定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只能是别人了。 楚彧对李德福道:“叫秦灿带着人去追,务必把这个冬儿带回来。” “奴才遵旨,”李德福说完,又试探问道:“那慎刑司里那些慈宁宫的下人……” 楚彧的面上没什么情绪,轻瞥他一眼,道:“让慎刑司的人按宫规惩治便是。” “是。” 等李德福退下去了,燕摇春才醒过味来,表情惊疑地道:“你该不会就是想偷偷查这件事,所以才把太后身边的人都抓去慎刑司了吧?” 楚彧想了想,答道:“这只是一半的原因。” 燕摇春好奇问他:“那还有一半原因呢?” 楚彧十分坦然,道:“想看她不痛快罢了。” 燕摇春:……好巧,她也喜欢看太后不痛快。! 第 96 章 第九十四章 慈宁宫。 明王被宫人扶着,在软榻上坐定了,听见太后的声音自右侧传来,带着几分不虞和怨怪:“你今儿这入宫一趟,是来专程看哀家的笑话的?” 明王立即侧身,面朝向她,恭谨道:“母后误会了,只是儿臣方才见您神态疲累,故而不敢多加打扰。” “是吗?”太后的表情并未缓和,反而又道:“你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宫中的事情,哀家不必亲力亲为,你也觉得今日是哀家多生事端了?” 明王:“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太后方才在楚彧面前吃了好大一个闷亏,正憋着气,这会儿就发作了,冷声道:“哀家不叫你,你就不进宫,成日里也没个音信,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养个儿子,倒如同别人家的一般。” “母后别动气,”明王解释道:“前阵子是儿臣受了寒,身体不适,担心过了病气给您,实在是有心无力,如今身体好了,便入宫来请安了。” 闻言,太后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许,道:“罢了,也不知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哀家权当是听见了。” 明王又关心道:“不知母后近来身体如何?头风症可好些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还是那样,不是受这个气,就是受那个气,如今哀家身边一个知心人都没有,你方才也瞧见了,连叶青也跟着遭罪,哀家这个太后做得还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明日也跟着淑妃去庙里清修算了。” 她的语气不无自嘲,又透着愤懑之意,明王劝道:“母后切不可如此作想,您是一国太后,身份尊贵,怎么能去庙里?至于叶青姑姑,她做错了事情,皇上大概只是想敲打敲打她,并非故意为难,想必过两日便会放出来了。” “兴许吧,”太后依然有些不满,只是到底没说什么,提起正事,道:“哀家叫住你,是有一件事情想同你商量。” “母后请讲。” 太后道:“你把源儿送到宫里来吧。” 明王一怔,立即道:“母后想念孙儿,儿臣便让他进宫住几日,好好陪一陪您。” 太后与他商量着:“源儿过了今年年关,就有七岁了吧?他作为皇室子嗣,也该发蒙读书了,哀家记得你当年是六岁就去上书房了。” 明王道:“是,儿臣已经在替他寻访西席先生了。” “你没明白哀家的意思,”太后望着他,徐徐道:“哀家是让你把他送到宫里来读书,正经的翰林学士,不比那些教书先生强得多?” 听了这话,明王不由踌躇道:“这……恐怕不合规矩,母后,如今皇上还没有子嗣,储君未立,哪有让亲王世子入上书房读书的呢?还是等皇上立了太子以后,再让源儿来宫中吧。” 谁料太后却道:“这正是哀家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皇上有意立源儿为储君。” “什么?!”明王大吃了一惊,骇然站起身,失笑道:“母后莫 不是在说笑罢?” 太后嗔道:“哀家怎会拿如此重要的事情同你说笑?是皇上亲口和哀家提的。” 明王震惊万分,道:“可皇上他才刚刚及冠,正值春秋鼎盛,他怎么不立自己的儿子,反而要立源儿?这实在不合情理。” “哀家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太后叹了一口气,耐心地解释道:“皇帝他身体有损,不能有后,这是他主动和哀家说的,再者,你当年是因为救了他,才失了太子之位,皇上心中也还一直记着这件事,觉得对不住你,想还了这个恩情。” “兄弟之间,何必提恩情二字?”明王皱起眉,不赞同地道:“当年的事情,是儿臣自己所为,错不在皇上,更何况,一国储君何其重要,怎么能如此轻率?” 他说着,又追问道:“您说皇上身体有损,是什么原因?宫中太医都看过了吗?” 见他如此,太后的表情中透出几分不悦,语气生硬道:“哀家不知,皇上自己说的,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难道还会和哀家讲?” “皇上太草率了,”明王面露沉吟之色,道:“若是太医看不好,要不要张贴皇榜,在民间寻访神医,您上次为儿臣寻来治眼睛的那位神医,医术颇是不错,只可惜他已经离开京师了,儿臣这就去信一封,请他再来一趟……” 太后打断他的话:“你难道不想让源儿做储君?” 明王未加思索,便道:“儿臣从未想过。” 大概是意识到太后的情绪不对,明王顿了顿,又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一来,这不合规矩,二来,既然皇上的身体有损,更是要好好医治,至于储君之事,他还年轻,暂且不必这么着急,您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呢?” 太后沉着脸道:“哀家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明王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这件事,真的是皇上自己和您提的吗?” 太后愣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日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明王眉眼间蒙着的黑绢上,投下一层浅淡的轻影,他用不大、却很清晰的声音道:“皇上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提出要立源儿为储君?是不是您做了什么?” 听了这话,太后的眼睛微睁,神色愠怒不已,道:“你是在怀疑哀家?他一个皇帝,若是他不答应,哀家还能强按着他不成?” 明王抿唇,道:“皇上虽然看似老成持重,却最是心软,极好说话,您从前那般待他,他都没有一丝怨言,一如既往地孝顺您,母后,这些年您实在是太偏颇了,未免让人寒心。” “放肆!”太后恼怒地拍案而起,脱口呵斥道:“你、你竟敢这样说哀家!” 明王垂首道:“儿臣无状,望母后恕罪。” “你怪哀家偏心?”太后表情难看,沉声道:“哀家还不都是为了你!当年辛苦栽培你,你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如今你儿子有机会做太子,这种事情放谁身上是求也求不来,你倒好,反而不情愿,哀家真是从没见过你这样……这样的蠢货!” 明王一开始不语,少顷?[(,他才慢慢道:“母后,儿臣不该是太子,儿臣的儿子,也不该做太子,当年那个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您心里清楚,若这就是您的辛苦栽培,那这份辛苦,儿臣也不想承受。” 话音刚落,空气中便响起啪的一声,明王被打得偏过头去,太后竟是怒不可遏地扇了他一巴掌,呵斥道:“你住口!” 明王慢慢地回过头,竟还在继续道:“若真要说栽培,儿臣应当要感恩懿安太后,儿臣幼时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是她指导儿臣读书,教儿臣为人之道……”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太后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不敢置信地道:“你感恩她?” “你不要忘了,你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是她夺走了你,让你我母子分离,你竟认贼作母?那一年行宫走水,那场大火险些烧死你,若非哀家不顾性命,亲身冲入火场救下你,你早就被烧成灰了!你还能站在这里,说感恩她?你置哀家于何地?!” 明王抬起头,道:“母后,那场大火真是意外吗?” 他看不见,自是不知道太后的表情因这句话而骤变,疾声厉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王语气淡淡道:“当时行宫起火的时候,只有儿臣和一个奶嬷嬷,以及懿安太后刚满三个月的小皇子,火烧起来的时候儿臣正在午睡,被烟呛醒,那个奶嬷嬷带着小皇子在内殿睡觉,小皇子哭得那么大声,就连儿臣都被吵醒了,她为何没有一丝动静?” 太后面上闪过几分阴翳,骂道:“鬼知道她为什么没动静,许是早就被烟呛死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早就没人记得了,你还一直念念不忘,莫不是失心疯了?” “因为儿臣忘不了!”明王的声音骤然提高了,语气变得急促而痛苦:“小皇子才三个月,他甚至还不会爬,儿臣当时想去救他,为什么您要阻止?就因为他是嫡子,所以您不想让他活下来?” “住口!”太后怒极,但是忽然间,她似是想起什么,又冷静下来了,就连语气也变得平稳了许多:“这些都是柳识眉同你说的吧?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不信你亲娘,却相信一个外人的鬼话,她就是在故意挑拨我们母子。” 明王又她:“那月儿呢?” 太后一怔:“月儿,你是说那个宫女?”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冷声道:“哀家早就说了,她是柳识眉的人,处心积虑地勾引你,你那时被封为太子,正是要议太子妃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巧,那个宫女入了你的眼?你还为了她想忤逆你父皇,不愿议亲,你真是气死哀家了!” 明王牵了牵唇角,道:“所以您派人杀了她,还谎称她与人私奔了。” “哀家都是为了你好!”太后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现在是在埋怨哀家?” “不敢,”明王的语气平平道:“儿臣只是觉得,母后的这一份好,实在叫人无法消受,这么一想,您这些年来对彧弟不假辞色,苛责冷待, 于他而言,或许也是一桩好事。” 太后顿时勃然大怒,再次抬起手:“你!” 明王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望”着她,道:“儿臣不孝,好在如今瞎了眼睛,母后不必再为儿臣操心,至于儿臣的儿子,自有儿臣和王妃在,也不用您操心了,若是母后想含饴弄孙,儿臣便让源儿入宫小住两日,陪您逗乐解闷。” 他说完,又拱了拱手,深深作揖:“儿臣的这副身体,出行不便,日后恐怕不能常入宫了,还请母后勿怪。” …… 燕摇春并未在乾清宫久留,因为她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要到了,而楚彧还要和大臣议事,她索性先回摘星阁,一行人路过御花园时,燕摇春忽然闻见了一阵清幽的香气,格外好闻。 她忍不住停下步子,问道:“你们闻到了吗?” 盼桃吸了吸鼻子,道:“是紫薇花吗?” “不像是,”知秋想了想,道:“奴婢闻着像是拒霜花。” 燕摇春:“拒霜花?这名字还挺好听。” “花更好看,”知秋道:“奴婢知道是在哪儿,前几日看见都打了花苞,一直将开未开,今天想必是已经开了。” 燕摇春有些兴趣:“去看看吧。” 知秋引着她穿过御花园,那边是往东六宫的方向,空气中的花香味也越来越明显,燕摇春抬起头,她已经看到了,一株花树自朱墙后探出头,上面盛开着朵朵粉白的花,如小碗那么大,边缘泛着深浅不一的红,乍一看有些像荷花,清风徐徐吹过,那满树的花便轻摇起来,美不胜收。 知秋道:“主子,这就是拒霜花了。” 盼桃却大失所望:“啊?这不就是木芙蓉吗?” 知秋瞥她一眼,欲言又止,燕摇春笑了,道:“但是拒霜花这个名字更好听啊。” 她忍不住逗盼桃道:“你知道阿罗汉草是什么吗?” “奴婢不知,”盼桃摇头,疑惑道:“罗汉,是佛家十八罗汉吗?听起来很厉害。” 燕摇春:“就是狗尾巴草。” 盼桃:…… 见她那震惊的小模样,燕摇春登时大笑起来,知秋也忍俊不禁,道:“主子,您要是喜欢拒霜花的香气,咱们摘两枝回去插瓶吧?放在屋子里,能香一整天呢。” 燕摇春仰起头,望着那高过宫墙的花树,道:“这树这么高,不好摘吧,万一摔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盼桃便提议道:“奴婢去叫人拿个梯子来。” “不必了,”燕摇春生平最是怕麻烦,连忙道:“就让它在这开着吧,它长这么高,不就是为了不让人随便摘的么?强扭的瓜不甜。” 盼桃有些遗憾:“好吧。” 正在这时,燕摇春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还有轮车滚动的声音,下一刻,她便看见有一行人自那宫门里出来,坐在轮车上的人穿着月白华服,双眼蒙着黑绢,竟然是明王。 他略微侧头,大致朝着燕摇春的方向,笑了笑,道:“燕容华,好久不见。” 燕摇春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脸上,明王的皮肤挺白的,和楚彧不一样,他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像是经年累月的不见太阳,不过今天他的脸上倒是多了几分血色,最奇怪的是,只有左脸是这样的。 随着他被人推至近前,燕摇春才终于看清楚了,那其实不是什么血色,赫然是一个巴掌印。!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燕摇春起先有点震惊,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刻意忽视了明王脸上的痕迹,笑着与他寒暄,道:“王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其实方才在慈宁宫的时候,他们已经见过了,但是明王双目有疾,燕摇春也就并未提起。 短短寒暄几句过后,燕摇春问道:“王爷这是准备出宫了?” 明王浅淡地笑了笑,道:“是,在下正打算去乾清宫向皇上辞行。” 他说着,又问了一句:“方才听燕容华说话,是喜欢这拒霜花么?” “是啊,”燕摇春抬起头,望着那一树繁花,道:“这花长得好看,颇有些年头了吧?” 明王答道:“这棵树有十七年了,年年都开得很好。” 燕摇春不免有些意外:“王爷怎么这么清楚?” 明王道:“因为这一株树是我当年亲手所栽,起初一直不见开花,后来倒是开了,只可惜我那时已双目失明,无缘得见。” 他的语气很轻,声音近乎叹息,燕摇春想了想,安慰道:“虽说王爷看不见花,但是您每年路过此地时,花却看见了王爷,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相遇呢?” 闻言,明王微微一怔,尔后笑了:“燕容华说得很有道理,您一定是一位性情温柔的人。” 他说着,对一旁的随从道:“方才不是摘了一枝花么?赠给燕容华吧。” 立即有人上前来,将一枝花恭敬地送到燕摇春的面前,明王恳切道:“还请燕容华一定收下。” 闻言,燕摇春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过那枝花,道:“那嫔妾就多谢王爷了。” “燕容华客气。” 别过明王之后,燕摇春带着知秋和盼桃往回走,一边把玩着那枝花,如今近看了更觉得漂亮,花瓣不是纯白,而是透着一点淡粉色,从边沿渐渐往中间晕染,如同舞女的裙摆。 待回了长安宫时,她们正碰见一行人自内出来,两厢打了一个照面,对方竟是惠昭仪。 燕摇春先是一怔,紧接着福身行礼,道:“嫔妾见过惠昭仪。” 惠昭仪打量着她,尔后微微笑了笑,她的容貌虽然生得不如何出色,但是这样笑起来,一双眼睛都添了几分光彩,和颜悦色地打招呼道:“方才我路过摘星阁时,还想去燕妹妹那里坐一坐,谁知妹妹竟不在,倒扑了一个空。” 燕摇春忙道:“这是我的不是了,惠昭仪姐姐若是方便,还请到摘星阁小坐,喝一杯茶。” “燕妹妹的美意,我心领了,”惠昭仪微笑道:“只是我宫中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不能耽搁,若他日得闲,一定登门拜访。” 燕摇春笑道:“那我便静候昭仪姐姐大驾光临了。” 两方别过,等惠昭仪一行人渐渐远去了,燕摇春才思忖起来:“她这是来见皇后娘娘的?” 知秋道:“应该是,惠昭仪方才不是说,她路过摘星阁吗?长安宫里只有您和皇后 娘娘,她既不是专程来拜访您,那就只能是皇后娘娘了。” 燕摇春轻轻唔了一声,她虽然入宫也有三个月了,但和惠昭仪并无交情,对她的印象也仅仅是停留在脾气好,没什么架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若真说有,那就是今天在慈宁宫时,惠昭仪看那个受罚宫女的眼神,令燕摇春有些在意,当然,也或许是她多心了。 主子?②” “无事,”燕摇春道:“先回去吧。” …… 而此时的乾清宫,楚彧正在批折子,闻说明王前来辞行,便放下手头的事情,亲自接见,他一眼就看见明王脸上的掌痕了,不禁微皱起眉,声音微冷:“她对你动手了?” 明王先是一怔,才想起这回事,苦笑道:“很明显?” 楚彧:“嗯,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挨了两记耳光。” 闻言,明王的神色透出几分无奈,语气自嘲道:“我就这样走了大半个皇宫,不知叫多少人看了笑话,方才路上还碰见燕容华,想来她也瞧见了。” 这件事楚彧自然非常清楚,便道:“娇娇的性子很好,不会往外说的,皇兄别担心。” 明王也赞同道:“燕容华确然是一个性情温柔的人。” 楚彧不接话了,微微抿起唇,岔开话题道:“若下次太后再召你入宫,你找个由头推了便是,她在宫里,你在宫外,隔了这么远,她还能派人把你抓来不成?” 明王颔首应下,欲言又止,楚彧见他如此犹豫,道:“皇兄还有别的事?” 明王面露踌躇之色,问道:“不知皇上近来龙体可还安好?” 楚彧听了这一句,不免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我一切都好,多谢皇兄挂怀。” 于是明王沉默了,片刻后,又道:“如今已入秋,天气渐寒,万望皇上保重贵体,勿忧勿劳,稍事休息,国事固然重要,但皇上的身体也同样重要。” 楚彧应道:“皇兄的好意,我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明王试探着道:“几个月前,太后为臣在民间寻访了一位大夫,医术颇为精湛,人品也十分可靠,皇上若是有意,臣即刻去信一封,请他入宫来……” 听到这里,楚彧才终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顿时无言,他总算是知道明王脸上那两个巴掌痕迹是怎么来的了,甚至还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面。 明王见他不语,以为他讳疾忌医,于是又换了一个方向劝诫:“天子之体,关乎社稷安危——” “皇兄的意思我知道了,”楚彧想了想,道:“那就有劳皇兄,将那位神医请入宫中了。” 闻言,明王大松了一口气,道:“是,臣回去便立即命人写信。” 兄弟二人又寒暄几句,明王这才告辞,被李德福派人送出去了。 听完了全程的八幺八幽幽开口:“采访一下,刚刚明王劝你治病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楚彧:…… “无妨,”他顿了顿 ,道:“若真有医术精湛的神医,正好请他入宫为娇娇调理身体。” 正在这时,李德福自殿外进来,恭敬禀道:“皇上,上林苑监正求见。” 楚彧抬起眼,道:“宣。” “是。” 少顷,上林苑监正便入了殿,恭敬行过礼,楚彧的目光扫过他,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小吏,手中捧了个朱漆雕花的托盘,托盘中摆放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乍一看上去,瞧不清那是什么,但是楚彧心中已经隐有预感了。 果不其然,上林苑监正满面笑容地道:“启禀皇上,您在数月之前,交给微臣的差事,微臣幸不辱命,已经顺利完成了。” 他说完,略侧开一步,让出身后的小吏,介绍道:“这托盘中之物,便是朱薯。” …… 长安宫,摘星阁。 燕摇春没留神,下午一觉睡过头了,等她醒过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乾清宫时,盼桃从外面进来,语气轻快道:“主子,林太医来替您针灸啦。” 燕摇春这才忽然想起来,今天还要针灸,那乾清宫看来是没时间去了,遂道:“请林太医进来吧。” “是。” 没多久,盼桃便引着一个青年太医进来了,他穿着石青色的太医服饰,照例背了药箱,眉眼温雅清隽,笑着向燕摇春行礼:“下官见过燕容华。” “林太医不必多礼,”燕摇春摆了摆手,道:“请坐罢。” 盼桃捧了绣凳来,林忱坐下,将药箱打开,示意盼桃替燕摇春挽起袖子,取出金针,道一声得罪,这才替她施针。 林忱的动作很仔细,也很轻,他精通针灸之术,行医多年,不知替多少人施过针,金针再细,下手再稳,患者或多或少都会觉得痛,更是有不能忍痛者如从前的淑妃,他才下一针便嚎得惊天动地,差点没把金针折断。 林忱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像燕摇春这样,纹丝不动,就好像那针扎下去的不是她的手一般,甚至还有心思与人说话谈笑。 光是这一点,便让林忱好感倍增,佩服至极,说实话,无论哪个大夫来,大抵都会喜欢这样的病人。 施针的时候,殿内十分安静,燕摇春忽然听见了些声响,尖尖细细的,像是某种鸟儿的啾鸣,盼桃也听见了,轻轻咦了一声,道:“哪儿来的鸟?” 燕摇春道:“找一找,是不是有麻雀之类的鸟儿,误打误撞飞进来了。” “哎,是。” 盼桃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鸟的影子,她的目光忽然定在林忱的药箱上,狐疑道:“林太医,这鸟叫声怎么像是从您的药箱里传出来的。” 似是回应她的问话,那鸟叫声一下子就变得急促起来,林忱不免有些尴尬,连忙道:“确实是在下官的药箱里。” 眼下正好已经扎完最后一针了,林忱从药箱最下面抽出一个小格子,里面有一只小雀鸟正在扑腾着,仰着脖子发出细细的啾鸣。 燕摇春好奇问道:“这是 林太医养的么?” “不是,”林忱如实答道:“这是下官方才在路边捡到的,当时有一只野猫在扑咬它,下官见它可怜,便顺便捡了回来。” 燕摇春定睛一看,果然看见那只雀鸟的左翅有些残缺,还湿漉漉的,想来是见了血,鸟儿看起来不大,羽翼刚丰,毛茸茸的一团,它睁着溜圆的小眼睛,一派天真可爱,不住用嫩黄的鸟喙啄林忱的手指,似乎想挣开去。 燕摇春有点被萌到了,尔后又遗憾道:“恐怕是养不活了。” 她小时候不知道捡过多少只鸟儿,精心照料,总之最后没一只养活的,更何况这种已经受了伤的,希望更加渺茫。 林忱却道:“尽人事,听天命,下官捡了它,总比它活活葬身猫腹要好。” “林太医不愧是医者仁心,”燕摇春笑道:“那你快给它上药吧。” 林忱踌躇道:“可是这针灸……” 燕摇春无所谓地道:“不妨事,这不是已经扎完了么?” 林忱听了这话,颇有些感激,他恭敬地道过谢,这才替那只鸟儿包扎起来,燕摇春看他的动作,似乎是想直接往伤口上撒药粉,忍不住开口阻止道:“林太医,不先给它消个毒吗?野猫身上应该有不少病菌。” “消毒?”林忱有些疑惑,道:“敢问燕容华,何谓消毒?是解毒的意思吗?” 燕摇春神色一滞,刚想解释的时候,她忽然就意识到,林忱不是楚彧,自然不会像楚彧那般对她充满信赖,毫不起疑。 所以她现在就需要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来告诉林忱,什么是消毒,而她又是如何知道消毒的。 燕摇春下意识地想,如果楚彧在这里就好了。!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面对林忱的疑问,燕摇春绞尽脑汁地解释:“我……我是从一本古书上看来的,据说用盐能给伤口去邪解毒,那野猫成日在外面游荡,不知吃过什么东西,恐怕沾了些毒性,若是用青盐调水,给这只鸟儿洗一洗伤口,或许会好一些。” 闻言,林忱面露思索之色,道:“确实,盐有五色,以青盐尤佳,主杀鬼蛊邪,疰毒伤寒,堪洗下部慝疮,能吐中焦痰癖,想不到燕容华竟对医术之道也有涉猎,实令下官意外。” 他的言辞语气,已带上了几分佩服。 燕摇春:…… 好吧,虽然她的本意不是装比,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知如何解释了,遂打了一个哈哈,蒙混过去。 林忱依照燕摇春的指点,按比例调制了一份盐水,替那只小雀鸟清理伤口,上了药粉后,又用棉纱将小雀鸟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免得它到处动弹,碰到了伤处。 盼桃看着颇为欣喜,忍不住道:“要给它吃些什么吗?” 闻言,林忱微怔,清隽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迷茫:“这个……” 一看他也没经验,燕摇春道:“喂一些米粮,或者果子?虽不知它是什么品种,但是大多数鸟儿都会吃这些的吧?” “对对,”盼桃道:“主子说得有理,奴婢去弄一些来。” 她说着便出去了,殿内空气安静下来,林忱有些踌躇道:“燕容华,下官有一事相求。” 燕摇春:“太医但说无妨。” 林忱解释道:“下官如今在太医院任职,十分繁忙,恐怕无法顾及这只鸟儿,不知能否请燕容华代为照顾?” 闻言,燕摇春一怔,林忱见状,又立即道:“若是燕容华觉得为难——” “倒不是为难,”燕摇春道:“我只是担心自己养不好它,万一不小心给养死了,恐怕会辜负林太医的托付。” 林忱却坦言道:“说实话,下官也没养过鸟,它落到下官手中,大概也不会比在燕容华这儿更好了。” 燕摇春便道:“好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我养不好,林太医还是另请高明。” 说着,对他微微一笑,林忱的眼睛里浮现几分怔忪,愣愣地望了她片刻,然后笑笑,低下头去收拾药箱,道:“那就有劳燕容华了。” …… 楚彧入殿的时候,便听见燕摇春身旁那个小侍女在说话:“主子,它不吃这个,怎么办?要不要换成小米?” 燕摇春道:“拿一些小米来吧。” “是。” 那侍女便匆匆往外走,和楚彧打了一个照面,登时愣住了,连忙行礼,楚彧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自己举步入了殿内。 燕摇春正坐在软榻旁,低头认真地看着什么,似察觉有人进来,还以为是盼桃,头也不抬地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彧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鸟鸣,啾啾喳喳的,他没说话 ,走近几步,便看见燕摇春手里捧着一只鸟儿。 “哪来的?” 燕摇春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抬起头来,看见楚彧,面露惊讶,答道:“这只鸟是林太医救下的。” 闻言,楚彧微微皱了一下眉:“他救下来的,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如常,但细细一品,还是透着几分酸味儿。 燕摇春起初并未察觉,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但楚彧的反应很冷淡,只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这和往日有些不同,燕摇春下意识去感觉他的情绪,这才发现楚彧正在默默吃醋,心情也颇为低落。 莫名的,燕摇春忽然有些坐立难安起来,楚彧虽然喜欢她,却从不对她做出什么要求,最多也就是像之前那样,在言语上试探一下,见好即收,不会越界。 在某种程度上,他简直算得上“懂事”了。 这恰到好处地戳中了燕摇春的软肋,她想了想,提议道:“我也不知道鸟儿怎么养,万一不小心养死了,又觉得对不住林太医,不如这样,你能不能让李德福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哪个宫人养过这个?” 闻言,楚彧抬起眼望着她,凤眸中闪过几分微讶,尔后欣然道:“这倒是可行。” 说话间,语气比之前轻快了几分,情绪似乎也好转了,燕摇春心中不禁暗道,这也太好哄了吧? …… 李德福做事十分靠谱,没两日,便找到了一个懂得养鸟的人选,也不知是不是巧,他领着人来摘星阁的时候,林忱刚好在为燕摇春诊脉。 李德福面上带着笑意,对燕摇春禀道:“这人叫五福,他家祖上是开笼鸟肆的,对这养鸟逗鸟之道,尤其精通,燕容华不妨将这件差事交给他。” 闻言,林忱一怔,那名叫五福的小内侍连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奴才拜见燕容华。” 燕摇春让他免礼,这才转向林忱,面露几分歉然,道:“实不相瞒,我不太懂得如何养鸟儿,若是将其交给擅长此道的人来,兴许会更好,林太医觉得呢?” 林忱看了那小内侍一眼,微微一笑,道:“这样最好不过,有劳燕容华操心了。” 待那小内侍跟着盼桃下去了,李德福便笑着对燕摇春道:“燕容华,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难为李总管为这点小事跑一趟,”燕摇春道:“留下来喝一杯茶吧?” 李德福连连摆手,笑眯眯地道:“燕容华的好意,奴才心领了,只是还得回去向皇上复命,就不便久留了。” 他告辞后,也没耽搁,马不停蹄地回了乾清宫,向楚彧禀报此事,楚彧正在批折子,问道:“当时林忱也在?” “是,”李德福连忙答道:“奴才特意挑的那个时候去的,林太医在替燕容华针灸呢。” 楚彧满意了,点点头:“朕知道了,下去吧。” 八幺八幽幽地开口道:“你这个心眼子,拿来谈恋爱真是可惜了 。” 楚彧起初没说话,他将批好的折子合上,放到一旁,忽然道:其实娇娇心里是有我的。” 八幺八:? 楚彧继续道:“只是她还有心结,我暂且不知道这心结是什么,因为我与她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八幺八欲言又止,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楚彧却道:“在她不主动开口的时候,我问她这些,只会使她为难,娇娇的脾气,我比你更了解,她最是吃软不吃硬,只能向她示之以弱,倘若我强势主动,会适得其反。” 八幺八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能给她什么,”楚彧面露沉吟之色,道:“我身处高位,坐拥四海,见过许多人心,一如太后、尚直忠之流,他们想方设法获得权势地位,又或者如李德福这些宫人,他们只想安稳度日,最好再多得一些赏钱,年纪到了便出宫,衣锦还乡,他们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但是我却不知道娇娇想要什么。” “她对权势毫无兴趣,也不想做人上人,若说钱财与富贵,她并不贪恋,”楚彧皱起剑眉,凤眸中浮现几分深思,语气有些无奈地道:“我好像给不了娇娇什么。” “别这么想,”八幺八安慰道:“哪怕宿主大人什么都不图,至少还会贪图你的外貌。” 楚彧:…… “你说得对,”他语气淡淡道:“若不是有你这个系统在,我们又有言在先,娇娇似乎随时都可以离开。” 闻言,八幺八不禁受宠若惊:“原来我在你这段感情里面,地位这么重要的吗?” 楚彧:“我从未否认过你的重要性。” 八幺八有点感动了,道:“你也别妄自菲薄嘛,宿主大人对你的好感度都有——” 它差点就说漏嘴了,及时打住,咳了一声,继续道:“虽然我平时老挤兑你,但是目前看来,你还没有什么厉害对手,所以不用担心。” 楚彧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八幺八顿时警惕起来:“你如果想问宿主大人对你的好感度,那属于隐私,我不能告诉你的,别想让我犯错。” “不是这个,”楚彧道:“我想问的是,倘若我的好感度满100了,娇娇却依然没有选择我,接下来还会有主线任务吗?” 八幺八愣了一下,肯定地道:“当然有哇,我们要继续为宿主大人寻找幸福,主线任务还是会继续发布,但是吧……” 不等它说完,楚彧便接口道:“但是接下来的目标不会是我了,对吗?” “依我对你们系统的了解,下一个主线任务的目标应该会是兰屏玉,”楚彧从旁边拿过一本新的奏折,淡淡地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你想把好感度卡死在99点?”八幺八顿时震惊了:“这骚操作我真是头一次见。” 震惊过后,它忍不住问道:“你难道就不想获得奖励了吗?主线任务的奖励可是很丰厚的。” 楚彧一边拿起朱笔,一边答道:“声望值不是也能兑换吗?明天的早朝,我会在朝会上告诉所有人,朱薯种苗是娇娇献上的,除此之外,还有玉米、穹窿等等,往后还有炸药、火器、晒盐法和制糖法……”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用不了多久,娇娇的名字会传遍大昭各地,她将受天下人敬仰,同时,也会获得很多声望值,一样可以兑换系统的奖励。” 说到这里,楚彧忽然又想起什么,又将朱笔放下,自言自语道:“这件事,我还是应该和娇娇提前商量一下,免得她到时候生气。” 这算盘珠子真是拨得明明白白,八幺八想起方才它还在安慰这个人,顿时有一种自己是小丑的错觉。!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不知是不是燕摇春的错觉,楚彧忽然变得忙了起来。 从前因为有移情蛊的缘故,哪怕她没有去乾清宫,也能知道楚彧在做什么,无非是批折子,或是与大臣议事,甚至有时候,燕摇春还能知道具体的内容。 这种感觉起初令她颇为困扰,但是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习惯感知另一个人的情绪和心事,对方的所思所想,且喜且怒,对她都毫无保留,就像一本摊开的书,哪怕燕摇春无意去探究,也架不住对方用超大号字体,贴在她眼皮子下。 然而就在这两日,燕摇春忽然发现,她似乎感知不到楚彧的情绪了,一开始她还有些不确定,仔细观察过一段时间,发现确实感觉不到了。 这就令她颇感奇怪,难道是移情蛊已经失效了? 燕摇春大致算了算时间,也对不上,疑惑之余,她又去了一趟乾清宫,却被告知皇上还未下朝,燕摇春等了一会儿,闲极无聊的时候,看见御案上放着一张宣纸,她原本不想看的,况且她也不怎么认识字,但是宣纸上面画着的图,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架器械,燕摇春仔细地看过,觉得那器械有点像投石车,旁边还画着……炸弹? 御案上除了这张纸以外,旁边还放着一本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燕摇春勉强能看出来,那是一份计划书,意思大概是楚彧开始要逐步重用武将,一步步提拔他们,并且他还要将武举从六年一次改为三年一次,在科举后一个月举行,除此之外,再另外设立龙虎卫…… 连蒙带猜,燕摇春只粗略看懂这么多,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意识到,这一份计划书会给现在的朝廷局势带来怎样的冲击,大昭从先帝时候起,就一直重用文臣,楚彧现在想要提拔武将,把军权握在手中,那些文臣岂不是要闹翻天? 正在燕摇春思索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人声交谈,一个声音清朗好听,正是楚彧,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似乎是左相吴丘明,还有一个,燕摇春一时没听出来,短短片刻之间,人声已到门外了。 燕摇春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站在御案旁边,案上堆放着小山一般的奏折,她手里还拿着那本册子,所以当殿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燕摇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飞快地蹲了下去。 后宫不可干政,哪怕楚彧并不在意,但若是被朝臣看见了,终归是不好的。 燕摇春自知要避嫌。 楚彧起先没发现不对,还在和吴丘明两人商议北漠的战事,等走到御案旁,他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引得吴丘明和顾炎武朝他看过来,吴丘明疑惑道:“皇上?” “无事,”楚彧在御案后坐下,语气从容道:“如今北漠下了雪,战事一起,至少要六七个月方歇……” 燕摇春蹲在御案下,有点尴尬,她实在没想到会碰到这种情况,当时脑子怎么就不灵光呢?哪怕是假装把册子掉地上也好啊。 她又往后缩了缩,试图避开楚彧的腿,心里不禁嘀咕,没 事长这么长的腿干嘛? 燕摇春抱着膝盖,在御案下蹲了半日,腿又酸又麻,没多久,她感觉到小腿肚传来些许隐痛,燕摇春并未在意,只以为是蹲了太久的缘故,最后索性摆烂,一屁股坐在地上。 ?本作者未妆提醒您最全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尽在[],域名[( 正在这时,她忽然瞥见楚彧的手,正紧紧抓住御座扶手,用力之大,手背上浮起些许青筋,指骨微凸,泛起淡淡的白。 怎么了? 没等燕摇春想明白,便听楚彧道:“今日先议到这里吧,至于北漠用兵之事,等明日朕再和顾相仔细探讨。” 闻言,左相吴丘明和右相顾炎武都愣了一下,明明还没商量完,怎么话题就戛然而止了呢? 好在这两位都是聪明人,遂俯身拱手,一齐告了退。 等他们一走,殿门从外面合上了,楚彧立即弯下腰,伸手抓住了燕摇春的手腕,低声道:“娇娇,别动。” 燕摇春刚要躲开,听了这话,又停住了,紧接着,楚彧俯身,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燕摇春只觉得身子一轻,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揽住了楚彧的脖子,惊道:“你——” 楚彧不等她说话,竟是将她整个从御案下抱了出来,扬声道:“李德福。” 李德福神色震惊,微微瞪大了双眼,显然是没想到御案下居然藏了一个人,但是他反应颇快,连忙上前来:“皇上,燕容华。” 楚彧吩咐道:“去叫太医来。” 李德福也不多问,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反倒是燕摇春满面疑惑:“叫太医做什么?” 楚彧的剑眉皱起,眉心拧出一个细小的褶子,他走到软榻边,小心翼翼地将燕摇春放下,道:“你什么时候躲进去的?” 闻言,燕摇春不禁有些窘迫,支吾道:“就是刚刚啊,在你们进来之前。” 楚彧低下眼看着她,忽地伸手在她额上轻弹一记,燕摇春连忙捂住额头,轻瞪着他,楚彧有些无奈地笑了:“傻瓜娇娇。” 燕摇春神色迷茫:“到底怎么了?” “没事,”楚彧摸了摸她的发顶,轻描淡写道:“一会儿让太医给你看看。” 不多时,李德福领着太医来了,那人身量修长,穿着一袭石青色的太医服饰,背着一个药箱,眉眼清俊,雅致斯文,正是林忱。 燕摇春向他打招呼:“林太医。” 林忱笑了笑,俯身向楚彧行礼:“微臣参见皇上,见过燕容华。” “怎么是你?”楚彧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刘瑞呢?” 林忱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刘院使告了假,近日都是由微臣当值。” “是吗?”楚彧皱了一下眉,并未多问,只是催促道:“你给娇娇看一下腿吧。” “是。” 燕摇春这时候终于明白了什么,她感觉到小腿肚酸酸麻麻的,还有点僵硬,起初以为是蹲太久了,没缓过来,但是楚彧叫了太医过来,她才意识到,该不会是抽筋了吧? 紧接着,林忱伸手在她的右腿上轻按了一下,燕摇春听见耳边传来轻微的倒抽气声,她下意识转头看去,果然是楚彧,他微皱着眉,神色凝重,大概是因为疼的缘故,他揽着燕摇春的手也紧了许多。 “燕容华这是转筋了,”林忱有些吃惊,忍不住抬头看了燕摇春一眼,道:“这么久的时间,您不觉得疼吗?” “啊,这个……”燕摇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疼啊,确实很疼。” 就是疼的是另一个人罢了,燕摇春从前也经历过腿抽筋,她当然知道有多痛,没想到楚彧竟然忍了这么久,半声没吭。 她感觉到楚彧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想来确实疼得厉害。 燕摇春干干一笑,道:“烦请林太医给治一治吧。” 林忱拱了拱手,道:“那臣就得罪了。” 他说着,便去解燕摇春的鞋袜,谁知还没动手,就被楚彧捏住了腕骨,冷道:“你做什么?” 林忱一怔,立即答道:“启禀皇上,臣并非有意冒犯燕容华,只是这腿转筋需要褪去患者鞋袜,露出膝盖和腿腹,才好治疗。” 楚彧薄唇微微抿起,剑眉紧皱,淡声道:“不用你,朕来便是。” 他说着,便亲自替燕摇春脱下绣鞋,褪去罗袜,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肤色洁白如玉,脚趾圆润,微透着桃花似的粉,楚彧看了一眼,又问林忱:“要怎么做?” 言语之间,竟是完全不打算让林忱动手了,燕摇春有些意外,楚彧难得有这么强势的时候,当他抬起眼时,周身散发出了迫人的气势,令人不敢造次。 林忱很识趣地道:“请燕容华将膝头伸直,再捉住她的脚掌,慢慢地往上推,并轻轻按摩小腿处,或许有些疼痛,还请燕容华稍作忍耐。” 楚彧依言照做,握住了燕摇春的脚踝,他的手掌颇大,掌心的温度很高,握住她的时候,燕摇春甚至于生出一种皮肤被烫到了的错觉,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楚彧握住了,瞬间动弹不得。 他的食指叩起,顺着小腿肚往上,不轻不重地按揉着,楚彧的手生得很好看,手掌很宽,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因为用力的缘故,他的手背上浮起淡淡的青筋,燕摇春感觉到了他的某一处指腹有些粗粝,那是经年累月握笔留下来的薄茧。 因为移情蛊的原因,燕摇春没觉得有多痛,反而是痒,还有些微麻,麻得她脚趾头都控制不住地缩了起来。 不知怎么,她忽然微微红了脸,耳根泛起薄红,伸手按住楚彧的手腕,后者抬起眼,两人对视之间,那双好看的凤眸深邃,如海面微澜,道:“还没好。” 短短的陈述,一本正经,令人无可反驳,燕摇春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因为她也感觉不到疼,所以她好不好,疼不疼,自己是不知道的,只有楚彧知道。 这真是全天下最没有道理,却又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片刻之后,燕摇春终于松开了手,任由楚彧继续替她按揉小腿肚,像是完全放弃了抵抗,自暴自弃了。 一种隐隐的情愫渐渐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仿佛任何人都无法踏足其中。 林忱站在一旁,只字不言,安静地看着他们的交流和举动。 紧接着,燕摇春和楚彧都听到了八幺八有点兴奋的播报声:“林忱好感度+5,该目标当前好感度为37。” 楚彧的表情瞬间就黑了。! 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对燕摇春而言,林忱的这一波好感度涨得委实有点看不懂,她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楚彧,对方俊美的面孔上闪过几分不悦,朝林忱道:“若无别事,你可以退下了。” 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冷淡,待林忱退下之后,李德福也很识趣地出去了。 殿内安静下来,燕摇春莫名有些尴尬,楚彧自是有所察觉,很贴心地率先岔开话题:“你当时为何要躲进桌下?” 燕摇春便将来龙去脉解释了,楚彧听罢,却道:“让他们看见了也无妨。” “那岂不是会给别人留话柄?”燕摇春不赞同道:“到时候再传到太后耳中,还不知道她要怎么借题发挥呢,那些大臣不是都很忌讳后宫参政么?” 楚彧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娇娇,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燕摇春登时愣住:“为什么这么问?” 楚彧望着她,道:“我方才看见你在桌下,觉得你很受委屈。” “我……”燕摇春一对上那双好看的凤眸,蓦地消了声,那一瞬间,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很受委屈吗? 其实燕摇春并没有多想,因为自从来到这里后,她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尽管心底并不认同,但是她也不会去奋起反抗,和自己过不去。 所以她当时的行为,只是遵循这些规则,下意识做出来的正常反应,就好像上辈子面对公司领导和甲方的无理要求,燕摇春会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认命地妥协。 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人觉得她委屈。 所以在听见楚彧那句话时,她足足顿了四五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干巴巴地道:“倒也还好……” 楚彧认真地凝视着她,那双温柔的凤眸仿佛能看穿一切,令她的粉饰和辩解无可遁形,问道:“真的吗?” “朝堂之上有什么事情,我都是如实与你商议,没有过任何隐瞒,除此之外,我也不曾告诉过你要在旁人面前避嫌。”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落在燕摇春的手上,少女正揪着袖摆的边沿,指尖细白纤长,无意识地搓动柔滑的布料,显得有些焦躁,又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我,娇娇。” 楚彧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燕摇春的动作也随之顿住,下意识抬起头来,二者对视,楚彧用很清晰的声音,问她道:“你只是不喜欢这里,并不是不喜欢我,对吗?” 细白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袖摆,燕摇春的呼吸微微一滞,嫣红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那一刹那,她确确实实被楚彧的直白冲击到了,处于一种近乎失语的状态。 …… 摘星阁。 “燕姐姐,燕姐姐?” “嗯?”燕摇春回过神来,正好对上阮拂云忧心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怎么了?” 阮拂云迟疑道:“你这几日好像总是走神,是有什么心 事吗?” 燕摇春下意识想否认:我……╳[(” 话到嘴边,她又顿了顿,道:“是遇到了一点事情。” 阮拂云听了,试探道:“不知是什么事情,姐姐方便同我说一说吗?” 燕摇春犹豫着问她:“你喜欢过人吗?” 阮拂云愣住,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阮拂云有些不确定地道:“你……你说男人?” 不知是不是燕摇春的错觉,对方的语气和眼神甚至透出几分惊恐,阮拂云连连摆手,近乎语无伦次:“不不不,我不喜欢这个……” 她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倒把燕摇春给逗乐了,连忙道:“算了算了,你别着急。” 阮拂云涨红了脸,渐渐也平静下来了,想起方才是自己主动要燕摇春说的,如今又帮不上忙,不禁有些窘迫,呐呐道:“这个……姐姐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燕摇春的耳根微热,含糊地嗯了一声,又道:“或许吧……” 空气安静下来,两人相顾无言,阮拂云本就是个敏感的性子,这会儿只觉得坐立难安,在她看来,男人有什么可喜欢的?肮脏又低劣,如地上的泥一般,她踩了都嫌粘鞋底。 但是阮拂云深知,人与人是不同的,她不喜欢,不代表旁人也不喜欢,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不正常。 所以阮拂云绞尽脑汁,最后也只是期期艾艾道:“燕姐姐这么好,你喜欢了谁,就是那个人的福气,他若不肯珍惜,便是有眼无珠,姐姐千万不要为他伤神烦心。” 燕摇春尴尬道:“倒也不是不珍惜……” 闻言,阮拂云微讶,很快又反应过来,道:“难道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姐姐的事情?” 总之,在她眼中,燕摇春千好万好,会令她为之烦心发愁,一定是那个男人不好,想到这里,阮拂云就蹙起细眉,忧心忡忡地劝道:“我虽从没有喜欢过人,但是却知道一个道理,若是两个人在一块,还比不上一个人来得快活,那就是不值得的。” 言下之意,就是劝分。 燕摇春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她紧皱着眉,眼神里透着几分担忧,便只好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仔细考虑的。” 事到如今,她必须要承认,自己对楚彧的好感,已经逐渐超出了预期,将来会如何发展,燕摇春毫无准备,每每想到这件事,她便觉得十分烦恼。 况且阮拂云确实也说中了她的隐忧,燕摇春想起那天在乾清宫时,楚彧说的话,心里就如同有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现在的情况还算是好的,因为她并没有真正地和楚彧在一起,但是以后呢?楚彧身为天子,他们二人之间的阻隔犹如天堑,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后宫。 光是想想,燕摇春便觉得头大如斗,本能地想要逃避,甚至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她就不该答应楚彧,进宫做什么任务,还签了一个见鬼的合同,合同有个屁用?白纸黑字也阻止不了办公室恋情。 正在燕摇春吐槽的时候,盼桃从外间进 来了,禀道:“主子,惠昭仪派人来了,您要见一见吗?” “惠昭仪?”燕摇春微怔,有些疑惑地与阮拂云对视了一眼,道:“让她进来吧。” “是。” 不多时,一名宫女便被盼桃引进来了,俯身向燕摇春行礼,恭敬道:“见过燕容华,请燕容华金安,奴婢是惠昭仪的贴身宫女,昭仪前几日来长安宫,没能拜访燕容华,觉得有些失礼,今日特意在满霜亭设宴,还请燕容华赏脸。” 闻言,燕摇春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惠昭仪当时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还真设了宴,遂道:“惠昭仪实在客气了。” 燕摇春顿了顿,又问:“还有旁人么?” 宫女答道:“没有了,昭仪只请了燕容华一个人。” 阮拂云十分识趣,起身告辞道:“燕姐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燕摇春唤来盼桃,道:“桃儿,你送一送拂云。” “是。” …… 琼湖西处,有柳堤花坞,翠岩倚绣,置一玲珑八角亭,名为满霜亭,亭畔种了一棵迎客古松,另有不少花木,只是如今入了秋,不见花开,树叶也泛起了黄,颇有些萧瑟意味。 惠昭仪亲自将燕摇春迎入亭中,两人寒暄几句,先后落了座,宫人立即奉了热茶上来,燕摇春不爱社交,好在惠昭仪的性格亲和温厚,体贴有礼,两人倒也算得上相谈甚欢。 宫人捧了各式点心上来,还有一壶酒,惠昭仪含笑道:“这是我前年酿的枇杷酒,特意多放了一年,酒味更为香醇浓郁,有祛痰止咳,生津润肺之功效,听说燕妹妹身子不好,我让人早早就温着了,你尝一尝?” 燕摇春喝了一口,酒味确实浓郁,入口微温,回味甘甜,是她喜欢的果酒,她想起上次在拾翠居时,喝的酒似乎也是惠昭仪亲自酿的,不由好奇道:“惠昭仪姐姐很喜欢酿酒?” 闻言,惠昭仪笑了笑,拿起酒壶亲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轻声道:“倒也不是喜欢,只是平日在宫里甚是无聊,没别的事情做,酿几壶酒埋下去,也就算有个盼头了。” “冬日酿梅花酒,春日酿桃花酒,夏日有青梅酒、枇杷酒,”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如春风一般温和细腻,道:“等到了冬日的时候,去年的酒又酿好了,挖出来尝一尝,有味道好的,也有味道差的,每一坛的滋味都各不相同。” 燕摇春一怔,迟疑道:“听起来,倒是有些意思。” “是吧?”惠昭仪微微一笑,道:“宫中日子无趣,我也不是喜欢酿酒,只是喜欢这个等待的过程罢了。” 有宫人捧了朱漆雕花的托盘上前,轻轻放下,那盘子里是一只螃蟹,热气腾腾的,惠昭仪招呼道:“现在正是吃蟹的时候,这是日前从南方进贡的,蟹黄颇为肥美,燕妹妹试试?” 在宫中吃螃蟹,自然不用燕摇春亲自动手,有宫人立即上前,拿了蟹八件来,替她剥壳取肉,雪白的蟹肉堆在小银碟中,蟹黄的色泽金灿灿的,令人食指大动。 但是莫名的,燕摇春却没有什么食欲?,她的目光落在宫人手上,银签子干脆利落地剔出蟹肉,蟹腿便成了壳儿,外表看起来和之前无异,但是其中已经空空如也了。 燕摇春看了一会儿,有些烦躁地移开视线,亭外有三四株矮树,看上去颇有些年头了,枝干遒劲盘曲,树叶稀疏,倒是很有几分古韵。 惠昭仪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这是白梅,等到了冬天开花时,最是好看了。”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指着其中一株梅树,道:“这棵有些不同,是皇上种的红梅。” 燕摇春面露些许意外之色,完全没想到楚彧那种性格,竟然也会种花木,他看起来就像是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惠昭仪徐徐道:“皇上从前养过一只猫儿,后来那猫儿死了,他便将其埋在这里,又种了一株红梅。” “说来也奇怪,”她笑道:“旁边的都是白梅,皇上却非要种一株红梅,我那时还以为他种错了。” 燕摇春微怔,这是她第二次听旁人说起楚彧的过往,第一次是皇后说的,那时她只觉得楚彧很可怜,可现在从惠昭仪口中得知,她只觉得心底有些不舒服。 “因为红梅最显眼。”她道。 惠昭仪愣了一下,朝她看过来:“什么?” 燕摇春继续道:“因为这梅树种下去,要不了几年,就都长在一起了,经年累月的,开的花也都是一样,不分彼此,倘若他种的是红梅,便能一眼认出来,他的猫在哪儿。” 惠昭仪轻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又称赞道:“原来如此,燕妹妹真是心细如发,善解人意。” 燕摇春笑了笑:“我也是瞎猜的,兴许皇上不是这个用意呢。” 秋风习习吹来,泛着些许凉意,其实在这种室外的地方,不太适合吃螃蟹,因为蟹肉才刚刚剥好,就放冷了,吃起来有些腥气,燕摇春勉强吃了几口,又不好表露出来,便想喝枇杷酒压一压。 只是枇杷酒到底是酒,她的酒量也不怎么好,没一会儿就开始有了醉意,看什么都迷糊起来,惠昭仪见状,连忙按住她的手,劝道:“燕妹妹若是喜欢这酒,我便派人送几坛去摘星阁,可千万不能贪杯,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她吩咐知秋道:“快扶住你家主子。” 知秋应下,惠昭仪又唤人取茶来,想给燕摇春醒酒,其实燕摇春倒不觉得自己喝醉了,她只是有点发飘,脑子还很清醒。 有宫人捧了沏好的新茶过来,燕摇春也没多想,知秋也没多想,因为无论是在摘星阁,还是在乾清宫,燕摇春喝的都是温好的茶,不冷不烫,拿过来就可以喝的。 所以当滚烫的茶水泼到她的手背上时,燕摇春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惠昭仪眼疾手快,替她挡了一下:“小心!” 但即便如此,那一盏热茶还是泼到了两人的手上,燕摇春没什么感觉,惠昭仪痛得当场叫起来。 茶盏哐当落地,雪白的碎瓷飞溅开去,伴随着众人的惊慌失措的叫喊。 …… 与此同时,乾清宫。 楚彧猛地一甩手,奏折飞了出去,跌落在地上,几个臣子立即止住了话头,惊诧地看着他,吴丘明迟疑道:“皇上……” “无事,你们继续商讨,”楚彧摆了摆手,他强忍住皱眉的冲动,感受到右手手背处正传来持续不断的疼痛,火辣辣的。 楚彧立即唤来李德福,神色微冷,吩咐道:“你去摘星阁看看,娇娇发生什么事了。”! 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一章 那一盏茶水确实烫,只短短片刻时间,燕摇春的手背就红了一大片,她的肤色原本就白皙,如此一来,烫伤的地方便愈发明显。 当太医赶到的时候,燕摇春手上已经起了好些水泡,瞧着颇是吓人,知秋都快急哭了。 林忱先是让她把手泡在冷水中,然后取出针灸用的金针,将那些水泡一一挑破,知秋在旁边看着,眼眶微红,自责不已道:“都怪奴婢不好,当时应该先去接那杯茶的。” 燕摇春原本喝了不少枇杷酒,这会儿后劲上来了,有些晕乎乎的,信口安慰道:“没事,秋儿,我不疼。” 她说着,还动了动手指,示意自己真的不疼。 “别动,”林忱及时收住金针,又替她涂了药膏,包扎好,才道:“燕容华这几日千万小心,不要动这只手,也别沾水,下官每日会来替您换药。” 燕摇春醉得迷迷糊糊,冲他莞尔一笑:“好,谢谢林大夫,林大夫好人。” 林忱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低下眉眼,道:“容华客气了。” 燕摇春忽然问他:“诊金多少钱?” 这下林忱是真的愣住了,片刻后才失笑道:“不必了,为您诊病,本是下官的分内之事。” “不不,”燕摇春神色很严肃地道:“要给的。” 她说着,又对知秋道:“秋儿,拿银子来。” 知秋会意,果然取了一锭银子来,交给林忱,林忱自是推辞,不肯收下,正僵持间,燕摇春索性自己拿过银子,拉住林忱的手,硬塞给他,道:“大夫治病收钱,天经地义,辛苦林大夫每天走这么远给我看病,还请务必收下。” 她喝了一些酒,醉意微醺,语气和平日相比也多出了几分强势,林忱担心碰到她的伤处,只好接了银子,神色无奈道:“好,多谢燕容华赏赐。” 谁料燕摇春听了,又认真地纠正他:“这不是赏赐,是林大夫的诊金。” 林忱觉得她这样很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是,下官明白了。” 随着酒劲逐渐上头,燕摇春开始犯起困来,林忱顺势告了辞,离了摘星阁,他慢慢地顺着宫道,往太医院的方向而去,才过了一道宫门,便碰见一个宫女匆匆而来,向他福身行礼:“林太医。” 林忱认得她,是惠昭仪身边的宫女,便颔首回礼:“玉蝶姑娘。” 玉蝶的神色有些焦急,道:“我家主子也烫伤了手,请林太医过去看看吧。” 庆和宫,留春殿。 惠昭仪坐在软榻上,挽起宽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林忱正低着头,替她处理手背上的烫伤。 空气有些安静,过了一会儿,惠昭仪轻声问道:“燕容华怎么样了?她的伤严不严重?” 林忱手上的动作不停,口中不紧不慢地答道:“燕容华的烫伤比娘娘稍微严重一些,下官已经替她处理过了。” 闻言,惠昭仪垂下眼帘,道:“ 若说此事并非出自我的授意,林太医相信吗?” 林忱一边取出金针来,语气淡淡地道:下官只是一介太医罢了,不敢妄言后宫之事。?_[(” 他说着,细致地用金针去挑破水泡,锋锐的针尖刺入皮肉,再将皮肤划开,这个动作即使再小心谨慎,痛楚也还是免不了的,惠昭仪下意识缩了一下手,林忱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很疼?” 惠昭仪微怔,轻声道:“不疼。” 林忱笑了笑,道:“下官见过真正不怕疼的人。” 闻言,惠昭仪忍不住道:“是谁?” “是燕容华,”林忱替她敷上药膏,道:“下官方才替她处理伤势的时候,她尚能谈笑自如。” 惠昭仪:“这倒是看不出来,想不到她生得那般漂亮模样,原来还是个坚韧的性子。” 说话间,伤势已处理好了,林忱叮嘱道:“这几日还请昭仪小心,伤势未好之前,这只手不可沾水,这里有白玉膏,每日换一次即可。” 惠昭仪望着他,道:“有劳林太医了。” 林忱收拾好金针等物什,背起药箱,拱了拱手:“请娘娘安心静养,下官先告退了。” 等离了留春殿,没走出多远,便听见有人唤他,林忱回头,只见玉蝶追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一个小酒坛子,轻轻喘着气,道:“林太医的脚程也太快了,我差点没赶上,主子说最近新酿了枇杷酒,让我给您再送一坛。” 林忱看了一眼,微笑道:“多谢娘娘好意,我——” 不等他说完,玉蝶便挑起眉来,嗔怒道:“你不想收?这枇杷酒我家主子去年只酿了几坛,给燕容华送去了一坛,这是最后一坛了,我家娘娘看重你,才肯赏你的,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林忱正想说什么,却见一旁的偏殿有人出入,朝这边看过来,他不欲被人窥探,便接过那一坛酒,道:“那就请玉蝶姑娘代我谢过惠昭仪了。” 玉蝶这才转怒为笑,道:“算你识相。” 林忱便捧着那一坛酒,回了太医院,才一进门,便有一个药童急忙忙迎上来,一迭声道:“林院判,您可算回来了,慈宁宫的人刚刚来过一趟,说太后娘娘头风症又犯了,要您赶紧着过去,我还让人去摘星阁请您了,结果扑了个空,您去哪儿了?” 林忱答道:“惠昭仪伤了手,我去了一趟庆和宫。” “您别耽搁了,”那小童急哄哄地催道:“快去慈宁宫吧,晚了咱们可都得吃挂落。” “知道了。” 虽然应下,但是林忱的动作还是不急不缓,那小童都看不过眼了,替他接过手里的东西,讶异道:“这是酒?惠昭仪又赏您酒喝啦?” 林忱应了一声,从柜中取出一卷金针,放入药箱,头也不抬地道:“我不好此物,送给你喝吧。” 小童顿时如获至宝,喜笑颜开地道:“那小人就谢过林院判了。” …… 摘星阁。 燕摇春是被渴醒的,她迷迷 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床边有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甚至不必多想,她就知道那人是楚彧。 酒劲还没完全过去,燕摇春仍旧有些昏头涨脑,口齿不清地道:“你……怎么来啦?” 楚彧动了动,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过来看看你,渴了么?” 燕摇春唔了一声,坐起身,道:“我喝水。” 楚彧在她肩上轻按了一下,阻止她起身的动作,道:“我给你倒。” 他去了外间,不多时复返,手中端了一杯茶,燕摇春接过来,触手温温的,她一气儿喝了大半盏,楚彧静静地看着,问她:“还要么?” 燕摇春摇头,然后认真道:“谢谢你。” 楚彧担心她一会儿又渴了,便将茶盏放在旁边的案几上,燕摇春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道:“你的手……疼吗?” 楚彧道:“还好。” 燕摇春望着他:“还好是多好?” 楚彧很平静地回视,慢慢道:“一想到你不必忍受这种痛楚,我就觉得庆幸。” 燕摇春微微一怔,她似是意识了什么,只是晕乎乎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好一会儿,她才失笑道:“你可真是……” 楚彧问她:“真是什么?” 燕摇春的眉眼弯起,天光落入眸中,像星子一般亮晶晶的,她轻轻吐出几个字:“固执得可爱。” 楚彧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用这样的词形容他,惊奇之余,剑眉轻挑,道:“可爱?” 此时天色微暗,屋子里没有掌灯,天光自窗外透进来,映照在楚彧的脸上,他的容貌俊美,五官优越,从眉骨自鼻梁往下,勾勒出流畅漂亮的线条,仿佛一挥而就的画。 怎么会有人拥有这么好看的轮廓呢? 燕摇春盯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你这个脸看着不像是真的啊……” 楚彧听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脸还能有假的么? 但是娇娇这些醉言醉语,他听在耳中也觉得很有趣,遂耐心道:“是真的。” 燕摇春摇头:“我不信。” 不等楚彧说话,她又来了一句:“除非给我摸一摸。” 楚彧:…… 他沉默片刻,道:“好啊。” 说完,他像是怕燕摇春后悔似地,拉过她没受伤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凤眸微暗,道:“你摸吧。” 燕摇春果真摸了一下,皮肤的触感光滑,将另一个人的体温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她摸着摸着,方才还飘飘然的脑子逐渐清醒,这感觉就好像在梦里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奶油蛋糕,然后睁开眼一看,自己竟然真的在吃蛋糕。 燕摇春的动作顿了一下,楚彧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这一份迟疑,立即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凤眸微微一闪,道:“娇娇,我的脸是真的吗?” 燕摇春都有点磕巴了:“是是是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近了许多,燕摇春甚 至能闻到楚彧身上的气味,带着淡淡的墨香,应该是批折子的时候染上的,因为楚彧一向不爱熏香。 大抵是酒劲还没过的缘故,燕摇春又有点走神了,她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今天惠昭仪说过的那些话来。 她忽然问了一句:“为什么种红梅?” 楚彧怔住,差点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什么红梅??” 燕摇春的手贴着他的脸颊,尾指下意识地轻勾了勾,仿佛是亲密的厮磨,她问道:“你在满霜亭种了一棵梅树,为什么是红梅?” 楚彧这下才反应过来,道:“是惠昭仪和你说的?” 燕摇春垂着眼,嗯了一声,停顿片刻,道:“算了。” 她原本只是想知道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胡诌,然而当真正问起楚彧时,燕摇春忽然又觉得有些难为情。 就好像,她在试图证实自己当时的话是对的。 这算一种什么心态? 正在燕摇春有些懊恼的时候,听见楚彧开口道:“因为满霜亭前只有白梅,红梅是最独特的,一眼便看见。” 和她当时的猜测一模一样,燕摇春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近乎欣悦的感觉。 果然如此。 “娇娇。” 楚彧唤了她一声,燕摇春下意识抬起头,那人便低头吻了上来。 唇与唇相触碰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轻颤了一下,燕摇春微微睁大眸子,她看见了楚彧微阖着的眼,近在咫尺,在天光下,他的睫毛投落了一小片轻影。 就在这个当口,燕摇春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个念头,楚彧的睫毛还挺长的,看起来好像是假的。 能摸一摸吗?! 第 102 章 第一百零二章 就在燕摇春胡思乱想的时候,楚彧忽然睁开了眼,两人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动,这一幕简直堪称礼貌了。 片刻后,楚彧终于先动了,他缓慢且克制地退开了些许,此时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指不到的距离,当然,是竖着的一指。 “对不起。”他居然还为自己方才的唐突行为,很有礼貌地道了一句歉。 燕摇春:…… 本就不算明亮的天光自窗外照进来,透过纱帘,显得愈发晦暗,在少女长长的睫羽投落下轻浅的影子,仿佛两只憩息的小蝴蝶,轻微地颤动着,显得醉蒙蒙的,惹人心生怜爱。 楚彧怔怔地望着,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睫,一触即离,动作无比温柔,仿佛在亲吻一片冬日的新雪。 这个吻绵长而短促,深情却又浅淡,意味深长且礼貌至极。 燕摇春下意识阖上了眼,眼前明明是一片漆黑,她却仿佛看见了无数的星火在莹莹闪烁,鲜明夺目,那是一份难以掩饰的爱意,来自于另一人。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却令燕摇春近乎震撼,为之动容,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轰然崩塌,她一方面惊慌失措,惶惑不安,一方面又觉得悲伤无比。 这个办公室恋情,终于还是谈上了。 会遭报应的,燕摇春不禁懊恼地想。 就在这时,八幺八忽然开口:“楚彧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99,距离任务完成仅差一步之遥,请宿主再接再厉!” 燕摇春:!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99点好感了,DDL近在眼前,到时候楚彧再问她的选择是什么,她该怎么回答? 似是察觉到燕摇春的不安,楚彧立即安抚道:“娇娇别担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不选择我也没关系。” 这句话实在是出乎意料了,燕摇春有些吃惊地道:“这你都能接受?” “能啊,”八幺八忍不住吐槽道:“他怎么不能?他连控分这种事情都想得出来。” 楚彧没理会它,对燕摇春道:“我知道你心有顾虑,自然也不会逼着你做出选择,我们维持现状就好。” 维持现状这四个字宛如一颗定心丸,让燕摇春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诚然,她是一个懒到骨子里的人,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走出舒适区,楚彧已经能很精准地拿捏她的软肋了。 燕摇春放了心,一边打算继续咸鱼趴,一边迟疑道:“那……任务要是一直完不成,怎么办?” 她到底还是有些良心不安,毕竟那些系统奖励对于大昭来说,确实是非常有用的。 谁料楚彧却从容答道:“我们不做任务了。” 他把自己打算通过控分,为燕摇春提升声望值,从万宝阁兑换奖励的计划说了一遍,又道:“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再费心思去做主线任务了。” 燕摇春目瞪口呆,紧接着又蹙 起秀眉,不赞同地道:“可是……这样不太好吧?那些东西并不是我研究发明出来的,都是别人的心血,我怎么能冒名顶替呢?” 而且光是想想,到时候整个大昭的人都会知道她的名字,燕摇春就觉得头皮发麻,脚趾抓地,尴尬又羞耻,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这不算是冒名顶替,”楚彧却道:“若不是你和八幺八,那些东西又怎么会出现在大昭呢?” 八幺八连声赞同:“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见燕摇春依然犹豫不决,楚彧又换了一个方向,道:“或者说,娇娇更愿意去刷皇后的好感度?” “我是无所谓的,”楚彧谆谆善诱道:“兰屏玉虽然也是五星难度,但是到目前为止,她对你的好感度只有13,且兰屏玉此人的性格颇难相处,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像我一样,配合你完成任务。” 燕摇春:…… 不得不说,楚彧实在太了解她的本性了,一边是躺平,一边是工作,这对于苦逼的打工人来说,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于是,燕摇春可耻地动摇了。 正在这时,殿门忽然被人叩响了,进来的人是知秋,她先是看了楚彧一眼,神色透出几分迟疑,燕摇春问她道:“什么事情?” 知秋答道:“主子,惠昭仪来了。” 燕摇春怔了一下,才起身道:“我去看看吧。” 知秋上前一步,却见楚彧已经率先伸手扶住了她,知秋顿时知趣地停下步子,退到一旁。 而此时,外间已经掌了灯烛,映得满室灯火通明,惠昭仪正坐在圈椅上等候,盼桃恭敬地奉上了茶,她接过去,喝了一口,发觉茶汤是温的,回味甘甜,带着百花醴的香气,不由微笑道:“还是燕容华这里的人贴心,就连茶的热度都是刚刚好的。” 盼桃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奉错了茶,连忙道:“昭仪娘娘恕罪,这是我家主子往日常喝的茶,奴婢再给您另换一盏吧?” “不必了,”惠昭仪没有动怒,反而很和气地笑道:“其实我平日里也不爱喝茶,就是觉得太烫了,你们这里的茶反而很不错,是怎么个泡法?” 盼桃见她不似生气,这才略微放下心来,恰在这时,内殿传来动静,门被打开了,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燕摇春自内出来,她穿了一袭樱红色的衫裙,发髻轻挽,别了两枝金簪,身姿亭亭,仿佛早春里的一枝细柳,眉眼精致漂亮,尤其是一双眸子,远看如寒山笼薄雾,近看如粼粼秋水,唇色是淡淡的粉,如同含了一片薄薄的桃瓣,十分好看。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修长挺拔的熟悉身影,正是当今天子,楚彧穿着深青色的常服,鬓若刀裁,剑眉斜飞,压着一双凤眼,淡淡望过来时,不动声色,却自有一股隐隐的迫人气势。 惠昭仪立即站起身来,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楚彧看向她,语气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惠昭仪垂首,恭敬答道:“臣妾是来向燕容华赔礼 道歉的。” 她说完,便有一个宫女被带了进来,燕摇春看了一眼,正是下午给她斟茶的那一位,那小宫女瞧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许是知道大祸临头,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噗通就跪下了,不住叩首,哭着求道:“燕容华饶命,奴婢知错了,求燕容华饶命!” 燕摇春下意识撇过头去,与此同时,楚彧轻喝道:“拦住她。” 立即有两个宫人上前,将那宫女拉起来,不让她继续磕头,又捂住了她的嘴,将那些哭喊求饶的声音堵了回去,只剩下含糊的呜咽。 惠昭仪见状,有些不明所以,迟疑着向燕摇春道:“今日确实是她粗心大意,烫伤了燕容华的手,倘若燕容华不愿意放过她,我可以将她交给你处置,是死是活,悉听尊便,只要燕容华能够顺心,出了这口气。” 言语之间,仿佛这不是一条鲜活的人命,而是蝼蚁或草芥,随随便便就可以舍弃,燕摇春的内心一阵翻腾,甚至有些反胃,忍不住冷声道:“在惠昭仪娘娘看来,她烫了我的手,就要用性命来赔?” 那宫女吓得泪流满面,又想跪下去求饶,却因受到桎梏,动弹不得,只能呜咽着抽泣,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惠昭仪却误会了燕摇春的意思,立即道:“她区区一条贱命,自是比不得燕容华金贵,只是不知怎样做,燕容华才肯消气?” 她的神色殷殷,诚恳无比,燕摇春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又转过头,去看那个小宫女,她脸色惨白,看上去仿佛已经要绝望了。 燕摇春问她:“今天下午在满霜亭,你是故意用茶水烫我的吗?” 小宫女立即死命摇头,楚彧使了一个眼色,按住她的宫人适时松开手,那小宫女终于得以开口,带着哭腔连连道:“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燕容华明鉴,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燕摇春点点头,轻描淡写道:“那你向我道一声歉就可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小宫女也愣了,紧接着就要往下跪,要给她磕头,燕摇春实在见不得这个,却也不知如何阻拦,便索性别过头去,恰好对上了楚彧的视线,那双幽深的凤眸正定定地看着她,目不转睛,眼神分外专注。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烫伤燕容华的手,求燕容华大人大量,饶过奴婢这一回,奴婢愿意生生世世做牛做马,报答燕容华的大恩大德……” 那小宫女还在磕头道歉,燕摇春实在没忍住,转过头去看着她,开口打断:“我也不用你做牛做马。” 她停顿片刻,声音轻了下去,道:“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为自己而活就行了。” 那小宫女面露茫然,眼里还含着两汪盈盈的泪,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燕摇春又转向惠昭仪,道:“今日的事情,就算过去了,惠昭仪娘娘也别放在心上。” 惠昭仪从怔忪中回过神,道:“燕容华胸襟开阔,大人雅量,非我等所能及。” “惠昭仪过誉了,”燕摇春顿了顿,继续道:“有句 话说得好,泥菩萨尚有三分土性,我并不是什么宽容大量的人,相反,还十分小心眼,也记仇,只是我觉得,这世上除了生死以外,没有什么大事。” 燕摇春望着惠昭仪,缓缓道:“倘若这个小宫女,今日真是奉了别人的命令故意烫伤我,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保护那个人,那我打杀了她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她只是一枚棋子,一具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而已,杀了她,除了给我带来困扰和骂名,别无益处。” 惠昭仪的嘴唇动了动,与她对视着,少女的明眸微亮,澄澈干净如清泉一般,坦然道:“倘若她只是无意烫伤了我,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她道歉,我接受也就是了,要她的性命做什么?我又不是阎罗王,要拿她冲业绩。” 话毕,燕摇春微微颔首,道:“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惠昭仪请便。” 说完这句,她便站起身,往内间的方向而去,知秋和盼桃连忙跟了上去,那小宫女已经被带下去了,殿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楚彧和惠昭仪二人。 过了许久,惠昭仪才勉强笑了笑,道:“燕容华的性子真是……与旁人不同。” 提起燕摇春,楚彧的面上虽仍旧没什么表情,但是凤眸中却浮现几分柔和,道:“她很好。” 惠昭仪转头望着他,道:“这样好的人,皇上宠爱她在所难免。” “你错了,”楚彧认真地纠正道:“不是宠爱,是喜欢。” 他说着,忽然又问了一句:“木香,你要出宫吗?” 惠昭仪怔住,下意识道:“不,臣妾……” 闻言,楚彧眼中露出几分失望,语气淡淡道:“当年太后要杀你,我念在懿安太后的情面上,救你一命,娇娇方才说,世上除了生死无大事,或许你也该想一想,是否值得。” 惠昭仪嗫嚅道:“皇上的救命之恩,臣妾自然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楚彧不置可否,站起身来,道:“你记住,不论那一位想做什么,我都不在乎,但是不要波及到娇娇,若有下次,我不会让你出现在她面前。” 他甚至懒得再多看惠昭仪一眼,举步走向内殿,殿门被打开,又再次合上,只剩下满室静寂,李德福捧着拂尘候在殿门口,也不说话,等惠昭仪起身,他便让到一侧,恭声道:“昭仪娘娘慢走。” 惠昭仪出了殿,她的贴身宫女立即迎上来,扶住她,夜风吹来,竟清寒入骨,惠昭仪下意识打了一个颤,道:“天寒了。” 玉蝶连忙将一件披风抖开,替她披上,道:“是啊,主子,再过一阵子就该入冬了,奴婢已让人在宫里烧了炭盆,咱们快回去吧?” 惠昭仪应了一声,望了望漆黑的夜幕,轻叹道:“看样子,明天就要下雨了啊。” …… 楚彧入了内殿,便看见燕摇春坐在软榻上,乱没形象地盘着腿,这动作在旁人做来,或许有些失礼,不够矜持,但是在楚彧眼中,便觉得懒散得可爱,像一只摊着爪子的猫儿,让他想伸手揉一揉。 燕摇春正靠着软枕发呆,看他来了,也只是飘过来一眼,然后眼珠子又转了回去,楚彧在她面前站定,低下头,与那双明眸对视,问她道:“娇娇,在想什么?” 燕摇春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别烦我。” 楚彧也不恼,在她身旁坐下来,耐着性子道:“你是因为惠昭仪的事情烦扰吗?” “她?”燕摇春忽地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烦她?她又没什么错。” 不等楚彧说话,她又霍地坐起身,眸中透出几分微怒,亮得惊人,道:“你这种男人,在我们那里是要被判刑的!” 楚彧愕然,难得有些不知所措,道:“我犯了什么罪行?” 燕摇春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道:“重婚罪,两年起步,你后宫里那么多妃子,算算你要判几年吧。” 八幺八立即插嘴道:“至少十六年。” “十六年,”燕摇春冷笑道:“你现在二十岁,进去蹲上十六年,出来就该三十六了,人老珠黄,还跟社会脱节,只能去卖苦力了。” 楚彧听罢,先是愣了一下,尔后思索片刻,道:“这样说来,我在你们那个世界,也还是有活计可做?” 燕摇春:??? 八幺八震惊:“你就这么迅速地接受了?!”! 第 103 章 第一百零三章 殿内的空气安静下来,燕摇春瞪着楚彧,后者不明所以地回视,数秒过后,燕摇春气馁似地别开视线,轻叹道:“算了。” 她和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说这个干什么?尤其这个人还是一个帝王,她真是自讨没趣。 正在燕摇春心生懊恼之时,却听楚彧道:“惠昭仪的本名叫木香,她从前是尚食局的宫女。” 燕摇春被这一句吸引了注意力,看向他,道:“你不是说,她是你身边的宫女吗?” 楚彧答道:“我那时候总是受太后的责罚,你还记得我说过,有一回去上书房的路上昏倒,被懿安太后碰见了?” 燕摇春点头,楚彧继续道:“懿安太后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受罚之时,便找了一个机会,把木香安排到长阳宫,暗中照看我。” 燕摇春听了,道:“这位懿安太后倒是个善心的人。” “嗯,”楚彧又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木香不知怎么得罪了淑妃,在太后要发落她时,我替她求了情。” 听到这里,燕摇春意识到了什么,迟疑道:“所以她才成了你的妃子?” 楚彧望着她:“是,但是我与她之间,仅此而已。” 那双凤眸定定地望过来,燕摇春下意识移开视线,莫名有些别扭,嘴上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楚彧很平静地道:“我的意思是,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我不曾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娇娇,我唯独喜欢你。” 燕摇春的呼吸微微一滞,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一刻,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就好像是蝴蝶的翅膀,在她心底轻盈地扇了一下,却刮起了一场海啸。 …… 过了两日,天气渐渐变得更冷了,刮了一夜的西风,又开始下起雨来,宫里种的一些木槿、梧桐之类的树,叶子都凋落了,露出稀疏的枝丫,被风一吹,便瑟瑟地颤抖起来。 慈宁宫内殿是一贯的安静,厚重的帘子密密放下来,将内外间隔绝开,两名宫人正在门边值守静候着,时刻注意殿内的动静,不敢稍有松懈。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水绿色云绫缎的大宫女进来,三十来岁的模样,发髻梳得整齐,打扮利索,气质颇为沉稳,与寻常宫人不同。 值守的宫人立即俯下身子,小声唤道:“叶青姑姑。” 叶青摆了摆手,掀起厚重的帘子,低头入了内殿,白铜云纹炭盆里烧着银霜炭,暖意扑面而来,旁边放置着一尊芸烟香炉,正燃着熏香,轻薄的白色烟雾袅娜上升,香气沉郁,将人密密裹住了。 太后正倚在软榻上,林忱在一旁替她针灸,叶青进来后,向太后行礼:“奴婢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回来了?”太后睁开眼看着她,打量片刻后,道:“瞧着是瘦了,慎刑司那些废物,哀家事先打过招呼了,他们还敢为难你?” “让太后娘娘费心了,” 叶青跪在地上,恭敬道:“多亏了您老人家照拂,慎刑司的人不敢为难奴婢,这些日子,奴婢倒是没吃什么苦头。” 起来吧,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在这段时日,哀家做什么事都不顺心,这满慈宁宫的人,上上下下几十个,真是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本作者未妆提醒您最全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尽在[],域名[( 叶青起了身,走到她身边,替她揉捏起肩膀来,道:“奴婢何德何能,得您如此看重。” 太后阖着眼,问她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慎刑司那边,可审出来什么没有?” 叶青知道她这话的意思,答道:“还是没有,每日都有人审那个贱婢,只是她口风紧得很,一直咬死了不肯说,慎刑司的人也没有动大刑,说长安宫在盯着,怕把人弄死了,反倒麻烦。” “真是一群废物点心,”太后睁开眼,神色愠怒道:“原是哀家大意了,起初以为能审出来幕后主使,没想到皇帝来得那么快,也不知是哪个黑心肝的去通风报信。” 说到这里,她就气得头疼,忍不住用手扶了扶额,林忱在一旁道:“急怒伤肝,还请太后娘娘保重圣体。” 叶青连忙伸手替太后抚背顺气,安慰道:“您也别着急,如今那贱婢已关押在慎刑司了,审出来是早晚的事情。” 太后却道:“哀家等得,盈盈如何等得?” 盈盈是淑妃的小字,太后继续道:“她年纪轻轻的,身上又带着病,难道真要在那个庵子里过一辈子不成?她虽是个不争气的,可毕竟——” 说到这里,她看了林忱一眼,道:“毕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叫哀家如何舍得?” 叶青道:“不如您找个机会,再和皇上好好说一说,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闻言,太后冷声轻哼道:“从前哀家说话,他或许还听得进几分,如今他已经被摘星阁那个狐媚子迷住了,眼中哪里还有哀家?” 林忱的眼神微顿,又垂下眼去,继续擦拭手中的金针,过了片刻,太后似是想起什么,对叶青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 今日的朝事散得晚,又是接近午时了,众臣陆续出了宣政殿,外头正下着小雨,冷冽的风裹着雨丝吹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左相吴丘明正和几个官员结伴而行,右相顾炎武也在其列,还没等下御阶,便有一个大太监过来,行了一礼,道:“诸位大人请留步,皇上有旨,今日晌午赐宴,与众卿共商国是。” 他说着,满面堆笑道:“请大人们移步乾清宫。” 众官员听了,连忙拱手作长揖,谢过天恩,这才跟着那大太监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赐宴之所设在乾清宫的偏殿,待众臣抵达之时,那里已经早早就布置好了,只是不见天子踪影,在等待的间隙里,吏部尚书宁荣往左相吴丘明身边靠近了些,低声试探道:“吴相,皇上今日怎么会忽然赐宴?” 吴丘明想起前阵子,天子私下与他说起过的事情,心中倒是有了几分猜测,但是面上却不显,只 道:“我也不知,想是皇上器重我等,特意赐宴,无论如何,这都是天子恩宠,我等应心存感激才是。” 见探不出什么口风,宁荣有些悻悻然,客套地笑道:是,吴相所言极是。?[(” 说来也有意思,自从尚直忠被贬了官之后,吴丘明当上了左相,朝中的局势便开始有了变化,首先是吴丘明与原尚党不和,相比之下,他反而和以顾炎武为首的先帝旧臣一派走得更近。 这么一段时日下来,楚彧的各种决策措施,都在隐隐扶持这一帮人,而原尚党一派反而逐渐被孤立了,户部尚书最先被换掉,剩下的贬的贬,迁的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子正在不动声色地清洗朝中的势力,于是宁荣等人的地位就变得尴尬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唱喏之声,圣驾到了,众臣皆俯身作揖,口称万岁,楚彧已经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袭深色常服,端坐上首,凤眸自众人面上逡巡而过,见人都齐了,才道:“今日朝罢,朕思及诸卿辅弼之功,特赐御宴,以酬诸位勤政之劳。” 众臣复又谢恩,这才按官位高低,依次入座,不多时,便有一行宫人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奉上各式佳肴,菜色虽精美,却并不奢侈铺张,等到最后,上了一道很奇怪的菜,其状如芋根,但是色泽却是金黄的,香气扑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吴丘明如今身为天子心腹,自是第一个开口发问:“恕臣愚钝,不知这是何物?” 楚彧微微一笑,道:“此物名为朱薯,乃是一种粮食,并非大昭所产。” 吴丘明惊诧道:“那是从何而来?” 楚彧道:“此物为天人所赐,这其中还有一则趣事,正好,朕有些兴致,说给众卿听。” 听闻此言,众臣自是连忙放下筷子,齐声道:“臣等洗耳恭听。” 然后楚彧就讲了一个事先编好的离谱故事,说是天人不忍见大昭百姓受困于饥寒,便于某人梦中降下神迹,主人公自然就是燕摇春,虽然故事极其离谱,但是经由当今天子亲口说出来,其可信程度又大大上升了。 在场的众人都不是蠢物,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故事是假的,但是朱薯是真的,皇上想捧那位燕容华的心也是真的,倘若这朱薯真如楚彧所说的那样,既耐旱又高产,还容易种植,四个月即可成熟,那对于整个大昭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他们又何必非要去刨根究底呢? 左相吴丘明适时站起身来,拱着手,满面敬佩,语气激动地道:“燕容华前不久才造出眼镜,为臣等治好眼疾,如今竟又得到仙人神迹,有她在皇上身边,真是我大昭之福,万民之福啊!” 众人这才想起来,他们现在戴着的眼镜,也是那位燕容华研制出来的,一时间,各人心中都多了几分真切的感受,虽然这朱薯的好处他们还没看见,但是眼镜的好处,他们已经享受到了啊。 于是众臣纷纷站起来附和,真情实感地道:“吴相所言极是。” 而另一边,燕摇春忽地打了一个喷嚏,把手里的牌扔出去:“对A!” “要不起,”阮拂云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道:“燕姐姐是受寒了么?” “不会吧,”燕摇春想了想,道:“说不定有人在骂我呢。”! 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乾清宫赐宴之事过后,在楚彧的刻意安排下,燕摇春的名字已经在朝廷上下传遍了,人尽皆知。 而后宫里自然也收到了风声,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燕摇春入宫的时日虽短,但是她在宫中的名声却颇好,从不苛待下人,谁都知道,在摘星阁做事的宫人,每个月都能拿双份的月钱。 对于这些后宫底层的仆役而言,别的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拿到手的银子才是真的。 而燕容华居然白白给他们发双份月钱,这简直是活菩萨再世啊! 有人深信不疑,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只是没有人在明面上表露出来,毕竟那可是天子亲口说的,谁敢质疑?怕是不要命了。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慈宁宫中,太后气得摔了两个茶盏,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唤来宫人:“去叫宁美人过来一趟。” 不多时,宁美人便应召前来,款款行礼:“嫔妾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坐罢,”太后笑意满面地道:“这阵子,也不见你来慈宁宫了,可是嫌哀家这里冷清?” “嫔妾不敢,”宁美人连忙解释道:“嫔妾听说,入了冬以后,太后娘娘的头风症就会发作频繁,嫔妾心中万分担忧,却不敢前来相扰,唯恐搅了您老人家的清静。” 太后听罢,很是和颜悦色地道:“知道你有这份心意,哀家就已经很高兴了。” 遂命人上茶,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太后忽然道:“你这孩子性格伶俐,又懂得说话,实在叫哀家喜欢,你如今入宫也有二个多月了,哀家叫皇后给你晋一晋位分吧?” 宁美人愣了一下,立即起身,道:“承蒙太后看重,只是嫔妾无功,愧不敢受。” 太后却笑了笑,道:“你能讨哀家开心,怎么会无功呢?” 宁美人又推辞两句,事情便定下来,等出慈宁宫时,她的贴身宫女面露喜悦之色,道:“主子,这是大好事呀,您入宫这么久,终于要晋位分了!” 谁料宁美人却反问一句:“这是好事吗?” 贴身宫女见她神色凝重,并不像是高兴,有些迟疑道:“这……奴婢愚钝,太后娘娘主动要给您晋位分,少说也是四品容华,您往后再也不会比摘星阁那位低一头了,这应当是好事罢?” 闻言,宁美人忽然轻笑了一声,道:“我与她相比,差的岂止是这区区一级位分?皇上前几日金口玉言,在朝中大臣们面前说她见过仙人,身怀神迹,摆明了是要给那一位铺路呢,说不定有朝一日,给她封个皇后也不稀奇了。” “奴婢真为您感到不平,”宫女语气中略带几分抱怨:“您的模样不比那个燕容华差,家世和性情也比她好,还有太后娘娘给您撑腰,怎么皇上就是看不见您呢?” “皇上不光是看不见我,他是看不见燕摇春之外的人,”宁美人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花池,忽然道:“我记得,淑妃当时也在这里喂鱼。” 宫女不意她提起这 个,怔了一下,道:“是,她当时就是在您这个位置。” 宁美人缓缓地道:“淑妃那时说,她最喜欢看鱼儿争食了,谁能想到,风光无限的淑妃,也有落入尘埃的一天呢?难道是太后不给她撑腰的缘故吗?” 宫女:“这……” “正是因为太后一直在给她撑腰,只是她老人家忘了一个道理,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宁美人冷笑了一声,道:“不过淑妃的下场,倒是让我明白了两件事情,一是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高,二是不要总想着和他人比较,越是比较,就越是不甘心,也越容易踏入别人的陷阱。” …… 掖庭是宫中太监宫女的居所,再往北去,顺着宫道走到尽头,有一株年头颇久的枣树,旁边就是慎刑司。 慎刑司独立于司宫台,是专门处置宫中犯错的太监宫女的地方,一旦宫人们被送入此处,不死也要脱层皮,故而宫女太监们都视其为“鬼门关”。 因为朝向的缘故,慎刑司常年少见阳光,再有那一株老枣树的遮挡,更是令人倍感阴森,这里的温度都要比外面稍低。 关押宫人的地方,是用木栅栏分隔开来的小室,里面什么也没有,若是人想要睡觉,便只能和衣躺在地上,至于会不会受寒生病,是没有人管的。 人命在这里如同草芥,不值一提。 最靠外的小室,有一个宫女躺在角落里,蓬头垢面,缩成一团,近日入冬了,单薄的衣裳完全不能替她抵挡寒意,她整个人不住地发着抖,一阵一阵的哆嗦。 直到有脚步声自远处传来,在外面停了停,紧接着有窸窣的动静响起,门开了,那宫女浑身轻颤,低声求道:“……救命……救……” 有人进了小室,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在她面前停下来,那是一个太监,他俯下身,轻声唤道:“佩儿,佩儿?” 那宫女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念叨着救命,直到那太监道:“我是来救你的。” 佩儿的求救声停了,紧接着,她吃力地抬起头,一双略显涣散的眼睛朝他看过来,透着希冀的光,那太监低声道:“太后娘娘念在你曾经伺候过淑妃的份儿上,派我来给你指一条明路,只要你照做了,她老人家便既往不咎,留你一条性命。”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几分怜惜、几分无奈地道:“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瞅着入冬了,你总不能冻死在慎刑司吧?我劝你就招了算啦。” 佩儿呆滞地看着他,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片刻后,她摇了摇头,闭口不语,这也是在那太监意料之中,他早知道这是个难啃的硬骨头,遂又压低声音劝道:“太后娘娘吩咐了,事到如今,她也不追究你背后的主使了,只要你如实交代,当初唆使你的那个人,是不是燕容华?”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轻得仿佛耳语,如鬼魅一般诱哄道:“你要是肯交代,太后娘娘马上就让慎刑司放你出去,对从前之事,既往不咎。” “你也知道,太后一向心疼咱们淑妃娘娘,这大冬天 的,你在这里不好受,淑妃娘娘在宫外头,那也不好受啊。” 长久的沉默之后,佩儿才颤着声音开口道:“是……是,求求太后娘娘,放奴婢出去吧……” “好好,”那太监喜上眉梢,连道了两个好字,大松了一口气,道:“你等着,我这就去禀报太后娘娘。” 太监办成了一桩差事,喜气洋洋地走了,只留下佩儿躺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将身子缩成一团,片刻后,她发出了轻轻的抽泣声,在幽暗的慎刑司内,显得凄惶无比。 …… 天色黑得越来越早,才刚刚到傍晚时分,摘星阁便已经上了灯,燕摇春坐在软榻上,手里还抱着一个暖手炉,昏昏欲睡,自从入了冬之后,楚彧就不再让她去乾清宫,而是自己每日来摘星阁,顺便把折子也带过来处理。 对此,燕摇春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乐得不必出门吹冷风。 软榻的另一侧,楚彧手中拿着朱笔,目光落在奏折上,剑眉微微拧起,眉心有一个小小的褶皱,像云的纹路,让人想伸手抚平。 燕摇春忍住了这种冲动,打了一个呵欠,忽然,她看见楚彧的表情微变,像是惊讶,又像是疑惑。 “怎么了?”燕摇春以为是奏折上的事情,道:“又有人给你添堵啦?” “不是,”楚彧皱着眉,道:“有一个新的支线任务。” “什么?” 楚彧:“佩儿之死。” 燕摇春的秀眉也微微蹙起,眼神迷茫:“佩儿是谁?” 楚彧顿了顿,解释道:“就是之前在慈宁宫被太后审问,后来被关进慎刑司的那个宫女。” 闻言,燕摇春吃惊道:“怎么死了?” 楚彧摇摇头,又扬声唤来李德福,让他去打听此事,不多时,李德福就回来了,道:“奴才派人去问了,那个叫佩儿的宫女确实是死了,好像是有人在饭食里下了毒,她被毒死了。” 燕摇春轻抽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置信:“被毒死了?” “是,就死在慎刑司里头了,”李德福答道:“如今慎刑司正在清查这件事呢。” 正说话间,盼桃从殿外进来了,禀道:“主子,皇后娘娘派人来了,说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燕摇春和楚彧对视一眼,起身下榻:“我去看看。” 楚彧放下朱笔,道:“我与你同去。”! 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章 长安宫,云光殿。 看见楚彧和燕摇春一起出现的时候,皇后的表情倒是不怎么意外,她一向不爱废话,开门见山地道:“慎刑司的那个宫女死了。” 燕摇春早有预感,心中微沉,道:“是佩儿?” “你还记得她的名字?”皇后显然有些意外,尔后又变为了然,道:“方才慎刑司的人来禀报了这件事,皇上耳目灵通,想来也已经听说了。” 她微微蹙起柳眉,继续道:“那个宫女原本被关押在慎刑司受审,我曾经下过令,不许他们动用大刑,如今当着皇上在这,说句实在话,这本就是做给慈宁宫看的,毕竟因为尚氏女的事情,太后的心中一直不平,让那宫女在慎刑司里待着,说不定还能保下一条性命,等避过这阵子的风头,我就寻个由头,将她发落出宫算了。” 皇后的表情露出几分烦乱:“但是没想到,她竟死了,慎刑司那一群废物。” 听了这话,楚彧的反应倒是很平静,开口道:“你之前抱病不出,都是太后在打理后宫事务,慎刑司的人难免会有异心,人之常情而已。” “不过,”他话锋一转,道:“我听说佩儿是中毒而死的?” “不错,”皇后的情绪也逐渐恢复冷静,道:“大概是下在饭食里的,慎刑司的人在审问她的时候,她突然毒发身亡。” 说到这里,她忽然看了燕摇春一眼,楚彧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也跟着看过来,语气微沉,道:“难道她还诬陷了娇娇?” 燕摇春正在发呆,冷不防被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诬陷我什么?” 皇后道:“据慎刑司的人说,佩儿当时已经招认,说当初是燕容华指使她做的。” 燕摇春的心中顿生荒谬之感:啊?这也能扯上她? 楚彧的语气冷了下来:“无稽之谈。” “这件事显然是有人刻意设计,”皇后道:“我叫燕容华过来,是想事先知会你一声,也好有个准备,太后抓住了这个机会,想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楚彧的凤眸微深,眼神透着几分冷意:“朕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 皇后果真一语成谶,太后很快就有了动作,及至傍晚,来了一拨内侍,乌泱泱的足有十几人,直奔摘星阁,闷头就往里闯,盼桃等人吓了一跳,试图将那些人拦住:“你们想做什么?此处不可擅闯,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了?” “规矩?”领头的大太监皮笑肉不笑地道:“咱家可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前来搜查燕容华的住处,后宫里头是有规矩,但是也轮不到你这小丫头片子来咱家跟前嚷嚷。” “快闪开!” 他一挥手,立即有两个内侍拥上去,把知秋盼桃等宫人都扯开了,那领头太监遂大摇大摆地踏入殿内,对左右道:“来人,给我仔仔细细地搜!若是搜出来了,太后娘娘重重有赏!” 他带来的内侍们一听,都纷纷直 奔寝殿的方向,谁成想才到门口,那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朱衣大太监正立在门边,抬手就是一拂尘,劈头盖脑地抽过来,口中毫不客气地骂道:“狗东西,瞎了你们的眼!什么地方都敢闯,长了几个脑袋?!” 那几个小内侍愣住了,他们下意识抬起头,目光穿过那大太监,看见殿内正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修长,如青松修竹,穿着深青色的常服,在整个皇宫,只有一个人会是这样的穿着。 赫然是当今天子楚彧! 小内侍们都齐齐吓呆了,那领头太监起先还毫无所觉,等他注意到这边了,便呵斥道:“杵在那里装死人呢?都进去搜!”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这边走过来,正见着站在门口的李德福,那六顺太监脸色骤然大变,往殿里看了一眼,当即扑通跪了下去:“奴才参见皇上!” 那几个小内侍也都纷纷跟着跪了,一个个吓得不敢吱声,瑟瑟发抖,如鹌鹑也似,空气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楚彧冷眼看着他,道:“朕久不来后宫,竟不知慈宁宫中的下人这般厉害,敢在后妃的宫中吆三喝四,抖威风了。” 天子的声音沉沉,其中的不悦显而易见,六顺太监心中惶惶,他低垂着头,额上已冒出了岑岑冷汗,极力辩解道:“启禀皇上,奴才……奴才是奉太后娘娘的懿旨,来……来……” “来做什么?” 六顺太监迎着那锐利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来燕容华这里搜、搜查可疑之物……” 楚彧的情绪很稳定,不紧不慢地道:“什么可疑之物?” 六顺太监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急得满头大汗,险些快哭出来了:“皇上,奴才也是奉命行事,急着给太后娘娘办差,不知皇上在此,惊扰了圣驾,还求皇上恕罪。” 楚彧冷声道:“太后是这么教你的么?不经通报,便带着人擅闯宫妃住所,大放厥词,以下犯上?” 就算借六顺太监几个脑袋,他也不敢应承这些话,遂连连磕头,求饶道:“奴才知错,奴才再也不敢了。” 楚彧剑眉微皱,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李德福人精也似,立即上前一步,挡在那六顺太监跟前,喝道:“既然知错,还不快滚出去,要留在这里碍皇上的眼?以下犯上,冲撞燕容华,自己带着人去慎刑司领罚罢。” 六顺哪里还敢说什么?连忙手足并用地爬起来,领着一干人退出去了,来时威风八面,浩浩荡荡,走的时候却灰溜溜的,别提多狼狈了。 眼看天子的身影消失在内殿的帘幔处,李德福又轻手轻脚地将殿门合上了,继续尽忠职守地等候着。 内间的软榻上,燕摇春正伏在案几上打盹,她手里还捉着一支笔,手肘下压着宣纸,上面已经写了大半页的字。 燕摇春最近在学习写繁体字。 做文盲终归是不好的,不过她还是不习惯用毛笔,楚彧便让人专门给她打造了一批铅笔,燕摇春写的字小小的,横平竖直,楚彧看了半天 ,觉得那些字和她这个人一样可爱。 燕摇春的身子一向弱,每日的午后小睡都雷打不动,但是今天大概是因为那个佩儿的事情,她的情绪十分不佳,也不爱说话了,显然是有心事,直到刚刚才睡下。 楚彧见她歪着身子趴在桌上,看起来颇为难受,略一犹豫,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动作尽可能的轻柔,近乎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当楚彧把怀中的少女放到床上,燕摇春忽然动了动,阖着的双睫慢慢睁开,自下而上地看过来,她的眼神是清明的,问道:“八幺八,是太后杀了她吗?” 她并没有睡,而是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 片刻后,八幺八开口了,它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为难:“很抱歉,宿主大人,这是支线任务,所以我无法告知您答案。” 燕摇春有些失望:“你也不知道,你不是系统吗?” 八幺八更羞愧了:“我是系统,但是我只能收集已知数据,以此来分析并推算宿主身上会发生的事情。” 言下之意,它对燕摇春之外的事情,无能为力。 楚彧在床边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燕摇春的耳侧,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怎么解决?”燕摇春望着他,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迷茫,道:“那是一条人命。” 上辈子的时候,她不是没见过死亡,只不过那些死亡都离她太遥远了,但是这个佩儿不同。 燕摇春不是什么圣母,所以当她在听见对方诬陷自己的时候,心底确实是有过一瞬间的愤怒和厌恶,但是很快,那种愤怒又被对方的死亡冲淡了。 比起佩儿充满构陷的谎言,燕摇春更讨厌那个躲在暗处谋划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轻轻松松便将一个人的性命摧折了。 空气安静了许久,燕摇春忽然开口,道:“你说得对,楚彧。” 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上一次还是在她生气的时候,楚彧心中微微一跳,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望着燕摇春,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燕摇春躺在软枕上,室内的光线晦暗,少女的双眸显得格外亮,目光落定在他的面容上,燕摇春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楚彧的脸侧,感受到那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这一刻,她无比真切且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当下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她很坦然地道:“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不喜欢这里。”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楚彧握住了她的手,道:“没关系,娇娇,我会尽我所能地去改变它,如果你不知将往何处去,请暂时在我身边停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如同起誓和承诺,又仿佛一种诚恳的请求。 空气寂静无声,当楚彧低头靠过来的时候,燕摇春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感情,那种情绪来得太快,犹如一股洪流冲刷而过,令她措手不及。 那是楚彧对她的喜欢。 从二人相触的唇间传递过来,仿佛他们此时已裸|裎相对 ,没有衣物的遮掩,没有□□和骨骼的阻隔,甚至连思维的隔阂都消失了,唯有两颗心紧贴在一处,无分彼此。 这种感觉过于汹涌,燕摇春有些不能承受,她的睫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轻轻发出一声近乎抽泣的嘤咛,楚彧的手自她的腋下穿过,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贪恋地亲吻着,是与往日完全不同的凶猛和强势,呼吸滚烫而湿润。 像是从未尝过甜味的人,突然吃到了一块饴糖,要将其裹在舌尖,细细地融化,舍不得一下子吞吃入腹。 燕摇春有一种要化开了的错觉。 她被亲得晕晕乎乎的,浑身的骨头都发酥,整个人直往下坠,像一朵沾满雨露的饱满花苞,又被那一双有力的胳膊稳稳抱住了。 有些事情,总是过犹不及的,这段时日以来,楚彧一直小心翼翼地压抑着那一份喜欢,不让它继续增长,他让自己变得很忙,以此来克制自己对燕摇春的思念,效果确实是显著的,然而闸门终有打开的那一刻。 喜欢这种情绪,并不是人为能控制的。 越是压制,反噬的时候,就越发恐怖。 八幺八是一个很有礼貌的系统,它耐心地等到这一个吻结束了,才开口道:“楚彧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100,主线任务已完成,任务奖励金属冶炼法即将发放,请注意查收。” “恭喜宿主大人,该目标好感度已达到100,宿主可选择与对方结为伴侣,注意,如确定选择该目标为伴侣,将达成三生有幸结局。” 听到这句话,燕摇春心里竟不觉得如何意外,而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知道总有一天会面对这个问题,就好像甲方会来找她要图纸,而DDL也即将到来。 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您愿意选择楚彧吗?” …… 楚彧去了慈宁宫。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天上下着牛毛一般的细雨,在昏暗的宫灯下,亮如银丝,当夜风吹来时,便将那些银丝吹得飘飞起来。 一刻钟后,慈宁宫到了,金顶琉璃瓦的檐下,悬着数盏宫灯,在风中轻摆,光晕泛着黄,蒙蒙亮着,远远望去,那些宫灯仿佛是凭空漂浮着一般。 早早就有人前去通报了,宫人引着楚彧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入了正殿,殿内烧着银霜炭,芸烟香炉里的烟,一刻不停地燃烧着,沉郁的香气令人心中发闷。 宫人打起帘子,楚彧入了内殿,太后正坐在软榻上,一个小宫女正跪在她脚边,替她轻轻捶着腿,见了天子来,她连忙转了一个方向,伏跪下去行礼。 太后摆了摆手,淡淡道:“都下去吧。” “叶青,命人给皇上奉茶。” 叶青恭敬地俯身应答:“是。” 不多时,宫人们都被摒退了,殿内变得安静无比,楚彧在软榻的另一侧坐了下来,两人寒暄几句,太后状似关切地道:“这么晚了,又下着雨,皇上没被淋湿吧?” 楚彧转头看向她,反问道:“您关 心的是这个吗?” “皇上这话说的,太后笑了⒈_[(,道:“哀家当然关心你的身体了。” 说话间,叶青奉了沏好的茶上来,小心送到楚彧手边,太后继续道:“皇上身为九五之尊,肩挑江山社稷,天子之体,关乎社稷安危,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大昭的祸事?” 楚彧忽然微笑了一下,赞同道:“太后言之有理。” 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太后微微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楚彧又道:“朕的身体,确实很重要,只是自古以来,天子之重任,非一人所能独承,所以朕打算明日在早朝,与众臣共商议储之事。” “朕已拟好了旨意,”楚彧将带来的一卷黄绢放在案上,推过去,道:“正好也请太后帮忙参谋一二。” 太后闻言,先是愣住,接着便立即将那卷黄绢拿起来,徐徐打开,扫了一眼,脸色当时就变了,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失声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楚彧不紧不慢地念出了黄绢上的字:“立储乃国家之根本,社稷之保障,朕思及祖宗基业,顾及万民福祉,欲早定储位,以安民心,着下令,命皇族宗室中有适龄者,五岁以上十岁以下,即日入宫,于上书房进学,以备东宫之选。” 太后当时就急了,霍然站起身,神色愠怒道:“你之前不是说,要立源儿为储君?现在又召那些宗室子入宫,是何意思?” 楚彧望着她,语气很平静地道:“太后是什么意思,朕就是什么意思,您今日下午派人去了摘星阁,难道不是想以此要挟朕,让淑妃回宫么?” “你!”太后双目微睁,气急败坏道:“你是一国之君,岂能出尔反尔?!” 楚彧微微一哂:“您贵为一国太后,不是也有千般手段?” 太后险些被这句话噎死,她气得心口起伏,一只手死死按住案几,冷笑道:“好,好,好!好一个痴情种子,今日真真是叫哀家开了眼哇!” 事已至此,大家索性撕开了脸皮,太后质问道:“当初宸儿为了救你,才瞎了一双眼睛,你不念着他的恩情,反而想把皇位传给这些乌七八糟的人,以此来威胁哀家,就只是想为你的女人争一口气?” 楚彧淡淡道:“太后此言未免有失偏颇了,其一,宗室之子,都是天家血脉,怎么能叫乌七八糟的人?其二,朕立储君,是为了天下计,并无私心,只要德才兼备,品行端方,皆可有望成为东宫,皇兄当年就是如此,他是先帝亲自教导出来的、君子一般的人物,想必他也会赞同朕的举措。” 明王当然赞同了,他宁愿挨太后两个耳光,也不肯把儿子送进宫里来做太子。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她紧紧捏着那一卷黄绢,却没有半点办法,此时她已经无暇再去想宫外的淑妃了,满脑子都是怎么替她亲孙子把这个储君之位保住。 楚彧站起了身,道:“从今日起,朕不愿意听到任何不利于燕容华的传闻,至于慎刑司的事情,还请太后代为善后。”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才刚刚踏出殿门,便听见后面传来了瓷器碎裂的脆响。! 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倘若说上一次,楚彧和太后提立储之事,只是为了安抚她,让她不要再插手自己的后宫,从而做出的妥协和退让,那么这一次,他再提立储,就是一种要挟。 楚彧不打算再次息事宁人,他要让太后心生悔意,投鼠忌器,从此再也不敢对燕摇春动手。 于是次日在朝堂之上,他的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天子打算议储。 议储! 在听见这两个字从楚彧的口中说出来时,所有的大臣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皇上才刚刚亲政,正是春秋鼎盛、大施拳脚的时候,怎么就忽然想起议储了呢? 最重要的是,宫里根本没有皇子啊! 官员们骚动起来,就连左相吴丘明也被这个消息冲击到了,但是他的反应很快,立即上前一步,小心地问道:“如今皇上膝下无子,不知陛下意欲册立谁为储君?” 楚彧道:“朕打算从皇室宗亲中挑选一位,至于具体人选,尚未确定。” “请恕微臣愚钝,”吏部尚书宁荣上前,谨慎措辞道:“臣闻天道所亲,莫过于子孙,皇家血脉,承继千秋,如今皇上正值盛年,身强体壮,为何不立亲子为储君?如此既可确保皇位传承之正统,又能维系血脉之纯净。” 这也是众臣心中的疑问,于是他们纷纷看向御座上的天子,空气逐渐安静下来,针落可闻,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楚彧才开口,徐徐道:“朕承祖宗之基业,荷天地之洪恩,应当夙夜匪懈,以守社稷,然朕体有不豫,登基至如今,子息犹缺,朕心中实为惭愧。”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下方的大臣们,继续道:“朕深念祖宗基业,国家之长远,需有贤明承嗣以安民心,继承大统,故而欲从皇室宗亲中挑选一些适龄之子,接入宫中,亲加教诲,诸卿皆是朝廷股肱之臣,当体谅朕的心意,同心辅佐新储。”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天子一番拳拳心意,都是为了天下社稷考虑,谁又能反对呢? 众臣听了,都万分感动,甚至有几个大臣老泪纵横,今上真是勤勉敬慎,宵旰忧劳,只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吴丘明眼含热泪,慨然道:“皇上仁德广被,恩泽万民,真乃尧舜之君,有明君如此,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众臣齐声道:“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楚彧微微一笑:“能得诸卿追随,亦是朕之幸事,大昭的幸事。” 议储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圣旨发下去,着令适龄的宗室之子都入宫,考查品性学问,听从教诲,以备东宫之选。 此事传到慈宁宫后,太后大发雷霆,又一连摔了数个茶盏,连夜赶紧下了懿旨,命明王妃带着儿L子入宫,这种情况下,她自然是没工夫再找燕摇春的事情。 或者说,她心中已经开始隐隐后悔了,太后捏着鼻子亲自处理了慎刑司的事情,没叫风声传出去半点 ,免得楚彧还有什么后招。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太后争斗了一辈子,都没吃过这种亏,那几日她被气得头风症频发,脾气都暴躁了许多,整个人肉眼可见得老了好几岁。 …… 佩儿L的死,就像秋日的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泛起些许涟漪,很快又消失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起初宫人们还会凑在一起,议论着那个宫女的死因,毕竟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还是死在了慎刑司,这几个因素凑在一起,就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仿佛其背后掩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就连摘星阁的宫人也会在私下议论,燕摇春听到过几次,秀眉微蹙,知秋见状,立即会意,主动道:“奴婢这就去训斥她们。” “训斥就不必了,”燕摇春道:“谁要是再议论这件事,就……就扣一半月银。” 这个方法确实很奏效,从此往后,再没有人敢提起此事,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 燕摇春不禁感叹,扣工资果然是最有用的手段。 她不让宫人们议论佩儿L的事情,不过是不想让那个少女的死亡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但是燕摇春自己却还是比较在意的,譬如,她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佩儿L在诬陷她之后,又被人下毒害死,这件事本身就十分不合理,明显是有人在暗中算计她。 虽然燕摇春一向与人为善,看起来没脾气,但旁人若以为她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雨下了好几日,天气便愈发得冷了,庭中的海棠树上结了许多冰花,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摘星阁便已经上了灯,盼桃捧着一个铜盆,打开了门,寒冷的夜风霎时间涌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一个哆嗦,偷了懒,也没走到廊下,而是直接把盆里的冷水泼了出去。 谁知说巧不巧,这时候有人恰好上了台阶,被那盆水泼了一个正着。 “啊!哎——对不住,对不住!” 盼桃惊了一跳,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连连道歉:“你没事吧?” 那人倒是没生气,上了台阶之后,收起手中的伞,露出一张清隽俊逸的脸,竟是林忱。 “无妨,”他笑了笑:“不知燕容华在不在?我来替她换药。” “在的在的,”盼桃忙道:“林太医,请随我来。” 林忱一进来,燕摇春便注意到了他的衣裳,原本青色的太医服饰,从胸口到腰间有一大片很明显的深痕,她面露意外之色,道:“林太医这是淋了雨么?” 一旁的盼桃有些愧疚,支支吾吾地道:“这个……是奴婢方才不小心泼湿的……” 闻言,知秋略显责备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似在说她冒冒失失。 盼桃顿时心虚地低下头去,林忱却道:“是下官之过,走得太急了,盼桃姑娘没有看见。” 燕摇春听罢,让盼桃端来一个炭盆,放在林忱的身边,道:“林太医烤一烤火吧,先 把衣裳烘干,这么冷的天气,免得着凉受寒。” 林忱先是道过谢,这才在绣凳上坐了,将肩上的药箱放在案几上,燕摇春看见那木质的箱子上,别着一枝白色的花,有些好奇道:那是什么? ?未妆的作品《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林忱微微一笑,道:“下官方才路过御花园时,那里的梅花开了,便折了一枝。” 他说着,顿了顿,将那枝白梅取下来,道:“若是燕容华喜欢的话,便赠予您。” 大概是才摘下来的缘故,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雨水,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十分漂亮。 燕摇春打趣道:“想必林太医是喜欢这花,才摘下来带着,如今转送给我,我岂不是夺人所爱了?” 林忱笑道:“能得燕容华的青眼,是它的荣幸。” 燕摇春犹豫了一下,还是婉拒道:“不必了,我觉得这花别在林太医的医箱上,更好看。” 听了这话,林忱也不多言,将花放了回去,开始替燕摇春的手换药,这么一段时日过去,原本的烫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些水泡被挑破之后,变成了深色的圆形斑痕,贴在皮肉上,看着有些吓人。 知秋忧心忡忡地道:“林太医,主子这手会不会留下疤痕啊?” 林忱低头处理着,一边道:“等伤口好了之后,下官再开一剂药膏,燕容华每日涂抹数次,便可消去痕迹。” “那就好,”知秋松了一口气:“不会留疤就好。” 上药的时候,林忱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燕摇春的皮肤,触感很凉,燕摇春忍不住缩了一下,林忱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询问道:“是下官弄疼您了?” “不是,”燕摇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林忱的衣裳依旧是湿的,看起来就很冷,她想了想,提议道:“林太医把衣裳脱下来烤一烤吧?免得冻病了。” 听了这话,林忱怔住了,连忙拒绝道:“不必了,多谢燕容华的好意,下官的身体还算健壮,应当不会有事。” 燕摇春却不太赞同:“难道你要穿着这湿衣裳再走回去?” 她说着,对盼桃道:“桃儿L,你带林太医去偏殿吧,生个炭盆,再把衣裳烤干。” “哎,是,奴婢这就去,”盼桃殷勤地对林忱道:“林太医,请随奴婢来。” 见她已经安排好了,林忱面上露出几分犹豫,片刻后,他拱手道:“下官多谢燕容华恩典。” 然后他便跟着盼桃往偏殿的方向去了。 知秋捧了热茶过来,道:“主子,云光殿方才又派人送了一些红罗炭过来。” 燕摇春听罢,轻轻唔了一声,道:“拿一些出来,明日给拂云送过去吧。” “是。” 知秋又禀了几件事,主仆二人正说这话,不多时,有宫人从外面进来禀道:“皇上来了。” 燕摇春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水就浇在了衣裳上,知秋惊呼一声,庆幸道:“还好不是烫的茶,奴婢去给您拿干净的衣裳来。” “没事,”燕摇春 抹了抹水痕,道:“这么一点,不用换了。” 说话间,便已经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踏入殿中,穿着一袭深青色的常服,身形修长,挺拔如青竹一般,正是楚彧。 他进来的第一眼,便是朝燕摇春看过来。 燕摇春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说实话,自从那一天的坦白过后,她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之中,倘若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不知前路的茫然。 或许,她和楚彧的相处方式即将有所变化,而燕摇春却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对还是错,每每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厌烦起自己的不坚定来。 左右摇摆,这大抵就是人的劣根性。 明明当初计划得很好,现在事态的走向却已经开始背道而驰,入宫的时候,燕摇春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陷入这种境况。 所以当八幺八问她要不要选择楚彧时,她立即没有回答。 或者说,楚彧根本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 总之,DDL虽然到了,但是被燕摇春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了,然而她说出口的话,已成覆水,再难收回。 现在,她和楚彧的相处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是近乎恋人的亲密,又保留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于是燕摇春就生出了一种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很难说,这是不是楚彧故意为之的结果。 燕摇春看着楚彧走近,目光落在他的肩头,忽然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楚彧一怔,在她身边坐下来,道:“还没有。” 燕摇春伸手碰了碰他肩上的一点微白,惊讶道:“这是花?” “梅花,”楚彧反应过来,道:“我方才路过满霜亭,那里的梅花都开了。” 闻言,燕摇春有些心动:“好看吗?” “你看。” 他说着,伸出手来,手中竟是一枝红色的梅花,鹅黄细蕊,衬着殷红的花瓣,含雨带露,十分惊艳。 燕摇春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这就是你种的那一株梅树?” “嗯,”楚彧凤眸微垂,道:“这一株树种下后,从未有人摘过它的花,这是第一枝。”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望着燕摇春,语气轻而且缓,道:“我看到它开花的时候,便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燕摇春一时怔住,良久过后,她才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挺好看的。” 第二句:“我很喜欢。” 她接过那一枝梅花,放在手里把玩着,一股幽幽的冷香沁人肺腑,其实燕摇春不喜欢这么艳丽的颜色,可是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一枝红梅,比方才林忱的那枝白梅更好看。 或许是因为,这红梅是有人专程为她而摘下的。! 第 107 章 第一百零七章 燕摇春从柜架上找到了一个天青色细颈美人瓶,装了些水,将那枝红梅放进去,十分合衬,摆放在窗边的桌案上,屋里顿时添了几分古韵的美感。 燕摇春将美人瓶摆正了,觉得这个角度不太好看,又调整了一下,正在她把花瓶转来转去的时候,忽然察觉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抬眸一看,果然是楚彧。 燕摇春顿时有些赧然,连忙撒开手,强自从容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更好看一点……” 闻言,楚彧端详了一回,点点头,赞同道:“这样确实好看。” 知秋奉了新茶上来,楚彧随手接过,注意力依然停留在燕摇春身上,两人一边闲谈着,气氛正好,知秋见状,心底一笑,捧着托盘退了出去。 却也是实在不巧,知秋这边才刚走,那边盼桃就领着林忱过来了,轻叩殿门,在待得到应允后,她便推门入殿,一眼就看见天子坐在软榻上。 盼桃吓了一跳,连忙福身行礼,楚彧的目光扫过她,落在一旁的林忱身上,林忱与他对视一眼,也俯身下去,拱手作揖:“微臣参见皇上。” 燕摇春关切问道:“林太医的衣裳可烘干了?” 楚彧望着她:“衣裳?” 燕摇春便解释了来龙去脉,楚彧听完,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复又看向林忱,后者恭敬答道:“已经干了,多谢燕容华。” 燕摇春笑了笑:“林太医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她说这话时,林忱的视线正好落在案几上,那里放着一个天青色美人瓶,瓶中斜插着一枝红梅,灼灼盛放。 虽然他只是微微顿了片刻,但楚彧是何等敏锐?立即就察觉到了,紧接着,他便发现了林忱的药箱上,还别着一枝白色的梅花。 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久了的缘故,那梅花已经有些蔫了,洁白的花瓣边缘微微蜷曲起来,看起来没精打采。 楚彧忽然开口道:“你是青州人士?” 林忱愣了一下,答道:“回皇上的话,臣确实是青州人。” 楚彧微微颔首,道:“朕听说过青州这个地方,人杰地灵,当年宫中有一位老太医,医术精妙,也是青州人。” 林忱谨慎道:“徐老太医正是恩师,微臣的针灸之术,便是老师亲自教导的。” 楚彧那双凤眸微沉,眼底情绪不明,道:“徐老太医才高行厚,高风亮节,想必他教出来的学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林忱眼皮子一跳,不等他回话,楚彧又问:“听说你一直在为太后针灸治病,不知她老人家近来身体如何?” 林忱踌躇道:“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之前的身体尚可,只是近来肝火有些盛,忧思多虑,头风之症本就难以根除,故而还是需要她老人家安心静养,平心和气才好。” 闻言,楚彧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对燕摇春道:“我昨日收到甘泉宫的信了。” 燕摇春不禁一怔,这才反应 起来甘泉宫是什么地方,道:“是那位懿安太后?” “嗯,”楚彧解释道:“自入了冬以后,天气转寒,她老人家大概是吹了冷风,不慎染病了。” 燕摇春虽然没见过懿安太后,但是从楚彧说的那些事情来看,她对那位太后的印象很好,闻言便蹙起秀眉,道:“请大夫看过了吗?” “甘泉宫有一位太医,只是医术似乎平平,懿安太后病了数日,一直不见好,”楚彧看向林忱,道:“你既然师从名医,想必医术更为高超,不如派你去一趟甘泉宫,为懿安太后诊治。” 听了这话,林忱不由看了燕摇春一眼,道:“可燕容华这里……” 楚彧道:“朕自有安排。” 燕摇春自然无所谓,反而还笑着劝道:“我只不过是身子差了点,倒是没病没痛的,林太医不必担心。” 林忱再无话可说,便应承下来,楚彧望着他,语气意味深长道:“事不宜迟,你今夜便动身吧。” “是,微臣谨遵圣旨。” 林忱退出去了,殿门再次合上,将那一抹清瘦的身影隔绝在外,燕摇春忍不住道:“今晚就走,时间会不会太赶了?天色这么黑,还下着雨。” 楚彧沉默片刻,忽然道:“娇娇,他的那枝梅花,是不是想送给你?” 燕摇春一时梗住了:…… “他送你的,你没有收下,”楚彧顿了顿,继续道:“你只收了我的,是因为更喜欢我吗?” “够了!”燕摇春有点气急败坏,又有点尴尬,恨不得找个什么把脸捂住:“你一个古代人,不是更应该含蓄一点吗?怎么动不动就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她的脸颊微红,一双明眸在烛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如天上晨星一般,生动无比,楚彧心里的最后一点郁气也散尽了,取而代之的是怜爱与欢喜。 他一本正经地道:“你现在只是不习惯罢了,我多说几次,你就会渐渐习以为常。” 燕摇春:…… 八幺八幽幽道:“不得了,你居然还知道脱敏疗法。” …… 此后一段时间,林忱果然不再来请脉,听说是去甘泉宫了,而楚彧来得倒是很勤快,每次都会带一枝红梅来摘星阁,将旧的梅花换下,燕摇春有些担心那一株梅树被他薅秃了。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一件事情,移情蛊的效用似乎彻底消失了。 起因是在某日晨起时,她不慎撞到了床柱,手肘处竟感受到了一阵久违的疼痛。 燕摇春愣了半天,下意识伸手按住心口位置,那里将再也不会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心意和情绪。 可是她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相反,甚至还隐隐有几分失落。 燕摇春轻轻打了一个颤,回过神来,端起知秋手中的温茶,猛灌了几口,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谈恋爱是一回事,但是变成恋爱脑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知秋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迟疑道:“主子,您怎么了?” “没事,”燕摇春沉痛地道:“我在唤醒自我意识,要时刻保持头脑的清醒。” 知秋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道:“那您现在清醒了吗?” 燕摇春沉默片刻:“应该……吧?” …… 而另一边,楚彧正在乾清宫和大臣们议事,忽然听见了八幺八的声音:“现在开始发布支线任务,一个月后是兰屏玉的生辰,请宿主为其准备一份满意的生辰贺礼,任务完成后,将获得奖励攻城弩制作法。” 楚彧的表情登时就变了:“贺礼?” 他都没有收到过娇娇的礼物。! 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雨一连下了好几日,天气便愈发得冷了,某一天,燕摇春打开窗时,发现窗棂上竟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呀,”盼桃见了,连忙劝道:“主子当心,今儿天太冷啦,您别在窗户前吹风,若是受寒可就麻烦了。” 她说着,又取来厚厚的斗篷,给燕摇春披上,燕摇春伸手拿起一片冰,举到眼前,晶莹剔透,边缘折射出细碎的光,宛如琉璃一般精美。 正在这时,知秋从外面进来,道:“主子,阮更衣来了。” “燕姐姐!” 阮拂云今日穿了一件杏色的袄裙,一张小脸被冻得微红,见了燕摇春,面上便露出几分笑意,她轻轻呵出一口气,道:“这几天好冷,我在一路走过来,看见那些花木都被霜冻住了,看起来好漂亮。” 燕摇春看了看天色,道:“是很冷,说不定就要下雪了,你怎么过来了?” 阮拂云笑道:“从前我还在家里的时候,每到这时节,我娘都会做一些梅花雪酥糕,如今我在宫中,多有不便,自己学着做了些,吃起来还算不错,便想拿来给燕姐姐也尝一尝。” 她说着,随行的贴身宫女上前,将一个朱漆食盒放在桌案上,小心打开来,里面果然是雪白的糕点,捏成了五瓣梅花的形状,上面还点缀着一朵寒梅,精致可爱。 燕摇春双眸一亮,道:“你还有这手艺呢。” 她拉着阮拂云在软榻上坐了,又让知秋倒茶来,两人就着百花醴茶,一边吃着雪酥糕,一边闲谈。 阮拂云的手艺着实不错,也不知她是怎么做的,那糕点吃起来甜而不腻,入口绵软,米糕的香气中还混杂着梅花特有的冷香,很对燕摇春的胃口,她忍不住夸道:“你这手艺,能去开铺子了。” 才夸完,她忽然觉得不妥,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做的糕点比那些铺子里做的还好吃。” 阮拂云面露几分羞赧,抿着唇笑了笑,道:“不瞒燕姐姐说,我从前倒是真想去开一个糕点铺子,小时候家里有一位厨娘,十分擅长做糕点,我还跟着她学过好些时间,缠着要她把祖传的方子教给我。” 燕摇春听了,忍不住失笑道:“看着怯生生的,想不到你竟还有这样一面,后来她教了你不曾?” 阮拂云摇首,神色透着些许不好意思,道:“我娘不让,说这种东西只要学个几样就好,往后做给夫婿吃,用不着那么多花样。” 闻言,燕摇春怔了一下,笑道:“谁说一定要做给夫婿吃,就不能是自己吃么?” 阮拂云也道:“燕姐姐说得对。” 说笑间,她见那桌几上摆着一支笔,随手拿起来,才发现那笔杆上刻着精致的金龙纹路,赫然是一支朱笔。 她有些吃惊,道:“这是……皇上的?” 闻言,燕摇春看过来一眼,点头道:“大概是他批折子的时候落下的吧。” 阮拂云连忙搁下,悄悄用帕子擦了擦手 ,又看向燕摇春,忽然好奇问道:“燕姐姐,你之前说,有一个喜欢的人……是不是皇上啊?” 燕摇春正在吃糕点,闻言顿时被呛住了,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阮拂云吓了一跳,立即伸手替她抚背顺气,急急道:“是我说胡话了,燕姐姐别生气……” 燕摇春不住摆手,好容易才止住了咳嗽,眼眶微微湿红,见阮拂云急得不行,反倒过来安慰她道:“没事,我咳咳咳……我没生气。” 阮拂云略微松了一口气,道:“倘若姐姐生我的气,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燕摇春表情不自在,近乎心虚地岔开话题,道:“近来天气愈发冷了,你在玉华宫住得可还好?” 阮拂云笑了笑:“我一切都好,姐姐昨日才派人送了炭来,宫里都用不完了。” 说到这里,她似是想起来什么,对燕摇春道:“对了,我听说,皇上要从宗室之子中挑选储君,这件事,姐姐知道吗?” 这件事燕摇春是知情的,楚彧之前也同她提起过,遂颔首道:“皇上前几日在早朝上就说过了,圣旨已经下了,想必过一阵子,就会将人都接入宫中。” 阮拂云微微蹙起秀眉,欲言又止,燕摇春见状,问道:“怎么了?” 阮拂云见左右无人,才略略倾身,压低声音道:“可是为什么呀?姐姐你这么得宠,皇上为何……为何不为你考虑考虑呢?” “这个……”燕摇春轻咳一声,含糊道:“皇上不是说他身体有疾吗?恐怕不能有后嗣,那早立储君,也是一桩好事。” “姐姐糊涂,”阮拂云拉着她的手,小声劝道:“世上之事,哪有定数的?如今立了储君是好,可万一你以后有了身孕,岂不是尴尬?” “皇后当然不着急,新储自是要认她做母亲的,”阮拂云仔仔细细地道:“可是姐姐你呢?你和我不一样,和皇后也不一样,君恩如朝露,遇日即无踪,在这后宫之中,姐姐若无子嗣傍身,日后又将如何自处?” 阮拂云的这一番话,令燕摇春颇为吃惊,微微睁大眼,神色诧异地望着她,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反对皇上立储?” “我不是这个意思,”阮拂云忙道:“皇上是九五之尊,君无戏言,姐姐岂能去触这个霉头?若是惹怒了他,没的给自己添麻烦。” 燕摇春有些迷惑了:“那你说这番话是……” 阮拂云咬咬牙,一双澄澈的杏眼殷殷望着她,劝道:“我是想告诉姐姐,皇上毕竟是个男人,立储这件事,他就根本没有替你考虑过,不值得你全心全意地托付,姐姐还是要保住自己的真心,万万不能陷进去,他坐拥后宫三千,想纳妃就纳妃,可是姐姐你呢?你将来若是不能脱身,只会平添痛苦。” 燕摇春被她说得一愣一愣,下意识解释道:“可是皇上他不是身体有疾吗?生不了孩子,将来有皇位要继承,也不能不立储,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怎么没办法了?”阮拂云急了,苦口婆心地道:“他生不了,不会自己求 医问药,好好把那劳什子的病治一治吗?宫中的太医不行,就张贴皇榜,广召天下神医,总是有办法的,可是你看,皇上他治了吗?” 还别说,燕摇春琢磨了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确实没看见楚彧召过太医,哪怕召了,也多是为她请脉。 阮拂云见她听进去了,略微松了一口气,道:“我并非是故意挑拨姐姐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只是这种事情,我在家中时见得多了,实在有些担心你。” “就连我爹那种小官儿,姨娘一个接一个地抬进门,喜新厌旧,我两个兄弟也耳濡目染,视女人为玩物,可见天下乌鸦一般黑,姐姐千万要给自己留好退路。” 楚彧一进来,就听见有人在说自己的坏话,堂而皇之地给他家娇娇上眼药,八幺八都震惊了,感慨道:“没想到这居然还有一个专门给你扯后腿的,我都有些同情你了。” 楚彧:…… 他停下步子,没有继续往前走,空气静了片刻,隔着屏风,那个熟悉的少女声音响起:“你说的话,我心里都有数的。” 楚彧心中微沉,一阵酸苦之意翻涌上来,呼吸间都是近乎凝滞的苦涩,这时候,他再次听见了燕摇春的声音。 “但是,我愿意对他保留一份期待,这不仅是对他,也是对我自己的一个交代。” “因为他太坦诚了,我应当也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楚彧的眸中刚刚露出几分喜意,燕摇春继续道:“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心了,那我也可以变心啊,谁规定女人就一定要从一而终?” 楚彧:…… 八幺八:“好,不愧是我家宿主大人!”! 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阮拂云和燕摇春说了一阵话,眼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了,燕摇春亲自送她出去,待回身入了殿内,转过屏风时,却见那软榻上竟坐了一个人,不是楚彧是谁? 燕摇春双眸微睁,有些意外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楚彧答道。 燕摇春在他身侧坐下,随口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 楚彧的凤眸微闪,道:“我担心会扫了你的兴致。” 闻言,燕摇春不禁一怔:“怎么会?” 楚彧却道:“你们原本相谈甚欢,阮拂云见了我恐怕会不自在,她若不自在,你必定会为难。” 燕摇春这才想起来,阮拂云方才还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她不禁有些尴尬,除了尴尬之外,还有一种心虚感。 便听楚彧又道:“何况,我也不想见到她。” 燕摇春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拂开她的鬓发,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楚彧的眼眸,他并未生气,相反,眼底甚至透出几分欣然之意,道:“不过这件事,我还是要感谢她的。” 燕摇春耳根微红,呐呐道:“你……你听见了?” 楚彧轻轻嗯了一声,凤眸微弯,道:“都听见了,我很高兴。” 一想到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本尊就在外面听着,燕摇春已经开始脚趾抓地了,这跟当众发癫有什么区别啊? 她拼命回想着自己方才都说了一些什么话,洁白如玉一般的脸颊渐渐泛起些许绯色,越来越红,耳根也越来越热,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楚彧却看得很专注,目不转睛,将这美好的景致都收入眼底,有一瞬间,他心中忽然涌现了一种奇异的冲动,只短短思索片刻,楚彧便将这种冲动付诸于行动。 他将燕摇春拉入怀中,然后低头,在她泛着薄红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后者立即捂住脸,惊诧地望着他。 其实比起吻,楚彧更想把她整个吞入腹中,与他的骨血交融在一处,从此无分彼此,这种渴望不知是何时滋生的,或许是刚才,又或许,早就已经存在了。 可楚彧担心会吓到她,于是无论多汹涌的情绪与爱意,最后都化作了那个轻浅的吻。 就在这时候,八幺八忽然出了声,幽幽地提醒道:“希望你还记得正事。” 楚彧的神色顿时一滞,燕摇春刚好听见了,不由好奇问道:“什么正事?” 八幺八立即道:“下午好,宿主大人,现在已经发布了支线任务,一个月后是兰屏玉的生辰,请您为其准备一份生辰贺礼,任务完成后,将获得奖励攻城弩制作法。” “皇后的生辰?”燕摇春有些惊讶,看向楚彧:“我怎么没听到风声?” 楚彧道:“她一向如此,不喜大操大办。”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若是觉得麻烦,这任务不做也可以,你的 声望值已经很多了。” 八幺八适时开口:打断一下,已发布的任务奖励,是不可以进入万宝阁的哟。?” 楚彧沉默了。 “八幺八,”燕摇春忽然道:“我想看看万宝阁,可以吗?” 八幺八很愉快地道:“当然可以。” 它打开万宝阁,燕摇春认真地看了一遍,里面有火器制作法、印刷术、种痘法等等,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农作物种子以及乱七八糟的道具,她问道:“所有的奖励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哦,”八幺八答道:“已发布任务的奖励除外。” 燕摇春听了,若有所思地道:“我记得佩儿的那个支线任务还没有完成。” 楚彧道:“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在查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眸略深,道:“应该用不了多久,便会有线索。” …… 眼下正是傍晚时分,天上下着牛毛细雨,阵阵寒风吹得雨丝斜落,冻得人眼珠子都发疼了。 丹凤门前,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值守的一名禁军抬首,循声眺望,只见数匹骏马疾驰而来,穿过细密的雨幕,眨眼便至近前,马背上的侍卫从腰间摘下一块牙牌,递了过来。 禁军队长看了一眼,连忙拱了拱手,陪着笑寒暄道:“原来是秦大人,好久不见了。” 秦灿将牙牌收入袖中,翻身下马,理了理衣袖,口中道:“我为皇上办差去了。” 他说着,伸手往身后招了一招,其余几个侍卫也立即跟着下马,众人这才发现,那后面竟还有一辆青篷马车,有人打起车帘子,冲里面道:“下来。” 语气随意,也并不怎么客气,那禁军队长不免有些好奇,探着头看去,片刻后,只见那马车上下来了一名女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模样勉强算得上清秀,穿着打扮颇为朴素,看上去简直平平无奇。 秦灿端详她片刻,略微提高声音,道:“冬儿姑娘,走罢。” 有两名侍卫走在那名女子左右两侧,这动作竟隐约透出几分看守监视的意思,一行人缓步入了丹凤门。 入了宫,雨势渐渐歇了,地上湿漉漉的,一个年轻的小内侍正行色匆匆地走着,远远见了秦灿一行人,连忙疾步过来,拱手作揖:“秦大人。” 他先是看了一眼那女子,放轻声音,试探道:“这个就是……” 秦灿点了点头,道:“正是她,我现在去乾清宫向皇上复命。” “不不,”那小内侍连连摆手,道:“李总管已经知道这事了,派小人来知会您一声,先把人送去掖庭。” “送去掖庭?”秦灿大为诧异,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李总管这是什么意思?这宫女可是犯了事,皇上亲自下的令,我一路上累死累活,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把人抓回来,李总管要把她安置在掖庭?再不济也要关去慎刑司吧?” 小内侍听了,忙道:“秦大人辛苦了,不过李总管就是这么说的,具体原因,小人也不 太清楚,就说把人送去掖庭,不要去慎刑司。” “再说了,”那小内侍又瞟了一眼那女子,道:“您近日不在宫中,许多事情不知道,慎刑司之前出了点岔子,说不得还不如掖庭安全。” 秦灿问道:“什么岔子?” 小内侍便答道:“之前有个宫女也是犯了事,在慎刑司看押,太后娘娘让人审问,但是后来不知怎么被人毒死了,如今慎刑司上下全被发落了,皇上正在派人查呢。” 他的声音并未收敛,清晰地传入其他人耳中,冬儿略微动了动,听见小内侍还在抱怨:“听说那个宫女当初是在锦绣宫做事的,也不知是得罪了谁,有人把毒下在了她的饭食里,她吃了以后,没一阵功夫就死了,七窍流血,啧啧,那叫一个惨。” 秦灿皱起眉,下意识朝这边望了一眼,冬儿立即垂下头,沉默不语,秦灿收回目光,对那小内侍道:“既然是李总管的意思,那我就照办了。” 他说完,对几个侍卫吩咐道:“你们先把人送去掖庭,找一间屋子单独安置她,若无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我先去向皇上复命。” 众人齐声应下,领着冬儿走了。 因着才下过雨,宫道上积了许多水,鞋靴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没有人说话,于是静默的空气中,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正在这时,远远有一行人迎面而来,是后宫嫔妃的采杖,众侍卫连忙停下,低着头,往墙边让了让,等那采杖到了近前,忽然有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传来:“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一个侍卫听了,十分恭敬地答道:“回禀娘娘的话,属下奉命,护送此女前往掖庭。” “掖庭?”那轻柔的女声道:“本宫瞧着,她这副穿戴打扮,不像是宫中的宫女啊,难道是新入宫的?” 过了一会儿,对方又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那冬儿僵立着,尔后,才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女子的眼睛,惠昭仪静静地端详片刻,道:“这看着,年纪也不太合适。” 侍卫谨慎答道:“启禀娘娘,小人是听命行事,至于此女入宫的原因,小人也无法得知,还请娘娘恕罪。” “罢了,”惠昭仪温柔地笑了笑,道:“你们原都是替皇上办差的,纵然有什么事情,也不是本宫能过问的,就不耽搁你们了,去吧。” 几个侍卫松了一口气,又拱手恭送她的采杖远去,这才领着冬儿继续往前走。 而另一边,采杖队伍才过了一道宫门,惠昭仪便抬了抬手,宫人们纷纷停下来,她望着浅灰色的天幕,轻轻吸了一口气,良久后,才道:“本宫觉得有些头疼,先回宫吧。”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轻声对贴身宫女吩咐道:“玉蝶,去请林太医过来一趟,给本宫诊一诊脉。” 玉蝶听了,连忙垂下头,道:“是,奴婢这就去太医院。”! 第 110 章 第一百一十章 自入了冬后,便一直阴雨连绵,花木枯萎,群芳凋谢,在外面站一会儿,冷得人骨头都僵了,知秋低着头踏上台阶,轻轻跺了跺脚,呵出一口气来。 她搓了搓脸,这才伸手小心推开了殿门进去,盼桃正坐在绣凳上做剪绒花,抬头望过来,知秋无声张嘴,用气声问道:“主子呢?” 盼桃往内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知秋道:“还没醒?” 盼桃道:“才醒,又躺下了,主子怕冷得很。” 知秋登时明白了,道:“我再去端个炭盆进来,烧得热热的,主子就肯起了。” 白铜云纹的炭盆里燃着红罗炭,薄薄的白色灰烬,安静地附着其上,紫檀木雕花纹金棱床上,堆叠着层层的明霞锦被褥,燕摇春躺在里面,用被子捂着头脸,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她这才往外看了一眼,是知秋端着一个炭盆过来了。 燕摇春苦着脸道:“秋儿,别忙了,几个炭盆都不管用,我今天都不下床了。” 知秋放下炭盆,走近前去,踮起脚尖,将床帘挽上玉钩,一面劝道:“奴婢长这么大,没听说谁因为怕冷,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的。” 燕摇春毫不知耻地道:“那你现在听说了。” 知秋简直哭笑不得,但是相处这么久,她对自家主子的脾性也颇有了解了,吃软不吃硬,只能顺着她来,心思一转,她忽然道:“奴婢方才过来,似乎下雪了。” 燕摇春一下从被子里探出头,道:“真的?” 知秋心中忍笑,面上却还是故作正经:“当然是真的,奴婢岂敢骗您?” 燕摇春不疑有他,兴奋地坐起身来,知秋忙取来衣物,帮着她穿上,外袄尚未穿妥,燕摇春便急急地去推窗,知秋却按住她的手,两人对视片刻,电光火石之间,燕摇春福至心灵,指着她笑骂道:“你竟骗我!” 知秋无辜道:“若非如此,主子怎么肯起呢?不过骗了主子,终究是奴婢之过,还请主子惩罚。” 燕摇春哪里舍得罚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戏言道:“恃宠而骄。” 二人笑闹一番,知秋给她梳头,盼桃从外面进来,道:“主子,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了,说今日的例会就在云光殿,不必去仙居阁了。” 燕摇春这才想起来,今天正好是十月十五,她平日里总是说例会例会的,连带着盼桃和知秋都习惯用这个词了。 不过例会地点在云光殿,对燕摇春而言,是一件好事,云光殿就在长安宫,走几步路就到了。 所以燕摇春这次破天荒地,第一个抵达了例会现场。 她到的时候,便听见里面传来皇后和宫女的交谈声:“甘泉宫那边派人去了吗?” “是,奴婢昨日已让人去过了,主子吩咐的那些补品也都送了过去,太后娘娘她的病情不重,只是偶感风寒罢了,也派人带了话,说让主子您注意身子,冬天就不要饮冷酒了,多多穿衣。” 主仆正 说话间,燕摇春正好入了殿?_[(,皇后抬眸朝这边看过来,道:“来了?坐罢。” 等燕摇春在她旁边坐下,皇后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柳眉轻挑:“你怎么穿这么多?” 燕摇春十分怕冷,今天确实穿得有些多了,雪白的兔毛围脖儿,厚厚的上袄和下裙,里头还穿了秋衣秋裤,里三层外三层,燕摇春坐下来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屁股没有完全落在椅子上。 再看皇后,她依然穿着如往常一般的宫装,只多加了一件外裳,露出如天鹅一般纤细姣好的脖颈,丝毫不怕冷,燕摇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总有一种凉飕飕的错觉,遂道:“嫔妾体弱,所以格外畏寒些。” 皇后听了,吩咐宫人道:“把炭盆挪近些,再拿个软垫来,给燕容华垫着。” 宫人立即去办了,炭盆放在燕摇春脚边,顿时暖和了许多,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伸了伸腿,皇后看着她,道:“这么怕冷,等再过一阵子下雪,你怎么熬得住?” 谁料燕摇春听了,明眸微微一亮,张口就来:“下雪有什么熬不住的?多好看啊。” 皇后看出来她是玩心重,似笑非笑,道:“宫里的雪不好看,落在地上便叫人踩来踩去,脏得很,外面的才好,青山万叠,雪远寒峰,值得一赏。” 听她这么说,燕摇春顿时神向往之,两人正说话间,外面有宫人入内通报,其他嫔妃们已陆续到了,先进来的是萧美人,后面跟着阮拂云,紧接着是宁美人等人,最后是惠昭仪。 众人向皇后行过礼后,纷纷落了座,宫人们奉茶上来,一时间,整个云光殿都热闹了许多,皇后一向不爱废话,开门见山说起正事来:“三日后,宫中有朝祭礼,诸位需在卯时之前到坤宁宫观礼,不可有误,这是你们第一次参与朝祭,有哪些忌讳和规矩,本宫会事先让司宫台告知。” “其二,”皇后顿了顿,才继续道:“近日入了冬,天寒地冻,诸位就不必去乾清宫了,好好在自个宫里待着。” 听闻此言,众嫔妃面面相觑,宁美人与岑才人、赵才人皆是露出轻松之色,宛如松了一口气,阮拂云没什么变化,惠昭仪似在走神,反倒是萧美人,她微微蹙起眉,道:“请恕嫔妾冒昧,敢问皇后娘娘,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这话一出,其他人皆是惊讶地看过去,无他,因为萧美人平日里实在太低调了,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且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这会儿她竟然会主动开口发问,实在令人意外。 皇后看向萧美人,道:“不错,这是皇上与本宫商量过的,你有异议?” 萧美人微微颔首:“嫔妾不敢。” 皇后又看向众人:“这件事,诸位还有什么话要说?” 无人答话,赵才人甚至还把屁股往后挪了挪,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不止是她,就连宁美人都悄悄低下了头,谁要去乾清宫抄书啊?累死累活一晚上,什么好处都捞不着,这个寝不侍也罢,是嫌自己殿里的高枕软被不够舒服么? 皇后见此 情形,便道:“既然如此,这件事便算是定下了。” 说完,便叫散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只有一个人还坐着原地,没有动,燕摇春看了一眼,竟是惠昭仪,她正微微低着头,似在走神,根本没注意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包括皇后。 宁美人轻声提醒道:“惠昭仪姐姐?” 一连唤了两声,惠昭仪才猛地醒过神,连忙站起来,向皇后行礼道歉:“臣妾该死,请娘娘恕罪。” 皇后轻皱着柳眉,望着她,没有言语,片刻后方才道:“若是没睡醒的话,就回去好好睡一觉,没必要来本宫这里打瞌睡。” 惠昭仪自是理亏,呐呐不敢言语。 皇后离开后,众嫔妃也结伴往外走,燕摇春听见赵才人和岑才人交谈,语气里充满了兴奋之意:“这下可真是松快了,不用去乾清宫抄书了。” 岑才人嘲讽她道:“你才抄了几个字,趴桌上一晚上就睡过去了。” 赵才人也不生气,嘻嘻笑道:“不提这个,哪怕是去一趟也很费事嘛,我不信你上赶着去抄书。” 岑才人顿时不说话了,很显然,她这是被赵才人说中了痛脚。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嫔妃们陆续出了长安门,宁美人的贴身宫女扶着她,一边走,一边笑道:“主子,皇后娘娘可说了给您晋位分的事了?” 谁料宁美人却摇首,淡淡道:“皇后并没有提这件事。” “啊?”宫女愣了一下:“这,这不是太后娘娘亲口答应您的吗?咱们要不要去慈宁宫问一问?” “没什么好问的,”宁美人瞥她一眼,轻声道:“她若是真有心给我晋位分,今儿我就该升了,可是没有,你想过为什么吗?” 宫女面露思索之色,宁美人继续道:“这就意味着,太后她说话已经彻底不管用了,我现在去找她,岂不是上赶着去给她使唤利用吗?如今太后既管不了后宫的事情,也左右不了朝堂,她就是一尊泥菩萨了。” 她面露讥诮,道:“我巴结她,还不如巴结摘星阁那一位呢。” 说到这里,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定睛一看:“那是惠昭仪?” 贴身宫女也望过去,但见惠昭仪面前站了一个人,穿着太医服饰,背着药箱,随口说了一句:“惠昭仪近来的身子似乎不太好。” 宁美人看向她:“怎么说?” 贴身宫女答道:“奴婢前阵子也看见有太医去留春殿,惠昭仪还给赏了一坛酒,不过瞧着不是这个太医,是一个更年轻点儿的,姓……姓什么来着?” 宁美人:“姓林,给太后娘娘针灸的那一位。” “是是,主子记性真好。” 宁美人又看了惠昭仪一眼,想起她方才在长安宫时的心不在焉,心中不免浮现几分异样,却并未细究。 …… 话分两头,却说另一边,燕摇春出了云光殿,与阮拂云并肩而行,往 摘星阁的方向而去,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了她。 “燕容华。” 燕摇春下意识回头,循声望去,叫她的竟是萧美人,她怔了一下,道:“萧姐姐有事?” 萧美人走近前来,看了阮拂云一眼,轻声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燕摇春甚至有点受宠若惊,说起来,她和萧美人的关系有些奇怪,若说交好,其实也不然,她们之间并不怎么亲密,自是比不上阮拂云,但是若说疏远,却也不至于,燕摇春心里是很喜欢这个冷美人,不,萧美人。 于是听了对方的请求,她刚想一口答应,却想起旁边还有一个阮拂云,不禁顿了一下,好在阮拂云颇有眼色,微微一笑,道:“既然萧姐姐有话要和燕姐姐说,那我先回避一下,去燕姐姐那里坐一坐。” 燕摇春也笑道:“好,你去吧,让桃儿给你泡茶。” 阮拂云走了,燕摇春这才看向萧美人,道:“萧姐姐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萧美人微微抿唇,道:“燕容华,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她竟用上了“求”这个字,还福身行了一个大礼,燕摇春顿时震惊了,连忙侧身让了让,道:“萧姐姐有话直说便是,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而为。” 萧美人站直了,一双美眸望着她,道:“我之前奉皇上的旨意,在乾清宫整理兵书卷册,眼看这几日就要写完了,原本是想着,若是整理好,献给皇上,也算是一份功劳,岂料方才听皇后娘娘的意思,接下来我是不能去乾清宫了,只好来求一求你。” 燕摇春似懂非懂地道:“萧姐姐的意思是……” 萧美人比她高,看过来时,眉眼微垂,轻声道:“这后宫之中,你是最得宠的,说话也比我们有分量,所以我想求你,帮我向皇上求个恩典,让我归家一段时日。” 燕摇春略感吃惊:“你想离宫?” 萧美人沉默片刻,道:“倒也不是,只是前阵子我接到家书,家祖母重病卧床,朝不保夕,大夫说已经没几日了,我想回家侍疾。” 她顿了顿,又解释道:“或许你是觉得我小题大做了,但是实不相瞒,我的生母因病早逝,只留下我与妹妹,自记事起,便是祖母在操持府中大小事宜,我爹常年征战在外,偶然回来一次,续了一房继室,继母的性格精明厉害,说话不饶人,平日里与祖母素有不和,我若不回去,恐怕祖母晚年难过。” 话说到这个份上,燕摇春岂能不帮这个忙?遂答应道:“既然如此,我便帮你向皇上说一说。” 闻言,萧美人似是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多谢你了。” 她眼底流露出几分欣然,犹豫着道:“从前的事,原是我小气狭隘了,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还好燕容华不同我计较。” 燕摇春却笑了,明眸微微弯起,新月一般好看,道:“萧姐姐以前可不是这么唤我的。” 萧美人的面上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略略一顿,才道:“燕妹妹。” 燕摇春心里舒坦了,笑吟吟地道:萧姐姐放心?_[(,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听了这话,萧美人反过来宽慰她道:“燕妹妹尽力即可,不必勉强,若是实在不成,也没有关系,毕竟宫中讲究规矩,并无后妃离宫归家的先例,皇上不答应的话,也无可厚非,万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让妹妹与皇上生了嫌隙。” 燕摇春点头,口中道:“我知道了。” 她心里却觉得这件事并不难,楚彧或许会答应,若是……若是他实在不答应,她也还有后招。 燕摇春把萧美人托付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为此,她甚至还专程去了一趟乾清宫,要知道,自天气冷了以后,她已经很久没出过摘星阁了。 乾清宫还是老样子,宫人见了她来,不敢有半点怠慢,好吃好喝地侍奉着,生怕得罪了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 在等楚彧下朝的时间里,燕摇春在榻上坐了坐,觉得有点硌屁股,她不知道,因自己许久不来,楚彧也没再坐过那方矮榻,宫人们便疏于打理,依然是夏秋的布置,用作凉榻刚刚好,但是如今到了冬天,不仅硌人,还冻屁股,燕摇春都有点担心自己会宫寒。 只一会儿,燕摇春就坐不住了,她起身转了转,这一转就到了御案前,案后的大椅子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楚彧平日里批折子坐的,上面铺着软垫,看上去就很柔软暖和。 燕摇春没忍住,试着坐上去,确实很不错,软硬适中,就是这椅子相对于她来说,实在有些大了点,燕摇春把两只手分开搭在扶手上,感觉自己好像一只张着翅膀的鸟儿。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正在这时,殿门忽然被人轻叩了两下,燕摇春连忙站了起来,离开那张御案,这才略微提起声音,道:“进来。” 却说此时的门外,左相等几位大臣正等候在一侧,不解地看着楚彧敲门的动作,心中纳罕不已,这里不是乾清宫吗?为何皇上进自己的宫殿时,还要先叩门询问,难道说,殿里还有别人在? 可是普天之下,谁敢让皇上在外面等着? 过了片刻,殿内才传来一个清晰的女子声音:“进来。” 楚彧短促地笑了一下,推门而入,跟随在他身后的臣子,这才看清那殿里站着一名少女,身着浅胭色的袄裙,模样生得极好看,皮肤如玉一般白,眉眼灵动娇美,尤其是一双眸子,粼粼若秋水澄澈,令人见了便心生喜欢。 那群大臣中,有见过燕摇春的,如左相吴丘明等人,都认得她,也有没见过燕摇春的,都在好奇地小心打量着,猜测她的身份。 而燕摇春陡然看见外面呼啦啦进来一帮人,登时傻了,她下意识扫了一眼那把椅子,心道好险,幸好楚彧事先敲了门,否则被人看见她坐在龙椅上,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燕摇春光是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暗暗告诫自己,下次千万不能干这种事情了,屁股冷点儿就冷点儿吧,还是小命要紧。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左相等人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臣 等见过燕容华。” 如此一来,其他没见过燕摇春的臣子们,也都终于恍然大悟了,原来这位就是燕容华,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众臣遂争先恐后地施礼:“臣参见燕容华。” “久仰燕容华大名……” 燕摇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被人久仰的,她甚至还有点尴尬,不知如何应对这些场面话,求助一般地望向楚彧,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带着几分信赖的意味。 楚彧很受用,他朝燕摇春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咳一声,臣子们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他身上,楚彧道:“今日天冷,诸位都辛苦了,都赐座吧。” 又命李德福送姜茶来,给官员们驱寒,众人十分感动,纷纷谢恩,如此一来,燕摇春就顺利脱了身,入了屏风后,听着外面的人声动静,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失策了,她今天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燕摇春在内殿坐了一会儿,李德福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厚厚的软垫,歉然道:“燕容华恕罪,这些小崽子们做事不尽心,疏忽大意,奴才一会儿定然狠狠罚他们,叫他们长个记性。” 燕摇春听了,忙道:“和他们没关系,原本是我来得太突然了,公公不必罚他们。” 闻言,李德福叹了一口气,道:“您就是心肠软,待人太宽厚了,怪道宫里那些下人都愿意去摘星阁做事呢,您这样好的主子,通天下打灯笼也找不着几个了。” 他说着,把那软垫铺在榻上,笑眯眯地道:“您坐着试一试,若是觉得不够好,奴才另换新的来。” 燕摇春便试着坐了坐,和方才在那张椅子上的一样,软硬适中,她笑道:“正正好,多谢公公了。” 李德福笑得很慈祥:“燕容华客气了,都是奴才该做的。” 他又转身,从小内侍手中接过温茶递上来,和声细语道:“皇上说了,您就在这里稍待片刻,有什么吩咐尽管交待奴才们,他快快地议完事,您若是觉得困了,尽可去后头歇着,睡一觉也无妨。” 燕摇春应了:“公公去忙吧。” “哎,”李德福笑容满面地道:“奴才这就退下了。” 空气安静下来,外头的人声也逐渐变得清晰,楚彧正在与大臣们议事,燕摇春在屏风后坐着,听了一耳朵,起先是在说北漠打仗的事情,似乎是大胜,后来又说到了立储的事情。 “……如今宗室之子中,适龄者一共有九人,臣已拟好了名册,分别是梁王之嫡次孙,瑞王之嫡孙……” “请皇上过目。” 片刻后,楚彧的声音才响起:“怎么没有明王之子?楚源的年纪也相当,应该在其中才对。” “启禀皇上,此事臣亲自去问过了,据明王殿下说,世子性情顽劣,不堪教化,且右耳似乎有些不好,故而不能列为东宫之选。” 楚彧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朕会亲自与明王商议,至于楚源的名字,先记上吧。” “臣谨遵圣旨。” 此后又议了别的事情,等大臣们退下之后,楚彧这才起身,转过屏风,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纤细的熟悉人影,燕摇春正一手支着下巴,专注地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乾清宫所有的窗都已经装上了玻璃,天光毫无阻隔地落进来,殿内到处都亮堂堂的,将少女勾勒出清晰的剪影,看上去优雅而美丽。 楚彧下意识放轻了步伐,走近前时,他微微倾下|身,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去,窗外是一株梧桐,这会儿已落尽了叶子,枝丫光秃秃的,两只小麻雀在上面蹦跳着,不时发出啾鸣。 燕摇春知道楚彧来了,她头也不回地问道:“你说,这麻雀的身上有羽毛,爪子上却没有,它们就不觉得冷吗?”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而楚彧却很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沉吟片刻,反问道:“谁说它们不觉得冷?” 燕摇春微怔,回过头来望着他:“嗯?” 楚彧一本正经地道:“它们只是不会说人话罢了,你听它们在那里吵闹叫嚷,说不定就是一直在叫,爪子好冷,爪子好冷。” 他竟然在讲冷笑话。 燕摇春起先是愕然,紧接着乐不可支地笑了,她的笑容就像一片薄薄的花瓣落在水面,泛起涟漪,然后逐渐扩散开来,天光落在少女的面容上,她姣好的眉眼变得愈发生动,透着一种近乎圣洁的美丽。 楚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空气忽然就变得安静,连那窗外的麻雀啾鸣都清晰起来,燕摇春这才后知后觉,轻咳一声,试图让气氛恢复如常:“那个,你……” 没等她说完,楚彧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这是楚彧第一次这么做,他轻声问道:“娇娇,我可以咬你一口吗?” 燕摇春的双眸微瞠,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道:“啊?” 楚彧的神色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道:“不知为何,看见你笑,我便觉得满足,又不满足。” 燕摇春犹在震惊之中,指了指自己:“这跟你想咬我,有什么关系?” 楚彧那双凤眸深邃,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燕摇春甚至能从其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他很坦然地道:“我不知道,但就是想咬。” 燕摇春无言以对:…… 楚彧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应,又问了一遍:“可以么?” 这态度堪称执着了,燕摇春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毕竟是有求于人,她思索片刻,咬了咬牙,道:“……行。” 话音才落,楚彧便伸手握住她的肩,低头靠了过来,甚至透出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燕摇春急忙忙地后撤,口中道:“等等等等……我还有一个小条件!” 闻言,楚彧便停下动作,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非常近,近到燕摇春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吹拂在敏感的耳廓处,她下意识打了一个颤,耳根渐渐地泛起热意。 燕摇春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毫无抵抗力的兔子,被猛兽用爪子按住,在试探着哪里比较好下口。 哦,它要从脸上开始咬…… 旁观了一切的八幺八忍不住咋舌,发出感慨:“真是好变态啊。”! 第 111 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什么条件?”楚彧望着她,一双凤眸静若深海,中有暗潮隐隐涌动。 燕摇春下意识别开视线,目光落在那一方窗上,玻璃晶莹剔透,那两只小麻雀还在树枝梢头上下蹦跶着,欢欢喜喜的,一派天真可爱。 燕摇春小声将萧美人的事情说了,楚彧听罢,并未立即开口说话,燕摇春有点着急:“你不肯答应?” “不是,”楚彧顿了一下,才道:“我只是……有些嫉妒。” 燕摇春微怔:“什么?” 楚彧坦然道:“她一求你,你便答应了,我求你,你却要同我谈条件。” 燕摇春:…… 她觉得楚彧在偷换概念,但是却又没有证据,正不知如何接话时,楚彧忽然靠过来,在她脸颊上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动作很快,燕摇春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了。 真的被咬了。 燕摇春心中有些不可思议,呆呆地回视他,明亮的天光落在她的面容上,眉眼清晰生动,神态如稚子一般纯真娇憨,可怜可爱,叫人见了心中发软,恨不得将她揉入怀中。 楚彧没忍住,又低下头,燕摇春以为他要故技重施,连忙伸手捂住了脸,虽说咬起来不怎么疼,但是……但是这个举动也太奇怪了。 正当她捂着脸颊的时候,听见楚彧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微沉带着磁性,落入耳中,如同一片羽毛轻轻搔着耳膜,泛起细微的痒意。 下一刻,燕摇春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不该捂脸的,但是楚彧没给她反悔的机会,低头就吻了上来。 这并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或许是燕摇春的错觉,她感觉两人唇齿间相依时的温度,格外炙热。 楚彧起先只是单纯地触碰着,仿佛一种隐晦的试探,紧接着就变成了厮磨,还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有点酥酥麻麻的。 燕摇春神思迷糊地想,这人怎么又咬她? 于是她骨子里那点叛逆劲儿,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她甚至没有多想,下意识就咬了回去,主打一个不肯吃亏。 然而燕摇春实在是高估自己了,她自以为的咬,在楚彧看来,不过是一种回应罢了,短暂的怔忪过后,便是惊喜,他伸手托住了燕摇春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彼此的呼吸变得急促,将空气都染上了几分暧昧。 直到后来,燕摇春有点喘不上气了,她发觉自己无意间做了蠢事,连忙推开楚彧,又急又羞恼,凶巴巴地道:“你是狗吗?明明说了只咬一下的。” 话脱口而出之后,燕摇春立即察觉到了不妥,心中一跳,她下意识闭紧了嘴,表情中隐隐透着几分不安。 谁料楚彧并未在意,只是深深地注视着她,目光依然停留在她的唇上,少女的唇瓣原本是如桃花一般的粉,被一番吮吻蹂|躏过后,已经变成了艳艳的红色,还泛着些微水光,亮亮的,让人想起初夏的樱桃,诱人无比。 只是这么看着, 楚彧便回想了起方才的触感,他难得有些走神,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嗯?他居然还嗯了一声? 燕摇春一时间无言以对,片刻后,她想起正事,道:“那萧美人归家侍疾之事,你可答应了?” “可以,”楚彧略一思索,道:“不过三日后,宫中有朝祭,她需得过了朝祭之后才能离宫,否则皇后那边不好交代。” 闻言,燕摇春心中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负所托,至于过程如何,也……不必太在意吧? 正在这时,李德福轻手轻脚地进来了,向楚彧行了一礼,道:“启禀皇上,掖庭的事情,奴才已着人安排妥当了。” 楚彧颔首,燕摇春有些好奇,问道:“掖庭有什么事情?” 楚彧看向她,道:“你还记得那个名叫冬儿的宫女吗?” 燕摇春起初没想起来,思索了片刻,才道:“就是上次冒充我,给你送酒的那个宫女?不是说她后来出宫了吗?” “是她,”楚彧道:“我已命秦灿将她带回来了,眼下就安置在掖庭。” …… 掖庭是后宫下人们的居所,占地颇广,有宫殿数十间,分布密集,但若论起其规模,自是不比东西六宫的华丽,且每一间宫室都住了十数名宫人,很有些拥挤。 正是傍晚时分,宫女们陆续下值,回了掖庭,天黑得早,廊下早早就点上了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晃着,光影显得晦暗不明,将人影拉得长长的。 因着天冷,宫人们散得很快,这会儿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风声吹过树梢头,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凄风苦雨,远处隐约传来人声交谈,听不太真切。 有一身着碧衫的宫女挑着一盏宫灯,正低着头,疾步而行,她穿过长长的廊庑,左右张望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这才在最尽头的宫室前停下,伸手敲了敲殿门。 “笃笃笃。” 紧接着,殿里传来一个压低的女子声音:“是谁?” “送灯油的。” 过了片刻,脚步声逐渐响起,往这边靠进来,很快,门被打开了一条缝,碧衫宫女眼疾手快,推开门飞快地闪身进去了。 “你——” 殿内没有点灯,昏暗无比,碧衫宫女手中的灯笼便成了唯一的光源,她举起灯,照亮了屋主人的面孔,五官平凡,勉强称得上清秀,正满面惊慌地望着她。 “冬儿,”碧衫宫女唤她的名字,低声问道:“你不是已经出宫了么?还回来做什么?” 那人赫然是前几日被带入宫中的冬儿,她的嘴唇颤了颤,仿佛是哆嗦着,道:“我……是、是皇上派人带我入宫的,我本来已经回到老家了……” 碧衫宫女吃了一惊,立即道:“皇上?他可问你什么了?” “没有,”冬儿连忙摇首,道:“我入宫后就被关在这里,从没离开过,皇上并未派人审问我。” 闻言,碧衫宫女不由紧皱起眉头,语气惊疑道:“你一直被关着,没离开过?谁关着你?” 正在这时,从她身后,一门之隔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声音:“当然是我了。” 碧衫宫女大吃一惊,然而不等她反应,下一刻,殿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数名侍卫鱼贯而入,最后的那一个侍卫,身形高大,他不疾不徐地踱进来,从碧衫宫女手中取过灯笼,凑近了,端详着她花容失色的脸。 秦灿笑了笑:“皇上果然料事如神,把人关在掖庭,比关在慎刑司更有用。” 他慢条斯理地问道:“你说是不是啊?玉蝶姑娘?” 玉蝶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电光火石之间,她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脱口道:“你们是故意的!” “不然呢?”秦灿笑眯眯地道:“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失了警惕心?把人送去慎刑司,费时费力不说,难保她不会成为第二个佩儿,到时候来一个死无对证,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他说完,把灯笼交给下属,吩咐道:“都抓起来吧。”!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12 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乾清宫。 殿内灯火通明,楚彧坐在软榻上,一手拿着奏折,但是他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另一人身上,软榻旁边的矮几上放着食盘,摆了数碟糕点,各色各样,云片糕,芙蓉饼,桃酥,盐蚕豆等等,一只素白纤细的手伸过来,拈起了一粒蚕豆。 燕摇春剥了豆壳儿,将蚕豆放入口中,吃得嘎嘣脆,这豆子不知怎么做的,越嚼越香,简直停不下来。 很快她便发觉楚彧在看自己,以为他也想吃,燕摇春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蚕豆递过去:“喏。” 楚彧从没吃过这种东西,但是自打燕摇春入宫之后,乾清宫就常常备着这些零嘴,和温热的茶水一样,都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楚彧没立即接,燕摇春想了想,又顺手把蚕豆壳儿剥了,劝道:“很好吃的,你试试?” 楚彧便接过来吃了,慢慢地咀嚼着,蚕豆酥脆,咬碎的时候就咯嘣作响,那声音颇大,他停下来,又看了燕摇春一眼,两人对视片刻,燕摇春忽然乐了:“你没吃过这个?” 楚彧:“没吃过。” 燕摇春听了,不免有些唏嘘,零食都没吃过,看来这个皇帝当得也不是特别快活,她在食盘中挑挑拣拣,拿起一块云片糕递过去,道:“这个也好吃,你试试?” 楚彧这一次并没有接,而是定定地望着她,须臾之后,他缓缓倾身,凑过来咬住那一块云片糕,燕摇春顿时呆住了。 纱灯明亮的暖光自头顶落下来,将楚彧的眉骨自鼻梁往下,勾勒出流畅漂亮的线条,仿佛一挥而就的画,运笔者的手必然有十分的稳,才能画出这样精准干净的线。 他微微抬起凤眸,望着她,眼底有碎光,流而不动,有那么一瞬间,燕摇春有一种他在亲吻她指尖的错觉,心不由自主地怦跳起来,一声,两声…… 她的手指几乎要颤抖起来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块云片糕不大,很快就要吃完了,燕摇春想缩回手,但是楚彧似乎早有预料,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因为靠得太近,燕摇春感觉到他的气息在手背上吹拂而过,薄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指尖,触感温热,微微湿润,燕摇春只觉得头皮发麻,耳根烧了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楚彧就这样,一点一点将那云片糕吃完了,燕摇春刚要松一口气,忽然间瞪大双眸,神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他他他他在吃她的手指! 或许说轻吻,更为恰当。 燕摇春倒抽一口冷气,浑身都僵住了,正不知如何反应间,殿门忽然被轻轻叩响了,她猛地抽回手,急急背在身后,和楚彧四目相对,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 八幺八幽幽地道:“啊,这个点掐得太妙了。” 比起燕摇春的无措,楚彧反倒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就好像刚刚耍流氓的人不是他一样,略微提起声音道:“进来。” 不多时,李德福轻手轻 脚自外面进来,十分恭敬地道:“皇上,秦侍卫求见。” “让他进来吧。” 秦灿很快就入了殿,行过礼后,禀道:“臣幸不辱命,将人抓住了。” 楚彧:“何人?” 秦灿答道:“是留春殿的一个宫女。” 燕摇春一怔,忽然想起来,留春殿似乎是惠昭仪的居所,她下意识看向楚彧,他似乎并不意外,道:“把人带进来问话。” “是。” 秦灿轻轻抚掌,紧接着,有侍卫自殿外进来了,押送着两个宫女,右边那个矮一些的,燕摇春曾经见过,正是惠昭仪的贴身宫女,左边那个面容陌生,想必就是已经出宫的冬儿了。 两个宫女进来便跪下了,楚彧没有叫起,而是打量她们一眼,语气淡淡地道:“朕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如实供认,便留你们一条性命,倘若撒谎,或是有所隐瞒,朕便只好把你们送去慎刑司了,或是交给慈宁宫,太后想必很愿意审问你们。” 此言一出,那个冬儿还好,玉蝶则是打了一个哆嗦,深深地伏下身子。 燕摇春率先问冬儿道:“中秋夜那一日,是你冒充我的名义,给皇上送酒的?” 冬儿沉默不语,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认了,燕摇春深深蹙起眉:“谁让你这么做的?是惠昭仪?” 冬儿依旧不说话,尽管身子微微发着抖,嘴巴却依旧紧闭如蚌壳,燕摇春有些无语,心底渐渐起了怒意,正在她想发作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按在她的手背上,如同安抚一般。 奇迹般的,燕摇春心底的怒意稍稍散去了些,她轻吸一口气,看向楚彧,后者的情绪一如既往得稳定,他对李德福使了一个眼色:“不必审她了,带下去吧。” “是。” 冬儿被带走了,玉蝶的神色变得愈发惊惶,像一只被迫离群的动物,她本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楚彧望着她,凤眸微冷,道:“她离宫有些时日了,想必对宫里的事情,远不如你清楚,譬如当初那个叫佩儿的宫女,也和她一般忠心耿耿……” 说到这里,他还顿了一下,果不其然,玉蝶的脸色登时煞白一片,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叩首道:“奴、奴婢不敢,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楚彧问道:“那些事情都是惠昭仪指使你做的?” “……是,”玉蝶的语气带了几分哭腔:“奴婢是奉了惠昭仪的命令……” 楚彧:“都做了什么事情?” 玉蝶近乎哆嗦地答道:“主子让、让奴婢给、给……” 她仿佛怕极了,简直不能成句,楚彧随口替她说了:“让你给被关在慎刑司里的佩儿下毒,是吗?” 玉蝶不住磕头,哽咽着求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也只是听主子命令行事……” 燕摇春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忍不住开口发问:“那冬儿送酒也是她指使的?” 玉蝶哭哭啼啼道:“这件事情,奴婢并不清楚内情,不过奴婢此次去见冬儿,确实 是主子命令的,奴婢和冬儿并不熟识,只听主子提起过一两次……” “那朕问你最后一件事,”楚彧双目紧盯着她,面上没什么情绪,问道:“惠昭仪杀了佩儿,构陷燕容华,想必她和尚氏女之事脱不了干系,惠昭仪背后的人,是谁?” 玉蝶渐渐止了哭声,殿内便安静下来,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她才用微微沙哑的声音,低低道:“奴婢不敢妄言,但、但是主子曾与宫外通过书信……” 楚彧步步紧逼:“宫外哪里?” “甘、甘泉宫……” 甘泉宫,是懿安太后! 燕摇春当时震惊了,她下意识看向楚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唇角微微勾起,在烛光下竟透出几分讥诮的意味。 …… 夜色清寒,霜风冷冽,廊庑下的宫灯显得有些昏暗,留春殿内烧着炭盆,空气分外静谧,女子正侧身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银签子,小心地剔着烛芯,不多时,火光轻轻地跃动起来,比方才亮了许多。 少顷,惠昭仪方才放下银签子,唤来一名宫婢,轻声问道:“现在几时了?” 宫婢:“回主子的话,刚刚过了戌时。” 闻言,惠昭仪复又看向殿门外,自言自语道:“玉蝶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未回来?” 她说完,顿了顿,对那宫婢道:“你去看看吧。” 宫婢十分恭敬地应下:“是。” 她正欲退下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便有人进来了,灯火的暖黄光芒映亮了来人的脸,略显瘦长,面白无须,带着几分客气礼貌的笑,那正是一个身着朱衣的大太监。 李德福向她作揖,行了一礼,这才道:“奴才见过惠昭仪娘娘,给娘娘请安了。” 惠昭仪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不露声色,道:“李总管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了?” 李德福笑了笑,道:“奴才奉皇上之命,请惠昭仪去一趟乾清宫。” 惠昭仪问道:“公公可知,皇上这么晚召见本宫,所为何事?” 李德福:“回娘娘的话,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圣意,您去了便知道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惠昭仪并不意外,她沉默许久后,才站起身来,面上的表情甚至是平静的,轻声道:“那便请公公带路吧。” “昭仪娘娘请。” …… 惠昭仪到乾清宫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楚彧和燕摇春,以及跪在地上的人,正是她的贴身宫女玉蝶。 惠昭仪的步子微微一顿,很快便恢复如常,在楚彧面前站定,款款俯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这时,她看见了楚彧手中的动作,天子竟然在剥蚕豆,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豆壳拨开,露出内里饱满的蚕豆,他将豆子放到一旁的瓷碟中,那里已经堆起小半碟蚕豆了。 楚彧将瓷碟推到燕摇春面前,接过李德福递上的帕子,一边擦拭手指,这才抬起凤眸,看向她, 道:“知道朕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惠昭仪收回目光,微微垂下头,十分恭顺地道:“臣妾愚钝,还请皇上明白示下。” “愚钝?”楚彧竟笑了一下,道:“你是懿安太后挑选的人,怎么会愚钝呢?” 他的语气并不是疑问,而是一种陈述,惠昭仪下意识去看玉蝶,宫女正伏跪在地上,侧对着她,脸色苍白无比,看起来像是哭过一场,神色有些惶惶不安。 惠昭仪收回视线,轻声道:“皇上的意思,臣妾有些不明白,不过当初臣妾只是一介掌膳宫女,确实是得了懿安太后她老人家的赏识,才得以到皇上身边服侍,若说臣妾是懿安太后挑选的人,倒也恰如其分。” “恰如其分,”楚彧念着这四个字,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也并不生气愤怒,而是慢慢地问道:“中秋夜你冒充燕容华的名义,给朕送酒,唆使淑妃,毒杀佩儿,诬陷燕容华,这些都是懿安太后吩咐你做的?” 惠昭仪的表情也微变了些许,她勉力一笑,道:“皇上,这……” 楚彧的眼神透出几许锋锐之意,声音微冷:“朕之前与你说过,不论你做什么事情,都不要牵连到她,你没有记住吗?” 一对上那双深邃的凤眸,惠昭仪顿时失了声音,她忽然想起懿安太后曾经说过的话来:那孩子虽然看似冷情少言,却最重情谊,尤其是在低处,你赠他一分,他便会还你三分,所以哪怕得不到他的喜欢也不要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总会帮着你的…… 多年前,懿安太后把她送到这个人身边,并告知她对方的软肋,惠昭仪便利用这软肋,做了许多事情,可她没想到的是,时过境迁,这个人又有了新的软肋。 惠昭仪的目光落在案几的瓷碟上,那里盛着半碟剥好的蚕豆,她有些出神地想,与其说是软肋,倒不如说是逆鳞。!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殿内空气静默良久,针落可闻,燕摇春打量着惠昭仪,她生了一张颇为平凡的脸,最好看的是那一双眼睛,此时微微垂着,倒是透着几分异样的平静。 “皇上误会了,”惠昭仪解释道:“懿安太后她老人家别居甘泉宫许久,早已远离后宫纷争,臣妾心中感念她的恩情,这才每隔数月去信请安,皇上若是不信,尽可以查阅臣妾与甘泉宫的往来书信,绝无半字虚言。” 楚彧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片刻后,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事情都是你自己做下的,与懿安太后无关?” 惠昭仪垂眉敛目,轻声道:“是。” 事已至此,她仿佛已经彻底认命了,抬起眼回视楚彧,坦言道:“淑妃性格跋扈骄纵,自视甚高,对臣妾多有不善,她背靠太后娘娘,无奈之下,臣妾只能委曲求全,只是泥菩萨尚有三分土性,臣妾又岂会一直任其欺压呢?所以臣妾买通了锦绣宫的宫女佩儿,那香方确实是臣妾交给佩儿的,但若是淑妃她心思正直磊落,又怎么会落入圈套?” 对她的这一番话,楚彧不置可否,燕摇春忍不住蹙起眉,开口问道:“那佩儿呢?” 惠昭仪似乎有些意外,然而很快,她便答道:“佩儿诬陷燕容华之事,是太后做的,我并不知情,但是诬陷就是诬陷,她以为供出了你的名字,便可以保住性命,殊不知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说到这里,她的面上露出几分讥诮之意,道:“更何况,皇上宠爱燕容华,别说只是如此拙劣的谎言了,哪怕燕容华真的是幕后主使,想必皇上也会竭尽全力地维护你的,所以在这之前,她必须死在慎刑司里。” 燕摇春惊诧于她的语气之轻巧,仿佛人命如微尘一般轻贱,她心中不禁漫上几许寒意,惠昭仪似是看出来了,她竟然还笑了笑:“燕容华倒也不必害怕,你如今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有什么事情,皇上会替你作主,自不必如我这般谄谀取容,居于他人之下,只要燕容华能一直讨皇上欢心,便可盛宠不衰,高枕无忧了。” 燕摇春登时愣住,楚彧的眼神浮现几分冷锐之意,沉声喝止道:“住口。” 惠昭仪垂下眼:“是,臣妾失言了,请皇上恕罪。” 楚彧神色冷淡地盯着她,眸光深谙,薄唇微抿成一条直线,唤来李德福,吩咐道:“惠昭仪构陷他人,毒杀宫女,即日起,夺其位分,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听候发落。” …… 待入了夜,温度就更低了,窗棂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燕摇春上辈子是个地道的南方人,极其怕冷,和每个从未见过雪的南方人一样,总是向往着冰雪,然而当她真正身临此境之时,才霍然惊觉,自己或许无法忍受这刺骨的寒意。 “主子,”知秋自外间进来,轻声道:“您要歇了吗?” 往日这个点,燕摇春确实该睡下了,可是不知为何,她今天却没什么睡意,想找人说说话,然而一对上知秋询问的目光,她 又犹豫了,她不睡,就意味着知秋和盼桃也不能睡,还得打起精神陪着她。 燕摇春又想起阮拂云来,只是对方这时候大概也已经休息了,她有些失落,窝进被子里,对知秋道:“不必守夜了,你和桃儿去睡吧。()” 如今知秋已经很习惯她的要求了,答应下来,然后将殿内的灯烛都灭了,只留下云台案上的一盏灯,便退了出去。 燕摇春盯着帐顶发了一阵呆,听见外面的风声,呜呜咽咽,像女子幽怨的哭泣,令人心烦。 有什么事情,皇上会替你作主…… 只要燕容华能一直讨皇上欢心,便可盛宠不衰,高枕无忧了…… 燕摇春猛地翻了一个身,用力把被子拉过头顶盖着,但是惠昭仪说过的话依然在耳畔不停地回响,像是要钻进她的脑子里去。 最后燕摇春索性坐了起来,靠着床栏发呆,手指忽然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硬硬的,她低头一看,却见那软枕下露出一个金灿灿的小角,是一枚金令。 燕摇春恍然想起,这是中秋那一日,楚彧送给她的,持此金令,可以随意出入宫闱,不受限制。 她将那枚金令拿起来,握在手心,沉甸甸的,泛着金属特有的凉意,燕摇春原本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说起来,自她拿到这一枚金令起,还从未使用过,这一块小小的令牌,真的能让她走出这个后宫? …… 惠昭仪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闻者俱惊,不过有淑妃的事情在先,她们倒也不怎么奇怪了,只是不知这次惠昭仪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竟落得如此下场。 也有好奇者如赵才人,派人去试着打听一二,谁料乾清宫的人口风颇紧,横竖没打听出什么来,宁美人得知此事,冷笑一声,对她道:我劝你还是少理会这些事,大概是和摘星阁里的那位有关,沾上一星半点儿就要伤筋动骨,焉知你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惠昭仪呢??()?[()” 赵才人听得一头雾水,疑惑道:“宁姐姐这话说得什么意思?你是说,惠昭——她被废的事情,是同燕姐姐有关?” 宁美人把玩着一盏琉璃酒樽,语气漫不经心道:“八九不离十。” 正说着,门外有宫人进来,福身行礼,恭声禀道:“宁美人,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宁美人听了,微微蹙起秀眉,但还是放下酒樽,站起身来,才走了一步,便晃了晃,赵才人连忙扶住她:“宁姐姐怎么了?莫不是喝醉酒了?” 宁美人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扶着额,面露痛苦之色,道:“大概是这酒太烈了,后劲有些大……” 赵才人有些着急,道:“那你这般情形,如何能去见太后娘娘?” 宁美人忍着痛楚,对宫人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恐怕今日不能去见太后娘娘了,烦请你同她老人家说一声吧。” 那宫人面露犹豫之色,赵才人已经在一迭声叫请太医了,他只好应下,又退了出去。 宁美人一双美目轻转,对赵才 () 人道:“还要劳烦赵妹妹送我回去了。”() 赵才人是个热心肠的,自是满口答应,亲自扶着她往外走,待两人路过一道宫门时,她眼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道:那不是燕姐姐吗? ?本作者未妆提醒您《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宁美人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燕摇春,她并未察觉到两人的存在,而是径自往前走去。 赵才人讶然道:“那边好像是丹凤门了,燕姐姐去那里做什么?” 宁美人的面上浮现几分若有所思,站直了身子,道:“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却说燕摇春已到了丹凤门前,远远就看见门口值守的禁卫,她略一犹豫,摸了摸袖中的金令,壮起胆子走近前去,果然被禁卫拦下来了:“宫闱重地,不可随意出入。” 燕摇春学着秦灿,状似镇定地从袖中取出那枚金令递过去,那禁卫看了看,紧接着皱起眉,并未立即放行,燕摇春的心也倏地提了起来,暗道不是吧,楚彧竟然骗她? 正在她心中忐忑的时候,那禁卫客气道:“请姑娘在此稍后片刻。” 他说完,对同僚使了一个眼色,自己转身走开了,他拿着那枚金令去见了自家的上峰,禀道:“属下从前也见过天子金令,但上面刻着的是龙纹,这一块却是凤纹,属下不敢擅自做主,故而前来请示。” 听闻此言,那禁军队长接过金令细细打量几眼,表情微变,忙问道:“持令之人如今在何处?” 那侍卫道:“还在宫门前。” “速速放行,”禁军队长道:“不可怠慢了贵人。” 于是,在燕摇春等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后,便看见之前那名侍卫回来了,对方的态度比之前客气了不少,甚至堪称恭敬,拱了拱手,道:“您请。” 燕摇春收下金令,道了一声谢,这才一步一步地穿过了丹凤门,正午的阳光恰好自外面照进来,落在了她的发间、眉梢和眼里,既明亮又温暖。 燕摇春转过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地上,细细长长的,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心头的沉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欣喜之意。 她真的出来了,楚彧没有骗她。 而另一边,宁美人站在宫墙旁,远远望着丹凤门的方向,只见门口立着十数名禁卫,看起来森严无比,赵才人探头张望了片刻,不可思议地道:“宁姐姐,燕姐姐方才是……出去了吗?” “嗯,”宁美人蹙起秀眉,沉吟道:“禁卫是放她出去了。” 赵才人满面疑惑,不解地道:“她怎么能出宫?不是说后妃不得离开皇宫吗?” 说到这里,她的面上又露出羡慕之意,道:“我也想出宫,我想我爹娘和妹妹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前阵子传信来,听说我妹妹就要出嫁了。” 闻言,宁美人看向她,语带怂恿道:“你也问一问?万一能出去呢?” “哎,”赵才人顿时心动了,跃跃欲试道:“若是真能出去就好了。” 赵才人向来是个胆子大的,今日没有岑才人在旁边拦着,她更是无所畏惧,被宁美人三两句话唆使了,兴冲冲地往丹凤门走,谁料还未靠近门口,就被禁卫拦下来了:“宫闱重地,无令不可出入。” 赵才人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不死心地道:“刚刚那个怎么能出去?” 禁卫面无表情地答道:“她有天子金令。” 赵才人当即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宁美人,对方面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宁美人了然,悠悠道:“天子金令,那可不是我们能拿到的东西,想来是皇上赐给她的。” 赵才人看着大开的丹凤门,眼巴巴地道:“那能借来用用吗?” 宁美人:…… 她沉默了片刻,道:“你可以试试,万一燕容华好心,愿意借给你呢?”!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宣政殿内。 李德福持着拂尘,扬声唱道:“宣肃王之嫡次孙,楚锦入殿觐见。” 不多时,一个八九岁年纪的男童自殿外进来,他看起来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袭魏紫色刺绣锦衣,头戴小玉冠,足蹬青色缎面小靴,被众臣齐齐打量着,他似乎有些怯场,步子顿了顿,李德福连忙又呼唤一声,那小孩方才继续往前走,到了御座下方,对楚彧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楚锦参见皇上,恭请皇上圣体安康。” 他的面容还很稚嫩,行为举止间又故作老成,看起来颇有些好笑,上了年纪的老臣见了,都捋着胡须笑,楚彧端详那小孩片刻,抬了抬手,命他起来,又问了几句话,小孩都一板一眼地回答了。 紧接着,又传唤了几名宗室子弟,年纪大多是十岁左右,明王之子楚源亦在其中,他的年纪是最小的,有些好动,不时东张西望地四处打量。 原本明王不欲让他入宫,奈何太后的态度实在强硬,一连下了两道懿旨,又把明王妃叫入宫中训斥了一番,最后以明王的妥协告终,到底是把楚源送来了,而楚彧则是出于某种原因,并未阻拦,默许了这一切。 楚彧的目光在那些孩子身上逡巡而过,一个个都十分拘谨,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好在回话尚算得体,想必来时家中都耳提面命过的,没有闹出什么御前失礼之举来。 楚彧淡声道:“尔等宗室之胄,入宫之后,当听太傅教诲,勤学笃行,承先祖遗风,习圣贤道理,方能为国家之栋梁,承天下之重任。” 众孩童齐声应道:“谨遵圣上旨意。” 直至午时方散了朝,楚彧离了宣政殿,李德福捧着拂尘过来,小声禀道:“皇上,前头有人来传信,说燕容华已离宫了。” 楚彧心中一紧,过了片刻,才问道:“她……一个人走的?” “是,”李德福道:“值守的禁卫说,她是拿着您给的金令去的。” 他说着,偷偷觑着天子的神情,试探道:“要奴才派人去一趟吗?” 楚彧薄唇微抿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李德福顿时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楚彧道:“不必了。” “是。” 又过了须臾,楚彧再次道:“派几个人护着她吧,让他们当心些,不要被发现了。” 李德福忙应道:“是,奴才明白了。” …… 慈宁宫。 “如今源儿入了宫,万事都有哀家照应着,你叫他不必担心,”太后手中端着茶盏,神色欣悦,看起来容光焕发,眼尾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道:“哀家是源儿的亲祖母,难道还能害了他不成?” 明王妃面带微笑,恭敬道:“是,一切就全仰仗您老人家了,只是这孩子年纪小,难免调皮,不堪管教了些,还要麻烦太后您多多费心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有宫人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进来了,不是楚源是谁? 他一进来,便要往明王妃怀里扑,明王妃连忙扶住他,道:“快,给你皇祖母磕头请安。” 楚源照做了,声音脆生生道:“孙儿请皇祖母圣安,身体康健。” “哎,”太后面上露出满意的笑,招手让他过去,左右端详着,越看越满意,道:“咱们源儿这么聪明,岂是那些旁系能比得上的?不过是鱼目罢了。” 听闻此言,旁边的明王妃目光微微一闪,笑吟吟地对楚源道:“往后在宫里,千万要听皇祖母的教导,谨守本分,不可让她老人家操心,听明白了?” 楚源乖顺应道:“孩儿听明白了。” 明王妃和太后一齐笑起来,却听楚源又道:“母妃,那源儿要在这里待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明王妃面上露出迟疑之色,没有立即答话,太后笑着接道:“你往后在宫里待得时间可长了,若是想家,便让你母妃入宫来看你。” 楚源问道:“那父王呢?父王的眼睛不好,不方便出门,源儿不能回家看他吗?” 闻言,太后面上的笑意就淡了些许,上次明王入宫,母子二人大吵一架,她还动手打了明王两耳光,可谓是撕破了脸,这次她下了两道懿旨,明王也不肯入宫来见她,亲母子闹到这个份上,属实有些难看了。 明王妃看了太后一眼,连忙呵斥楚源道:“才刚入宫,就想那些有的没的,用功读书才是正经。” 楚源当即有些不太高兴,太后笑了笑,唤来叶青,道:“御膳房不是才送了新做的糕点来?让人拿一些来给小世子吃罢。” 听了这话,叶青应声下去了,不多时,她又回转来,手里果然捧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些点心果子,楚源欢呼一声,左手一个右手一个,高高兴兴地吃将起来,明王妃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叶青没有退下,表情欲言又止,太后见了,道:“还有什么事?” 叶青道:“奴婢听见了一件不大要紧的小事。” “说罢。” 叶青轻声禀道:“奴婢方才听见人说,看见燕容华离宫了。” 闻言,太后立即皱起眉头,呵斥道:“宫妃怎能私自离宫?丹凤门的禁卫是吃干饭的么?怎么没拦下她?” 叶青答道:“听说……燕容华是拿着金令,经皇上允许的,无人敢阻拦。” 太后沉默片刻,又骂道:“真是荒谬!” 一旁的明王妃面露疑惑之色,问道:“这燕容华,可是皇上近来很是宠爱的那一位嫔妃?” “岂止是宠爱?”太后不禁冷笑一声,道:“皇上简直是要把她供起来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恨得牙痒痒,有心想发作,但是忆起之前楚彧和她说过的话,太后又看了正在吃糕点的楚源一眼,硬生生把那口气忍下了。 倒不是说她怕了,只是有些投鼠忌器而已,若不是发生了慎刑司那件事情,储君的人选就只会是楚源。 太后心里不是不后悔的,倘若早知道燕摇春如此棘手 ,当初打死她都不会走一步棋,如今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毕竟比起淑妃,楚源的储君之位显然重要得多。 心思转过一遭,太后强忍着心头发堵,语气淡淡道:“罢了,他后宫里的这些事,哀家是不管了,是好是不好,都随他去。” 她说完,又转向明王妃,正色道:“说起来,哀家也要同你说一句,你往后若是碰到这个燕摇春,不要同她多做纠缠,可听见了?” 她的神色郑重,明王妃心中惊诧万分,口中连忙应道:“是,臣妾谨遵太后娘娘的教诲。” 太后又道:“还有源儿也是,总之,你们见了她,都给哀家绕道走。” 她实在是怕了,眼下楚源这太子之位还没到手,太后再不想其中横生出什么枝节来,别说燕摇春只是出宫了,哪怕是要骑到她头上拉屎,太后也要捏着鼻子认了。 罢了,且待来日方长。 …… 却说另一边,燕摇春出了丹凤门,顺着御街往前走去,循着记忆力大致的印象,她穿过了一座拱桥,街上渐渐开始变得热闹了,有人声自前方遥遥传来。 燕摇春已经很久没有独自出过门了,尤其是入宫这一段时间以来,去哪里都有人跟着,如今没了小尾巴,她甚至还有些不习惯,不禁在心中感慨,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今天天气晴好,气序清和,正是初冬的季节,太阳暖融融地照下来,街上有挑货担叫卖的货郎,也有骑着毛驴晃悠的路人,还有追打嬉闹的孩童,长街两侧俱是民舍房屋,偶尔看见谁家院子里种了一株柿树,树上挂着许多柿子,一盏盏如火红的小灯笼也似,上面还结着薄霜,看起来十分诱人。 树上传来莺声滴呖,燕摇春定睛一看,却见几只雀鸟正在啄食着柿子,忙忙碌碌,她觉得颇有意思,下意识驻足停下来观察,谁知才看了没多久,院子里忽然传来主人家的吆喝:“贼雀儿,又偷我的柿子,快起开!” 主人家一边斥骂,一边拿着竹竿驱赶麻雀,一时间满树的柿子乱摇,麻雀乱飞,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燕摇春看得有趣,忍不住露出笑意,正在这时,她听见有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喻姑娘,喻姑娘!” 燕摇春起初没反应过来,还在看那柿子树,等过了片刻,那人已经站到她面前了,视线里出现一道人影,燕摇春这才意识什么,定睛望去,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那人的眼底闪烁着惊喜的微光,又唤了她一声:“喻姑娘!” 燕摇春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青年,迟疑道:“你是……柳、柳司丞?” 柳宴书的双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连忙点头:“是,正是在下,喻姑娘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燕摇春明眸微微弯起,莞尔笑道:“柳司丞还请我吃过饭呢,怎么会忘?只是……” 燕摇春打量着他,柳宴书心中有些忐忑,道:“只是什么?” 燕摇春忍俊不禁道:“只是几个月不见,柳司丞白了许多,看起来更俊了,倒叫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闻言,柳宴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 乾清宫。 楚彧正在听底下的大臣议事,到了年底,朝中的事情格外多,且乱,尤其是上一任户部尚书被撤了之后,才发现户部的窟窿已经多得如筛子也似,账目全对不上,眼看年关在即,各个衙门都在等钱,争得面红脖子粗,不可开交。 正在这时,众臣忽然听见上方传来咔哒一声脆响,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天子手里捏着一支折断的朱笔,表情有些不好看。 大约是发觉众人的视线,楚彧将那支断笔扔下,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吵吵就有钱了?” 众人皆是屏气凝神,楚彧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其中,道:“霍昌源、王琨、周岗——” 他一连念了四五个大臣的名字,道:“把他们的家都抄了,发放诸位今年的俸禄绰绰有余。” 众臣吃惊,面面相觑,又一齐去看刑部尚书,那位尚书缩了一下脖子,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吞吞吐吐道:“启禀皇上,这几个案子尚未查清楚,如此……是否过于草率?” 楚彧不紧不慢地将折子合上,扔到一旁,望着他,道:“朕不觉得草率,还是说,你们不想过个好年?” 刑部尚书:“……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众臣退出了乾清宫,结伴往外走去,谁料没多远,便有一个小内侍追上来,叫住文思院院使,道:“陈院士留步,皇上召见您。” 想起方才天子的表情,众人皆是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陈构:…… 去乾清宫正殿的路上,陈构把自己上任以来做过的所有事情都迅速地回想了一遍,甚至还苦中作乐地想,他那点家当,皇上哪怕抄家也抄不出几个子儿来,只够发发七品官的俸禄了。 陈构忐忑地入了殿内,楚彧正坐在御案后看折子,见他来,第一句便是:“当初朕让你设立尚造司,现在如何了?” 原来是问这个,陈构心中舒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道:“回禀皇上,尚造司设立了近两个月,第一批货已顺利出售了,共得白银一万三千两,账已呈给皇上过目了。” 楚彧嗯了一声,又问:“尚造司现在是柳宴书在管?” 陈构答道:“是。” 楚彧将奏折合上,道:“明日让他入宫一趟。” 八幺八惊慌开口:“要干嘛啊你?这是准备打压潜在情敌吗?” 楚彧:…… …… 燕摇春只是出来走走,没想到竟会遇到柳宴书,但是她记起来,这里似乎距离文思院很近。 柳宴书好奇问道:“喻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喻少卿呢?” 燕摇春微怔了一下,继而眨了眨眼,明眸中藏着几分狡黠,道:“我今天是偷溜出来的,他不知道,你可别告诉他呀。” 柳宴书看着她,微微红了耳根,道:“好。” 他顿了片刻,又问:“喻姑娘这是想去哪里?” 燕摇春其实也没什么头绪,只道:“我随便走走,散一散心,好久没出来了。” 她想了想,问柳宴书道:“柳司丞,这附近有集市吗?” “我能带喻姑娘去,”柳宴书当即自告奋勇,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喻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唤我的表字清文。” 一刻钟,燕摇春就跟着柳宴书到了集市上,人群熙攘,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非凡之景,燕摇春还看见了春雨楼,正是柳宴书上次做东请他们吃饭的酒楼。 柳宴书殷勤问道:“喻姑娘要进去小坐吗?听说春雨楼最近新出了一道甜糕点心很不错。” 燕摇春摇首,笑着婉拒道:“我还不饿呢。” 柳宴书哦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鼻尖,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喻姑娘,你……你家住在何处啊?” 这下还真把燕摇春问住了,她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含糊道:“我……我现在是借住、借住朋友家里……” 她担心柳宴书追问,假装对一个店铺很感兴趣,连忙加快步子走过去,柳宴书果然顾不上追问,看着那店招,道:“喻姑娘想买玉?” 那正是一个卖玉的铺子,来都来了,燕摇春还从没逛过古代的店铺呢,遂道:“ 进去看看。” 柳宴书跟着她一道入了玉铺,相比起街上的热闹,这店里的空气就安静了许多,陈设摆件处处都十分雅致,店伙计正在柜台后忙碌着,见了客来,面上就多了三分笑意,热络地招呼道:“客人要买什么?可要小人给你们介绍?” 柳宴书看了燕摇春一眼,道:“不必了,我们就随便看看。” 燕摇春原本没什么想买的,她打算看一看就出去,也免得让那伙计白忙活,然而在转了半圈后,她的目光落在一枚玉佩上。 店伙计人精一个,自是发觉了,连忙过来,陪着笑介绍道:“这是虎山玉,客人要仔细看一看吗?” 嘴里这么说着,他已经将那个锦盒送到燕摇春面前了,燕摇春倒是没接,只是打量着,那枚玉佩刻着麒麟纹样,通体润白,纯净无暇,玉质细腻温润,在天光下仿佛带着灵气一般,宛如月中凝露。 那锦盒的底部放着深青色的软缎,更衬得玉佩光华流转,清冷雅致,十分好看。 燕摇春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楚彧也常穿深青色的衣裳,这玉佩和他倒是很相称。 她没忍住,问店伙计道:“这玉佩怎么卖?” 店伙计眉开眼笑地答道:“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换算成现代的物价,那就是人民币两万块,燕摇春顿时有点肉疼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袖袋,今天正好只带了五两出来。 于是她开始试图杀价:“能少一些吗?” 店伙计面露难色,燕摇春作势欲走:“不能就算了。” 见此情状,柳宴书张了张嘴,下意识道:“喻姑娘,我——” 燕摇春看了他一眼,柳宴书立即闭上嘴了,跟上燕摇春的步子,那店伙计哎哎唤了两声,连忙追了上来,陪着笑道:“姑娘,这买玉讲究一个缘分,姑娘若是有意买下它,价格还可以商量,您看……少半贯钱成不成?” 燕摇春看着他,道:“三两。” 店伙计一咬牙:“四两。” 燕摇春不为所动:“三两。” 店伙计一脸为难,苦笑道:“姑娘,不是小人不肯卖,实在是掌柜那边没法交代啊。” 正在这时,后头传来一个声音:“怎么啦?” 紧接着,有人打起帘子低头进来了,是个身形微胖的老者,看着五六十岁的模样,他鼻梁上竟然还架了一副眼镜。 店伙计捧着那玉,急忙迎上去,向他解释了缘由,又对燕摇春陪着笑道:“这位就是我们的大掌柜了。” 如那伙计一般,那老掌柜起先是不肯答应,同燕摇春拉扯了几句,忽然看见一旁的柳宴书,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伸着脖子端详了片刻,迟疑着拱手道:“您是……柳大人?” 柳宴书一怔,老掌柜显然是认出了他,面露喜意,道:“哎呀,真是柳大人,久仰,久仰了!” 柳宴书礼貌性地笑笑,老掌柜很是高兴,絮絮叨叨道:“老朽有幸在尚造司见过您一次,就在月前,您 不记得啦?老朽这眼镜还是在尚造司买的呢。” 他这么一说,柳宴书顿时恍然大悟,同那老掌柜寒暄几句,那老掌柜要请他进去喝茶,被柳宴书婉拒了,道:“我还有事,不便久留。” 老掌柜看了看他和燕摇春,面上露出恍然之色,又笑道:“这位姑娘既是柳大人的家眷,这块玉便赠与您二人了,也算是结个善缘。” 柳宴书听了,微红了脸,连忙解释道:“喻姑娘是我的朋友,并非亲眷。” 老掌柜神色歉然,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是老朽眼拙了,对不住对不住。” 他执意要把那块玉送给燕摇春,谁料一直想杀价的燕摇春却拒绝了,笑道:“掌柜是生意人,靠这份买卖养家糊口,我岂能白占你的便宜?” 她说着,又问那店伙计,道:“方才说这块玉是多少银子?” 那伙计正在发愣,下意识答道:“最、最少四两。” 燕摇春从袖袋中取出几粒碎银子,数了数,递给他,道:“那就四两好了,你点一点吧。” 伙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看着老掌柜,燕摇春开玩笑似地道:“你们若是不卖,我可就真走了?” 老掌柜叹了一口气,微一颔首,那伙计得了示意,这才接了银子,燕摇春拿了玉佩立刻走人。 出了玉铺,没走出多远,她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柳宴书的声音,唤她的名字,燕摇春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看见前面一个老妇人正在卖米花甜糕,卖相颇是不错。 她忽然回头问道:“柳大人吃甜食吗?” 柳宴书刚追上来,就听见这莫名其妙的发问,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点点头:“吃。” 燕摇春便买了两份米花甜糕,将其中一份递给他,笑吟吟道:“给。” 柳宴书显是没想到这甜糕是给他的,傻傻地接了,满脸都是意外和惊喜,燕摇春笑了一下,道:“今天多谢柳大人带路了,这是报酬。” 柳宴书一怔,燕摇春又道:“方才的事情,柳大人不必多想,我只是不愿意让你为难罢了。” 柳宴书忙道:“这有什么为难的?” 燕摇春却摇首,道:“商人重利,凡与钱有关的事情,对方若是愿意慷慨让步,必然所图更大,今日那掌柜认出了柳大人,要白送玉佩,我分文未失,柳大人却欠下了人情,但需知这世上,人情才是最难还清的。” 柳宴书听罢,看了看手上的米花甜糕,有些失望地道:“所以喻姑娘也要和我算清么?” 燕摇春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柳宴书霍然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震惊,燕摇春笑了笑,道:“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但是有些事情,我觉得尽早说清楚为好,免得耽误了旁人。” “不是——”柳宴书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显然他那点小心思早就被看破了,倘若再纠缠下去,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柳宴书有点懊悔,早 知道,他今天就不出门了。 明知无望,柳宴书还是忍不住发问:“那……你喜欢的人是谁?” 燕摇春顿了片刻,道:“说起来,你是见过他的。” “喻少卿其实不是我的哥哥,我与他之间并无血缘关系。” 柳宴书:…… 燕摇春看了看天色,礼貌地向柳宴书道别,对方看起来仿佛备受打击,精神都颓了,垂头丧气地站在路边,像被人踹了一脚的小狗。 燕摇春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愧疚,但是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多说,草草离开,等走远了,还能感觉到柳宴书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背上。 燕摇春连忙闪身转过街角,确信对方看不见自己了,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明明不是她的问题,却总有一种在当渣女的感觉。 燕摇春忽然就有点厌烦起系统的设定了,她现在已经不想走上什么人生巅峰了,能把好感度这些东西取消掉吗? 燕摇春一边思索着,一边逛街,转了大半天,买了不少小玩意儿,把银子都花完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 回到宫里时,已是傍晚,天色都擦黑了,摘星阁里却灯火通明,燕摇春背着一包袱战利品,进门便高高兴兴地唤道:“秋儿,桃儿,快来看好东西!” 知秋迎了出来,也被燕摇春的架势惊了一下,连忙替她接过包袱,道:“主子,您怎么买了这许多东西?” 燕摇春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太久没逛街,有点没收住。” 知秋扶着她入殿,轻声道:“皇上来了。” 燕摇春心里一跳:“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您去看看吧。” 说话间,燕摇春已经看到楚彧了,他正坐在软榻上,难得的,他今天没有在批折子,而是一手支着头,竟是在发呆。 “皇上,”李德福轻声提醒道:“燕容华回来了。” 过了片刻,楚彧似是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他抬起头:“娇娇。” 燕摇春走近前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她闻到了淡淡的酒气,是楚彧身上的,燕摇春吃惊道:“你喝酒了?” 楚彧没有回答,只用力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脖颈处,轻声呢喃着:“我好想你啊。” 燕摇春怔了一下,紧接着,楚彧又道:“你下次要走,带上我一起,好不好?” “我跟你走。” “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他显然喝醉了,燕摇春有些难以想象,像楚彧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喝酒。 下一刻,她听见他道:“如果你要回去那个世界,也带上我吧。” 楚彧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千钧之重,砸在燕摇春的耳中,令她整个人都要为之颤抖,不知怎么,她的心忽然疼痛起来,鼻尖发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宫人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殿内再无旁人,唯有烛火静静地跳跃着,宫灯上的兰纹清晰可见,映出了一双人影,依偎在一处,亲密无间。 楚彧明显是喝醉了,抱着燕摇春不肯撒手,无论她怎么说都没用,仿佛一松手,她就要飞走了一般。 燕摇春没想到这人竟然还会耍赖皮,好笑之余,又莫名生出几分愧疚,她不知这愧疚从何而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心底轻轻抓了一下,不怎么疼,却很分明。 那一瞬间,燕摇春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或许,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人了。 她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我没法带上你啊,阿彧。” 闻言,楚彧的身体微微一僵,下一刻,燕摇春便伸手回抱住了他,视线越过他的肩,落在那摇曳的灯火上,她轻声道:“那个世界太远了,连我自己也没办法回去,我只能留在这里啦。” 楚彧静默片刻,忽然道:“娇娇,我不做皇帝了吧?” 燕摇春一下愣住了,有些震惊道:“你在说什么?” 楚彧低着头,下颔轻轻压在她的肩上,闷闷地道:“倘若我不是皇帝的话,到时候我便可以跟着你一起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说这句话了,燕摇春有些想笑,故意道:“你不做皇帝了,岂不是变成了穷光蛋?” 楚彧没说话了,他像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道:“我……可以去赚银子养家。” 燕摇春问他:“你会做什么?” 楚彧一下被问住,愣了好一会儿,道:“我会批折子……” 燕摇春忍笑道:“可是你都不做皇帝了,哪来的折子批?” 楚彧终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活了这么多年,从少年时起便勤学苦读,到头来除了会批折子以外,再没有别的技能,甚至不比那些走卒贩夫更有用。 楚彧顿时备受打击,整个人都沉默下来,他有些沮丧地道:“娇娇,对不起,我好像没有什么用处……” 这个语气,仿佛是在真情实感地表达自己的歉意,燕摇春快要被他笑死了,老天,平时一本正经的人说起醉话来,竟然这么可爱。 她有点好奇楚彧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但是一直被他抱着,实在不方便,于是试图退开些许,谁知才刚刚有所动作,就被对方发觉了,连忙将她紧紧抱住,八爪鱼似的,像是生怕她要离开。 燕摇春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逗他道:“既然如此,你还是继续做皇帝好了,我以后有空就回来看看你。” 楚彧想也不想,便反驳道:“不行。” 燕摇春明知故问:“为什么不行?” 楚彧很执着地道:“我不能和你分开。” 燕摇春道:“分开又会怎么样呢?” 楚彧认真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楚彧的 声音放轻了些许,道:“因为我没想过,不敢想。” 燕摇春呼吸微滞,楚彧继续道:“你让我跟着你吧?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我会努力,我……我看了不少书,可以去做教书先生,也可以做账房先生,对了,我很擅长算数,你从前不是说,我做出来的算盘很好用吗?”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做账房的料,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账房先生了,燕摇春有些哭笑不得,道:“账房先生和皇帝也差太远了吧,何况,你离开了皇宫,你的那些妃子们怎么办呢?” 楚彧道:“既然我都不做皇帝了,她们自然也不会是我的妃子,各自归家便是,她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只要娇娇一个人。” 不管他说的是醉话,还是认真的,不可否认的是,有那么一瞬间,燕摇春确确实实被打动了,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相信男人画的饼,真是没救了。 燕摇春自嘲地想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几分,楚彧似乎是察觉到了,低下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这个动作极其亲昵,像一只大猫,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燕摇春的耳朵很敏感,被这么蹭了一下,只觉得浑身酥麻,腿都有点发软,她急忙忙别过脸,轻呼道:“痒……” 谁料楚彧听了,非但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轻蹭了蹭,燕摇春快站不住了,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中,被那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抱着,燕摇春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大号的玩偶,她忍不住问道:“还要继续抱着吗?” 楚彧:“嗯。” 燕摇春只好道:“站太久,我的腿有点酸了。” 本以为这下就该放开自己了,谁知楚彧听罢,只是微微松开了手,紧接着便俯下身去,握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骤然而至的失重感令燕摇春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了楚彧的脖子,楚彧就着那抱小孩一般的姿势,将她放倒在软榻上,还不忘贴心地垫上软枕。 燕摇春莫名其妙就躺倒了,紧接着,楚彧在她旁边也躺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一双手臂仍然圈在燕摇春的腰间,跟焊死了一样。 空气静谧安宁,宫灯投落下暖黄的光,正好有一道落在楚彧的眉宇间,是一个不规则的形状,小小的,又像一只发光的蝴蝶,燕摇春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那蝴蝶便从他的眉间飞在了她的指尖。 楚彧握住了那只手,燕摇春与他四目相对,看着他将自己的手,往下移到心口的位置,那双静若深海的凤眸凝视着她,轻声道:“我将这颗心,永远地交付于你,娇娇。” 那一刻,燕摇春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心跳声,几乎如雷鸣一般,不知是楚彧的,还是她的。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地收拢了一下,像是要将那一颗心握入手中。 燕摇春也不知自己何时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殿内空无一人,铜盆里新添了银霜炭,正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融融暖意。 燕摇春一低头,便看见自己和楚彧身上盖着被子,耳边传来均匀平静的呼吸,她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了楚彧的怀中,而那双手臂则是依然搂在她的腰间,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没想到楚彧喝醉了酒之后,竟然这么粘人。 燕摇春借着微弱的烛光,端详着他的面容,上一次她就发现了,楚彧的睫毛很长,背着光的时候,会投下轻浅的影子,乍一看上去,给人一种十分深情的感觉。 燕摇春看得有点手痒痒,想伸手摸一摸那睫毛,谁料正在这时,她听见了八幺八的声音响起:“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度有所上升。” 燕摇春:…… 八幺八好奇地问她:“宿主大人,你现在会选择他了吗?” 燕摇春沉默片刻,反问一句:“我现在和你说话,阿彧能听见吗?” “当然,”八幺八又道:“不过您如果想和我单独对话,也是可行的,我可以暂时屏蔽他。” 燕摇春轻轻嗯了一声,等八幺八屏蔽了楚彧,才问它:“你想下班吗?” 八幺八瞬间抖擞精神,近乎热泪盈眶,颤声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大人!” “不过……”燕摇春顿了顿,缓缓道:“我还有一个条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17 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等听完燕摇春提的条件,八幺八有些意外,迟疑道:“宿主大人,您确定要这么做吗?这和我们的任务目标相去甚远。” 燕摇春反问它:“你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八幺八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帮助您走上人生巅峰。” 燕摇春却笑了,道:“难道在你们眼里,只有我找到了伴侣,才算是完成目标吗?我的人生巅峰,必须是要另一个人来成全?” 八幺八立即道:“当然不是,这只是我们系统提取了您的一些数据,经过分析而得来的一个结论。” 燕摇春反而有些好奇了:“你们到底分析了什么数据,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八幺八:“这个嘛,都是通过您的日常生活中提取到的一些信息……” “日常生活?”燕摇春刚想追问,忽然就闭了嘴,她上辈子的日常生活最常做的是什么?除了工作以外,就是刷剧、看、打游戏,磕CP,嗑生嗑死,被故事里男女主美好的爱情感动得泪流满面,哐哐撞大墙,并许愿想拥有这样甜甜的爱情…… 八幺八继续道:“还有,您每次在看到符合您理想的对象时,都会留言,希望在死之前谈一个这样的,性别不限——” “够了,”燕摇春捂脸,忍不住打断它,道:“你们这个数据未免也太……” 八幺八很迷惑地问:“难道是数据有错误吗?” “算了……”燕摇春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正色道:“总之,我并不觉得我人生最好的状态,一定需要另一个人来成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八幺八又不解地道:“那么,您能清楚地告诉我,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燕摇春道:“是自由,自由地生活,自由地工作,自由地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由地……” 她说到这里,忽然看了楚彧一眼,继续道:“自由地喜欢一个人。” 燕摇春确实是一条没有追求的咸鱼,但若是有什么东西,值得咸鱼为之奋起的话,那就只有这个了。 八幺八沉默片刻,道:“我了解了。” 燕摇春:“你答应啦?” “当然,”八幺八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快,道:“您是我的宿主,我将尊重您的每一个选择。” …… 兴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燕摇春只是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不知何时,她已经睡在床上了,大概是楚彧抱她过来的。 燕摇春懵懵地坐着,心里感慨一句,自己睡得可真死啊。 她觉得有些口渴,遂起身下床,趿着鞋往外走,谁料才转过屏风,就看见楚彧坐在软榻上,他穿着一袭深青色的常服,如往常一般,手里正拿着一本折子,转头朝她望过来:“娇娇醒了?” 燕摇春呆了一下,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奏折,心想,这才是正常 的楚彧,昨天晚上的那个该不会是梦吧? 她梦见楚彧喝醉酒,一直抱着她不肯放手,又是撒娇又是表白的…… 正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楚彧忽然来了一句:“对不起,娇娇。()” 燕摇春:啊?⑷[(()” 楚彧的薄唇微抿了一下,继续道:“我的酒量不佳,昨天……确实有些孟浪了……” 燕摇春:! 她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含糊道:“没、没事……” 救命!这个对话为什么这么奇怪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燕摇春面上看似若无其事,实际上已经开始脚趾扣地了! 好在知秋捧着一盆热水进来了,燕摇春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入内殿洗漱,她一边用帕子捂着脸,一边留心着外面的动静,压低声音问道:“他什么时候……” 知秋善解人意,也压低声音回答:“皇上卯正就起了,去上朝的时候,还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扰主子睡觉,后来巳时初又过来了。” 燕摇春嘀咕道:“那他今天下朝还挺早的……” 正在知秋替她梳发的时候,盼桃从外面进来了,笑着禀道:“主子,您昨天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是打算收到库房里去,还是先归置归置?奴婢瞧着里头还有糕点,是不是得先拿出来啊?” 燕摇春才想起这茬,忙道:“都拿过来吧,我要分一分。” 盼桃哎了一声,道:“奴婢已经带过来了。” 片刻后,燕摇春梳洗完毕,坐在软榻上,清点着昨日的战果,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吃的有用的,还有几本书。 她一边数,一边念叨:“米花甜糕,是给拂云买的……一会儿让人都送去雪月斋。” 知秋:“是。” 燕摇春又翻出一盒胭脂,笑道:“这个是给秋儿的。” 知秋面上露出几分意外之色,吃惊地道:“主子,奴婢也有?” “对啊,”燕摇春打开那胭脂盒给她看,解释道:“我看着这颜色挺衬你的,你皮肤白,涂着应该好看。” 盼桃有些羡慕地道:“好漂亮的胭脂啊,主子,那奴婢呢?” 燕摇春看她那眼巴巴的模样,失笑道:“少不了你的。” 又取出一盒胭脂来,盼桃见了,当即欢呼一声,高高兴兴地道:“多谢主子!” 楚彧手里拿着折子,心思却全然不在上头了,目光盯着燕摇春的动作,看她继续分东西。 燕摇春拿起一个小泥人,道:“这个也是给拂云的,待会一起送去雪月斋。” 她说完,又拣起几枝绢花,和一对银耳珰,道:“这是给萧姐姐的。” 楚彧的视线落在那几本书上,随口问道:“怎么还买书?” 燕摇春看了一眼,解释道:“这是送给皇后娘娘的。” 楚彧剑眉轻挑,语气有些古怪:“你还给她买了东西?” “对啊,”燕摇春没听出来,继续道:“皇后娘娘的生辰不是快到了么?我也没什么送得出手的,只好投其所好了。” 楚彧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其实……我的生辰也快到了。”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燕摇春的动作微顿,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问道:“是什么时候?” 楚彧想了想,道:“明年开春后,三月初二。” 燕摇春:…… 八幺八语气幽幽地道:“不是,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你管这叫快到了?” 燕摇春和楚彧四目相对,后者的神色淡然自若,毫不回避,意思很明显,他也想要礼物。 片刻后,燕摇春忍不住扑哧笑了,她摸了摸袖袋里的玉佩,故意道:“那看来,这一份礼我得留着到明年才能送出去了。” 闻言,楚彧的表情微僵,他没想到燕摇春已经为自己备好了礼物,可是话已经说出口,覆水难收,他的凤眸中流露出几分懊恼之色。! ()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18 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楚彧难得露出几分尴尬之色,燕摇春看得颇有趣,眸中透着促狭之色,但是,紧接着,她便听见楚彧道:“我从未收到过生辰赠礼。” 燕摇春微微一愣,楚彧望着她,道:你给我准备了礼物,我……很高兴。?[(” 燕摇春有些不信:“你是皇帝,怎么可能没收到过生日礼物呢?” 她才说完,忽然记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来,倘若楚彧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那他的生日肯定也是不对的…… 想到这里,燕摇春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小小的愧疚来,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白玉佩,递到楚彧面前,道:“给,送你的。” 楚彧的凤眸微微一亮,浮现出欣悦之意,他小心地接过玉佩,仔细地打量了许久,久到燕摇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解释道:“我也不太懂,只是当时看这块玉下面垫着深青色的锦缎,觉得应该会很衬你的衣裳,就买下来了,听店伙计说好像是什么虎山玉……” 楚彧将玉握入掌心,抬眸望着她,眼神炙热而温柔:“我很喜欢,娇娇。” 燕摇春轻咳一声,强作镇定地道:“喜欢就好。”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那虚掩的窗外,有星星点点的白色,她定睛一看,却是片片细雪。 燕摇春愣住,轻轻啊了一声:“下雪了。” 楚彧循着她的目光,朝窗外望去,道:“这时节是该下雪了。” 作为一个南方人,燕摇春还从未见过雪,这会儿不免有些兴奋,支起身,将那扇窗推开了,冷风吹拂进来,挟裹着细细的雪花,她伸手接了一片,细雪落在掌心,顷刻间便融化了,沁凉入骨。 漫天细雪,犹如飞花,燕摇春趴在窗边,仰着头痴痴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来了几分兴致,提议道:“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楚彧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便让人备好斗篷和手炉等御寒之物,带着她往外走,等出了摘星阁,燕摇春才发现这雪着实有点小,与其说是雪,更像是霜花,刚刚碰到地面,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和她想象中的大雪相去甚远,燕摇春不禁有些失望。 楚彧略一思索,提议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或许会好看。” 他带着燕摇春往御花园的方向走,过了琼湖又往西,路上的景致越看越眼熟,燕摇春想了想,这不就是上次惠昭仪请她喝酒的地方么? 她这么想着,抬头一看,果然有一玲珑八角亭伫立在高处,上面挂着一个匾额,上书满霜亭三字。 上次来时,还是在秋季,这会儿已是入冬了,亭畔的老松依旧,花木已凋落,但是与上次相比,此时又有了别样的景致。 那些梅树都开了,燕摇春举目望去,还以为这里下过一场大雪,满树皆白,梅花开得肆意热烈,然而当中最显眼的,还是那一株红梅,灼灼艶色,在漫天细雪中傲然盛放,美不胜收。 看见它的那一瞬间,燕摇春甚至下 意识屏住了呼吸,楚彧解释道:下大雪的时候⒍_[(,花都被积雪盖住了,反而没那么好看,现在正好,有雪有梅,二者互相映衬,恰如其分。” 细细的雪坠落在花瓣上,却没有立即融化,洁白无暇的雪,殷红如火的梅,令人不禁心生感慨,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极致的美。 燕摇春忍不住伸手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梅花瓣,雪便融化了,冷得她一哆嗦,连忙收回手,贴在手炉上取暖。 这里的风景美则美矣,就是风太大,煞是冻人,吹得燕摇春眼珠子都发冷了,鼻尖泛起微红,她吸了吸鼻子,欣赏了一会儿梅花,不知怎么,她想起来这棵树是楚彧亲手种的。 至于种树的原因…… 燕摇春下意识看向树根的位置,却听楚彧道:“埋在偏左一点的位置。” 燕摇春一怔,一回头,正好对上了那双凤眸,楚彧正在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了,他手中撑着伞,自然而然地往燕摇春这边倾斜,以至于自己的肩头已沾了些细雪。 燕摇春忽然问他:“你常来看它吗?” 楚彧沉默片刻,才答道:“其实不常来。” 燕摇春有些不解:“可你不是还特意种了一株红梅,说是这样便能一眼就看见它……” 楚彧却道:“我来与不来,它都不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他望着燕摇春,道:“猫已经死了,埋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软弱无用的人。” 燕摇春的呼吸微滞,她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意,第一次在皇后口中得知这件事时,燕摇春清楚地记得,皇后的口吻透出几分轻蔑和讥诮:他太软弱了。 燕摇春下意识道:“不是……” 楚彧怎么会是软弱的呢? 他看起来总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情绪稳定…… 这么想着,燕摇春的脑中却莫名浮现出一道单薄清瘦的身影,那是少年时候的楚彧,他一个人坐在窗前读书,被训斥,被惩罚,从始至终只有一只小猫陪着他,但是后来,猫也不见了,埋入了黄土中…… 燕摇春看着楚彧肩头的薄雪,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那时候哭过吗?” 楚彧当即顿住了,在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软弱无用也就罢了,还要承认自己哭过,他无论如何都有些开不了口,当然,楚彧不觉得自己是好面子的人,踌躇片刻,还是答道:“有那么一两次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燕摇春正伸手替他拂去了雪花,然后踮起脚尖,凑过去,嘴唇在他的脸侧轻轻亲了一下。 那个动作真的很轻,如同这片片细雪一般擦过,楚彧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那一瞬间,他明明感觉到了少女轻浅的呼吸,如同重锤击在他的心口,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 燕摇春的鼻尖被冻得通红,明如秋水一般的眸子抬起,看着他,道:“你不软弱。” 楚彧听见她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清晰:“阿彧,你已经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了。” 撑着伞的那只手,指骨收紧,手背上青筋浮现,楚彧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上前一步,将燕摇春紧紧拥入怀中,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 唇齿间相依时的温度,格外炽热,燕摇春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昏头涨脑,措手不及,亲着亲着,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天气这么冷,他们接吻的时候,是不是热气腾腾的?雪花落在上面不是就直接融化了? 燕摇春被这个想法逗乐了,哧哧笑起来,她这么一笑,楚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停下来,轻声问:“又怎么了?娇娇。” 燕摇春一边笑,一边把自己刚刚想到的事情告诉他,楚彧想了想,道:“那你可以仔细看一看。” 说完,又低头吻了上来。 …… 天气实在冷得很,燕摇春的身子弱,所以在小半个时辰后,楚彧便将她送回了摘星阁,但是他并未直接回乾清宫,而是去了红叶斋。 宫女捧着沏好的新茶入了殿内,满室灯火通明,皇后正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笔,头也不抬地道:“皇上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不知有什么事?” 楚彧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他看着皇后,道:“朕是来和你商量一件事的。” 皇后的笔尖微顿,过了一会儿,她才直起身,道:“皇上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便是。” 楚彧没有一丝犹豫,直言道:“朕欲遣散后宫。”!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红叶斋内,空气静如死寂,针落可闻,直到一个烛花忽地爆开,发出噼啪轻响,打破了这份静寂。 皇后的神色略微意外,她打量着楚彧,慢慢地道:“皇上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若是觉得臣妾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尽可以指出来。” 楚彧只是摇首,道:“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 皇后的柳眉轻挑,这个动作在她做来既柔媚,又潇洒,悠悠道:“既非臣妾的错处,那就是皇上自己的考虑了,且容臣妾多嘴问一句,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还是说,”她顿了顿,继续道:“皇上是为了某一个人?” 楚彧却道:“这是朕的原因,并不是为了谁。” 闻言,皇后定定地望着他,美眸中浮现几分审视与思忖之色,最后转为了然,她道:“既然如此,臣妾也没什么话可说的,皇上可想好要如何向朝臣交代了么?后宫的嫔妃们又该如何安置?” 楚彧道:“皆赐封郡主封号,赏财帛一千,令其归家,各自嫁娶,倘若有不愿意的,可搬去清凉山行宫居住,此后与皇室无干。” 皇后听罢,只问道:“皇上已想好了?” 楚彧:“君无戏言。” 待他离开后,殿内便再次恢复了安静,桌案上的新茶并未动过,依然散发着氤氲的热气,宫女走上前,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正在这时,她忽然听见皇后道:“没想到他还有这个胆量呢,从前倒是我看走眼了。” 宫女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娘娘……” 皇后看向她,嗓音柔和而微哑:“绿珠,等若有一日,你能离开皇宫了,准备去做什么?” “离开皇宫?”绿珠略一思索,道:“奴婢今年十七,按照规矩,还要二年才到出宫的时候呢,若出了宫,当然是回老家了,我娘年纪大了,不知现在身子如何,弟弟妹妹想必也长大了。” 她说着,面上露出几分期盼之色,皇后听了,微微颔首,道:“你是有去处的,这是一件好事。” 她说着,拿起笔来,写了几个字,忽而又道:“我虽没有去处,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绿珠先是惊异,很快又笑道:“您是大昭的皇后,要一直在这皇宫里的,怎么会没有去处呢?” 皇后摇头,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她忽然道:“从前我还说他软弱,如今觉得,软弱的应当是我自己才对。” 宫女疑惑不解,皇后却放下笔,起身到了窗前,将那扇窗推开来,霎时间,寒风挟裹着片片细雪涌入,窗外的天地阔大而浩渺,一片苍茫,唯见漫天细雪,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 …… 雪渐渐小了,一个官员正跟随着小内侍往前走,他穿着一袭青色的官服,看起来品阶不高,但是身形颇高大,步子利索,走路带着风。 那人正是受诏入宫的柳宴书,他抬起头看了看朱红宫墙,微微眯起眼,叫住那小内侍问道:“小公公,乾清宫还有多 远?” 内侍答道:“就在前头了,柳大人莫急。” 柳宴书才不着急,他一想起陈院使昨日和他说起的话,就觉得头大如斗,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万万没想到,喻少卿就是当今天子。 也没人跟他说啊!谁能知道皇上会在文思院假冒一个低品官员呢? 难怪当初陈院使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偶尔还要呵斥他,百般暗示,偏生柳宴书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压根就没看出来,如今再细细回想,他只觉得脊背发凉。 皇上今天突然召见,莫不是打算要办他了。 柳宴书想起陈院使那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顿时欲哭无泪,心道我命休矣。 “柳大人,乾清宫到了,”那小内侍笑着停下步子,道:“请大人在此稍后片刻,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柳宴书点头:“有劳小公公。” 等那小内侍进去了,柳宴书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了,有眼不识泰山啊,他这次真得睁大眼睛了。 不多时,那小内侍又回来,笑道:“柳大人,皇上召见,请随奴才来。” “好。” 柳宴书的心情悲壮万分,跟着对方入了乾清宫正殿,也不敢到处看,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等到了御前,恭敬长揖,忐忑道:“微臣参见皇上。” 空气安静无比,柳宴书感觉到一道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片刻之后,才有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免礼平身。” 听到这个声音,柳宴书只觉得头皮发麻,直起身来,偷摸着往上瞟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依然难掩震惊之色。 紧接着,楚彧唤道:“柳司丞。” 柳宴书一激灵,立即道:“微臣在。” 楚彧一边用朱笔批奏折,一边问道:“知道朕为何召见你吗?” 柳宴书硬着头皮答道:“恕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闻言,楚彧抬起头来,望着他,道:“你昨日见到娇娇了?” 柳宴书愣了一下:“皇上是指……喻、喻姑娘吗?” “她并不姓喻,”楚彧纠正道:“而是姓燕,也并非朕的妹妹。” 柳宴书恍然大悟,他猛地想起来,在朝中名气大盛的那一位燕容华,颇受圣宠,柳宴书从前还误会燕容华冒领了喻姑娘的功劳,原来二者本就是一个人,可他当时什么也不知道,还在喻姑娘面前指责燕容华的不是…… 想到这里,柳宴书心中涌起几分酸涩,又有些尴尬,最后化作苦笑,对天子道:“是,微臣明白了,喻、燕姑娘已经和微臣说明此事了。” 他顿了顿,收敛好情绪,解释道:“微臣昨日确实碰到了燕、燕容华,她向臣打听集市的所在,臣担心她找不到,所以主动提出为她引路,除此之外,臣与她并没有任何出格之处,望皇上明鉴。” 听了这话,楚彧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另一个地方,剑眉轻挑,问道:“她已经和你说了这件事?” “是。” 楚彧追问:“她还说了什么?” 柳宴书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思,头皮都要炸了,因为担心给自己和燕摇春带来麻烦,遂开始支吾起来,楚彧看穿了他的意图,道:“你喜欢她,这件事朕早就知道了。” 柳宴书:…… 楚彧继续道:“没关系,其实朕也没有那么介意。” 没想到天子竟会这么说,柳宴书面上露出几分意外之色,紧接着,楚彧又道:“因为她不喜欢你。” 柳宴书宛如被扎了一刀似的,整个人的精神都萎靡下去了,语气颓丧道:“是,昨天燕容华已经和微臣说过了,她说她喜欢的人是皇上。” 闻言,楚彧的凤眸顿时浮现亮色,不动声色地道:“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柳宴书毫无防备,回想着燕摇春当时说过的话,老老实实地道:“她和微臣说已有喜欢的人了,微臣问是谁,她便说是喻少——是皇上。” 楚彧的唇角微微勾起,柳宴书还在解释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设想燕摇春当时说喜欢他时的情景,心中万分惋惜,倘若他昨天也跟着出宫就好了,可是转念一想,若是他跟在娇娇身边,恐怕她又会装傻。 罢了,有得必有失,来日方长。 为了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柳宴书绞尽脑汁,简直快要用八辈祖宗起誓了:“……往日种种,皆是微臣误会了燕容华的身份,从此往后,微臣绝不敢对燕容华有任何非分之想,还请皇上宽恕微臣这一回。” 楚彧终于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罢了,此事并不全是你的错,只要你谨守本分,朕不会再追究。”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关了,柳宴书愣住,连忙谢恩,紧接着,便听楚彧道:“昨日的事情,你再从头详细给朕说一遍吧。” “啊?”柳宴书开始疯狂在脑子里回忆,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漏掉的吗? 一直旁观的八幺八终于忍不了了,开口道:“够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适可而止比较好。”!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20 章 第一百二十章 慈宁宫。 太后倚在紫檀木雕花软榻上,一手扶着头,双目轻阖,眉头微微皱起,听得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她徐徐开口道:“阿青,让人再添一些香。” 叶青听了,面上露出几分忧色,道:“一个时辰前才添过的,您又头疼了吗?” “再添些吧,”太后的神色有些恹恹,道:“哀家头疼得一宿没睡好,太医院的废物……” 她说完,又问叶青:“林忱怎么还不回来,是甘泉宫的那个要病死了吗?” 太后的语气愠怒,透出几分藏不住的恶毒意味,叶青答道:“奴婢已派人去问过了,那边说林太医近几日就会回来。” 太后面露不虞之色,没好气地道:“明知哀家的头风症只有林忱能治,皇帝还将他派去甘泉宫,他就是想借此折磨哀家。” 这话叶青也不敢接,连忙让人进来添了安神香,不多时,一股浓郁厚重的香气弥漫开来,宛如一层厚重的棉布,捂得人心里发闷,太后的神色却渐渐缓和了下来。 有宫人入殿,恭敬地捧来熬好的药羮,叶青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放到太后面前,一边同她说话,道:“奴婢方才听说个事儿,也不知是真是假。” “何事?” 叶青道:“奴婢听说,皇上有意遣散后宫。” “遣散后宫?” 太后抬起眼看向叶青,拿着银匙的手微微一顿,短暂的意外过后,她道:“这可真是稀罕事,哀家还是头一次听说,皇帝做成他这样,古往今来也是头一份儿了,他怎么不干脆出家算了呢。” 叶青听了,笑道:“您要劝阻皇上吗?” “哀家为什么要劝阻?”太后的唇角微牵,语气不无讥诮,她顿了片刻,又道:“散了也好,倒免得夜长梦多,把那些个闲杂人等都遣出去了,哀家正好清清静静的,等来日找个机会,再把盈盈接回宫里,就万事太平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她没有说,既然后宫里没有女人,那往后楚彧是绝不可能有子嗣了,这对太后而言,当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太后拿着银匙搅了搅药羮,忽而又想起一事,问叶青道:“摘星阁里的那个呢?皇上要怎么安置她?” 闻言,叶青迟疑道:“这个……奴婢没听人说起燕容华的去处,只是皇上那般宠爱她,会舍得让她出宫吗?” 太后眼中露出厌烦之色,但是如今她受人掣肘,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冷笑一声,道:“一个女人,既没有儿子,在这后宫里就什么也不是,皇上宠爱她又如何?当初柳识眉的身份地位不比她高么,如今还不是在甘泉宫苟延残喘?” 说起下场凄凉的宿敌,太后心中既畅快,又得意,语气轻蔑道:“一国之后尚且如此,她一个小小的妃子,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 每年的十月十八日,宫中都有朝祭,由天子与皇后一同主持,以祈国运。 这 日一早,燕摇春便被知秋唤醒了,一番梳洗妆扮下来,困意犹未散去,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等出了摘星阁,冷冽的寒风迎面吹来,燕摇春登时一个激灵,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清明了。 天还未亮,外面一片漆黑,堪称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廊下的宫灯散发出昏黄的微光,被风吹得轻晃,拖着长长的影子,摇曳不定。 朝祭是在坤宁宫举行的,燕摇春到的时候,其他妃嫔都已来得的差不多了,正聚在一处低声说话,议论着什么,就连往日高冷的萧美人也在其中,谁知她们见到燕摇春来了,都倏然闭了嘴,齐齐朝她看过来。 燕摇春有些愣怔,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了,阮拂云从人群里出来,将她拉到一边,轻声道:“燕姐姐,你知道了么?” 燕摇春不明所以:“知道什么?” 阮拂云还没说话,一个声音便道:“燕容华不知道么?皇上想遣散后宫了。” 燕摇春面露错愕之色,下意识转头看向说话的人,正是宁美人,她见燕摇春如此神色,轻轻挑眉,语带笑意道:“这么看来,燕容华是当真不知了,皇上往日那般宠幸容华,竟没同你提起此事?可见君王之爱,也不过如此……” 她的语气似有感慨,这么短短片刻间,燕摇春已经飞快地收拾好了情绪,面上哂然一笑,道:“既然宁美人是提前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还是说,你有什么应对的良策?” 宁美人的笑容一滞,她能有什么应对之策?连太后都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了,她说这些话,也不过是想奚落一下燕摇春,毕竟过不了几日,大家都要被扫地出门了,往后在身份上无分高低。 宁美人的脾性傲气,被燕摇春压在头上这么久,已是忍辱负重至极,想她从前在家中也是受尽宠爱的,何必非要给他人伏低做小?一想到以后再也不用被人压一头,宁美人对离宫这件事情都不太抗拒了,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她日后若是再嫁,一定要找个后宅安宁的夫家。 正在这时,萧美人忽然开口道:“遣散了也好,这宫中规矩甚多,到底不如家中来得自在,何况皇上要给你我赐封郡主头衔,往后便算是有了一座靠山,荣辱不必系于一人喜怒,也不必以色侍人,在这后宫里蹉跎年华。” 赵才人也附和道:“萧姐姐说得对,听说皇上会给我们封郡主。” 她喜滋滋地道:“郡主可是从一品,就算我在后宫里待到老,也不一定能当上一品妃位呢!” 闻言,岑才人不禁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赵才人满面不服气:“你有出息,入宫大半年了,也没见你升位分啊。” 岑才人:…… 赵才人说话虽然直白,却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古往今来,女子的身份都低,哪怕入了后宫,成为天子妃嫔,也不过就是那样,做到了一品妃位又如何?淑妃照样被贬为庶人,发落到庵子里去了,人家还是有太后护着,像她们这些没背景没靠山的,要如何处置,不过是别人一句话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这后宫里,燕容华专宠,其他人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倒还不如拿着一品郡主的封号,趁早走人。 宁美人的表情都缓和许多了,赵才人高高兴兴地道:“我爹当了那么多年的官儿,也才是个五品,以后我要是成了郡主,岂不是比他身份还高了?如此一来,他后宅里那些个姨娘,再也不敢轻视我娘了,我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回,岑才人难得没有挖苦她了,众人的表情或多或少,都带上了几分轻松,甚至还有人说起了宫外的事情来。 正在她们聊得起劲的时候,有一行人自坤宁门进来了,浩浩荡荡,足有近百宫人,那是帝后的仪驾。 燕摇春一眼就看见了楚彧,他今日穿着一袭深色的朝服,头戴冠冕,整个人的气质透着几分矜贵与疏离,他朝这边看过来,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可燕摇春似乎能感觉到他眼底的热度,专注而认真。 所有人都在看着天子,纷纷俯身行礼,而楚彧眼里却只看得到燕摇春一个人,他径直地朝她走过去,步伐坚定,不急不缓,却没有一丝迟疑。 正如楚彧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即便他们之间有再多的阻碍,再远的差距,那又如何? 楚彧从没有怕过那些,他只怕燕摇春拒绝他的靠近。 “皇上这么迫不及待,”已经落后四五步的皇后开口唤他,语气悠悠道:“这主持朝祭的事情,是用不着臣妾了吗?”! 第 123 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什么东西锵然落地,但是此时谁也顾不上了,空气静如死寂,针落可闻,李德福几个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神色惊恐万分,如同天塌了一般。 然而太后的脸色比他们更难看,她瞪着明王,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哀家不信!这一定是你的借口。” “是了,”太后说着,冷笑起来,自以为洞悉了真相,道:“你从小到大总是这样,处处和哀家唱反调,哀家说东,你偏要往西,就是想戳哀家的心窝子,如今你不愿意让源儿做储君,连这种话也说得出来,你真是枉为人父!” 明王依旧平静无比,沉默不语,就好像太后骂的人不是他一般,他忽然转向明王妃的方向,道:“王妃,你来解释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侧的女子身上,明王妃的脸色煞白一片,她呐呐道:“臣妾、臣妾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明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淡淡道:“这件事我原本不想曝于人前,只是你不该生出别的心思,肖想储君之位,甚至怂恿太后,来逼迫皇上。” “臣妾没有!”明王妃的神情无比慌张,连忙辩解道:“王爷误会了,臣妾岂敢做这种事情……” 明王微微别开脸,道:“是与不是,你心里都清楚,无需狡辩,我虽瞎了一双眼,却并非心盲之人。” 明王妃的脸色愈发苍白,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心虚了。 太后的心登时凉了半截,她苦苦熬到如今,就是为了那储君之位,一直以来的希望轰然崩塌,但她依然不死心,紧紧盯着明王妃,逼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源儿当真不是明王的孩子?你身为王妃,竟做出了这种丑事?” 她疾声厉色,气势汹汹地扯住明王妃,劈手就是一巴掌,明王妃吃痛,登时尖叫起来,她可不是明王那种任打任骂的性子,一边挣扎着试图挣脱太后,如同豁出去一般叫道:“什么叫丑事?他把一个死人装在心里,念了这么多年,牵肠挂肚,这难道不叫丑事?!” 明王妃的声音尖锐无比,道:“你以为他这么多年不纳侧妃,是我们夫妻感情深厚吗?那是因为他心里放不下那个死人,他不仅瞎了一双眼,连心也瞎了!” 明王妃的话锋忽然一转:“对了,还有燕容华。” 旁观的燕摇春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一时有些愣怔,反应不过来,明王妃的语气透着些嘲讽,道:“王爷这么多年来,不爱女色,可偏偏却对燕容华另眼相待,甚至还送了拒霜花给你,当然,燕容华确实生得很美,可他一个瞎子,又看不见你的模样,你难道就没想过其中的缘由么?不过是因为你的声音,和那个死人有些相似罢了。” 燕摇春还没说话,楚彧冷声开口道:“你与明王的事,和娇娇没有关系。” 明王妃讥诮一笑,意味不明:“那就请皇上小心了,咱们王爷可是个深情种子,一个死人他都能惦记上十几年,何况燕容华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活人呢? ” 楚彧却并未如她所料想那般盛怒,而是用淡淡的语气道:“你不过是不甘心罢了,何必迁怒他人?” 明王妃浑身一震,喃喃道:“不甘心,我当然不甘心了……” 她眼中隐有泪意,颤着声叫道:“我当初是要嫁给太子做正妃的,是未来的皇后!可是一夕之间,我的夫君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瞎子,我怎么可能甘心?!他活该!他欠了我一辈子,他是活该!” 明王妃话刚落音,就挨了太后的一记耳光:“你这贱人!”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明王妃,怒不可遏地叫道:“把这个贱人,把她给哀家抓起来……” “不行,”太后陡然又改了口,她的声音有些哆嗦,自言自语道:“不能往外宣扬,否则源儿的太子之位……太子之位如何保得住?不行……” 说到这里,她又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急忙拉住明王的手,语速极快地道:“没事,宸儿,你还年轻,哀家再给你找一个女人,不要这贱人了,你再生一个儿子,太子之位就还是你的,好不好?” 像是生怕儿子不答应,太后又殷切问道:“你喜欢谁?哀家这次一定不拦着了,谁都可以,哀家都由你。” 纵然明王的双目覆着黑绢,燕摇春依然从他脸上看到了震惊之色,他无言以对,太后却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道:“你是不是喜欢燕摇春?好好,哀家也应了你,只要她给你生个儿子——” 再次被点名的燕摇春:? 一旁的楚彧沉声开口道:“太后,您真是病糊涂了,娇娇是朕的后妃。” 燕摇春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冰冷森然,令人遍体生寒,楚彧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眉眼间透着几分凌厉阴沉,紧盯着太后,气势迫人,仿佛一只蛰伏的猛兽,下一刻就要暴起。 他只说完那一句,便不再看太后,吩咐李德福道:“太后的头风症犯了,派人送她老人家回慈宁宫,好生休养,若无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去打扰。” 李德福反应极快,立即躬身应答:“是。” 太后面上露出吃惊之色,似不敢相信楚彧会这么对她,叫道:“你敢!楚彧,哀家是一国太后!你敢软禁哀家?!” 李德福已经叫了内侍进来了,几个大太监扶的扶,拖的拖,哪怕是挨了巴掌也要忍着,得赶紧把这尊大佛送回慈宁宫去,太后兀自挣扎不休,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散了,看起来狼狈不堪,犹自尖叫骂道:“楚彧,你这白眼狼!你敢这么对哀家,哀家要让天下人知道,你是个不孝不义之辈,你不配为一国之君!” 她的情绪激动,声音高亢,几乎整个乾清宫都能听见她的叫骂声,众人俱是头皮发麻,尤其是那些值守的宫人们,恨不得捂住耳朵,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燕摇春下意识看了楚彧一眼,他俊美的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沉稳平静,那些骂声于他而言,仿佛是如风过耳,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当真如风过耳吗? 平心而论,换作燕摇春自己被人这么骂,她根本无法忍受,言语暴力也是一种伤害,是伤害就会带来痛苦,又有谁能够视痛苦为寻常事? 燕摇春忍不住想,当初那个少年时的楚彧,是否也面临着如今日这般的境况,被人苛责叱骂? “……那时就该叫马踩死你,也好过如今让你这白眼狼得了志,丧良心的东西……你是欠我母子的,宸儿,宸儿你看看啊,你救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敢关哀家,哀家日后去地下见到先帝和列祖列宗,定要——” 燕摇春忽然开口打断她:“太后娘娘,您还敢去见先皇?” 这一句话,就让太后冷不丁卡了壳,她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面上的怒容犹未散去,眼神却是错愕的,看起来格外滑稽。 燕摇春上前一步,挡在楚彧面前,盯着太后,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楚:“您不怕先皇听了这话,气得今天晚上就显灵来见您吗?” “明王的眼睛又不是阿彧弄瞎的,哪怕真有亏欠,那也是他和明王殿下之间的事情,和你这老太婆有什么关系?值得你一天到晚挂在嘴边,难不成瞎的是你的眼睛?” “那您活得也太惨了,不止眼睛有问题,脑子还有病,正巧今日有这位方神医在,让他给您好好治一治,没事多吃药。” 太后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骂,气得暴跳如雷,心口起伏不定,她原本就有头风症,这会儿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疼得厉害,忍不住呵斥道:“你大胆——” 然而燕摇春的输出速度比她更快,讥嘲道:“真是乌龟掉进盐缸里,给你这老王八闲出屁了,一天到晚惦记那太子之位,我倒有个好办法,既然您这么喜欢太子这个位置,您亲自来当也可以,给皇帝当儿子,也不寒碜,说不定往后还能名留青史呢。” 太后差点没被气死,举起巴掌就朝燕摇春扇过去,燕摇春可不是明王妃,站在原地挨她的打,正欲退开时,却撞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中,是楚彧。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靠过来的,燕摇春正疑惑间,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有人抬了手,紧接着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当然,这耳光不是她挨的,难道楚彧没躲开? 燕摇春吓了一跳,连忙仰头去看他的脸,幸好并没有指印痕迹,没有破相。 正在燕摇春松了一口气时,转过头,就看见太后傻愣在那里,捂着自己的脸,满面震惊,神情近乎恍惚,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不敢置信之事。 “……你、你竟敢打哀家?” “是您先动手的,”楚彧很客气地解释了一句,道:“朕很早之前就和您说过,不要对娇娇动手,您为什么总是不记得呢?”!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24 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后被送走的时候,犹在高声叫骂不休,再不复往日的端庄,竟如同市井泼妇一般。 等那骂声渐渐远去,殿内恢复了安静,明王率先拱手,向楚彧道:“太后这心结太深,且由来已久,几近疯魔,还请皇上担待一二,下旨让她在宫中静养吧。” 楚彧看着他,道:“先帝在时,每逢夏日,常与太后一同去甘泉宫避暑,伉俪情深,想来让她老人家去那里养病,感念着先帝的恩德,兴许会大有裨益。” 明王沉默片刻,颔首道:“是,皇上的安排自然是万分妥帖的。” 兄弟二人仿佛同时忘记了,在甘泉宫里还住着另一位太后。 明王带着明王妃离开皇宫时,派人接走了楚源,小孩子不知什么太子不太子,储君不储君的,他只知道自己要回家了,很是开心,老远看见两人,便松开宫人的手,兴奋地奔过去,扑入明王妃怀中撒娇,一迭声唤着母妃。 “母妃,您要带源儿回家了吗?” 明王妃搂着他,下意识去看明王,却只见他的指尖轻叩着轮车扶手,不轻不重的两下,随从立即会意,推着他往前走了。 明王妃张了张嘴,却又不敢开口叫住他,轻轻咬住了下唇,怀中的楚源不知究竟,急急催促着她:“母妃快走啊,父王都走远了。” 明王妃心中五味杂陈,片刻后,方才拉起楚源,跟了上去。 …… 乾清宫内。 “娘娘从前可生过什么大病?”那方大夫一边替燕摇春诊脉,一边问她。 燕摇春仔细想了想,道:“今年开春病了一场。” 楚彧接道:“还有在七月的时候,病过一回。” 他顿了顿,又强调一句:“病得很重。” 燕摇春:…… 方大夫是见识过刚才的大场面的,这会儿不敢说什么,只连忙应是,然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又细细问了一些别的,燕摇春都一一答了,方大夫点点头,沉吟道:“娘娘这是先天不足带来的体虚之症,所幸后来调理得还不错,针灸之法也确实有些效果,但是过犹不及。” 楚彧问道:“可否将她的身子完全调理好?” 方大夫斟酌着答道:“草民一定尽力而为。” 待李德福要领着那方神医离开之时,燕摇春忽然道:“等等,方大夫,你还没有给皇上看脉呢。” 燕摇春笑着道:“明王殿下请你入宫,可不是为了给我看病的,你怎么倒把正主忘了。” 听闻此言,那方神医看了楚彧一眼,面露难色:“这个……” 燕摇春轻轻挑眉,神色疑惑道:“怎么了?” 一旁的楚彧终于开口道:“你给朕看吧。” 他说着,捋起衣袖,露出手腕来,方神医连忙放下药箱,复又坐下,替他诊起脉来。 片刻后,方大夫的表情露出几分怪异,他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楚彧 ,燕摇春轻声问道:“大夫,他怎么样?” 方大夫放下手,恭敬答道:“娘娘,草民观皇上这脉象平稳有力,似乎并无疾病在身,这是好事。” 听了这话,燕摇春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问道:“既然没问题,那明王殿下为何请你入宫为皇上诊脉?” “想必是皇兄担心我的身体,”楚彧不动声色地接口道:“上次他便说过,结识了一位医术极为厉害的大夫,要引荐给我。” 方大夫立即垂首,谦虚道:“明王殿下过誉了,草民愧不敢当。” 燕摇春将信将疑,不知为什么,她直觉有哪里不对,楚彧好像在瞒着她什么事情…… 她心中思索着,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只道:“这样啊,没什么病就好,多谢大夫了。” 方大夫这才重新背起药箱,和李德福一并退下了,到了最后,殿内只剩下了燕摇春和楚彧两人。 “娇娇,”楚彧忽然开口唤她。 “嗯?”燕摇春正在走神,道:“怎么了?” 楚彧微微抿起唇:“你方才替我说话的时候,我很高兴,从未有人像你这样做过。” 燕摇春一怔,紧接着,楚彧的神情中透出些许几不可察的紧张,但还是很镇定自如地道:“我喜欢你。” 这一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燕摇春差点没当场去世,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下意识别开视线,谁知楚彧却早有预料,伸手捧住了她的脸,不容许她逃避,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娇娇。” 燕摇春的心不受控制地怦跳着,既紧张又慌乱,小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娇娇,我喜欢——” “我知道了!”燕摇春终于是没忍住,一把捂住他的嘴,面红耳赤地道:“知道你喜欢我了,你要说多少遍?” 楚彧被她捂住了嘴,也不生气,只忽然弯起凤眸,笑了。 燕摇春很少见他这样纯粹的笑,那笑意自微亮的眸底流出来,像是春日里肆意生长的草籽,生气勃勃,还带着几分少年气。 燕摇春莫名想起来,楚彧今年也才过二十岁,放在现代,还是一个初入大学的学生。 或许是因为皇帝这个身份,又或者是因为他平时太过沉着稳重,给了燕摇春一种错觉,其实这人的内心也才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正在燕摇春走神的时候,楚彧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低头轻吻她的掌心。 温热的触感伴随着气息,落在燕摇春的手心,竟隐约有一种酥麻之感,她吃惊地看着楚彧,对方若有所觉地抬起眼,凤眸中隐有碎光,流而不动。 令人心折。 当燕摇春从那一眼的对视中回过神来时,楚彧轻声道:“你方才说,你也喜欢我。” “所以,娇娇,我们这是两情相悦了么?” 燕摇春无可反驳,因为话是从她自己口中说出去的,没有人逼她,她再怎么耍无赖,也不能做出尔反尔的事情,更何况…… 她 也没有必要。 不就是喜欢上一个人,这个人恰好是古代的皇帝么?她燕摇春也不是胆小鬼?[(,喜欢就是喜欢了,上辈子当了那么久的社畜,她就不信,谈恋爱还能比工作累? 正在这时,八幺八忽然开口:“楚彧的好感度已达到100,宿主可选择与对方结为伴侣,注意,如确定选择该目标为伴侣,将达成三生有幸结局,您愿意选择楚彧吗?” “我……”燕摇春下意识有些紧张,尤其是楚彧那双眼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片刻后,才继续道:“我愿意。” 当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的时候,燕摇春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微微发着抖,和楚彧紧贴的手心里已经沁出些汗意来,潮热滚烫的,也不知究竟是谁在紧张。 “恭喜宿主大人!您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心仪伴侣,达成了三生有幸结局,任务完成,撒花撒花!八幺八将在四十八小时后下线,期间您还可以继续兑换万宝阁内的物品哦!” “除此之外,八幺八还将附送以下福利baba……”八幺八还在叨咕叨咕,忽然发现根本没人听它说话了,那两个主角已经粘在一起了。 “啊啊啊啊!我快要下班了!”八幺八终于受不了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委屈地控诉道:“你们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打工人,让我把台本念完?” 听到下班两个字,燕摇春陡然一个激灵,昏沉的大脑中闪过几分清明,一个念头在脑中浮现,且存在感越来越强。 于是,当这个甜蜜的亲吻过后,燕摇春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按照当初的约定,”她顿了顿,对楚彧道:“我是不是也该下班了。”! 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和燕摇春相识这么久,楚彧当然知道“下班”是什么意思,可他仍然问了一句:下班,是什么?⒌” 燕摇春不敢看那双凤眸,轻声解释道:“我们当初有交易,倘若任务完成,我就可以自由离开,你说过,我想去哪儿L,就去哪儿L,不是吗?” 楚彧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你要走?” 燕摇春抬起眼,迎上了他的目光:“阿彧,事情总要有始有终,我做到了我应该做的,你也应当遵守规则。” “可我们不是彼此互相喜欢吗?”楚彧轻轻抿起唇,他的眼神浮现几分难过:“难道你之前说的话,都是哄我的?” “当然没有,”燕摇春蹙着眉,解释道:“我是喜欢你,但我同样是自由的,在喜欢你这件事之外,我还可以做别的事情。” 楚彧沉默良久,忽然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燕摇春袖中的手轻轻握紧,复又松开,她笑了一下:“你不会的,我知道。” 燕摇春离开后,八幺八忽然开口问楚彧:“虽然我已经下班了,但还是想问一句,你不会强行留下她吧?” 楚彧不语,八幺八顿时紧张起来:“你、我劝你别做傻事,都临门一脚了。” 楚彧只反问道:“你养过猫吗?” 八幺八卡壳了一下:“嗯……这个嘛,我只养过那种电子猫,算吗?” 楚彧顿了顿,又道:“娇娇只是在试探我罢了,若我紧闭门窗,她一定会逃,这不是我想要的。” 八幺八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八幺八不禁感慨,直到这一刻,它才总算是见识到了五星难度的含金量了,也就只有楚彧才能做到这个地步,换作别人,估计早就开始黑化发癫了。 八幺八又想起之前和燕摇春做的约定来。 八幺八,你可以清除别人的记忆吗? 在这个世界,相比起至高无上的皇权,我确实太弱小了,如果有一天,我是说,真的有一天,事情变成我不想要的样子,我希望你能让我们彼此相忘于江湖,或者你干脆送我回去也可以。 宿主大人,您确定要这么做吗?这和我们的任务目标相去甚远。 八幺八,你是我唯一的退路。 当然了,您是我的宿主,我将尊重您的每一个选择。 …… 回到摘星阁后,燕摇春便让知秋和盼桃两人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宫事宜。 盼桃有些吃惊,劝道:“主子,奴婢听说,各宫都已下了圣旨,只独独我们摘星阁还没有收到,您不……不等一等吗?” 她小声补充道:“万一皇上想让您留下来呢?” 盼桃还是不愿意相信,别的后妃也就罢了,可皇上那么喜欢她家主子,怎么会突然让她离开皇宫? 知秋看了她一眼,难得没有说话,而是望着燕摇春,眼神中流露出赞同的意思,燕摇春轻 轻挑眉,反问道:“听你们这意思,是希望我留下来?” 盼桃刚要回答,旁边的知秋立即拉了她一把,抢先道:奴婢们岂敢作您的主。 ?想看未妆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燕摇春却笑了笑,语气认真道:“倘若我真的留下来,那必然是因为我自己想,而不是因为他想。” 这话乍一听有些绕口,盼桃还在寻思,知秋却已经反应过来了,道:“是,一切都随您的心意来,只要您高高兴兴的就好。” 当初燕摇春入宫那会儿L,只带了一些衣物,一个箱子就装满了,谁料准备离开之时,整理出来的东西竟然装了四五车,其中有很多是楚彧送她的,各种各样的精巧小玩意,玻璃制品,还有…… 那一块刻着字、可以出入宫闱的金令。 燕摇春拿着它端详了许久,摸了又摸,最后小心地收了起来。 既送给了她,那就是她的了。 …… 离宫前夕,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燕摇春莫名有些失眠了,这对她而言可算是一件稀罕事。 她靠在软枕上,望着水色的床帐,上面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又想到了楚彧,心情有些复杂,燕摇春不知道楚彧能不能理解她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了。 不是已经喜欢了吗?坚持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留下又能怎么样呢?楚彧那么好,应当不会辜负她…… 想起楚彧当时失落的眼神,一种莫大的愧疚感吞噬了燕摇春,心像是被什么牵扯着似的,隐隐作痛。 但是另一方面,她依旧不能心安,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后,什么都不是她的,连这具身体也不是,她孑然一身,拥有的只有这颗心。 燕摇春可以喜欢楚彧,但是她不能把心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她小心翼翼,唯恐失去自己。 正在燕摇春胡思乱想的时候,殿门忽然被轻轻叩响,她心中一跳,一般来说,她睡下以后,知秋和盼桃是不会无故来打搅的,除非是有人来了…… 而这个时候谁会来? 燕摇春也说不清为什么,有些紧张地支起身,道:“秋儿L?” 知秋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那一瞬间,燕摇春的心情骤然低落下来,但是很快她便收拾好了情绪,披衣起身出去,谁料只一个照面,便被皇后看出来了,道:“不想看见本宫?” 燕摇春摇首,笑道:“只是有些意外罢了,皇后娘娘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有事?” 皇后坐在软榻上,手里端着茶,道:“本宫听说,你明日也要离宫?” 燕摇春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遂笑了笑:“是,离家太久,祖母年纪大了,该回去看看了。” 皇后望着她,神色似在思索,道:“离开也好,这宫里终归不是什么好地方,既冷清又无趣,只有皇上那种人才呆得惯。” 听她这么说,燕摇春心中微微一沉,泛起丝丝缕缕的涩意,她勉强打起精神,道:“我以为皇后娘娘 是喜欢安静?” “安静和死气沉沉是两码事,”皇后顿了顿,继续道:“从我入宫之日起,就没想过能有离开的那一天,说起来,这还要多谢你。” 燕摇春面露讶色:“我?” “这是自然,”皇后微微笑了一下,她生得漂亮,这个笑容也是极美,往日里的那一股子颓丧之气一扫而空,倒显得十分艳丽,她道:“若不是你,我或许还要在这后宫待上许多许多年,直到太后得到她应有的惩罚。” 见燕摇春眼神迷惑,皇后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成为皇后?” 燕摇春迟疑道:“不是先帝指定的么?” “与其说是先帝,不如说是懿安太后指定的,”皇后面上的笑意淡了,道:“你知道瑾妃吗?和太后斗得死去活来的那一位。” 这个燕摇春倒是知道,皇后继续道:“瑾妃是我的姑母,若是没有我,皇后之位应该是淑妃的。” 燕摇春轻轻啊了一声,皇后语气讥嘲道:“想必你也猜到了,我只是懿安太后安排的一枚钉子罢了,为的就是钉在太后眼里,让她时时刻刻难受,她一难受,懿安太后便舒坦了。” 皇后冷道:“这么多年来,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也是惠昭仪活着的意义。” 燕摇春有些难以置信:“她这么做……就只是为了报复太后?” 皇后不置可否,望着她道:“所以我要多谢你,让我得以自由。” 燕摇春却摇首,道:“你该谢谢阿彧。” 皇后摆了摆手,起身道:“那就请你代为转达好了。” 燕摇春脱口道:“可是我明天就——” 不等她说完,知秋自外间进来,神色匆匆,朝她使眼色,燕摇春的目光往她身后一扫,果然,门外进来了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 “你怎么在这里?”楚彧一看见皇后,剑眉皱起,道:“这么晚了,你打扰娇娇休息了。” 皇后讥诮道:“若不是臣妾,想来娇娇已经睡下了,还能清醒着等到皇上来?” 她故意加重了娇娇二字,楚彧的凤眸微冷:“你叫她什么?” 语气中的占有欲十足,皇后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对燕摇春道:“方才那句话,就不必转达了。” 她说完就走了,楚彧看向燕摇春,问道:“转达什么?” 燕摇春:“没……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楚彧只是望着她,坦言道:“睡不着,想看看你。” 燕摇春心中微跳:“喔……” 楚彧又问:“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嗯。” 空气陷入了安静之中,燕摇春不由自主地揪着袖摆,手指轻轻绕着圈,她始终能感觉到楚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错不错。 过了片刻后,楚彧道:“今晚月亮很好,要去看看吗?” 燕摇春甚至没有多想,下意识答应道:“好。” 所以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拾翠居水榭了,还是那座假山,在淡淡的月夜清辉下,宛如空中楼阁一般,美不胜收。 一路上,楚彧紧紧抓着她的手,另一手提着灯,照亮了脚下的方寸之地,他们穿行在假山之间,犹如进入了另一方世界。 偶尔跨过石头时,燕摇春低头,看见脚下水波粼粼,折射出灯笼暖黄的光芒,倒映着一双紧握在一起的手。 短短的一分神,楚彧便发现了,回过头来:“怎么了?” 燕摇春示意他看,笑道:“阿彧,你看,我们好像在水里。” 楚彧低头,认真地看了看,忽而松开手,五指微微张开,燕摇春下意识跟着他的动作,张开了手指,于是,他们的十指很自然地交叉,掌心亲密地贴在了一处。 明明只是简单的牵手,可是那一刻,燕摇春感觉自己的心被那只手握住了,紧紧攥着,不受控制地狂跳。 楚彧说:“娇娇,我牵着你,别害怕。” 燕摇春抬起头,望着他,如水的双眸晶亮,泛着微红,她道:“那你可千万不能松手。” 楚彧当真没有松手,他带着燕摇春上了小亭,月色甚美,银白色的月光洒落下来,犹如一层薄薄的青霜,燕摇春裹着厚大氅,盘坐在楚彧身边,极目眺望,凤阁龙楼,宫宇如云,天地苍茫一片,令人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忽然,燕摇春听见楚彧问道:“娇娇出宫之后,想去哪里?江南?” 他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令燕摇春倍感意外,她一时间没有回答,楚彧转过头望过来,对上那双凤眸,燕摇春才道:“不知道,你去过江南吗?” “没有,”楚彧坦言道:“我哪里都没有去过。” 燕摇春微微垂眸,避开他的视线,随口道:“想过去看吗?” 楚彧沉默片刻:“想过。” 燕摇春提议道:“那等你退位了,可以去看看。” 楚彧专注地望着她:“嗯。” 清冷的月光映在少女的脸上,皮肤白皙如玉,近乎透明,长长的睫羽投落下轻浅的影子,仿佛两只憩息的小蝴蝶,微微抿起的唇像花瓣一般。 楚彧忍不住低下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收,燕摇春却抬起头,迎了上来。 这个吻并不热烈,却十分的缠绵而温柔,像这清冷的月光,也像楚彧的爱意,恰到好处,令人沉溺。 …… 次日一早,天晴,燕摇春带着知秋和盼桃去了丹凤门,她原是从这里来的,如今又要从这里回去。 正在这时,一个小内侍匆匆赶了过来,恭敬向燕摇春拱手行礼:“燕姑娘,奴才奉皇上之命,送方大夫来,与您同行。” 他身边跟着的果然是那个方神医,见燕摇春看他,对方露出一个客气的笑,解释道:“燕姑娘,皇上下了旨意,让草民为您调理身体。” 燕摇春便道:“那就麻烦您了。” 知秋过来禀道 :“姑娘,马车套好了,咱们该出发了。” 燕摇春忽然想起一事,对方大夫道:请您与我同乘一车吧,我正好有事想问您。 ▊本作者未妆提醒您最全的《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尽在[],域名[( 方大夫急忙道:“姑娘客气了。” 燕摇春示意:“方大夫请。” 上了马车,不多时,只听得外边一声吆喝,马车便行驶起来了,出了丹凤门,方大夫道:“不知姑娘想问什么事情?” “是……”燕摇春踌躇道:“是有关于病的。” 方大夫松了一口气,笑道:“老朽行医数十年,略有心得,姑娘但问无妨。” 燕摇春压低声音,试探道:“大夫可治过……男科?” 方大夫神色疑惑:“敢问何为男科?” “就是……”燕摇春一咬牙:“不举之症。” 方大夫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老朽略懂一些。” 他说着,又踌躇道:“不知其症状如何?姑娘可以稍微详细说一说。” 燕摇春支吾道:“具体症状我不知道,就是……你昨日也把过他的脉。” 方大夫这才醒过神来,道:“您说的是……皇上?” 燕摇春:“对。” 她又道:“我昨天就觉得奇怪,其实明王请你入宫来,应该是给阿彧……皇上看病的吧?” 方大夫嗐了一声,一拍大腿:“老朽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啊,明王殿下不远千里把老朽请过来,说皇上无嗣,恐身体有疾,让老朽给他瞧瞧,可是老朽昨日一把脉,皇上没什么问题啊,哪有隐疾?这不是闹着玩么?” 他还在皱眉抱怨:“宫里的太医也不知怎么把脉的,这种事情也能诊错?老朽听说皇上已经在挑选储君了,这往后——” “等等等等,”燕摇春急忙打住他的话头,目瞪口呆道:“他没有隐疾?” 方大夫:“没有哇,皇上的身体甚至比寻常人更强壮,何来隐疾?实属无稽之谈。” 燕摇春震在当场,久久没回神,她都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没想到现在大夫告诉她,楚彧的身体没问题? 那他为什么说自己有问题? 燕摇春有点理不明白,正在这时,方大夫忽然来了一句:“说起来,燕姑娘的身体倒是有些难办,原本老朽昨日就想说了,但是一想到您在宫中,那些话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恐对姑娘不利。” 燕摇春:“我有什么问题?” 方大夫便实话实说道:“姑娘先天不足,体寒,底子又虚弱,日后难以有孕,不过您放心,老朽想办法,给您好好调理,或许是有希望的。” 霎时间,燕摇春陡然福至心灵,她忽然开口:“停车,停车!” 马车徐徐停了,燕摇春掀起帘子跳了下去,知秋惊呼道:“姑娘小心,可是有什么事?” 燕摇春朝她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去办。” 知秋疑惑不解,但还是道:“那奴婢等您。” 燕摇春却道:“ 不必等我了,你和桃儿L回去,告诉祖母一声,我得空了再回去看她!” 盼桃啊了一声,吃惊:“您不跟奴婢们一起吗?” 燕摇春一边走,一边挥手,盼桃还想问什么,却被知秋拉了一把,她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知秋笑吟吟道:“随姑娘高兴,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燕摇春到了丹凤门前,守卫刚要来拦,她便拿出了袖中那块金令,几个守卫连忙俯身行礼,二话不说,开了宫门放行。 燕摇春顺利通过了丹凤门,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刚转过小门,远远就望见一道挺拔的熟悉身影立在前方。 是楚彧。 他应当是刚刚下了朝,还穿着冕服,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目送燕摇春的离开,又仿佛在等待她归来。 这或许是燕摇春这辈子走过最漫长的一条路,她情不自禁地加快步子,最后竟小跑起来。 当她气喘吁吁地站在楚彧面前时,还没来得及说话,楚彧便一把将她抱住了,力道很大,大到燕摇春的双臂都隐隐作痛了。 下一刻,她只觉得身子一轻,竟被举了起来,燕摇春吓了一跳,下意识抱住楚彧的脖子,但是她整个人的心情都轻盈起来,就像这碧蓝如洗的天空。 “你知道我会回来?” 楚彧凤眸微深,定定地望着她:“我不知道,但是我会等的。” 燕摇春故意道:“万一我不回来呢?” 楚彧却道:“你会的。” “哎,谁让我喜欢你呢。” 燕摇春低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两人四目相对时,整个世界都像是被金色的阳光铺满了,燕摇春小声道:“你牵着我,就千万不能松手了。” “嗯,不松手。” “等你退位了,我带你去江南看看。” 楚彧的唇角微微勾起:“嗯,你带我去。” “我今天不回去的话,过几天还是要回去看祖母的。” “好,我陪你去。” 燕摇春摸了摸他的脸,认真道:“阿彧,我喜欢你,只要你不让我失望,我就永远不让你失望。” 楚彧深深望着她,回答她:“此心如明月,皎皎照乾坤。”!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26 章 番外一 正是暮春三月时,草长莺飞,烟柳江南,漫山遍野都是深深浅浅的绿,官道上,有一行车马正在缓缓前行,这是一队行商。 山脚下有一茶棚,远远见了人来,老板连忙出来招呼,满面堆笑着喊道:“远客,歇歇脚吧,今日才进了新茶,吃些点心再赶路哩。” 行商领队听了,便吩咐一声,车马都纷纷停在茶棚前,众人下了马,那老板急忙来打招呼,行商领队对手下王四道:“去问问喻公子,要不要和他夫人下车喝一盏茶,左右不着急,这离观城还有三十里路呢。” 王四应声去了,等到了最后一辆马车前,听得里面传来清朗的男子声音:“累不累?” “还好,”女子声音娇柔动听,道:“这些天都习惯了,倒是没有上回去象州难受,还好这辆马车也够大。” 男子道:“回去再造一辆更大的马车。” 嚯,还要更大的马车?王四不禁咋舌,他们这一辆马车快赶得上人家的两辆了,在车队里十分醒目,说起来,他们商队这些年南来北往,也不是没捎过人,但是不知为何,领队这一次尤其谨慎,无论是说话行事,都格外的小心殷勤,也不知这两人是什么身份? 王四心中嘀咕着,咳了一声,唤道:“喻公子。” 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微微撩开车帘,男人的声音沉稳清冷,透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何事?” 王四不自觉就绷直了背,说话变得小心起来:“前头有个茶棚,咱们打算歇歇脚,管事让我来问问您和尊夫人,要不要下来喝一盏茶,这儿离观城还要三十里路。” “去吧去吧,”女子道:“正好还能活动一下,骨头都僵了。” 男人的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应道:“好。” 不多时,车帘便掀开了,一个身着深青色衣袍的男子下来,他的眉眼生得十分俊美,气度与寻常人不同,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矜贵雅致,像是从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男人下了车以后,朝王四看过来,微一颔首,算是打招呼了,紧接着回过身去,从车里扶下来一名女子。 那位女子正是他的夫人,模样美丽,王四之前也见过的,当时惊为天人,两人站在一处,犹如一双璧人,任是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声相配。 远远的,燕摇春便听见茶棚里传来了谈笑声,那商队的管事坐在条凳上喝茶,见了他们来,连忙起身,笑着打招呼:“喻公子,喻夫人,快请上座。” 楚彧道了一句谢,牵着燕摇春坐下了,那茶棚的老板给他们奉上新茶,笑着寒暄道:“这二位是东家吧?去观城走商?” 楚彧答道:“我们只是去观城游玩,搭了黄老板的商队一程。” 那茶棚老板笑道:“游山玩水,客人好雅兴,观城确实是好地方,值得一去。” 燕摇春听了,问道:“老板是观城人?” 那茶棚老板笑眯眯道:“老妻是观 城本地人,他们那儿的黄粱酒最为出名,喝了之后,能梦到天宫仙人,二位若去了,一定要尝尝。” 这么神奇?燕摇春笑了笑,道:那可真要尝一尝了。 ▂未妆提醒您《当皇帝错绑了宫斗系统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茶棚老板热心地推荐道:“观城南边的槐花巷子,有一个老字号的酒铺,店家姓刘,叫刘老三,他们家酿的酒是最好的。” “好,多谢老板,”燕摇春莞尔道:“若是有幸路过,一定去尝一杯。” 茶棚老板很高兴,还送了他们几碟子五香豆,众人道了谢,一同吃罢,辞过那老板,又继续上路了。 直到天色擦黑,商队才到了观城落脚,商队管事又派人将燕摇春和楚彧二人送到了客栈,安置妥当了,这才离开。 王四打着灯笼,实在没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黄老,那一对夫妻到底是什么来头?” 黄老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知道。” “啊?”王四满面惊讶:“您也不知道?” 黄老道:“东家说了,让我们恭敬点儿,哪怕货丢了都成,不能让那二位不痛快,若不是他这次实在走不开,还打算亲自走这一趟。” 王四:“可东家已经好些年不走商了。” “是嘛,”黄老揣着袖子,低头看路,答道:“他估计是想专程送这二位,你说会是什么来头?” 王四使劲儿想了想,忽然道:“总不会是什么皇亲国戚吧?” 黄老哑然失笑,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哪个皇亲国戚会跑这种犄角旮旯里来?才两个人?少说也得是数百随从,前呼后拥。” 王四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您老说得是。” …… 客栈看起来是精心布置过的,一尘不染,软榻旁的矮几上还放着一盆栀子花,香气袭人。 楚彧进来的时候,燕摇春正脸朝下,趴在软榻上装死,楚彧提醒道:“别这么趴着,娇娇,心口会闷。” 燕摇春没回答,楚彧走近前去,见她没动静,以为是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试图将人翻过来。 谁料燕摇春忽然睁开眼:“哈!” 楚彧似是吓了一跳,面露惊色,燕摇春大笑起来:“又被我吓到了吧?” 楚彧惊魂未定,笑着拥住她:“娇娇调皮。” 燕摇春很是得意,皱皱鼻子:“每次都被我吓到,真是不长记性。” 楚彧只是笑而不语,其实他并没有被吓到,但若是装装样子,娇娇就会很开心,他愿意这么配合她。 只要她高兴就好。 最好能一直这么高兴下去,没有任何烦恼。 店伙计送了热水来,燕摇春沐浴过后,躺在楚彧的腿上,他很自然地用棉帕替她擦头发,只是头发太长了,很久都不干。 燕摇春有些郁闷道:“不然找个剪刀剪短了吧?” 楚彧的手微微一顿,劝道:“我听说,头发是人的精血之气所化,剪了恐怕对身体不好。” “好 吧,”燕摇春仰视着他,道:“只要你不烦就行。” 楚彧低头,凤眸中温柔如水:“不烦。” 梳子是他们带来的,是白玉梳,上面刻着比翼连枝纹,出自楚彧之手,这技艺是他后来学的,还请了大昭有名的师父,亲自传授,那玉雕师傅入宫时,只知道要教徒弟,没成想是教当今天子,吓得一个月都没睡好。 后来燕摇春还笑楚彧,身为一个皇帝,平时上朝批折子,看大臣们吵架已经很累了,闲暇之余还要学这些手艺,也不知学了做什么。 彼时楚彧正在刻玉雕,一本正经地道:“技多不压身,日后太子登基了,我带你去游玩,若遇到了没钱傍身的时候,也能养活咱们。” 燕摇春大笑不止,只觉得他这话说得既有趣,又可爱。 可爱。 她从没想过这个词,能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燕摇春忽然想起不知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你若觉得某个人事事可爱,那就是喜欢了。 燕摇春心中一热,开口唤他:“阿彧。” 楚彧停下手里的动作,应道:“我在。” 燕摇春望着他的眼睛,想说什么,忽然又有些难为情,微红了脸,视线飘忽不定,支吾道:“没什么。” 这态度有些反常,而楚彧实在是再了解她不过了,追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燕摇春哎呀一声,翻了个身,捂住脸道:“没什么没什么……” 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算得上老夫老妻,有些话实在不好开口,何况燕摇春也不是那种把喜欢挂在嘴边的性格。 楚彧见她如此,也不着急,一边继续擦拭头发,幽幽来了一句:“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好说的么?娇娇难道厌倦我了?” “没有!”燕摇春忙坐起来,道:“胡说什么呢?” 楚彧松开手,免得扯到她的头发,两人对视片刻,最后是燕摇春败下阵来,探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哄道:“最喜欢你了,别说这种话。” 楚彧终于弯起唇笑了一下,顺势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室内的气氛渐渐变得缠绵而柔软…… …… 暮春三月多雨,观城是一个小城,这里不似京师那般繁华,却独有江南的风致,青瓦白墙,寻常巷陌,七八个稚童嬉笑着穿过桥头,惊起憩息的飞燕。 燕摇春趴在客栈的窗边往外看,遥遥望见楚彧撑着油纸伞回来了,另一只手还提着什么。 她站直身子,招手唤道:“阿彧!” 楚彧抬起头看过来,笑了一笑,眉眼格外俊美。 他是去买黄粱酒的,燕摇春虽然不爱喝酒,但是既然是来游玩的,自然要尝一尝当地的特色,至于那茶棚老板的说辞,喝了这酒就会看见仙人天宫,燕摇春是不信的,不过这也不妨碍她什么,人们总是喜欢夸大其词嘛。 楚彧回了房间,他除了黄粱酒以外,还买了一些当地的点心和果子,甚至还有一枝不知名的花,花朵小小 的,足有十来朵??[,花瓣是热烈的明黄色,没什么香气,却自有一股勃勃生气。 燕摇春道:“这是什么花?” 楚彧:“不知道。” 燕摇春问他:“卖花的人没同你说么?” 楚彧沉默了一下,然后如实道:“我自己摘的。” 燕摇春震惊:“啊,你偷的?” 楚彧解释道:“方才我路过一座小院,里面看起来已经荒了,没人住,就顺手摘了一枝回来,想着你见了一定喜欢。” 他道:“既是无主之物,为何不能摘?” “也是,”燕摇春摸了摸下巴,找个瓶子把花插上了,很是满意。 楚彧把油纸包着的点心打开,又倒了两杯酒,酒液金黄,香气浓郁,燕摇春嗅了嗅:“闻起来还不错。” 酒液入口微甜,像燕摇春喝过的那些果酒一样,并不醉人,也没什么后劲,她一气儿喝了三杯,咂了咂嘴,评价道:“不过如此。” 楚彧放下酒杯,道:“还是少喝一些为好。” 燕摇春点头:“最后一杯。” 她才喝完,酒劲上来了,头开始晕乎乎,眼前的楚彧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变成了三个。 燕摇春指着他数:“一,二……” 楚彧无奈地握住她的手,将人抱入怀中,道:“娇娇,你醉了。” 燕摇春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嘟囔道:“那我们一起睡觉吧!” 楚彧凤眸微深,不再多话,利落地将人抱起来,往内间走去。 门关上了,室内恢复了安静,桌案上唯余半碟点心,两杯残酒,一枝黄花。! 第 127 章 番外二 燕摇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起初没反应过来,等那铃声响过两遍,燕摇春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喂。” “燕娇,那一稿已经通过了,对方说不用再改,昨晚辛苦了,你今天上午可以晚点来公司,不算你缺勤。” 燕摇春松了一口气:“好的好的,谢谢李哥。” 电话挂了,燕摇春安心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她又睁开眼,自言自语道:“好像总有哪里不对。” 对方叫她燕娇。 燕娇? 没错,她确定自己是叫燕娇,可是,为什么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很少有人这么叫…… 那平时别人都是怎么叫她的? 后面燕摇春一直没睡着,裹着被子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还翻出了身份证,确认上面就是燕娇。 她这才放了心。 实在睡不着,燕摇春便起床洗漱,刷牙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忽然间,刚刚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她的头发应该很长,比现在还要长,至少过腰才是对的。 燕摇春伸手抓了一把,心想,最近好像也没剪头发啊。 她咬着牙刷,瞪着镜子半天,然后骂了自己一句:“有病吧?加班把脑子加坏了?” 然而这个破班还是要去上。 一想到要上班,燕摇春都没什么心思吃早餐了,索性收拾好包包,出门准备搭地铁去公司,因为她出门太迟的缘故,这时候并不是早高峰,所以行人不算多,可是看着那些来往车辆,那种陌生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就仿佛她并不属于这里,她应该在另一个地方。 除此之外,她还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燕摇春下意识将手放在心口位置,那里空落落的。 “嘀——” 车的喇叭声音响起,令燕摇春回过神来,绿灯亮了,她顺着人流穿过马路,正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隐约的一声。 娇娇…… 燕摇春心中一悸,猛地回过头去,试图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处,可是这路上到处都是人,根本无从寻起。 绿灯的时间快到了,只有燕摇春独自站在路中间,交警看见了,朝她吹了一声哨子,示意她离开。 燕摇春只好加快步子,到了马路对面,车流再次缓缓动了起来,像是压过她的心口,带来闷闷的疼。 燕摇春紧紧皱着眉,她仿佛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人,在听到那一句娇娇之后,这种感觉变得愈发强烈。 到底是谁呢? 正在这时,一声响亮的口哨声音响起,伴随着交警的大声喝骂:“喂!停下!不能穿马路,你不要命了?!” “还走!给我站住!” 口哨声哔哔响起,尖锐刺耳,这一突发变故,引得行人纷纷望去,燕摇春听见旁边一个女孩子 轻声道:“卧槽,那人真勇啊,还在走,他不怕被车撞啊?” “赶着去上班吧,迟到要扣钱,”有人唏嘘:“打工人可真难。” “他穿那衣服,看起来像是cser或者模特吧?估计是要赶时间拍摄的。” “早出门不就好了……” 出于好奇,燕摇春也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一道深青色的修长身影,是个男人,他穿着那种古代服饰,宽袍大袖,快速地穿过车流,晨风将他的衣袍吹起来,竟有一种飘然如仙的感觉。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楚脸,可是凭燕摇春的感觉,这人应该长得很不错,她略一犹豫,就放缓了步子。 反正今天算全勤,迟到也没什么,既然生活都这么艰难了,看一眼帅哥,抚慰自己遭受毒打的精神世界,也算是一种补偿? 燕摇春心想,那就假装漫不经心地瞟一眼好了。 “哇,他长得好帅啊,是哪个明星吗?” 旁边的女孩子很兴奋地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开始拍照,燕摇春正好被一棵树挡住了视线,有点着急,她下意识歪了歪身子,试图看清那个男人的脸。 只可惜,她常年对着电脑,有轻度近视,直到那人走近了,燕摇春才看清楚对方,心里也被那颜值震撼了一把,男人穿着深青色的衣袍,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容貌很俊美,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奶油小生模样,而是像一块温润的玉,莹莹生光彩。 燕摇春当即就定在了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方才还空落落的心口,仿佛被什么填满了,令她整个人都安定下来。 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出现的那种怪异感,此时已经一扫而空。 眼看着男人越走越近,燕摇春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尴尬地移开视线,又掏出手机看了看,假装自己在等人,心里不住大叫。 太丢人了啊啊啊啊!不是说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吗?刚才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直愣愣地盯着别人看,这下好了,被人逮个正着,燕摇春简直尬得脚趾抓地,恨不得消失在地球上算了。 她死死埋着头,飞快地打开手机,反复点开各个APP,手指在上面滑来滑去,心里不住祈祷对方赶快路过。 谁料想,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小片深青色,是衣袍的下摆,上面还绣着精致的竹叶纹,燕摇春紧张地抓着手机,心里还胡思乱想:这衣服料子看起来还不便宜,不会真是什么明星吧? 她会不会被人当成偷拍的私生饭或者狗仔记者啊?刚刚旁边那个女孩子倒是拍了一张照片,总不可能要她背锅吧? 那男人依然在她面前站着,一直没走,旁边的路人不时投来目光,令燕摇春如芒在背,她只好硬着头皮主动开口:“刚才不是我拍你的。” “不信你去查监控,这是红绿灯,都有监控的。” 那人还是不说话,燕摇春心里登时有点来气了,抬起头看着他,道:“你到底想干嘛?” 她一抬头,立即就愣住了,如此近的距离,燕摇春很容易就看清 楚了对方的脸,比刚才更好看,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燕摇春心里腾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应当是见过这个人的,不止见过,还很熟悉。 熟悉得,她甚至知道那人左边的眉脚藏着一颗小痣,要凑得很近,才能看见。 一个名字藏在她的喉咙处,呼之欲出。 可偏偏不知为何,她死活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这种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男人望着她,一双凤眸里流光隐动,似乎想唤她:“娇——” 哎!?[(”一个气急的声音打断了他,交警赶过来了,气势汹汹地教训道:“刚才叫你停你都不停,我口哨都吹烂了,你是听不见还是看不见啊?那么多车,你就不怕撞到,缺胳膊少腿?我跟你说,年轻人不要这么猖狂,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万一有个什么,你后半辈子怎么办?赶时间也不能横穿马路,是命比较重要还是钱重要?” 男人一开始沉默着,任由他训斥,直到听了这一句,忽然看向燕摇春,道:“她比较重要。” 交警一下卡壳了,他也看向燕摇春,像是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行,小年轻追女朋友是吧?来来来,你们都给我过来。” 燕摇春当时就懵了,然后就被迫跟在男人身旁,听了交警叔叔半小时的交通安全知识教育,以及感情方面的指导。 “就算闹别扭也不能在大马路上,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听都没有?真要出了什么事,害人害己。” 男人认真点头:“听到了。” 燕摇春:…… 介于他态度极好,交警再三告诫之后,终于离开了,很快,路上就只剩下他们二人,燕摇春被莫名其妙教育了一通,心里本来有气,但是一看到对方那张脸,气又咻咻地消散了,她暗骂自己没出息,语气冷冷地道:“借口找了,交警也走了,你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男人一怔,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受伤,却依然不肯松开手,一双凤眸深深地望着燕摇春,道:“娇娇……” 娇娇。 燕摇春心神俱震,那一瞬间,记忆像是打开了闸口,有许多画面如洪流一般滚滚而下,冲破了桎梏,朝她前赴后继地涌来。 燕摇春的手足有些发软,眼睛黑蒙蒙一片,身子不受控制地缓缓往后倒去,听见了男人略显慌乱的呼唤声:“娇娇!”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燕摇春还在想:早知道就吃早餐出门了,不过在大马路上晕倒,今天能请病假吗? …… “娇娇!” 意识模糊间,燕摇春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是阿彧,她从未听过他这么慌乱的语气,他向来都是沉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想来是被她那一晕吓到了,燕摇春有点心疼。 “可能是低血糖,”居然是那个交警的声音,他又问:“你女朋友今天吃早餐了吗?” 楚彧:“我不知道。” “哎,”交警无语了:“你这也太不关心女朋友了,她吃没吃早餐你都不知道?难怪跟你闹别扭,你简直是活该。” “是我不对。” 交警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行,认错还挺快的。” “算了算了,我这有一块巧克力,一会她醒了,你给她吃了吧。” “多谢你。” 燕摇春攒了点力气,慢慢地张开眼,看见了楚彧,他正在和交警说话,似有所觉地望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燕摇春眨了眨眼,有气无力地开口:“哈!” “又被我吓到了吧?” 楚彧怔怔地看着她,然后露出一个笑,紧接着用力将她抱紧,越来越紧,仿佛要把她融入骨血之中。 燕摇春也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他,眼泪慢慢地落了下来。 幸好,幸好他们又相遇了。! 未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