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系社会献上一切[无限]》
1. 第一章
第七区蓬港湾办公大楼。
戴着墨镜的警备人员面无表情地背着手站在防爆玻璃门外执勤,偶尔会路过穿着同样服饰的持枪巡逻人员。
这是防卫程度比肩政府大楼的地方,之所以如此紧张这里的警卫程序,是因为出入此地的客户非富即贵。
公历4563年,一尊镶满金片,宝相庄严的神像不知道从何处投影到了这个星球的每一座城市。人们不管从哪个角度,只要往上看都能看到它。当晚,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那位电子神明告诉他们,人们将会每隔两三个月被卷入九死一生的逃生副本,好消息是他们会提前几天收到关于副本内容的短信。
相关部门迅速建立了应对副本的官网,并成立了调查小组研究这尊神像的成因。两天后第一批人类被卷入副本,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根据唯一生还的人说,这个副本叫做《圣地巡礼》,是超S级副本。其他信息尽数收录到了官网历史副本数据库中。
来自神明对人类的愚弄,非人力可以轻易抵抗,八个区的区政府放下成见联合起来也无济于事。他们能做的就是登记信息,完善官网,让被卷入副本的人有更充足的准备。除此之外,蜂网上兴起了应对副本的网课,由通关过S级副本、经验老道的军区人员拍摄授课,同时武术体能训练被纳入学校教育课程。尽管如此,副本死亡率依旧居高不下。
公历4565年,众多副本组织兴起,他们受雇带那些没把握通关但肯砸钱的人通过副本。其中一个名叫“太岁”的组织刚诞生就迅速蹿红,以两个月带富豪榜上有名的老板无伤通关七个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S级副本的成就被记录在了副本雇佣平台官网上。不光如此,他们也是雇佣副本通关率和成交数额最高的。每个月雇佣组织排行榜刷新时,排名第一的都是牢牢不变的“太岁”。
它目前就位于这栋大楼。
此时此刻,三楼会客厅里,定制西装也无法修饰肚腩的中年男人正和接待人员发生争执。
“让你们老板来见我!”他叫嚣着,脸上松垮肥肉挤出了扭曲的褶皱,“你们的人在副本里可以随便害人吗?杀人偿命!这是法治社会!”
“我要把你们告上仲裁庭!让你们老板来见我!”
接待人员不卑不亢地说:“陈先生,现在是老板的午休时间,不见客人,请你耐心等候。”
陈深据勃然大怒:“杀了人还想慢悠悠吃饭?她是什么东西?”
接待人员平静地看着他:“陈先生,说别人杀人也要有证据,您如果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在一切没有定论之前,请不要随便侮辱我们老板。”
“侮辱她怎么了?嘿!”陈深据的眼神突然轻浮起来,“一个娘们儿!我说你们能接到这么多雇佣单,哼,全是靠她卖出来的吧!”
接待人员的神情终于变了。他皱起了眉,满心的鄙夷与厌恶,正想说话,却听见耳麦里传来秘书长的声音:“薛接待员,让他上来,老板要见他。”
薛听竹恭敬地说:“是。”然后转头对陈深据道:“陈先生,请跟我来,我会带你去见老板。”
陈深据冷哼一声,跟着薛听竹踏入了直通老板办公室的电梯。电梯升降速度很快,不过几秒,合金门叮一声打开,显示到达第十八层。
走廊尽头往左拐,穿着西装的瘦削青年站在办公室外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而后弯腰打开了门。
“老板,陈先生来了。”
陈深据倨傲地走进办公室,皮鞋刻意踏得响亮。办公室很宽敞,东西却不多。他目光扫过茶几上放的古董摆件,一转头,看见了坐在木桌后皮椅上的女人——应该就是太岁的老板,戚穗。
她大概三十岁左右,不算长的头发松松地搭在肩上,非常饱满的颅顶,极为优越的骨相,乍一看冷白的面容上墨色的眉,狭长微挑的眼睛与鲜红的唇,就像雪地里铺陈着玫瑰花,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
“陈先生,有什么事——?”她的尾音拖长,带着懒洋洋的调子,睫毛低垂,神情似笑非笑。
陈深据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好几秒,心底浮出“这张脸的确值个好价钱”的念头。一个花瓶罢了,据说“太岁”带老板都是她手下的人做,她多半就是仗着好皮囊找着个靠山才坐上这位置的。
“你们在副本里害死了我的侄子陈霍东。”陈深据说,“如果我告了你们,你们不光要关门,还要坐牢!”
戚穗半点没被吓住,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她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半仰起漂亮的脸,说的话很尖锐:“陈霍东本来就该死,谁叫他贪图副本里的道具呢。我们只保护自己的老板,他又没给我交钱,我为什么要管他死活?”
陈深据皱起眉,趾高气昂地说:“你怎么说话的?你都这个年龄了,女人不在家里好好相夫教子,反而还出来抛头露面,看着就不是正经营生.....”
“你知道吗?”戚穗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她向后一倒,语气和神情都恹恹的:“我有点累了。”
一声枪响。
陈深据甚至没看到那把枪是何时被掏出来的,他的反应太慢,肢体僵硬,因惊恐而放大的眼瞳里倒映着正朝向自己的漆黑枪口。时间似乎在此刻定格,他凝滞的神情混合着恐惧、愤怒、狰狞、不可置信,大概过了好几秒,他才发现自己毫发无损。但刚才汗毛直立的空白感让他后怕不已,脸上也不自觉蒙上了细汗。
“希望第一枪能让你彻底闭嘴,这样我可以省掉余下一发子弹。”戚穗抬着持枪的手,浑身松弛地靠在椅背上,睫毛低垂,声调缓慢有力,“我以为你会说一点更有意思的话题,如果仅仅是这些,去和我的律师团聊吧。”
“你......”陈深据眼中透着恨意,明明狼狈地站下风,还要强撑出一副“男人至死是少年,我如今脆弱却伟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给我等着”的样子,戚穗觉得还挺好笑。但稍微有点权力的男人被自己看不起的人挑战权威大抵都是这样的表现,她看得多了,倒不觉得新奇,干脆摁下了秘书召唤铃。
“把陈先生请出去。”
门被打开,西装青年快步走进来,反手拷住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你要做什么?你这是犯法!”的陈深据,用毛巾堵住他的嘴。一个穿着同款西装的女人推着巨大带轮皮箱跟来,两人配合默契地把他压进了箱子,啪嗒一声扣紧了锁。
“别让他死了。”戚穗看着被敲得砰砰响还发出呜呜声的皮箱吩咐道。
两人恭敬地点点头,男人推走皮箱,女人却留在桌边:“老板,有你的信。”
女人把信放在桌上。这封信用雪白的信封和加了金箔粉末的火漆包装。但在这个无纸化全蜂群网时代,这种信纸已经完全被淘汰了,只有必要部门的造纸厂还在工作。
戚穗拆开信封,信纸上笔触有些熟悉,上面写着:不要进入下一个副本,你会遇到无法想象的危险。落款是太岁。
她见状挑了挑眉,有人咒她呢,也不知道是议会十三席里哪位看她不顺眼了,或是不想让她和交通部门搭上关系,还要鬼鬼祟祟地借个莫须有的名来提。
“知道是谁写的吗?”戚穗问自己的秘书长。
陈缇傲摇摇头:“它突然出现在门口,信封上写了寄给您。我交给实验室的李医生检查过是普通信纸就带来了。”
戚穗说:“不用管它,多半是在故弄玄虚。最近第七区区长大选快开始了,拉选票、栽赃嫁祸耍手段的都挺多,陈深据应该就是被荀令冬派来的。他们以为我也要竞选区长呢。”
陈缇傲轻声说:“可能因为近年动荡太大,我们企业风头又劲,都挤进了全球企业榜前三。都说有了钱,下一步就该要权么。”
戚穗站起身走到窗边,远眺着被风沙吹得朦胧,密密麻麻的下层区蚁巢居民楼,面无表情:“全球八区,有哪个地方是人的立足之地呢。在现在的第七区,区长也落不到一个女人头上,与其担心我在第七区当上区长,不如担心我去第六区,至少他们最近暴动的架势挺烈,呼喊的‘平等、民主’对女人也有好处。”
陈缇傲则说:“如果听那些人的话,女人也能当区长,只是如果听他们的话当上这个区长也没有意义了……”
戚穗摇摇头,中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道:“有和那个点名要我带《囚笼》副本的布莱克大小姐沟通好相关事宜吗?”
陈缇傲说:“你放心,我把身份暗号以及一些副本基础事项都给她讲清楚了,合同也签订好了。”
米莉亚·布莱克是交通运输局局长非常宠爱的小女儿。戚穗有一批带给第八区下层区贫民的物资需要运过去,但关口卡得很严,带米莉亚过副本无疑是一笔价值足够的买卖。
“还剩五分钟‘开门’。”陈缇傲提醒道,“你现在就可以去衣帽间,合适的衣服、人*皮面具和武器都为你准备好了。”
“谢谢你。”戚穗收回凝视窗外的目光,朝秘书长微笑。
陈缇傲也露出笑容,她忠诚而充满爱意地说:“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戚穗换好装备,看见柜子上放着一把刻有“Q”的蝴蝶*刀,这是哥哥送她的成年礼物。她随意耍了个花刀,将翩飞的蝶翼并拢插进长靴侧面的卡扣里。五分钟刚好结束,一道金光刺透墙面照射在她身上,光线尽头是城中央的神像。
她顺着光束凝视那位流淌着电子数据光的神明。祂高大,沉寂,金碧辉煌,高高在上,对脚下的苦难和臭水沟毫不在意。她闭上眼,在光芒将自己彻底笼罩时坠入深渊似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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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戚穗再睁开眼时,触目是一片漆黑。她扫视一周,在眼睛逐渐适应这种亮度后发觉周遭的黑暗似乎是幕布遮掩造成的。于是她伸手抓住面前丝绒质感的布料,轻轻撩开一角。
幕布外的世界很亮,她眯起眼竟然看见了自己。她面前伫立着一面高大的镜子,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镜子顶部的边角——也就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一个铁笼里。镜子里的自己与平时并无太大差别,但身上的防护服、匕首和面具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华而不实的白纱裙以及她原本的脸。
她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个副本,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个副本也许有着全新的机制,她立马判断出接下来不能按照固有思维来通关。
当务之急是找到她的雇佣人米莉亚,并确保其安全。
她扫视这个囚禁自己的牢笼。不算小,足够她蜷着双腿卧倒;也不大,她身高一米七八,没办法完全伸展开。组成铁笼的每一根铁杆都有她拇指粗,间隔不过半厘米,她没办法将其掰开。她再从牢笼的每个边角往外看,发现这是一间宽阔的工作室,四周有许多捂着黑布的方形笼子。
“米莉亚?”她轻声喊。
四周很安静,过了一会儿,某个笼子里传出一声犬吠。
这些笼子里居然还装有狗。戚穗微微皱眉,看来她的处境不仅是阶下囚,还和狗等价了。
突然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戚穗听觉敏锐,不等来人开门先一步放下了垂帘,装作自己还在笼子里乖乖休息的模样。
“刚才谁在叫?是不是好狗了?好狗是不会乱叫的。”戚穗听见青年走到她东北方向轻轻拍了拍铁笼一边说道。伴随着青年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她渐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她靠着的铁杆被敲了敲,青年说:“你也醒了?刚好过会儿要上舞台了,等一下先把药给你们吃了。”
戚穗问:“上什么舞台?要吃什么药?”
青年说:“好了好了,药也不苦,我先去拿给你们吃。”
戚穗觉得他大概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但副本里的NPC都有一套规矩,有的信息他没有权限说出口,就算戚穗追问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反而会招来灾祸。
过了一会儿青年走回来,在每个囚笼面前都停顿了一会儿,戚穗便听见了各异的狗叫,伴随青年温和的哄声:“好了好了,吃了就好了,都是乖孩子。”
戚穗心底的谜团越来越大。她周围怎么可能都关着狗呢,进入副本的玩家基本都会在同一个地方出生。如果这里全是狗,那她……
青年此时走到她面前掀开了帘布,戚穗抬眼将其快速审视一遍。这个男人大概二十来岁,穿着黑底双排金属扣的制服,长相很优越,神态镇定温和,还冲她微笑。
“请问这是哪里?”戚穗问。一般而言,就像游戏都有游戏规则一样,副本里玩家第一个接触的NPC往往会承担起介绍副本大致背景的任务。如果NPC不说,她就主动问。
“嘘,你太吵了,来吃药。”青年却不按常规,温柔却果决地朝她发出指令。他捏着药递到戚穗嘴边,戚穗伸手来接,青年却抬高了手故意不让她碰,铁了心要亲自喂她。
“如果你不乖的话,今天的舞台就不让你去了。”青年轻声说。戚穗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她读懂了青年言语背后的威胁。于是她垂下头,目光冷漠地停顿在虚空,状似乖顺地叼起了青年掌心的药片。药片还好没入口即化,被她整块压在腮帮里。青年却伸手掐住她的脸,戚穗皱眉挣开,听到他说:“好好,喝点水。在笼子里关久了都不漂亮了。”
他指了指挂在铁杆朝下倾斜的水瓶,戚穗很久没这样憋屈过了,但毕竟是副本,她无法正面抗衡,便仰头勉为其难喝了一口。看到她这么顺从的样子,青年似乎心情很好,语气更加柔和:“等一会儿就让你们上去,乖乖地呆在这儿。”
门外突然又来了人:“莫桑!Q先生说先让玛丽把囚笼打开放她们出来走走,别待会儿没精神。”
“它们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怎么可能,项圈还是要戴着的。每条狗隔个几米,别伤着皮毛就行。”
名叫莫桑的青年拉下幕布走了。戚穗再次被黑暗笼罩。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妙感在他们的对话中越发明显,戚穗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下一秒心道果然如此。触手赫然环绕着一条两指宽的铁项链,但她再撩开幕布看向镜子时,自己脖子上明明只装饰着一条长长的镶钻细链。
镜面世界和现实世界不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好,是人的手。她还是人,不是狗。
......真的吗?
药片在唾液和水的包裹下化成了一腔流动的苦药剂。戚穗连忙把它吐在裙摆上。这条长裙底面吸水性很好,被表面的纱一罩基本看不出深浅。
嘴里的苦味还是溢到了咽喉,她的鼻腔、胃袋、甚至大脑里都充斥着这种奇特的苦涩味道。在某个瞬间,她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竟是一条戴着止咬器还呲牙咧嘴的银灰狼犬。
是幻觉,还是真相?
门外又有人进来,戚穗嗅到了莫桑和另一个男性的味道。有狗被放出来,四处嗅闻,发出呜呜的声音。肉垫踩在地板上,声音不一,狗的体型大大小小,相同的是没有一条狗发出吠叫。
脚步停在戚穗面前,终于又轮到她了。铁笼在“嘀”一声后自动打开,戚穗从笼子里爬出来,打量过莫桑两人的体格和他们腰上挂着的枪,客观地判断出她应该没法成功制服两人。最关键的,她感觉脖子有很强的牵引感,原来拴着她的铁链另一端正被那个陌生魁梧的男性牢牢抓住。
她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厌恶与抵触。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强权和控制让她很不舒服,她自身的权利被侵占了,但她现在必须要忍住。此时事况不明,她做事要更加谨慎。
“乖狗,出来玩儿吧。”魁梧男性把铁链拴在墙角,然后笑嘻嘻地拍了拍戚穗的腰。戚穗的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男人却不以为然,要么他觉得戚穗还在和他玩笑,要么他并不将她的攻击力放在眼里。于是他又拍了拍戚穗的脸,才站起来和莫桑说:“好漂亮的狗,像狼一样,那群老板肯定喜欢。”
莫桑说:“对啊,我都想把它带回家了。”
“其他的狗也漂亮,看那条陨边。我考考你啊,这些狗里谁卖的最好谁卖得最差?哎哎,我们来给它们打分,最后谁和成交额排名接近谁赢!”
莫桑环顾一圈,说道:“这条捷克狼犬应该卖得最好,毕竟是花大钱培育的,要是砸手里了老板肯定要发火。我打98分。其次是那只陨边,96分,第三是那条藏獒,93分,第四是那条德牧,90分……嗯,卖得最差的肯定是那条比熊,太小了,一点也不酷。”
魁梧男人却摇摇头,故作神秘地说:“嘿,那可不一定,总有老板喜欢这种狗。”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离开房间。戚穗这下确定了自己在那两人眼里是一条狗,那这么说周围那些不同品种的狗也是玩家了?
戚穗当机立断,叫了一声吸引所有狗的注意,而后退到墙角用松弛的铁链艰难拼出了一个M。她捏着M的边角举起来,朝所有狗展示。这些狗里有很显眼的,比如藏獒、萨摩耶、金毛,也有因为太小而很特殊的比熊和博美。不过它们都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只有那条陨边一直盯着她,咧开嘴吐着舌头眼睛亮晶晶地朝她扑过来。可惜铁链长度有限,陨边被拽得嗷呜一声,悻悻地退了回去。
M是戚穗向米莉亚定下的暗号,方便两人在特殊情况下核对身份。这样一来,戚穗有九成把握陨边就是米莉亚。
戚穗试着去掰角落勾住锁链的铁环钉但无济于事。于是她站起来握住锁链用拔河的姿势往后用力拖拽,这根钉子看起来钉得不够深,说不定可以拔出来。就在她用力拔河的时候,余光瞟到了镜面,只见倒映中还有几条狗也有样学样地站起来拽铁链,就是两腿直立学人样的狗看起来颇为好笑。
不过这时她也不能笑别人了,她说不定也是这个造型。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哐一声撞开,紧接着是暴怒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戚穗这次竟然没听到脚步声,她皱了皱眉松开手中铁链看向门口。这次莫桑不在,只有那个魁梧的男人。那人一脚踹开直立的比熊,阴狠地点名:“401、403、405、413还有415,你们怎么敢站起来?是不是之前的训练都忘了?”
“你们这些不合格的狗,通通不许上舞台!再训练几天,要是还不听指挥就把你们丢进斗兽场!”
“汪汪汪!汪汪汪!”
一条棕黑藏獒耷着尾巴冲男人狂吠,戚穗听不懂,但感觉骂得应该挺脏。
那男人火气上来了,一把就捉住藏獒的后脖子。藏獒被戴上了止咬器,没法发挥尖牙的优势,只能不断扭身扑咬,铁链被拽得啪啪响。男人则借着铁链的束缚和自身坚韧的防护服一边按着藏獒一边用脚踹它的肚子和侧身,没过一会儿藏獒就被摁在地上发出呜呜声。
“这个就是反抗的例子!”男人穿着粗气,环顾周围或不安或戒备的群狗,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们听得懂,老实一点,免得遭罪!既然是狗,就要老老实实当狗,别想着做其他事情!”
紧接着一群戴球形头盔穿银白防护服的人分两排鱼贯而入,把没被男人点名的狗装回笼子推出去。而戚穗她们则被留下。
“等着Q来治你们吧!”男人啐了一口,不怀好意地笑笑,最后一个走出了门。
他们一离开,房间里便没有了一点声音。长达十秒内这里都是一片让人非常难受的死寂,连呼吸声都被墙壁吸收了一样微不可闻。就在这时,戚穗突然听到了一些朦胧的声音。
“......”
什么?
“......过来......”
声音很微弱,模模糊糊的,就像在地底下或者隔了一道屏障。是在门外吗?不对,之前的脚步声都没这么淡。那就是在下一层了。是谁在说话?她在说什么?
“来......医务室......”
“你是谁?”戚穗小声问。
“我是米莉亚呀汪!”
3. 第三章
戚穗眨眨眼,意识到这次是旁边边牧在说话。她问:“米莉亚,你现在能听懂我说话?”
蓝眼边牧看着她口吐人言:“可以呀汪!”
刚才那道朦胧的声音在米莉亚开口后就完全消失了,戚穗再怎么听也听不到。于是她先压住思绪,和作为副本新人的米莉亚讲解了一些经验。
“Q应该是重要NPC,要仔细听他说的话。一般而言游戏规则会在副本刚开始就借NPC之口传达出来,这次既然没有直接表明规则,就说明‘寻找’规则也是游戏的一环。我们不仅要找到离开这个副本的“门”,还要注意到死亡条件。”戚穗提醒道,她声音不大不小,其他人也能听到。
她同时观察着周围的动向,那条藏獒卧倒在最远的角落,并没有融入她们的意思;另一条德牧规规矩矩地坐在地上,耳朵竖起,时不时抖动,似乎在注意她说的话;那条被踢了一脚的比熊看起来奄奄的,好像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最后一条杜宾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铁链绷得比米莉亚的还紧,大概很想和她们靠拢,但却一声不吭一脸严肃,猜不透在想什么。
副本不是靠一个人就能通关的,她需要找到一些同频的人组成临时团队。
“各位,既然我们现在都被关在这里,说明我们都有挣扎和反抗的勇气。”戚穗说,“一个人的意愿会被强权压倒,但一群人能和强权对峙。如果我们都各自为营,只会被挨个剿灭,只有我们组成一个团队才有和那些给我们戴上镣铐的人叫板的资格。”
“我通关过几十个副本,应该是最有经验的那一批人。我希望能带领大家一起离开这个副本,旁边这位就是我的队员,愿意加入我们的人可以和我们交流信息。”
“戚姐姐,你说的好像那种无限流网文里每个副本开头炮灰说的汪!”米莉亚小声和她吐槽。
在这种副本里一定要有团队——就算团队会因为许多问题随时解散,这种表面上的链接与和平是大部分人都需要的安全感来源,而戚穗必须成为领导者,她不信任其他人的领导。不过她并不对这次即兴的号召抱有太大的期望。
大部分人都没有非常强烈的对抗意识,大家权衡利弊踌躇不决,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好的退路。所以权力越来越严苛霸道,个人的意愿越来越微弱。除开米莉亚另外四人里说不定仅那条藏獒有“与副本NPC对立”的想法,其他人仅仅想活着,而不是主动和敌人发生冲突。那条藏獒原本是最有几率加入戚穗的,但她看起来非常冷漠。
果不其然,藏獒还是躺在原地,德牧也没有说话,比熊在困难地舔毛,只有杜宾说:“我是......岁岁。”
非常冷清无机质的声音,一瞬间甚至有些雌雄莫辨。戚穗从那种隐约的纤细感中判断她是一名女性,便说:“岁岁要加入我们吗?”
杜宾很矜持地点点头。
戚穗说:“既然你要加入我们,我们必须互帮互助,也多多照顾米莉亚这个新人。我提供的信息是这个副本也许和‘镜子’或‘本我’有关。我们从镜子看自己是人,别人看我们却是狗;而吃下NPC逼迫我们吞服的药物后,镜子里照出的我们也变成了狗。不妨设想,我们本质是人,但副本逼迫我们成为狗。我们保持做人的本质也许是解题的关键。”
至于刚才她听到的声音,她有意没说出来。副本之所以致死率极高,是因为种类千变万化,其中玩家不一定是统一战线,可能还会分成彼此敌对的阵营。她作为米莉亚选择携带的人员,和米莉亚是同一阵营,但不一定和其他人是同一阵营。但也不需要太过疑神疑鬼,随着时间的推移,玩家中的“异类”自然会浮出水面。
“之前我听你说话是汪汪汪的声音!”米莉亚眼睛亮晶晶地补充道,“最开始应该是你在说话吧?听音调很像。我含了药之后才能听懂你说的话。可惜我后来又吐出来了。这是不是药片的功效?我们需不需要拿到更多的药?”
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走进来的是一名女性,她没穿防护服,身着白裙,画着淡妆,高跟鞋踏在地上哒、哒响,胸前挂着的铭牌上镀金写了个“Q”。
“我听莫桑说你们站起来了?这可不是好狗狗该做的哦。”她笑道,“你们中间有小狗没吃药对不对?偷偷藏起来了,还是吐掉了?”
“不听话的小狗是要被惩罚的。你们是经过选拔层层筛选才留下来的,明明马上就要上台被老板挑走享福了,在这时候掉链子,是不是对不起这个机会?”
“你们还是年龄太小了,没有经验。对狗而言,有一个好主人家胜过你十几年的努力。你们难道不想被好吃好喝供着吗?只要老板们看上你了,喜欢你这条小狗,你们的好日子就开始了。不管是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要什么没有?他们乐意宠着你们,你们怎么就这么叛逆呢。”
这时候她话锋一转,问米莉亚:“403,大家都说边牧很聪明,那你来讲讲对主人而言,狗什么样的品质最重要?”
米莉亚没想到被点名,有些慌张地偏头看了戚穗一眼。戚穗心里有答案,但她不能开口,米莉亚也不能开口。米莉亚没从戚穗这里获得任何提示,结结巴巴地说:“呃,温......”
Q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阴森。
“汪汪汪汪汪汪!”
一连串的狂吠掩盖了米莉亚的声音。Q猛地转头,此时她脸颊耸皱,瞳孔全黑,犬牙呲咧,口涎欲滴,说的每一个字里都伴随着施压似的呜声:“401,你有事?”
戚穗没回答,只是四肢撑地,低着头给自己理了理毛,然后才仰头看向Q,咧开嘴吐舌头笑了笑,尾巴很热情地甩动起来。
米莉亚这时似乎福至心灵,也跟着傻笑起来,一边晃尾巴一边汪汪,像是听不懂Q说的话。
“坐下。”Q淡淡地说。
米莉亚立马收好爪子正襟危坐。
Q走到戚穗面前,白色的裙摆扫过地面,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闪闪发光,她像融化在朦胧波光里一样柔软地说:“401,你是不是一条乖狗?”
戚穗棕色的眼瞳也潋滟着水波,她用一种更忠实、炙热、充满爱意的眼神湿漉漉地注视着Q,歪着脑袋往前小扑,娇声娇气地“汪”了一声。身后的德牧眼里闪过错愕,比熊不屑一顾地扭开头,杜宾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暗自记下姿态动作。
Q打量着戚穗,既在对她说,也在对其他人说:“我最后训练你们一天,如果一天之后还是不合格,你们就会被处理掉。至于是进谁的肚子,差别也不大。”
“别想在我面前演戏,我比你们更懂你们自己。你们是狗,生来就要给外面的人服务。他们让你们打滚,你们就要打滚,他们让你们睡觉,你们就必须闭上眼睛打鼾。”
Q缓缓走过他们,德牧小幅度地摇了摇尾巴,杜宾像小马驹一样站得直挺挺,比熊一边汪汪汪一边跟着Q的脚扑了两步。只有那条藏獒依旧窝在角落,背对着所有人,呼吸一起一伏绵长平静。
Q问:“411,你有意见?”
藏獒一动不动。
高跟鞋突然蹬上了藏獒满背的厚毛,在尖尖鞋跟刺破皮肉的一瞬间,藏獒翻身猛扑压倒了Q。它嘴上的止咬器不知何时被挣断,足有两个拳头大的嘴一张,森白尖锐的牙齿就朝Q的脖颈咬去。
一个是腰背长接近一米,重七十多斤的大狗,一个是看起来纤弱无力的女人。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压倒性的虐杀,米莉亚甚至移开了视线,不太想见到喷血的画面。
只有戚穗紧盯着一人一狗,在重物撞击地面发出砰声闷响前大喊:“我肚子好痛!我要死了!”
血溅在墙面上,也有一滴一滴顺着长长獠牙滴落在地面。黑色的毛飘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滑落。一只体型更大,肩高占了墙体一半高的巨犬此时勾着脑袋喷着热气,踩着藏獒的身体,从它的血肉里拔出了长牙。动脉在利齿下跳动,口水很快打湿了那一片毛。
巨犬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戚穗说的话,最终收回了正抵住藏獒脖子的牙。
“你果然会说话,不要骗我。”Q咽下嘴里的血,阴气森森地盯着戚穗警告道。
戚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呜呜嘤嘤。
很快有人进门把戚穗四肢用镣铐固定在小推车上往外拉,Q紧跟其后。门外是长长的走廊,封闭的条形通道呈现出银色的冰冷金属质感。在某一个拐角,Q开口说:“401,你很聪明。”
“但这里不需要聪明的狗。”她声音很轻,“你不要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思想很累,而且你会发现周围都是敌人。”
“这是很可怕的事,因为我们无穷无尽。”
这句话不知道是出于同病相怜,还是有感而发,总之这丝善意来得很突兀,消散得也很快。戚穗还想顺杆子爬一爬,得到的是Q冷漠而带着警告的视线。
副本里的NPC不是冷冰冰的智能机关,更像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人生境遇,因此形成了不同的性格和喜恶。戚穗原本以为Q是单纯的助纣为虐者,这个副本意志的帮凶,没想到也许能成为一个突破口。Q有区别于绝对丑恶的东西,即共情能力。
但不等她争取,她已经被推进了一间医疗室。伴随着一道象征终结的沉重关门声,一个戴着兽脸面具的白大褂男人出现在戚穗跟前。
他熟练地按了按戚穗的侧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掰开戚穗的嘴巴塞进了她喉咙里。
熟悉的苦涩味瞬间溢满口腔,而那个叫她前往医务室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出现,戚穗对自己刚才举动所设想的最坏结局应验了。但她还是垂死挣扎道:“医生,你是不是开错药了?”
医生直勾勾地盯着她,血红的嘴咧到耳根:“不,Q就是这样叫我开的药,两倍大剂量才能控制住你的幻觉。”
“你是不是又从镜子上看见自己是一个人了?还出现幻听了?那镜子是假的,你的精神病又犯了。放心,吃了药之后你就是一条正常的狗了。”
4. 第四章
米莉亚心惊胆战地看着藏獒身下一滩的血,这条厚毛大狗的伤口里隐约透出了森白的骨茬,棕黑的毛被鲜血打湿浸透成一缕一缕的。她喘气声很大,像是明明破了洞还不断挤压的充气纸袋。
戚穗现在不在这里,米莉亚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她想了想,趁着屋里没有别人,叫道:“那条狗!藏獒!要不要我帮你做点什么汪?”
藏獒艰难地拖着身体靠在角落,扭着头费力地舔舐伤口。动物的恢复能力强于人类,但也许是伤口太深,藏獒迟迟没法止血。
“给我撕一些布条。”藏獒终于开口了。她果然也是女性的嗓音,与强悍冷冽的外表不同,她的声音纤细悦耳。
米莉亚连忙用牙咬住自己裙摆缝线处,努力扯下一条不规整的长布条,然后团成团丢到了藏獒身边。藏獒用她的布条和自己的布条一起简单包扎了伤口。
“狗!你叫什么名字汪?”米莉亚好奇地问。
藏獒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米莉亚都以为她不会给出答复时她突然开口:“何兴珠。”
“我叫米莉亚汪!”米莉亚热情地摇着尾巴。何兴珠冷漠地转过身不再搭理她,场面安静了大概十来秒,米莉亚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戚姐姐怎么样了,好担心她。”
“你担心她做什么?还不如小心点你自己!”有些娇俏又带着点尖锐的声音响起,是刚才被踹了一脚的比熊在说话。
“为什么?”米莉亚好奇地问,“我担心她很正常呀,现在我们都在这儿,只有她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汪!”
比熊“哼”了一声,圆滚滚的眼睛往上一翻露出眼白,显得很不屑:“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像个蠢货一样,别说话了!你吵得我很烦!”
米莉亚点了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汪?”
比熊昂着脑袋:“我是柳佳奈!”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帮帮戚姐姐,万一她现在就孤立无援汪!”
柳佳奈突然生气地叫道:“不要犯蠢了!那个人一看就很有心机,不然怎么会这么想出风头?那个何兴珠连你都愿意搭理,结果都不愿意加入她,你还不明白吗?”
“是你觉得自己被抢了风头,现在不服气,嫉妒她,才来诋毁她吧。”一直没开口的德牧说话了。她有一双很沉寂的黑眼睛,声音冷淡略显中性。看着米莉亚在注视自己,她说:“我叫尹善文。”
“我哪儿在诋毁她!”柳佳奈嚷嚷,“我嫉妒她?我需要嫉妒她吗?那条丑得不得了的狗!毛这么灰,嘴那么大,看起来这么凶!!哪里有我的毛白?我的爪子粉?哪有我好看?”
“刚才那些男人的话我们可都听到了,那条捷克狼犬是花大价钱专门培育的,评分第一,你是倒数第一。”尹善文说,“而且你不会真的在贪恋自己当狗的样子吧,你真的这么喜欢自己的爪子,皮毛?你真的就这么觉得自己是一条狗了?”
“本小姐当然不觉得自己是条狗!”柳佳奈咬牙切齿,“你别颠倒黑白了!他们不喜欢我是他们没眼光,总有人喜欢我这种可爱类型的狗!”
外面突然传来推车的哗啦声,三人闭上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门被推开,焉巴巴缩在推车笼角的狼犬吸引了四个人的目光。
“你们乖点,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这次来的还是那个彪形大汉,只是没有莫桑。米莉亚看清了他铭牌上写的名字“周山”。他哈哈地笑,把戚穗从笼子里拖出来勾上锁,摸了一把她的尾巴,啧啧两声又走了出去。
“戚姐姐!你醒醒汪!”米莉亚拼命地凑过去喊她,颈毛都被勒得快嵌进肉里。但银灰的狗依旧趴在地上,似乎陷入了混沌的梦。
柳佳奈见状嘲笑道:“看看,这就是你们说的厉害人物?看样子快死了嘛。就这样的人我还用得着诋毁?”
米莉亚没有还嘴,只是焦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戚穗。何兴珠在戚穗被运过来的时候瞟了一眼,剩下的时间都在用牙齿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锁扣连接处,这个位置比起其他部位更细更脆,似乎也很容易咬断。几人都没说话,柳佳奈倍感无趣,哼了一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下。
米莉亚睁着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戚穗,虽然心里焦急,但也知道自己这样盯着没用,便不再抵抗困意闭上眼睛假寐。
不知道她们睡了多久,又有五条狗被运了过来,看样子是前不久才送出去表演的一批。米莉亚粗略一扫,发现有两条萨摩耶两条狼青和一条德牧。
Q哒、哒、哒地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这次的老板很不满意你们,外面说现在流行的是乖巧没威胁的小型犬。他*的,这些玩意儿的审美天天变,那些小狗有什么意思,都是拿来玩玩的,真要有点意思不还是要看大型犬吗!”
Q看起来有点破防。米莉亚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想了想她刚才变成的大狗,那的确很大,难怪听到外面的人说喜欢小狗不高兴了。而且这个房间里小狗只有柳佳奈一只,这次的买卖多半要亏本。
但她又立刻意识到一点,除了柳佳奈之外大家都是中大型犬,论攻击性戚穗和何兴珠都很强,更别提何兴珠刚才还和Q物理版撕破脸。戚穗借着身价高打岔过了,现在看样子卖不出高价,她们几人的价值是靠那些老板的喜欢来衡量的,现在价值直跌,底气一下子掉了,还怎么和Q叫板?
Q扫了她们一眼,突然笑眯眯地说:“但是没关系,我们实验室刚好做好了一批药剂,它可以让你们缩成小狗。别担心,你们还是能找到好主人的。”一边说,她从推车中取出一个纸盒,里面赫然装着许多针管针头。
米莉亚直觉不对,这种东西多半有很强的副作用。更何况谁想当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到时候任人欺负的小狗啊?
“汪汪汪!汪汪汪!”角落里的比熊又跳又叫,吐着舌头咧出笑脸。
Q望过去,目光有一瞬间的嫌恶,但下一秒她就露出温柔的笑容:“这里就有一只符合他们审美的小东西呢。你的表演他们一定会很喜欢。刚才有一只和你差不多大的马尔济斯就被一个价值排行榜第三的老板带回去了,据说他们家连狗盆都是镶金的。”
柳佳奈看起来更激动了,小小的尾巴拼命地摇,恨不得立马就上台表演。
“至于你们,通通要注射药剂。”Q回头冷酷地说,“谁先第一个注射?就401吧,总之她也没醒。”
Q将针管和针头拼接好,排掉空气,朝昏迷的戚穗走去。在她背朝其他人蹲下的一瞬间,一声咆哮,藏獒挣开了铁链,强壮宽厚的肉爪扑上她的后背,接着獠牙朝她脖子狠狠一咬。
皮肉被撕扯开,血洒了一地,Q及时侧身只被咬掉了一块肩肉。她勃然大怒,面露凶相,像是被挑战权威的狼王,或是争抢领地的母狮,摇身变成巨犬,把爪子插进她身体的藏獒往地上甩。但藏獒也很凶悍,抓着巨犬的侧腹不松手,还一边啃咬它的身体。
杜宾不知何时同样挣开了铁链,非常轻快地冲过来帮戚穗咬掉了铁链锁头。她咬住狼犬的后脖颈毛,拖崽子似地往外拖,等走到了门口,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跑回来给一脸震惊看着混乱场景的米莉亚咬开枷锁。
“还有尹善文姐姐......”这句话没说完,米莉亚看到德牧同样不知何时啃断了铁锁,抖着毛加入了战场。
米莉亚顿时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好像除了她,其他人都商量好了一样要在这个时候救戚穗出来。尹善文和岁岁应该原本就对戚穗挺有好感,不谋而合救人不算奇怪,但就连看起来不喜欢戚穗的何兴珠也加入了?
何兴珠的确不喜欢戚穗。她出生在第七区的下层区,妈妈难产死了,爸爸在她十三岁的时候也被包工头打死了。坏消息是她长得很漂亮,好消息是她的力气很大。她没被拉去做皮肉生意,也没被卖到黑市做成畸形秀或是食物,而是走上了另一条路——在地下斗兽场打黑拳。有时候她和人打,有时候她和狮子豹子打。她的腿折断过两次,肋骨断过五根,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密布,找不到好的皮肤。她做过开颅手术,剃了寸头,但一样漂亮。看漂亮的女孩打架是一个噱头,她赚了很多钱,也遇到更多的对手。她后来可以靠看对方的长相来判断他实力怎么样,这场比赛她能不能赢。有的人眼睛很混浊,全是贪欲,这样的人老板会给他开价让她赢。有的人眼神很躲闪,是被卖到赛场的苦命人,她能打过,不需要打得太用力......更多的是眼神很冷漠的人,有的打架之前会浑身发抖,但不是害怕,可能是兴奋,有的看她像在看狗、看兔子,总之不是在看人。他们也许没有经过系统的拳击训练,但无一例外,他们都下死手。
戚穗说话很温和很大气,但她的眼神很冷漠,很狠。她是也许很少打架但会下死手的那类人。何兴珠不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或者说她谁也不爱理,她厌恶所有人,包括那个看起来很聒噪的少女。
但自从她第一次被迫进入副本,她就不得不学会和人相处。就算她不喜欢戚穗,她也不希望戚穗这么快就死掉。她的消息很灵通,她认识戚穗。戚穗的确是个厉害人物。玩家越厉害,她逃生的概率也越大。她没有那么想活,但她家里还有一只小猫。
虽然Q体型很大,但在密闭空间里这不算是绝对的优势。在德牧加入后,战况很明显向何兴珠两人偏移了。狗毛乱飞,流到地上的血被踩出一个又一个重重叠叠的狗脚印。在某个瞬间,何兴珠看到了一个机会。这是她在一次一次生死搏杀中都会看到的机会。她抓住了它,一如往日和野兽和敌人搏斗时一样,她咬住了巨犬的脖子,然后狠狠咬断了骨头。巨犬发出了咔咔的声音,伴随一声长叹似的喘息声,轰然倒塌。
“我们得走了。”尹善文喘着粗气说。她刚才被摔到了墙壁上,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断,总之挺疼的,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她必须找到一个稍微安全一点的庇护所。
何兴珠往门外冲去,尹善文和叼着戚穗的岁岁紧跟其后。米莉亚看着被锁在原地的其他狗,稍微犹豫了一下。如果是戚穗在这里,她会选择救她们吗?米莉亚不知道,她也咬不开这些锁头。其他人已经跑得快看不见踪影了,于是她狠下心来,抛下一句“你们可以把锁头咬开”,然后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柳佳奈尖叫着:“你们得带上我!”但没有人理她,她被抛弃在了身后,一如她朝敌人献媚时一样。推车里的针管在战斗时被摔在地上,断裂的玻璃管里溢出了浅黄色的药液流入血泊,像是有意识一样吞噬掉了所有的鲜血,最后融进倒在角落的巨犬的伤口里。在两分钟的沉寂后,巨犬缓缓睁开了血红色的眼睛。
如同有所感应,几百米外,被颠颠地叼着跑的银灰狼犬突然眼皮一颤。
5. 第五章
戚穗在昏睡的近两小时里,并不是全然安稳地沉溺在梦境中。当她被迫吃下那两颗药,苦涩的腥气冲进了她的大脑,不知道是药效还是它的古怪味道真有那么大的威力,至少在那十秒内戚穗无法呼吸,她的鼻腔、咽喉、食道都被这股气味充满了,氧气似乎根本无法突破这个密度。
医生脸上的面具越来越模糊,轮廓也出现重影,恍惚间他似乎不是戴着面具,而本身就是一只兽。
“睡一觉,醒来你就是正常的狗了。”
我不是狗!也没有人能让我成为狗!她的脑袋被挤压得没有丝毫思考空间,带着突如其来的、汹涌的不甘陷入一片黑暗。
再叫醒她的是模糊柔和的声音,“过来,孩子。”温暖得像是母亲的怀抱。在一片压抑、强烈的脆弱感席卷全身的当下,她几乎要流出泪来,凭借本能往前爬了两步。但在这时,混沌的理智又突然回归。她意识到不对劲,这个声音就是诱使她进入医务室的声音,她因此吃下了药陷入昏迷,可她现在又是在何方?
“这里很安全,不要害怕。”那声音依旧轻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里,前方出现了一团萤火,伴随声音的高低忽明忽暗。借着婆娑的光影,戚穗看见满地的铁链,每一根都有她手腕粗。
在层层锁链交错的尽头是一面墙,萤火飘高,映亮了墙上钻洞而出的两条巨蟒。它们蛇身还留在墙体里,蛇首却正贪婪地啃噬着两条人类的小臂。那被吊在墙上的人,正如同吊在十字架的耶稣一样,只是更加凄惨,因为捆绑手腕的铁链变成了獠牙刺入骨肉的长蛇。而她赤*裸的双足上铐着镣铐,铁链像流水一样垂下来,一直淌到戚穗的脚边。
“你是谁?”戚穗问。
那人没有抬头,声音却温柔地绕在戚穗耳边:“我是‘人狼’的母神,人狼古摩西。”
“‘人狼’是什么?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我现在又在哪里?”
“你、我们都是‘人狼’。”她解释道,“我们既可以四肢着地变成高速度高力量高咬合力的‘狼’,也可以站起来变成高智力的两足动物‘人’。很久以前我们被母树赐予的名字是‘古摩西’,但这个字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读了,所以简单一点就是‘人狼’。”
“我被关在这里是因为背叛。”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就像是梦呓,“我与撒希尔在一千三百年前签订了契约,违背了母树规定的:古摩西永不延续其他种族的后代。”
“撒希尔是谁?”
“撒希尔就是你们被关在这个地方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奴隶营的工作人员、老板、购买你们的人。撒希尔和古摩西一样是一个种族,它因父神名为撒希尔而得名。我如约养育了撒希尔的子嗣,他们却让我的孩子成为奴隶。这个地方是国家的中心,全国人民靠着我的孩子的血肉供养。我们生来是狼,他却把我的孩子训成了犬。”
“你被撒希尔欺骗了?”
“没错。当年撒希尔在宇宙中被孕育而出时只有一人。他翻过火山、横渡冰河、穿过沼泽和森林,花了整整二百二十年才来到我的面前,为我鞍前马后十五年,寸步不离,比万事万物都要贴心。”
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留下后人传承‘撒希尔’族。
整个宇宙仅‘古摩西’有通过母树孕育后代的能力,所以古摩西文明传承不断,越来越强。就算不断有新生的恐怖神明,到了年岁祂们同样要衰退成宇宙的一颗陨石。祂们没有传承,无法累积,一旦身陨不管是记忆还是传承都如同灰尘很快就飘远了。祂们抢不走古摩西的母树,祂们也无法有后人。”
“撒希尔是新生神里最弱小的一个,却为见我独行了三百年。他有一种脆弱感,很特别,和别的神明都不一样。当他说自己快要衰老时,我犹豫了。他一辈子都为了我奔波,如果从此再也不见,不是很可惜吗?所以我和他签订了契约,摘下母树结的果实送给他。而他要和我一起保卫母树。
撒希尔因此有了后人,古摩西却被母树严厉惩罚。宇宙生命是一个循环,不能有多,不能有少。撒希尔获利,我们势必就要失利。从此之后‘撒希尔’每降生一个后人,就有一个‘古摩西’要献出一半的生命与他共享。‘古摩西’越来越虚弱,她们的生命提前流逝就意味着未老先衰。她们不再强大,甚至有了弱点。
所有神明都对我们的母树虎视眈眈,我们一势弱,祂们就扑上来,要抢走母树拿去孕育祂们的后人。我以为撒希尔会帮助我们,没想到他却站在了其他神明的身后,不仅夺走了母树,还封印了我的神格,驯化了我的子民,组成一个剥削者的城市,妄图生生世世都立于我们之上。当然,我也让他付出了代价。他不能离开这座塔、这座奴隶营,因为塔底埋着我。他的神力被我封印了一千三百年,而今天就是他破除封印的日子。”
戚穗皱了皱眉,这个故事在她眼里有些荒诞。她不太理解古摩西为撒希尔延续后代的理由。不论如何,打破规则的人总要背负起因果。
“我在这里等了一千三百年,每五十年就会降生一批与众不同的‘人狼’。她们会从撒希尔的黑暗统治里苏醒,不愿屈从成为奴隶。这时她们就有了重新夺回‘古摩西’名号的资格,会听到我的召唤。”
“难道之前那么多人都没有夺回‘古摩西’吗?”
“她们对自己奴隶的身份不甘心,这是区别于其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不公平地对待、没有自我意识的人狼的一点。但她们仅仅是不甘心,她们无法反抗,她们并没有下决心反抗。她们还是继续当撒希尔的食物、还为撒希尔人工作,就为了每天一顿饲料。她们忧虑、痛苦、悲伤、郁郁寡欢,被‘撒希尔’判定是不合格的奴隶,被彻底处理掉。没有人记得她们,除了流淌到我这里的世世代代的怨恨。当然,四十年前真有人狼听到我的召唤获得了人身,但她却背叛了我。这里的人叫她Q先生,我唯一觉醒的后代朝宿敌投诚了。”
“但这并不是她们的错。”戚穗没想到自己还收获了Q的信息,但她没有细问,只是客观地说,并不害怕得罪古摩西,“一千年的奴隶生涯,源头是你。她们被强者不断驯化,因此强者更强,弱者更弱。她们找不到反抗的希望,这不是一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苏醒就足够的。”
“一个太有反抗意识的人抬起头:我要推翻你们!一群不敢说话的人缩回头。抬起的头被砍掉,剩下来的就是不再反抗的基因。他们有绝对强大足以碾压反抗者的实力,因此光是靠这样简陋的筛选就能轻松将反叛的苗头掐灭。活下来的人告诉别人:不要反抗,这样才能活着。听见忠告的人就将这句话奉为圭阜,构成了你们现在稳定的秩序。”
铁链被扯得哗哗响,那两条蛇将女人纤细的手腕绞得更紧,獠牙划破血肉,血液顺着墙往下流,那伤口又很快地愈合。在生与死的不断重组里,女人的声音第一次从遮挡着脸的杂乱发丝里钻出来,干涩喑哑:“所以我需要一个天命之人来破局,我终于等到她了,就是你。我要你帮她们逃出这个囚笼。”
戚穗对她的说的话有着微妙的错愕,但面上不显,还笑道:“天命之人可不是什么好称呼,多半都担着危险,还很麻烦。”
“你怕危险,还是怕麻烦?”
戚穗摇了摇头:“我可以救几千几百个人,但我改变不了一整个国家的秩序。人心复杂,各有叵测,更别说还有神明在注视。我不是神,我同样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那如果我给你这样的权力呢。”古摩西抬起头,发丝从她高高的鼻梁两侧散落,露出一张惨白的、枯萎的、如同破碎白瓷的脸。她的眼神很特别,不亮,反而冷寂如死海,但眉眼间透着恨,像是赌上了一切的亡命之徒:“我能把我的神格送给你。只要母树也承认你,神格就会解封,你就是唯一的古摩西,让万物繁衍的母神。”
戚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知道‘门’在哪里吗?”
“我知道,而且‘钥匙’在我这里。”古摩西说,“帮她们反抗这一切,我把‘钥匙’给你,还会告诉你‘门’的位置。”
通关副本有两个方法,第一个是明确副本的死亡规则和生存规则,就按照NPC给出的信息生存五到十天。第二个是世界副本,在宏大的世界观下,NPC往往不会像在玩小型游戏一样讲解规则信息让玩家通关,而是有专门的NPC知道玩家需要“门”和“钥匙”离开,玩家必须和他们做交易来获取离开副本的路。
既然这个女人知道“门”,就说明完成她的愿望是离开这个副本的主线剧情。戚穗说:“要挑动所有人的反抗情绪简单一点是要让她们发现自己是人,本应该与撒希尔人平等,共享权利,却因为一系列不合理的制度与文明变成受人奴役的狗,还要给她们更大的压力,让她们连现在的稳定都无法维持。”
“文明环境是很重要的,刚才我听了一段,撒希尔向你的族人灌输的是‘你们要顺从,你们要愚昧,你们要无攻击性,你们要爱主人,你们要享受一切主人为你们提供的美好环境——虽然你们也不知道这样的环境是不是真的,毕竟主动权不在你们手上’这样的观念。越温良的人越能忍耐,要让她们反抗,施加给她们的痛苦就要更多,要逼她们睁开眼直面剥削者的谎言。”
“这是你的办法吗?”古摩西问。
戚穗看着她:“你愿意吗?”
女人没说话,脑袋歪着,似乎在思考,又像是要睡着了。这一片孤独的世界里只有巨蟒獠牙反复穿透骨肉的闷顿声。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开口:“她们会恨我吗?”肉*体日复一日的折磨无法再带给她伤痛,心灵的沉重却让她苦不堪言。她紧闭的双眼看起来很干涩,却在这时缓缓流下了一行清泪。
“她们当然会恨。她们不仅恨你,还会恨其他人,恨所有人,恨这个世界。她们不一定会立刻组成军队反动战争,她们可能会先选择伤害自己。直到更自信,更聪明,具有领导能力的人带领她们朝这个世界的所有不公挥刀。”戚穗说,“她们痛苦,她们煎熬,这是你的孽障,是撒希尔的孽障,也是我的孽障。”
“充满恨的人就算赢得了战争也会永远失去爱的能力,没有爱、彻底割裂的世界不会幸福。我不忍心,所以我不会选择这条路。”
“那你想怎么做?”古摩西问。
“我想让她们重新获得实质的力量,变得野蛮、强大。她们将会为守护姐妹和母亲而战斗,不管如何,她们要先找到自己,成为自己。”戚穗微笑着,漆黑的眼睛在萤火的照耀下透着光,倒映着生死之间的女人,燃烧起熊熊的火焰,“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没有反抗的力量,而是没有反抗的勇气,甚至没有反抗的念头,不知道什么是反抗。这一点我没法帮她们,你有办法吗?”
“只要把她们所有人都从囚笼里放出来就行了。她们是古摩西的女儿,天生就有野性。她们会诞生出头狼,头狼苏醒的时候,其他人也会苏醒。”古摩西说,“我会尽力向你提供一切你需要的。我会给你源源不断的力量,你和你的同伴不再需要饮食和睡眠,你们的伤口将会迅速复原。”
戚穗给她描画了一个太好的蓝图,就算这是一张大饼她也心甘情愿地吃。她是古摩西一族的起源,每一个古摩西都是她的后代。当她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掏出心脏啃食、被奴役为愚昧无知的狗、为了保持外界的和谐稳定被强行锁在某个主人身边承受他一切本会施向社会的暴力时,她为自己钉在镣铐中无法施以援手的无能而哭泣。
古摩西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想看到更多吗?”
“更多?什么?”
“看到她们的痛苦。”
戚穗想了想说:“我其实做过一些梦,梦里我在另一个世界,那个地方有女人也有男人。区别于撒希尔和你们的一点是,那个地方的男人有好有坏,而不是像撒希尔一样全然贪婪恶劣。但就算如此,那个世界里依旧有最大的黑市。其中女性是最畅销的商品。许多被卖到黑市的女人都会被论剑,生吞铁钉,敲打腹部直到死亡。这还算好。更多的黑市消费者有各种各样扭曲的怪癖,他们生剖少女的胸部做成三分熟下肚,或是将孕妇肚皮剖开吃掉其中婴孩,最后孕妇失血而死。在黑市之外,对女人的压迫也屡见不鲜。女人被视为艺术品,她们也因这样的赞美而喜悦,但艺术品是易碎的,它本身没有任何能力抵挡那些觊觎美好的暴力。”
古摩西说:“这也许是因为你梦中那个世界的女性不够强大,如果她们能通过不断的努力掌握足够的经济权和肌肉力量,那些野蛮的男人也不得不低头。Q和我说过,一切的不平等都是阶级的不平等,当世界消除剥削阶级,实现人人富裕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就算掌握了经济权也不够,长期以来的文明问题是第二条拦路虎,再有钱有权的女人都会掉入父权的陷阱。但对立的从来不是性别而是文明,就像没有了女人,他们还会划分出新的美丽弱小的男人作为欺压对象。就像上层区的男人享受人生,下层区的男人卖命养家。他们处心积虑构建的不是性别秩序,而是社会文化秩序。不管是女人还是被他们流放的男人都在这样的社会文化里被排斥,被伤害。比如男人的生殖器被他们捧为阳*具,构建出阳*具崇拜的社会环境,潜移默化地影响所有人。我在这个梦里还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但没法一一向你述说,这些东西说个三天三夜也不够。”
古摩西叹息:“这样看来我的女儿们所感受到的痛苦已经在梦境里传递给你了。还好撒希尔人没有生殖器,没法构建这样的文化。撒希尔不是你梦里的男人,我的女儿也不是你梦里的女人。”
“还好这只是一场梦。”
戚穗笑了笑:“还好这只是一场梦。”
6. 第六章
戚穗是被颠醒的。她和古摩西做了约定,古摩西把封印的神格转交给了她,因为她在副本里也是“古摩西”的一员,身体里流淌着母神与母树的血,所以能成功地继承神格。
她接下来需要召唤出母树,古摩西会将自己献祭给这棵育神树、母亲、一切生命的起源,并获得它的宽恕,彻底消灭将在今天苏醒的撒希尔。
“Q无法拯救古摩西不是因为她不够强大,而是因为她不是天命之人。人们夸大了努力能带来的成就,而忽视了运气在成功中的占比。撒希尔一旦苏醒,古摩西就永无出头之日,只有天命之人才能杀死撒希尔,Q做不到,反而会害死她的姐妹,所以我干脆不让她去做。”
“现在有了你,你去塔底破坏掉中心控制室,拿到冷却液里的核心,这样整座塔都会失控。”古摩西说,“到时候所有囚笼都会自动打开,我的孩子们将会诞生出头狼。她们将重新回到自己的故乡,重新变成古摩西。而我也会履行承诺,把门和钥匙交给你。”
戚穗点了点头。
于是古摩西把戚穗从精神领域里放了出去。那两颗药足够摧毁戚穗的精神体,只有古摩西的领域才能彻底隔绝药效。刚才戚穗的身体算是一个空壳,药气直接穿透了她的肉*体无法影响到她的意识。
戚穗睁开眼,看到的是上上下下乱跳的地面,感觉到的是腰被抓得生疼。她的思绪顿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正被打横提溜着急速往前跑。但这个姿势不太寻常,她的脸朝下背朝上,腹部被往上提勒得很紧,让她有点想吐。
“我们在做什么?”戚穗看着眼前快撞到鼻尖的银白地面,语气平稳地问。
奔跑的速度缓了缓,清冷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我们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戚姐姐!你醒了汪!”一旁撒欢往前跑的边牧靠过来,很兴奋地说,“Q被何兴珠姐姐咬死了,我们逃出来了汪!”
看来这一批玩家们也不是软柿子啊。戚穗想。但只要她是足够有能力的领导者,她手下的队员当然是越强越好。何兴珠应该就是那条藏獒,根据她的观察,那条藏獒最有咬杀强敌的能力。
“这样跑不是办法。”戚穗说,“先把我放下来。这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但只要让它够混乱,任何地方都可以立足。”
岁岁听话地在一个没人的拐角把她放下。跑在前面的两条狗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德牧缓住脚回头走到她们身边,藏獒则停也不停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先进来。”戚穗打开旁边一扇写着“储物室”的门,压低声音,“怎么没人追你们?”
“我们把他们甩丢了汪。”米莉亚快活地说。
戚穗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她的神情转变成正在思考的宁静和肃穆。在精神领域时古摩西把这个地方的建筑结构烙印在了她的意识里。奴隶营按照形状简称为“塔”,塔高三十层,地表之下二十层。每一层横切面呈圆环形,从圆心到边界共有十八环,每一环装有二十个房间。地表之下每一层塔的最外围十环房间都装着用于买卖的人狼,就像她们刚才被关在房间里一样。而中间八环的房间则有中央分支控制室、供水供电等基础设施,厨房、储物室、守卫室、军备库、训练室、医疗室、实验室等必要设施。最关键的是监控无死角,这里的人没有隐私,全部铺开展示在监控室里。
有这种监控系统的地方不可能追丢几条狗,除非他们是故意的。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追丢她们怎样才会使他们获利?
戚穗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答案。这不是追丢,而是控制时间和地点。在猎物集中不分散、数量不多,距离不远的情况下,猎人还要拉远距离把猎物往一个固定的地方赶,让猎物按他的计划如同作秀一样落网。除去个别有怪癖的猎人,剩下的只有杀鸡儆猴这一个选项。
他们发现有奴隶竟然觉醒了自我意识,竟然能够逃出房间,这是过去五十年都没有的,也是五十年必有一次的。前几十次都成功镇压了这样的叛乱,这次他们也足够有自信解决。但这还不够,为了防止这一批人狼继续做乱,他们要用这个机会立威,并打击“塔”里或“塔”外其他有反叛念头的人狼。
在直线距离四百米外,监控室里,穿着制服的撒希尔人在通讯器那头的指挥下调大了几百个窗口其中之一。这个画面被他同步投往“塔”里每一层的广播室,虚幻的光幕出现在每一间牢房里。光影晃动,画面逐渐清晰,聚焦在货架旁的四条狗身上。
编号4A的牢房里,咬不断铁链的小比熊在此时看到了光幕。她看着画面上熟悉的狱友,惊叫出声:“我认识她们!”
牢房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地板上光洁如新,只有墙壁上没掩盖住的血迹记录了刚才的战斗。柳佳奈的新狱友听到了她说的话,但她们却没有半点反应,都在自顾自地舔毛或是小憩。
“我认识她们!”柳佳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你们都听不见吗?她们逃出去了!却没有带上我们!”
依旧毫无回应。柳加奈生气地把铁链咬得咔咔响,下一秒尝到嘴里的铁锈味赶忙吐出来嫌恶地呸了一声。“好了,又是相同的处境。”她自言自语,“身边围着一群蠢货,能帮我的却不在我旁边!”
“我原本以为我们是一家人。”光幕广播里传出了撒希尔人的声音,不过很陌生,不属于之前遇到的莫桑或周山。他的声音很干净,以至于那种失望的语气像裹了潮湿的水汽。
“狗,天生就是给人奴役的。”他说,“我们好心好意地养着你们,不让你们在野外被老虎、狮群、蟒蛇猎食,你们中却有败类不识好人心,伤害了我们的工作人员,还在这里挑衅我们。”
“你们明明每条狗都能有好归宿,都能有好主人。每天只需要躺在窝里摇摇尾巴就有食物充满狗盆。这有什么不好?我们甚至都想要过上这种生活,但只有你们才可以。这五条狗非但不感激,还要反抗。它们就是欠揍了,舒服日子过多了,过得太安稳了,不像它们的祖祖辈辈一样流浪、朝不保夕,所以才有精神捣乱。”
“就应该狠狠地打,打到它们记住这一天,记住它们能有现在的舒坦都是我们给的,没有我们它们什么都不是,对不对?”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带着轻飘飘的笑,但因为言辞而令人有一瞬间的恍神——这个人是从根、从内里就烂掉了,他的思想完全处于另一个更“恶”的维度,受丛林法则的烙印,充满兽性而无人性。
这个广播所有房间里的人都能听见,身在储藏室的戚穗四人自然也听到了。戚穗心道果然如此,和其他人说:“这里每个地方都被监控辐照,我们现在必须制造更大的混乱,要放走这一层所有的人狼,这样他们才没法轻松找到我们。”
米莉亚这时提出一个关键问题:“那他们会不会通过监控听到我们在说什么汪?”
戚穗说:“不,他们听不懂我们在犬形态时说的话。”古摩西和撒希尔不是同源,没有一样的语言系统。做一个不算恰当的比喻,古摩西是万物起源,撒希尔则是其中一脉不断进化的分支。他们的语言起源于她们,所以她们能听懂,但他们却记不起古老的传承。关于古摩尔和撒希尔的事,戚穗已经在刚才简单给她们讲述了一遍。这次副本遇到的队友比以往遇到的人质量高很多,她可以和她们一起商量大部分事情。
Q能听懂她们说的话,是因为她也是古摩西的一员。而她们刚开始听不懂彼此说话,是因为她们没有“苏醒”,没有说话的能力。“苏醒”也并不是靠吃药片完成的,而是她们有了反抗这些强敌的意识和行动。比如她们站起来挣脱锁链,这就是区别她们与“狗”的行为。现在有更紧急的情况要处理,戚穗先表下不谈,转而继续说:“他这番话是进攻的号角,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我知道这里的地图,东北方向二十米拐角一直往东跑能穿过通道去往其他环,之后的每一环的房间都装着需要我们解救的人。”
“我的咬合力不够,可能没法咬掉锁扣汪。”米莉亚小声说。
“没事,你帮我们望风注意周围动向。我们先破坏掉储藏室的监控,这里面肯定有我们需要的物资。”
米莉亚跳上货架咬碎了探出来的摄像头。
画面伴随着一个凑近的狗头和带着花斑的嘴巴而变黑,监控室的撒希尔人连忙连上储藏室外面走廊的监控。
“她们这是明晃晃的挑衅。”通讯器那头传来暴怒的男声,“F-14的防暴队在哪里?全部出动,往储藏室去!五条狗,死活不论!”
四人简单搜了搜储藏室,带上了匕首和仅有的一些武器,而戚穗则在墙壁的夹角里搜寻到了一个意外之喜——一个不知道为什么遗落在这里的定时炸弹。她把这些东西打包捆在背上。几人装好东西正要离开,敏锐的听觉就让她们察觉到周围已经有人逼近。戚穗在拐角钓鱼似地用蓬松的尾巴伸出去一抖,枪响子弹擦过尾巴毛,她缩回去不免感叹就在几个小时前还是自己拿着枪威胁别人,到这里就颠倒过来,果然不管什么情况只有自己掌握绝对力量才能持续装逼不受气。
“哼,被难倒了吧。”看着光幕的柳佳奈自言自语,“要是带上了我我肯定能想出办法。”
刚才瞄准戚穗尾巴毛的是跑在最前面的前锋,他向后面的队伍报告五条逃犯已经被他堵在了储物室里。过了几分钟,穿着黑色防护服的防暴队举着枪往四人躲藏的地方列队跑来。他们轻视这四条狗,所以几乎没有丝毫防备。但在他们即将跨过拐角时,只见四个翻转九十度的大型铁筒直冲冲地从储藏室外的走廊滚了出去,外面的人似乎有些诧异,下一秒紧急喊着“打铁筒!她们在里面!”便是密集并发的十几声枪响。
这是铁皮圆筒,表皮不厚,无法阻拦子弹射入。柳佳奈想这几个人多半要死在这里了,皱着眉偏了偏头不去看这副糟糕场面。但下一秒强烈的爆炸声响起,不是通过光幕,而是就从她的房间外传来。整个地面连同天花板、墙壁都抖了抖,她下意识看向光幕,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画面被铺天盖地的白烟笼罩,地上腾起火焰,燃烧物似乎是木柴和棉花。火势很大,把通道两端都堵住,光是看这副画面似乎都能听到燃烧的噼剥声。防暴队的人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气浪冲倒,其中几人正挣扎着爬起来。
镜头在这时被从烟雾中冲出的狼犬完全占据。她顺滑又粗硬的皮毛在风中熠熠生辉,比烟雾更银亮,比火焰更深邃。她扭头时,黑色的眼瞳在棕黄的映衬下更加深不可测。尖尖的耳朵,蓬松下垂的尾巴,似乎不是“犬”而是一匹真正的狼。
她半眯着眼看监控,与无数个注视光幕的人狼对视,而后咧开嘴,爪掌一蹬,跃起六米,侧腹与尾巴后夹绷紧,如同一道翻白的浪尖,用坚硬雪白的牙齿咬碎了摄像头。
柳佳奈在这一瞬间感觉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獠牙咬碎的似乎不止是摄像头。狼睥睨着她们,他们所有人,向上疯长的生命力就像是藤蔓一样将她裹住直插云霄。她昏昏沉沉地,踩着穹顶的云朵,往下一看,山川河流尽收眼里。
蓬勃的野心,该死,被她装到了。
7. 第七章
时间倒回到三分钟前,戚穗带着三人把煤气罐燃油罐以及许多易燃物争分夺秒地塞进了四个铁皮筒里。
“这样有用吗,万一不爆炸汪?”米莉亚看着戚穗用胶带固定铁皮筒的顶部问道。
“他们会开枪,只要打破里面的罐子,再开几枪火星点燃里面的气体和油就绝对会爆炸。”
“万一他们只开一枪汪?”米莉亚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这不可能。
“他们不可能只开一枪。”戚穗说。
事情走向也的确如戚穗预料的一样。借着火势和氧气极速减少燃烧物没有完全燃烧产生的白烟,她们四人冲出了第八环,往九环奔逃。几声枪响,身后有爬起来的防暴队朝她们射击,但子弹也仅仅是打中了尾巴的残影。
“好酷!”米莉亚一边跑一边吐着舌头哈哈大笑,“我跑得好快!我觉得我的身体好像变得更强壮了!”
“走这里。”戚穗跨过通道往左边拐。她停在刻着1A的牢房门前,站起来推门而入。也在她站起来的瞬间,在其他人眼里,她变成了一个女人。
“戚姐姐你好漂亮!”米莉亚凑过去叼住她的裙摆蓝眼睛亮晶晶地夸赞道。
“你也可以站起来。”戚穗拍了拍小狗头,转身看见屋里装着二十个左右的铁笼,笼子里关着各式各样的犬类。
几人抓紧时间打开笼子。米莉亚一边惊奇地说:“我居然能咬开这些铁链了!”一边斗志昂扬地冲到末尾给其他人狼打开镣铐。
“快出来吧!你们自由了!”米莉亚高兴地喊道。一直没吭声的尹善文嘘了一声,她连忙压低声量,比被松绑的人狼还兴奋:“快出来呀!”
但没有人狼出笼。她们都醒着,却蜷缩着身体安静地卧在囚笼里。与她们对视时,她们的眼睛漠然得如同钢铁。无数双眼睛望过来,在木然的同时,似乎又充满了戒备、警惕、厌恶。
“她们看起来好凶。”米莉亚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戚穗看了一眼囚笼里的人狼面朝着的镜子,镜面倒映出的是狗而不是人。但戚穗看自己和犬形米莉亚倒映出的却已经是人的模样。
这面镜子是“心”。这些人狼还没有苏醒,她们以为自己是狗而不是古摩西,或者说全世界都告诉她们,她们是狗,古摩西的历史已经被掌权者纂改了。
“没有时间了。”站在门口望风的尹善文说,“我听到他们来了,还有两百米左右。”
“走。”戚穗当机立断,抖着尾巴冲出房间,“去4A,离这里还有三环。”
“为什么她们不逃跑?我们明明连锁链都帮她们咬断了!”一边跑,米莉亚一边气喘吁吁地问,她显然很不理解。米莉亚是一个非常有反抗意识的人,她非常讨厌压迫和不合理的囚禁。她想,如果有一天她被关在囚笼里,自己一定会找机会溜出来。噢,已经不需要如果了,她刚才就是这么做的!
“她们被关了太久,难免对我们会有戒心。”戚穗说,“我们在她们眼里非常陌生,更何况她们应该被迫服用了药片,那药力实在不是仅靠人力能抵抗的,变得很乖也是正常事情。”
尹善文说:“被关了这么久,有逃离囚笼的机会却不把握住,难道不是活该吗。”
戚穗摇了摇头:“好了,这不是她们的问题。我们得先去解救玩家,她们才来这个世界没有完全被驯化,还有主动出笼的可能,也更有逃生的机会。”
听到这里,米莉亚突然觉得有点心虚。——当时她和尹善文几人抛弃了那些玩家,其实她本身没有那么强烈的负罪感,但现在她突然感到猛烈的愧疚。这种愧疚感让她有些走神,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前方杜宾的腿。
岁岁回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瞳呈现出一种通透的玻璃质感。米莉亚连忙道歉,又发现岁岁的存在感真的很弱,她有时候甚至注意不到这条明明体型偏大的狗。
戚穗也有同样的想法。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杜宾的背影,说道:“我们要伪装一下。”从这里到十二环,弯弯绕绕实在太长,越长距离的奔袭就越容易被人打断,她不敢保证自己四人一路上不会遇到敌人。但她们是人狼,天生就有变成人的优势。这里除Q之外没有变成过人的人狼,而既然Q已经被杀掉,敌人内部最了解古摩西的人消失了,戚穗有自信能瞒天过海。
“我有个计划,是这样的......”
监控室里,技术人员满头大汗地切换监控。原本他可以把这一切都交给计算机AI‘玛丽’自动锁定来做,但不知道为什么数据库提供的出逃狗信息无法适配画面上的狗。也就是说,这些狗有哪里不一样了,不止是有了狼样,还有一些更深的变化,甚至能够影响到AI的判断。
雪上加霜的是,监控画面连连黑屏,短短二十秒四分之一的外环画面都消失了。他不得不面对通讯器那头长官的怒火:“德尔!你在做什么?监控画面呢?我要看到那五条该死的狗!”
“队长,她们好像把一路上的监控都咬碎了,必须去挨个维修。”德尔苦哈哈的说,“我已经给后勤通知让他们立刻派人修监控了。”
队长说:“全都咬碎了?哼,果然是狗,一群蠢货。把她们咬碎的监控路径图发给我。”
德尔按照黑屏的监控位置在电子地图上标点,标着标着他恍然大悟:“哦!队长您是想......”
“没错,快发给我!”队长说,“让我看看她们到底想去哪儿。”
地图上很快标好了点,德尔在传输数据的同时偷瞄了一眼完整的路径图,总体是东北偏移向外延伸,从1A到1Z,再通过末尾的安全通道到2Z,但到这里之后她们并没有往2A赶,而是继续往3Z冲去。
“她们想要逃出去。”队长说,“Z字号临近的通道往外环走就通往奴隶营向上的应急电梯。”
“一号小队三个人抄近路去应急电梯口堵她们,二号小队五个人检查前两环每个房间有没有狗跑出来,如果有必须全部镇压!”
“队长,三号和四号呢?”公共频道串出另一个人的声音。
“三号顺着黑屏的监控追击,德尔会让‘玛丽’给你们持续提供被破坏的监控的位置信息。四号原地待命,和医务人员把受伤的人带回医务室处理!”
交代完后,队长关掉了通讯器。“队长,我们得向上面报告吧。”一旁的副队长有些担心,“至少要让他们派人守住上层电梯口啊,刚才有五个兄弟都受伤了,我们人手也不够,可以要增援吧?”
“不行。”队长冷冷地说,眼底阴鸷,“马上要开会了,不能让他们抓到我们的把柄。哼,那群老头子就想找出我们的漏洞好把他们的人调进防暴队呢,我们现在要祈祷的是他们没看广播!这里油水可多着,你要是不想要钱可以去上报个试试。”
“更何况我们也不需要增援。”队长看着监控路径图缓慢向应急电梯口延伸,“不过是五条狗,能翻出什么浪?”
“他们会想,我们不过是几条狗而已。这句话会不断地助长他们的狂妄自大,并且对自己的判断更加坚信不疑。”戚穗说。彼时她和岁岁正整理着身上刚套好的后勤制服,一边把昏迷在地浑身上下被扒得干干净净的两个工作人员踹进了储物室的地窖里。
尹善文和米莉亚作为诱饵在外狂啃摄像头,戚穗吩咐她们等啃到第十六环就掉头,不要直接冲向应急电梯。“我们这个路线就是往电梯去的,所以他们肯定会派人守住出口。就算不是,他们也会找一个依据来证明我们的目的地在某个特殊的地方。总之你们这一趟要明哲保身,如果中途遇到敌人就及时撤退,我们在医务室旁边的杂物间汇合。如果你们时间拖得太久超过半小时,就直接去中心电梯。”
古摩西说医务室的地下室里有一个装着祂心脏的黑匣,这个黑匣有用,而且在地下室里古摩西会帮助她们“进化”成真正的纯血人狼。她们这场暗度陈仓的计划就是通过“进化”掌握更大的力量,直接武力突破守卫下潜到地下二十层,破坏主控中心“玛丽”,使整座塔所有系统瘫痪,解救玩家和尽可能多的具有一丁点反抗精神的人狼制造混乱再离开。这个计划粗糙又漏洞百出,但是在这么短时间内唯一能行的办法了。
戚穗的运气一直都很好,她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走吧。”为了伪装,戚穗给岁岁理了个短发,把所有碎发都装进帽子里。岁岁原本是很有气质的黑长直清冷美女,五官非常英气,骨相和戚穗有三四分接近,都属于棱角锋利的类型,一旦头发短了又戴着口罩就有些雌雄莫辨。再加上戚穗和岁岁都有一米七八高,锻炼得当肌肉硬实,能撑得起制服。这里的工作人员古摩西人还是占少数,戚穗甚至认为除了Q以外没有古摩西人在这里工作。
两人刚走出去迎面就撞上了人。
“你们快去换十环的摄像头。”那人也穿着制服,看见戚穗两人立马松了一口气,把手里沉甸甸一箱工具塞到她们手里,“快去快去!别耽误事!”
戚穗点点头抱着箱子就转身走,结果刚走两步又被叫住了。
“哎哎哎,不对啊,你们是谁啊?”那人狐疑地提高了声音,“我记得后勤队里没你们吧?”
与此同时,何兴珠正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在和戚穗几人分道扬镳后,她的目标很明确:离开这个地方,找到“门”。如果找不到“门”,“门”也会主动降临到唯一幸存玩家身边。要么戚穗几人找到“门”,她也能看到位置,离开副本;要么戚穗几人死在这里,她成为唯一的胜利者离开副本。她也不介意主动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而她现在要弄清楚“舞台”到底是什么,如果她登上舞台会发生什么。她的习惯是不断排除死路,留下唯一可行的生路。
她卸掉了通风管道的盖子钻进去,狭窄的管道里全是灰尘和一些不明昆虫,但她面不改色。毕竟下层区更烂的地方她都住过,最穷的时候她甚至和蟑螂老鼠做伴。在她脱离囚笼这段时间里她清晰地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她的力气更大,五感通透,也更柔韧,变成人形能快速爬行于管道中。趁着下方通道里有新一批囚笼缓缓往前运,她果断跟了上去。
8. 第八章
“我们是上面调来的,你们队长说人不够。”戚穗此时的声音更加低沉有力,这是她在经历过的副本里学到的变声技巧,足以骗过大多数人,“怎么,有问题?有问题和你长官说。**的,本来到这儿打杂就烦!”
那人不知道是被戚穗不耐烦的口气震慑住了,还是本就没那么疑心,连连点头:“哦哦。”任两人转身继续往外走。没想到戚穗还没走出视野范围内,又被叫住了:“你们等等!”
戚穗缩在袖口的手指按住了匕首,再回头,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事?”
“哎,不就是那个......”那人走过来谄媚地笑,一边把一叠东西塞进戚穗手里,“兄弟,帮我给老大美言两句,我也想调到上面去。”
戚穗抓住那人递来的软纸片,手心里的刀刃和那人堪堪擦过,还好没划出血。戚穗仔细辨认那人神情,没捕捉到一点漏洞,便冷淡地“嗯”了一声,再次离开。这次没人再拦住她们了。
某个拐角,戚穗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消防柜后面的夹缝里。
“这东西不拿着吗?”岁岁问。
戚穗摇摇头:“我基本不会拿副本里NPC给我的东西。首先是价值判断,这些东西看起来是纸币,我并不需要。万一里面藏了危险物品,我贪图纸币而携带它,最后得不偿失。”
她一贯很有耐心在空闲时候传授给别人一些副本经验,平心而论,她希望更多的人在副本里有能力独立生存。虽然她是做副本雇佣起家的,但她足够自信自己离开这一行还能赚钱。
岁岁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她们很快走到了4A门口,趁着所有人都被破坏的摄像头、奔跑的诱饵吸引注意,按开按钮快速给每个人开锁。
“你们是谁?”柳佳奈皱眉看着眼前陌生的两个女人。不可否认她们长得还不错,但她坚信自己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我们要离开这里。”戚穗没有搭理她,转而对所有缩在笼子里的人狼说,“难道你们要留在这里被规训吗?难道你们自愿成为狗吗?想想现实世界,你们不能一直留在副本里到死。如果现在不逃,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柳佳奈一惊:“你是那个、那条狼狗!”
两条狼青已经站在了笼外,她们口吐人言:“难道你能带我们逃出这个地方?”等戚穗的目光移到她们身上后,左边的狼青说:“我们是双胞胎,我是妹妹,你可以叫我奈露,我的姐姐叫奈莱。”
“我的确可以带你们逃出去。”戚穗说,“前提是你们要跟我走。既然你们已经可以说话,一定也有觉醒古摩西血脉的资格。我能让你们变得更强,不再受制于囚笼。”
“比如像你这样变成人?”
“不仅如此。”戚穗说,“我得到了主线剧情和主线NPC的信息,我们不光要逃出去,还要救下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狼——也就是这些被关在牢笼里的狗。”
“那我们先跟着你走。”奈露说,“我还要告诉你们,这个地方是一个阴谋。我们说是去表演实际上是被端上餐桌,如果不是因为那几个大腹便便的老板吃大狗吃腻了,我们可能没法淘汰回来。”
戚穗皱了皱眉问:“其他人都被吃了吗?没有一个人被卖到外面?”
奈露说:“有十几个据说是品相最好的被带出去了。但总共一百来个人就有八十多个被吃,死亡率太高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眼神里残存着一丝恐惧,似乎总是忍不住陷入回忆。但的确如此,在她被赶上台短短十分钟里,她见到的景象足够她每夜梦回时吓出一身冷汗。
所谓舞台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餐桌,周围围坐着许多打着领结的撒希尔人。她跪在餐盘里,看着前面一条狗活生生被挖出心脏。还在微微颤动的鲜红的内脏立马被盛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面前。那撒希尔人拽掉自己的领结,挣裂上衣,抓着心脏就往嘴里塞。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塞得腮帮鼓囊囊,肥头大耳如同猪圈里的猪。而那被吃掉心脏的狗却露出微笑,苍白的手臂无力地垂下,随着旋转餐桌将血痕拖了一地。其他人并不放过她,切断她的四肢,啃噬她的胸部,将手指塞进她嘴里用肠子扎出一个蝴蝶结。狗终于露出痛苦的神情,但她已经死了。
“艺术!”他们窃窃私语。
“艺术!”他们高昂地吟唱。
食肉者不会共情肉食的痛苦,而对于同样处境下即将成为下一盘美食的奈露来说,这一切就是地狱。
听了她的描述,戚穗点了点头,猜测这是撒希尔进化的手段。
现在还剩下两条萨摩耶和一条德牧迟迟不动。戚穗问:“你们难道不想回现实世界了吗?”
德牧缩在笼里说:“不想。”
戚穗有些讶异,再度注视德牧的眼睛:“现实世界让你很痛苦吗?可是回到现实世界还有改变的机会,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德牧和戚穗对视不过半秒就被烫似地快速撇开视线,垂下头:“我想留在这里。”
戚穗说:“我不强求,但活路是自己争取的。给你三秒时间决定。”
“三。”
“二。”
“......一。”
戚穗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了身。
“......不,我想好了,我跟你们走!”德牧突然下定决心似地从囚笼里钻了出来。她抖了抖乱糟糟的皮毛,跟在了戚穗脚边:“我叫什邡青。”
“那这两位。”戚穗指还留在笼里的两条雪白萨摩耶。她们趴在最深处,于阳光无法照射的地方缓缓阖目。
“她们不会走的。”德牧说,“她们在下层区过得比我惨。”
“我尊重所有人的选择。”戚穗点点头,“走吧,我们现在得去医务室了。”
而此时医务室里,三个穿着制服的撒希尔人翘着二郎腿闲聊,另一个人裸着半身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还有一个人正和医生说:“拜托,给我开个长点的假期呗。”
“你的伤势很轻。”带着面具的医生铁面无私,“你们该去工作了。”
“通融一下啊。”那个撒希尔人很不高兴,语气愤愤,歪着嘴脸叫嚷,“会不会做人啊,你是不是不认识我?我昨天刚调过来的,我哥是队长,你别惹我啊。”
医生摇了摇头。
那撒希尔人火气立马上来了,一拳带着风就往医生脸上挥。医生反应很快,直接攥住了他的手腕,撒希尔人一惊把手往回抽却怎样都挣不开。“你**给老子放手!”他大叫。医生冷冷地说:“你别动。”
“我让你放手啊!”撒希尔人大叫着面容狰狞地张开手直接抓偏了医生的面具,他一边狞笑,“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让我看看你有多丑啊......啊!!!!”
恶毒的嬉笑声突然充满恐惧。撒希尔人看着医生面具下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什么恶鬼一样吓软了腿,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医生把面具扶正,目光冷淡地扫过他,而后转头从药箱里取出了一管针剂。
“......别、别过来......你这个,你这个怪物、啊啊啊啊啊啊!!!”
“......”
四个撒希尔人就在他身后,目睹着这一场闹剧。直到针头刺入撒希尔人的血管,黄色的液体被完全推入,几人都熟视无睹地聊着天,低低密密的话语把撒希尔人失声的闷哼完全掩盖住。
“你们也可以上班去了。”医生不再搭理地上抽搐的撒希尔人,转而对其他人说。
“好嘞医生。”“医生再见啊。”“拜拜——”几人嬉皮笑脸地打着招呼离开了医务室。
医生转过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地上躺着面色扭曲用各种奇怪姿势打滚的撒希尔人。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许是料到了自己的未来,撒希尔人涕泗横流,苦苦哀求:“我错了、我错了!医生,医生你放过我吧,求你了,求你了......”
医生便蹲下来,手掌缓慢地放在撒希尔人的头顶,像父亲抚摸儿子一样,一揉、再揉。
此时戚穗已经在赶路过程中和几人讲完了详细计划:“你们先去周围打晕几个后勤人员,把制服换上。岁岁去9A躺着,假装自己受伤,奈露把医生引过去,我带着奈莱和什邡青进医务室。医务室里应该只有一个人,如果人数比较多,奈露尽可能把大多数人引出去,其他留在医务室的人我来清理。”
“那我呢?”梳着金发马尾,叉腰站在一旁的柳佳奈很不满,“你把本小姐放哪儿去了?”
“柳小姐,你的身高不够,胸也太大了。”戚穗诚实地说,“和男人差别太大。如果有人进医务室你没法解释。所以请你留在这里。”
柳佳奈生气地“呀!”了一声:“这难道要怪我吗?怪我胸太大?怪我像女人?一定要像男人才行?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累赘,太过分了。”
戚穗非常认真地注视着她说道:“不,这不是怪你。胸部属于正常的女性特征,你不能因此遭受到不公正的评价和待遇。你很漂亮,在我心里也不是累赘,我觉得你有一颗善良、真诚的心,不然你也不会让我给你安排任务。只是现在需要能够扮演成男性的人来完成这项任务,你不适合它,请藏起来等我们,还要麻烦你接应其他人。”
柳佳奈被夸得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她哼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所有人对此没有异议。在奈露进医务室时,戚穗几人躲在隔壁房间里。过了一会儿,戚穗从门缝里看见奈露带着一个白大褂匆匆忙忙地往外走,还朝身后比了一个隐蔽的“ok”手势。
戚穗立马带人进入医务室。医务室里空空荡荡,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味。不知为何,灵敏的嗅觉让她还闻见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时间紧急,她没有时间寻找这股气味的来源。按照古摩西叮嘱的,她需要从一个暗门进入地下室,找到装有古摩西“心脏”的黑匣。
“检查地板,尤其注意床下、桌下、柜子、墙壁。”戚穗说。
暗门没什么讲究,不一会儿就被奈莱找到了。这个剪着公主切的少女动作柔美,一颦一笑都透着精致的纤细感,但与她外貌不同,她做事非常妥当,力气还很大,直接把暗门整个掀开了。
“什邡青,别找了,暗门在这儿。”戚穗叫住还在床边的少女。什邡青刚好蹲下,正要检查床底,被她一喊便扭过了头,小声地答了一句:“好。”但什邡青在此时也闻到了奇怪的味道,似乎来自床底。她入魇似地跪在地上,偏着头抵住地板,仔细朝床底黑暗里望去。
空空如也。
啊,看来是她恐怖片看多了,床底怎么可能会有尸体呢?
什邡青松了一口气,跟着戚穗两人走进了暗门。而在她身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一丝血缓缓地从床底阴影里浸出。
9. 第九章
暗门之下,地下室里。
黑匣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唯一一张桌子中央,平平无奇的外表依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妾身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奈莱轻声说,手指覆上自己的心口,“心脏好像被细细密密的丝线牵住,和那个小盒子连在了一起。”
她的形容很贴切,戚穗也有同感。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还听到了古摩西的声音。
“你来得真快,不愧是我选中的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可不是什么好话,说不定钻了圈套还得笑。”戚穗和之前一样似笑非笑地调侃。
“你在和谁说话?”什邡青好奇地问。
“母神,一个重要的NPC。盒子里面装的就是她的心脏。”
“我们要怎么才能把祂的心脏取出来呢?”奈莱在戚穗的默许下拿起黑匣,寻找着打开的锁孔或缝隙,“妾身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盒子,它没有一丝闭合痕迹,像原本铸造出的就是一个完整的正方体。”
“把它埋葬在母树扎根的土壤里,封印就会消失。”古摩西说,“母树在天外天的穹顶,人狼的苏醒会让祂降临。”
“要多少人狼苏醒?”
“至少一万。”
戚穗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古摩西说:“撒希尔如今的掌权者,住在塔外皇宫的皇帝也能通过燃烧寿命让母树降临。”
戚穗点点头:“履行你的承诺吧,让我们进化,也是为了你。”
“当然,我不会欺骗你。”古摩西说。
一阵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撩过了戚穗三人的头发,拂来像被太阳晒过一样温暖的香气。“妈妈......”什邡青喃喃道。她好像重新回到了母亲的子宫,被安稳的黑暗包围。母亲拥抱着她,温柔地唱着摇篮曲。没有侵略,没有杀戮,没有对未来的无力,没有对过去的痛苦。她感到自己被纯粹地爱着。
爱让她变得更强大,物理意义上的。
戚穗松了松筋骨,舌尖舔舔更尖的虎牙,忍住了想要去撕咬什么东西的欲望。她能感受到自己肌肉骨骼里蕴藏着爆炸式的力量,这种力量强大而带有蛊惑性,会让任何具有野心的人疯狂。但戚穗仅仅是把散落的头发重新扎紧,因为得益于体质的进化,她的嗅觉与听觉更加灵敏,能听到外面吱呀的开门声。
戚穗对什邡青说:“拿好黑匣,不要弄丢。”什邡青赶紧抓过黑匣,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们先离开这里,其他的事情从长计议。”戚穗说。
“妾身听到有人回来了,如何离开?”奈莱轻声问。
戚穗说:“仔细听,其他人也在。”奈莱便认真辨认头顶的脚步声、呼吸声、衣料摩擦声以及不同人不同的气味而后诧异道:“医生没回来,怎么其他人好像都到了?”
戚穗摇摇头:“医生也回来了。”医生的气味很奇怪,和消毒水味道近似,如果她当时没有和医生面对面问诊过,她现在也嗅不出来。“我们要怎么办?”奈莱问。
“相信她们。”戚穗说,“暗门在办公桌后面,医生进屋绝对会先到病床旁边。岁岁躺在床上,她会拖延时间。”岁岁有着戚穗很熟悉的气质,她们俩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相似。不光是长相,包括某一瞬间的神情都一样。戚穗在副本之外用微笑和甜言蜜语伪装自己的社交,但独处时和岁岁一样安静冷漠。因此她相信岁岁,如同相信三分之一个自己。
有人轻轻地敲了三下铁杆,音波像是涟漪一样一层一层推到了戚穗几人的耳边。“让我们出去的信号。我打头阵,在外面接应你们。”戚穗说,“什邡青走第二个,保护好黑匣。如果出现任何问题,我会和其他人制服医生。”
之所以不先一步对医生动手,戚穗已经在之前和她们讲清楚了。她阅人无数看人一向很准。医生不是一个软柿子,不好捏。除非绝境,她不希望和一个实力不知深浅大概率很危险的人动武。
戚穗化成狼犬钻出暗门时发现屋里不见医生的踪影,只有岁岁和奈露在。“我姐姐呢。”看到她,奈露问。“在后面。”戚穗回答,“你们也下去接受古摩西的祝福吧。医生呢?”
“医生被不知道谁叫走了。”奈露说,“岁岁最好别下去,不然医生要是回来了没见到人也不好解释。”
戚穗想了想,和岁岁说:“如果你没进化我会保护好你的。你也去还是躺在这里?”
岁岁垂下眼帘轻声说:“我留在这儿吧。”
什邡青和奈莱进了隔壁,奈露则下了暗门,戚穗正要出去,却听到一阵脚步声。要是她此时出门一定会和医生撞个正着。来不及细想,戚穗就地一躺滚进了床底。
奇异的气味更浓郁了,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戚穗整个包裹住。但她不能深呼吸,她不想留出一点破绽。这股味道让她头晕目眩,她忍不住开始回忆其中熟悉的一缕是什么,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是血。
很新鲜的,带着腥气,曾经泼了她一身的。作呕的,爬满蛆虫的,温暖的,柔软的。无数个画面在她脑中闪现,她的神情毫无波动,下一秒摸到了旁边湿漉漉的地面。冰冷的肢体也随之碰到了她的手背。
她正与一具尸体肩并肩躺在床底。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具尸体,它的气味为什么和她闻过的不一样,还散发着甜腻的气息。是化学试剂吗?医生知道吗?还是说,这就是医生杀的?
而暗门里,奈露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是其他人进来了?还是医生回来了?她已经接受过了古摩西的祝福,但她没闻到其他味道,也没听到其他声音。在这样安静,毫无人气的时候,周围的黑暗如同鬼影一般朝她攀来。她有些恐惧黑暗密闭的地方,心跳如鼓在她的耳膜不断敲击,在这里每呆一秒她都觉得自己被划开了一刀,她的心,她的内脏就融化在血里,哗啦啦地流出来,最后只剩下叠在地上的一副皮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血都要流干了。“哒、哒、哒。”三声敲击声。
奈露如蒙大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顺着扶梯踩了上去。
暗门被推开,灯光晃眼,奈露眯起眼睛,在视线缝隙里看见了一张血盆大口。
——是谁?!
戚穗躺在床底,听到岁岁说:“出来吧,他进来拿了东西就走了。”
她的确听到出门的声音,便从床底钻出来,然后伸手在里面掏啊掏,拽住尸体的衣角把它拖了出来。
尸体被开膛剖肚,心脏消失无踪,而最让两人惊讶的是这张脸赫然属于一个熟悉的人,奈露。
奈露是什么时候死的?
进入暗门的又是谁?
面对突然出现的谜团,戚穗也无法下定论。她想了想干脆说:“我们把尸体带过去让奈莱辨认,她是双胞胎姐姐总有分辨妹妹的办法。至于暗门里的,我们没给信号奈露不会出来,如果不是奈露出不出来都无所谓。”
岁岁点头答应,直接把尸体往肩上一扛,肠子哗啦啦落了一地。她不慌不忙戴着白手套把肠子一捞,囫囵个塞回了肚皮里。戚穗看着她背上润了一大片的血渍,再看看她风轻云淡的神情,不免有些感叹:冷静肯干不抱怨,她公司就爱招这样的人。
“你在副本外面是做什么的?”戚穗问。
岁岁说:“我会到处走。”
自由职业者?戚穗开玩笑道:“那什么时候来我公司坐一坐。”
岁岁看着她,玻璃似透亮的眼睛像是要盯到她心里去,卷翘的睫毛扑似蝴蝶,很认真地回答:“好。”
两人到隔壁扭开门。戚穗轻轻敲了三下扶手,站在里面举着铁棍的什邡青松了一口气:“还好是你们过来了。”
“看看这个。”戚穗示意岁岁把尸体放下。什邡青凑得最近,看到尸体忍不住啊了一声。戚穗说:“嘘。”接着对站在后面的奈莱招手:“认一下是不是你妹妹。”
奈莱走过来愣了愣:“妹妹?”
“是她?”
“不,妾身的意思是妹妹虽然容貌英朗,但的确是女儿身。”
戚穗难得有点迷茫:“这具尸体不是女性吗?”
“是男的呀。”什邡青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肯定地说。
明明这是奈露的脸,为什么他们都肯定这是个男性?戚穗想起那股甜腻的味道,心道不妙,多半是自己吸入了什么药剂产生了幻觉。而岁岁一直躺在床上,离尸体最近,也应该是被影响了。
“你们到底在干嘛!”坐在最后面软垫椅上的柳佳奈等了半天都没人招呼,有点生气地走过来,“你们在看什么东西,本小姐可以帮忙啊!”她一看到肚皮血肉外翻的尸体,眼睛瞬间瞪大,掩着嘴尖叫一声:“天啊!是什么东西吃了他?”
还好杂物间隔音很好。在众人不满的注视下,柳佳奈降低了声音,但还是极富感情声音一波三折地说:“这里也有食人魔吗!”
戚穗注视着尸体的腹部。她刚才注意力全在尸体的身份上,现在一看它的伤口果然感觉到古怪。这是很明显的撕扯状伤口,就像狮子踩在它身上一口叼住肚皮甩头扯开一样。但这里应该没有狮子,更有可能是狗。这里的狗也不算是狗,是人狼。人狼和这些男人的种族关系她不怎么了解,但是一个灵魂是人的动物吃掉另一个灵魂是人的动物的血肉内脏还是蛮震撼的。
“不对。”戚穗突然喃喃道。
“什么不对?”柳佳奈问。
“这是人吃的。”戚穗猛地转身推开门,下一秒化成一条与狼相差无几的大狗,扑向医务室,“奈露有危险!”
她们这边情况危急,何兴珠那头也没讨着好。
她顺着弯弯绕绕的通道成功抵达了所谓“舞台”的顶部。从一块可拆卸挡板的网状缝隙往下看,是一片昏暗的酒池肉林。这个房间非常大,餐桌占了接近一百平。餐桌传输带上摆满了白瓷盘,每个盘子上都盛有被绑得姿态各异的狗。桌边围满人,面对毛茸茸的犬类坦露出的光洁腹部,他们从容地用刀叉将其划开,剖出内脏来吃。鲜血很快就汩汩地盈了满盘,在这些痛苦扭曲的狗脸上她有一瞬间能看出属于人类的神态。而那些被肢解的更令人发寒,毕竟就算有皮毛掩盖也能看见其中苍白的手脚。她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狗,但也在被虐杀之后了。
血腥味太浓,何兴珠都有些不适应地捂住鼻子。她见过这样的场景,在下层区的黑市到处都是这样的人。自从她开始打黑拳就有能力和这些东西分割了,但现在的景象无异于让她回忆起那些可怖的人性之恶。
但她必须仔细地看下去。就算那些饕鬄食客啃噬人类的腿骨让她也有些幻痛,就算那些瞪着黑色扩散瞳孔痛苦死去的脸在她混乱的思绪里叠出重影,她也依旧要看下去,她要在这么多死人里看到一条活路。
她注意到那些被享用过的尸体最后都会被转到幕后,传输带经过长长的黑色幕布后再运过来的就是干净的盘子和新鲜的肉食。也许幕后就是工作人员把那些残羹剩饭处理掉,再换上新的食物。她脑海里转过一幅场景,成桶的烂肉血泥被一筐一筐地运出去丢进垃圾场。而她可以把自己藏在里面。
正这么想着,何兴珠一不留神和下方一条五花大绑的拉布拉多对上了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她的眼睛里有人类的情绪,恐惧、忧愁、厌恶、绝望,和旁边那些麻木或温顺被剥夺了应有智力的狗不一样。她是一个玩家,不是副本里成千上万如同流水线加工出的NPC,她在现实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父母姐妹,自己的爱人或子女。但这一切都结束了,她即将被吃掉。
她看着何兴珠,张开嘴,痛苦地说:“救救我!”
10. 第十章
奈露捂住血淋淋的右耳,面部由于剧烈的疼痛而不受控地抽搐。她深呼吸,将混乱的脑袋重新冷却下来,平静而冷酷地审视着眼前的撒希尔人。
他明明是人身,却有着一张兽脸。他的脸部骨肉糜烂,碎肉却没有往下滑落的趋势,而是牢牢地扒在了森白的骨茬上。这是一张极为可怖的脸,让她想要呕吐。
“别乱动。”医生轻声说,“我观察过了,你的肉最好吃。不要把她们吵过来,你也不希望她们受伤吧?”
奈露在这一瞬间觉得荒唐得可笑:“我的肉好吃?就要给你吃吗?”
医生摇摇头:“这也由不得你。”他从身后抽出一根大型针管,针尖纤长锋利,如同一把凶器。奈露注意到针管里的液体呈浑浊的淡黄色,她本能地把它比作恶心的脓水。
奈露化作狼青,躲开医生扎来的针管,超强的机动性让她每一个后跳和转弯都无比迅速。尽管如此,医生似乎比她更加灵敏,高手过招往往几个来回就能分出胜负,医生更快,所以他抓住了奈露的尾巴,如同巨力挟制让她挣脱不得,一个过肩摔就将她背朝下狠狠地砸倒在地。
奈露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本能地呼吸,吐出来的却是血沫泡泡。在浑身疼痛仿佛要肢解时,她想起的是姐姐。......如果她死在了副本里,姐姐要怎么对抗源氏的逼迫?
她不能死。她死了,姐姐怎么办?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力量,她翻身一滚躲开了医生刺来的针管,而后爬起来要夺门而出。这时她又剧烈咳嗽起来,刚才那一摔像是摔断了她的肋骨,不知道是否扎破了内脏,她逐渐感到喘不上气,呼吸都变成了急促的漏风声。她腿一软直直地跪下去,头砸在门脚,彻底瘫倒在地。她知道身后是逼近的医生,下一秒她就会被扎上一针,变成盘中餐。
到底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活着回到姐姐身边,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继续保护姐姐?......已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她就要这样等着死神降临吗?心脏沉郁强烈的痛苦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针朝她刺来。
......
“哐!”一声,一条灰影扑开了门。门往下倒,刚好被柜子挡住,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奈露缩在门下,眯着眼睛看离自己鼻尖只差一厘米的门板,一时间不知道是有人要救她还是想把她压成肉饼。
医生反应很快躲开了灰影的袭击,他对有人破坏自己的盛宴很不高兴,左手操起了手术刀,定睛一看是一条拖着尾巴的大体型灰狼。
不对,它是狗。身上还有一股他很讨厌的味道。
但那又如何?
医生将手术刀直直地捅向戚穗,戚穗轻松扭身躲过顺势踩着倾斜的门板一个跳扑利爪就在医生的肩膀上划开了一道长血痕。
医生似乎没有痛觉,但他的确发现自己和戚穗缠斗起来有些吃力。是因为古摩西吗?他在兜里摁下了一个呼救按钮。
戚穗再扑上来,医生往旁边躲,刀划断了她的长毛。戚穗攻势极猛,和平时冷静的外表不同。这种攻击速度非常消耗体力,也逼得医生连连后退。
这时门外的人得了空位挤进来,两人把奈露从门底救出,岁岁则挥着铁棍如同打棒球一样给了医生一棍。戚穗和她明明是初遇,两人却配合默契,让医生狼狈不堪节节败退。
“走了。”戚穗给了岁岁一个眼神示意,岁岁立马心领神会,一棍挡住医生劈向戚穗的刀。戚穗后退两步跃出门去,岁岁也迅速抽回棍子两步并作一步冲了出去。
“现在去哪儿?”柳佳奈看着奄奄一息的奈露,再看看岁岁手上沾血的铁棍和戚穗脚毛上的血渍,心惊胆战地问。
“中央电梯。”戚穗简洁地说,先一步冲向通往一环的通道,岁岁紧随其后。
奈莱变成狼青驮着奈露跟着往前奔逃,柳佳奈本身跑不动,变化的比熊身形最小也跑不快,被什邡青叼住脖颈衔着跑。“你把本小姐放下来!”柳佳奈涨红了脸,“你、你怎么咬我的?”什邡青愣了愣,正跑到中途立马顿住,老老实实松口把柳佳奈放到地上。“对不起啊。”什邡青说。
“快走!”戚穗在最前面也不忘身后的动静,厉声催促。
什邡青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柳佳奈心里又气又无语,这家伙是没脑子吗?没看到她根本跑不动?但眼见着什邡青越跑越远马上就要看不见了,她急忙大叫:“回来接我!你没看见我跟不上吗!”
什邡青又跑回来,心底也有些脾气,再次叼起柳佳奈故意把口水糊了她一身。柳佳奈咬着牙想发脾气,又害怕把什邡青真气走了,只好默默忍了下来。
“姐姐,前面拐角有人,往我们这里走的。”岁岁与戚穗并肩,轻声提醒。
“过来。”戚穗直接拐进旁边的通道门。几条狗挤进去把小屋塞得满满当当。过了没几秒,戚穗听到皮靴踏在地上乓乓乓急匆匆路过的声音。
“应该是去医务室的。”戚穗说,“这边的摄像头重新被啃断了,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哪儿。”
“米莉亚她们还没回来。”奈莱问,“她们会去中心电梯吗?”
戚穗说:“相信她们。”她看了看奈莱背上的奈露:“奈露怎么样了?”
奈莱说:“她应该能恢复过来。”奈露本身的恢复能力自然不行,但有古摩西的赐福,她的内脏在自己缓慢地修复。
“我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强烈的爱。”古摩西说。
“谁?”奈莱愣了愣,戒备地带着奈露靠到门边。而什邡青则呆呆地低头看向怀里的黑匣。“这个盒子说话了。”她错愕地张着嘴看向戚穗。
戚穗说:“这就是母神古摩西。”之前她们听不到古摩西的声音可能是因为没觉醒,如今在古摩西的帮助下进化了,自然能听到血脉之源的呼唤。
奈莱立马露出恭敬的神情,她看着黑匣,鞠了一躬:“谢谢您为我们做的一切。”什邡青抱着黑匣受了这一拜,露出尴尬和不知所措的模样。她想自己也应该对母神表达感谢,但母神现在在她手上,她做什么动作好像都不太对。
而什么也没听到的柳佳奈没有搞懂她们在干嘛,不高兴地说:“哪里有母神,本小姐怎么不知道?”
不同的是,戚穗的神情淡淡的,比对其他人的态度更冷漠。她只说了一句话:“你没对我说实话。”
古摩西说:“他现在已经不算是神了,他被封印了,根本打不过你们。”
“你叫我们去医务室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医生很危险呢。”
古摩西说:“你们可能会退缩,我主观的评价会影响你们的判断。”
戚穗说:“他以人为食,本身已经是怪物了。我的判断就是他很危险。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吃人。”
古摩西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撒希尔的传统。他们和我们不是同一种族,我自然也不了解他们的进化手段。”
戚穗沉默了一会儿,冷哼一声。
一人一心脏剑拔弩张,奈莱只能打圆场:“戚小姐,我们现在得去中央电梯了。”
几人赶过去的途中竟然一个人也没遇到。戚穗觉得有点奇怪,干脆变回人形专门去找了一个工作人员问:“兄弟,这儿的人呢?”
那工作人员被她一拦,皱了皱眉,抬头看到戚穗个子比他还高,就忍住了脾气说道:“你刚才摸鱼去了?Q抓到了两条逃出去的狗,要我们所有人都去食堂看她亲手把这两条狗斩首。”
戚穗回到躲藏点,给众人讲了这个消息,又说:“米莉亚她们之前说杀掉了Q,没想到现在反而被Q抓到了。不知道Q是否有什么返生的秘术。”
柳佳奈说:“管她有什么秘术,我们不趁机下去?现在连电梯口都没人守着,这么好的机会,只有蠢货才抓不住!”
什邡青犹豫了一下,没说话。奈莱却很善解人意地说:“那两位应该是戚小姐的朋友吧?只要把奈露安顿在安全的地方妾身可以和你一起去救她们。”
人是一定要救的。戚穗说:“奈莱小姐,麻烦你呆在这里照顾奈露接应我们。我和岁岁去。”
“你们怎么这么蠢啊!”柳佳奈叉着腰皱起眉,恨铁不成钢地说,“万一是陷阱怎么办?抓到两条狗就要兴师动众叫所有人去看,摆明了就是要钓鱼执法!”
戚穗看着她,淡淡出声:“当初是米莉亚把你脖子上的铁链咬断的。”
柳佳奈一听这话,白皙的脸瞬间涨红。她在这个副本里吃瘪的次数太多,脸烫得她有点发晕。在以前的副本里她靠着自己的聪明和美貌哪里不是被追捧着的?……都怪戚穗。该死,该死!
她们正要出发,听到身后有小小的声音响起:“……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戚穗回头,看见什邡青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和戚穗对视没两秒,她又逃避似地移开视线,垂下脑袋。
戚穗笑了笑:“好啊。”而后蹲下来仰头直视什邡青的脸,认认真真地说:“我替她们俩谢谢你。”
什邡青注视着戚穗的笑容,抿起唇,视线颤抖着,却第一次没有错开她的目光,只轻声说:“不客气。”
*
我没法救你。
何兴珠在心底说。她看着这双向她求救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已经被剖开了肚皮,油光满面的撒希尔人把头拱进去贪婪地吸食。其实她没有被看见。她藏身于十米高空上,缝隙透不出一点光。这个剖开的女人只是痛苦地仰头看着天花板而已,对视和呼救声都是何兴珠的幻觉。因为女人就是这样想的,她的神情、她的姿势,无不体现出了她在对外呼救。可是正在食用她的撒希尔人并不在意。
何兴珠感觉疲惫,她厌烦自己的共情能力。如果她不共情这个女人,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也许麻木不仁才是人生唯一的真相。
在她的极力控制下,那种抑郁厌烦的情绪终于退却。她按照自己规划的路线向前爬,很快就到了幕后房间的上方。工作人员正如她所设想一样把残肢断臂全部倒进一个巨大的桶,这些桶同样装在运输带上,被缓缓运到另一张幕布后面。她便沿着这条路线继续爬,直到前面出现岔路口。在对照烂肉桶的运输路线后,她成功抵达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没有工作人员,只有全自动搅拌碎骨器。她卸掉盖子,找准时机跳进了一个被处理完毕后的肉汤桶里。
她和无数的尸体呆在一起,尸液浸泡她的每一寸皮肤,但她在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11. 第十一章
“你讨厌那个母神吗?”往外走时,岁岁突然低声问,“我......”
“我没有讨厌她。”戚穗风轻云淡地说,“我只是想试试她。”岁岁看了戚穗一眼,发现她眉眼柔和并没有什么勉强之色,便点了点头。
“戚姐姐你和岁岁关系真好。”什邡青突然说。但她下一秒就察觉到自己说辞有些不妥,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戚姐姐要出门都是直接带上岁岁,也没问她。”好了,越描越黑,什邡青心里有点崩溃,可能这就是平时不爱说话的下场,她要选修说话的艺术了。
戚穗似乎也才注意到这一点,轻轻“啊”了一声,笑道:“岁岁嘛,我们感觉有缘呢。”四两拨千斤地把话题抛开了。
几人走到食堂门口,只见里面已经围满了人。食堂中心由桌子拼成了一个高台,上面固定着用红布盖的方形囚笼,长宽高都有一米以上。Q就站在囚笼后面,穿着黑色的风衣,手上戴着皮质露指手套,拎着一根皮鞭,虽说依旧妆容清淡,身上却颇有几分凛冽。
“你们来了。”戚穗刚刚站到人群后面,Q就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扫过来,皮鞭朝她的方向一甩。“该说你们蠢呢,还是太自负了?”她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冲出来一排举着枪穿着防护服的防暴队,朝人群后方无差别扫射。
什邡青吓了一跳,正要夺门而逃,却发现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紧了,连缝隙都找不着。“他们疯了吗!”她难得扯着嗓子大叫。此时场面非常混乱,食堂里的全是后勤人员还有一些普通工作人员,他们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是这样。在枪响之后两秒,一片人倒了下去,其他人咒骂着:“你们疯了!”“老板会杀了你们的!”“Q你这个臭婊*子!贱货!”一边抱头鼠窜。
戚穗变成狼犬不退反进,踩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和湿漉漉的温热血泊扑向防暴队。枪林弹雨阻挡不了她的步伐,在她的视野里,子弹速度自动放慢好几倍,而她的反应速度和肉*体灵敏度更强,就像是一道残影一般卷来,不过几秒,倒下五六个防暴队队员,咽喉处极为坚韧的离子盔甲都被咬穿,露出两个血洞。
Q看到这一幕,脸色愈冷,但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手下死了,而是因为——“祂果然喜欢你,连给你的赐福都比当初给我的好。”
戚穗听这话思绪如电:Q指的应该是古摩西,听这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当初古摩西对Q也颇有些怨怼的意思,难道自己只是她们play中的一环?……迅速拉回过度的联想,戚穗毫不留情地咬死剩下几个队员,一边心疼自己咬得有些牙龈发疼的獠牙,一边说:“当初是你先背叛的古摩西,现在还嫉妒什么?”
勾出Q的怒火,让她口不择言露出漏洞。这是戚穗一贯的攻心计。
果不其然,Q冷笑道:“她不是母亲吗?她不是神吗?她不是说爱我们吗?为什么不把神格给我?还说你是命定之人,她是想找个借口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你吧。”
“什么无私奉献,什么永远爱我们。她也有私心!不然她的神格怎么会被封印?古摩西以慈悲晋升为母神,现在她根本配不上母神这个称号!”
“哼,爱有什么用,奉献有什么用?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握在手里实实在在的权杖才是真的!”
在她们对峙时,什邡青已经跟着岁岁溜到了Q身后。“戚姐姐一个人没事吧?”她小声问岁岁。
“相信她。”岁岁说。
仿佛有所感应,戚穗和岁岁对视一眼,目光随即点了点Q,下一秒两条犬影朝着Q飞扑去。Q眼疾手快甩着鞭,像灵巧的蛇一般穿梭咬杀残影。但显然戚穗两人动作更快。狼犬直接咬断了Q的小臂,血溅在墙上,映得它眼瞳红艳艳。
Q勃然大怒,痛楚和愤怒在她脸上燃烧,身后黑影涌动下一秒整个人化作一条巨犬仰天咆哮。
淤泥似的黑影填补了它的断肢,在鲜红眼睛的注视下似乎一切都要被肢解。
Q的犬形和之前不一样了。戚穗敏锐地察觉出这一点。当时它扑倒藏獒时皮毛光滑油亮,虽然体型很大但模样与普通犬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而此时它浑身粘腻,像刚从泥沼里爬出来。
她想起了床底那具尸体。之所以她判断为医生动的手,是因为尸体伤口边缘糜烂得很特殊,不是死亡时间太久所以腐败,是单独的化学药剂引起的溃烂。狗撕咬肉不需要用药,一副獠牙就足够了,是医生让尸体肚皮软烂后用手抓开皮肉掏走了它的内脏。……结合古摩西有意无意透露出的信息来看,撒希尔族进化的手段是切切实实的吞噬吃人。如今Q的死而复生,和尸体相似的糜烂,是否说明Q通过某种方法加入了撒希尔,同样食用了尸体或是将自己炼成了尸体?
“所以你就背叛了古摩西加入了撒希尔?”戚穗淡淡地问。
Q血红的眼睛瞪向戚穗,没有回答而是一掌向她拍来。戚穗翻身躲开,Q的爪子拍在椅子上直接将其砸成粉末。——好强的力劲。戚穗往后一退,举着铁棍的岁岁迎上去横劈Q的前腿,砰一声闷响,不像打到了骨头,像是敲到了石头。
“你看起来恼羞成怒了,我猜对了?”戚穗继续激她。但出乎意料的是,Q再没有给出更多的反应,只是一味麻木地、狂躁地发动攻击。它如同一个战争机器轰隆隆地往前开,不管是桌子还是椅子或是尸体全被碾碎,拦路的一切都被咬碎或是拍飞,连戚穗几人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不光如此,它开始贪婪地吸食地上的尸体,那些断肢残臂成为了它眼里的美味。每吃掉一个人,它的体型就增大一分。除了没有三颗头以外,像是地狱犬重返人间。
怎么办?怎样才能杀死Q?什邡青努力思考,却觉得这一切无解。看着戚穗被长鞭似的畸形犬尾拍飞砸到墙壁上,她更是慌了神,又想后退又想去帮戚穗,一时间竟然定在原地。其实她也没停顿多久,但是在遍地血泥,所有人都变成肉酱的时候,她一个站在原地完完整整的人非常突兀。巨犬立刻就把注意力投向了她。
戚穗被砸得直接嵌进墙壁时面色依旧古井无波。她似乎没有痛觉,只有躯体在条件反射地抽搐。当从墙壁里挣扎着跌倒在地时,她思考的是如何离开这里。她刚才为了掀开囚笼上的红布不惜涉险冲到巨犬腿边,虽然被甩飞,但成功看到了笼子里昏睡的米莉亚和尹善文。巨犬已经染入杀戮的疯病,硬碰硬戚穗几人不一定能打过。最好的办法是她找到开门的按钮。
刚才的工作人员除了四散逃跑躲避子弹以外,戚穗注意到好几个人都在往东边靠近防暴队的地方冲。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面对悬殊火力差距的时候怎么会迎难而上?除非那条路不是死路,而是唯一的生门。
心绪如电,戚穗冲向东部。但还没靠过去,一旁传来什邡青的痛呼声:“**!疼疼疼!”在什邡青刚被Q拍倒在地时她的确是想求救的,但她觉得喊“救命”显得很傻,说其他的也有点尴尬,一直到巨犬要把她踩碎了,她对于言辞的纠结才告一段落,转为真心实意的惨叫。
眼看巨犬的爪子已经压到什邡青的肚皮上,情况危急,戚穗变回人形从地上捡起一把枪就冲着Q的前腿连扣扳机。这把枪其貌不扬,巨大的后坐力却冲得戚穗虎口发麻,她哪知道就算是穿着防护服的防暴队也不敢这样连开,还好她体质进化还能操控得住。
子弹没入巨犬的腿,像沉入了沼泽一样,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杀伤力。但Q的攻势依旧停顿了两秒。瞬息之间,戚穗完成了甩掉枪跃起化狼冲上去咬住什邡青的后背毛把它从巨掌之下拖出来的全部动作。
就算是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限制里做完这一套也有些压力,当德牧在地上打了个滚翻起来时她绷紧的心弦才微微放松。“什邡青,当诱饵吸引Q的注意力,我要突破东面。”戚穗快速吩咐道。什邡青还有点发愣,几乎眨眼间她就从必死的局面下被救出来,上一秒她还准备闭上眼听天由命,而现在她正好端端地站在银灰狼犬的面前。它的尖耳朵支出几根白白的聪明毛,皮毛亮得像是漆过油,瘦却极具肌肉感,眼神和森白的尖牙更是凛冽带着寒气。姐姐不是性别,不是种族,而是一种态度!
“跑起来,你要被踩烂了!”戚穗已经跳到一边,看着什邡青没动静厉声催促道。
什邡青一惊,连忙躲开一击而后冲上去充当诱饵。她力气没Q大,速度却快,把Q逗得像追萝卜的驴。而戚穗则冲到侧边,果然看到一个电闸模样的大型组合开关。“我要做什么?”耳边突然传来岁岁的声音。戚穗摁下开关的手一顿,复按下去,头也不回说:“带着笼子从大门走,和其他人汇合。我和什邡青拖住Q把她引开。”
岁岁的存在感实在低,戚穗都差点把她忘了。而Q似乎也没注意到她,直到她推着笼子从桌面冲下去哐哐哐地往门口跑才猛地回头咆哮一声朝着她追去。
大门缓缓打开,在岁岁后脚踏出去的一瞬间,戚穗猛拉下手动关门阀,厚重铁门砰一声砸下,给Q一个闭门羹。老板和大部分人安全了,戚穗凝视巨犬的眼神才变得冷冽而狠辣。
从现在开始,这里是她的战场。
12. 第十二章
戚穗能走到现在的位置,从来不是靠一张脸。她从小就对枪械格斗很有兴趣,虽然母亲告诫她要温顺、文静、优雅,绝不能舞枪弄棍,争强好胜,但她却听见父亲因为哥哥太过软弱被欺负而勃然大怒,称他为没有血性的女人,丢了男人的脸。“哥哥太柔弱会被欺负,母亲却专门教导我柔弱,难道我就不会被欺负了吗?男人要争抢要掠夺,凭什么我不能争抢不能掠夺?难道我生来就是猎物,拿来让男人抢夺的吗?”这样的想法如同星星之火种进了她年仅十岁的心头。
从此她在必学的课程之外偷偷给自己加上了哥哥会学的拳击搏斗、枪械使用。她不断健身、运动,吃得比哥哥多,个头窜得也比哥哥快。不出一年母亲发现了她在偷学武术。那天母亲的脸色阴沉,训斥她跪下,说道:“女人不需要学枪,也不需要玩蝴蝶*刀,难道以后你要替你哥哥去镇压那些下层区的叛乱吗?”
“为什么不行呢。”十一岁的戚穗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母亲,冷静地反驳,“我同样是武装部长的孩子,我有权利继承父亲的职位。”
啪!
程念慈神情复杂地看着左脸迅速红肿的女儿,缓缓收回了太过用力打得她自己都有些发疼的手。
“你小小年纪就觊觎你父亲的位置?”程念慈咬字很狠,“你父亲的职位只会传给你哥哥。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传给谁对你都有好处。不是我不愿意让你学这些鸡飞狗跳的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现在把精力花费在这上面,你在学校的文化课和其他培训能学好吗?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我都是为你好。”
戚穗没说话。程念慈以为她听进去了,正要满意地给她一点甜枣吃,却听见女儿说:“我都能学好,母亲。”戚穗抬头,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并不能让她屈服,她的言辞更加清晰,在牙齿的碰撞中更疼,也更清醒:“我有这样的能力。马上就要到期末了,我会把年级第一的徽章送给您。”
程念慈脸色冷下来,把打算划到戚穗账户的钱收回来,说道:“我教过你什么?不要这么狂妄,要学会谦卑!你有什么自信的资本?你现在的地位都是你爸爸带给你的!你要听我们的话,你是我们养的一条狗,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你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听懂了吗?白眼狼。”
戚穗听到这句话,有些心碎。这不是夸张手法,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硬生生扯开,盐水哗啦啦地冲洗她的创口。在钻心的疼痛里,她连指尖也跟着被针扎似地疼起来。好痛苦,为什么生育她的母亲会让她这么痛苦。这同样是父亲的意思,她很清楚。父亲并不看重她,所以素日也不怎么和她接触,一切有关于她的指令都由母亲代为传达。她难道是为了感受痛苦而诞生的吗?既然是白眼狼,当初为什么没询问过她心意就把她生下来呢?她诞生在这个世界,难道是她自愿的吗?
她不想这么痛苦。她没有任何义务接受这样的命运,她没有任何义务承担这样的打压。她不是一条狗。
她俯下身,深深地给母亲磕了一个头。“我知道了,母亲。”
两个月后,她在生日宴会上将代表所有上层区少爷小姐挤破头都要去的第一区欧尔莉亚学院优秀学生的徽章连同第一名徽章与一叠奖状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送给了母亲。“我的诞生,也让您受苦了。”她轻声说,“希望您收到这些能开心一点。”
程念慈当然很高兴,她被围上来的贵妇人吹捧着生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女儿。但她没注意到,她嘴里乖巧懂事的女儿正站在角落里,以一种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撑着雕龙手杖正和一群西装革履的官员聊天的孟衡——她的丈夫,带领武装队镇压无数次叛乱的伟大的武装部长。
程念慈以为女儿终于收心了,她看管的力度也降下来。但实际上戚穗从来没放弃过练武。她的哥哥是她最大的支持者。她在哥哥的帮助下偷学各种热*兵器冷兵器的使用、贴身搏斗拳击摔跤长达十年。
直到现在,她依旧每天坚持学习锻炼。
戚穗握着匕首,深呼吸。她的气息平稳绵长,如同瞄准镜一样锁定在巨犬身上的目光随之更加稳定。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Q突然回头看向她。它血色的眼睛浑浊不带一丝光亮,像一块石头。什邡青发觉Q不再追杀自己,便站在安全处回头一看,见戚穗与Q一人一犬遥遥相望。
她们动手是有前兆的。也许是一阵微风,也许是椅子摔在地上的哐当一声。也就是眨眼间,戚穗的刀已经划破了巨犬的腹部,Q再想反击,戚穗已经后退数步。她看着巨犬肚皮的伤口翻出漆黑的淤泥将其再度愈合,心道果然如此。远程武器比如子弹只会没入沼泽一样无法对Q造成任何伤害,而贴身的劈砍能造成伤害下一秒又会愈合,看似这一切无解,实则都指向了一点——纯物理攻击失效,突破口在化学或生物科技方面。
普通撒希尔工作人员的武力值都远低于戚穗几人,所以戚穗从来没有把自己携带着的定时炸弹掏出来。她都差点忘记了自己包里还有这东西。
这时候才是它正正好的用武之地。
戚穗抓着炸弹的本体,Q已经冲到了她脸上。巨掌高高抬起,下一秒就要把她踩成肉泥,和那些被骗的工作人员的血肉混在一起,成为进化的饵料。她一个滑铲冲到Q的腹底,在与刚才伤口相近的位置用匕首狠狠地划开一刀。淤泥像是被呕吐一样从伤口里冒出来,戚穗眼也不眨地把手插进去连带着炸弹也送了进去。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淤泥感受到了异物的侵入,它们向外分泌更多粘液和泥沼要把炸弹挤出来。那粘液似乎有一定的腐蚀性,戚穗感觉手指烧起来一样疼。她连忙把炸弹掏出来塞回包里。炸弹不能失效。Q同样察觉到戚穗现在状态不佳,她咆哮着拼命地抖动、跃起,想把戚穗甩掉。戚穗的手扣紧这片蠕动的伤口不让它愈合,她的手臂、腹部、大腿肌肉都在用力,常年累积的核心力量在此时发挥出了它的效果。她牢牢地扒在Q身上,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不光如此,戚穗咬住匕首,四肢并用像蜘蛛一样一寸一寸地爬上巨犬的后背。Q出离愤怒,她被暴食贪欲占据的脑子已经很难分析出这个讨厌的家伙为什么骑到自己的背上了,但她依旧愤怒,不能杀戮、不能掠夺、不能碾碎弱者,就让她愤怒。就算Q颠得再狠,甚至主动往墙壁上撞,戚穗依旧扒在她的背上,然后用刀再度划开深深的伤口,重新准备把炸弹塞进去。
她要脱身然后在炸弹没被腐蚀之前按下爆炸按钮。她自己做不到这一点,在腾空期间她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找到最佳时机让它爆炸。但是她有同伴。
戚穗大声喊什邡青:“接住炸弹控制器!我跳开的一瞬间你就摁下去,我们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了!”
什邡青正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白裙似乎象征着柔弱,此时穿在戚穗身上却像战斗服一样灵巧。她有一本很破旧的童话书,里面记载了勇者战胜恶龙拯救公主的故事。插图里公主穿着白色的长裙,持剑的勇者骑在恶龙身上,一剑刺破了恶龙的头颅,抱着公主回到了皇宫。而此时戚穗虽然也同样穿着白裙,却像勇者一般骑在恶龙一样的巨犬之上。她不是需要等待拯救的弱者,她是可以自救的公主。
一个黑色的控制器抛向她。什邡青条件反射地接住,认真地点点头。……事实上她有些紧张,她从来没有这样被委以重任过。此时冰凉凉的控制器握在她掌心里,她抓紧了一点,忍不住手有些抖,像抓着烫手山芋。好了好了,深呼吸,什邡青,你可以的。
她凝视着黑泥怪物之上的一抹白。她很难得没有走神,因为一些精神原因,她长期无法集中注意力,但也许是命运终于眷顾她一次,她像在看慢动作一样看到白裙像翻飞的蝶翼一样飘起。她摁下了炸弹按钮。
巨大的气浪像重锤一样冲出,地上肉泥被碾成肉雨撒满整个房间。什邡青躲在最远的角落,窝的位置是特制墙的后方,所以只被淋了一身的血肉,除了耳朵被冲得有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以外,她完好无损。但她也没想到这个炸弹威力这么大,可能连戚穗都没想到。——戚穗不会被炸死了吧?她这样想着,恐惧和慌乱瞬间控制了她的大脑。她赶忙连滚带爬地冲到战场中央。
此时Q已经现了原形,那些淤泥在这里汇成了泥沼,却失去了腐蚀性,中央只剩下她的脑袋安安静静地躺着。什邡青看得头皮发麻,赶紧移开目光寻找戚穗的去向。这时她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戚穗呲牙咧嘴地从一座废墟里爬出来。
“太好了戚姐姐,你还活着!”什邡青几乎要喜极而泣,她赶忙冲过去扶人,“没事吧?”
戚穗摇摇头,说:“我运气好,但骨头应该折了,还好没插进内脏里。”
“我背你吧?”什邡青说。
戚穗说:“不用,我变成狗恢复速度会快很多,还能走。你去找找有没有没坏的枪啊武器啊,全都装进袋子里带走。军备库的钥匙应该找不到了,凑合一下。还有给她们找找干净制服,裙子还是太显眼了。”
什邡青立马按照她的吩咐去准备。戚穗则变回狼犬形态走到了Q的脑袋旁边。她刚一靠近,Q就猛睁开眼,血红的眼瞳瞪视着她。“让我吃……我要吃……”Q喃喃着,泥沼微微涌动着吸附在戚穗的腿上,却没有半点腐蚀的能力。
“我不会让你吃的。”戚穗淡淡地说。也就是这么近的距离,戚穗发现Q只有一只眼睛是红色的,另一只眼睛呈现木然的晶体质感。
听到她的话,Q似乎有一瞬间找回了神志。她的眼睛褪去了血色,变回死水一样的漆黑。她看着戚穗,奄奄一息地说:“还是你赢了。”
“因为你被贪婪冲昏了头。”戚穗说。
Q想摇头,却发现自己只剩一颗头,晃不起来。她叹了一口气,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颗炸弹,炸得我好疼。你从哪里得到它的?”
戚穗说:“在储物室。”
Q愣了愣,突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啊……原来如此。”
“是我杀死了自己啊。”
“你好像受伤了,如果吃掉我就能很快恢复。”她又说,“我愿意被你吃掉。”
戚穗看着她,摇摇头:“不,我不需要吃人。”
Q定定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又笑起来:“我知道当时母亲为什么告诉我她找到命定之人了。这样就好,你永远不要成为欲望的俘虏,永远不要尝试吞噬,一旦品尝到从他人的痛苦中获得的权力的味道,就永远回不了头了。”
“你是不是想去底楼破坏中央控制室?”她问。
戚穗点点头。
Q说:“当初是我协助老板建造的中心控制室,装冷却液的罐子是用结晶体做的,能防止撒希尔破坏它。但它有一个弱点,那就是顶部。我的力量不够,没法破坏它,但你可以。”
戚穗的目光柔软下来,这一刻她眼中的Q不是敌人,已经是亲密的战友,她轻声说:“谢谢你,我和其他人狼都会记得你对我们的贡献。”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戚穗想了想还是问道。
Q摇了摇头,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母亲提到了我,帮我带给母亲一句话好不好?”她突然恳求道。
“你说吧。”
“告诉她,我曾经也为她战斗过。”
她的眼睛在瞬间蒙上灰膜,笑容凝滞在她的脸上。泥沼翻滚,把她的头颅吞食成了一块空荡荡的头骨,一颗圆滚滚的玻璃球滚落在地。戚穗往后退了两步,泥沼似乎丧失了所有生机,彻底蒸发在空气里。
身后背着大包袱的什邡青靠了过来。
“走吧。”戚穗说,“我们该去和她们汇合了。”
13. 第十三章
此时岁岁已经推着囚笼来到了奈莱她们所在的小房间里。米莉亚和尹善文还在昏迷当中,奈莱把她们拖出来和奈露堆在一起,远远看去像一团毛绒绒被子挨挨挤挤。
“奈露怎么样了?”岁岁突然问。
奈莱没想到这个一直显得非常冷漠安静的少女会关心自己的妹妹,小心翼翼地说:“她没有大碍,但应该还需要休息一会儿,妾身会照看她们的。”
岁岁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一旁柳佳奈哼了一声问:“那两个人呢?不会死了吧?”
岁岁说:“她们不会死。”
柳佳奈呵呵冷笑:“怎么就不会死了?她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玩家。这里是副本,不是游戏!她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吗?还不会死?”
岁岁固执地说:“她们不会死。”
柳佳奈又要开口,余光却看到旁边的光幕突然波动了一下,露出一张男人气急败坏的脸。
“Q?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我联系不上其他人了?你还不在房间?你现在到底在哪里?”队长还是干净好听的声音,却再也压不住让人无法忽视的暴躁和戾气,“叫你一声Q先生你就真把自己当王了?**的,你就是一个*子!你到底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的,我要让你好看!**给我等着!”
接着他声音一顿,神情从恶鬼一样的扭曲变得平静很多。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Q,我现在还在三十层开会。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但你不能把这件事闹大,弄到上面去,绝对不行。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你应该知道我们爬到这个位置有多不容易。我待会儿就下来,你好好处理。”
哔一声光幕关闭。躲在桌下的几人看男人绝妙的变脸手段看得一愣一愣的。
奈莱说:“没想到这里是那个Q小姐的房间?”
柳佳奈则叫道:“他好恐怖哦!他怎么会这么骂自己的女同事?前后反差还这么大,我真受不了这里!他和我朋友的丈夫一模一样!”
“艺术来源于生活。”尹善文语气很平淡,目光停在虚空似乎在走神,“副本选角也不是凭空捏造的。”
“对……咦,你怎么醒了!”柳佳奈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醒的?”
尹善文说:“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醒了。”她一边瞥了旁边的米莉亚一眼:“你也醒了对吧。”
米莉亚吐吐舌头睁开了眼:“我以为我还在那群坏蛋手里呢,多点防备总没错吧!”
她环顾四周,房间干净整洁,只有一个柜子和一张单床,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于是问道:“戚姐姐去哪儿了?”
“她和什邡青还在食堂,她叫我把你们先带过来。”岁岁回答。
“什么?我们得去救她!”米莉亚说道,“Q真的好有心机,她是个坏女人!戚姐姐可能有危险!”
岁岁拦住了她:“姐姐叫我要保证你的安全。你要相信她没事,你过去反而会拖累她。”
米莉亚张了张嘴,一瞬间哑口无言。但她又因为岁岁这么直白的语言有些伤心。戚姐姐就不会这样说,她想。但她也知道自己的确会成为累赘,只好闷闷不乐地站定。
奈莱赶紧来打圆场:“米莉亚小姐,你们是怎么被抓住的?”
米莉亚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愤怒地说:“Q真是老奸巨猾!我和尹善文姐姐本来已经到十七环了,结果听见狗叫声。我们以为是和我们一样想逃出来的家伙,就到隔壁房间找到了它,是一只小黑狗。看它可怜巴巴的我就帮它把锁链咬开,没想到我们正要带它走,它变回人形在身后偷袭我们,用电*击*枪把我们都电倒了。”
而在她说话时,尹善文开始搜寻房间里一切柜子夹层。“你在找什么?”柳佳奈有些纳闷地问她。尹善文并不理会,翻了几个柜子发现里面只有一些简单日用品之后也不放弃,转而开始摸索床铺。
柳佳奈觉得这个短发女人真是怪人,比岁岁还奇怪,也不再问她,转而嘲笑米莉亚:“你真是蠢,就算有狗在叫你理会它干什么?不去不就好了,也没这么多事。你真是大善人,现在害得你的戚姐姐都被关在食堂了。”
米莉亚说:“万一它真的需要帮助呢?”
“但事实上这就是一个圈套。”柳佳奈飞快地说,“结果才是最重要的,结果就是你们被骗了,你的戚姐姐被你害得生死未卜!”
米莉亚现在是真的伤心了。她看起来快哭出来了,但她忍住了眼泪,闷闷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到了岁岁身边。虽然岁岁不会替她说话,但岁岁有一种戚姐姐的感觉,站在她身边自己至少会安心一点点。
“你们别吵了,来看这个。”站在床边的尹善文头也不回挥了挥手上的信纸。
几人连忙围过去。
“401,如果你真的是母亲说的天命之人,那你一定能找到这封信。如果你找不到,就说明你是一个蠢货,也一点都不幸运,母亲看走了眼。
在见到你之前,我已经有将近三十年没思考过了。在这里,思考是一种罪。你知道吗,有一种东西是没有人能改变的,那就是大众思想。从我觉醒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要报答母亲,解放所有的人狼。可是我一个人做不到。不光如此,我也被侵蚀了。我以为我会保持初心,但思想的腐蚀无孔不入。在面对无法开口没有神智的族人时,在面对强大到无穷无尽的敌人时,我只感到了浓浓的恐惧与悲伤。我无法完成母亲的心愿了。
我唯一能做的是不与他们真正地同流合污。医生是撒希尔,只要他不死,撒希尔就永存,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撒希尔,他就不会死。——到这个时候我还是要和你玩这个文字游戏。我恨你,嫉妒你。我想过如果母亲把神位给我,给我更多的力量,我一定能杀死所有的撒希尔人,解救我的族人。可是母亲始终不给我。她说我不是那个天命之人。那你能做到吗?401,我拭目以待。
再说回来,医生有一剂针药,黄色的,就是我马上要带给你们的。这种针药注射在生物身上能让它成为“食物”,也能让它拥有“吞噬”的能力。猎人也是猎物,这句话真有意思。外面的人都在吃人,哦不对,我们是狗。他们都在吃狗,但也有吃够了不吃的,他们把狗拿出去溜,显摆自己买了多贵的食物。哼,没有思想的人也只能显摆这些东西了。
我厌恶他们,所以说得多了一点。如果你有能力离开这里,就去外面好好看看吧。看看我们的族人被端上餐桌,看看我们的族人被训诫得忠诚而毫无自我,只会傻呆呆地笑着被吃掉。……但也许是一种幸福。太聪明,太有自我,却无法摆脱无法改变这样的世界有多么痛苦呢,我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不要管我的思维有多混乱,我清楚我现在一点也不坚定。你如果是我,也会这样的。
所有被购买的人狼都需要注射这种针药。那些老板也注射了,医生也注射了,奴隶营的高层应该也注射了,这样他们才能通过吞噬人狼获得更长的寿命和更强大的力量。注射药剂之后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缺点,腹部将变得非常柔软。不过医生没有。这算是特定的副作用吗?我不确定。因为我没有注射这些药剂。我不会为了获得力量而吃掉任何人的,这实在是太变态了。我觉得恶心。
就讲这么多,如果你够聪明肯定能知道我想告诉你什么。我当初怎么从囚笼里的狗做到现在这个位置我也不想赘述了,我又不会出一本自传,我可不是需要靠回忆过去光辉事迹夸夸其谈的失意者。如果母亲觉得你比我更聪明,你比我更幸运,这一切对你来说也没那么困难吧。对了,我在储物间藏了一套定时炸弹,是我当初逃出囚笼时从军备库偷出来的,我一直没还回去,你可以把它拿走,我改良过,也许会有点用。
我现在要去给你们打针了,祝你们不会成为猎物。”
看完这封信,所有人面面相觑。
“尹善文姐姐,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封信?”良久,米莉亚小声问。
尹善文说:“她是一个出场戏份很多的NPC,搜搜她的房间总没坏处。”
对啊,她只是一个NPC。米莉亚想,然后把心底莫名的沉重压了下去。
“我好困啊,我想睡一会儿。”柳佳奈说,“你们要走的时候叫我啊。”
但她刚刚躺到床上,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是戚姐姐!”米莉亚嗅了嗅,瞬间雀跃起来,“戚姐姐的味道!”随即她一个健步冲上去给戚穗开门。
“你们在这儿啊。”戚穗带着什邡青走进来,找了个地方卧下,“什邡青拿了些武器回来,你们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枪。还有那些制服,挑稍微合身的换上。”她脸色不太好看,走路也一瘸一拐的。米莉亚连忙黏上去:“戚姐姐,你受伤了吗?”
“没事,稍微休息一会儿就行。”戚穗说。
“我们还是要赶紧离开。”尹善文说,“刚才这个地方的长官给Q传了消息,过一会儿就要回来,他多半会带上更多的警卫队。”
戚穗缓缓吐出一口气:“好吧。”
“还有这里,是Q给你留的一封信。”尹善文把那封信递给她,“我们先看了,因为她也没在信封上署名。”
戚穗接过信细细地看起来。看完之后,她把信纸折叠起来放进口袋里,缓缓地闭上了眼。一旁一团温暖的毛茸茸挨了过来,是变回边牧的米莉亚。她把狗头挤进戚穗怀里,小声地说:“戚姐姐,Q假装自己是需要帮助的小狗把我骗过去,我才和尹善文姐姐一起被逮住的,还害你受伤了。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当时是不是不该去救她?”
戚穗拥住她,疲倦而温暖地说:“你没做错,救人很伟大,这是你做了之后才不会后悔的事。你的心思很细腻敏感,这是你的天赋,你有爱人的能力,而许多人没有。”
“我也从来不后悔救你,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值不值得是自己评判的。”
“如果你太纠结,不妨想一想为什么会被逮住。盲目而没有实力的善良在很多人眼里的确是一种愚蠢,但你如果受伤绝对不会是因为你善良,而是因为还有其他地方需要变强。”
米莉亚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闷闷地“嗯”了一声,把眼泪藏进了她厚厚的皮毛里。
14. 第十四章
戚穗几人在短暂的休息后再次上路。奈莱负责驮着奈露,而照顾戚穗的人选却争执了一会儿。
“我来背戚姐姐。”米莉亚自告奋勇。
岁岁说:“你背不动她,容易把她摔下去,我来。”
什邡青弱弱地举起手:“其实我也可以。”
戚穗哑然失笑,摆了摆手:“我好很多了,骨头断了颠起来更疼。”
“你上来,我跑得稳。”岁岁趴在她面前,冷冷淡淡地示意。
其他人见状不再说话,时间紧迫,戚穗也没继续推脱,安安静静地伏上了岁岁的脊背。她看起来瘦,肌肉含量却很高,也有一百二十多斤,还好岁岁跑得稳,一路看上去也不费力。她身体虽然疼,但并没有患病受伤的焦虑和不安,因为她深知自己现在的自愈能力。每过一秒,她的骨头都在合缝,这就是古摩西本该有的力量。但途中她又想起岁岁明明没在地下室进化过,为什么杜宾的体格比刚才大了不少?
“岁岁,你进了地下室?”戚穗问。
岁岁“嗯”了一声。戚穗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的地下室,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没有深究下去。
“他要追过来了。”黑匣里突然传出声音。
“谁?”
“撒希尔。”
戚穗皱了皱眉:“医生?”
“没错。”
“他刚才不追过来现在来做什么?”戚穗问,“这么久的时间,他不可能才反应过来我们把你拿走了。”
“吃饭是需要时间的。”古摩西意味深长地说。
戚穗想了想:“吞噬的欲望是控制不住的。现在打开所有的囚笼,出笼的人狼说不定都会被医生吃掉。”
“那我们现在不下去了吗?”正在摁电梯的什邡青回头问。
如果要逃出生天必须制造混乱,但制造混乱一定会有她们要解救的人死去。这就像一个现实的电梯难题。也有出路,那就是先杀死医生。但这时戚穗想起Q说过的话,便问古摩西:“怎样才能彻底杀掉医生?”
古摩西说:“我不知道,我被封印太久了。但撒希尔很难彻底消失,毕竟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撒希尔的血脉。只要其他撒希尔不死,医生就不会死。”
电梯叮地一响,戚穗暂停思绪果断走了进去。“来吧,按照原计划行动,这是唯一的办法。”她说。
“现在不充当好人了?”柳佳奈跟着其他人一起走进去,电梯厢里一下挤满了人,她双手环胸,那双碧色的眼睛盈着冷笑。“那些人可能会因为你的决定死掉哦。之前不是还批评我不救人吗,还和米莉亚说什么多做善事,你这样就是在做善事啊?”
“闭嘴吧你。”尹善文冷冷地说。她长得很像雷厉风行的职场白领女性,穿上制服更是自带强者气质。她是六人里除了奈露以外唯一剪了短发的女人,言辞像刀切的发尾一样干脆利落。
“你这人——”柳佳奈被她一凶,顿了顿,正要整理语言开骂,就被戚穗打断了。
“别吵了。”戚穗淡淡地说,“我做的决定,一切因果由我一力承担。如果你还想留在这里,就老老实实听我的指挥。你要是看不惯我,就自己行动。我希望你成为我的朋友,不代表你能做出格的事情。”
柳佳奈张了张嘴,没说话,沉默着把目光移开了。
电梯一路下行,甚至没有预想中的突然有人摁开电梯门,她们异常顺利地来到了最底层。
“我觉得这个地方的安保能力好差。”米莉亚小声吐槽,“我在蜂群网上看的悬疑片大型企业进电梯都要刷卡验指纹验瞳孔呢。”
戚穗说:“因为他们关押的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忠犬,每一层能有防暴队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他们并不是坚不可摧,他们的性格有很大的漏洞,如果我们能推翻他们,他们一定有百分之八十的原因是被自己反噬的。再说一个第三视角的,这毕竟是副本,总要有漏洞给玩家钻,若是无懈可击怎么能有人活着出来证明并非百分之百的致死率呢。”
“为什么要证明不是百分百的致死率?”米莉亚好奇地问。
“根据我们数据库提供的信息显示,人类经历的五千三百二十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一个副本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百分百死亡率的副本。除非有人收到短信的时候隐瞒上告,但又恰好是致死率百分百的副本几率很小。这也许是那位赛博神明的规则。”
“真讨厌。”什邡青说,“那是什么神呀,让那么多无辜的人死了。”
“但要感谢祂带来的混乱,这样才有变革的机会。”米莉亚突兀地说。戚穗看了她一眼,她吐吐舌头笑起来。
“这边的摄像头咬了也没什么用,智能AI锁定得很快,我们既然都进化了就可以直接武力突破过去。”戚穗说,“岁岁和什邡青打头,直接往中心控制室去,我殿后。”
不久前第三十层塔顶,西装革履的几十个撒希尔人围着一个巨大的圆桌团坐。他们正在对过去半年的工作进行总结,其中提到了奴隶营扩建以及和某企业签订合同将会一次性提供超过五千条狗奴做成大型宴席食品。
“这个合同签订了将会给我们带来超过三十亿的流水。”一个中分眼镜撒希尔人难以抑制语气中的狂喜大声宣布。一旁的人纷纷向他道喜,脸上挤满了谄媚殷切的笑,就像他的功劳其他人也有荣与焉似的,其实他们收回的目光里都带着深深的嫉恨。
“凯文,你做得很不错。”坐在主位的大背头撒希尔人用低沉的声音说,“对你的奖赏会在之后发公告通知。那么今天的交易额呢?”
坐在五人开外肥头大耳的撒希尔人立马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老板,请看今天的数据。”他一边说一边吩咐“玛丽”把交易数据投在圆桌中央的光幕上。
老板随意地瞟了一眼:“成交量百分之八十,比之前低了些。”
撒希尔人立马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老板,现在离营业期结束还有五天,这五天肯定能把不合格的狗奴调教好!”
老板“嗯”了一声,又说:“那条捷克狼犬呢?是在你们地下十四层吧。没卖出去?”
撒希尔人说:“它……站起来了。”
站起来了?!
这句话一瞬间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一个撒希尔人的声音稍微大了些:“五十年一次的提前了?”
“今天是第四十一年,提前了九年啊。”
“特鲁尔,你们十四层好像给每一层都开了广播光幕啊。我看了一眼,有狗逃出来了,好像就是那条狼狗?”一个打着红领结的撒希尔人不嫌事大地拱火。
特鲁尔瞪了他一眼,立马对老板说:“老板,不好意思啊,我们有点疏忽了,那条狗的确跑出来了,但是马上就能抓回去!”
“那可不一定,我看你们抓了几个小时都没抓到呢,现在连光幕都关了,是不是抓不回来了?你这可是给我们丢脸啊,第一次有狗逃出去没抓回去的,就连公司历史上五十年前都没这种事发生。”
老板说:“是吗特鲁尔,现在还没抓回去?”
特鲁尔咬牙说:“老板,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开会还有接待客户,十四层是那一层的防暴队队长在管啊。”说着他指向坐在末尾一个梳着寸头的撒希尔人:“亚伦,你说说怎么回事?”
“老板,是这样的。”亚伦的声音很干净,与此同时他也在维持着镇定的神情,“那条狗并非是我们看守失误逃出去的,而是Q故意把它放走了。我知道老板您很看重Q,所以便给了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她把那条狗抓回来,没想到我现在都没法联系上她了。”
老板静静地坐着。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上首方的撒希尔人。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板突然叹了一口气,说:“你真是个蠢货。”
“我不想在这时候听你们互相推卸责任,立刻去把那条狗抓回来。”
就在这时,三十层塔突然响起了警报声。
“警告,警告,有人非法闯入中央控制室!警告,警告,有人非法闯入中央控制室!”同时,玛丽播放起监控抓拍,只见控制室外的走廊里突然挤进了一群人,为首的人似乎被瞳孔验证锁难住了,人群往旁边涌动,站在末尾的人走上前来,在瞳孔锁面前停了一会儿,下一秒竟然用手硬生生把门给掰开了。
“这是谁?!”“他是人吗?”“他们怎么穿着防暴队的衣服?头发怎么这么长?你们防暴队怎么招的人?”……
撒希尔人们像麻雀一样叽喳叫唤,纷纷惊异于那徒手掰门的怪力人。在“有外人进来了?”“他力气这么大是吃过多少狗奴肉啊。”“要不把他抓了卖给外头老板,这个力气能卖大价钱啊。”众说纷纭的揣测中,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说:“她是不是和Q一样的东西?”
在没发生这件事以前,所有人碍着老板的面子都要尊称Q一声:先生。而现在树倒猢狲散,平时就把Q视为异类的人可压不住心头的憎恨了。有了他这句猜测,其他人纷纷说:“那也是从狗奴变出来的?”“这可不止一条狗啊,还逃出来了五六个?”“这是十四层的责任,十四层该受罚了吧!”“难怪Q把它们放出来了,都一伙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
“好了。”老板抬了抬手,所有人立刻闭嘴,“出动所有警卫队,把它们抓回来,关进斗兽笼。”
与此同时,戚穗一行人被一个人拦住了,准确来说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AI。
“你们不能再往前了。”有着长发大胸的玛丽站在半空的光影中张开双臂做出抵挡的姿态。
“你拦不住我们。”戚穗摇摇头,直直地从她若有似无的身影里穿过。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玛丽看着她们用枪扫射中心控制室里的一切器具把它们打得七零八碎,痛心疾首地说。
中心控制室很大,中间是主机控制器,而控制器后面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圆桶,里面盛满了淡蓝色的冷却液。而在液体中心是一个形状奇特的电子元件,它被各种颜色的数据线电线缠绕着一路贯通到地下。什邡青对着圆桶开了两枪,它看上去是玻璃材质实则异常坚固,没有一点裂痕。
戚穗对着有十八个小屏幕的主机控制器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回答玛丽的话,而是很坚定地摁下了其中一个键位。这种控制器她也见过不少,要想破坏掉这座塔,第一步就是打开应急设置,切断所有电力供应系统的连接。
“请输入安全密钥。”主屏幕上弹出这样一句话。玛丽笑眯眯地说:“你们不知道密码。”
在一场游戏里,某个NPC三番五次地向你搭话,要么是要交给你一个又臭又长狗都不接的剧情任务,要么就是你携带了能触发她机制的东西。不管如何,这个AI在旁边喋喋不休,也不妨和她对话寻找线索。
“你想和我说什么?”戚穗终于用正眼瞧了她。
玛丽说:“我只是很好奇,除了Q先生,这里只有你们和我长得相似了。主人是依据你们创造的我吗?”
“AI也会好奇吗?就算是依据我们又怎么样呢?”
“如果是依据你们,就说明主人喜欢你们,我应该模仿你们,让主人使用我时更加舒心。我应该和你们聊聊天,这样才能更好地学习你们。我希望你们能告诉我,你们是怎样的生物,主人喜欢你们哪些特征。”
戚穗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问:“你是什么时候被创造出来的?你的主人是谁?”
“我已经四十岁了。”玛丽说,“我的主人当然是这里的老板。”
戚穗思考的是:撒希尔的形象一贯是外表和男性相似在夺取母树之前无繁殖能力的掠夺者。老板打造的AI按理来说也应该是与他们种族相似的存在,而玛丽是实打实的古摩西长相。也就是说,老板喜欢具有古摩西特征的生物,或者说,他喜欢Q,但不是喜欢她这个人,而是她的外质条件。Q大概是在五十年前闯入他们视线的,这个时间点也对的上。
那么老板知道他们贩卖、食用、玩弄的狗奴就是他喜欢的古摩西吗?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依旧这么做了。说到底古摩西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玩物而已。
像这样一个充满欲望、毫无同理心、残忍、侵略性极强的种族,只会给别人带去痛苦和悲哀,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当初撒希尔跟在古摩西身边的那几十年,对古摩西而言这是“浪漫的守护与陪伴”,而对撒希尔来说,这是一次又一次按耐住厌烦和不屑的心情,向自己许诺“征服这个好骗的神就可以获得一切我想要得到的力量和权利”的忍辱负重。
“你好可怜。”戚穗对着古摩西发出感叹。黑匣里的心脏不明所以,而玛丽则以为是戚穗在对自己说话,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可怜?”
戚穗并未回答:“我可以把你变成你主人最喜欢的那种东西,但你要把密码告诉我。”戚穗说这句话其实并不带希望,毕竟玛丽是一个由数据构成的创造物,它没有自己的欲望,它的一切心愿都来源于主人的愿望,是彻头彻尾没有自我的东西。
果不其然,玛丽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主人说过,没有密码就不允许通行。”
“戚姐姐,有人来了。”站在门口的什邡青回头说,“比较远,但人很多,大概有几百个人。十分钟后就会抵达。”
戚穗问:“医生呢?”
古摩西说:“他不见了。”
“没有密码我一样能破坏掉整个系统。”戚穗对玛丽说,“冷却液里装的就是你的本体吧。只要把它打碎,这个智能化的奴隶营就报废了。”
玛丽没说话。
“很难打碎吧。”米莉亚有些担忧,“这毕竟是整座塔的根基呢。”
戚穗说:“如果一样东西从诞生以来就没有遭遇过任何破坏,那它一定很脆弱。”
她听到了步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似乎就在楼上。尽管他们的中央控制室已经要被破坏了,他们的领导者依旧强调形式上的美观。
戚穗笑了笑,踩着控制器爬上圆桶,然后一拳轰了下去。
圆桶并没有破裂,连冷却液都纹丝不动。
玛丽露出笑容,声调吟唱似地:“你不可能打碎它,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
“现在跑还来得及,要是被医生和防暴队两面夹击就麻烦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快走吧,本小姐还不想死!”
几人都在劝她,戚穗却一言不发地从五米高的圆顶跳下来,轻盈落地。在她身后,冷却液突然爆开,玻璃四分五裂,控制核心落在玻璃渣里发出电路烧断的滋滋声。她看着发愣的几人,在一切陷入黑暗前笑道:“相信我,我永远不会让你们走投无路。”
15. 第十五章
二十分钟前。
医务室里,医生摘掉了兽脸面具,神情冷漠地吞咽着温热的新鲜血肉。在他脚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尸体,这些尸体身上还套着防暴队的制服,肚皮却都被划开,内脏全被掏空。他对其他部位的肉没什么偏好,只想捕食更多的优质内脏。在欲望膨胀时,食欲是最难克制的。
“撒希尔。”半空突然跳出一个光幕,大背头的撒希尔人看着眼前一地狼藉,皱起眉,“你吃的太多了,我们之前约定你一个月只能吃一具尸体。”
撒希尔随意地“嗯”了一声。
“你不应该吃这么多。”撒希尔人沉声强调,“难道你想违约吗?”
撒希尔说:“她们偷走了古摩西的心脏,我要更多的力量,我要把祂追回来。”
撒希尔人有些惊讶,但只显露出了一瞬,下一秒他就严肃地说:“放心,撒希尔。我们会帮你把祂抢回来的,祂永远都是你的东西。”
撒希尔咀嚼着嘴里的肾脏,一言不发。
“撒希尔,你不能再吃了。”撒希尔人看着他这副模样,面容扭曲了一秒,又近乎哀求地说,“我们约定好了的,父亲,您再吃下去会把这里毁了的!这里是您的心血啊,难道您要吞噬掉这个基地,吞噬掉整个国家吗?”
撒希尔把目光投向撒希尔人,似乎被说服一样吐出了嘴里嚼烂的肉泥。撒希尔人松了一口气说:“你别担心,就呆在医务室里,我现在就去把古摩西的心脏拿回来。”
通讯挂断。撒希尔看了一眼地上的呕吐物,用鞋底碾碎了,重新抓起一块碎掉的肝脏吃进肚里。他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很快就攀上了天花板,淤泥在其中翻滚,欲念凝成实体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她永远都别想离开你。”
“她永远都是你的。”
“好了,闭嘴。”撒希尔用手巾擦干嘴角的血渍,将血红的手套脱下换上一双干净的白手套。他脱下了白大褂,戴上面具,左手扶着手杖,像一个优雅的绅士。
“我不光要把她拿回来,我还要把我的一切都拿回来。”
“她害得我只能受困于一隅,眼睁睁看着我的国家给别人做嫁衣。我的国家,我的子民,这一切都会是我的。”
“我嗅到了神格的味道,她把神格给了那条小狗。这是一个机会,把那条狗吃了我就能重掌大权了。”
于是那黑泥一样的欲念尖细地笑起来:“权力。”
“权力!”
而这边大背头撒希尔人面色沉沉地吩咐身边秘书:“去向陛下提出通讯申请。”秘书恭恭敬敬地点点头,对着通讯器操作一会儿后弹出一个光幕,穿着丝绸睡衣的白发撒希尔人坐在长椅上,脚下踩着两条皮毛油光水亮的狗,另有一条小巧的比熊正追着他手里的肉干玩。
“怎么了,威尔斯卿?”皇帝瞥了他一眼。
“陛下。”威尔斯说,“撒希尔他有异动。”
“你应该叫他父亲。”皇帝说,“他是我们所有人的父亲。”
“是、是,陛下,父亲他已经吃掉不下于六具尸体了,也许我们要召唤出母树,把他彻底封印起来。”威尔斯忧心忡忡地说,“他吃得越多就越不受控制,况且离大战已经过去几千年,我算算时间,最近就是封印解除的日子,他有离开囚禁古摩西之地的能力了。”
皇帝皱起眉:“母树那东西,召唤它总要被冷嘲热讽一番,还要折寿十年,太不识好歹。”
“陛下,”威尔斯劝他,“只要把撒希尔彻底封印,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皇帝冷哼一声,面上尽是受制于人的不耐与戾气。他心头烦闷,一脚把卧在地上戴着金项圈的狗踹开,揪住怀里抱着肉干啃的比熊的脖颈,在它迷茫而饱含忠诚爱意的目光中笑了笑,手指划开它的肚皮,掏出小小的还在颤动的心脏丢进了嘴里。
“陛下,我们最近新得了几条能化人的狗。”威尔斯察言观色地说,“应该是古摩西的血脉觉醒了,您吃了她们一定大有裨益。”
皇帝一听,坐直了背,果然露出很感兴趣的模样:“当真?我从来没见过觉醒的古摩西。是与古书上记载的一样么?”
威尔斯说:“她们长相与我们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五官更加柔和美丽。”
皇帝喃喃说:“美丽?当然好。食物就是要处理得干净又漂亮。”
“只可惜那几条狗逃跑了。”威尔斯说,“我们的人也被杀了好几个。她们觉醒的力量越强,就说明您得到的增益越大,可如果她们的力量太强我们就抓不住。”
“那威尔斯卿的意思是?”皇帝问。
威尔斯说:“希望陛下派骑士团来奴隶营协助我们抓捕她们。”
皇帝说:“我马上派二十人来。”
威尔斯连连摇头:“陛下,二十人恐怕不够。”
“你要多少?”
“请副团长雷恩带上五百名骑士来。”
皇帝皱起眉,片刻之后意味深长地说:“那要让他们尽兴才是。”
威尔斯赔笑道:“那当然、那当然。”
挂断通讯,威尔斯问:“那笔合同签完之后还剩多少狗奴?”
秘书说:“不足百条。”
威尔斯露出肉疼的表情,叹气说:“毁约吧,至少要留五百条给骑士团的分。”
秘书问:“老板,只有八条狗出逃,何必找陛下要这么多人呢?”
威尔斯呵斥他:“你懂什么。”他想要骑士团应对的不是这些狗,而是撒希尔。
“去把Q找过来。”威尔斯说,“给她通讯也不接,地下十四层的监控到现在还没修好?”
就在这时,玛丽突然投影过来:“主人,她们要破坏中央控制室!”
威尔斯说:“我看到了,她们绝对不可能弄坏——”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说的话,地底发出悲哀的轰鸣,伴随着强烈的震动,就像塔底的巨兽挣脱枷锁苏醒一样。
“怎么回事!”威尔斯猛地看向玛丽,“你去看看中央控制室......”
玛丽的虚影闪了闪,突然消失了,下一秒滋啦一声,整座塔陷入黑暗。
“坏了。”威尔斯喃喃道。
“糟糕。”一片漆黑里,戚穗回头看向狭窄的紧急出口。
“怎么了戚姐姐?”米莉亚关心地问。她们在夜间的可视能力比人强出无数倍,她能清晰地看见戚穗微微皱起的眉。
“现在整个系统都瘫痪了,要是出事了更麻烦。”柳佳奈在后面小声嘀咕。
“防暴队的脚步声没了,撒希尔的气息越来越强。”戚穗说,“古摩西,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力量可以辐射到地下室但辐射不到楼下其他地方?你的本体真的在地底吗?”
黑匣里的心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的本体就在你手上。”
戚穗摸了摸兜里的电子元件问:“冷却液里的核心?”
古摩西说:“没错。”
“你总是骗我。”戚穗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你说的哪句是实话了。真正有进化作用的不是地下室,是你的心脏吧?我甚至怀疑你说要告诉我门的位置都是假的,我真的应该帮你拯救你的族人吗?”
古摩西说:“那不仅是我的族人,也是你的族人。你不救她们,也没人救你。”
戚穗说:“那又如何。我可不想帮一个说谎成性的骗子延续血脉,更何况你觉得我的求生意志很高吗?我也没那么想活。”
两人气氛再度剑拔弩张,但这次不管是奈莱还是米莉亚都没有出声打圆场了,因为所有人都想知道古摩西的答案。
奈露在这时幽幽转醒。她苏醒耗费的时间太长,连戚穗都有些意外。“我们现在在哪儿?”她对这片黑暗显然很意外。奈莱高兴极了,紧紧地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脸颊:“你终于醒了,姐姐好担心。”
“姐姐,我们在哪儿?”奈露羞怯地躲开奈莱的亲吻,显然很不适应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姐姐亲昵。
“我们还在奴隶营里,我们快离开了。”奈莱说。
“我让她二次进化了。”古摩西突然说,“刚才我心脏的力量只够一个人在修补状态中二次进化,现在既然我的本体也在,我可以让你们所有人都二次进化,包括塔里的其他人狼。”
戚穗问:“这是不是可以当作你在向我们示好?”
古摩西说:“对,我希望你们继续帮我救救她们。之前瞒着你们是我的错,只是经过撒希尔之后,我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了。对不起。以前我也遇到过和你们很相似的逃出了囚笼的女儿,可是她在我告诉她我的心脏有进化作用后吃掉了它。最后是撒希尔把她的肚子剖开将我取了出来。”
“我也不兜圈子。”戚穗说,“我们做的一切都不是为自己谋私利。我可以坦荡地说我很真诚,我可以帮你的族人,因为她们是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弱者。那你呢?你虽然受到了惩罚,但你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你能和我一样真诚吗?”
古摩西的灵魂注视着戚穗,蛇信舔舐着她的脉搏,正如她的女儿们每日都被群蛇环绕一样。她的灵魂发出叹息。
“我会对你绝对忠诚。”
戚穗点点头,很果断:“我相信你。你的本体可以辐射整座塔?”
古摩西说:“之前是冷却液阻挡了我的力量,现在我暴露在空气里,我的力量可以笼罩整座塔,所有的孩子都能听到我的声音,我也能看到她们在哪里。”
戚穗从奈莱手里拿回黑匣,连同核心一起装进包袱里系在身上。她看了一眼众人,朝奈露招了招手:“接下来你和我一起行动,把医生引走。”她又回头对一声不吭的尹善文和跃跃欲试的什邡青说:“尹善文和米莉亚、岁岁一组,解救塔底二十层的所有人狼,古摩西会告诉你们哪里有人。什邡青带着奈莱和柳佳奈去地上三十层,那里有人狼表演所和俱乐部,尽可能多地把她们救出来。结束之后古摩西会告诉你们大门在哪里,我会把门打开。”
“行动很危险,所以以保全自身作为首要条件。对撒希尔的人不要手软,你舍不得杀他,他就会杀你,他们永远不会悔改,善意同样需要限制。如果因为一时心慈手软被杀了,只能算你倒霉。”
“哼,这句话听起来聪明多了。”柳佳奈说。
米莉亚则觉得这句话是在特指她,吐了吐舌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古摩西需要作为我们的联络器,任何人出现异常情况要及时报备。在行程中进化你能辐射到的所有人狼,优先辐射我的队员,她们越强我们的族人越有生还的机会。”
“最后,我会尽我一切力量保护你们。大家千万小心。”
三队分头行动。戚穗发现撒希尔的气息停在了负十九楼,她和奈露先一步顺着楼梯往上跑,越跑越觉得不对劲。
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
周遭鸦雀无声,唯有她们爪垫踩在地面哒哒哒的轻响。戚穗预料中工作人员的交谈声或是犬吠或是求救声都没有出现,这里只笼罩着死寂。虽说这座塔的人数并不算多,大部分人都呆在隔音效果一流的各个办公室,但现在也太安静了。整座塔系统都瘫痪了,人们不应该像被Q骗进食堂扫射一样惊慌失措叫几声吗?
正思忖着,不知哪儿的风捎过来淡淡的血腥味,再跑两步脚底好像踩着了一滩滑溜溜湿漉漉的。戚穗低头一瞧,熟悉的血流从安全通道大门底下淌过来了。
她示意奈露警惕,把门上的铁锁咬断。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血也荡起涟漪,脏器啊断肢啊被通通赶到两侧。眼前一幕几乎可以算是尸山血海,浓浓的血味冲进鼻腔让人控制不住反胃呕吐。总之奈露没忍住在她身后弯下腰吐了出来。
戚穗不愿细看,扬着头只望向通道中央站得笔直的人影。他撑着手杖,正将一块带血的碎肉随意地往旁边丢去。他身后有一团乌黑的阴影,比这片黑暗还要黑,把一切光都吸进去,像是这一块地方彻底消失了。
“找到你们了。”他也看向戚穗,微笑着说。身后的黑影膨胀几十倍,咆哮着挤满了通道,并朝她们席卷而来。
16. 第十六章
戚穗当机立断拔腿就跑。阴影紧随其后淤泥似地爬过一地的血肉,把撒希尔嫌弃的残躯碎肉通通吞食,仿佛一个自动清洁机器人。
两人逃出安全通道的大门,戚穗一脚把厚重的铁门往回踢。大门哐一声闭合焊进门框,不等她们松一口气,下一秒淤泥从门中心喷出,眨眼间铁门被腐蚀得化了一地。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奈露疯狂往前冲,戚穗跑在稍后一步。她是第二个被古摩西进化的,阴影就缀在她尾巴毛后面张牙舞爪,下一秒尾巴骨就像要被啃断。
“这座塔就是为了囚禁撒希尔而生。”古摩西说,“撒希尔的族人同样忌惮他,他们互相防备,互为囚笼。通道和塔门都是由无法腐蚀的结晶体做成,他突破不了它们。”
“结晶体是什么?哪里还有结晶体?”戚穗问。
古摩西回答:“结晶体是具有神格的生命被杀死后身体快速结晶变成的矿物,这座塔其实就是我原本的身体做成的。”
“那我们还是只能绕着外围往上再往下遛他。”戚穗说,高强度的奔跑迅速消耗她的体力,让她喘气变得急促。“我们必须让塔里的人狼都撤走再出去,最后把撒希尔关在里面。”
“要跑这么久,我坚持不住。”奈露皱起眉,“上下楼太消耗体力了,不出半小时我的速度肯定会降低。她们撤走没有这么快。”
戚穗想了想:“我有一个计划。”
此时尹善文几人正一层一层地搜寻幸存人狼。古摩西带来戚穗给她们的消息:“避开负十九层和右边的紧急通道。”
虽然她们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从左边的紧急通道乖乖地去了负十八层。她们的嗅觉和预感都提醒她们远离十九层那个恐怖的地方。但她们走进负十八层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只有脚下触感有些奇特的黏腻。
“尹姐姐,这里怎么都没有人?”米莉亚问,“我们过来的时候只杀了负二十层的防暴队和工作人员啊。”
“大概是被撒希尔吃了。”尹善文很轻松地推断出这一点。
“那他现在岂不是变得很厉害?不是说吃的人越多越强吗,戚姐姐会不会有危险?”米莉亚忧心忡忡地说。
尹善文神情非常平淡,并不把死亡当一回事:“不用担心她,除了她也没人能应付这个局面。如果她死了,我们都得给她陪葬,你们可以在阴间聚会。”
米莉亚莫名其妙被逗笑,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这层楼十七环、十八环都有幸存人狼。”古摩西提醒道。
几人连忙赶过去,果然发现了幸存者。
“你们是谁?”第一个打开的囚笼里关着一只小白狗。她有一双湛蓝的眼睛,和米莉亚预想中冷漠戒备的眼神不同,她显得好奇而温和。
“我的女儿们进化之后都很聪明。”古摩西带着淡淡的自豪说道,“进化会让她们开智,从混沌愚昧的状态下苏醒过来。她们很有共情能力,能让别人也快乐。”
“Q和我说过,无知让人变恶,学习让人谦卑,共情让人慈悲。她以前也是一个自大冷血的人,直到她不断学习发现自己所触碰的不过是银河当中微不足道的一颗星。而那些耀眼的星河不光照耀自己,还照耀着别人。”
她说这话时,所有人都听到了。戚穗对古摩西说:“Q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古摩西淡淡地问,“又是说我偏心?”
戚穗摇摇头:“她说她也曾为你战斗过。”
“我们也是你的姐妹,我们是来救你的!”米莉亚笑眯眯地对小白狗说。
小白狗兴高采烈地说:“我知道!妈妈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了吗?我能感觉到我所有的姐妹都迫不及待了。”她从笼子里钻出来,摇着尾巴和米莉亚碰了碰鼻子,再四处嗅嗅,两条狗结伴把其他囚笼里的同类也带出来了。
......好可爱。尹善文看着这一幕想。在这么压抑恐怖的地方有一群傻乐的毛茸茸果然很治愈。
“她们苏醒了会带有对撒希尔的恨意吗?”尹善文问古摩西,“她们会主动攻击撒希尔吗?”
过了好一会儿古摩西才回答:“她们进化之后会意识到自己是‘人狼’,但不会想起以前经历的痛苦。”
尹善文皱了皱眉:“也就是说,这群小绵羊一样的家伙最后还要被撒希尔做成全羊宴咯?”
古摩西说:“她们已经足够强大,寻常的撒希尔没办法打过她们。”
“但以前的一切就可以既往不咎吗?”尹善文问,她似乎想起了往事,忍不住攥紧拳头,“如果一个人变得强大,过去在她身上留下的疤痕就能痊愈了吗?”
“戚和我说,要问问她们的意见,问问她们想不想回忆起来。”
“保守的和平主义者!”柳佳奈尖叫道,“哼,都在副本了还不激进一点?虚伪!真不爽。这群混蛋就应该全部碾碎,恶心、恶心!”她们几人正在二层清理撒希尔残党,她现在已经变成了黑熊大小的大比熊,一巴掌就把一个朝她们射击的撒希尔人拍飞。
“戚说她们愿意原谅撒希尔是一回事,但她看撒希尔人不顺眼要把他们灭族是另一回事。”古摩西补充道。
柳佳奈这才放平了压低的眉毛:“这样就对了嘛,本小姐勉强支持她。”她们刚从一个特殊产业链店铺走出来,店铺里全是人狼表演用品,什么铁链、一指粗的钢针、花瓶、解剖道具......她们还看到了一些被缝在铁杆上血肉模糊整个人完全扭曲的人狼尸体,背部和板凳缝在一起、脸和四肢与地毯缝在一起的活体人狼(这条人狼似乎在进化获得神智之后就咬舌自尽了)......更多的她不想细想,这些东西让她想要呕吐。
戚穗调整着呼吸往前跑,她在持续汲取古摩西本体的能量化为己用,这是她们的交易。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天谴,那就由她来担任法官。
那紧跟不放的阴影被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撒希尔亲自上阵了,他的呼吸声似乎就在身边。但他过去是神明里最弱的那一个,失去古摩西的力量之后他依旧会是最弱的那一个。他能杀死戚穗,但他追不上即将成为古摩西的戚穗。
“你们想要回忆起过去的痛苦吗?”古摩西问自己的女儿们。塔里除去被吃掉的人狼,现在有一千一百人幸存,而其中还存有神智的只剩下五百人。
那五百人的精神体很弱小,如同一团烛火苗,在黑暗里悠悠浮动,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吹熄。古摩西怜惜地用萤火围住她们,她身上的锁链在一千年里第一次开始响动,她想要挣脱蟒蛇与镣铐的控制,保护她的女儿们。
“妈妈。”她们轻声呼唤。
古摩西忍不住流出泪,她带着哭腔,用沙哑的嗓音回应 :“哎。”
“对不起,是妈妈没保护好你们。”
“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
那团小小的烛火晃悠悠地飘过来,一点小小的温暖落在她冰冷的手背上,落在蟒蛇带血的獠牙上,落在她被镣铐割破嵌入的脚踝上。
“妈妈,不疼。”她们说。
我们不疼,你不要疼。
“我们要回忆起来。”细细弱弱的声音,在爱意蓬勃时膨胀到最大,如太阳一样炙热温暖,将古摩西包裹起来,带着孩子的稚嫩和温柔。“我们要保护你。”
古摩西再也止不住泪,哭出了声音。
戚穗和古摩西的联系在力量浇筑和神格互换的过程中越来越紧密,甚至能够通过她的精神体看到这一切。她在心中轻轻叹气,但由于情况危机,她不能把思绪分散得太远,便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逃亡之上。
而其他人看不见古摩西精神领域发生的一切,正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在越来越多人狼的加入下,尹善文组杀撒希尔人解放人狼的效率越来越高,而察觉出异动的地上三十层塔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比熊大魔王的爪子。
“有力量的感觉真爽。”柳佳奈陶醉地啃断一个人的脖子,“要是在现实世界本小姐也这么强就不用受那些蠢货的气了!”她身上的弹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她甚至没感觉到疼。
“到这边来!”什邡青在拐角朝她们示意,“这里面好像有声音。”
柳佳奈和奈莱赶忙跟上,什邡青数着“三、二、一”,三人破门而入直接栽进了一堆血肉器官里。
“呸呸呸!什么东西啊!”柳佳奈气急败坏地跳到一边,拼命地甩毛,把那些污渍血迹全蹭到墙上,“天啊,怎么还有肠子挂在我身上?谁的肠子啊!”
她猛地抬起头,瞬间哑言。巨大的餐桌,满盘被掏空脏器的尸骸。
“这里就是舞台。”古摩西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招待贵客的地方,每一次屠宰季他们就会把我的女儿生吞活剥。”
“他们知道自己吃的是人吗?”奈莱呆滞地问。
古摩西冷冷地说:“这座塔的高层和那些有钱老板高官都很清楚。但是吃她们有益,就算她们痛苦也无所谓。”
“那其他的工作人员呢?”奈莱突然有一种对比起来那些工作人员很无辜,她们不应该杀掉他们,应该只对这些资本高层开火的奇怪愧疚感。
古摩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淡淡地说:“不要同情敌人。”
柳佳奈阴阳怪气道:“我以为那条狼狗就是圣母了,原来真正的大佛在这儿呢。跟着我们跑不用操心挨打,没打着你身上就无所谓是吧。”
“嘘。”什邡青对着她们压低了嗓音,“前面有动静。”
几人蹑手蹑脚地绕过尸山,看见一个人蹲在地上背对着她们。
“你是谁?”什邡青问。
那个人似乎愣了愣,缓缓地转过头。他嘴里还装着没嚼烂的血肉,在看到她们之后惊恐地瞪大眼睛:“你梦、泊过乃、......喔欧扛!”
还是个老熟人。
“好咯,现在工作人员也在吃尸体呢,我看看,哎呀,还是他们同伴的尸体,你不会还觉得他们很无辜吧。”柳佳奈不忘挤兑奈莱,“这个人叫周山,把我们关起来的家伙。”
周山警惕地看着这群巨大的野兽,右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手*枪,紧紧地握着枪柄朝向她们。他慢慢地后退,柳佳奈步步紧逼。他开了一枪,子弹正中柳佳奈的眉心,整张脸在一瞬间粉碎。不对、这是虚影!真正的柳佳奈已经闪现到了他背后,獠牙轻松咬断了他的后颈。
“蠢货。”柳佳奈得意洋洋地说。
奈莱突然站了起来,从狗化成人,轻声说:“妾身在外面等你们。”说完她鞠了一躬快速走到门外。
什邡青有点迷茫,但她心思细腻,猜出了个大概,对柳佳奈说:“你别老是骂人了。”
“本小姐哪里骂人了?”柳佳奈愤愤不平地说,“这些人不是蠢货吗?本小姐只是在陈述事实!”
什邡青无奈地说:“奈莱可能听着不舒服。”
柳佳奈瞪大了眼睛,声音抑扬顿挫:“我真是服了!她是什么玻璃心小公主啊?都说了那条狼狗不能谁都救吧,就这大善人,要是搁其他副本没遇到她这个捡破烂的,早就被其他玩家背刺一万遍了!”
什邡青“嘘”了一声:“别说了,你要是看不惯也没必要在副本里起争执。说到底这个地方还是很危险,戚姐姐还在被撒希尔追呢。我之前听说创业易守业难,现在一看果然如此。还没有彻底和平呢,就因为我们对付的敌人轻松一些,这么快开始起内讧了。”
17. 第十七章
戚穗刚和奈露换完班。这就是她的计划——车轮战。她单独带撒希尔绕半小时,让奈露走直线提前等在交接点休息,接着让奈露单独带......这样循环往复下去。
在戚穗和古摩西的本体以及心脏之间,撒希尔果然选择了后者。阴影如藤蔓一般追向刚接过包袱像跑接力赛一样的奈露。不出意外的话,等奈露再跑一圈就能让休息完毕的戚穗接手了。
但前提是不出意外。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偷懒的小狗。”
熟悉的声音就像初学者拉小提琴用琴弦拉在脑干上让人头皮发麻,明明已经随着奈露远去的呼吸声突然出现在了耳边。戚穗一个激灵,向后暴退几米,躲开了獠牙的袭击。
他已经抛弃了那张面具,将血肉模糊一口獠牙的本相暴露无遗。他血色的眼睛锁定了戚穗,戚穗顿感不妙,侧身一避,下一秒细长的手杖尖就刺穿了厚十五厘米的铁门。
一击不中,撒希尔迅速抽回手杖扫向戚穗的后腿,戚穗躲闪不及硬生生吃了这一下,骨裂声伴随剧烈的疼痛窜上神经,她咬住牙冲向通道的另一端。
骨折的部位在迅速恢复,她一瘸一拐的姿势很快消失,变成了全力奔跑。撒希尔被她甩在身后,很快就不见踪影。戚穗依旧不敢松气,她问古摩西:“其他人在什么地方?”
“尹善文在负十层,什邡青在二十层。”古摩西回答。
“让她们抓紧时间,在半小时内把人狼带出去。”戚穗说,“不要追着撒希尔人把正事忘了。”
她现在在负十一楼,撒希尔多半还要追着她,她不能把危险带到上面去,更不能和奈露汇合,所以她只能在附近找个合适的位置警戒起来。
“告诉奈露,得带着那团阴影再跑半小时。”戚穗接着说,“我被撒希尔瞄上了,没法和她换班。半小时之后直接去大门把阴影关在里面。”
就在这时,她突然嗅到了一股血腥气。味道越来越浓,她扭头一看,是捂着手臂半身都是鲜血的岁岁正一瘸一拐地从楼梯口走过来。
“你怎么了?”戚穗看着她。
岁岁说:“被撒希尔偷袭了,但我甩掉他了。”她的声音因疼痛而颤抖。
“其他人呢?”
岁岁走到她面前低声说:“我不知道,我和她们走散了。”
刺啦一声,长长的手杖尖削开了戚穗的衣角,她先一步躲过,腰上还是被划开一道开始渗血的伤口。
“咦?”
岁岁的面容开始扭曲,逐渐蜕成撒希尔的模样。他缓缓地挺直腰,阴影在他身上拉得细细长长。
“你知道我不是她?怎么不提前躲开。”
戚穗不敢碰腰上的伤口,抿着唇躲开手杖的下一轮攻击。撒希尔往前追两步,对着她的心脏和肚子猛捅数次,戚穗堪堪躲过,侧腰还是被捅开一个新的伤口。
更不妙的是,她的伤口没有复原。
“撒希尔的手杖是结晶体做的。”古摩西解释,“它不仅能约束撒希尔,也会约束我的力量。针对这些伤口你现在的恢复能力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比她想的糟糕一百倍。
戚穗用精神体与古摩西对话:“让她们在十分钟内紧急撤离,十分钟后我会抵达门口,把撒希尔关在里面。”
思绪不停的同时,她一个精准的下腰躲过撒希尔刺来的手杖,滑铲到撒希尔身后,跃起化狼,开始狂奔。
血顺着毛梢滴落,一朵朵绽在地面,下一秒又被如影随形的长靴踩开,留下一串红痕。
而听到了古摩西传话的两组人也开始紧张地赶路。尹善文一行人离大门最近,在杀掉前面碍事的工作人员后,她带着这一群毛茸茸在通道里挨挨挤挤地摸索如何开门。
“玛丽被破坏之后这里就是一个实打实的牢房了。”古摩西说,“唯一的办法是对大门电闸通电。紧急电源在二层的储物室,你们需要取来一个,然后破坏掉其他的电源防止被撒希尔得到。”
“我去吧,我跑得很快。”一条小黑狗说。她摇着尾巴从姐妹群中穿梭过朝楼上飞奔。
二楼是特殊产业链会所,她在一片昏暗中按照古摩西给她提示的方位寻找储物室。她不经意地看到那些和她长得很像的标本,想起母亲唤回的记忆,牙齿咬得咯吱响。这些都是她的姐妹,却被那些家伙凌*辱虐杀,她要为她们报仇。痛苦的记忆也许会随时间推移慢慢被淡忘,但她的姐妹们永远回不来了。
戚穗她们作为外来者,在这个世界呆了不过几天,而且因为戚穗反应迅速,她们没有遭受太多迫害,在她经历过的众多副本算是比较轻松的一个。所以对这样的仇恨她们并不会太感同身受。但这些古摩西人是切切实实从胚胎开始就没有了自主选择的权利,她们的血脉里还流淌着过去与姐妹幸福生活的原始记忆,后来却被人为蒙上一层灰,变得愚钝,变成盘中餐。
突然一声枪响。小黑吓了一跳,从一个标本边上跳走,敏锐的视力让她看见前方标牌后面躲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人。
接二连三的子弹朝她射击。小黑一边躲一边不退反进,几步跃到了那人身边,一巴掌把他拍飞。枪掉在地上被踢远了,她仔仔细细地端详瘫倒在角落人的脸。这张瑟缩的、狼狈的、恐惧的、绝望的脸,和记忆里那些冷漠的、嗜血的、兴奋的、贪婪的、充满欲望的脸逐渐重叠。
“别、别杀我,我是这个塔的主人......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们……”他哀求着,亦如她的姐妹在被剖肠破肚时哀求的那样。
看啊,这就是杀死她上亿姐妹的家伙。他也没有那么强大,只是因为以前的她们太弱小。
她突然有一种很疲惫的感觉。
强者可以肆无忌惮欺压弱者,弱者只能咬着牙在煎熬里祈祷自己变强。变强后的弱者又肆无忌惮地欺压更弱的人,他欺压的弱者也开始在痛苦中祈祷自己变强......痛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她只想和母亲、和姐妹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去她的战争、掠夺、杀戮......
银刀在应急灯的照耀下闪烁出寒光,小黑脖颈一紧,下一秒被叼飞几米远。她一愣,看见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正挡在她面前。
“你是哪儿来的?怎么这么不小心!”柳佳奈很不爽地一脚踩住撒希尔人的胸口,让他动弹不得,一边把他握着刀的手腕狠狠踩断,一边数落小黑,“还好本小姐看到了,不然你就被捅死了!在敌人面前还走神,你死了真是活该!”
“你不会像我们那个大善人一样,开始心疼你的敌人了吧。你们两个种族只能活一个,撒希尔那么贪婪,不把他们灭绝了,你还想过好日子?”眼尖看到了走过来的什邡青、奈莱两人,柳佳奈又阴阳怪气道。
“好了,把他杀了我们快走吧,还要拿电源。”什邡青无奈地说。
柳佳奈哼了一声,正要一口咬断他的脖颈,下一秒被小黑叫住:“哎,等等。”
“干什么,你不会真的......”话音戛然而止,小狗用尖尖的爪子撕开了撒希尔人的咽喉。温热的血浸透了皮毛,小黑把肉垫上沾着的血在尸体的衣服上一擦,摇着尾巴说:“走吧。”
大门通上电,缓缓上推,露出一片光明的景象。原来外面已经是凌晨。塔外还有一圈高耸的围墙,但已经不是她们的障碍,反而能提供合适的遮蔽。
汪汪队在外面排好队挨挨挤挤像羊群,什邡青尹善文等人已经抵达门口朝里面翘首以待。
“这座门很重,耗电很快。”古摩西说。
戚穗问:“奈露还要多久?”此时她已经能看到通道尽头的光。但她头晕目眩,半身是血,伤口在极速的奔跑中不断撕裂,引发更尖锐的疼痛和喷发式的出血。她第一次有一种自己可能要死在这儿的感觉。
“她还在十楼,还要几十秒。”
“我不能往前面再跑了。”戚穗思忖,“不然我会被撒希尔追上。”她离大门不过五秒距离,一旦停止,撒希尔就会杀掉她,如果不停下来,撒希尔就会逃出这座给他准备的囚笼。
而站在门口的柳佳奈看见戚穗马上就要冲到门口,结果下一秒以一种几乎不能实现的急转跳到光滑的墙壁上借力弹开,身后的瘦长人影看也没看她们一眼,跟着追了上去。
血溅到她面前,她惊恐地看着那几朵血花,满脑子只有“她疯了吗怎么不走?”“卧槽这尊大佛不是要死了吧本小姐还等着这家伙找到门和钥匙啊!”
她脑子里的思绪还没整理完毕,就被几个人挤开,一看是什邡青、岁岁、米莉亚三人跟着冲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柳佳奈恨铁不成钢,“很危险啊那东西!那个姓戚的都受伤了!”
18. 第十八章
什邡青瞄准撒希尔的背影打算开枪,又怕他躲过了反而打中戚穗。米莉亚仗着自己犬种优势跑得快直接追上去一口咬住撒希尔的腿,这一口下去好像激发了什么原始本能,她拼命甩头把撒希尔拽了个趔趄。
撒希尔冷漠地看了米莉亚一眼,正要一把将她掐死,几发子弹正中他胸膛。他向后一倒,米莉亚趁机压在他身上与他撕咬起来。
岁岁追上戚穗,用自己身上的布条给她腰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戚穗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到撒希尔举起手杖就要刺穿米莉亚的心脏,她一激,肾上激素飙升,眨眼间叼着米莉亚的脖子冲向大门。
岁岁伸到半空的手一顿,把她还留在身边的残影戳破了。
几人即将冲出大门,电闸电量告急,厚重的铁门缓缓往下压。
“奈露还在里面。”奈莱喃喃道,正要冲进去,却被尹善文拦住。“你不能进去,进去就出不来了。”尹善文说,“撒希尔要到了。”
“我要救她。”奈莱说。那张总是带着笑的,眉眼却藏着落叶般忧愁的脸逐渐变得坚硬、锐利。“我要救她。”她重复了一遍,挣开尹善文的手,冲向黑暗。
大门坠落,银灰色的狼猛增六米高、十米长,如一堵墙把所有人与撒希尔隔开。沉沉的“哐”声,是大门砸在了戚穗的脊背上。
好疼。
戚穗想,她抽出全部感官,将躯体与感知一分为二,她的灵魂在冷漠地俯视自己饱受折磨的身体。
“你你你......”柳佳奈被强劲的气波推得在草坪上摔了一跤,爬起来膛目结舌地看着这堵狼墙,“你出来啊,你在干什么?”
“奈露快到了。”戚穗简短地说。不仅奈露到了,撒希尔也到了。尖尖的手杖刺穿她的身体,寻找心脏的位置。她不得不感谢自己现在足够巨大,一时半会儿没法被解剖。在这种细密的刺痛里,她的心脏逐渐抽搐,她问古摩西:“我记得你说过结晶体是具有神格的生物的尸体。”
“那我也有神格,是不是说明我死了之后就会化为结晶体。”
“没错。”古摩西说,“而且你的尸体会在你的生命停止的一瞬间化为结晶体,和这座大门镶嵌在一起。”
“你是疯子吗!”柳佳奈很聪明,听到古摩西说的话大概猜出了她要做什么,瞪着眼睛大骂道,“你这个受虐狂!你这个有自毁倾向的神经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活下来明明更重要!”
“别怕,你们会没事的。”戚穗安慰她们,说完这句已经没力气再张开嘴。她身下的血泊越淌越大,奈露终于带着阴影抵达,看着这副场面颇有些无措。戚穗一尾巴把她扫出来,阴影和撒希尔融合,泥沼咆哮着包裹住戚穗半截身体,强烈的腐蚀感压过了刺痛。戚穗瞬间缩小往后一翻,大门哐铛一声砸下,激起尘土飞扬。
“把我的心脏放到她旁边。”古摩西急忙说。
戚穗已经化为原本大小,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吸饱血的尾巴尖慢慢溢出鲜红的液体。
黑匣散发出的淡淡荧光没入她狰狞的伤口里,在被撒希尔刻意划开的更多的伤痕上以及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的地方结出半透明淡黄色的光膜。血似乎止住了。
“她现在还是命悬一线。”古摩西忧心忡忡地说,“必须要找到母树才行。”
“怎么才能找到母树?”米莉亚急切地问。
“撒希尔的皇帝可以燃烧寿命召唤出母树。”
奈露急忙道:“她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去皇宫把那个皇帝绑来。”
尹善文皱起眉:“你们先别急,我们得制定一个计划,先找个地方把戚穗安置好。我们现在拥有很强的力量,撒希尔已经被关在塔里了,现在没有撒希尔人能打得过我们。”
柳佳奈看着昏迷不醒的戚穗愤怒地说:“这家伙真是尊大佛,现在好了,又昏迷着,害得我们还要找地方安顿她。蠢货!”
尹善文瞥了她一眼:“闭嘴。这是她的选择,而且为我们留了作为结晶体封印大门的后路。她的选择没有碍着任何人,我们也愿意救这样的人。你要是不高兴,你就滚。”她其实也不能完全理解戚穗的行为,她虽然对这人间的一切都感到极致的痛苦,但她每一次进副本时都只有“活下来”的念头。而现在,为了她们能活下来,她们需要戚穗活着。
柳佳奈气得胸脯鼓鼓。
“我觉得我可以理解她。”什邡青喃喃道,“如果我足够有力量的话,也许会和她做一样的决定。我在现实世界本来就很痛苦,与其窝囊地活,不如慷慨地死。”
“她怎么可能不想活!”柳佳奈冷笑,“她明明很有钱!哼,你们不提她的身份,以为我不知道?这么有钱的人怎么可能不想活?”
“也许是因为她也不想面对那个世界。”被反驳了,什邡青小声说。
“呵呵,眼睛一闭她不就能面对了。你不会觉得她是因为你们过得太惨,太不忍心所以才想死吧?那她不是精神病就是异类!怪人!上层区怎么可能和下层区共情?”
“跟我走吧。”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几人的争论,“我有合适的地方可以把她藏起来。”
众人闻声看去,惊讶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剃着短发,非常漂亮的女人。她似乎不太喜欢这么多人的注视,皱了皱眉:“我是何兴珠。”
何兴珠把她们分批带到了一个空旷的独栋别墅里。这里虽然是国家中心但靠近郊区路上很少有人,大家都在家里与狗奴取乐,就算有人也不过是看到一群斗篷怪人的背影。
“这个房子就是我抢来的。”何兴珠在米莉亚的强烈要求下简单给她们讲了讲自己呆在肉桶里被丢进了斗兽场,然后想办法逃出来还杀了一户撒希尔抢走了他们的房子的事情。其中在斗兽场时她看见那些古摩西人血肉做成的肉泥最后被喂给了供人观赏斗殴的古摩西人作为饲料。
“何兴珠、我、奈露去皇宫吧。”尹善文最后敲定了人选。其实她不太擅长做决策,但现在戚穗昏迷不醒,她只能上阵。“你们守好戚穗,不要乱跑。”她叮嘱岁岁、米莉亚几人和汪汪队们。
“你们可以一组拿我的心脏,一组拿我的本体。”古摩西说,“这样我就能当你们的联络器了,不然我现在的力量辐射不到那么远。”
几人准备分头行动。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什邡青从门缝里往外一看,瞧见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黑色骑士制服的撒希尔人正往塔的方向疾驰而去。
“我觉得他们是皇宫出来的,你们觉得呢。”米莉亚小声揣测。
“我也觉得。”什邡青点了点头。
“把他们杀了,留一个活口把我们带去皇宫。”何兴珠轻松地说。
但实际操作却有些难度,这些人人数太多,一冲过去咬断脖子就有人慌张逃窜,还大叫着:“有怪物来了!怪物!”弄得整条街道都喧哗起来。
在一片混乱中,何兴珠挑了个落单的撒希尔人抓到小巷里。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巨大的野兽踩着撒希尔人的胸膛,尖锐锋利的獠牙挂着涎水滴到他的衣服上。
撒希尔人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奉陛下之名到狗奴营里抓回会变成人的狗奴......”
何兴珠思绪一转,立刻想到了好办法:“把我们带回皇宫,不然就杀了你。”她回忆着他们怎么对待古摩西人的,补充道:“我们会用毛毯缝在你的脸上,削掉你的四肢把你当成板凳。把你的肚皮剖开,塞进铁钉,给你的肠子打个结。把你的指甲挨个撬开,把树枝捅进你的下身。”
“我们说到做到。”她风轻云淡地威胁着。
撒希尔人颤抖着,绝望地说:“好,我、我带你们去。”
何兴珠看着这个人,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突然问道:“你们吃人、抓人,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撒希尔人愣了愣:“我们给狗奴营的老板付了钱啊,这是公平交易。”
公平交易?古摩西的孩子是商品吗?是那个老板的所有物吗?为什么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是两个撒希尔人之间的交易?他们把古摩西人置于何地?就像现实世界一样……何兴珠踩着撒希尔人的爪子忍不住用力,撒希尔人发出一声惨叫。
此时什邡青她们差不多把这些乱跑的撒希尔人处理好了,何兴珠变为人形,在撒希尔人顿悟的眼神中掐住他的脖子把他举起来,冷漠地说:“别耍花样,就算这样我也能轻松折磨你。”
撒希尔人眼底的贪婪再次被她展露出的力量压倒,他看起来老实极了,涨着脸喘不过气也要连连点头。何兴珠在心底冷笑,对付一些人,也只能用他们的办法。所谓以暴制暴,是他们自找的。
在路上米莉亚那头突然聊了起来。
“这个副本其实吓了我一跳。”米莉亚感叹,“前一天我爸还说我是他养的一条狗,他让我跳起来我就要跳起来,他让我坐我就要坐呢。没想到进了副本我真的变成一条狗了。”
19. 第十九章
柳佳奈冷哼一声:“谁不是呢,我爸还说我是白眼狼呢。他也不知道偏心我两个姐姐到哪儿去了,平时也不怎么和我见面,还问我为什么不和他亲近。”
“我爸也这么说过。”什邡青摸着电子元件小声加入了对话,“他说我是他养的狗,如果不给我吃东西的话我就会饿死。他说已经把我养这么大了,不听他的话就可以滚了。”
“奈莱姐姐你们呢?”米莉亚好奇地问。
奈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妾身父亲不会这样说,只说我们是为了主家而生的。”
“何兴珠姐姐呢?”米莉亚继续问。
何兴珠正用小刀抵在撒希尔人后背上逼着他往前走,本来不想搭理她,但鬼使神差下还是说:“我父母都很好,就是死的早。”
米莉亚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好羡慕还是说节哀,愣了一会儿说:“不要难过......”
何兴珠淡淡地“嗯”了一声。
“尹善文姐姐呢?”
尹善文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爸没说过,但我妈说过。她说我是赔钱货。”
米莉亚不敢打扰神情非常冷漠而且专心致志盯着昏迷的戚穗发呆的岁岁,话题告一段落。而什邡青却忍不住想,戚姐姐是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呢?到底什么样的环境才会养出她这样和上层区、下层区都格格不入的人?
几人很快抵达了皇宫。
“陛下,我把她们带来了。”摁下响门铃,第一秘书接过通讯把消息传给了坐在书房的皇帝。皇帝阴沉沉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吩咐道:“把她们带进来!”
端着枪的守卫给她们每个人搜身,何兴珠提前把小刀丢到了路边,几人成功进入城堡大门。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要清楚。”何兴珠冷冷地威胁撒希尔人,“我不想听到不该说的话。”
城堡门一层层打开,蜿蜒的通道与楼梯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什邡青垂着头盯着毛毯认认真真瞧,总觉得有点眼熟,想起来和狗皮的花纹很相似。
侍卫推开书房的门,一个头发花白的撒希尔人躺在摇椅上,左手端着一杯鲜红的液体,用那双混浊的、灰暗的眼睛凝视她们。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过来。”皇帝朝站在最前面的何兴珠招了招手。他的神情冷淡淡的,直到何兴珠站到他面前,他才颤抖着声音说:“跪下。”他的神情显露出一种不同的欲望,盛在松垮的皮肉褶皱里,反射成隐隐的油光。他拉着何兴珠的小臂,一只手直直地往她的眼睛探去,似乎想要抚摸她的眼球。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皇帝愣了愣,下一秒整个人都被掀飞压在地上,摇椅撞到墙壁上哐次一声。何兴珠把他两只手往后绞,逼得他跪在地上,一边说:“把母树召唤出来。”
“反了、反了!”皇帝气得咳嗽起来,一边大喊,“卫兵!卫兵!”
什邡青一脚把门踹进门框,门外的侍卫冲过来开枪把门打碎。奈露一把抓住枪筒扭水泥一样把它扭了个麻花塞进侍卫嘴里,一边把要逃跑的撒希尔人脑袋踩碎。枪声似乎是信号,越来越多的侍卫包围过来,什邡青、奈露和尹善文冲出去一人守住一个关口和这群源源不断的侍卫扭打起来。
皇帝看着眼前糟糕的景象,瞪着眼睛:“你们是什么东西?把我放了!我可是皇帝!你们怎么敢伤害我!”
“皇帝是什么?”何兴珠轻飘飘地说,“我们承认你,你就是皇帝,我们看你不爽,你就是垃圾。”
“把母树召唤出来!”她冷声催促。
皇帝说:“母树不是这么好召唤的,要有仪式......”
“我把他杀了,皇帝的命能召唤出母树吗?”何兴珠懒得听,直接问古摩西。
古摩西说:“可以。”
皇帝一听连忙求饶:“不不不,我现在就——”话没说完,何兴珠尖锐的爪子插进了他的咽喉,非常干脆地结束了他的生命。
她把皇帝的脖子一掰,提着脑袋走出去,对着所有人说:“你们的皇帝死了,别费力气打打杀杀了。”
没想到那群人一愣,像是传话一样说:“陛下死了。”“陛下死了?”“陛下死了!”......每个人都这么说,他们的表情逐渐变得狂热,直到有不同的声音响起。
“我是皇帝。”“我是皇帝!”杂乱喧闹的声音盖过了利爪撕扯血肉的声音,他们挤在一起,互相争吵:“我才是皇帝!”然后枪声响起。
四人在一片枪声里再度返回房间。
“怎么召唤母树?”尹善文问古摩西。
古摩西回答:“等几分钟。”
的确是等几分钟,窗外的景色突然一变,原本是灰扑扑的天空,遍地的狂沙走石,此时天边竟升起一道彩虹,地上疯狂窜出成堆成片的野草鲜花,藤蔓拔地而起,旋转上升几十米高。藤蔓尽头是一棵苍翠古树,上面挂满祈福牌,厚重的血红色木牌压得那些枝丫抬不起头。
“这就是母树?”看着眼前巨大的、和附近景物似乎不在一个图层的藤蔓丛,奈露震惊地喃喃。
“这就是母树。”古摩西的语气有些古怪。
一根带绿叶的藤蔓伸进窗户,卷走了皇帝的尸体。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深绿藤蔓上,很快就被吸干了。尸体一路被带至古树扎根的浮天土壤,藤蔓梢像是一把灵活的铲子,将尸体铲进土里作为了肥料。
“母树用尸体当肥料......”奈露更震惊了。在她的想象里母树应该是圣洁、温暖、美好的,此时把尸体埋在土里供养自己,反差就像羊突然吃人,连带着那一串在风中摇晃的福牌都带些妖异的邪气。
“对,我吃肉,怎么了?”众人身后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几人大惊,转身一看,房间中央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古怪服饰的小女孩。
“你......您就是母树?”奈露问。可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母树”应有的长相,这明明还是一个孩子?
“我是万物起源,生命之母。”女孩朝她们走来,每走一步,那张脸便幻作不同的五官轮廓,少女、女人、妇人、老人,她的身形同样千变万化,纤细、肥胖、高挑、佝偻......直到走到她们面前,变回了那张天真无邪的脸。
“你们给我的贡品很好吃。”女孩露出餍足的样子,“你们向我祈求什么?”
不等她们回答,女孩又“咦”一声,接着说:“我闻到了我的孩子的味道,古摩西,你不是被撒希尔封印在奴隶之塔了吗?”
她开始自说自话:“噢,你逃出来了。让我看看,啧啧啧,这片地方可真够狼狈的,每次我都不想下来,就是不愿看到这副景象。动物灭绝、花草绝迹、昏天黑地,只留下这一片钢铁城池和他们的废气废水。这个地方被他们糟蹋了个彻底。”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女孩说,“你们不属于这里,你们想要回去吗?我可以送你们四个回去。”
是的,她们可以离开这个副本了,回到真实的世界。
“不!”什邡青突然先于所有人开口,众人都看向她,她不习惯变得瞩目,视线错开任何人,但依旧坚定地说,“我们要您救一个人,她快死了。”
“您只能送我们四个人走吗?我们还有其他同伴。”奈露说。
女孩说:“那光是一具撒希尔皇帝的尸体可不够。要么你们四个人现在就走,要么给我更多的食物。”
“母亲。”古摩西突然开口了,“您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孩子的尸体了。”
“他们不是我的孩子。”女孩冷漠地说,“是你,先违背我们的约定!”
“把劣等的基因一代一代地传递下去,这是蛆虫,不是我的孩子。”
“更多的撒希尔皇帝的尸体可以吗?”什邡青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些侍卫都在外面争着当皇帝呢,那他们都是皇帝,全部献祭给您......”
“你搁这卡bug呢。”女孩笑起来,“不行。他之所以能成为皇帝是因为血脉与撒希尔最接近。”
“我们可以献给您更好的东西。”尹善文说,“但希望您先救救我们的朋友。”
“哦?”女孩露出意兴盎然的模样,“如果真的有更好的,那总算能让我高兴一点了。”
几根藤蔓再次从窗户口探进,这次直接把几人卷起来往回一缩,她们就出现在了半空中,女孩的声音缀在身后不远不近的:“别挣扎,抓紧了,从这个高度摔下去我可不会救你们。”
什邡青闻言咬紧牙关死死地抓住藤蔓,她有些恐高,只敢闭着眼睛疯狂祈祷。风在她耳边急驰而过,她好像经过了很多地方,又好像没有动过,但下一秒脚就踩到了地面。她睁开眼,晕乎乎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看见熟悉的别墅地板。她被藤蔓从别墅落地窗里塞了进去。
母树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戚穗。她注视着戚穗的脸,挑了挑眉,掰断了自己一根手指,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中把它塞进了戚穗嘴里。她还抽空瞥了她们一眼:“怎么了?这个很好吃,清甜的。”
说着她舔了舔流到手掌的淡绿色血液,下一秒断指重生。
这副场景的确有点惊悚,但毕竟是副本,几人的接受程度还算良好。岁岁正守在戚穗身边,看着她整个人被绿色的光芒包裹。过了一会儿,戚穗睁开了眼睛。
20. 第二十章
戚穗苏醒时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但出于对副本情况的机警,她将迷糊的表现压下来,镇定地坐起来环视一圈,只见一群熟悉的人正眼巴巴地围着自己。
“好了,你们说要给我的东西在哪儿呢?”母树微笑着问,戚穗这才注意到客厅多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这就是母树。”古摩西提醒她。
“谢谢您救了我。”戚穗把断掉的记忆重连,想起自己当时伤势惨重,不可能自己痊愈。她向母树道谢,又朝周围的人说:“谢谢你们,把母树找来一定很危险吧,让你们费心了。”在副本中她很少笑,大部分时间在决策与战斗,偶尔安慰其他人时会显露出几分浅淡的温柔,其他时候都坚硬如同足以扛起一切危险的钢材,这也让她充满距离感。此时她露出温暖的笑容,众人才注意到她波光粼粼的眼睛、阳光照耀下脸上浅浅的绒毛、以及锐利棱角支撑起来的莹白柔软的皮肤。
米莉亚“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戚穗怀里委委屈屈地说:“戚姐姐呜呜呜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但我就是忍不住!呜呜呜我们明明才认识几天,但我好想哭!呜呜呜呜哇哇哇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戚穗轻轻地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哄女儿似的腔调说,“我们米莉亚吓坏了吧,先哭会儿吧,我还活着呢,我在。”
“那个东西就是塔里的撒希尔。”尹善文移开目光,对母树说,“我们把他困在里面了,把他作为礼物送给您。”
母树一听就乐了:“那可不行,我不能亲自动手杀神,宇宙规则会让我付出代价。你们不会是解决不了,想骗我动手吧,好一招一石二鸟。”
“我要他死。”母树淡淡地说,“但我不会出手。”
古摩西为她们辩护:“母亲,可是她们不可能杀死撒希尔。几个普通人狼,怎么可能有能力杀神。”
母树说:“那我不管。”
古摩西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说:“我用我的命换他。我愿意向您献上我的生命,古摩西一脉愿意从此寂灭。我的祈愿就是杀掉撒希尔的所有人,包括那位神。”
母树问:“你问过你的孩子们吗,她们也愿意随你而去?刚刚从囚笼里逃出来,又粉碎在这个世界里?”
古摩西说:“我问了她们,她们愿意。”戚穗拍着米莉亚的手一顿,敏锐地察觉到古摩西的回答精准踩雷了。但她现在不适合插嘴,太久没见的母女两人谈话,她要插嘴也只能找最合适的时候插。
果不其然,母树的神情突然暴怒,下一秒又归于平静,祂叹气:“古摩西,古摩西!我愚蠢的女儿。”
“你永远这么意气用事,你永远这么不计后果,你永远这么愚蠢!”
“你以为你在威胁的是谁?你在向谁提要求?你永远没有力量,你永远只会让别人评估你的价值!你永远只会让你无辜的孩子被迫付出代价!”
祂露出极度厌烦的神情,疲惫地、冷漠地、失望地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母树女士。”戚穗说,“我来杀死他,重建这个星球,让这一切复原。”
“这颗星球已经痛苦了整整一千年,我不会再让撒希尔人影响它了。它将会成为古摩西的乐园,将会成为古摩西的朋友,您的朋友。”
母树冷漠地看着她:“你有这个能力?”
戚穗说:“母亲为了古摩西的未来已经将神格传给我了。我也是一个古摩西,我的头上戴着这顶母亲赐予我的冠冕,我为古摩西而生,我愿意、也有能力承担它的重量。”
母树看着她,戚穗不卑不亢地与她对视。两人之间颇有些紧张气氛,米莉亚还趴在戚穗怀里,把脸埋在她腿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要继承神格做下一代古摩西?”良久,母树问。
戚穗坦荡地说:“我想要为古摩西做一些事,而做这些事我就需要神格的力量。并非是我贪恋权柄,我愿意在这些事情处理完毕后把神格还给母亲,因为对于我的姐妹来说,母亲永远是母亲,而不是古摩西这三个字。”
“那你想要什么?”
戚穗回答:“请您暂时解封神格,给我与撒希尔匹敌的力量。”
母树没有立刻答应,也就在这时祂才真正把戚穗划为了一个可谈话对象。
祂还在思考,可局面却等不及了。外面突然传出一声巨响,震得她们脚下的地板也跟着一抖,站在门口的什邡青跑过来急匆匆地说:“塔、塔碎掉了!撒希尔逃出来了!”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从窗户往外看的一片天空都被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泥泞在其中涌动,它们喜悦地尖叫着,从天而降,腐蚀大地与生灵。
“来不及了。”古摩西喃喃着。
母树突然走过来,将一枚绿叶点进了戚穗的额头,肃然道:“你现在拥有代行古摩西神格的权利,当绿叶枯黄时,神格会回归它最初的主人。”
绿叶揉进皮肉,眉心缓缓浮现出浅色的叶脉纹路。戚穗身上光芒大振,将她整个人都罩进了刺眼的光晕里。
“她会昏睡一段时间,在其中度过宇宙规则的考验,判断她是否意志坚定。在此之前,你们必须保护她不受撒希尔的攻击。不然你们都得死。”母树面朝众人缓缓地说。
“我们怎么可能挡得住。”柳佳奈双手叉腰不住地小声抱怨,“她又睡了,又要我们来挨打了!”
尹善文说:“她睡不睡你都得挨打。”她并不想维护戚穗,单纯看柳佳奈不顺眼。柳佳奈和在现实世界里攻击她的键盘侠一个德行,让她恶心得想吐。
柳佳奈自动屏蔽尹善文说的话,自顾自地在旁边念念叨叨。
“我们可以来帮忙。”窗口突然探出一个小狗头,是小白狗,她咧开嘴吐着舌头笑眯眯地说:“我们有五百号人呢,可以去解救更多的姐妹,也可以留下一些人照顾戚姐姐。”
然后又冒出一个小狗头,又冒出一个小狗头......窗户快被各种花色的毛茸茸挤满了,她们热情地说:“我们可以帮忙,请随意派遣我们,我们相信你们。”
“我们听到了戚姐姐说的话,她爱我们,我们爱她,我们会保护她。”
“你们救了我们,我们也要救你们!”
而天空中坠下的淤泥很快找到了宿主,它们挤进门缝、爬进车窗、从天花板上腐蚀出一个洞,吸附在撒希尔人的身体上、钻进他们的脑子里、成为他们的影子。
“权力!”它们尖叫着把这个单词编作一首歌,一个人歌唱,千万人歌唱。那些被阴影附身的撒希尔人眼睛血红,爆发出无可匹敌的力量。他们眼里没有同类,全是敌人,或者说全是食物。他们开始践踏、啃食、生吞活剥周围的一切生灵,不管是原本就属于食材的古摩西人还是他们平常称兄道弟的好哥们儿。这些全是他们强大所需的祭品。
除我之外,举世皆敌。
屋顶突然响起狼嚎,小白狗仰头长啸,细齿变成獠牙,阳光照射下她的绒毛被粗硬的长毛覆盖,纤细的尾巴蓬起来,连同骨骼发出吱嘎响,拔地几米高,化作一条威风凛凛的巨狼。
长嚎声穿梭过大街小巷,灌入蒙昧中的古摩西人脑中。房外的汪汪队们也大变样,比起刚才可爱柔软的毛茸茸模样,她们体格在一瞬间蜕变得修长高大,尖耳与棕黄冷冽的眼睛充斥着野性。她们是母亲野蛮的女儿,未被所谓社会规训的棱角格外锐利。
那些被欲望操控的撒希尔人像丧尸一样无序地四处攻击,突然有古摩西人挣脱了铁链,从她主人的别墅里逃出来,深浅不一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被一群撒希尔人包围在角落里,一边后退,前胸俯低,发出威胁的呜声。从巷尾窜出两条巨狼,扑倒一片背对她们的撒希尔人,獠牙与尖爪撕碎了他们的身体。
“欢迎回到我们身边。”巨狼与幼狼碰了碰鼻尖,随即三道黑影一起融入了狭窄的巷子里。她们还有更多的姐妹需要拯救。
狼群如一支箭强势刺入了撒希尔人群中,越来越多的狼从地下室里、街道边、娱乐场所里、房间里涌出来加入了她们。她们从零零散散的黑点变成一支军队、一面旗帜。这不是被压迫后的反抗,这是主动争夺权力的战争。
那边打得如火如荼,戚穗这边也陷入了危急中。
为了抵御撒希尔人,古摩西人已经全部出动。而当阴影蔓延到大厅的天花板上,人们才意识到真正迫在眉睫的大敌不是那些疯狂的行尸走肉群,而是撒希尔本人。
瘦长人影像蝙蝠一样从如同蒙上黑纱的吊灯上坠下,轻巧落地。他的手杖很轻地杵在地板上,在一片寂静里“哒”一声。
没有人说话,她们在等待一个指令。一般是来自于戚穗,但戚穗现在还没有醒来。她们大部分人在现实世界是被规训得极为内敛的,这时也只有尹善文和何兴珠最先做出了反应。
尹善文举起从皇宫侍卫身上顺来的步*枪,对着步步逼近的撒希尔狂轰乱炸,一边吩咐其他人:“把他引走!”何兴珠化成巨狼扑了过去,却在要靠近撒希尔的一瞬间越过了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撒希尔对她也没有兴趣,或者说他眼里只有戚穗。他的身体在枪火的作用下不断破碎却又极速重组,直到胸膛抵住枪口。尹善文直接把枪当作了近战武器,竖起枪干就把他往旁边砸。没想到撒希尔速度太快,力量太强,抓住枪身还没等尹善文反应过来就把她狠狠地摔到了墙壁上。
此时众人反应各异,米莉亚、什邡青和奈露几乎同时化狼扑向撒希尔,奈莱一把抓起黑匣抱在怀里,把电子元件偷偷塞进岁岁包里,颤抖着声音催她:“把戚小姐往后面带!”岁岁很听话,闻言毫不犹豫扛起戚穗就往后室跑。柳佳奈见状炸着毛在门框两边犹豫了一下,同样跟着往后室跑去。而母树向来不插足这些事,坐在窗沿上像一个真正的小孩一样荡着腿安安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在三匹巨狼的围攻下,撒希尔也没显出颓势。他的动作只是迟缓了几秒,奈露抓住了这个间隙,一口咬碎了他的手臂,但下一秒淤泥从断口流出,再次接成了一条新的手臂。他还趁着奈露攻击的后摇一脚把她踹开。奈莱一激动,差点冲上去,古摩西在她怀里说:“撒希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她们都是我的女儿,你忘记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你就不为你的背叛感到一点悔恨吗?”
撒希尔化成黑影在围攻中极速游移,下一秒竟然直接站到了奈莱面前。他没有看向充满恐惧浑身颤抖的奈莱,只看着那个黑匣,用一种异常温和的口吻说:“我想要你。”
古摩西说:“如果你还爱我,就不要伤害她们了。我们让这一切回到原状不好吗?”
21.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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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存稿每晚六点更新一章,宝宝们收藏评论是我更新的动力QWQ】【非传统无限流+大女主+多数女性群像】戚穗从不相信女人要温顺、柔弱、优雅,不能粗鲁野蛮,争强好胜。她听过父亲因哥哥太过软弱被欺负而勃然大怒,称他为没有血性的女人,丢了男人的脸。“哥哥太柔弱会被欺负,母亲却专门教导我柔弱,难道我就不会被欺负了吗?男人要争抢要掠夺,凭什么我不能争抢不能掠夺?难道我生来就是猎物,拿来让男人抢夺的吗?”没有人敢在强权下举起火炬,没有人敢在武器下高喊平等。一直如此,就是对的吗?看似稳定,就可以捂上耳朵不去听被压榨者的哀嚎了吗?她偷偷参加下层区的起义,被毫不留情地镇压,被逐出上层区,漂泊在异国他乡。她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太过有限,而温良的人们又惧怕反抗和牺牲。上层区厌恶她,下层区恐惧她。她是过街老鼠,是女巫,是反叛者,是疯犬。直到一尊神像降临每一座城市,副本开启,不论贫富贵贱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成为副本的养料,怪物的食物。她组建了第一个副本雇佣组织,凭借实力短短五年发展壮大,无数权贵一掷千金请她帮忙度过副本。反抗的枪声悄然打响,她站在准备吃掉反叛者的野兽群中,向着那些道貌岸然的食人者露出隐匿十年的锋芒。她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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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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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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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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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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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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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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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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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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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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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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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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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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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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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存稿每晚六点更新一章,宝宝们收藏评论是我更新的动力QWQ】【非传统无限流+大女主+多数女性群像】戚穗从不相信女人要温顺、柔弱、优雅,不能粗鲁野蛮,争强好胜。她听过父亲因哥哥太过软弱被欺负而勃然大怒,称他为没有血性的女人,丢了男人的脸。“哥哥太柔弱会被欺负,母亲却专门教导我柔弱,难道我就不会被欺负了吗?男人要争抢要掠夺,凭什么我不能争抢不能掠夺?难道我生来就是猎物,拿来让男人抢夺的吗?”没有人敢在强权下举起火炬,没有人敢在武器下高喊平等。一直如此,就是对的吗?看似稳定,就可以捂上耳朵不去听被压榨者的哀嚎了吗?她偷偷参加下层区的起义,被毫不留情地镇压,被逐出上层区,漂泊在异国他乡。她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太过有限,而温良的人们又惧怕反抗和牺牲。上层区厌恶她,下层区恐惧她。她是过街老鼠,是女巫,是反叛者,是疯犬。直到一尊神像降临每一座城市,副本开启,不论贫富贵贱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成为副本的养料,怪物的食物。她组建了第一个副本雇佣组织,凭借实力短短五年发展壮大,无数权贵一掷千金请她帮忙度过副本。反抗的枪声悄然打响,她站在准备吃掉反叛者的野兽群中,向着那些道貌岸然的食人者露出隐匿十年的锋芒。她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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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系社会献上一切[无限]》作者:我望鹤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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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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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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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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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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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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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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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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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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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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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傅云帆把车停了下来。
见车子突然停下,夏颜还以为到了,有些小激动般立刻掀开车窗的帘子,可眼看这四下荒芜。
“怎么停下了?”还没等夏颜开口,宋漓却抢先问道。
“这马上就到镇上了,还是让这位夏小姐先换身衣服吧?”
虽说傅云帆是个大男人,可他倒是个细心且做事谨慎之人,总是这般事事考虑周全。
他是担心等会儿下车,就夏颜这一身奇特的打扮,还不知会引来怎样的麻烦,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和宋漓这般了解“内情”。
“好,我马上找身衣服给她换上,稍等片刻。”
经傅云帆这么一讲,宋漓立刻心领神会,自然知道他话中之意,只有夏颜还没想到这个层面,一脸茫然的问了句:
“为什么要换衣服?”
“还是赶紧换身衣服吧,你这样子下车,别人会怎么看你,难道你要每个人都去解释吗?”
宋漓话说得这么透彻,夏颜即使反应再迟钝,自然也知道她想表达之意,频频点头应道:
“恩~确实也是。”
稍后,宋漓从包袱里边找出一身宽松点的衣物递给夏颜。
因为1的夏颜看起来个头较高,身材自然也比她壮实些,简单交代一下衣服如何穿戴之后,便主动下车去等待。
待宋漓离开,夏颜独自一人待在车里,慢慢研究这一整套被宋漓留下来的衣服,她是怎样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还要穿戴这看起来较为复杂的服饰,而且还不知具体的穿衣顺序,想想都觉得可笑,宋漓虽已说过,可也只是粗略一提。
此时天已经快黑,只是还没黑到看不见前行之路的境地,在她拉上车帘和关上车门后,车内一片漆黑,此时犹如废铁一般的手机倒是发挥了它极大的作用。
夏颜打开手电筒,瞬间照亮了车厢内不足两平米的狭小空间,心情复杂的换下穿了她身上的纯白色休闲衬衣,印花短袖t恤,还有浅蓝色的牛仔裤。
对于这一身衣物,即使有诸多的不舍,可此刻身处异世的她也无可奈何。
倒不是她挑剔宋漓送她的这身衣服,只是她还不习惯,甚至手足无措,尤其是手里拿着的传统绣花“内衣”,对其久久发呆,这种过于精简的款式,她实在是下不了手,更是不想往自己身上套。
既然无感,索性还是放弃了,随即打开行李箱找了身衣服给自
己换上,此刻,夏颜还真感觉随身携带之物带少了,若是能够预知,巴不得把自己的家整个搬过来得了,只是这一切并不在她自己的可控范围内。
简单收拾一番之后,夏颜从背包里拿出镜子,举起手机的手电筒隔远照了照,感觉应该还行,只是这披头散发的样子,和这身着的衣服一点也不搭。
想想这古代的女子发式……实在没则也只能喊宋漓上车帮忙了。
当听到夏颜在车上叫唤自己之时,在傅云帆的搀扶之下,宋漓立即上了马车,可就在她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几乎都快笑喷了。
此刻明亮的车厢内,透着手机发出的亮光,把夏颜整个人给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此,更是加剧了宋漓一股莫名而来的笑意。
身旁的傅云帆平时也都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当他看到眼前的夏颜,瞬间一声“噗嗤”响亮的脱口而出。
虽说只是瞥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足矣让他忍不住偷笑的了,心里随之感叹一句:“果真‘外来之人’。”
原本宋漓以为自己已经把穿衣细节说得够清楚的了,可夏颜的穿着一塌糊涂,眼前的她即使穿错了也不以为然且不自知的样子,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你还笑,赶紧过来帮忙啊?”
夏颜也不知道宋漓和傅云帆在门外边儿为何发笑,只是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根本不像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样子,随即制止了笑得最厉害的宋漓,看她那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夏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能引她如此捧腹大笑。
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让他们笑去吧,若是能博得他们一笑,那也是一种能耐,尤其是一直绷着脸的傅云帆。
现在的夏颜,只求赶紧到所谓的达目的地,可以下车去吃点东西,这时候的她已经饿得不行了,肚子自觉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刚才的那两颗巧克力都不够她塞牙缝。
从早上开始就只喝了点粥,高铁上虽买了盒饭,却也没吃几口,还好刚刚在树林吃了点面包。
经宋漓一番简单的梳理之后,夏颜的装扮总算是回归了正常,趁宋漓给她梳头之时,夏颜忍不住瞟了一眼自己身上稍带仙气的服饰,甚是满意。
这会儿她总算是明白了那两人刚刚为何突然发笑了,原来是衣服的顺序被她给弄错了,不光是外面两层的顺序弄错,甚至还把绸缎上衣(里衣)给外穿了,这才是最离谱的,估计也是“引人注目”之所在。
其实正确的穿衣顺序应该是内
里除了一件“古代内衣”之外,还配了件稍软的绸缎上衣,下身一条同样材质的裤子,中间再穿一件深色长衣,衣身下沿至足,最后外搭一件浅色外衣,腰间系一条浅紫色的丝质腰带,这就是她第一身正经的古装形象。
每年春分之后,天气开始有所回温,况且行至三月中旬天气并不算冷,虽说这身衣服较为轻薄,透气性能也挺好,可一下子穿这么多件衣服,夏颜还真有些不习惯,如此,也只能舍去一件短上衣,还是觉得穿自己带来的衣服更为舒服,尤其是贴身之物。
最后,她还是为自己保留了那双舍不得脱下的球鞋,因为宋漓的脚比她的小太多,自然没有适合的鞋子给她替换。
穿好了衣服还差个发型,可这古代的发髻夏颜却不知从何下手,还好认识了一个心灵手巧的古代姑娘——宋漓。
在她的帮忙之下,借着手机发出的耀眼光芒,拿着镜子仔细观看宋漓给自己盘发的整个过程:
只见她先把头发分为上下两部分,取一部分头发于头顶处盘成环形状,用浅色的发带固定缠绕且扎好,其余头发任它们自然散落,瞬间让她略显英气的面容藏有一丝温柔。
发式虽简单,可对于平时披头散发,或是随便扎个马尾,又或是只梳个马尾辫的夏颜来说,这些她接触不到的古代发髻还是麻烦了些。
稍稍整理一下了这一身“古装”,夏颜再次仔细端看了一下镜子里已经变样的自己,还真有了一丝古代人的气息,闭口不言的时候就更像了。
此时手机里还亮着光,梳好发髻之后的宋漓,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此,对于这多功能转变的奇怪之物,这好奇程度似乎已经达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待车内的夏颜更换好衣物后,傅云帆又开始了他的工作——赶车。
这次,夏颜感觉马车没之前那般颠簸,可能是慢慢习惯了,又或是目的地快要到了,心情渐渐开始平复。
当她再次拉开车窗帘子,认真瞧了一眼外边的环境,这时天色只剩下最后一丝浅黄,隐约看见了马车经过一块刻有“石头镇”这三个字的石碑,想必过了这块石碑,也就到了石头镇的地界。
踏入同行之人的“目的地”,她也算是真正的融入了这个陌生而又充满挑战的新世界,心里忍不住默念一句:
“我叫夏颜,我来了。”
……
随着一句急促“刹车”的叫喊声——“吁”,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此时,坐于车头的傅云帆转头朝着车厢内说了声
“到了”,随后独自跳下马车,又从车后拿出马凳,准备迎接着车里的那两位“小姐”缓缓而下。
这一系列动作如此熟练,本身就是做惯了的,这毕竟是做了多年的活儿积累下的经验。
已经与傅云帆同行三次的宋漓,对这趟行程自然再熟悉不过了,即便是听到了傅云帆的下车前说的那句习以为常的“到了”,表情也无动于衷,就如家常便饭般再正常不过之事儿。
听到傅云帆的一句“到了”,夏颜立即拉开帘子探出头去,眼前已不再是一片漆黑,虽不像现代社会街上那般犹如白昼的“灯火通明”,但也稀稀疏疏的闪耀着稀有而独特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客栈的“面容”。
这都饿了一天了,夏颜早就有些迫不及待,顺手拎了背包准备下车,却被车外的傅云帆给挡住了。
“小姐还是独身下车为好,这些行李交给我便是。”
傅云帆如此说,只是不想夏颜把她的背包带入众人的眼中,免得引来不必要的围观。
可夏颜并没想到这一层,还以为这只是他的“工作范围”之事,便也不再坚持,随后转身把包放到车上,拉着宋漓一起走出车厢。
原本傅云帆又准备上来搀扶一下,却被夏颜给拒绝了,这些她可以搞定的小事自然不会麻烦别人。
最后下车的宋漓,带着夏颜走进黑夜中的客栈,在热情接待的店小二的张罗下找了张桌子,还点了些酒菜。
酒是夏颜自己点的,来到这儿的第一餐她想喝点酒,最好是喝醉,那样夜间就更好入眠了,不然在这没有网络的世界,晚上这大把的时间又该如何消耗?
在小二上菜之前,傅云帆就已经定好了房间,并把行李全都搬了上去,转而来到桌前坐到了夏颜的对面。
还没坐一会儿,小二就把刚刚点好的酒菜端上了桌,待小二离开,傅云帆盯着桌上放着的酒瓶子看了一眼宋漓,转而又看了一眼夏颜,眼神询问的意思不明而喻,就差问一句“是谁点的酒”了。
看见傅云帆稍显严肃的眼神,夏颜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那般,立即解释道:
“初入此地,我想喝点小酒。”
“小姐,还是等会儿回房间再喝吧!”
在傅云帆说这话之时,夏颜很是不解,难道喝点小酒都不行吗,不过,看到傅云帆一脸严肃的样子并非跟她开玩笑,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可能是她忘了自己此时此刻正穿了一身清雅的女装,一副稍显淑女的装扮,况且这儿是
宣国的石头镇,贸然在大堂喝酒,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妥,万一酒后胡言乱语的……一想到这儿,夏颜自然也明白了傅云帆的深意,暂且先忍着。
“等会儿去房间里,我陪你喝两杯。”
“好。”在宋漓的一番劝解之下,夏颜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先吃饭吧,刚刚不是说饿了吗?”
“好。”
说到吃饭,夏颜确实是饿得不行了,饭前先喝碗汤,暖暖胃,桌上的菜看起来还挺可口,可一口下去,五味杂陈……并非是自己想象的味道。
只因实在是饿坏了,勉强把碗里的饭吃完,稍微填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再说,今晚的晚餐也只能这般草率的结束了。
饭后回到房间,小二按照吩咐端来了热水,夏颜简单梳洗一下,衣服也不脱,也不顾任何形象瘫在了床上,想想今天这一遭,真够累的,简直身心疲惫。
翻身环顾一下四周,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床,这么说来,今晚要和宋漓一起睡了,若就这样子把床给霸占了也不好,看着坐在桌旁用手撑着腮帮子发呆的宋漓,立即起身走了过去。
“想什么呢?”
“呃……没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候,宋漓下意识抬头迎着前来的夏颜,拉着她的手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你先坐下,我们聊会儿。”
这是夏颜第一次看到宋漓如此正式的表情,看得她内心都有些小紧张了。
“好啊,说吧,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刚才……”
这才一开口,夏颜便知宋漓要说什么了,不就是制止她喝酒的事儿嘛,宋漓心思细腻自然怕她多想,随即安慰道:
“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啊?”
宋漓当然知道夏颜不会跟她计较,只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还是决定跟她解释清楚,也避免以后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经宋漓这么一解释,刚刚的事情夏颜自然了然于心。
即使宋漓不说,她也知道生在这个时代女子的诸多不易,只是初涉其中,难免还来不及适应罢了。
话说清楚后,宋漓这心里的疙瘩自然也就解除了,她是个心实的姑娘,心里藏不住事儿。
既然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宋漓想着不如让小二上些酒菜,然后叫上傅云帆一起,陪着夏颜好好喝两杯。
可建议刚刚脱口而出,却被夏颜一口给回绝了,一想到刚刚的饭菜,她便没了心思
,这时倒是庆幸自己出门时带了两盒泡面,就放在行李箱中,正好解了此时的饥饿。
随后,让小二给她们提来了一壶开水,夏颜便开始了她迟来的晚餐,身旁满脸好奇的宋漓,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盯着夏颜手上的一切动作:
拆开包装,然后开盒准备调味料,再就是往里倒入适量的开水,最后盖上盖子,慢慢的等待着这美食的泡发,香味也随之散发开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宋漓好几次忍不住还是掀开了盖子,闻着这个奇特且浓郁的味道,激动了好一会儿,巴不得立马食用。
看着手腕上的手表,整好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随着夏颜的一句“好了”,宋漓立马打开盖子,用着小二提供的筷子开始大口大口的“品尝”着美食。
“恩~太好吃了,这碗面食比刚刚的那块糖(巧克力)好吃多了。”
“好不好吃,也就只有这一碗了,吃完以后都没有了。”
“你会做吗?”
“这个……我可做不出来。”
夏颜从自己的世界带过来的“好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消耗减少,今后还得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啊。
一想到这儿,又是一股莫名的心塞。
食用完这迟来的“晚餐”过后,她俩又推心置腹的聊了好一会儿,随后,夏颜点上了自己每次出远门都会随身携带的香薰蜡烛,让这熟悉的味道伴她入梦。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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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存稿每晚六点更新一章,宝宝们收藏评论是我更新的动力QWQ】【非传统无限流+大女主+多数女性群像】戚穗从不相信女人要温顺、柔弱、优雅,不能粗鲁野蛮,争强好胜。她听过父亲因哥哥太过软弱被欺负而勃然大怒,称他为没有血性的女人,丢了男人的脸。“哥哥太柔弱会被欺负,母亲却专门教导我柔弱,难道我就不会被欺负了吗?男人要争抢要掠夺,凭什么我不能争抢不能掠夺?难道我生来就是猎物,拿来让男人抢夺的吗?”没有人敢在强权下举起火炬,没有人敢在武器下高喊平等。一直如此,就是对的吗?看似稳定,就可以捂上耳朵不去听被压榨者的哀嚎了吗?她偷偷参加下层区的起义,被毫不留情地镇压,被逐出上层区,漂泊在异国他乡。她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太过有限,而温良的人们又惧怕反抗和牺牲。上层区厌恶她,下层区恐惧她。她是过街老鼠,是女巫,是反叛者,是疯犬。直到一尊神像降临每一座城市,副本开启,不论贫富贵贱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成为副本的养料,怪物的食物。她组建了第一个副本雇佣组织,凭借实力短短五年发展壮大,无数权贵一掷千金请她帮忙度过副本。反抗的枪声悄然打响,她站在准备吃掉反叛者的野兽群中,向着那些道貌岸然的食人者露出隐匿十年的锋芒。她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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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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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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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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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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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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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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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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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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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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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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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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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系社会献上一切[无限]》简介:
【有存稿每晚六点更新一章,宝宝们收藏评论是我更新的动力QWQ】【非传统无限流+大女主+多数女性群像】戚穗从不相信女人要温顺、柔弱、优雅,不能粗鲁野蛮,争强好胜。她听过父亲因哥哥太过软弱被欺负而勃然大怒,称他为没有血性的女人,丢了男人的脸。“哥哥太柔弱会被欺负,母亲却专门教导我柔弱,难道我就不会被欺负了吗?男人要争抢要掠夺,凭什么我不能争抢不能掠夺?难道我生来就是猎物,拿来让男人抢夺的吗?”没有人敢在强权下举起火炬,没有人敢在武器下高喊平等。一直如此,就是对的吗?看似稳定,就可以捂上耳朵不去听被压榨者的哀嚎了吗?她偷偷参加下层区的起义,被毫不留情地镇压,被逐出上层区,漂泊在异国他乡。她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太过有限,而温良的人们又惧怕反抗和牺牲。上层区厌恶她,下层区恐惧她。她是过街老鼠,是女巫,是反叛者,是疯犬。直到一尊神像降临每一座城市,副本开启,不论贫富贵贱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成为副本的养料,怪物的食物。她组建了第一个副本雇佣组织,凭借实力短短五年发展壮大,无数权贵一掷千金请她帮忙度过副本。反抗的枪声悄然打响,她站在准备吃掉反叛者的野兽群中,向着那些道貌岸然的食人者露出隐匿十年的锋芒。她已
我望鹤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可阅读其他作品。
《为母系社会献上一切[无限]》作者:我望鹤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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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系社会献上一切[无限]》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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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系社会献上一切[无限]》作者:我望鹤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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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系社会献上一切[无限]》简介:
【有存稿每晚六点更新一章,宝宝们收藏评论是我更新的动力QWQ】【非传统无限流+大女主+多数女性群像】戚穗从不相信女人要温顺、柔弱、优雅,不能粗鲁野蛮,争强好胜。她听过父亲因哥哥太过软弱被欺负而勃然大怒,称他为没有血性的女人,丢了男人的脸。“哥哥太柔弱会被欺负,母亲却专门教导我柔弱,难道我就不会被欺负了吗?男人要争抢要掠夺,凭什么我不能争抢不能掠夺?难道我生来就是猎物,拿来让男人抢夺的吗?”没有人敢在强权下举起火炬,没有人敢在武器下高喊平等。一直如此,就是对的吗?看似稳定,就可以捂上耳朵不去听被压榨者的哀嚎了吗?她偷偷参加下层区的起义,被毫不留情地镇压,被逐出上层区,漂泊在异国他乡。她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太过有限,而温良的人们又惧怕反抗和牺牲。上层区厌恶她,下层区恐惧她。她是过街老鼠,是女巫,是反叛者,是疯犬。直到一尊神像降临每一座城市,副本开启,不论贫富贵贱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成为副本的养料,怪物的食物。她组建了第一个副本雇佣组织,凭借实力短短五年发展壮大,无数权贵一掷千金请她帮忙度过副本。反抗的枪声悄然打响,她站在准备吃掉反叛者的野兽群中,向着那些道貌岸然的食人者露出隐匿十年的锋芒。她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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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系社会献上一切[无限]》作者:我望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