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春光》 1. 01:再度暧昧 《我见春光》 今叙/文 晋江文学城首发 1 京城晚间有雪,夜风肃冷。 暗色的防窥玻璃窗外白絮翻飞,宋洇下了出租车,高跟长筒靴踩进了积雪。 她按着黑色羊绒大衣的帽子,抬眼便瞧见不远处踩在门槛上的青年。 君晤会所门外,青年裹在一圈墨蓝色羽绒服里,叼着一根明灭的烟,看见宋洇时露出痞气又傻气的笑容,将烟扔进了雪里,冲她招手。 “宋洇姐,”祁朗小跑过来,殷勤,“樾哥叫我在这里等你。” “来接我的?”宋洇显然是认得青年,抖落身上的雪粒子,问他,“周起樾人呢?在几号包厢?我去找他?” 说罢,从背着的方格通勤托特包拿出手机,点亮屏幕,入目便是打给周起樾的未接来电。 十二个,就一个打通了。 祁朗身上混杂着烟酒的气味,挡在宋洇身前,说话含糊:“樾哥说不用了,他说宋洇姐你本就身子骨弱,乱走动会冻着的,在门口等着就行,不用进去。” 这话说的,没一句符合周起樾的人设。宋洇正眼瞧他,精致的红唇勾起来,伸手将垂落的碎发别在耳后,疑惑发问:“周起樾说的还是你说的?” 她本就美得有攻击性,此刻直愣愣地盯着青年。祁朗一怔,脸上的酒晕又红了几分,哆嗦回复:“樾、樾哥。”不一会儿,别开眼睛,老实:“我,是我编的。” “行了。”宋洇也懒得给周起樾打电话了,踏进了会所里面,不动神色地掠过两旁静候的礼仪小姐,审问祁朗,“这次是出了什么事儿?” 祁朗眼神飘忽,语气犹豫,明晃晃的心虚,“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兄弟几个聚在一起喝酒了。” 宋洇问他:“那周起樾为什么挂我电话?” 祁朗:“喝醉了。” “……” 宋洇有些心烦意乱,语气重了些,“我要听实话。” 祁朗高大的个子在宋洇面前没什么气势,像只鹌鹑,磨蹭了许久,最后一口气全说了:“也没什么,樾哥最近看上一个姑娘……他很喜欢,所以想和洇姐你解除婚约,今天就是来和我们探讨这件事的。” 祁朗的声音愈发小,头低着,不敢看宋洇的表情。 许久没回应。 祁朗稍稍抬头,偷偷瞧了一眼,出乎意料的,宋洇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像是无事发生。 怪吓人的。祁朗浑身发毛,更是大气不敢出,“宋洇姐?” “没事,”宋洇开口,半天扯不出一个笑容,干脆不容质疑地要求,“带我去见他。” - 宋洇是来找周起樾签字的。 合同单,十个亿,长期合作,她求了人家半天宽限,现在一定要见到周起樾人,否则周氏集团上下近千人半年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周起樾周公子,周氏集团总裁周玉笙的亲子,出了名的浪荡子,但毕竟是周家独子,大学毕业后被父母扔到自家公司历练,这次负责的单子算是董事会对他的一次考验,全权交由他签字。 至于宋洇,是他的未婚妻。 宋家和周家是世交,早些年就定下了婚约,哪怕前些年宋家宣布了破产,但情分尚在,没有取消婚约。 宋洇家里欠外债时,是周家父母帮她填了。后来周父给她打了通电话,语重心长:“洇洇啊,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如若放在以前,你大概是看不上我家起樾,但现下叔叔希望你给起樾一个机会,扶持他、帮助他。叔叔希望你到周氏来实习,工资按总裁特助的薪资给。” 宋洇没办法拒绝。 她一直都知道周起樾烂泥扶不上墙,周玉笙的意思很清楚,想给周起樾一个知根知底的贤内助,一个不可能背叛周氏的领军人物,宋家破产后宋洇就成了最好的人选。所以这些年她也为周氏尽心尽力。 宋洇一直要求自己勤勉努力,大学时同学见她奔波在课堂和职场,半是取笑,说她铁打的,不轻易说累,也从来不掉一滴眼泪,哪怕她漂亮得属于世俗里最惹人怜惜的那类姑娘。 但现下,她不喜欢周起樾,却确确实实有些伤心。 周起樾这次订的是个厅,靠外的雅座。 未推门时,宋洇就听到驻唱歌手沙哑的歌声,是首悲伤的情歌。 寒风随着推门动作扑入,入目是茶几上摆着的切花月季,缀着露水,被削了刺,插在素色花瓶里,氤氲淡淡的香。 衬着厅室后工业时代的暗色设计,有种金属与柔情的碰撞感。 宋洇多看了两眼,因为很巧,是她最喜欢的品种。 杏色的大公夫人路易斯,法国产的。 以前有个人掏空了口袋送她,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宋洇一眼便看到了喝得烂醉的周起樾,怀里还搂着位安安静静的小姑娘,长得不算漂亮,但白生生的,像是瓷娃娃,叫人一瞧见就想怜惜。两个人腻歪在一起,耳鬓厮磨,关系好得像是连体婴儿。 宋洇没犹豫,快步上前,直接从托特包里掏出密封袋,拆开后将合同和笔一同放在周起樾的面前。 周起樾一桌有七八个人,除了那姑娘都是男人,此时被宋洇闯入了,一时都噤声。 长卷乌发、明眸皓齿,一出现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众人的焦点,美得不可方物。 所有人都认出来这是谁,偏生就周起樾喝高了,迷迷糊糊地,还抱着小姑娘嘟囔:“怎么了?莽子不是要给你表演吹酒瓶吗?怎么不继续喝吗?” 小姑娘多少是知道宋洇这个人物的,之前也在周起樾手机里看过照片,她看宋洇分明是得意的,圆溜溜的杏眼直愣愣地盯着宋洇,有些傲慢。 她的小手轻轻地捏着周起樾的衣角,附耳亲昵:“周少,有人。” 周起樾还半醉不醒,拧着眉心,清醒了三分,郁闷:“谁啊?” 小姑娘的声音不大不小,软软的,但听着不太快乐,“宋小姐呗。” 宋洇给周起樾打的那十二个电话,十一个都是小姑娘挂的,最后一个是周起樾实在被铃声磨得没性子了,抢过来接的。 周起樾半睁着一只眼,看到来人脸都皱了起来,像是遇到什么痛苦的事情,暗骂了句“草”,他拍拍脑袋让自己清醒,心里烦燥得像是一堆稻草,闲话:“宋洇,你还真来了,大半夜的跑到会所,真不像你的作风。” 宋洇面色如常,却已经入了座,端着凳子就挡在周起樾前面,一句话也不想说。 周起樾“唔”了声,大概酒劲儿又上来,打了个酒嗝,脑袋晕得坐不正,问:“说吧,这次什么事?” “签字。”宋洇在电话里解释过了前后起因,周起樾没听进去,那自然没必要再多废话,她帮周起樾拔了水笔笔帽,指了指签字的区域。 周起樾倒没反驳什么,提笔就写了。 写完后,大发慈悲地扔在宋洇面前,“行,签完了,”然后扬眉说,“你可以滚了。” 轻飘飘的,一副被烦到的样子。 宋洇没生气,将合同重新检查了一番,然后完整地放回密封袋,用白线缠绕好,稳妥地放进托特包。 她赶着把合同带回去给加班的同事,所以并没有逗留的打算。 可站起身准备走却听见小姑娘温温柔柔的提问:“宋小姐真就滚了?不说点别的什么?” 满载天真的语调和神色在宋洇看来有些低级,宋洇没搭理,小姑娘就生气了。 “周少的未婚妻也不过如此嘛,脾气真大。” 宋洇扣在托特包上的手顿住,看在“周”这个姓氏的面子上,扯笑解释:“不好意思,有点忙。” 小姑娘显然不大满意,站起身,咬着唇瓣,委屈:“我听说宋小姐不喜欢我们周少,却对周少死缠烂打,非要做周少的未婚妻,就是为了攀附周氏的权力。但现在我已经和周少在一起了,宋小姐总该有羞耻心,知难而退吧?” 宋洇低着头,像是听到什么让人发笑的话,漾出半丝笑容,她一笑,小姑娘便觉得落了下风。无他,宋洇太漂亮了,先前云淡风轻的,像是个移动的花瓶,此刻生动起来,便如稀世的珠宝拂去尘灰,露出珍珠与火焰,任谁都心颤。 勾人心魄,人间尤物,也不过如此了。 宋洇垂眼,鸦羽般的眼睫轻颤,提问:“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小姑娘口气不小:“只要你和周少解除婚约……” 宋洇打断,反问:“那为什么不是你和周起樾分手?” 小姑娘表情一瞬间难堪,手捏成拳,声音颤动:“你说什么?明明是你死缠烂打?你才是介入别人感情的坏女人。” 宋洇没理会“死缠烂打”这个描述,只是阐述事实:“你想我和周起樾解除婚约,但这事我做不了主,周起樾也做不了主,除了你俩分手,还有什么办法?” 婚约是两家父母定的,现下周氏势大,决定权基本都在周家那里,她宋洇不过是颗任由摆布的棋子,又怎么决定自己的人生。 被宋洇如此平静的回答,小姑娘委屈极了,眼一酸,眼泪巴巴地掉了下来,只轻轻叫了一句“周少”,便让周起樾烦躁。 周起樾掀了眼皮,浑身不自在,骂:“宋洇,你发什么神经呢?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宋洇提了放在一侧的包,翻看手机,懒懒看了眼周起樾,平淡:“只是说实话。” 周起樾冷笑,声音大了几分,恐怕整个厅的客人都能听见了,讽刺:“宋洇,你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众星捧月的宋家大小姐呢?” 他的整张脸都皱起来,熏人的醉意爬满了周身,胡言乱语,却又不可一世,像古代杀伐决断的暴君。 周遭彻底静了,只余下驻唱歌手沙哑的歌声。 宋洇不大在意其他人,皱眉,语气寡冷:“行了,你喝醉了,好好清醒一下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就走,未到门口,却被人从后面扣住肩膀。 酒臭中带着腐烂的味道,像是无人打理的农贸市场,满是烂鱼烂虾的恶臭。 宋洇觉得肩膀一疼,一转身便看到周起樾震怒的脸,近在咫尺。 周起樾恼怒地推了一把,嘴里喋喋不休:“宋洇你他妈装什么装,也配这么跟我讲话,要不是我爸,你连大学都不上不了,早就站街卖了,现在又在这狐假虎威,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爬过我爸的床,不然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樾哥!” 蹲角落里的祁朗神情崩溃,小声制止。 这话说得太过了,同行的哥们都觉得周起樾疯了,上前想拉住周起樾。 可开弓哪有回头箭,喝醉了的周公子就像是匹脱缰的野马彻底失去了管制。 君晤会所整个A厅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周起樾更兴奋了。 他眼里的世界天旋地转光怪陆离,眼前这个漂亮得让他起鸡皮疙瘩的女人依旧像是永无波澜的假人。精致、完美、高傲,没有缺陷,哪怕她早就没了依仗。 现在的宋洇离不开他们周家,他可以肆意地玩弄她、作践她、奴役她。 面对宋洇,周起樾一直有一种无法掌控、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潜意识里很清楚如若不是宋家出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配得上宋洇。 因为这种少有的无力,周起樾心里躁得想杀人。周起樾冷笑,觉得无法理解:落魄的凤凰和落汤鸡有什么区别? 他拎过一杯烈酒,有些晕眩地后退了半步,然后借着酒意猛地泼了宋洇满身满发。 宋洇措不及防闭上了眼睛,失去血色,脸色惨白。 女人的身上沾了酒水,头发黏连在一起,似乎稍怔,因为突如其来忘记了动作和反驳。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惊奇发现了新大陆的小鹿,有些叫人心软的茫然,又转而变得难堪。 脸烧红一片,眼圈也不经意间红了。 十分狼狈。 周起樾的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在加快。他的胸膛里一阵宽慰,感到了快活,第一次有了压垮宋洇的快感。 宋洇垂眼,有些逃避地咬了下唇。 周起樾身后,君晤会所A厅最清净的雅座上坐着一人,穿着手工制作的纯黑西装,长腿舒展。 散乱的黑发垂落,微微偏头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撑着下颌,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似是意识到了宋洇的视线,回以淡漠的笑容。 那双浅淡冷峻的眸像是有魔力,叫宋洇浑身的血液为之凝固,无处遁逃的感觉像是弥天大网,禁锢着宋洇的心脏叫她窒息。 这个人她认识。 这些年,宋洇听过更难听的谩骂,却独独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如此,因而才真实的难堪。 她以为他们就像是彼此生命中只有一次的流星,消失了便不会再相遇,没想到还会重逢。 傅晏,宋洇在少女时期仗着家世曾经彻底玩弄过的男人。 为您提供大神 今叙 的《我见春光》最快更新 1. 01:再度暧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02:再度暧昧 2 “傅少,我去处理一下?” 角落里,橘黄的灯光被剪碎,钟斌有些许不安。 他今日请傅晏来是为了下次的工程竞标,都说京城傅家现下全由这位傅少做主,谁得了他的青眼便是一步登天。他四处托人找关系,好不容易约到,没想到发生了这等事故。 钟斌托着酒杯挂着笑,笑容有些凝固,心下一片凄凉。 “不用。” 傅晏手里把玩着一块镜面方形打火机,散漫抬眼,无声看着闹事的一堆。 那个被羞辱的女人妆容都花了,头发一缕一缕,不大好看。 钟斌觉之眼熟,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捏着想详细阐述的文件,手心全是汗,兀自攀近乎:“傅少,说起来咱俩还是同学。” 钟斌干笑,“之前做同学时,我就听人说傅少您喜欢玫瑰花,恰好我和君晤的管理有些交情,就让他们多摆了几束,今早从法国运回来的。”耐心询问,“你看可还喜欢?” 整个A厅都沉静在切花月季的桃杏果香中,馥郁的甜香像是羞怯美丽的少女,欲拒还休。 闻之,傅晏还是冷淡的,但好在有了兴致,眼帘微垂,久久凝望不远处,开口询问:“你也在加州念书?” 钟斌刚准备松口气,听到这句话喉咙口发紧,笑也不是,一时语塞,尴尬极了,解释:“不是,我以前也是明嘉的学生。” 明嘉中学,远近最好的私立高中,却恐怕是傅晏这一生最落魄失意、不想提及的地方。 八年前的钟斌虽不是叱咤风云,但肯定比傅晏好上一千万倍。那时的他自认为天之骄子,大抵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学校那个生父不详、任人欺负的特优生未来会成为京城傅家的继承人…… 他们之间没有过节,但钟斌看傅晏绝对是在看笑话。 十七岁的傅晏穿洗得发白的校服,拿满贫困生补贴,吃不起食堂的馒头,因为年级第一却沉默寡言、长着一张冷淡厌世的臭脸,叫人生不出好感,被混不吝的富家子弟捉弄,被名门的大小姐看上玩弄。听说因为不乐意,闹出了不少笑话,后来大抵是因为大小姐家势力太大,傅晏没法子从了,等大小姐腻了才脱身。 在当时,算是明嘉最轰动最好笑的新闻。 但偏偏钟斌能够共情。毕竟十七岁的傅晏是条丧家的野犬,就算是现在,他也能高高在上地评价:当时的傅晏可不就是个可悲的小玩物? 明面上钟斌大气不敢喘,心里也怕得要死,可他还是觉得傅晏只是运气好。 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白了,没有像他一样浸润从小的精英教育,扒了皮,骨子里也就是八年前那副贫民窟出生的落魄野蛮样子。 钟斌半是慌张半是奉承,指甲盖扣着玻璃杯,只得硬生生挤出笑容。 傅晏轻轻笑出了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垂眼,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微微低头,从剪裁良好的西装里露出半截后颈,翻开银色的机盖,摩挲点火砂轮。 钟斌讪笑,迟疑了只几秒钟,立即半蹲着身子上前,殷勤地用手掌帮他拢了火。 万分小心谨慎的作态。 细小的火苗落寞,在烟草的纸边留下纤薄的火光。 轻微的暖意,浅淡的烟草香味。 傅晏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爬着清晰凹凸的青筋,指腹夹着烟,他饶有兴致地询问:“钟先生,我一直挺好奇的。”他的嘴里吐的是尊称“钟先生”,却是俯视的视角。 傅晏停顿半晌,钟斌的笑容越发谄媚,微欠着身子,耐心:“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傅晏微挑着眉,语气三分审视、七分薄凉,意有所指:“你们这次的工程项目已经被否决,这种已经丢掉的方案,谁给的自信觉得还能有机会重新纳入选择?” 他闲凉的目光有些绵长,又无比清冷,像是一柄开膛剖腹的冷刃。 话说得有些冷淡,甚至刻薄。 钟斌听得冷汗直滴,汗毛竖立,勉强笑着劝说:“傅少,您这说的,回头草也不一定都是不好吃的,我们公司虽然不是国际化做得最好的,但却是厂区规模最齐整全面的,算是国内最稳定的供应商。”钟斌打量着傅晏冷淡的神色,试探着补充,“再说如今您口中的回头草已经做了整改,今不复昔,如何相提并论?” 这话似乎是说对了,傅晏气息中发出一声笑,“今不复昔?” 有些疑惑,有些自嘲,似是意有所指。 钟斌疯狂地想着话术,却见傅晏没再回答,而是闲闲地撑着下颌看向不远处。 钟斌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着混乱的闹剧中央,那个狼狈的女人自己理了妆发,将湿漉漉的碎发别在耳后。 细弯的眉毛,明亮却脆弱的眼眸,红而艳丽的唇色。 如此有攻击性的美,乍一露出,哪怕是只见过一面的人,也能想起来。 宋洇。 钟斌几乎是一瞬间想起来这个名字,震惊得忘记呼吸。 宋洇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在圈子里一度如艳阳高升,后来又陨落无人问津,偏生又和他身边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有不得不说的禁忌关系。 可不就是当初那个掠夺傅晏的大小姐吗? 钟斌思绪百转千回。 却见一个有些痞气的醉酒青年,训责般骂着宋洇。好像是周家的小子,因为周家的规模不大,钟斌未曾放在心上过。 周起樾带着鄙夷的目光好似一柄锐剑,满载厌恶地扎向宋洇。 他的声音很大,似乎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宋洇,要不是我们周家,你那个痨病鬼爹早就死在最狼狈的时候了,被人追着债等死,根本看不起病,还能体面地在抢救室死掉吗?” 他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齿,明明是帅气的,但眼下的乌青让他添了几丝阴郁和丑陋。 他的声音大了几分,“明明签了卖身契给我家当牛做马,只不过我爹妈给了你体面一点的身份,还真以主人自居?笑死个人了。” 这话一出,钟斌也理顺了前后关系,他听人说宋家破产后宋洇便从他们这个圈子消失匿迹,原来是去了小小的周家。 依周起樾的意思,宋洇竟然做了他的未婚妻。 真是可笑。 曾经宋家风头正盛时,谁敢与之较量,周家之于宋家不过是平平无奇的附庸,虽说是有祖父母辈定下的婚约,但是谁会当真。 后来倒台,树倒猢狲散,跌落神坛竟让宋家小姐真的做了周家少爷的未婚妻。 钟斌回忆早年间的传闻,宋大小姐是那般的众星捧月、风头无二,纵然她肆意妄为,但看在宋家的面子上没人敢说个“不”字,毕竟谁不希望和宋大小姐成为朋友呢? 说起来,宋大小姐就是为了和朋友的赌约才起了心思要玩傅晏,说是把傅晏追到手便可以拿到一个限量版的天文望远镜。 钟斌当时还戏谑地和同学议论:“傅晏住的那种贫民窟,就算是把家里房子卖了都凑不够那个望远镜的零头,他也就这点价值了。” 值钱的买卖。 但如今,当真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 如果他是傅晏,今天这场面一定十分快意。 钟斌偏头小心打量傅晏的神色,似是没有变化,眼底却有暗流涌动。 钟斌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立马得了主意,心说自己的生意恐怕有了转机,陪笑:“傅少,这场面还真是上不了台面,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女人如此不懂知恩图报。”后半句的“知恩图报”吐得极重。 见傅晏没搭理,钟斌趁热打铁,继续补充:“我们公司就不会这样,您是知道的,谁给了我们钟氏一口饭吃,我一定会铭记一辈子,绝不会做这种忘恩负义之徒。” 傅晏终于闲闲扫了他一眼,先是审视,转为冷漠,最后变成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寡淡笑容,叫人捉摸不出是什么意思。他施施然站起身,快步走入闹剧。 钟斌立马明白过来:得!傅少这是打算给宋洇一点颜色瞧瞧了,果然,傅少也不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人。 毕竟当年宋洇那样玩弄了他,抛弃的时候像是丢垃圾,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晓。 谁不想报复那些欺辱过自己的人?谁又是圣人呢? - 周起樾不认识傅晏,便没多在意其他人的靠近。 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窘迫不已的未婚妻。 他冷笑着要拿出周家大少爷的气派,扬起手掌准备打人,还没落下,霎时,天旋地转。 周遭静了。 只余下周起樾吃痛的吸气声。 钟斌直接傻眼了。 周起樾更是懵得不说话,只有那个喜欢她的小姑娘一下子急了,骂:“你谁啊,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就敢这样!”又骂同行的几个兄弟,“愣着干啥啊!赶紧让这个男的滚出去啊!他居然敢打周少!” 同行的几位也不全是空把式,虽然不是豪门嫡系,但有眼力见的都认出来这是谁了,就算是没认出来,也觉察出傅晏绝非常人的气质,一个个不敢上前。 西装革履的男人长着一张冷淡惑人的脸,应该是自持的,可却像是个暴徒,力气大得吓人。 傅晏几乎是一瞬间踹了周起樾的膝盖骨,单手降住他的双臂,屈膝将周起樾制服在地。 他压着周起樾的后脑勺,蛮狠得没风度。 周起樾狼狈地跌跪在地上,这才反应过来,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转过头,他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侧脸贴着地面质问:“草,是不是想死,你知道我爹是谁吗?知道我家是干什么的吗?” 他听到一声短促的冷笑。 傅晏涨满青筋的手上残留着高档烟草的清香,垂着眼,对身下平平无奇的男人说: “知道。” “周氏集团的独子,父亲叫周玉笙,干仿制药起家。”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 他轻声重复,手下的力气没松半点,更没有看站在他身后的宋洇,只是凑到周起樾的耳边,眼神阴鸷,像是一只蛰伏而凶狠的狮子,低沉着声音问: “但是姓周的,你知不知道自己作弄的是谁?” 为您提供大神 今叙 的《我见春光》最快更新 2. 02:再度暧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03:懵懂暧昧 3 周起樾一瞬间害怕,哪怕是在他的父亲面前也从未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迫感,他几乎是忘记呼吸,酒意醒了一半,却全然沉浸在被威慑的颤栗中。 直到他喜欢的那个小玩物有些着急地哭喊着叫他“周少”,才如梦初醒。 周起樾恼得脸色发白发绿,觉得丢了面子,明白傅晏是为了宋洇出头,扭动身体,拼命扬起头,恶狠狠地咒骂:“宋洇,你居然在外面有男人,要不要脸?你这个恶毒、没有……” 话还没说完,拳头就已经擦着他的脸颊打上鼻梁。 重重的一击。 周起樾眼前一黑,人懵了,只觉得鼻子酸麻,失去知觉,而后一热,温烫的鼻血淌了下来。 “我一定饶不了……”咬牙切齿的话是周起樾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起来含糊。 可下一秒,拳头再一次擦着他的脸颊打到了一旁的地面上。 砰。 周起樾看不到,却能够听到声音,感受到地面轻微的震动。他咽了口口水,陷入了恐慌,离得那么近,无法抑制去带入自己:如果这一拳落在他身上会死的吧…… 对于傅晏他终于有了完整的认知,哆嗦着,瞳孔放大,完全不敢反抗了。 “傅少!” 一旁的钟斌傻了,不知道如何收场,求助一般看向傅晏身后的宋洇。 宋洇受到了惊吓,但还算镇定。 她纤薄的脊背挺直,捏着装有文件的托特包,用力到指腹泛白。 太意外了,这个人竟然帮她出头了。 明明离开那天,她决绝地告诉他:“往后老死不往来。” 她想继续走她的阳关道,所以独留他拥挤在独木桥,走得头也不回,半点体面不给。 她以为他会恨她,会折辱她,会冷眼坐在角落里闲闲看她的笑话,可傅晏没有。 傅晏从钟斌的手里接过手帕,擦干净手上的血,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宋洇走过来。 啪、啪、啪。 整个空间好像只余下傅晏的脚步声。 宋洇下意识想理头发,但没有动,咬紧了牙关,艰难地摆出了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让自己不露怯。 傅晏缓缓弯腰,与她平视,两个人隔得很近,就像是很多年前宋洇要求的那样,要傅晏如小猫那样贴近鼻尖与主人亲近。 他浅色的眼瞳像是浸满阳光的玻璃珠,没有了方才的狠戾与冷漠,带着茫然却无声的询问,很温柔的样子,让宋洇不受抑制地感受到委屈。 宋洇在注视下觉得难熬,嘴唇翕动,瞥开眼开口,语气寡淡:“好久不见,”一顿,紧跟称呼,“傅少。” 这句“傅少”极疏远。 四周静得凝滞,没有人敢去打搅他们。 傅晏听到称呼,鼻息中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在嘲讽宋洇的虚伪。 他站直了身体,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样子,高高在上,不落凡尘,同她说:“好久不见。” “今天谢谢,”宋洇快速扫过出了洋相瘫坐在地上的周起樾,然后同傅晏客气地致谢,她露出疏离笑容,与之道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宋洇错过身打算离开,倏然被傅晏拉住了手腕,男人凑了过来。极轻的呼吸扫在宋洇的耳垂,有些痒,她嗅到了烟草覆盖的高档古龙香水味。陪客户去巴黎时装周的时候宋洇有幸闻过,限量款的男香,全球只有十支。 傅晏低下头在她耳畔呢喃,嗓音磁性而叫人心颤,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宋洇,你可以跟我,我帮你撑腰。” 宋洇猛然抬头与傅晏对视,觉得不可思议,又倏然觉得情理之中。 她太狼狈了,宋洇看到傅晏眼中自己的倒影,眼眸洇着泪雾,仪容散乱,像是失去庇佑的幼鸟。 这些年,宋洇期盼过很多人对她说这句话,甚至梦过父亲死而复生让宋氏没有轰然倒塌。可独独没有考虑过傅晏的援手。 谁都可以,他不行。 宋洇没有回答,只是拨开傅晏的手,转身离开了。 …… 冬日的深夜因为积雪显得些微明亮。甫一踏进,第一阵冷风就把人吹拂得颤抖,不同于七年前的夏天,那是两个人的第一照面。 七年前。 京城罕见地下了暴雨,横扫一般,让深陷其中的人透不过气。放学后,宋洇将手中的书包递交给接送的司机,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声响,夹杂着金属的磕碰还有零星的嬉笑声,在繁密的雨声中显得突兀。 宋洇回头看了一眼,随口:“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太清楚,”司机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纵然周遭被雨水弄得潮湿狼狈,他还是穿着规矩的西装,头发被发胶固定,形容体面,用白手套为宋洇打开车门,耐心询问,“小姐,需要我去看看吗?” 宋洇闲闲收回目光,提起裙摆上了车,冷声:“没必要。” 下了雨之后的地面变得湿泞,明嘉中学虽然建得气派庄严,但毕竟在老城区里,附近都是曲折的小巷,加上骤雨阻挠,车子行驶得很慢。 司机同宋洇汇报了她父亲宋清予的今日行程,又问了宋洇近日的安排。 “周六有个拍卖会,”宋洇轻描淡写,撩起眼时似乎想起什么,补了一句,“有拍父亲喜欢的一款限量天文望远镜。”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与宋洇对视,大小姐没有穿校服,而是一袭黑裙,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宋洇:“孙叔,到时候你送我去吧。” “好的……”司机有轻微愣神,话语戛然,猛然踩了刹车。 只见小路中央突然冒出来几个年轻人,大摇大摆地挡住了去路。 打扮匪气,像是社会上混的,正拳打脚踢地咒骂着什么。 这群小年轻的大雨天不好好呆在家里,在外面干什么? 司机皱眉,留意了自家小姐的反应,解开了安全带,轻声:“小姐,我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 黄毛是受人所托来教训人的,他咬着一根廉价的烟草翘二郎腿,坐在铁皮的垃圾桶上,有些烦躁地用打火机点了几次,零星的火焰刚出来就被骤雨浇灭,根本燃不起来。 “妈.的,”黄毛撸了一把湿漉漉的脑袋,将电竞主题酒店赠送的打火机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双手插兜从垃圾桶上跳下来,佝偻着腰叼着烟细品零星的烟味,走到拐角处问:“这小子认错了吗?” 雨声愈发的大,像是躁动的山脉,几近撕裂耳鼓,远处有几道青色的闪电,让昏暗阴沉的小巷更为诡谲。 “还没。”手底下的小混混有点怕自家老大,低着声,有些为难地汇报。 黄毛听不见,大声吼:“你他妈说啥?” “哥,”小混混抖了一下,立马挺直腰板儿,扬声,“还没有。” 黄毛一脚狠踹在小混混的屁股上,把他踢得摔在泥潭里,又瞥过眼看向一旁,冷哼一声:“这小子还挺倔,”将烟草吐了出来,使唤手下的混混,“接着打。” 说不出的蛮横。 宋洇下车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几个混混围着一个少年拳脚相加。 他被一群人围着,手脚牢牢控制住。 宋洇只能看到一抹简约的白色衣角,是明嘉的校服。 “你们在干什么?” 少女的声音不大,音色清甜,只是吐字有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几个小混混回头了看一眼都晃了神。 很漂亮的女孩。 黑裙黑发,肌肤却白得透明发光,身侧站着位帮她撑伞的西装男人,一看就知道绝非寻常人家。 少女靠近他们一步,西装男人就微微弯腰托举着伞前进一步。 他们与周遭的潮湿截然,尤其是那个漂亮的少女,一尘不染,像是传说里书写帝国命运的高贵神女。 “关你什么事?”小混混回了嘴,露出凶狠的表情,“小丫头片子,我劝你别来沾边儿。” “就是,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大是谁?”一旁,小混混们都似乎找到了能够仰仗的底气,纷纷附和。 宋洇走近了,垂眼便能看见那个被打的少年。 校服已经脏了,碎发散乱,沾了雨水便粘连在额头上。周身有多处青紫淤痕,眉毛上破了条纤长的口子,正混杂着雨水和泥泞,流下肮脏的血水。 宋洇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睛,云淡风轻地询问:“哦,你们老大是谁?” 黄毛本想发作,可看到宋洇伞下的面容时凶狠的表情僵住了,心脏骤停。 几乎是一瞬间,他猛地一巴掌拍在嚣张吹嘘他的小混混后脑勺上,恶狠狠地责骂:“你他妈说什么屁话呢?这是宋家的大小姐!宋洇!” 黄毛自然是认识宋洇,在明嘉中学附近一带混的,谁不认识宋洇?那可是天之骄女,众星捧月的宋家大小姐。学校里那群出生名门的富家子弟都不敢得罪她,黄毛巴结的那些大人物做了梦地想和宋洇成为朋友,他一个替人办事儿的敢和宋大小姐叫板?笑话。 黄毛将自己的手在湿唧唧的裤腿上来回蹭,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体面干净点,弯着腰上前要握宋洇的手,“宋大小姐,不好意思,我手底下的小弟不懂事,居然敢在您面前大放厥词?”他讨好的笑容挂在脸上,露出一排被烟草熏黄的牙齿,歪过头看向自己小弟时眼刀毒得像是能杀人。 而宋洇只是清冷地垂眼看了一眼黄毛的手,没有搭理。 黄毛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宋小姐您看……” 宋洇轻睨,打断了黄毛要说的话:“雨这么大,散了吧,”她的声音隔着雨声有些模糊,黄毛却不敢错过半个字,凑近了耐心地听,“你们挡着道了。” “是是是。”黄毛连忙点头应下,心里怕的要死,然后扯过几个手底下的小混混交代,“听见没,宋大小姐让你们赶紧滚,别挡着碍眼,挡着人家车了,听见没?” 小混混面面相觑,也都跟着黄毛赔礼道歉式地哈着腰鞠躬,态度卑微极了。 宋洇扭头回到了车上,“砰”,车门一关,暴雨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又仿若被隔绝。 转瞬安静。 宋洇指挥司机驱车离开,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颌闲闲看向方才的地方,小混混们都已经散了,漫长的小路又出现在眼前。整条道上只留下那个不知名姓的少年,狼狈得像是一条丧家野犬,浑身脏兮兮的。 好似无事发生一样缓缓地站起身,然后向宋洇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双浅淡冷寥的眼眸抬了起来,猛然撞进宋洇的眼帘。 像是一块冻人的冰。 真的和那些可怜的流浪狗一样,也许上前摸两下还会冲上来红着眼撕下一块好肉。 宋洇一怔,嘴角一弯,突然改变了主意,撑着下颌,“孙叔等等。” 她纤细苍白的手指弯曲,轻敲单向的车窗,眯着眼交代司机:“走之前,去给那个人送把伞吧。” 为您提供大神 今叙 的《我见春光》最快更新 3. 03:懵懂暧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04:再度暧昧 4 那是两个人的第一面,宋洇闭上眼就可以描绘出傅晏那双让人心动的眼睛。 倔强而疏冷,像是一场让天空跌碎满地的青黑风暴。 “宋洇姐,找到周少了吗?合同有没有签好?” 宋洇收回了记忆,吸吸秀气的鼻子,还是在暴雪的恶劣天气,“好了。” 身上是洋酒浓烈的气味,有些熏人,她的袖子半湿着,用麻木的手指打字:“等我一刻钟,就回来。” 不过进去四十分钟,外边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全然沉寂在肆虐的暴雪中,积了厚厚的一层。宋洇缩着脖子站在角落里,像只被冻坏的小刺猬,可她没时间妄自感慨,因为合同还没交到对方手里。 君晤会所是市中心最贵的地段,往日应该是好打车的,但大概是因为恶劣的天气加较晚的时间,滴滴打车的程序显示超时,宋洇果断加了五十块钱红包。 手下小职员的微信秒回:“宋洇姐,跟融通讲的延迟半天,也就只到午夜十二个小时,人家说了‘过时不候’,但是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了,咱们真的还来得及吗?” 小职员跟了一个崩溃大哭的猫咪表情包,小心翼翼地提示:“融通的陈经理已经喝了咱们二十几杯茶水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陈经理什么脾气,和他打过多次交道的宋洇自然清楚,她的手指顿在那里,因为天气冷,已经半僵。 宋洇叹了口气,狠狠心,转到滴滴打车的界面追加了二百块钱红包。 可终究还是无事发生。 没有办法,宋洇拨通了小职员的电话。 刚刚毕业的男大学生处理事情还没有完全熟练,不太周全。此刻应该是在茶水间,弱着声音同宋洇报告:“宋洇姐,你还有多久回来?陈经理说想走了,如果我们不让他走,他就去见周玉笙周总,让我们全都玩完。” 他语序混乱地汇报:“我们这边真的拖不住了,凯哥已经偷偷把公司会客厅的时钟调慢了十分钟,能拖多久是多久。” “还有还有,霞姐叫咱们分公司最漂亮的小姐姐来陪陈经理,但是陈经理在气头上,正眼也不给一个……” 人在紧张的时候似乎真的会失去说话的逻辑,男大学生颠来倒去的叙述像是没头的苍蝇,一个劲儿乱晃。 “宿以炀,”宋洇打断了对方的念念碎,“冷静一点。” 风雪中的女人精致而漂亮,撩起眼,眼底沉着理智而温和的光亮,郑重交代,“我可能没法在十二点之前赶回来了,”她解释,好让宿以炀他们心里有数,“下了暴雪,现在外面方圆十里都没有出租车了。” “啊?”小职员显然有些崩溃,小声询问,“那怎么办啊,宋洇姐?”尾音有些轻颤。 宋洇叹了口气,安抚:“你把电话给陈经理,我直接跟他电话谈吧。” 宿以炀有些焦虑的语气缓了缓,呐呐回了句:“好。” 宋洇站在风雪里和融通的陈经理沟通。 她鸦羽般的睫毛微垂,乌黑的长卷发此刻有些潦草,沾了不少雪点子,身形落寞。 “陈经理,您看这样,咱们先用扫描文档签字,等明天,我一定赶在融通上班前把原件送到您办公室,并亲自给您赔礼道歉,您看可以吗?”宋洇语气诚恳,商量的语气把姿态放得极低。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哼”。 陈建武等了许久,早就没了好脾性,冷声:“我们融通有融通的规矩,走程序用的从来都是原件,不会用扫描文件来敷衍客户。”他说得义正词严,堵得宋洇无话可讲。 “那……再给我缓半个小时,您看可以吗?”宋洇的鼻尖和脸颊被冷空气冻得有些泛红,“融通把文件送到周氏药业的时候已经是周五下班时间以后了,周副总周末不上班,您是早就清楚的。虽然明面上给了我们四天的时间,但算起来也只有今日和昨日两天。” 宋洇听到陈建武那头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噔噔噔,像是一声声扣在她心上,是在给她压迫感,给她示威,表达不满。 “可是我同样提前预约了今天要见周副总,对方的秘书也同意了,我等了半天了,现在周起樾人在哪里?”陈建武质问,语气不客气,“你们周氏是不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没有把融通放在眼里?” 周起樾,还是周起樾。 “周副总临时有事,”宋洇抱着手臂,扫了一眼身后的会所,眼神复杂,轻声细语安抚对方,“陈经理,这份原材料运输的合作单我们很早就定下来了,咱们彼此也都看到了诚意,周氏药业给融通的价格也是最优惠的,虽然可能……就像现在一样会出现小的纰漏,但也及时反馈,真诚地寻求长久的合作关系。我向您保证,真的是最后一次。” “呵,宋特助的想法还挺特别,管这叫小纰漏?” 陈建武听完了宋洇的话,并没有什么动摇,他明确地告知宋洇:“宋特助,十二点之前我如果还是没有拿到合同,那咱们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话落,电话被挂断了。 宋洇的心沉到了谷底。 和这冷雪一样,携带着彻骨的寒意。 这份单子全权交由周起樾处理,是周氏药业董事会有史以来交予的最大单子,可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融通的职员将合同递交给周起樾签字,但周起樾本就不看工作上的事宜,又正逢下班时间,秘书和其他职员不在,无人登记,便一直搁置在角落。 这件事是他们周氏药业理亏。 漂亮的女人因为站久了手脚有些发麻,她甩了甩腿,盖在身上的薄雪簌簌落下。 当初,周玉笙将宋洇安排在周起樾的身边,就是为了让她成为他们周家的工具人,这次的单子与其说是周起樾面临的最大挑战,不如说是她宋洇的难题。 宋洇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的通讯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扭头去跟周起樾低头借车。 她计划着,要先跟周起樾道歉,再问他借车,实在不行搬出来“周总”的名号,周起樾厌恶她,却也不得不给自己父亲面子,只是不知道周起樾要羞辱她多久才能应下,来不来得及。 时间紧迫,而单子又实在太大了,董事会和周总一定会问责,而最后倒霉的绝对不会是周起樾。 繁杂的工作让宋洇有些乱心神,她垂着眼思考如何维系与融通的单子,又忍不住想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父亲去世后,家中的负债太大,家产遍卖远不够,好在周总念及旧情自行掏腰包帮忙填了大头,日子虽说艰苦但还算有盼头。 可麻绳总挑细处断。 某日,宋洇在开会时收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母亲被运货的卡车撞倒,车祸。 当时宋洇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鲜血都凝固了,从会议室摔门而去,赶到医院时ICU的灯还未熄灭,医疗机构负责人帮她签署了病危通知书,她坐立难安,在急救室的白色门扉前来回踱步,根本无法理智,好不容易联系到了肇事司机,请了律师令其赔偿相关损失。 司机一口咬定母亲出现时神情恍惚,行为绝非正常人,但最终法官根据交通录像判决全责在他。 后来母亲身体转好,宋洇还是不放心带她去精神病科做了鉴定。 中度抑郁,需要吃药。 那天宋洇拎着一袋艾拉法辛,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她的母亲出生普通家庭,和父亲是高中同学,而后考入同一所高校,大学毕业后父亲违背家里的意愿和母亲结了婚,算得上少年夫妻。 母亲的前半生在父亲的呵护下没吃过多少苦,婚后两年便怀了她,之后闲赋在家,现在让她去找工作全然与社会脱节,太难为她了。 其实,家中出事前,母亲是一个很爱笑的人,父亲说再多的苦累在看到母亲笑容时都会弥散。可后来母亲却总爱皱着眉,像是连绵阴雨的暮春江南,就连屋子里都湿得长满苔藓。 宋洇注意到了,但没有放在心上,她真的太忙了。 是她的失责。 宋洇二十四年的人生,没有闲钱,也没有时间。 褪去一身骄傲,担负着欠周总的人情和需要照顾的母亲。 她加快了步伐,却倏然看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远方驶来,然后稳稳地停在君晤会所的后门。 一柄黑色的伞缓缓撑开,侍者微欠身,将客人揽进了伞下。 对方的侧影凌厉挺拔,只是面容隔着风雪有些模糊,但宋洇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傅晏。 宋洇的心脏像是经历了一场骤然来袭的暴雪,但骤冷过后,血液开始快速流动,心脏也仿若求生一样飞快跳动。她收紧了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背影。突然有了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 宋洇停住了脚步,眺望着更远方的楼宇,看到有一只小黑猫疾风闪电般从高楼跳到下一层,像是有舍命的勇气。 她也突然有了勇气,抱着怀里的包,踩着积雪快步走到车前。 当年她和傅晏的第一面两个人身份悬殊,如今亦是如此。 只可惜,现在该是她宋洇仰望傅晏。 宋洇吸了好几口含着雪粒子的冷空气,只觉得冻得肺都在颤抖。 她的确和人打过赌要拿下傅晏,也的确不怎么在乎过傅晏的感受,甚至于最后,她是为了保住自己优渥的生活才丢掉傅晏的。 宋洇自认为理智,也清楚:她没有那么多的尊严,尤其在傅晏的面前。 她该拉下脸求他,哪怕只是为了母亲。 司机不认识她,按了几下喇叭见人未动,探出脑袋问做什么。 宋洇没回答,隔着挡风玻璃看到了傅晏。他把方才的西装外套脱下了,露出里面稍显单薄的黑色羊绒毛衣,微倚后座,依旧是刚刚疏远冷寂的样子,没有看她。 宋洇稍怔,弯曲指节,敲响后排的挡风玻璃。 “我需要去周氏药业。”女人微簇的细眉已经染上了风雪。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委屈的,宋洇的眼尾稍稍泛红,垂眼的时候繁密的睫毛微颤。 方才在会所里故作高傲的蹩脚伪装终于还是碎裂了,现在的宋洇露出了几分脆弱,像是被摧残的夜里盛放的白玫瑰。 司机似乎是得到了指令,没有赶她,也没驱车离开。 宋洇就在那里站着。 她心里很清楚,傅晏帮她的概率要比周起樾多得多,也绝对会减少时间成本。 宋洇拽着拳头,就那样一言不发。 许久,她没再开口,傅晏也没动。 终于有人妥协。 单向的玻璃窗缓缓落下,傅晏微微偏了头,不含一丝情绪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带着风里裹挟雪粒的凉。 命令一样同她说: “上车。” - 车上的味道和傅晏很像,多层次的木质调,宋洇距离傅晏只有一尺,因而嗅得很清楚。 恰到好处的分寸感,无法忽视的进攻性,像是一场西方贵族精心布置的黑白象棋厮杀。 “谢谢。” 已经是今晚她第二次谢他。 这次男人没有理会。 “我搭到顺风车了。”宋洇给宿以炀发了消息。 小职员几乎是瞬间激动得泪流满面,连连回复:“好的好的,那真是太好了。”又似是反应过来,问:“但是宋洇姐,赶得及在十二点回来吗?” 现在是晚间十一点四十七分,宋洇点开了高德地图,显示剩余十三分钟抵达。路上积雪深厚,车辆容易打滑,实际到达时间只可能更慢。 “可能来不及。”宋洇坦言。 “那岂不是……”欲言又止。 宋洇:“尽量拖着。” “好。” 宋洇已经冷静下来,捏着手机,抬眼询问:“师傅能开快一点吗?” 她看着前方着制服的私人司机,收回目光时,在后视镜里与傅晏对视。 冷寂的目光像是一条暗流涌动的暗河,宋洇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司机问:“傅少?”是在问傅晏的意见。 男人西装裤交叠,盖住修长清瘦的腿,身体微陷在皮质的沙发里,形容清隽,又自有散懒的矜雅。 没有回答,那就是拒绝。 雪夜安静,除了车子发动的声音,就只余下空调的“呼呼”声。 她知道她不应该去渴求这个人的帮助,可还是开了口:“傅少……” 话没能说全。 “一定要这么生疏吗?”傅晏打断了她。 宋洇微怔,她抬起头,对视上傅晏的眼睛。 她终于有机会偷偷地打量他,五官比起年少时更为深邃,添了上位者的压迫感,不再是从前在她跟前的倔和卑微。 “我们已经,”宋洇一眨眼就不敢再看他,“分手了。” 她选了很委婉的说法,没敢说“玩弄”这样的字眼。 傅晏垂着眼看宋洇,“那也别叫这个。” 宋洇咬着下唇,心脏有些涩然,想:那能叫什么? 她以前给过傅晏很多称呼,但是更多的是叫他“小狗”。 小狗。 她的小狗。 难驯的小狗。 她记得第一次叫他“小狗”的时候,傅晏冷着脸咬了她的左手小臂,用了很大的力气,咬出来一个很深的痕迹。宋洇没怪他,像是驯兽一样缓慢地抚摸傅晏的脑袋。那时候,他的脑袋毛茸茸的,带着廉价洗发水的皂香。 少女时期的宋洇很喜欢。 “傅晏,”宋洇将身体后撤了一些,假装淡定地询问:“可以让司机开快一点吗?” 对方在听到“傅晏”两个字时,鼻息中发出一声轻笑。许久,冷声拒绝:“不可以。” 男人看着他,浅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凝了一片浅淡的冰霜,让人不知道怎么去捉摸他的心意。 宋洇觉得心脏一滞,再次与傅晏的相逢让她一直有失去掌控的不安感。 毕竟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地位反转。 她想问为什么,可那股属于傅晏的味道又近了一些,宋洇懵懂地眨眼,对方把食指放到了她的唇上,堵住了她接下来所有的话。凸出的骨节上缠绕着性感的青筋,指腹有点凉。 好近。 他靠得那么近,就好像会吻她一样。 傅晏的嗓音低沉,目光定在宋洇的身上,声音比方才还冷,“宋洇,我给过你机会了,还让你上了车,我想我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你现在和我提要求,我凭什么答应你?” 一顿,眯着眼睛,似乎在谈生意:“或者,”鼻息中发出一声轻笑,“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为您提供大神 今叙 的《我见春光》最快更新 4. 04:再度暧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05:再度暧昧 宋洇在飞驰的迈巴赫后座抬眼看这个男人,像是掠过七年的光阴在窥视曾经抬眼仰望自己的少年。 她记得那年傅晏母亲病重,宋洇给他掏医药费的时候,似乎说过类似的话。 她当时要的是什么呢? 宋洇深深吸了一口,猛然觉得罪孽深重。 她要他在亲人危难的时候想着她,让他成为自己的笼中物。 她掌握着他的一切。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想要回报必须付出,这是宋洇的父亲宋清予时时挂在嘴边的,宋洇将之奉为真理。 少女时期的宋洇养尊处优,被众星捧月,就算是遇见喜欢的人也是睥睨般的垂怜。 她的前十七年和母亲一样,被宋清予庇佑,没吃过半点苦。所以,她坐拥一切,面对丧家犬一样的傅晏,心动之余,更多的是摆布。 像是对待玩具一样,他要她成为称心如意的样子。 那时,宋洇从来是等着别人来她这儿付出,然后由她施舍零星好处。 可事到如今,倘若论付出,宋洇时常在思考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 对于周家她可以厚着脸皮说自己是个忠诚的打工人。但是,对于傅晏呢? 宋洇不自觉地想舔舐下唇,觉得干渴,换了一个问法:“傅晏,你要什么?” 她的语气软和了几分,只是垂了眼。 她老早就学会了“低头”,虽然有些羞辱与不甘,但折了尊严这事,宋洇早已习惯。 人生在世,谁人不低头。 “宋洇,”傅晏的目光像是透过纤薄乌云的寒月,追随着她的视线,让宋洇避无可避,语气轻而冷,“你父亲不是说过,做生意要摸清楚对方的心思吗?” 七年前的话他还记得这般清楚。 宋洇的眉头一颤,听到对方继续吐字,“那么你现在求着我办事,是不是该拿出一点求人的态度?” 平缓的语气可半点不饶人,似乎是生气了。 宋洇不熟悉这个七年后的傅晏,但隐约还是能够辨析这人不喜于形不怒于色的细微之处。 他的意思是要她求他? 女人似是微怔,明媚的长相因为眼角的红生出了几分被凌虐的美感,眼睛水灵灵的,闪着光亮,红唇轻启。 “求你。” 她吐得清晰珍重,像是一头低眉顺目被豢养的绵羊,叫傅晏一点办法都没有。 傅晏垂着眼看她,觉得有股无名火。 他俯视着宋洇,居高临下,许久都没讲话。 冰冷的雪夜除了空调的呼声,几无杂声。 前排的司机连半分眼神都不敢分给后头。 气氛凝滞得像是一滩风干掉的墨,危险而可怖。 “真有你的。”傅晏评价,语气无波无澜。 他没有要羞辱她的意思。 傅晏只是觉得宋洇太倔,为了工作和周家这么卑微,却拒绝他的照拂果断地好似不用思考。 “呵。” 他冷笑一声,有些嘲弄意味,坐直了身体,看向前方的路,没再管她。 十一点五十八分,车辆顺利抵达周氏药业分公司的写字楼。 宋洇看着那个定格的时间,不免激动地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 赶上了。 太好了。 她抱着合同急匆匆地下了车,恍然意识到他好像还是帮她了。 宋洇回了头想说几句最没有意义的“谢谢”,可黑色的迈巴赫已经调转了车头,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算了,应该也不会见面了。 雪夜里,女人眼中噙着泪雾,因为今日的遭遇,妆容像是被水洗过的水粉调料盘,偶有几处,洇着沉淀的青绿杂色。 她搂紧了黑色的羊绒大衣,深深看了一眼迈巴赫后排男人,转身进了大楼。 - 顶楼。 一位西装革履的三十岁男人正站在座椅旁,他长得英俊,打扮商务,看着像极了传统意义上的成功人士。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副要走的样子,但被宿以炀他们拉了下来。 “陈经理。”宋洇快步上前,拦住了陈建武的去向,动作迅疾地从托特包里把合同拿了出来,塞进了他怀里。 陈建武本想拒绝,可一抬眼看见宋洇的样子又愣住了。 周氏药业的宋特助,雷厉风行,手段高明,在合作时他就见识过宋洇的厉害,可并没有放在心上,他隐隐知道缘由。 无它,宋洇太漂亮了。职场对于女性总是挑剔的,美貌是加分项亦是减分项,当一个姑娘漂亮得过分时,她的其他闪光点都显得不重要了。“花瓶”这个词不仅可以给那些不够有能力的美人,同样可以给漂亮的竞争对手亦或者打压对象。 可往日里,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宋洇。 宋特助很注重自己的形象,毕竟这代表着周氏药业。 而此时,她半湿着黑色羊绒大衣,沾了外间的风霜和肆虐的酒味,鸦羽般的长发随意地挽在一旁,像是一株被骤雨打残的落魄玫瑰,虽美但脆弱,没有了往日的坚韧。 陈建武给了她面子,回了一句:“宋特助。” 会客厅的一众职员都静了下来,似乎找着了主心骨。 宋洇的眼睛掠过周遭。她没在意自己的样子,勾唇浅笑,打商量的语气:“陈经理,合同我给您带到了,合作可以继续了吧?”她抬起手机,亮了时间,“十一点五十九分。” 这是带着胜利的语气,但是由宋洇说出来又有些动人。 她做到了。 “合作愉快,陈经理。” 宋洇伸手,浅笑依然。 - “终于搞定了。”宿以炀疲累地跌坐在座椅上,像是被狐狸吸干了精气,他本就生得高瘦,细长的胳膊像是营养不良的树木延展开来,伸了个懒腰。 他跟同事们叨叨着难搞的陈经理,叫来的隔壁部门小姑娘被他逗乐了,手捏成拳头贴在唇鼻间忍俊不禁。 “陈经理脸黑的跟煤炭一样了,我真的怀疑如果陈经理十二生肖属河豚是不是就已经炸了?还好宋洇姐厉害把他拿下了,我还以为咱们玩完了。” “还要给陈经理送礼物,白天再去后勤那里开发票给陈经理买手表吧,也不知道能不能上班时间去?搞定了还要赔礼道歉,宋洇姐也真是。” “还有啊,这种善后的事情为什么每回都是我,如果下班之后去是不是不算加班啊?” “周副总两天没来上班又错过文件签字了,这已经是今年第六回了……” 宿以炀像是一只重获自由的小苍蝇,喋喋不休,话说到一半,倏然被一旁的咳嗽声给制止。 他自知失言,不该议论领导的不是,惺惺闭上了嘴。 安静了一会,宿以炀又惊诧地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儿,抬起头问正在调时钟的纪凯:“凯哥,宋洇姐人呢?” 踩在凳子上的青年从板凳上跳下来,已经把时间调回正确时间,他将咬在嘴里的螺丝刀扔回工具箱,闲聊:“和你霞姐去厕所了吧?” 卫生间里,宋洇正用清水洗脸。 女人已经脱下了半湿的羊绒大衣,露出里面的白色毛线裙,隐约可以看出软糯材质下诱人的曲线,像是一株黎明前破土的冷欲玫瑰。 “怎么弄成这样?”明霞小声地询问。 她今年三十出头,刚刚成家不久,是个干练而细心的漂亮女人,任总裁助理 。往日里她同宋洇的关系不错,方才看到宋洇狼狈的样子又是震惊又是不解,但因着工作上的事情,也没多言。 “周起樾弄的。”宋洇没做掩饰,坦言。 明霞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小周总他……” “喝醉了,又想解除婚约,冲我发脾气。”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是第一次了,周起樾对于宋洇的不满分公司上下都清楚,但平日里,周起樾有求于宋洇,要她全权帮忙处理本该是他的事务,两个人之间建立了微妙的平衡。虽然不给宋洇太多的面子,但绝不会做得这么过分。 这次……居然闹成这样。 本就是他们周家家族企业的事务,不尊重也就罢了,还这样作贱人。 明霞叹了口气,她来总经办七年了,自然清楚,有些无奈:“小周总还真是……” “窝囊。”宋洇冷笑了一声,轻轻吐了字。 如此重的评价,还是头一回从宋洇口中说出来。 明霞一顿,没有否认。 她为好友忿忿:“怎么可能解除婚约?周总的决定他这个当儿子的都反抗不了,你怎么去反抗?” “是呀。”宋洇从包里抽出口红,在卫生间暖色的灯光下将膏体均匀涂抹,红唇俏丽,眸波潋滟。 宋洇对于自己的定位很清晰,“我只是个当下属的。” 纵然她对周起樾诸多不满,周玉笙对她宋家有恩,她就不能和周总对着干。 她不可能当那个提出解除婚约的人,也必须恪尽职守地做好这个体面而能干的“周少未婚妻”。 周起樾再闹、再烂、再怎么羞辱,只要她还是他的未婚妻一天,宋洇都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从六年前答应周玉笙开始。 管好周氏药业的分公司,也管好自己。 对所有人,包括傅晏。 为您提供大神 今叙 的《我见春光》最快更新 5. 05:再度暧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06:懵懂暧昧 6 那天晚上,宋洇和同事忙后续工作到凌晨三点,到了家才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除去一身狼狈。她批了晚上一起加班的同事请假条,让大家都休息一天,自己依旧正常点上班。 宋洇的工资在整个公司不算高,但待遇不错,住的公寓是周玉笙名下的产业,就在写字楼旁边的花园小区,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故而没买车。 她捧着加浓的咖啡从办公区经过时,有同事小跑过来,满脸焦急。 “宋特助,大BOSS来了,在小周总办公室等您。” 宋洇抿了一口咖啡,白色的咖啡杯周遭遗留浅淡的口红印。 施施然抬头。 果然来找她了。 宋洇垂眼,把文件放在自己的工位,颔首:“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宋洇和周玉笙的相处模式并不像传统的公公和儿媳,也不是纯粹的上下级,宋洇隐约觉得周玉笙对于宋家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感,说不上是愧疚还是感激,但可以肯定的是,周总很佩服宋清予。周玉笙常常会问宋洇“如果是你父亲,会如何处理”之类的问题。 这很怪。 周家是药企,归属制造业,宋父是投资业的翘楚,偏向于虚拟经济,完全是两条不同的道路。 宋清予的手段狠辣、颇为冒进,但对于一个医药企业来说这并非优势,“创新与疗效”、“质量与安全”才是立身之本。 “周总。” 宋洇弯曲指节,叩响门扉。 “请进。” 回答她的是一道温润的声线,宛若小河淌水。 周玉笙知天命之年,已六十有余,但保养得不错,头发灰白,穿着一袭黑色的唐装小袄,看起来精神儒雅。他有拄拐杖的习惯,并非腿脚不便,只是简单拐着,气派而绅士。 “周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洇备了几份近期分公司的报表,自然地交到周玉笙手中。 周总眯着眼含笑,不像来兴师问罪的,让宋洇坐到了他对面。 “融通的单子处理好了?”周玉笙的语气更像是话家常,宋洇来之前他就叫人斟好了茶,先是把青釉的茶盏平稳地端到宋洇眼前,再自己摇着头吹去热雾,细细品了一口。 “处理好了,”宋洇态度谦和,“融通的单子比年初的计划多了6个点利润,倘若这批肿瘤靶向药正常问世,保守算能给公司多带来八千万的纯利润。” 周玉笙轻挑了眉,视线从茶盏移到宋洇的身上,露出一个温和而赞赏的眼神,“我看过了,洇洇,你干得不错。” 宋洇不敢接这话,微凉的手指摩挲杯沿,忙说:“是小周总领导的好,也是分公司上下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结果。” 周玉笙失笑:“我的儿子我还是明白的,不用讲这些客道话,心里都清楚。” 他把茶盏稳稳撂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从一旁拿起自己惯用的黑金拐杖,身体前倾。 “只是我听起樾说,你昨天去找他签字了,”周玉笙语气平缓,肯定的语气,“应该就是融通的单子吧。” 宋洇眼皮一跳。 “是。” 周玉笙的眼睛没离开宋洇半寸,语气温和:“起樾今儿一早就给我打了电话,又是牢骚又是谩骂,全无逻辑,我就知道这小子大概又犯了老毛病,开始了‘自命不凡’那一套,来闹你,让你受委屈了,叔叔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 他扶着拐杖微微低了头,温声:“我已经骂过他了,还停了他八个月的零花钱,宋洇啊,你脾气好,原谅他吧。” 这次叫的是全名,半是命令的话,用建议的语气吐了出来。 宋洇一怔,听到了那句“脾气好”的评价,觉之好笑,但面上没表现出来半分。 她以前的脾性可真不算好,不过是如今失了势,有些事情只能忍。 宋洇捧着温烫的茶盏,看着那叶起伏的毛峰,像是不系之舟、无根之萍。 “宋洇没有怪周总和小周总的意思,”她垂着眼,仿若自言自语,“如果没有周总,宋洇和母亲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可能因为一些小事起隔阂。” 她来公司之后便把羽绒外套脱在了办公室,现在只穿了干练的黑衬衫和格子半裙,白净的脸上浮现温软的笑容,瞧着好欺负,像是未进社会的学校学生。 周玉笙收回目光,轻叩拐杖上的圆珠,颇为满意。 “好啊,这就好。”他喃喃,站起身,缓步走到宋洇跟前,垂下半打阴影,眯眼的笑容像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面虎,话锋一转,“洇洇啊,那你能不能跟叔叔解释一下,”一顿,“傅少,是怎么回事?” 视线落在宋洇身上,绵长而微凉,宋洇的笑容一瞬间凝滞。 周玉笙字句吐得清晰,“宋洇,叔叔知道宋家以前在京圈颇有人脉,可是想不明白,傅晏是近几年才回到京圈的,你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周遭的气氛仿若凝滞,落针可闻。 宋洇看着周玉笙眼底的风云,心一颤,知道周玉笙怕是听了傅晏帮他出头的事,有所不满了。 她平静解释:“我和傅晏只是高中同学。” “是吗?”周玉笙用拐杖轻敲梨花木的地板,语气重了三分,冷笑,“我竟不知道高中同学能出现这样深的情谊,帮你这样出头。” 女人微卷的长发如瀑,肤白若雪,红唇轻抿,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 宋洇放下了茶盏,仰头看笑眯眯俯视她的周玉笙。 “叔叔,您放心。”她轻声吐字,不卑不亢,语气有些释然,“不过是年少荒唐。宋洇从前不懂事,和傅少有过一些纠葛,但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宋洇会自己处理好这些事情的,不会给公司、给周家带来麻烦。” 提到“周家”,宋洇加重了吐字。 周玉笙审视一般看着宋洇,阴冷的目光像是条吐着细长蛇杏的青绿毒蛇。 许久,他冷哼一声,又恢复到慈祥的样子,一如往常。 “好,宋洇,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信你一回,” 他微笑,“叔叔先走了,总部那边还有事,” 周玉笙往外头走,身影像是一滩化不开的浓墨。 回首,似是想起了什么,叮咛一般嘱咐:“洇洇啊,叔叔培养你也是花了不少的心血,你可千万不要让叔叔失望。” 话音落,门被轻轻带上。 刀悬在脖颈上的危险感觉褪去。 宋洇长长吐了一口,失力坐在沙发上。 终于走了。 她移开视线,看向玻璃窗外偌大的城市,重楼广厦,宽大的广告牌播放着最近的资讯,傅氏进军医药行业了。 傅氏本就是京圈扎根最深的世家,是一个谁都撬不动、惹不起的庞然大物。近两年傅家在傅晏的带领下更是迅猛发展,纵然是当初的宋家,恐怕也无法说一句“能与之匹敌”。 傅晏若真能帮她,又或是想压死周家,好比弹死一只渺小的蚂蚱。 但帮她之前,周家要折磨报复她宋洇,也不过是吹口气的事。 更何况,周家于她有恩。 傅晏。 宋洇在心里念这个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觉得无奈而心酸。 他之于她,复杂至极,却恐怕终究只能是那句苍白的“年少荒唐”了吧。 - 起因是和郑嘉阳的赌约。 那年,仲夏夜蝉鸣不止,好似永无止息。 宋洇受郑家邀约,周六赴保利艺术中心参加了拍卖会。 炙灼的夏风吹得人心烦意乱,宋洇倚靠着栏杆,莹润的大腿微微曲折。她用手支着沉沉的脑袋,眼神迷离,酒气还未散去。 “没有喜欢的拍品?”一旁的白西装男人背靠着栏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他垂着手摇晃一杯红葡萄酒,偏过头问宋洇,狭长的桃花眼多情,“喜欢的话,哥哥拍给你。”语气颇为潇洒不羁。 宋洇不想搭理。 郑嘉阳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换女人的速度好比换衣服。宋洇对于这位的私生活没兴趣,不过郑家在艺术品行业的关联盘深错结,又与宋家颇为交好,这次的拍卖会也是他们郑家举办的,没必要得罪。 “不告诉我啊?”郑嘉阳有些不大高兴,凑得离宋洇近了几分,“哥哥也算是跟你一块长大的,这么见外。” 宋洇撩起眼,动人的杏眼像是散落了璨璨星光,洇着层层泪雾,冷声:“郑嘉阳,好好说话,我不是你那些小女朋友。” “什么不是?”郑嘉阳咧嘴笑,他油嘴滑舌惯有一套,“只要你同意,你现在就可以成为我的妻子。” 郑嘉阳出国留学,这段时间才学成归来,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但郑嘉阳这个浪荡性子,看到漂亮妹妹就走不动路。自打两家人聚会遇到宋洇之后,就动了心思。 他身上有男士古龙香水的香味,混杂宴会上的酒味,靠过来的时候颇具侵略性。男人的手沿着栏杆缓慢地接近,像是一条蛰伏已久、遇到喜欢猎物的耐心白鲸。 离宋洇的手就差一线距离,再一下就能握到。 “离我远点。” 得手之前,宋洇给出了警告。 手没牵到。郑嘉阳干脆得寸进尺,整个人都靠了过来,离宋洇极近,“怎么?讨厌我?” 他扯着嘴笑,是多数女孩会喜欢的轻佻样子。 但宋洇不吃这一套。 她还是有些醉,整个人都蒸腾着酒意,有种湿热的野性,又有着青春期的纯情,神色自然而任性。 “不然呢?”宋洇扫了一眼,耷拉着眼皮,不客气地评价,“郑嘉阳,知道吗?你很臭。” 郑嘉阳那张迷倒万千少女的面容上露出几分错愕,被骂了一句有丝恼怒,“宋洇你说什么?” “没听明白吗?”宋洇歪头浅笑,不甘示弱,“我的意思是,你,离我远点。” 少女微醺得半阖眼,白皙的脸颊生了几抹烫红。 春寒料峭般清冷的眼神也颇有一番韵味。 冷艳,也骄傲。 郑嘉阳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他对自己的魅力一直有信心,没有想到宋洇表现得这么抗拒。 但他不是那种没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只能半是委屈地戏谑:“对我就这么冷漠啊?” 宋洇闲闲的目光落在对方西装的口袋上,里面插着一束艳俗的红玫瑰,给他添了几分花花公子的散漫气质。 “我们很熟吗?这一个月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吧?”宋洇疑惑。 她继续问:“既然不是很熟,为什么不能对你冷漠?” 郑嘉阳想要反驳,再说几句缠绵的话,可宋洇扭头就走了。 拍卖已经进行到高.潮,衣着华丽的权贵们优雅地举着竞拍牌,正在争夺一块起拍价三千万的红宝石。 宋洇没有兴趣,扫了一眼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拍品单子。 少女纤长苍白的手指停在“天文望远镜”上,就是下一件了。 宋洇入了座,主持拍卖的礼仪小姐在成交后开始介绍下一件拍品。 “英国皇家天文学会出品的天文望远镜,限量版,最远可从观测点看到200亿光年的宇宙,起拍价十万。” 这不是一件主流的拍品,郑家把这件拍品放进去是为了凸显拍卖会的品味和广度。在座的多数对天文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不过宋洇例外。 她的父母就是在高中的天文学社团认识的,因此结缘,为了一起观测NGC2237,一朵盛放的蔷薇星云,相识相爱,私定终生。 宋清予每一年都会给爱人添置一台新的天文望远镜,去领略更为深远的宇宙,回忆曾经的缱绻时光。 全场,只有宋洇举了手中的牌子,叫价:“十万。” 少女的声音清甜,她一袭黑色短款抹胸礼裙,冰肌玉骨,白得发光,在华贵的灯光下像是一朵清艳的白玫瑰。 “宋小姐叫价十万。” 礼仪小姐手执锤子,还未落下。 “十万一次。” “十万两次。” “二十万。”突兀的男声响了起来,像是一道惊雷扰乱了原本的局面。 一旁,郑嘉阳举了牌子。 他找服务生换了一杯烈酒,同宋洇遥遥展示后一饮而尽。 郑嘉阳不信自己还拿不下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的意味更甚,想和宋洇作对的意味之余,也是想以此为敲门砖,打开宋洇这个难以拆解的宝盒。 “二十一万。”那边,宋洇再次叫价。 郑嘉阳紧跟其后:“五十万。” “五十一万。” 郑嘉阳:“一百万。” 整个拍卖会都陷入了沉寂。 虽然价格不高,但显然大家都回过味,郑公子在同宋大小姐较劲儿。 郑嘉阳眼尾的泪痣好像在引诱人,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扬声:“宋大小姐,不用叫了,你叫多高我都能更高,我帮你埋单,不好吗?” 这次拍卖会就是他们郑家办的,再高的价家里都能兜底,不要说一百万,开到上亿的价格郑嘉阳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宋洇坐在席位中,半分眼神都没有施舍。 郑嘉阳盘算着等会儿买下,叫人细细包好了,送到宋洇手里,这小丫头片子总该考虑一下他了吧,可没曾想少女缓缓起身,面露嘲讽。 “不用了,这东西我不要了。”一字一顿,“你要的话,一百万拿走吧。” 郑嘉阳的表情有一瞬间难堪。 这位宋大小姐还真是柴米油盐不进。 宋洇叫来了自己的司机,披上珍珠扣外衫,一副要走的样子。 郑嘉阳追到门口,有些气恼,忍住想骂人的话,质问:“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嗯。” 大小姐苍白的手指盈盈落在他的身上,带着傲慢和骄矜,“郑嘉阳,你的爱情观和我不大一样,我哪怕在拍卖会随便挑个人谈恋爱,也不跟你。” 郑嘉阳再好的脾气也被磨没了,气得牙痒痒,冷笑:“宋洇,你玩我呢?”他瞪着眼前这个少女,“拒绝我就算了,不必如此羞辱我吧?” 宋洇认真地回答:“我没羞辱你。” 郑嘉阳全然忘了父亲“不要得罪宋家”的叮嘱,抱着手臂:“行啊,你有本事真找个人谈恋爱,我就把那个望远镜送你,否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洇打断了。 少女的目光落到郑嘉阳身上,像是想到了什么,倏然一笑,有几分少年心性。 “你说的。” - 那段时间每逢雨水淅沥,宋洇不免想起那把送出去的伞。 她对于旁人追捧的珍宝索然寡味,却独独觉得那个拿走她伞的少年特别。 是少见的、叫她感兴趣的。 很巧,那夜宋洇在与名流敬酒的边隙,掠过女人的长裙和男人的西装,看到在角落里打工的少年。 他穿着黑白制服,身形高瘦,碎发散落,有些病恹。 她一眼就看见他,好像命定的际遇。 “宋洇,你什么意思?” 华灯之下,一旁白西装的男人脸色铁青,表情有些难堪。 郑嘉阳的眼睛似要喷火,他还是觉得宋洇在戏弄人,没有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宋大小姐驳了他的面子。这不等同于告诉所有人,在她宋洇眼里,郑嘉阳一滩烂泥,谁都比不上,谁都不如。 “字面意思。” 宋洇没多加解释。 她回到了原先的座位,披散的乌发如瀑,脊背挺直,与方才别无二致,好像无事发生。 拍卖会还在继续,身着旗袍的礼仪小姐介绍着下一件拍品。 细润的声音传遍整个会场。 郑嘉阳握紧了拳,想要冲上去质问,可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沉沉坐到宋洇身侧,平日里花花公子腔调的温柔无影无踪,一身的戾气难以掩饰。 郑嘉阳冷哼一声,眼神阴鸷,像是雨天背光幽黯的水洼,死死地盯着她:“我倒要看看,你跟谁。” 拍卖结束后,保利艺术中心有一场简短的舞会。 往往,这段舞会举办得热闹,在拍卖上出风头的人会收获旁人的青眼,被人争相邀请。 不过今日例外,主办方的郑公子气压极低,就连舞会的开场词也说得不大客气。 而他身侧站着的,是近来风头最甚的投资圈大佬宋清予的千金,宋洇。 都知道二人闹了些不愉快,舞会直到后半场也没人敢去触霉头。 “宋小姐有没有舞伴?” 接近散场时,有不怕死的上前打算邀请宋洇。下一瞬,郑嘉阳锐利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像是一柄全是锋刃的钢刀。 前来邀请的男人干笑两声,呛咳:“哦,宋小姐有郑公子了呀。” 又好似打哈哈一般同身边人解释:“也不一起跳舞,还以为没有舞伴,”又叹,给自己圆场,“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想法。” 宋洇从头至尾,落了单。 郑嘉阳想着先前的赌约,倒要看看她从哪里挑出一个比他强的人。 他一直侧目看着少女的单薄身影,宋洇身上的晚礼服是法国著名设计师的定制款,衬得端庄也清纯,小腿笔直修长,肌肤光灿晶润,腰掐得细,胸前拱起的弧度叫人心痒。 他想:如果他抱着她,手应该会放在她的后腰,有一圈微陷的腰窝,青涩而性感。 也许,可以再往下一些。 郑嘉阳不免心猿意马,顺手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接过一杯柠檬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让他清醒却沉醉,心上的不满和恼怒像是走了一趟滚烫的油锅,发出噼啪的响声。 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他想开口笑话宋洇,可少女却一反常态地盯着他。 郑嘉阳又气恨又飘然。 复杂的情绪催使他开口嘲讽,可宋洇只是拨开了他的手,匆匆掠过。 她直直走向他身侧的服务生。 她注意他好久了。 “F、Y,”宋洇弯着腰,眯着眼细细读出了少年胸前的铭牌,然后仰头看一言不发的少年的面容。 她的眼眸里散碎着璨璨星光,笑容明媚动人,“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 宋洇被拒绝了。 她应该不爽,但显然郑嘉阳是最不爽的那个。 郑大公子赢了赌约,却半点不高兴。 他气得肺都炸了,什么胸襟气度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艺术中心外的停车场,郑嘉阳拽紧了拳,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喷火。 “你输了。” “宋洇,愿赌服输。” 怎么听都是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黑色的宾利车前,少女微微仰头,目光缓缓落到他身上,似有不解:“什么愿赌服输?”声音清甜软糯。 “想赖账吗?”郑嘉阳扯出了一个冷笑。 “我们的赌约不是还没结束吗?”宋洇眼底清沉,神色却透着几许迷茫,少女眯着眼,大抵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盈盈,“郑嘉阳,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不一样?” 她问:“谈恋爱哪儿有那么快的?赌约不是只说了人选在会场吗?并没有限定时间。” 她平静、温和,像是一束岁月静好的浅香白玫瑰。全然没有被少年拒绝后的羞恼,和郑嘉阳是完全相悖的两极。 “宋洇!”郑嘉阳吼出了这个名字,他气恨于宋洇贬低了他的自尊心,拒绝了他,又贬低他不如一个小小的服务生。他想要上前按住少女的肩膀。 突然听到“啪”的一声,是车门闭合的声响。 郑嘉阳先是看到一双普通的运动鞋,视线往上,看到了一张与宋洇七分像的面容。 这位清润俊朗的男士缓缓站到了宋洇的身侧,像是骤然来临的阴雨天,一出现,周遭的气氛就改变。他穿着简单的蓝色居家服,身形高大,不同于今日所见之人的商务严谨,看到郑嘉阳时露出有礼随和的笑容。 “宋、宋……”清予。 郑嘉阳所有的恼怒、被羞辱的忿恨,都像是窥见天光的脆弱冰块,眨眼间蒸发殆尽,半点不剩。 他的嗓子眼发紧,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小郑啊,好久不见,”男人笑眯眯地打了招呼,像是闲谈一样询问,“我们家洇洇怎么你了吗?” 郑嘉阳一肚子的骂都无处发泄,面容有些扭曲,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笑容,温声吐了字:“宋叔叔。” 他顺服的样子和方才判若两人,只因为眼前的人是宋洇的父亲,宋清予,整个京圈谁也不想得罪的大人物。 “嗯?”没听到确切的回复,宋清予撩起眼,挑眉看他。 “没,没,”郑嘉阳头皮发麻,高大的身躯微缩,弯曲着脊梁,手指不自觉蜷缩,浑身像是被细密的白蚁咬过,心脏跳得七零八落,慌得紧,断断续续地解释:“我和宋洇,不是,和宋小姐……我们打了个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哪里还有刚刚趾高气昂的样子,妥协,“还没出结果,特地来提醒,希望她别忘了。” 说到最后,几乎是没了声。 “哦,这样。” 宋清予鼻息之间发出一声轻笑,眼尾一皱,年岁赋予的纹路微皱,像是一池乱掉的春水。 他的嘴角浮现宠溺的笑容,轻揉宋洇的脑袋,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宋清予未曾说破,没再理会郑嘉阳,只是揽过宋洇肩膀回车的时候,小声地骂她:“淘气。” 宋洇孩子气地吸了吸鼻子,含笑看自己的父亲,像是在撒娇。 - 从那日起,明嘉中学就有了不小的传闻,众星捧月的宋大小姐居然看上了一个穷小子,有关系好的问宋洇叫什么,少女眯着眼回忆少年零星的回答,又好气又好笑。 那日她被草草拒绝,少女撑着下颌锁眉头,闲问少年叫什么名字。 少年答了一句,“FY。”是名牌上的姓名。 不仅拒绝了她的邀请,连个真实名姓都不给她。 宋洇纠正:“我说真名。” 少年垂着眼,手侧拿着托盘,许久不答她。 宋洇不耐,问:“不告诉我?” 他是怎么答的? “宋小姐,请不要问工作以外的事。” 只听话语,还挺敬业。 就是清冷的声线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让她欢喜的劲儿。 两个人就这样僵着。 是宋洇先开口,她打量了他许久,骄纵地觑他:“我上回给你送了伞,你打伞回家了吗?” “嗯,谢谢。” 然后没有了。 宋洇用金色的小勺子敲击装有下午茶的杯盏,询问:“你是明嘉的吧?” 没等回答,她弯腰,凑到少年的耳旁,微微偏头,明亮的眼睛直直与他对视,“F同学,你等着,我肯定会再找到你的。” 她站直身体,少女的裙摆翩跹,转身离开。 “所以这人到底叫什么?”有女同学在好奇。 “忘了。”面对“审问”,宋洇选择了更能维护面子的解释。 她穿着白色的明嘉校服,衣领处绣了淡淡的金色纹理,暗自流露私立高中的气派。 几个关系还算可以的女孩子捂着嘴,围在课桌旁取笑:“洇洇,你这什么眼光呀?” “就是,喜欢谁不好,喜欢一个穷小子。” “洇洇,万一真在一起了,你嫁给他了,是跟着他苦守寒窑吗?王宝钏那种?” “他还把你拒绝了,太不识抬举了。” 少女沉默地坐在教室的角落,纤白的手指一下下敲击在桌面。 “谁知道呢?”她回忆和F同学的两次相遇,说不上来哪儿来的冲动,大抵青春期的荷尔蒙都没有道理。 FY越是拒绝疏离,她越是觉得这个人叫她着迷。 像是父亲小时候给她养的那只野犬,就是寻常的杂交品种,不名贵。 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上前摸了摸狗的脑袋,野犬桀骜难驯,一口咬住了宋洇的手臂,血肉破碎,鲜血淋漓。 小小的宋洇给了那只狗很大的耐心,等着它接受她、顺从她,被她驯服。 她让他往东,绝不会往西。比她身边簇拥的这群仰仗她父亲的势、给予虚伪奉承的人,来得真诚的多。 不过,心血来潮的喜欢,宋洇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 说不定,明天宋洇就能把FY给忘记了。 “傅晏——” 夏末干净的走廊,刚升入高三的学生携带着书本奔走在教室与教室的间隙。 宋洇听到声音,突然意动,站起身,少女颀长的身姿被散落的光斑点缀,在女同学诧异的目光下走到教室的门口。 “宋洇,怎么了?要找人?” 有相识的男生托举着篮球,好奇地弯了腰询问。 宋洇抬眼:“找人。” 男生笑眯眯的,“谁啊,还要宋大小姐亲自找,说来我听听,看看认不认识?” “傅晏。”宋洇瞥了眼四周,迟疑地吐字。 她没有看到FY的身影。 可能只是巧合,都在明嘉,首字母相同罢了。 宋洇记得这个傅晏。 学校里多的是富家子,像傅晏这样的贫困生才是异类。 宋洇和傅晏两个人不在一个班,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宋洇回想了一下傅晏的样子,只寥寥记得高一开学典礼上少年瘦削苍白的身影,套着校服的时候肩胛骨凸起,怎么瞧都有些营养不良。 好像有点像FY,但是她记不太清。 “傅晏?”男孩显然知道傅晏,提及时有丝玩味,“他有什么好等的?” 如此的语气,让宋洇有些不舒服,“关你什么事。”宋洇疑惑。 男孩表情有丝难堪。 “傅晏——” 又是方才那道女声,有些甜腻。 娃娃脸的少女气喘吁吁地跑到转角处,弯着腰,手扶在膝盖上,断断续续地转告:“班主任找你,让你、让你快点去一下办公室。” 她对着半个身影隐在转角的少年说话,从宋洇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抹深蓝色的外套。 “知道了。” 很熟悉的声音。 宋洇看着傅晏从转角处走出来。 少年还穿了春季的校服外套,衣服半敞,带一副无框眼镜,怀里抱着几打书本。 他的皮肤白皙,被转角的光影切成两个世界,浓密的睫毛垂着,似乎又低声补充了什么。 宋洇的心脏跟着狂跳起来。 傅晏浅淡的眼眸从女同学的身上移过去,与宋洇擦肩而过时没有停留。 漠然的眼神就好像没有看见她一样。 宋洇的心脏猛地收缩,恍然觉得几天前的那句“宋小姐”,好像一场玄之又玄的大梦。 是他,她的猎物。 宋洇掀了眼皮,快步走到傅晏身前,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怎么?好学生,装不认识。” 她抬起眼,盈盈看他。 为您提供大神 今叙 的《我见春光》最快更新 6. 06:懵懂暧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07:再度暧昧 7 那时候的她真是任性。 宋洇在回忆中抽离,对于曾经的自己妄下定论。 她施施然站起身,吐槽之余,瞥见铺满桌的文件,增添了几分无力感。 “宋特助,一起吃饭。” 玻璃门前,同事明霞提着随身的麻将包轻敲玻璃门。 公司楼下的餐厅,宋洇要了一份牛油果班尼蛋和一杯冰美式。 “说起来,今天早上接到总部通知,”明霞付完款,端着餐盘寻了位置坐下,似乎想起来什么,“创投圈的TOP,嘉汇,居然要投我们的新项目。” “嘉汇?” 宋洇有些意外,脱外套的手一顿,漂亮的眼眸波光潋滟,落在同事理所当然的神色上,明霞诧异:“你没收到通知吗?” 宋洇微怔,神色如常地坐下,“没有。”她垂下眼,将垂落在耳侧的碎发捋到耳后。 嘉汇是现下最有财力的创投公司,幕后的最大股东是傅家,傅晏。圈子里不少人追捧嘉汇,因为一旦得到嘉汇的力挺,便等同于有了豪门傅家的认可,有了更多的便利和底气,算得上是一步登天,多少企业做梦都想和嘉汇合作。 这个意向对于周氏药业来说绝非小事,但这么大的消息公司瞒她瞒得彻底,宋洇居然一点都不清楚。 宋洇明白过来。 上回那件事,周总还是介意的,没有完全信任她。 明霞只以为是总部那边的人没有通知到位,“大概后天嘉汇的人就会来咱们这里参观,详细约谈。” 宋洇浅笑,没有答。 “要是和嘉汇合作成功,咱们这期的新药项目应该能更进一步。”明霞是个事业心重的女人,办事无不细致,会在客户来之前了解对方的一系列爱好习惯,寻找突破口,“傅家现在当家的,宋特助见过吗?”明霞翻看着手机的资讯,她虽然不了解豪门之间的私交和龌龊,但清楚宋洇作为周起樾的未婚妻,肯定知晓得比她要详尽。 明霞蹙眉翻阅着,从繁复的信息里查找出有用信息,“叫傅晏吧?” “是。” “见过?” 宋洇“嗯”了一声,“见过。” 何止是见过。 明霞抬起头,好奇:“傅少他人怎么样?” 宋洇的西餐刀落在班尼蛋上,平淡开口:“他看人办事很公平。” 明霞有几分意外,撑着下颌,戏谑:“这个评价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少见。” “实事求是。” “是吗?”明霞评价,“那还挺少见,这样出生的世家公子哥居然还讲求公平。” 宋洇失笑,想起少年在年级公示榜单上青涩的证件照,一时感慨。傅晏现在这样的地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确不用再讲求公平,他已经不需要像寻常人一样努力就可以得到一切了。 资本堆砌出来的财富和底气可比其他的要粗暴硬气得多。 但他在高中的时候的确就是个追求公平的人,他惯常用实力说话,不过大部分原因是当初的他只有成绩,别无其他。 宋洇胃口全无,咽下苦涩的冰美式,心知肚明:按照常理,傅晏不会给周氏药业合作的机会。 一个小小的周氏药业给傅家提鞋都不够,因何入了他的眼。 他是冲着她来的。 接到嘉汇那边的人员对接时已经是洽谈当天。 知道傅晏亲自来分公司的时候,宋洇正在联系市场部要求采买开会用的水果。 这消息在她的意料之外,一深思又觉得情理之中。 “夏秘书,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 宋洇接听着对方联络人员的电话,突然听到对面清润的男声迟疑地回复,“有是有。” “您请说。” 夏秘书咳嗽两声,有些为难:“请问贵公司有没有一个姓宋的特助,傅少点了名要她来负责此事洽谈,傅少说如果不方便的话,他可能就不来了……” 还真是如此。 宋洇看着办公室外忙碌的同事,分公司上下严阵以待,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来上回分别时傅晏强调的“付出与回报”的观点。 “宋特助有空的。” 宋洇认真地回复夏秘书,“您让傅少放心来吧。” 这么大阵仗,如此豪迈的手笔,要付出的肯定不是周氏药业,而是她。 下午两点整,嘉汇的代表准时到了周氏药业的分公司,明霞领了研究院的负责人详细介绍项目详情。 宋洇就坐在会议桌的前排,久久地注视着对面的空位。 标牌写着方正的“傅晏”二字,这两个字宋洇在高中的时候眷写过无数遍,她闭上眼都知道如何去书写。 这座位是专门留给他的。 他还没到。 代为出席的夏秘书是个帅气清俊的青年,一副笑眼,逢人就笑,表现得极为亲和。 看到宋洇时,显露出几分惊艳和恍然大悟。 “是宋特助吧?” “傅少他……”宋洇欲言又止。 夏轶解释:“傅少在路上,马上到。” 傅晏上午出差开会,因为冬天的异常气候,飞机晚点,要迟到一个小时。 研究院的人详细介绍了周氏药业新研发的肿瘤靶向药,宋洇在这个项目上花了不少精力,自然清楚,但此刻却有几分走神,她知道不该如此,可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心绪。 如若没有今天的合作意向,傅晏不来,是该回去休息吧。 浪费自己的休息时间,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真的要投资这个项目吗? 他要她付出什么?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宋洇的心头徘徊。 “宋特助?” 宋洇猛然听到一声询问,夏轶的声音像是拨开云雾,让她如梦初醒。 夏秘书没有介意宋洇的不在状态,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傅少到了,我去接一下。” - 再次见到傅晏时,京城前几日的积雪还未融化。 傅晏还是穿着定制的手工西装,宋洇却恍然意识到不是同一件,这一套的腰身要更为宽些。 袖口是金色的,一片玫瑰花的叶子。 锯齿状的边缘像是锋利的锯子,能够延迟地将人折磨,戳破皮肉。 两方人互相介绍。 宋洇就站在周氏药业的一队人里,不卑不亢地迎接他。 明霞不清楚夏秘书说的“指定人选”,帮宋洇做了介绍:“这是宋洇,宋特助,也是我们周氏药业周副总的未婚妻。” 她说起宋洇的时候打量着这位气度不凡的豪门继承人,不知怎的,觉得听完她的介绍,傅晏的眼神越发冷,说句难听的,夺妻之仇不过如此。 宋洇领着他去了会客厅,亲自给傅晏添了茶水,上好的君山银针,用沸水过了三遍,闻着清香四溢。 她装作不认识他,傅晏也似乎默许了这一行为。 研究院的负责人挑拣了重点向傅晏介绍项目的内容,宋洇看着傅晏品了一口茶,默默添了些。 提起茶壶时,有些不当心,壶里的沸水落到手上。 傅晏就在宋洇身后,懒懒掀了眼皮,目光漫长而疏冷,从宋洇被烫红的手背移到女人的侧脸。 宋洇忍着痛蹙眉,有这么多人在没敢收回手,火辣辣的滋味难以压抑,她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尽量没有显露半分。 白皙的手背烫红了一片,像是一块丑陋的烧红铁饼。 遮掩好情绪,宋洇下意识地抬眼看傅晏。 她希望他没有注意到她。 很可惜,傅晏在看她。 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对视上。 宋洇的心一沉。 对方耷拉的眼皮撩起,凌厉的五官看着压迫而冷峻,正神色淡漠地注视她。 不含半点其他情绪。 像是在审视罪孽深重的囚徒。 宋洇突然就扛不住手上的疼,说了一声抱歉,逃亡一样去了卫生间。 她用温凉的自来水一遍遍冲洗烫伤的痕迹,高速的水流打在细润手上的皮肤上,生疼。 宋洇离近了看,已经起了细密的水泡,她急着回会议,想把水泡戳破了,简单处理。 扭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 昨天公司会客厅这层的走廊灯线路坏了,没来得及报修,此刻只亮了一盏,所以略显昏暗。 傅晏靠在卫生间旁的走廊墙壁,遥遥看着她。 宋洇心揪起来,有些难堪。 她不知道为什么重逢之后,傅晏总是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宋洇垂着眼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受伤的手藏到身后。 两个人都没开口。 宋洇听到火机齿轮轻擦的声音,偷偷抬眼瞧他。 傅晏纵横的青筋将他苍白的手衬得性感,他垂眼,拢火,将细烟的末梢燃亮。 尝了一口,有些漠然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块不通情感的雕塑。 宋洇手上的痛还未褪去,她知道傅晏在这里,便不急着回去。 等傅晏抽了半根,宋洇才鼓起勇气故作轻松地询问:“我们回去吗?” 她说起“我们”,语气扁平,眼底没有留恋。 傅晏随意地夹着烟,歪过头看他。 烟雾悬着,氤氲袅袅,有些发青。 烟灰烧多了,便有些笨拙地坠落。 傅晏鼻息之间一声轻笑,撩起眼皮:“我们?” “认识我?”他问。 宋洇没敢答。 傅晏懒恹恹看她,“刚才装不认识,还以为周少的未婚妻已经忘了我。” 头一次听他讲这么锐利的语气。 宋洇记得她好像问过他同样的话。 那时,少年回答她的是“让让”,他真的装作不认识。 宋洇却不敢。 “傅晏。”她的嗓音平静而清冷,认真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叫他的名字,是告诉他,她认识他,她没忘记他。 怎么可能忘记呢? 怎么忍心忘记呢? 宋洇鼻子泛酸。 傅晏浓密的眼睫颤了两下。 丢了烟,被西装裤覆盖的修长的腿迈开,他上前想要拉宋洇的手,最终却没有。 男人垂着眼,寡冷的眼神让宋洇细瘦柔软的心难受,他一字一顿地冷声问她:“宋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坚强很能耐?” 宋洇眼眶微微泛烫,刚刚憋下去的眼泪又在酝酿,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声回答:“没。” 他冷笑了声。 然后无波无澜地问她:“疼吗?” 宋洇说了谎:“不疼。” 傅晏轻嗤一声,退开半步,让出一条道,然后歪过头面无表情地命令:“你们公司的药箱给我。” - 狭窄的后勤室在走廊的尽头,因为地方偏僻,扫地阿姨总是漏掉。 灯一亮,空气中扬着点点灰尘。 宋洇措不及防被呛,挥手将灰尘拍散。 医药箱在架子的最高层,宋洇单手拖过一只矮小的窄凳,准备踩着站上去。 脚上的黑色高跟鞋跟细,宋洇怕卡在板凳木板的缝隙里,便脱了下来。 她光着脚好不容易在凳子上站稳,突然一只手横在她眼前。 傅晏帮她把医药箱取下。 “手。”清冷的声音含着压迫感。 昏暗的后勤室,女人就这样垂着眼俯视仰望她的男人。 宋洇站在板凳上就比傅晏要高了。 傅晏有一米八七,比高中的时候高上四厘米,看起来修长而俊雅。 那时候,宋洇如果想亲傅晏,就要踮起脚尖。 但宋洇从来都不会那么做,太麻烦,也太小鸟依人作派,宋大小姐要直白些——揪着少年的校服衣领,叫他低下头吻她,要他虔诚,要他坠落。 或是现在这样,她站在高位,以俯视的角度看他,然后低头施舍一般吻他。 傅晏从医药箱里拿出塑封的针管,撩起眼问她:“要再说一遍吗?” 他的声音还是跟以往一样的冷,但少年时会更为清澈,像是动人的坚冰。现在带上了气势,便显得矜贵。 “不用。”宋洇连忙否认,知道现在眼前的人是甲方,不大敢反抗。 宋洇缓缓伸出手,雪白莹润的肌肤细密,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只是现在虎口周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色水泡,像是倒多了起泡剂的肥皂水,如果误碰到什么,便会疼得钻心。 傅晏垂着眼,看着伸出来的手,很久,抿唇没开口。 宋洇被盯得嗓子发痒。 她后悔了,说:“我自己来吧。”想上前拿下他手中的针管。 傅晏的手向上抬,与她错开。 他看她,说不上是责怪还是埋冤,又或是幸灾乐祸。 宋洇不明白,也不敢想。 “手。” 他又命令她,捏过她的手,手心微凉,手劲儿却出乎意料地轻。 像是怕弄疼她。 男人浅色的眼瞳被鸦羽般的睫毛遮住,在昏沉的后勤室灯光下,像是被幽光浸洗的墨绿森林,湿润、幽静,打动人的心。 傅晏一言不发地用针管帮她把脓泡戳破,颇为细致地吸取脓水,耐心地没有将她弄疼。 他握住她手的动作,明嘉当年教过,是交际舞牵女伴的姿势,意寓“尊重”。 这个过程很漫长,宋洇受伤的手手心都是汗,她知道傅晏肯定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但他没说。 他变坏了。 十七岁的傅晏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明明知道现在的宋洇是别人的未婚妻。 他们在她未婚夫家族的公司里,靠得那么近,近到宋洇的心在颤,也不敢呼吸,生怕一个重的呼吸把这一切给打破。 她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还跟从前一样。 又觉得太荒谬了,明明过去那么多年。 正出神,她突然听到傅晏问她:“在想什么?” 一抬眼,对视上傅晏的眼睛,眼里只有她一个。 手已经处理好了,宋洇缓缓伸回。 一顿,缓声问:“什么时候?”是问她现在在想什么吗? “倒水的时候。” 宋洇眼睫一颤,实话实说:“在想,这次周氏药业合作达成的话,我该付出什么。” 周遭静了几分。 宋洇分明听见傅晏的笑,意味不明,也不真切。 可几乎是下意识地,宋洇知道傅晏是高兴的。 他很满意她的自觉。 宋洇想刨根问底问清楚他想要什么,倏地,手机的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后勤室的良好和谐。 宿以炀的电话。 宋洇有些尴尬,用眼神询问了傅晏的意见。 “接吧。”他把用好的纱布缠好放回医药箱,塞回架子原处。 宋洇接电话的时候,抬眼看到男人被西装裹紧的腰身,隐约能看出锻炼过的痕迹,很有力。 宋洇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刚按下接听,电话那头的宿以炀就咋咋唬唬地吵闹,带着鬼哭狼嚎的哭腔颇为急切地询问:“宋洇姐你去哪里了?快一刻钟了,嘉汇这边怎么办?没你撑场子怎么能行?” 男大学生的声音满载忧虑,呜呜咽咽,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宋洇姐,我们不能没有你!” “周氏药业没了你,就好像鱼离开了水,鸟儿离开了天空。” “你快点回来吧,求您了。” 到最后,还用上了尊称“您”。 宋洇拧着眉,分神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想教育他保持镇定,可见傅晏在一旁,终究没吐出口。 宋洇解释:“等会就回去,我在外间遇见傅少了,”她一顿,偷偷又瞧了一眼傅晏,默默移开眼,“你们那边继续就可以了,不用管我……”她一顿,清晰吐字,“和傅少。” “啊?” “哦哦哦,这样。”宿以炀显然没想到这个可能,连忙说,“那我回去跟明霞姐讲一下。”又似乎惊讶地想起了什么,“那我刚刚是不是打扰你和傅少了?对不起,对不起,宋洇姐我错了。” 宋洇气笑了,忍气,小声劝告:“宿以炀,专业点。” “好的好的,一定。”那头答。 “行,”怕对方还担心,宋洇小声安慰了一句,“没事的,放心,能谈下来。” 她往常很少这么安慰下属。 不过今天,宋洇抿了抿唇,想:京圈傅少应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为您提供大神 今叙 的《我见春光》最快更新 7. 07:再度暧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08:再度暧昧 8 “这么信任我?” 电话毕,宋洇提上高跟鞋,听到了傅晏的问。 昏暗的后勤室,傅晏歪着头看她,似乎凑近了些。 “傅晏。” 宋洇站在架子前,想制止他,但男人靠近的动作不容拒绝。 宋洇后退了两步。 办公楼这一层的后勤室窄小,宋洇的背靠到了墙,漂亮的腰肢愈发地直。 退无可退。 傅晏的身上高档烟草的味道还没散掉,带着香水的疏冷,袭了宋洇满脸。 他推着她的肩,叫她抵到墙上。 宋洇的心都跟着狂跳了起来。 傅晏方才在外间抽烟的时候散了西装的扣子,露出了里间的白衬衫。便方便了她看到里间轻微堆叠的衬衫面料、肌肤,还有纤薄皮肤覆盖下肩颈的肌肉。 宋洇的目光上移,看到了傅晏凸起的喉结、性感的薄唇和挺直的鼻梁。 然后与他对视。 对方狭长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个人。 你想要什么呢? 傅晏。 宋洇想直白地开口,可又怕回答太过烫人。 “不回去吗?”宋洇两颊的皮肤微烫,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 她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着急回去?” “嗯。”宋洇小幅度地点头,“会议室里还有人在等我们。”她轻声解释。 傅晏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抵着墙,他的手臂拦住了宋洇的去路,像是圈住了绵羊的恶劣生物。 “那你呢?”一顿,冷声问,“这些年,有没有等我?” 对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明明很澄澈干净,不参杂利益,却好似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等。 宋洇心都在颤。 宋洇该敷衍地告诉他,“有。” 毕竟这是她的甲方,她必然要讨好他。 可她说不出来,太不走心,也太不真诚。 宋洇嗓子眼发干,手指已经完全握成了拳头,指甲戳进肉里。 “不想回答我?” 宋洇觉得恍惚,在心里很轻很轻地回答:“想的。” 想的。 只是她不能,也不敢。 宋洇牢牢记得自己的身份,与眼前人有天壤之别。 如果她还是当年那个骄傲的宋大小姐,她自然有底气。 可是公主已经沦落为灰姑娘了呀。 傅晏眼底零星的笑意弥散,松了手,转身离去。 他一定失望了。 宋洇觉得烦躁而揪心。 这个人有没有等她呢? 那年春日烂漫,她提了分手。 少年跟着她走过三十六条街,在天桥下拦住宋洇,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京城的春夜,春暖复苏,小巷里有冒着油烟的烤串摊和半明灭的老旧路灯。 宋洇说没有,怎么会,宋家好得很。 “我就是腻了。” 少女的黑色长裙被热风吹起,像是浮出水面的睡莲。 月夜迷蒙,宋洇傲气地仰头看跟着她的少年,告诉他:就算是哪一天宋家没了,他傅晏也比不上没落的宋家。 “过两天,我就要和别人订下婚约了。” “傅晏,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故事的最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现在,宋洇平静地看着傅晏离去的身影。 他的皮鞋踩过积了灰尘的地,到门口时回头看她。 男人站在光暗的交界,袖扣微微逆着光,掀了眼皮看她,一如当年,那双眼睛好似高悬明镜般,已经洞穿了她所有的怯懦。 轻声告诫:“宋洇,别逃避。” - 和嘉汇的合作前期谈得还算顺畅。 只是洽谈过半,宿以炀整理好文档,将宋洇拉到一旁,低声说:“宋洇姐,周副总要来公司。”男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担心。 他给她看了新收到的消息,是周起樾的私聊信息,短短几行,连个标点符号也不加,让宿以炀把要签的合同放到他的办公室桌上,和以往的风格不大相同。 宋洇蹙眉,心中生出几分忌惮。 周起樾很少来公司,不过明面儿上他才是分公司的最终负责人,就算他不情愿,也该隔三差五来两次,把那些堆叠的合同一次性签了,好交差。 往常是一周一至两次,来一两个小时或是半天,这次却生生隔了半个月。 其中的缘由很好猜——周玉笙教的。 上次他被傅晏打了,依周起樾的性子肯定不服气,但他父亲周总何许人也,必然耳提面命、好生敲打,让周起樾不要意气用事。 他不来公司,不理睬她,宋洇乐得自在,顶多叫同办公室的小助理把合同送到周起樾临郊的小别墅,让他看着办。 只是今日怎么这么巧、这么突然地选了和嘉汇合作的日子来公司? 宋洇的手捏着怀里几个部门连夜加班拟定的合作议案,不觉心头烦闷。 “我知道了。”宋洇偏过头,撩起耳侧的碎发,轻声,“你先去周副总办公室,帮他把文件整理好吧,这里有我们。” 宿以炀点头。 交代好一些细节,宋洇轻抿着红唇,眼神略过人群看向不远处的傅晏。 男人就坐在红丝绒的软座上,气质散懒,不怒自威。 他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闲闲垂眼,细致翻查项目资料,从前期的实验数据到目前的四期临床,仔仔细细。显然在来之前全面了解过,每一个问题都问得深入而贴切。 宋洇踩着黑色高跟鞋一步步走到会议桌的最前面,到傅晏的身侧。 “宋特助。” 男人的余光扫到了她,便没再移开,“这个项目你们准备了多久?” 冬日的阳光从窗旁泻下,印在他欣长的眼皮和浅琥珀色的眼眸上,把他又冷又傲的眼神照亮。 半点不像方才在后勤室的样子。 宋洇没有放在心上。 公事公办,她心里有数。 “到下个月就满五年了。” 这是宋洇从大学时代就开始追踪的项目,从国外的Broad Institute引入的专利内容做的延伸,加入了周氏药业创新研究院数据库里的全新蛋白质结构,相关的延伸课题众多,动物和临床试验也证明其对于癌症发生的某些基因突变位点有显著作用。 项目在整个周氏药业来说并非命脉内容,但对于她所在的这家分公司来说,绝对是核心,是很多研发人员和相关法规、生产人员的青春。 “五年,你一直有参与吗?”傅晏的手中抓着一只墨蓝色的钢笔,此刻同她问话,便用青筋凸起的手按着。 在打量她、审视她。 宋洇没理由回避傅晏的目光。 “宋特助,”男人的眼神平静却犀利,“你看好这个项目吗?” 他那么单刀直入地看着她,像是在询问自己的下属,看待一个陌生人。 “当然。” 宋洇被很多人这样问过,甚至于更加恶劣的态度,她表现得从不算差,故而在这种场合并不畏惧。 会议室里,两个人一问一答,因着这两人的身份特殊,旁的员工都不敢出声。 时光像是被拉长的线,漫无终点,却倏然断裂。 “我为什么不能进会议室?” 倏地,安静被打破。 骤然的吵闹声显得尤为刺耳,不停断地在会议室外响起。 宋洇没有回头,但她心里清楚:最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屋外,宿以炀烦躁地想要骂人。 他读书十九年出来工作,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可偏生这是他们这里最大的领导,他得罪不起,也没有办法。 今日的周起樾没有了在君晤会所的醉意,穿着墨蓝色的休闲西装,勉强还算个人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下了保姆车便直奔自己的办公室,在电脑的会议记录里确定了和嘉汇的预定会议室地点,在宿以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起身,快步前往顶楼,宛若早有预谋。 “小周总,里面还在谈合同,您这样闯进去不合适。”宿以炀手里还捧着周起樾方才签到一半的文件,因为着急追人,他快步从楼梯间爬上来,这个可怜的实习生跑得泄了气,此刻满头是汗。 宿以炀勉强挤出笑容,看着周起樾气势汹汹,又想起他往日里贻使气指的模样,觉得心累。 他们周副总可从来没有开过什么对外的会议,自家的会都是一团糟,跟个古代不勤政的暴君一样,哪个国家要是摊上这样的国主,可能真的捱不过三年。 上次因着一些常识性问题和宋特助吵起来,闹得不可开交,究其本质只是一句简单的,“宋洇你是不是认为我什么都不懂?看不起我?” 专业的事也许真的需要交给专业的人。 可事实上,周起樾脑子并不算完全糊涂。只不过富家公子哥做久了,尤其他还是个纨绔子,脾气自然横。 周起樾的人生教条就是不矫情,有些特权不要白不要,有些便宜不走白不走。 他不需要管公司就可以日进斗金,何乐而不为?为什么要耗费心力花在无聊的人和事身上。 他这样恣意快活的人生过得极舒坦。 看不爽就表达,看不惯就欺辱。 谁让他不痛快,那这个人也别想好过。 “小宿,”周起樾微微偏了头,露出半张隐隐泛着淤青的侧脸,他看向一侧红木的会议室门,问,“你是上级,还是我是上级?” 声调冷漠,嘴角的笑容嘲讽。 宿以炀一怔,心直接停了一拍。 走廊里,周起樾缓缓扬起下巴,露出分明的下颌角。 “您、您——”宿以炀结结巴巴。 话还没说完,被打断,“那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宿以炀对视上周起樾的眼睛,黑曜石一般,此刻不斜视地盯着他,眼底无情得不含一丝情绪。 小实习生彻底不敢回答,怕丢掉工作。 周起樾像他的父亲,严肃的时候有那种身居高位的肆虐感,他待人如无物,麻木不仁,唯一的区别恐怕在于周玉笙爱他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周氏药业,而周起樾不在乎。 他不大客气地询问眼前的小实习生,“所以你刚才是在叫我做事?” “不、不是。” 自己上级的上级这样发问,宿以炀被吓坏了。 周起樾眼尾的褶随着抬眼的动作微微堆叠、上扬,“哦,你不敢。” 他冷漠地评价。 宿以炀没反驳,就听到他们周副总一字一顿地问:“你不敢,那必然是有人教的。你告诉我,刚才那些话是不是宋洇叫你这么做的?” “!” 走廊里,细瘦的应届毕业生猛然睁大眼睛,全身的鲜血都停止了流动。 宿以炀嘴唇哆嗦了两下,却说不出话。 他们周副总惯是会用这种法子给宋特助找不痛快,今天依旧如此。 微扬的语调响彻整条走廊。 宿以炀慌不择路地在心里和宋特助连续说“对不起”,不知道如何解开眼前的困局。 下一秒,会议室的门倏然洞开。 宋洇平稳地走到了会议室门前,将门打开了。 - 周起樾没想到宋洇会如此直接地打开门,准备踹门的动作僵住,他的眼睛直直对上女人那张精致的面容。 面如桃花,唇红齿白。 宋洇那双娇媚的眼睛像是黎明前散落的星星,此刻闪动着从未在他面前展露的光辉。 整个人平静而温和。 方才周起樾在外间闹了那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不可能不知晓。 宋洇却好似没事人一样,拿出了专业的姿态,站在门扉前,直白地帮他打圆场:“小周总,是来见咱们嘉汇的合伙人的吗?” 她还是跟往常一样,是个毫无瑕疵的假人。 明明他刚刚生硬地找到了她的把柄。 周起樾不能说不是。 他是来试探的,也是来解恨的,但绝对不是来毁掉和嘉汇的合作的。 周起樾沉下脸,想起了来之前自家父亲的那些叮咛,骂人的话被堵在嗓子口。 周玉笙私下里早就调查了傅晏和宋洇的往事,父亲大发雷霆,怒火之后,评价说:宋洇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有她在,嘉汇必然会和他们合作。 周起樾不懂。 调查内容他也看了,不过就是强取豪夺,一些惯常戏码。 只不过主角是他的未婚妻和京圈的傅少。 周起樾觉得,如果他是傅晏,他必然恨死了宋洇,所以他不懂父亲的想法。 周玉笙骂他蠢,周起樾气不过。 恰逢父亲打算派亲信来亲自会会这位传说中的“傅少”,周起樾否决,自告奋勇说他想来。 这位傅少自打出现在京圈,短短三年便力压傅家同龄的几位,混到傅家继承人位置。他的手上不见得干净,风评也有些凶恶。 了解了傅晏的身份,周起樾没傻到说要把人打回来,除非他活腻了。 他只是想看看这位京圈傅少和他那个完美的未婚妻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周起樾不喜欢宋洇,也乐意见到他们之间那荒唐的婚约解除,但这并不代表一个富家出生的公子哥儿愿意看到别人从他手底下抢人,不管是这个人怀以怎样的情绪,爱恋也好,羞辱也罢。 他周起樾都不会同意。 哪怕在他的眼里宋洇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他和他们周家也得罪不起傅家,尤其是傅晏。 周起樾愤恨地扫了宋洇一眼,并没有给自己的未婚妻面子,与她擦肩直直走到会议桌旁。 他寻了一个座椅,狠狠踹了一脚,踢到傅晏的跟前,然后一屁股坐下。 “傅少,久仰大名。” 周起樾两腿叉开,挂上笑容,伸出了手。 他很少这么客气。 可没想到他身前的男人双腿交叠,一如方才,垂眼扫着文件。 傅晏根本没有搭理他。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更为死寂的沉默,落针可闻。 周起樾伸出去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时间久了,便显得有些可笑。 “这是不打算理人吗?”周起樾生了恼意,他悻悻收了手,不忘嘲讽:“原来,传闻中谦和有礼的傅少,居然就是这样呀。” 此话一出,傅晏有了动作。 他将钢笔放回到了自己的西装口袋,而后将看到最后一页的文件合上、转交给秘书。 周起樾冷笑着看这个高大的男人安静地完成这一切。 下一秒,眼前人那双狭长的眼睛平稳抬起,落到他身上。 犀利得好似能洞穿他的心,周起樾甚至感受到惊慌和战栗。 傅晏嘴角挂着不大生动的笑意,语气无波无澜。 “谁和你讲我谦和有礼?” 还是那种感觉,上回在君晤会所被打的时候,周起樾就有这样被压迫的感觉。 让他觉得,他在他的眼中就是只小小的蝼蚁。 “你什么意思?”周起樾不懂,拧了眉。 “周副总,”傅晏坐在软座上笑,却不让人觉得亲和,反倒像是一头被装在西装里的凶猛困兽,“好久不见。”解释:“我以为你比较清楚,傅某不是一个谦和有礼的人,毕竟我的拳头和你打过照面,你不记得了吗?” 旧事重提。 周起樾心中盘算的循序渐进的试探心思霎时没了,脑袋一空,猛然站起了身。 任谁被这样提及糗事都不会忍得住。 他说的那是什么话? 那是什么眼神? 看不起他? 和宋洇一样的,藏在眼底的,目中无人之感。 周起樾呼吸的频率愈发快,他想起周玉笙的话,又不得不压下情绪。就算是他父亲也惹不起傅晏,周起樾反问:“傅少不是来我们周氏药业合作的吗?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 虽然周起樾不理解父亲为何笃定和嘉汇的合作能成,但他信任自己父亲的判断。 周起樾掠过不远处,宋洇神色有些崩溃,似乎在害怕他说错话。 “傅少,你觉得我们周氏药业怎么样?”周起樾的怒意没全部压下去,但还是勉强展露笑容,有些尖锐地问,“觉得我未婚妻怎么样?” 压抑的气氛像是有重量。 傅晏略思考,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语调漫不经心,“今天在贵公司了解了你们新药的情况,还算满意。” 周起樾还想揪着“宋洇”继续问这位傅少。 就听到对方冷声道,“不过一看到周副总,突然想起来咱们之间还有过节。” “上回我打你,打得手疼。”傅晏轻嗤,抬眼,眉眼含威。 周起樾刚按耐下去的恼怒又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沉甸甸的被羞辱的感觉。 他还是落了下风。 分明是傅晏从低处仰望周起樾,可却像是周起樾在仰望他。 有些人,天生知道如何让人臣服。 傅晏缓缓地起身,西装裤包裹下的腿修长而有力,他垂眸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我的手还算宝贵,所以周副总,你欠我。如果你父亲周玉笙周总不亲自登门道歉,这份合作的最终文件,我不会签。” 他讲话没有道理,直接甩了周起樾脸。 说罢,傅晏带着嘉汇的人离开。 走到门口,目光从一旁的宋洇身上擦过,没有停留,转身离开。 - “宋洇!”几乎是关门的那一瞬间,周起樾怒吼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 男人盛怒的样子还真是丑陋,像是一只狂啸的魔鬼。 宋洇微微偏过头,疏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未婚夫身上,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质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会议室里还有很多人,都是分公司该项目的相关职员,有二十几位,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周起樾就这样毫不给宋洇面子,好似她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过。 不过这很正常,他们小周总就是这样,说话做事不需要在意场合。 “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和周副总有什么事?”宋洇清点着文件资料,没理会周起樾的发疯。 “你是我的未婚妻。” 宋洇偏头,有一丝惊讶,“你居然知道?” 她并没有周起樾设想中的被质问后的羞辱感,反倒是很温和、习以为常的样子,像是一株静自盛开的白玫瑰。 周起樾最厌恶的就是她这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洇语气平静:“周起樾,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没有做失格的事。” “你也知道我不会信,”周起樾瞪大了眼,嘴角冷漠地往下扯,眼底堆积的乌黑像是密布的雨天阴云,他脸上被傅晏打了的伤还没完全好,看起来狼狈又蛮横,冷声道,“要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会出现在这里?” 有些事情注定是无法解释明白的。 宋洇有很多年的经验,不知道从何开始讲起,想来,这注定无解。 周起樾把沉默当作心虚,怒至癫狂,咆哮:“怎么不说话?说中了?” 宋洇的眼睛掠过身后静候的同事,都低着头静默。 没人敢和周起樾真正地作对,包括她。 这么多年,宋洇头一回真切地感知到自己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 心底盘旋的那股厌倦,像是一株迅猛生长的入侵物种,把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搞得波澜壮阔、风雨如骤。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宋洇?” “七年前你们干过什么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还要点脸吗?” 嘶吼的声音无比刺耳。 宋洇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倏然明白了一些事。 周玉笙去查了她,怪不得。 “谁没有过去式呢?”宋洇已经将文件收好了,看着周起樾淡淡道,“你就没有吗?” 甚至不用过去,就现在,你周起樾有几个女朋友呢?恐怕最没有立场要求宋洇的人就是他。 “你能和我比?”周起樾瞪着宋洇,像是看一个合该被法律审判的犯人,“宋洇,你只是我们周家养的一条狗。” 他冷笑出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夺过了宋洇手中的文件,然后猛然甩在了她的脸上,使了十成的劲儿。 一张张文件翻飞,像是骤雪翻飞,散落在周氏药业分公司最大的会议室里。 周起樾高高在上评价:“宋洇,你是真的不要脸。” 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有地方发泄。 空气一时寂静无声。 凝滞的氛围像是一团拨不开的海雾,又阴冷又浓郁。 宋洇眼睫微颤,想要低下身捡拾文件。 突然听到一声敲门的“咚咚”。 嘉汇的夏秘书去而又返,站在门框旁,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 他不像是刚到的样子,掐的时间恰到好处,显然看了全程。 “小周总好大的脾气。”夏秘书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他一步步走到周起樾的身侧,双手合十缓缓鼓掌,全然不惧。 周起樾怕傅晏,但不至于怕一个无名小卒,“你是谁?”他戾气十足,比起方才与傅晏对峙时拘谨的样子,现在更像一个不懂事的土皇帝。 夏轶温声:“嘉汇的人。” “傅少方才上了车怕有些人不能理解他今日是何意,特意喊我来提醒一下小周总,想想第一次见面时,打你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夏轶拍了拍周起樾的肩膀,“小周总,你应该也从你父亲那里听了傅少的事,合作不合作倒是其次的,得罪了傅少,谁也不能保证下场如何。” 周起樾冷厉的目光还未散去怒意,可还是陡然想起了那句和傅晏第一次见面时仿若刺进他肺腑的话。 ——但是姓周的,你知不知道自己作弄的是谁? 会死的感觉。 夏轶只低着声音警告了一番,便移开了眼,蹲下身帮宋洇把文件捡起来。 他一步步走到宋洇身侧,整理好的文件上方放着一张纤薄的金色卡片,递到了宋洇跟前。 “宋特助,这是傅少的联系方式,麻烦您添加一下,之后再联系。” 宋洇眼底流露一丝惊讶。 夏轶一顿,继续轻声,似乎在模拟某个人的语调:“傅少说,虽然他现在和您没啥联系了,但是还是很想回忆一下从前,沾染上真正的关系的。”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让人惊叹的漂亮女人,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转告: “傅少说——” “您不想面对。” “但他想要勉强。” 为您提供大神 今叙 的《我见春光》最快更新 8. 08:再度暧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09:懵懂暧昧 宋洇捏着那张名片,心脏像是被揉碎,生出一点异样的情绪。 追傅晏的那年,宋洇用过很多方法勉强,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傅晏反过来勉强她。 年少时的烦恼像是播撒下去的种子,原来有一天也会生根发芽,时隔多年,长出殊途同归的结果。 - 傅晏很难追。 宋洇想要驯服这个看起来满是棱角的少年,最为艰难的一点莫过于打破他坚硬的外壳。 她是一时兴起,却意外地有恒心。 十几岁的时候,宋洇谁都不服,只服自己的父亲。 在她窄小的世界里,父亲像是神一样,说一不二,给了她底气和宠爱,教会了她做人从商的道理。 宋洇在闲暇之余会去父亲控股的公司实习,跟了父亲十几年的秘书Heinare小姐是个年近六十的未婚女士,她一袭青灰旗袍,半白的头发用一根素净的木簪挽住,温柔而隐晦地同宋洇讲解父亲每一步险招背后的意义。 宋洇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Heinare注视着她,在办公室前的那段话。 “宋先生最厉害的一点就在于他很有耐心。” “最难的时候,先生将手头的股权全部抛售,去抵换更大的利益,一朝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但纵然是负债状态先生也不见有半点慌张,直到收盘落网——” “一切尽收囊中。” 那双微微浑浊的眼睛闪动着心悦诚服,还有对宋洇的期许。 宋洇听进去了。 傅晏却意外地成了她试验的第一个人。 七年前的夏末,热浪滚烫,明嘉有特色的运动会。 那天,少女穿着定制的运动短裙,头发早间由造型师定型做成了黑长直,用一根彩色绳圈固定成马尾,看起来明艳得像是赤如绛玉的玫瑰花,在绚丽的阳光下散发娇艳矜贵的芬芳。 “大小姐,报项目了?”有关系还算好的男同学上来打招呼。 他手头还拿着刚刚跳高用的标杆,礼貌寒暄后,一屁股坐到宋洇身侧。 “不是啊,”宋洇静静坐在那里,头也没抬,细长的脖颈被阳光照耀得更为细腻白润,温声:“来看人的。” “谁啊?”同学好奇。 “你没听说吗?”宋洇笑盈盈,她这些天追人的消息整个明嘉都知道了,有些惊讶居然有人不清楚,“傅晏啊。” 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男同学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没想到宋洇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同年级的女孩家世再怎么好,说起男女之事总会有娇羞,羞于承认,尤其傅晏还是个那样的货色。 但宋洇不会,她一点都不觉得羞耻。此刻沉静地看着他,像是把他的戏谑一眼看穿。 “我听人说你是为了和郑少打赌,想要拿下一个限量望远镜才追他的,”男同学挠了挠头,悻悻解释,“真的假的?只是一个望远镜而已,何必呢。”有些劝慰的意思。 宋洇撑着下颌,含笑,明亮的眼睛好似漾着夕阳光辉的湖泊。 平静:“一个望远镜怎么了?” 男同学挑眉,不假思索:“一个望远镜至多几十万。” 言下之意,是傅晏不值得,不需要费心思。 在明嘉这些富家子眼里,几十万确实不多。 不过宋洇看中傅晏还真不是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望远镜。 少女整理了衣衫,顺手拿走了一旁的背包,缓缓站起身,发育良好的青涩身躯把运动服装填得纯欲而柔软,她回眸浅浅一笑,是一贯的疏离气质,笑意不达眼底,简短回答:“但我乐意呀。” 宋洇要什么没有,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宋清予也能给她摘下来。 千金难买我乐意。 宋洇的马尾飒爽飘拂,半掩盖住脖颈。 莹润的大腿被运动短裙遮盖,像是两条上好羊脂玉雕琢的艺术品,一迈,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些天,宋洇使出了不少的法子追人,闹得满城风雨,给傅晏送营养餐、送钢笔,见效甚微。不过她也不指望这些小钱能起到大作用,真要是有什么见效,倒显得这位骤然出现在她视野里特别的FY同学没意思。 做这么多事,宋洇不过是想在他跟前刷刷存在感。 心理学上有一个模式叫“曝光效应”,意思是多次见面能够增加对另一个人的好感度,这招宋洇的父亲在与人商务时常用,宋洇用起来没那么自然,不知道她的FY同学会不会落俗。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 他是一块难以攻破的堡垒。 宋洇认为:攻城掠地最为吸引人的一点就在于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世上之事,难才能称之为挑战,才能骚动人的心,显得珍贵而有魔力。 不远处,艳阳烘烤青草地,少年穿着廉价的灰色运动服,拉链拉到了一半,五官冷肃,四肢舒展。 他的手里拎着跳高杆。 整个人都和纤长的杆子一样,嶙峋而冷恹。 宋洇眯着眼,看着少年像是猛兽一样,肌腱发力,向上跃起,翻过横杆。 他腰腹上有薄而紧绷的肌肉,夏风猎猎,动起来便能看清楚外套下那一块的形状。 傅晏侧着身子跌坐到黑色的垫子上。 “傅晏,第二跳,2.20米。” 裁判吹哨,周边有不小的哄闹声。 显然,这个成绩很高。 少年从比赛区域走出,身边的男生让开了一条道,没人想挨到他,好像他是个危险的病毒,触碰了就会生病。 “还挺厉害。”人群里,有同学不咸不淡地评价。 也有人附和:“原来,廉价的运动鞋也能跳那么高。” “可不是吗?真是大开眼界,还以为穷学生只会死读书。” “会学习、会运动又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劳碌命,给人打工的。” “……” 议论声是最让人讨厌的绿头苍蝇,嗡嗡嗡、嗡嗡嗡。 突然有道清润甜美的声音打断,像是一道闪电从晴空落下。 “你真厉害,学习好,运动也好。”宋洇的身体微微前倾,她挡住了傅晏前行的路,眼里满载发自内心的赞叹。 这话一出,周边议论的声音就好像是被人浇灭了,甚至比一开始更为安静。 宋洇的目光平静地从围观的同学身上掠过,暗含几分警告。 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她在帮他撑腰。 可傅晏估计是个瞎子,就是看不出来。 “让让。”还让她走开。 宋洇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矿泉水,递了过去,“给你送水的,F、Y、同、学。”她一字一顿。 傅晏没接,垂着眼睛,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不用。” 被拒绝宋洇也不生气。 少女笑盈盈:“我没有名字吗?”又问:“还不认识我啊?”这都多少次了?宋洇直白地盯着这个人,似乎生出了几缕小脾气。 傅晏避开了她的视线,换了方向想走,还没走几步就又被拦住了。 少女就跟个不讲道理的恶棍一样,他往左,她也往左,他往右,她照样挡着。 傅晏想扭头回比赛区了。 宋洇喊住了他,“傅晏,你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拿了全校第一,背诵的科目都是第一,这么好的记性,记不住我的名字?”少女很笃定:“你肯定记得。” 宋洇那件果冻色的运动外套在艳阳下发着闪闪的光,像是质地纯良、光泽不减的碎金。 傅晏看着眼前明艳的少女,只觉得她好像天生璀璨,叫人灼眼。 他向前走,这次宋洇没挡,跟了上去。 宋洇很会聊天,语气温和,认真聆听的时候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说话不会让你辨析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的父亲将她教得很好。 宋洇抛出了问题:“傅晏,你的晏是‘海晏河清,时和岁稔’的晏吗?” 傅晏快步向前走,少年的腿长,宋洇要迈一步半才能跟上。 许久,似乎是见宋洇一直跟着,终于肯和她搭话:“字是,意思不是。” 清冷的声线带着运动过后轻微的喘,像是扑掀翅膀的风眼蝴蝶,还挺勾人。 宋洇略思索,眯眼问:“哦,那是‘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晏?” 又没了回答。 应该是猜对了。 傅晏停下了脚步,郑重告知:“宋小姐,我还要继续参加其他比赛。” 他有正事要做,提醒她别纠缠。 性格真冷,脾气也倔。 宋洇在心里评价,颔首:“知道了,”她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不过有些建议,“但是傅晏,你必须记得我名字。” 笑容浅淡,眼波粼粼,平静的语气不容拒绝。 傅晏微微蹙眉,撩起眼看她,两个人就这样对视。 他问:“凭什么?” 少女的嘴角牵起笑容,眨了眨眼,有些骄傲:“因为,我的名字在明嘉很厉害。” “别人欺负你,你提我的名字,他们就不敢了。” 少女在最后陈词总结,允诺:“傅晏,我能帮你撑腰。” - “傅晏,好福气呀。” “那可是宋大小姐,别的人求着她她都不搭理。” 班上也有几个能和傅晏勉强搭话的同学。 不过这几日却显得格外热情。 傅晏不用猜都知道是为什么。 数学课刚下,傅晏的数学作业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在演算的草稿纸突然被人抽走。 前排的富家公子哥是那种偏夸张的人,张大了嘴巴,摇头晃脑地科普:“你怎么不理我,我在说宋大小姐呢,你知道她父亲是谁吗?” 傅晏将草稿纸抢了回来,他的手肘凸出,有力的手臂横到了孙瑞齐的跟前,拒绝:“不想知道。” 说完,又埋下头继续方才的题目。 孙瑞齐都要震撼了,有些不敢置信:“喂,大学霸,你要不要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 “你真的不知道啊?”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大抵是感受到哀怨的目光,傅晏终于大发慈悲地懒懒敷衍:“是谁?”说这话时,头都没抬。 孙瑞齐一副“你也太孤陋寡闻”的模样,理所当然的语调:“宋清予啊!”解释,“那可是我偶像,经常在《经济周刊》上出现的人物,虽然出生名门宋家,可他的所有成就都是离开家族后一个人完成的,可真是传说级别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基本代表了整个资本圈的动向。” 絮絮叨叨的话宛如长江水东流,滔滔不绝。 傅晏手上的演算没停,飘逸的字迹有好看的笔锋,完成后翻页,垂落的眼皮盖住了眼中的神色,似乎是听了,又似乎没听。 不咸不淡地评价:“她父亲是谁,并不代表她是谁。” 孙瑞齐并不赞同:“但是她父亲是谁,可以决定她是谁。” 傅晏手中的笔停住了,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落在孙瑞齐不以为意的神色上。 “傅晏。”突然有人喊他。 沈小圆风风火火地跑回了座位,手里捧着从数学办公室拿出来的已经批阅好的试卷。 她是傅晏的同桌,也是贫困生,但因着性子好,长相讨喜,没怎么受过排挤。 沈小圆将试卷理好了,扭了头,语气有些急,生怕遗忘似的:“傅晏,有人叫我给你带了东西。” “谁啊?”孙瑞齐被傅晏突然的一瞪吓了一跳,寻了新话题,连忙替傅晏询问。 “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沈小圆一心扑在学习上,对于人际关系并没有太多的心思。 此刻,竟有些想不起来学校里风云人物的名字,苦思冥想了一会,失败了,只能大概描述:“她今天没穿校服,就是上次运动会穿着运动服和短款运动裤来找傅晏的那个,腿很长、很直,笑起来很漂亮,是个大小姐。” 她用手比划,却没有找到重点,但是傅晏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是谁。 沈小圆拧了眉,用手敲击自己的脑袋,“就是那个学校里很出名的女生,孙瑞齐你一直在念叨的那个……” 似乎想起了什么,沈小圆拍了一下脑袋,“对了。”她将手伸进兜里掏出来一块小盒子递给傅晏。 “她让我给你的,”沈小圆还在回忆,歪着脑袋念叨,“姓程还是姓宋来着的?” 孙瑞齐八卦的心奔涌而出,抢过那块小盒子,好奇地打开。 里面是一枚胸针,玫瑰花的样式,含苞待放、栩栩如生,应该是纯金的。 孙瑞齐在他姑姑那里见过,法国一个高奢品牌的限量款,vip用户的定制款,至少得消费千万级别才有资格购买。 “大手笔啊。”他惊叹,伸手想去摸,突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将小盒子抢了回去。 傅晏垂着眼将方形礼盒合上,同沈小圆说:“姓宋,叫宋洇。” 他清沉的嗓子字正腔圆地发出了“宋洇”这两个字,像是琢磨,又像是温情呢喃。 那双眼睛落在教室外,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但也只是一瞬,就消失。 “我出去一趟,去把东西还给她。” 为您提供大神 今叙 的《我见春光》最快更新 9. 09:懵懂暧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10:懵懂暧昧 宋洇的身边好像总是围着一堆人,她温和地微笑,撑着下颌,纤细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敲击在桌面,一副游刃有余、疏离有礼的样子。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少男少女嬉笑打闹。 傅晏敲响国际部A班教室门时,并没有人在意到他。 大概只有宋洇,在疏离浅笑之后抬眼,叫人群让开,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她迎着光,光将她清纯动人的面庞照亮,就好像她生来就该活在阳光下。 杏眼一弯,樱唇轻启:“收到礼物了?”又问,“喜欢吗?” 少女今日穿了一条过膝的黑色长裙,露出精致而瘦的脚踝。 此刻旁若无人地走到他跟前,靠近了一些,近得超过了安全范围。 她身上有浅淡的水果香味,应该是哪个高奢品牌的香水,清新纯情,也很优雅。 傅晏喉结滚动了一轮,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 伸出了手,“礼物我不需要,还给你。” 那枚装有玫瑰胸针的小盒子就静静地躺在傅晏的手掌心。 宋洇垂眼看傅晏青筋凸起的手,没有接。 “送给你就是你的了。” “无功不受禄。” 宋洇笑了,“你长得好看,我看着舒服,也算是有功劳,”清甜的声线听得人心颤,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问:“不可以吗?” 傅晏神色如常,错开宋洇,将礼物放在了教室靠窗的空桌上。 少年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状似无意,说给宋洇也是说给自己听。 “宋小姐,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没必要这样。” 他在拒绝她。 宋洇对于这句话没有评价,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十月份明嘉有成人礼舞会,傅晏,你有舞伴了吗?” 对方没有回答。 宋洇念了他的名字:“傅晏?” 一阵沉默后,有些冷硬的声音传来:“没有。” 宋洇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给足了面子:“那我可以邀请你吗?” 少年偏开了头,不与她对视,侧脸轮廓冷漠而倔强。 像是一株荒地的无名野草。 而后,回答她。 “我没打算参加。” 一句话让宋洇哑了声音。 宋洇很抢手,想要找她跳舞的男孩很多,这得益于她出众的容貌,还有她出色的家世。 放在以前,宋洇恐怕不会想到自己会被拒绝,而且是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跟头。 “行吧,那我找别人。” 平白的,宋洇第一次在傅晏的面前有了点脾气,她看着少年如常的面色,心里头生出几分羞恼来。 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 好像无坚不摧、刀枪不入。 宋洇负气回到座位,但面上没显露半分。 她静静地倚靠着桌凳,偏头望门口时,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 从第一面到现在,他对于她的态度真的一点改变都没有。 宋洇颓败之余,又觉得自己距离父亲的段位还差许多。 宋清予很有人格魅力。 不少人迷恋父亲,有男有女,甚至无关乎情爱。 大抵是对强者的折服。 “大小姐,这又是闹哪一出?” 前排的富家子叫钟斌,小圆脸带着一副小圆眼镜,在簇拥宋洇的队伍里他算不上所谓的“头号粉丝”,但因着是宋洇的前排,常常能刷更多的存在感。 钟斌有些诧异:“那个姓傅的把你送的礼物给退了?” 他能理解宋洇的“逆反心理”,因为看惯了寻常景色,喜欢上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却不能理解傅晏,也没办法和傅晏换位思考。 宋洇的喜欢太昂贵了。 宋清予的掌上明珠,她代表的是现今炙手可热的豪门宋家。 那得是多少钱的回报? 如果他是傅晏,恐怕在对方表达出一丝喜欢的时候,就已经欣喜若狂地同意,摇着尾巴,让他往东绝不往西半步,然后打电话告知父母这一天大的喜讯。 宋洇开启盒子静静看了一眼,就将礼物扔进了桌肚,好似那东西不值钱。 听到询问,随意地颔首就当回答。 钟斌一直看着她,此刻连忙附和,惊呼:“也太不识抬举了。” 他声音很大,呼声引来了周遭同学的围观。 宋洇在学校里受关注的程度很高,此时话题一出便都围了过来。 都是一群“关心”宋洇的朋友。 听完了钟斌添油加醋的描述,义愤填膺地评价着傅晏: “不过就是一个贫困生,居然敢这样?” “脾气真臭,一副大少爷脾气,可惜没有那个命。” 说到一半,有人提及一些往事: “说起来,刚开学的时候不就有人被姓傅的外表迷惑了吗?” “谁啊谁啊。” “是王家的小小姐,就是那个家里开酒店的……” 不服气的声音在议论之余旁开一支,“傅晏有什么好看的,那么瘦,跟个干柴火一样。” 话题还在继续。 “我记得那个时候,王小姐鼓起勇气去表白了,约了文学博士写了一封情书,你们知道傅晏做了什么吗?” 一旁竖着耳朵听的人问:“做了什么?” “傅晏居然把那封情书给扔了——” “我靠,这也太过分了。” “那可是找文学博士约的,费了人家不少心思呢,傅晏就那样——” 谈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宋洇没有往耳朵里去。 只是走神的半路,听到前排的钟斌放出了一条大猛料:“这有什么?” 他一顿,笑:“我听人说傅晏没有父亲,他呀,不仅穷、脾气差,还是个生父不明、低贱卑微的野种。” 啪。 宋洇神游的思绪在那一瞬间汇聚。 在那一刹,她对于傅晏的认识变得光怪陆离。 少女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叫饶舌的人散开,“还有几分钟要上外教课,都回自己的位置。” 然后冷眼看着前排的钟斌,告诫他:“还有你,慎言。” 钟斌的脸色一瞬间难看。 “再让我听到一句关于傅晏的坏话,我不能保证……”欲言又止。 宋洇的语气并不算客气。 不过就算是她态度再差,生气了,估计也没人敢说她什么。 少女掠过四散的人群,眼神落到自己身前。 柔荑般的手指握着昂贵的钢笔,郑重地在课本的扉页写下少年的名字。 一笔一画。 傅、晏。 宋洇想起上周傅晏作为年级第一在开学时国旗下讲话的样子,规整的校服,白皙的皮肤,宽大的骨架。他看起来就是世俗意义上标准的好学生,只是冷恹了些。 这样一个从末流挣扎着来到明嘉的人,到底有怎样的过去。 宋洇低头看着自己写下的他的名字,不经想: 傅晏有什么样的朋友。 住什么样的房子。 会被怎样的人爱着。 傅晏。 十七岁的宋洇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人是一颗嶙峋的宝石。 没有光亮,却能发光。 熠熠夺目。 - 明嘉的成人礼临近。 周末宋洇去市中心看画展的时候,还有收到男同学的邀请。 【宋洇,成人礼缺男伴吗?】 【因因:对不起,已经约了人,你找其他人吧。】 少女背着画展发放的帆布包,听到“叮咚”的消息提醒,低下头看到回信。 【傅晏吗?】 少女眯着眼,有些自嘲。想着这个人都已经拒绝我了,怎么可能是他?谁还拉得下面子再去邀请一次,追人也不带这样追的。 她散步到饮料店,打字回复。 【因因:秘密。】 宋洇觉得没必要再回复,便把对方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 这家饮料店就开在艺术街的附近,装修是那种很普遍的小清新风格,宋洇要了一杯芝芝莓莓,寻位置坐下。 秋光挣破了夏日的灼热,倾泻了一丝凉气。 宋洇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宋清予问她去了哪儿。 “在看画展,市中心的艺术街。” “没带司机?一个人去的?”宋清予语气担忧。正直下午,日头最好的时候,父亲在忙工作,他有一句没一句地交代下属琐事,聊完,又问宋洇,“怎么不找个朋友一起?” “嗯,”宋洇将垂落的头发捋到耳后,轻声解释,“看画展还是很私人的事,毕竟跟喜好有关。” “行吧,你自己做主。”电话那头,宋清予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只是洇洇,你什么时候有了闲情雅致去看画展了?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吗?” 宋洇露出几分被点破的窘迫,但很快就被笑容掩盖。 她嘟囔:“修身养性。” 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 嘴上是这么说,可事实并非。 只不过听人说傅晏周末的时候在这附近出现过。 就在这家饮料店。 少女捧着芝芝莓莓深吸了一口,甜蜜的味道在味蕾炸开,有些发腻。 她垂着眼看手机上悬挂的小狗挂饰,凶巴巴的一只,丑陋得像个棕色大号毛毛虫,是十岁的时候父亲带她去旅游时自己做的。 陶瓷制品,捏了一下午。 宋洇堵住了小狗的鼻子,就可以脑补出真实的小狗喘着气求饶舔舐的样子。 可事实南辕北辙。 真实的小狗冷静自持,连面子都不给。 好像她是穷小子,他才是大小姐。 真的难追。 宋洇眯着眼听父亲关照:“也好,但是要注意安全。” 她歪着头听手机,眼睛却瞥到窗户外面那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好,那我挂了。”宋洇猛然站起身,甜声和父亲告别,然后背上帆布包向外冲去。 傅晏。 宋洇在心里默念这个人的名字。 穿行过一条条小巷,宋洇很少进这么嘈杂污秽的街道。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艺术街的附近有这么荒凉破败的角落。 树木疯长,屋脊破败,应该是要修整拆迁的批次。 宋洇听到一声拳头的响动,而后是一口痰的啐声。 “诚少让我们找的就是这小子吧?” “哥,就是他。” 宋洇皱着眉前进了几步,看到了一群人,花花绿绿的衣服,剃得像是修剪好的草坪的短发。 是一群混社会的。 他又招惹了谁? 宋洇想起初见时少年狼狈的样子,浑身污秽,踯躅于泥途荒滩。 她在干净的伞面下垂着眼看她,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只不过这次的宋洇没有了虚张声势的帮手,只余下她自己一个人。 她还是宋大小姐,但又没有了小姐的架势。 宋洇拨通了警察的电话,讲好细节。 骤然听到一声猛烈的击打,拳拳到肉的撞击声。 当。 是身体撞击到金属罐子的响。 宋洇和警察说话的声音都滞了半息。 那个国旗下讲话璀璨的少年,此刻被人打得狼狈。 傅晏。 那头温和的男声劝慰:“没事,您在那里保护好自己,我们马上到。” 又怕宋洇冲动,告诉她:“人很多的话,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们会尽快赶到救人的。” - 当。 又是一声剧烈的响。 像是两簇星球撞击,吵的人灵魂出窍。 傅晏的五脏六腑都烫得烧起来。 引他来这里的是附近有名的地头蛇,从上周就开始盯上他,这次从私人医院出来便干脆出来拦住他。 傅晏觉察到一瞬间脑袋的昏沉,下一瞬带头的那个陈哥就告诉他:“你母亲的病,傅家出了通缉令不让治。” 对方手里锋利的刀刃像是阴凉的毒舌,贴着他的脸划过去。 陈哥大抵四十岁,此刻睨着他,一字一顿:“管你有多少钱,从哪里找的医生开的药方,只要买到了药,你这药就是半颗都不能进那女人的嘴。” 混黑的人比起一般的混混更加狠戾,抓住人头发的时候不会客气,带着死亡的气息,牵动所有的头皮神经。 而后砸在金属上。 傅晏吃痛地仰着身体,喉管里的淤血让他难以呼吸。 充血的肺发出湿啰音。 陈哥的眼下有一道深得见骨的刀疤,是当年贩毒坐牢的时候跟刑警反抗时留下的。 此刻觑着他,就好像低头看着一只渺小的一脚可以踩死的蚂蚁,“药,交出来。” 傅晏仰起头不含一丝情绪地看着这个傅家喊来赶尽杀绝的歹人,嘴角突然咧出一个冷得薄凉的笑容。 “不在我这里。” “已经藏好了。” 陈哥后退了一步,扫了眼自己手下的混混,给了个眼神。 等待他的,将会是新的一通毒打。 - “住手。” 报警后警察五分钟内应该抵达。 宋洇看了眼时间,出声打破了这血腥的一幕。 少女今日为了画展穿的素雅,少见的穿了白裙,此刻冷静地站在小巷的角落,像是迷离月夜在风中摇曳的白玫瑰。 一双眼睛冷得冻人。 她托举着手机,让对方看清楚通话记录。 白底黑字,在半分钟前。 “我已经报警了。” 一众的混混有几分条件反射的畏惧。 只有领头的男人像是什么也没听见,挑了眉看她。 那是见过真枪实弹的真正的胆大包天。 陈哥见多了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笑起来邪气,露出半张有丑陋刀伤的脸,问:“小姑娘,你知道他得罪了谁吗?就来救他?” 雄浑的声音带着讥笑,像是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事,笑停了,板正了脸,问:“京城傅家,听说过没有?” 京城傅家。 骤然,宋洇只觉得浑身的鲜血停滞,忘记了呼吸。 当然听说过,那个庞然大物一般的傅家。 傅家是从民国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家族,以前是民族企业家,在抗战时期捐了钱,后来扩展海外版图,现在全世界都有他们名下产业的痕迹。 他们的根基在京城,却也不止京城。 父亲给她撑腰时只有一句例外:“有我在,洇洇谁都可以得罪,只要不是傅家。” 宋洇的思绪在紧张的局面里有些杂乱。 ——傅晏也姓傅。 陈哥啐了一口痰,弯着腰上前,将耳朵上夹着的烟取下,塞到了嘴巴里叼着,他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像是在品鉴一个还不错的商品。 一番眼神赤.裸的打量后,狠戾地推了一把宋洇的肩膀,让她重心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他得罪了人,小姑娘,就你这小身板可别来沾边。” 陈哥虽然冷血,但不至于不懂规矩,在京城这样的圈子,路上找出来一个人都不见得是普通人,更何况这里是内环,靠近市中心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这个漂亮得像是脆弱花骨朵的姑娘,不知畏惧地重复了一声,“我已经报警了。” 这是在恐吓。 陈哥耸肩一笑,深觉不知者无畏,将怀里的刀亮了出来。 嗜血的味道蔓延开来。 寒光四溅。 陈哥用长满老茧的手摩挲刀面,眼神里流露几分阴寒。 宋洇只以为是普通的小混混,在这一刻才真实地手脚发凉。 眼睫一颤。 她尽量表现得冷静自若,可眼前的男人显然是亡命之徒,哪儿管你怕不怕。 陈哥提着刀,手中的冷刃一寸寸落到了宋洇的脸颊旁。 少女白皙的皮肤是上好的羊脂玉,又脆弱得紧,甫一贴近,便有轻微的红。 汗毛直立。 “别碰她。” 坐在地上喘息的少年,突然出了声。 他艰难地吐字,声音不大,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楚。 宋洇抬了眼看他,几乎是下一瞬耳畔响起警笛的鸣响,是她报的警起了作用。 趁此空荡,那个狼狈的少年从地上爬了起来,傅晏挥起拳头,猛然打在压在他身上的混混的身上。 他冲上前,那双浅色的眼睛像是碎掉的玻璃,在阳光下光彩荧荧,看起来扎人得很。 他从身后将陈哥踹倒,然后奔跑到少女的身前。 不过片刻,宋洇细瘦的心脏却突然喘不过去。 他身上有好多伤。 “跑——” 像是濒死的人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吼。 他将自己身上沾了淤泥的外套盖在宋洇的身上,快速将宋洇裹好,然后傅晏牵过少女的手,坚硬的声音像是凿穿宋洇被教导出来的大小姐假面。 风在耳旁呼啸而过,哗啦啦的,热烈得好似有形状。 宋洇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剧烈的喘息让她的肺不断震颤,像是风吹过狭窄的山谷。 他牵她的手毫不怜惜,是绝望的人奋力的一击,让她觉察到疼,手像是要被掐断了一样。 傅晏很熟悉这一片的小路,七拐八弯,带着她到另外一边的角落。 很阴暗的角落,宋洇第一次知道京城有这样见不得光的地方。 少年松开了她的手,额头上细密的汗缓缓滴落。 不是累的,是疼的。 第一次见面时,她与他隔着窗玻璃对视,看不真切,只记得他不服气的眼神,像是一场酝酿多时的肆虐风暴。 而现在她终于能清晰看到他灵魂上被人镌刻的细节。 密密麻麻,千疮百孔,都是伤。 宋洇弯着身体,仰头看着少年唇色泛白,倚靠着墙壁,身上被打得痕迹经由时间发酵,变成一块一块的淤青。 青青紫紫,像是杂乱随意的调色盘。 “傅晏,你要不要紧?” “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一下?” 宋洇有些焦急,一双澄澈的眼睛牢牢地锁在少年身上,直觉自己好像要哭,情绪有点控制不住。 她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在颤。 宋洇长这么大,被保护得很好,很少见到这样的血腥与残忍。 “没事。”傅晏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腹部应该有伤,站直身体时牵扯到微微抽气。 她没问他为什么招惹了京城傅家,也没问他与那些人有什么关联。 只是很在乎,“为什么救我?” 少年的脸色苍白了几分,散落的黑发挡住了一双眼睛,只有挂着伤痕的唇没有一丝弧度,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冷声:“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宋洇蹙眉看着这个狼狈的人。 问:“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罩住?” 救了就罢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她盖住,是不想被人看见他们呆在一起? “我们很熟吗?不过是几面之缘。” 傅晏疏冷得有些凉薄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像是冷至欲雪的清晨,是在看一个陌生乃至有仇的人。 眸光不移,语气笃定:“宋洇,你是一时兴起。” 补充:“你只是因为赌约,追我是为了一个望远镜。” 他都清楚的。 宋洇喉咙口发紧,应下:“是。” “我不是一个好目标,你换一个人吧。” 少年缓缓地站起身,他被打伤的四肢像是被人拆解的零件。 宋洇盯着少年单薄的侧影,嗓子里卡住的话一句都没办法说出来。 她慌乱而茫然,却没办法把目光从眼前人身上移开。 她颤着声音问:“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目标?” 傅晏侧过眼看她。 骤然,拉住宋洇的手,逼着她往后退。 这么虚弱的一个人,却依旧是有着恶犬一般的气势。 他要是下一秒掐她的脖子,宋洇也不会意外。 “宋小姐,如你所见,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目光寂寂,扯着笑,全然不像在学校里那个好学生的样子,一字一顿,“我劝你别来招惹我。” 宋洇死死地盯着眼前人,心脏撕扯般地生疼。 她眨眼,许久,温声询问,“那你是坏人吗?”她有些惊讶,但不赞同,“坏人也会被欺负?” 宋洇自顾自,给他下定义,“傅晏,你不是。” 傅晏似乎笑了,他那张布满伤痕的脸笑起来依旧好看,像是被揉碎的混杂青绿的残忍风暴眼。 他说:“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没这个必要。” 宋洇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吐字:“可是我想要你。” 少女清晰重申:“我偏要。” 没有办法,少女的心在狂跳。 她那么害怕,却像是疯掉了一样,在他牵起她手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的举动无比正确。 两个对立的灵魂,不服输地对视。 大约有很久。 宋洇平白地想起一个心理学理论。 八秒钟理论。 与一个异性对视超过八秒钟,就有坠入爱河的可能性。 这该是怎样的爱河? 懵懂的少女一概不知。 她被那双冷到灼烧的眼神烫伤,心都在颤,她觉得心疼,又觉得羞怯。 可还是不敢移开半分目光。 宋洇劝:“我带你去医院吧。” 去父亲投资的那一家,会更安全。 少年的背影单薄,被婆娑的树影分割成一块块。 他的嘴角还有被打的淤青,像是一块被新鲜尘土覆盖的青苔。 他那么狼狈,眼底的情绪不达眼底,冷声回答: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但是宋洇,接近我,是会一起下地狱的。” 为您提供大神 今叙 的《我见春光》最快更新 10. 10:懵懂暧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11:再度暧昧 傅晏骗了宋洇。 很多年后,宋洇回想起他那句虚张声势的警告还是觉得好笑。 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下地狱? 这么多年过去,宋洇依旧好好的。 - 那次和嘉汇的会谈后,宋洇销了自己多年来积攒的假期,假期很长,毕竟自打她进了周氏药业就没有歇过一天。 一下子有了那么长的闲暇时光,她竟有些不适应。 假期的第一天,宋洇带着买好的日用品去疗养院看了自己的母亲。 孟晚枝依旧漂亮,穿着浅色的毛线裙低眉垂目,温柔动人,正仔细地修建苗圃里的花枝。 宋洇在一旁候了她半天,孟晚枝才抬眼瞧见她,有些惊讶:“洇洇,你来看我啦?”她的眼尾有岁月赋予的纹路,语气却依旧像是小女生一样,疑惑,“今天不用上学吗?这么早就回来?” 孟晚枝的抑郁症并没有完全好转,记忆力减退、反应迟缓,偶尔还会出现幻听、幻视,不过好在自杀的倾向没有父亲刚走的时候明显。 医生建议宋洇让母亲做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孟晚枝喜欢在没人的时候插花。 父亲还在时,她就会隔三差五地让Heinare小姐在宋清予的办公室摆放她摆出来的花束。 最常用的是玫瑰,粉色偏红的那类,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朵耀眼的玫瑰星云。 宋洇摇头,轻声告诉她:“不用,今天请假了。” 孟晚枝迟缓地点头,好像要好久才能消化“请假”这两个字,想要说的话在舌头转了一圈,刚准备吐出来,又忘记了。 只好将修剪的工具放到工具箱里,然后到角落里捧起她挑选出来的花,捧了满怀。 “给你,我的宝贝女儿。” 她夸她,“这是妈妈剪的玫瑰花,我的女儿也是最漂亮的玫瑰,妈妈送给你。” 宋洇失笑,看着艳红的花束,无奈:“妈,这是扶桑花。” 孟晚枝迟疑:“是吗?” 她也大约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但没办法细究缘由,便笑话自己:“最近总是晕晕的,像是吃了迷魂药似的。” 宋洇帮她收了器具。 孟晚枝的用具都是特殊的,没有锋刃。 此刻静静躺在黄色的工具箱里,竟有点像儿童玩具。 宋洇闲聊:“妈,我给你买了新的裙子,你等会儿试试,过几天你可以穿着,我带你去市中心吃饭。”是哄人的语调。 孟晚枝“哦”了一声,呐呐地随口问:“那你父亲去吗?” 宋洇收东西的动作停住,没办法回答。 许久,宋洇笑着安慰她:“他不是一直都在你心里吗?” 宋洇提前预定的那家餐厅,以前孟晚枝常和宋清予去。 他们有消费最高级别的贵宾卡,享有贵宾待遇,能到顶层最佳观位看星星。 不过以现在宋洇的工资水平没有这么高的能力,只能带她去普通座位。 Nébuleuse rose. 黑白制服的服务生弯着腰用流畅的法语询问宋洇点餐信息。 宋洇要了份蛤蜊汤,还未细看,接收到明霞工作用的短号。 她让服务生稍等,跟母亲说了一声,去外间接了电话。 “宋洇,今天周总亲自来分公司了。” 那头,女人的声音有些急促。 明霞说话做事有分寸,正常情况不该休假的时候给宋洇打工作电话,既然拨了,那一定是重要的事。 女人犹豫着要不要告知,最后说:“他专程来看了你的工作记录,还召开了全公司的会议,当众盘问了办公室的人,问你最近有没有和嘉汇的人来往,有没有签特殊的文件。” 宋洇垂眼,明白:周总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不满。 如果他不信任,没必要让全公司的人知道。 他开这么个会,就是给她看的,在警告她。 外间冬夜寂静,风瑟瑟,纵然是最繁华的街道,温度低的时候车流变少,也会看起来沉寂。 宋洇的长卷发今日高束着,她裹在棕色的羊绒大衣里,俏丽的红唇轻抿。 “然后呢,”宋洇的语气不徐不疾,“最近是不是要举办什么活动,傅晏要参加,周玉笙想让我去?” 她漆黑的眼眸微抬,看着黑黢黢的天空,才觉察到天空飘下几丝雪。 带着微凉的气息,在空中颤动好久,才舍得掉下来。 明霞那头声音一顿。 “是的,”她惊讶于宋洇的透彻,缓声解释,“下个月,保利艺术中心有一个慈善晚宴,傅少要去,按照道理应该是小周总带您去,或是带……别的女伴。但是周总下了死命令,让你去找傅少,请求他,成为他的舞伴。” 宋洇细细听着。 她抱着手臂,掀了眼睫,明白了过来,“之前和嘉汇的单子,一直没有动静?” 声线里染上了雪天的寒凉。 明霞叹了口气:“嘉汇那边的夏秘书拒绝沟通,说不道歉,不合作。” 果然如此。 宋洇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抖落大衣上的雪花,挂断了电话,“行,我全明白了。” 宋洇翻查着手机,上次周起樾闹得那一出动静太大,私底下不少人议论,宋洇干脆不上班了,和嘉汇那头的事自然没再过问。 傅晏的态度很明确,她并不觉得,他会言而无信。 想来,只可能是傅晏要的道歉没要到,周家想要个迂回而更为体面的法子来和嘉汇合作。 想要两全其美。 周总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她。 用这样不体面的法子。 说是不信任,但还真是信任她宋洇不会背叛周氏药业。 宋洇快半个月没上班,故而一直没加傅晏的联系方式。 夏秘书递过来的金色名片上电话号码很眼熟,宋洇一眼就想起来了。 这个电话号码她以前拨打过很多次,现在在她的黑名单里躺着。 傅晏的微信头像还是很多年前的一片空白,昵称是字母缩写,FY。 看着就冷清。 其实,分开后他没有恶言恶语,也没有死缠烂打,甚至没给她发过消息,悄无声息地接受。 是宋洇自己的问题。 她的心还不够硬,所以选择眼不看为净。 宋洇回到了餐厅,因为电话太久,方才的服务生已经去忙的别的事宜。 女人玲珑的身线有一缕僵硬,她飞快地拎起自己的包,拉住服务生的手,语气焦急,用法语问:“方才在109号座位、和我一道的女士呢?你有没有看到她?” 那双盈盈的眼像是朦胧的被冷雾分散的灯光,睁大了,明灭着情绪。 “不好意思,没有看到。”服务生微微欠身,有些茫然,但还是语气良好地告知。 宋洇只觉得血一会凉、一会热,公司的事情瞬间抛到了脑后。 她有了不好的猜想,心无限制膨胀,慌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宋洇问:“你们这里可以广播寻人吗?方才那位女士是我的母亲,她目前还在看医生。” 服务生失笑,严肃回答:“小姐,我们这里是高档法餐厅,不能影响其他客人用餐,所以很抱歉。” 宋洇怔怔松开了拽住服务生衣袖的手,只能悬着心一层层找。 Nébuleuse rose一共有四层,宋洇找了三层都没有看到孟晚枝的身影,如果顶层还是没有的话,那母亲应该就是出去了。 外间风雪交加,人海茫茫,得报警。 宋洇捏着自己的手,指甲戳进了掌心。 顶层的服务生比起楼下的要更正式,穿着体面的西装,脊背挺直,要求:“小姐,请出示您的贵宾卡。” 他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眼神温和中带着审视。 宋洇的包就是购物节打折的便宜款式,看起来并不像有钱人。 女人咬着唇,精致的面容有几分楚楚可怜,语速很快,但出乎意料得听起来不算着急,每一句都吐得清楚,告知他来龙去脉。 最后恳求:“我是来找人的,麻烦您让我进去,只看一眼,并不久留。” “这不合规矩,”服务生为难,他也只是个打工的,没必要因为一个陌生人让自己违反了餐厅的规定,建议,“您认识这里的贵宾用户吗?小姐,如果您有认识的人,可以打电话给您朋友,让他过来代为出示。” 宋洇捏着包的手一顿,想到了很多人,但她还没想好向谁求助时,便听到前方一句高昂的男声。 “不用了。”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提了提衣领,从内袋里抽出一张黑色镶金边的卡片,解释,“她是跟傅少一起的。” - 孙瑞齐是被人催着出来的。 他在门口观察了宋洇许久,这位高中时期的风云人物眼下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漂亮女人,连餐厅的贵宾卡都没办法掏出来。 她唯一的优点可能只剩下脸与身材,但在上流社会,美貌从来不是稀缺品。 孙瑞齐撩起眼,打了招呼,“宋小姐你好,我是孙瑞齐,嘉汇的。” 他伸出了手,语气很客气。 宋洇有一瞬间的迟疑,她并没有见过眼前的男士。 “咱们以前是高中同学,宋小姐,你还记得吗?”孙瑞齐挑眉,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单方面叙旧,“我以前是傅少的前桌,咱们见过。” “哦,你好。”宋洇并没有想起来,但被他带了进来,不可能驳了对方,轻声细语,“方才谢谢你,我找了人就出去,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谢我做什么?”孙瑞齐不明所以,交代,“傅少让我出来接你的。” 她带着宋洇往里头走。 宋洇第一眼就看到了孟晚枝。 她正一脸幸福地坐在顶层中央的观赏席,仰头看星星。 女人悬着的心定了定。 偏了头,就看到坐在雅座的男人不经意地抬眼,正把玩着打火机静静看她。 为您提供大神 今叙 的《我见春光》最快更新 11. 11:再度暧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