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枝》 1. 楔子·前世 金陵三月,寒意还未褪去,这座富贵云集的主城仍然泛着寒意。 荣威侯府后院,瑟瑟寒风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头跪在点翠苑外,满脸都是泪:“求求夫人,给我们家公主请个大夫吧!” 点翠苑内一片宁静,往来的侍女好像也看不见她一样,兀自做自己的事情。 “求求夫人!给我们公主请个大夫吧!”丫头不住地磕着头,额头上血迹斑斑,“公主她快不行了!求求您了!” 点翠苑内,身怀六甲的女子半倚在软塌上,正是小丫头口中的夫人,荣威侯世子的侧室薛婉宁。 她拥着狐裘,惬意地喝着热茶,好像完全不知道门口还跪着一个人。 “夫人,那丫头还跪在门口呢。”薛婉宁身旁侍奉的采荷抬眼看看日头,低声道,“世子快下朝了,必然来咱们院子看您,到时候若是见了……” 她话未说完,薛婉宁轻飘飘剐了她一眼,她便立刻识趣地噤了声。 “真是各有各的命啊,想当年那赵嘉音是何等的风光,我费尽心思从嫡母那儿求来的掐丝珐琅蝴蝶簪,她一句略显俗气,就让我成了笑柄。”薛婉宁慢条斯理地理了理狐裘,伸手看看自己新染了豆蔻的指甲。 “如今,她无人问津躺在后院等死,而我……”她抚摸着孕肚,“即将成为这侯府的世子夫人。” 采荷被她话里的意味一惊,连忙低下了头。 “左右她也算得上我的表姐,我就发这个善心。”薛婉宁道,“你去告诉那小丫头,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后院,说不定,还能见到她家主子最后一面。” 采荷一骇,垂着头应了声是,小步退了出去。 “嫁了多少年了,还自称公主。”薛婉宁嗤笑一声,自言自语,“赵嘉音,你总是这么清高,也不怪别人……想把你踩进泥里。” - “秋意?”赵嘉音从昏沉中醒来,只觉得嗓子干的快要裂开,她摸了摸床头的茶水,已经冷透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没有伺候的侍女,没有任何古玩摆件,连纱幔也是陈旧的布料。 昨夜风刮得大了,将屋后那扇破窗直接吹落了,寒风灌入屋内。赵嘉音这几日本就在病中,这一吹直接昏了半宿,只怕是吓到了秋意那丫头,又去薛婉宁院子里求大夫了。 只是她知道,这大夫,肯定是求不来的。 想她死的人很多,薛婉宁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院门轰然作响,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房门口。 赵嘉音坐起身来,披上了外衫,又理了理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 有人轻叩房门。 赵嘉音扬声:“进来。”她倚在床头,虽然形容仓促狼狈,却仍有当年淑柔公主的端庄气度。 门开了。 男人长身玉立,穿着半身轻甲,踏步进来。 看见赵嘉音,他神色暗了暗。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似乎露出了一丝浅淡的怒意。 “顾将军。”赵嘉音微微睁大双眼,又很快镇定下来,微笑道,“没想到来的竟是你。” 顾沧并不接话,反问:“公主以为是谁?” 他上前两步,肩上的甲胄碰撞作响,口称公主,却没有丝毫敬意:“不怕告诉公主,圣上还未下旨,荣威候世子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细数你的罪状,跪求圣上赐你们和离。” 他逼人的气势让赵嘉音有些不适:“为了这么个软骨头,公主还真是……会识人。” 旁人听不懂,赵嘉音却很清楚这话的意思。 当年,她与还是庶次子的荣威候世子私奔被抓,顾沧恨地几乎要把她的肩膀捏碎,熬了几夜的眼睛满是血丝,狠狠地瞪着她。 “淑柔,你跟我回去,我娶你,既往不咎。”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强忍着痛,倔强地盯着顾沧的双眼不肯移开视线:“顾沧,我会识人,我要嫁他。” 回首这短短二十五年,从游街祈福万民敬仰的淑柔公主,到与人私奔被褫夺封号的赵氏,她走错了无数步。 识人不清,肆意妄为,也终是自食苦果。 赵嘉音凄然一笑:“顾将军若是觉得痛快,不妨多骂几句吧。” 话音刚落,想象中的嘲讽却未如期而至,顾沧的神情有些索然,他挥了挥手,身后两个兵士上前,手里端着一杯酒。 他踏出门去,把着腰间的剑沉默地站在门口,似是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赵嘉音恍然。 终于是来了。 “公主!”秋意哭喊的声音由远及近,“公主!!” 她听了点翠苑传的话,连滚带爬地赶回来,却看见了满院的兵士。 秋意哭着往房里冲,被顾沧用剑柄顶住,轻飘飘地推了出去。 小丫头跌在地上,哭着爬起来又往里冲,被守门的兵士架住了。 赵嘉音这时才觉得眼热。 她坐起身来,慢慢将凌乱破旧的衣裙整理好,朝兵士招了招手,拿住了酒杯。 “公主不要!”秋意的哭喊声在安静的庭院回荡。 “顾沧,此生是我对不起你,如我这般厚颜无耻的人,最后还是想拜托你一件事。”赵嘉音充耳未闻,握着酒杯,冲顾沧的背影道,“我死后,别让她留在这儿,给我的小侍女寻一个好去处。” 她深深一揖:“拜托了。” 随即手一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公主!!”秋意哭的撕心裂肺。 酒杯怦然坠地,清脆的碎裂声回响在空荡而枯败的院落里。 她又理了理衣裙,端坐在了床榻边。 烈酒入喉,剧痛随之袭来,腥甜味弥漫上来,被赵嘉音吃力地咽了下去。 疼痛弥漫全身,意识也随之模糊了起来。 赵嘉音好像隐约看见站在门外的顾沧大踏步朝她冲了过来,神色竟然有些慌乱。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 顾沧这人,明明是他端来的毒酒,怎么还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好像有很多人朝她涌来,但她的身体却逐渐变得很轻,轻得似乎风一吹就能飘走。 ——顾沧,是我傻,是我听信了所谓的“自由论”,不光辜负了你,也辜负了身边无数疼爱我的亲人,若有来生…… 端平十年,前淑柔公主与荣威候世子和离后,病死在荣威侯府后宅。 今上大恸,以公主礼葬之。 左骁卫大将军顾沧自请以正妻迎娶淑柔牌位,震惊朝野。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1. 楔子·前世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1章 “今日这赏花宴真是新鲜,都是些没见过的。”汴安郡主是当今郡王的小女儿,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被一群贵女簇拥着,一路沿着小花园朝着花厅走去,“往年这时候看的都是菊花,我早就看厌了。” 在她身旁站着的正是这次赏花宴的主家,刚随父母搬入盛京城的永安郡主。 她虽然一身绫罗绸缎,却掩不住通身的飒爽气势:“那可不,这些可都是边关才有的花儿,便是移过来,也只开一季呢。” “是啊,这边关的花儿,和咱们盛京城的可不一样,开不久。”说话的贵女应和着,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傲慢。 汴安没听懂,点了点头,身边的贵女们却听懂了,纷纷掩嘴笑了起来。 永安郡主显然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一张脸霎时间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那贵女面带笑意:“不知我那句话说错了,引得郡主不悦,想来是郡主常年在边关,不晓得这些。” 这明嘲暗讽的话,刺的永安气红了脸。 永安郡主出自将军府,父亲是镇守边关的虎威将军,能得郡主的头衔,只因她祖母和先太后是同支的姊妹。 比起母亲是长公主的汴安,她这郡主身份向来被京中的贵女们看不上,再加上她自幼长在边关,性子又急,更是难免受些排挤。 “我是来看花的,你们总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做什么?”汴安不耐烦听她们说话,朝着永安颐指气使道,“我累了,赶紧去前厅给我弄吃的!” 先是被贵女们冷嘲热讽,眼下又被年幼的汴安呼来喝去,永安再也抑制不住怒火。 她刚要开口,突然被打断了。 “这么好看的花,只开一季实在太可惜了。”一道轻柔的声音从小花园后边传来,如同清脆的玉珠散落在地,让人听了忍不住降了火气。 几位贵女当即脸色一变,竟然丝毫没有了方才的嚣张,个个垂着眼帘,格外的恭顺。 永安朝后看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镶着玉石的裙边,随着来人的步子微微晃动着,紧接着是窈窕合宜的身段,包裹在淡青色的披风下。 尚未入深秋,披风的毛领还未装上,露出少女修长白皙的脖颈,一双翠玉耳坠悬在脸侧,随着步履却几乎丝毫不动。 少女眸若秋水,肤若凝脂,美而不艳,好似天仙下凡一般缓步而来。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碧绿宫服的丫头,也是难得一见的灵巧美人。 “淑柔表姐!”汴安郡主高喊一声,像一只小鸟一样欢快地迎了上去,全然不似平日里跋扈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贵女们纷纷屈膝:“淑柔公主。” 来人正是当今大魏唯一的皇女,圣上的掌上明珠,皇后嫡出的淑柔公主,赵嘉音。 “多大的人了,还站没站相。”赵嘉音稍稍安抚了两句汴安,便转头看向永安,“永安表妹,实在抱歉,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耽误了片刻,来晚了。” 永安虽然心里还带着点火气,却也不好发作,只硬邦邦道:“淑柔表姐客气了。” 赵嘉音心下了然,拉过一边的汴安,突地语气一转:“汴安年纪小,说话总是没分寸——汴安,还不向你永安表姐道歉?” 汴安扁了扁嘴,有些不情愿,但她在赵嘉音面前向来乖巧,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永安表姐,对不起。” 淑柔又歉意地笑了笑。 永安别着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永安表妹,许久不见你了。”赵嘉音走上前来,握住永安的双手,微笑道,“将军身体可还健朗?” 说是好久不见,但其实不过是十几年前远远在宫中见过一次,她在殿上母后身边,而永安跟着祖母在殿下请安。 两人的表亲也早不知隔了几辈。 这明显带着抬举的话让永安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连忙答道:“劳表姐惦记,家父身体还好。” 赵嘉音点了点头。 方才说话的贵女眼睛在几人之间瞟了瞟,心知自己是说错了话,心下焦急,壮着胆子上前一步笑道:“淑柔公主来得巧,我们正在讨论这边关的花和盛京中的有什么不同呢。” 永安神色一顿,看向赵嘉音。 “自然是各有各的风味。”赵嘉音笑道,“不过这边关的花长在风雪中,更为坚韧,我倒是更喜欢。” 永安松了口气。 汴安咋咋呼呼:“表姐你喜欢这个?回头我让人给你运几车过来!” 也只有汴安这么没心没肺的人,才能将赏花这样的趣事说的如此大刀阔斧。 赵嘉音笑了起来,拿手指戳了戳汴安的额头,永安也跟着笑了起来。 “淑柔表姐,前面还有别的花呢,不如咱们去看看?”永安的神色彻底缓和了下来,笑容也真心实意了许多。 赵嘉音点了点头,几人相携朝前走去。 几位贵女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只留下方才出言嘲讽的那个。 “得意什么?”贵女脸色发青,咬牙道,“我且等着看你跌落云端的时候!”她跺了跺脚,还是跟了上去。 饶是她心中再恨,也十分清楚,唯有淑柔公主,她是绝对惹不起的。 在花厅坐了半晌,赵嘉音便借口有事,先行告辞了。 左右母后交代的事情她已做了,虎威将军作为镇守边关的将领,乃是大盛的功臣,如今退居京城,自然要给他的家人体面。 她虽远不能代表父皇,但想必有了她的态度,京城中的贵人们也都知晓了宫中的意思。 近来总是睡得不好,赵嘉音揉着额角登上回宫的马车,感觉有些轻微的头痛。 身边随侍的宫女潇月手脚麻利地倒了香茶,小声嘀咕道:“那家姑娘实在是太没教养了……” 赵嘉音轻咳一声,她便立刻噤了声,只是看起来还有些不服气,扁着嘴温茶。 赵嘉音看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 潇月诧异道:“公主您也听到了?”见赵嘉音默认,她连忙问道,“那您为什么不当场就罚她?就这样容她在背后说嘴?” 赵嘉音有些疲惫:“你堵得住她的嘴,难道还控制得了她的心声吗?”她渐渐感觉有些昏沉,“况且不过是两句抱怨罢了,既无针对皇室之意,也无妄自揣测圣心之嫌,单纯对我个人的抱怨而已。” “公主!”潇月不忿,“您怎么总把自己放的如此低,您可是大盛唯一的嫡公主,是她们怎么也攀不上的高枝!” 潇月说着,却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转头看去,赵嘉音竟已睡着了。 赵嘉音睡得很不安稳,她恍然觉察自己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哎,朱全友,你妹妹不是老是抱怨,说看不惯淑柔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眼下淑柔一个人出宫,你不趁机替你妹妹出口气?” “你疯了?那可是公主!若是东窗事发,咱们全家都得下狱!”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蒙上脸,谁知道是我们干的?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还想不想压你那便宜弟弟一头了?” “我……” 梦境断断续续,赵嘉音在梦中皱起了眉。 “大胆!何人拦车?” “小美人,到了我们的地界还这么嚣张?下来吧你!” “公主快跑!” “砰”! 不知是什么东西撞在了马车上,马车猛地停了,剧烈的摇晃感让赵嘉音猛地惊醒了过来,她朝前倾去,被潇月赶忙扶住了。 “外面怎么回事?”潇月扬声问道。 车夫隔着帘子回道:“禀公主,不知哪儿来的马球,砸到马车了。” 潇月下车查看,赵嘉音缓缓叹了口气。 方才的梦境奇怪的很,仿佛是在预示些什么,却偏偏断在了最关键的地方……朱全友,如果她记得没错,应当是新上任兵部主事的大儿子,一直随母族住在陇西,又如何会出现在这儿? 她摇了摇头,不过是个梦,多半是前日听了两句朱家的闲话,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淑柔公主的车都敢砸!”潇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淑柔公主?”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真是唐突了,竟然砸到了公主的车,给小姑姑赔不是了。” 这声音……为何如此耳熟? 赵嘉音心里突然浮现出一股莫名的不安,她掀起一边的帘子,从缝隙中看过去。 那群少年穿着打马球的劲装,将衣摆塞进腰带,大摇大摆的在街中嬉闹,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互相推搡着,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其中一个似乎朝赵嘉音的方向看了一眼,赵嘉音连忙放下帘子,挡住了那道似乎并不友善的视线。 她突然想起来,那道声音,似乎和梦中出现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应当从未见过这两人,更别提有什么交谈,又怎么会对这声音熟悉,甚至于出现在她的梦里呢? “潇月,上来吧。”心中那股不安感越加强烈,思及此,赵嘉音出声道,“我们回宫,不必过多停留。” 此话一出,外面安静了一瞬,方才还在嬉笑的那群人也噤了声。 潇月冷哼一声,转头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子,朝着宫城的方向驶去。 “公主,那几个人太无礼了,回头一定要给他们点教训!”潇月道,“那为首的人看着就是个纨绔子弟,居然敢妄议您!” 赵嘉音问:“他说了什么?” 多年来,她身居高位,背后说她闲话的数不胜数,但她几乎从未在意过这些,如今开口询问,倒是让潇月愣了愣。 “他说……您欺负谁的妹妹来着……” 赵嘉音心一紧:“朱全友?” “对对对,就是叫朱全友!”潇月道,“公主您怎么知道?” 一瞬间,冷汗浸湿了赵嘉音的后背。 是啊,她怎么会知道? “潇月,让车夫改道,不要走小路,绕路从康平街进朱雀门。” “可是公主,往日我们都是从灯笼巷穿过去的,走康平街绕了好大一圈呢……”潇月不理解。 “听我的。”赵嘉音打断了她,神色冷了下来,“绕路。” 车夫扬起马鞭,马儿嘶鸣了一声,调转车头,朝着康平街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他们没看到的角落里,灯笼巷口闪出两个蒙着面的人,他们气急败坏地扯下面纱,赫然就是方才马球撞上轿子的两个少年。 “钱书,你不是说公主每次必走灯笼巷,在这儿一定能蹲到么?”说话的是朱全友,他把面纱摔在地上,“她怎么改道了?” 被责问的钱书脸色也不好看:“真邪门,我真的看好了,公主往日出宫每次必走灯笼巷!怎么回事……” - 还没回到拂春宫,赵嘉音就觉得头昏脑涨,整个人开始昏昏沉沉,连走路都要潇月扶着。 “公主这是怎么了?”恍惚间,她听见耳边响起大宫女时柳的声音,“怎么起了高热?” 潇月也很着急:“不知道啊,今日公主在回程时便有些不对劲,都怪我,应当早点察觉!” 两个侍女的声音逐渐远去,赵嘉音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漂浮了起来,坠入了一连串的梦境中。 “妹妹,她不过是身份低微,但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我此生非她不娶!” “你是皇女,便要承担属于你自己的责任。” “淑柔公主,温德俭良,是和亲的不二人选……” “你跟我走,我娶你。” 酒杯轰然坠地。 赵嘉音猛地睁开了眼睛。 马车上的梦,是真的。 而她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这一切,她都已经经历过了。 在那一次,她没有绕过灯笼巷,而她的侍女潇月,被两个蒙面男子拖下了车,为她争取了向巡逻侍卫求救的时间。 当晚,潇月便自尽了。 淑柔公主,大盛唯一的帝姬,出身尊贵,为人谦和温良,是盛京众贵女的表率……但其实,她不过是别人爱情话本中的垫脚石,在需要的时候,承担起他们不愿承担的责任,替他们的任性妄为处理善后,而她自己,却连一个小侍女都保护不住。 她就像是话本中的配角,为男女主角的爱情铺路,最终默默无闻地消失在结局之前。 一辈子,都是为别人而活的。 “公主,您怎么哭了?”时柳惊呼。 赵嘉音慢慢擦去脸上的泪痕,从来都和善温暖的眼神中,出现了坚定的光:“无事,我只不过……醒了而已。”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2. 第1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2章 时柳端着热茶,迈进书房。 赵嘉音正半卧在窗边的贵妃榻上,随意地翻看着一本游记。 她穿着简单的外袍,腰带也未系,慵懒地敞着外衫,长长的青丝随意地在身后用绸带束着,秋风飒爽,拂过她如玉的侧颜,微乱的发丝被纤纤玉指拨弄回耳后,端的是赏心悦目的一幅美人闺中图。 “公主,人已经抓到了。”时柳放下茶壶,低声说道。 赵嘉音闻言合上书,抬眼道:“审了吗?” 她向来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没什么表情,浑然天成的贵气与威压显露出来,让时柳不自觉地恭敬起来:“还没有……毕竟是世家公子。” 赵嘉音知道时柳的未尽之言。 世家大族在盛京盘根错节,关乎到的不仅仅是体面,更是朝局和民生,她作为公主,理应维护氏族稳定,无凭无据私下捉拿世家子弟一事,实在不像她平日的行事风格。 赵嘉音沉默了半晌,坐起身来:“给我梳妆,我亲自去。” 自从昨日退了热,公主便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不一样在何处,时柳也说不清楚,但她知道,往常的公主不会敞着外衫白日里躺着看书,不会遣侍卫随意抓人,更不会露出如此冷淡近乎冷漠的神情。 她似乎永远端庄,也永远温和,倒是让此刻的时柳有些恍惚。 时柳给赵嘉音束好发,拿起常用的碧玉簪正要戴,赵嘉音轻声道:“等等。”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容貌昳丽,妆容淡雅,多年如一日地遮掩自己的锋芒,让自己成为那个所有人心目中宽和温柔的公主。 “戴这只金丝玉蝶吧。”她说道,伸手拿起口脂,又往唇上点了点。 时柳诧异了一瞬,连忙换了金丝玉蝶簪给她戴上。 赵嘉音本就貌美,但身为公主应当大气,她便总穿浅色,带淡妆。 此刻唇上一点红,再加上流光四溢的发钗,竟让赵嘉音本就出众的容貌更加夺目,美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走。”赵嘉音道。 宣武门外,潇月早已套好了车,一路出了朱雀门,拐进了灯笼巷,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小院门一开,两个便衣侍卫立刻躬身上前。 “四周都清场了?”赵嘉音问。 侍卫身形矫健,下盘很稳,一看就是练家子:“公主放心,周围的民房全部检查过了,保证这里的声音,没人听得到。” 赵嘉音点了点头。 小院里是一间普通的民房,此刻里面正不断传出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你们知道小爷我是谁吗!你们竟敢抓我?” “我要让你们的主子吃不了兜着走!” “我爹可是朱勇!是新任的兵部主事!你们敢动我,诛你们九族!” “好大的口气。”赵嘉音推开门缓步迈入,面上波澜不惊地看过去,“我倒要看看,谁敢诛本公主的九族。” 小屋的中间,两个人被五花大绑吊在半空,赫然是昨日遇到的朱全友和钱书。 见到赵嘉音,朱全友凶狠的表情戛然而止,钱书到嘴边的狠话也顿时哽住了。 淑柔公主! 莫非……他俩顿时心虚起来,不自觉地看向身边同样被绑住的对方。 钱书此刻的心情更是五味杂陈。 他是钱家独子,向来无法无天,在盛京城也可以说是横着走,昨日里鼓动朱全友也不过是想看个好戏,左右也没截到人,他们那点腌臜心思公主根本不知道,所以也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谁知今日刚和朱全友从酒楼里出来,就被人打了闷棍,醒来就被绑着吊在了房梁上。 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见朱全友面露惧色,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不知道公主无缘无故抓我们做什么,莫非是昨日马球惊了公主的马车,公主要给我们个教训?” 此话一出,时柳和潇月纷纷变了脸色,偷偷看向赵嘉音。 只为了一个马球,就私下绑了世家的公子,若是此事传出去,赵嘉音难免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而赵嘉音却根本不搭茬。 她淡淡地看向吊在空中脸色通红的两个人,施施然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似乎对钱书所说丝毫不在意。 赵嘉音抬手:“把他们放下来。” 身后的侍卫上前,将吊着的绳索割断,两个平日里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扑通一下摔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抽着气站起来。 钱书心里恼怒极了,但面上的功夫还得做做:“多谢公主宽容大量,不和我们一般见识,我们这就走……公主?” 他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侍卫来解自己身上的绳结,带着一丝困惑看向赵嘉音。 赵嘉音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他都道歉了,她还不满意? 他们又没有真的截到她!她何必抓着不放! 钱书恨得后槽牙都要咬碎,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不知公主还有何指教?” 赵嘉音才开口:“昨日马球撞了我的马车后,两位在灯笼巷做什么?” 听见问话,钱书和朱全友的脸色陡然一变。 她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钱书咬咬牙,不可能,他们行事隐蔽,又遮了脸,别说没截到人,就算是截到了人,也有的辩解。 想到这儿,钱书率先开口:“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我们并未去过灯笼巷。” 朱全友见钱书如此笃定,方才被吓出的魂儿也回到了身体里,抖抖索索地附和道:“正是,我们并未去过灯笼巷,公主怕不是认错人了。” 赵嘉音道:“是吗?”她的指尖在扶手上缓缓敲击着,“那试图截住我马车的两个歹人,也不是你们了?” 截车?! 时柳和潇月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底看见了惊惧。 昨日公主回宫时突然改道,原来是知道了他们要截车! 在皇城之中竟敢试图截停公主车架,这……这两人实在是胆大妄为! 顿时,对私下抓捕世家公子一直不太认可的时柳也恨了起来,看向两个少年的眼光十分不善。 她真的知道了! 朱全友吓得脸都白了,求助地看向钱书。 钱书脸色也难看的很,故作镇定:“公主可不要胡乱栽赃!请公主拿出证据!” “你们打马球的地方正在虎威将军府西侧,而钱府和朱府都在东北侧,要回府,势必要经过灯笼巷。”赵嘉音语气平缓,“而我问起灯笼巷,你们却十分笃定自己没去过……岂不是自相矛盾?” 钱书和朱全友一噎,刚要辩驳,又被赵嘉音抢了话:“莫非你们是要说,昨日你们并未回府?” 朱全友连忙应道:“正是!”他慌乱道,“我们昨日就是没有回府!” 蠢货!钱书来不及阻止,暗骂道。 果然,赵嘉音微微一笑:“那就好办了,两位公子有没有回府,派人去府上问问你们的父亲,就知道了。” 见他们两人如此遮遮掩掩,时柳和潇月还有什么不懂,心下惊惧。 若换了平日的公主,根本不会对此事多做追究,又或者想着“稳定大局”而轻易放过这两个登徒子,或许他们正是看准了平日公主的为人处世,才胆敢对天之贵女起这样腌臜的心思! 朱全友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了,钱书狠狠踢了他一脚,心里暗骂这没用的东西,一边抬起头来看向赵嘉音,突然扬声道:“公主敢吗!” 他好像是撕破了那层虚伪的面具,陡然露出了内里的獠牙。 赵嘉音抬眼看他,眼神冷淡,并无意外。 这些世家公子小姐敬她惧她,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而无关她这个人。 上一世,她即便知道他们心里根本对自己并无如此尊重,但只要面上过得去,她可以一忍再忍。 但如今,她不想忍了。 这些不达心底的尊荣,她不稀罕。 若现在的她只能以权势恫吓,用用又何妨? “区区小事,公主便问责朝中重臣家眷,扰乱朝纲,皇上也会怪罪!”钱书搬出了公主向来最在意的皇室尊荣,心里笃定赵嘉音不会再抓着不放,“若是公主放了我们,我们保证,不会再提及此事一个字!” 淑柔公主出了名的温婉,向来以平衡氏族关系为己任,他即便是鼓动了朱全友,但他们又没有得手,她一定不会抓着不放,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想到这儿,钱书的底气更足了,他虚伪道:“我在这儿给公主赔个罪,这事儿就算了了,公主也不想闹大吧?” 赵嘉音冷笑了一声。 钱书有些怔愣,她的反应并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她难道不是应该立马给自己松绑,再好生送回府上吗? “钱书,你好大的口气。”赵嘉音站起身来,朝前走了两步。 她向来弯起的嘴角压下来,那通身的贵气便再无遮挡地散发出来,锐利而带着攻击性,竟让钱书额角沁出了汗。 “或许是我向来温和的态度,给了你们一些能够和我谈条件的错觉。”赵嘉音微微抬着下巴,丝毫没有往日的谦和,她眼神冰冷,似乎在看两只蝼蚁,“我的父皇是当朝天子,母后贵为皇后,母族更是百年萧氏,根基深厚,而我,是大盛唯一的皇女。” “你一个小小尚书的儿子,也敢打我的主意?” 她声音冷漠而讥诮,神情冷淡锋利,只不过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我就算把你们打死,再送回府上,你们父亲又能怎么样?” 赵嘉音抬了抬手,两侧的侍卫上前一步,“唰”地亮出了兵刃。 钱书的汗毛陡然立了起来。 是了。 眼前这人是女子,又温婉之名远扬,竟然大家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她万人之上的尊荣和地位,以及与生俱来控制生死的权力。 他竟然……把心思打在了她身上,即便被抓住了还死不悔改,试图用所谓大局去要挟她。 她可是皇女……温和宽容是她的仁慈,但她若使出雷霆手段,又有谁能反抗?! 钱书猛地看向眼前的赵嘉音。 她……她是真的打算杀了自己! 钱书再也端不住,顿时瘫坐在了地上,两股战战:“公主……公主恕罪,是我错了,我罪大恶极,我十恶不赦,我……我……”他竟是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旁边的朱全友更是吓得涕泪横流,只发得出些含糊不清的求饶声。 赵嘉音漠然地看着眼前吓得几乎要失禁的两人,眼前浮现的却是前世那两张得意洋洋的脸。 是啊。 她温婉,被当做怯懦,识大体,被当做软弱。 她手握大权,却被人以女子为名轻视,失去一切。 何必再在意那么多! 赵嘉音道:“把他们两人扒光了,分别吊在他们的府门前,再写两封信,把他们做的事情写下来,送到钱大人和朱大人的手里。” 潇月时柳道“是”,对视一眼,心里都是解了气的畅快。 完了……都完了,父亲会打死自己! 耳边朱全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此刻让钱书格外厌烦。 若不是这个姓朱的,他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怪他!区区一个兵部主事的儿子,竟然把他给拖下了水! 钱书恼羞成怒,张嘴便开始怒骂朱全友。 耳边的谩骂声并没有让赵嘉音停下脚步,她没兴趣看狗咬狗,也没时间浪费在这两个人身上,转身便踏出了小院。 秋高气爽,阳光明朗,整座盛京城都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之下,虽是秋日,却显的生机勃勃。 而赵嘉音知道,往后,她的人生才算真正开始。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3. 第2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第3章 西南鹰山,战火弥漫。 这儿山匪横行,盘踞已久,吴将军领兵前来剿匪,却久攻不下,双方已前后拉锯了半年有余。 少年身形挺拔,拼杀在前方,鲜血溅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整个人冰冷杀伐。 他受了些伤,却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干脆利落地砍落攻上来的两个山匪,转身挡住身后袭来的利刃。 “阿沧!”一柄剑从旁边刺入,挑开山匪的攻势,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青年同样穿着轻甲,挡在了他的身后,此人正是当今大皇子,赵嘉音的胞兄赵珩,“你没事吧?后援马上就来,坚持住!” “好。”少年点了点头,又一剑砍开扑上来的山匪,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半跪了在了地上。 “阿沧!”赵珩眉头紧锁,赶忙伸手来拉,却不防被身后的人偷袭,一剑割伤了手臂。 身后的少年猛地朝前挥剑,一剑刺入偷袭者的喉部,扶着赵珩一起站了起来。 “阿珩,小心。”少年低声说。 山匪泱泱而来,两人且战且退,身上都负了不少的伤。 正当此时,山匪后方突然传来杂乱的马蹄声,远远地就看见了平西军的营旗。 “援军来了!”赵珩喘着粗气道,“顾沧,我们赢了。” 顾沧抬起被血染红的双眸,看向奔袭而来的援军,终于也松了一口气。 赢了。 他又一次活了下来。 一场大战结束,鹰山到处是战火肆虐的痕迹,被烧焦的山土绵延,四处散落着尸骸。 军士们在收拾战场,顾沧独自坐在山丘上,单膝曲起,远远地看着这片战土。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缓缓地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冷淡的面容带上了一丝暖意。 “怎么不去上药?”赵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拿着药瓶和绷带走了过来。 顾沧微微一愣,默默把锦盒收了起来。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赵珩笑着坐在了他的身边,揶揄道,“一个小破盒子,藏这么多年,花都掉漆了。” 顾沧别过脸不理他。 “这次……援军晚来了一炷香,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赵珩的声音沉了下来,“吴将军往日总是看你不顺眼,处处为难,但这次真的过分了。” 山匪久攻不下,此次行动,是顾沧带领先遣队从后山天险悬崖攀登而入,听从前山信号,和前山军队同时进攻,前后夹击将西南山匪一网打尽。 但是当他们九死一生爬上悬崖,前山信号响起,援军却迟迟不见踪影,顾沧率领的先遣队奋力拼杀,差点就全军覆没。 若不是赵珩发现山上情况不对,强行率领亲随攻上了山,那吴将军顾忌他的性命,不得不领援军跟上,只怕顾沧早已死在山上了。 “那混蛋,就是想害死你,来给吴家做投名状。”赵珩恨道,“谁不知道他是小吴氏的远方亲戚。” 顾沧垂着眼,没什么表情。 全盛京都知道,他这个相国公世子,除了一个世子的名头,不过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弃子。 十年前,相国公老祖宗溘然长逝,相国公夫人柳氏不久也病逝,相国公立马接了外室小吴氏进门,也算是当时京中的一桩丑闻。 只是可怜了顾沧,当年不过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刚被封了世子,就成了府中的“外人”。 “行了,知道你不乐意听这些,我给你上药。”赵珩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这个沉默寡言的兄弟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底,他长叹一口气,将顾沧一把拉过来,粗暴地开始上药,“别给自己落一身伤,将来还怎么保护我妹妹。” 顾沧和赵嘉音的婚事是太后定下的娃娃亲,只不过这些年来,京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凭他顾沧……是娶不了千娇万宠的淑柔公主的。 顾沧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阿珩,这东西,回京后你帮我带给淑柔。” 赵珩接过匣子,打开一看,是一颗西南特产的孔雀石。 “又是石头。”赵珩道,“你每到一个地方都给淑柔带一块石头……却为什么从不亲手给她?” 顾沧淡淡道:“我送的,她大概不会收。” 赵珩叹了口气,安慰道:“虽然我妹妹确实是天仙下凡,世间没有配得上她的男子,但若是你顾沧……勉强一配吧。”赵珩反手拍了拍顾沧肩膀,顺手接过了装着石头的锦盒,“我便再帮你一回。” 顾沧也笑了起来:“谢了。” 赵珩将东西揣入怀中,继续给顾沧上药。 顾沧的目光略过九死一生的战场,遥遥看向盛京的方向。 “嘶——轻点。” “给你上药不错了,少挑三拣四,忍着。” - 混世魔王钱书和朱全友半夜被扒光了吊在自家府门前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街头巷尾,但奇怪的是这两人的父亲一个兵部尚书,一个兵部主事,却都不约而同地吃了这个闷亏。 这钱书和朱全友被家里人救下来后,也再没出过门,据说是被禁足了。 潇月说起这事的时候,脸上的笑是忍都忍不住:“我还担心了好久,生怕他们进宫告状呢!” 赵嘉音听了消息,脸上却没有一丝意外的神情,她喝了口茶:“这件事他们不敢再提,只会等风波过去。” 潇月凑到了她身边,忍不住问道:“公主,这是为什么啊?” 时柳拿着糕点进来,正听见潇月的问话,也忍不住好奇地看向赵嘉音。 “你们见过驯兽吗?”赵嘉音拿起一块糕点。 潇月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回答道:“回公主,没见过。” “野兽凶猛,人即便可以借助工具围困野兽,也难免会冒被咬伤的风险。”赵嘉音的声音十分平稳,糕点捏在她手中,泛着诱人的光泽,“所以驯兽者,会一开始就用最严酷的手段虐打野兽,再通过食物逐渐调教听话。” “钱书和朱全友这样的人,与会咬人的野兽无异。”赵嘉音道,“所以一次就要让他们清楚,究竟谁是那个惹不起的人。” “我们的仁慈,反而会点燃他们的报复之心,给他们反击的勇气。” 糕点被扔回盘子里,时柳和潇月对视一眼,心底纷纷一颤。 “潇月,近日让你看着相国公府,可有什么事发生?”赵嘉音合上手中的书,问道。 潇月立马站起身来:“回公主,这几日我一直派人盯着相国公府,府内确实没什么大事发生,如果非要说的话……相国公有个庶次女,生母是个歌姬出身的妾室,在府里向来没什么地位,前几日被下人欺负,推进了池塘磕到了头,好像昏迷了好几天了。” 赵嘉音的神情有些变了:“她叫什么名字?” 潇月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对相国公府一个不受重视的女儿感兴趣,但还是努力回想道:“叫……顾,顾阮!” 顾阮。 赵嘉音捏住了茶杯。 看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一个十七年来都默默无闻、乖巧怯懦的庶次女,究竟是如何变成后来那工于心计,胆大妄为的模样,或许……就是从这次落水开始的。 “公主,这顾阮有什么特别的吗?值得您专门派人去盯着?”时柳有些好奇,不由开口问道。 赵嘉音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确认一些猜想罢了。”她松开了捏住茶杯的手,“不用再盯了。” 她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无需自降身价,花费心思对付顾阮。 潇月“哦”了一声,和时柳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赵嘉音站起来,转身看向窗外。 秋风飒爽,似乎要把一切阴霾扫清,腐朽的落叶离开枝丫,即将萌发的,是来年春天的嫩芽。 “平西军捷报已经传回,他们大概这几日就会回盛京了吧。”赵嘉音神情温柔,伸手接住一片落叶,喃喃道。 时柳听到了,笑道:“是,大殿下随吴将军的平西军前往西南剿匪,半月前已经传回了捷报,大军应该再过七八日就进京了。” “大殿下会跟着先遣队先行回京,若没算错,大概就是今日进城吧。”时柳补充道。 “今日!”赵嘉音猛地回头,向来镇定自若的脸上难得显出无措来,“今日便要回来了?” “是啊。”时柳一愣。 赵嘉音连忙道:“潇月,去套车!时柳,上次让尚衣局做的衣服呢?快拿来更衣,我们去城门口迎!” 时柳连忙道:“公主别急,大殿下一进城便会进宫,您不用特地去城门前迎的。” 赵嘉音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双颊带着少女的红晕:“时柳,我想见他……我一刻都不想等了。” 说罢,她已转身去挑首饰了。 时柳心里犯嘀咕。 公主这样子,不像是要去迎接兄长,倒像是……去见情郎啊。 这想法一冒出来,立刻被时柳自己否认了。 公主这些年来一心扑在国事上,从不和男子相处,身上的娃娃亲便是和那个整年都不在盛都的顾沧,还是个众所周知做不得数的亲事。 多半只是因为太久没见大殿下,近日又受了委屈,所以急了些吧。 毕竟公主虽然总是表现的成熟稳重,万事尽在掌握,但大家都下意识地忘记了,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时柳笑了笑,转身去房中捧出了新衣。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4. 第3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第4章 “他们来了吗?” 春明门前,低调的马车停在城楼下,马车上挂着玉牌,上书“淑柔”二字。 潇月撩起窗帘,第十二次回道:“公主,还没影呢。” 马车里的赵嘉音颇有些手足无措。 若不算最后那一面,她和顾沧已经多年未见了,时间太久,久到她已经记不清曾经的顾沧到底对自己有没有那份特殊的情,也记不清那份特别是从何时、何处开始的。 若现在的他并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对任何事,赵嘉音都有做好的信心,但唯独这件事,她不确定。 正当她想的入神,潇月惊呼一声:“来了!” 赵嘉音一惊,连忙直起身朝窗外看去。 春明门外不远处,隐隐能看见尘土飞扬,杂乱的马蹄声传来,约有数十人策马而来。 赵嘉音顿时紧张了起来,她捋了捋鬓发,不断问道:“我头发梳好了吗?衣服有没有乱?” 潇月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公主平日那么沉稳可靠,此刻倒显得像个小姑娘。 “放心吧公主,您好看的很。”潇月真心实意道。 赵嘉音今日一改往常的素净,身穿一袭红色长裙,外面披着的米色褂子上绣着金线,头上缀着金丝玉,眉间一点花钿,眼尾描了金丝,唇上擦着红,整个人光彩夺目,美貌不可逼视。 即便是平日里看惯了的潇月也忍不住感叹,如今这幅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模样,才合该是公主本来的样貌。 眼看着策马而来的几人就要到城门前,赵嘉音赶忙下了车。 她甫一下车,城门前的人们便忍不住被她夺去了目光。 “这是哪个高门的小娘子?实在太漂亮了些,以往怎么没见过?” “她你也敢说嘴!瞧见马车上的玉牌和云纹了吗?那是淑柔公主!” 人们纷纷又敬又慕地看过去。 人群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少女咬紧了牙。 她身边跟着的小侍女神色担忧:“小姐,淑柔公主来了,咱们还……拦吗?若是触怒了公主,那可是全府的祸事啊!” 少女的眼神晦暗地停留在了在赵嘉音的身上:“拦,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小侍女困惑:“什么单车……什么摩托,小姐,你又在说大家听不懂的话了!” 少女挥了挥手:“不重要。” 她继而道:“朱家姐姐说的没错,她淑柔不过也只占个好出身罢了,没什么好怕的……这世道不公平,我必须要为自己打算。” “人都吩咐好了吗?听我信号,立刻行动!” 小侍女虽然依旧面带担忧,但还是福了福身:“是。” 赵嘉音远远地看见一队轻骑朝着春明门快马而来。 为首的小将军身着轻甲,领口和袖口露出红色的内衬,衬的那张有些漂亮的脸十分肆意风流,他眉眼间和赵嘉音有三分相似,正是赵嘉音的兄长赵珩。 紧跟着小将军身后的,是另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 赵嘉音浑身的血液好像突然凝固了。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阳光下,无数的细小灰尘随风飞舞。 透过光,她缓缓看见了赵珩身后的人。 少年身形挺拔,他骑在马上,那双栗色的眼瞳直直撞进赵嘉音的眼睛,深邃的眼窝中,他的瞳孔似乎有细碎的金色掺在里面,格外耀眼。 赵嘉音的呼吸都放缓了。 是……顾沧。 是十七岁的顾沧。 潇月带着笑意道:“快看,公主,是大殿下,大殿下是头一个呢!” 她超前一步,正要挥手,突然被赵嘉音按住了手臂。 潇月诧异回头,只见赵嘉音双眼红红的,似乎含着泪,却又很高兴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别拦了,让他们过去吧。” “公主,为何不拦?咱们在城门前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见大殿下一面吗?”潇月急道,“再不拦,他们可真就要过去啦!” 赵嘉音点了点她的额头:“是有轻重缓急,你看那旗。” 潇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眼看去,只见赵珩身侧半个马身的地方,有一个传令兵高举着黄色的令旗。 “黄色令旗,是急报,他们先行回京,定是有要事向父皇禀报。”赵嘉音道,“这不是已经见到了,总有机会叙话的,不急于这一时。”说着,她拉着潇月让到一边,将马车的玉牌翻扣了过去。 “让守卫速速疏散人群,给急行军清出一条道来。”赵嘉音将公主令递给潇月,吩咐道。 潇月领命而去,城门处的守卫立刻行动了起来。 人群中,少女和小侍女死死看着城门不远处飞驰而来的队伍。 “小姐,守卫开始疏散人群了,看来他们并不会在城门前停留,咱们还是算了吧……若是被抓了,那可不是小事啊!”侍女面露惧色,迟疑了片刻还是劝道,“小姐,咱们日后还有机会啊,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少女却不甘心:“不行,我等了多久才等来这个机会,就这样回府又要忍受多久那样的日子?”她一把拽住侍女的手腕,眼底浮现出一抹厉色,“不准逃,必须拦住他们!” 侍女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猛地被一股推力推了出去! 她一阵天旋地转,狠狠地摔在了空旷的路中央。 她的视线中最后残留的,是少女居高临下冷漠的脸。 赵嘉音看着赵珩和顾沧策马而过,赵珩朝自己瞥了一眼,似乎对她笑了笑。 “回宫吧,等哥哥向父皇禀报完……”赵嘉音低着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带着潇月转身正欲登上马车。 但嘱咐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人群便传来一阵骚乱,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窃窃私语,随即是一阵混乱的马鸣声! 出事了! 赵嘉音猛地转头看去,只见人群紧紧围绕在城门前,守城的士兵们正在费力地推开围上来的民众。 而本该疾行入京的队伍,就这样被堵在了城门前。 拿黄令牌的军士面露焦急之色:“快让开!” 谁知下面的百姓却不动,人群中喧闹着,有人高喊:“踩到人了!将军的马踩死人了!” 人群哄闹,不少声音在四周应和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赵嘉音的神色陡然冷了下来,她松开潇月的手,扭头快步朝着人群中间走去。 “公主,小心!”潇月连忙跟上。 守城的兵士勉强控制好了场面,见赵嘉音走来,连忙让出路来,领头的军士低头解释道:“我们已经为先遣队让出了路,谁知道这个小姑娘突然就冲出来,正倒在了领头小将军的马蹄下!……若不是这位小将军骑术高超,只怕那小姑娘已经被马蹄踩成肉泥了!” 将士说的恭敬,心里却恨的紧。 难得在淑柔公主面前露脸的机会,就这样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给毁了! 思及此,将士转头看向小丫头的眼神都冷了三分。 赵嘉音听了领头的话,朝嘈杂处看过去。 人群正中间,一个侍女打扮的小姑娘摔倒在路中间,头发散乱,看不清面容,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赵珩因为急停,身后的队伍也跟着撞上来,几个人挤作一团,脸色都不好看。 赵珩看见赵嘉音,立刻跃下马来。 “淑柔。”赵珩虽然也久未见到自己的妹妹,但眼下却有比叙旧更要紧的事情,他急匆匆道,“她是姑娘我不方便,你快让潇月去瞧瞧,她到底有没有事?” 赵珩心善,向来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绝不因为对方是婢女就轻贱,此刻的担忧也是发自内心的。 赵嘉音道:“兄长放心。”她偏过头,示意潇月上前。 潇月查看那姑娘的当口,赵嘉音的视线忍不住跃过赵珩,瞟向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的顾沧。 他神色淡淡,一只手捏着缰绳,另一只手垂在身侧。 他怎么了……难道方才勒马时伤了手? “淑柔,你专门到城门口迎我,我很是感动,但我也是有要事在身……”赵珩根本看不出赵嘉音在看谁,只见她神色变了变,以为是在默默记恨方才自己看见她也没停下的事情,忍不住解释了起来。 话音未落,就被赵嘉音一把推开了。 只见赵嘉音干脆利落地推开赵珩,快走两步,竟是停在了顾沧的面前。 “你……”赵嘉音的声音有些快,却悬而又停,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焦急,“你没事吧?是不是伤了手?……我给你看看如何?” 赵珩一脸震惊。 自家妹妹居然主动关心顾沧? 顾沧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该说些什么,半晌只道:“没事,不用。” 语气平淡,并无区别。 赵嘉音垂下了眼睛。 果然……这时的他,对自己并无什么特别的。 难言的酸涩在心口蔓延,赵嘉音克制地收回了焦急伸出的手,微微福了福身:“抱歉……顾世子,是我失礼了。” 顾沧的眼神闪了闪:“无妨。” 这边满是无言,那边也并不顺利。 潇月会点医术,平日里也会给赵嘉音配点寻常用的药,刚从马车上拿了些常规用具,想要上前仔细查看这个昏迷不醒的姑娘。 谁知人群中突然冲出了一个少女,狠狠地把她给推开了。 “滚开!你们想要做什么!” 这一声十分洪亮,竟惊得周围议论纷纷的百姓都静了一瞬。 赵珩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偏头去:“这位姑娘,你……” 只见少女扑在那小姑娘身上,微微抬头,露出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身为朝廷将士,当街纵马,伤害民众,你们就是这样为天下百姓效力的吗!” 此言一出,连向来对女子宽容的赵珩都无语了。 是她! 赵嘉音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这语气,这做派……即便是轮回千百次,她也绝对不会忘记。 那是她曾经的“手帕交”,难得的“闺中密友”,也是利用她、践踏她,推她入深渊的刽子手。 ——顾阮。 同一天,见到了自己最爱的人,也见到了……最恨的。 前世,她并不知道顾阮是如何和赵珩结识的,在她知道顾阮这个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为了哥哥赵珩心中的白月光。 她依稀记得,向来潇洒自如的赵珩那日别扭地来找自己,清俊的脸上带着薄红,吞吞吐吐地让她在赛马会上照顾一个女孩。 他说那女孩很特别,有大智慧大思想,是他认定的朋友……也是他爱慕的人。 最后,那个志不在朝堂的少年将军,为了这个顾阮而迈入夺嫡之争,最终输的一败涂地,在宣武门前被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这里竟是一切的起点吗? 赵嘉音的眼眶微红,她忍不住朝前踏出两步。 顾阮感到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一抬头,正对上赵嘉音那张冰冷而美丽的脸。 “胆敢阻拦持黄旗的急行军,你该当何罪!”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5. 第4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第5章 此话一出,方才还对赵珩一行人颇有微词的群众顿时住了嘴。 “公主说这是急行军啊……那确实该策马入京的。” “是啊,方才我都见守军在疏散人群了,这小姑娘也太不当心了,这不还是把急行军拦在这儿了?” “可不是,若是延误了重要军情,那可如何是好啊。” 眼看舆论开始改变,顾阮的心里也是恨得不行。 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花光了好不容易攒下的钱,找了些人混在人群中按照自己的吩咐帮腔,冒着被马蹄踩死的危险将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小侍女推出去……对,拦住急行军的,又不是她啊。 顾阮心下初定,直视赵嘉音道:“我妹妹年幼,她如何懂得分辨什么急行军?”她话语铿锵,带着些恰到好处的惊惶和委屈,“难道就因为您是公主,就能随意给一个孩子定罪吗?” 好一个偷换概念,好一个四两拨千斤。 赵嘉音几乎要笑出声了。 若是不明白的人听了,只会觉得她这个公主正在仗势欺人,而顾阮则是为妹妹仗义执言。 ——又不是她拦住了急行军,何必对她问罪呢? 没错。 前世,赵嘉音也是这群人中的一个。 前世,她素来认为自己的这位朋友单纯善良没有心机,只是为人莽撞,又有一腔正气罢了。 所以后来她一次次地在心底为顾阮开脱,不断地原谅她,最后……到了那避无可避的一天。 “既然你这么在意自己的妹妹……为何拦着大夫医治她?”赵嘉音冷淡开口,与情绪激动的顾阮形成鲜明对比,“你若是信不过我的侍女,大可以自己找大夫,我出诊金,也好过你在这儿多费口舌。” 赵嘉音并未被她的情绪所带动,她是公主,无需与顾阮在大街上争吵,她两句话点明利害关系,并不再去理会顾阮,招手换来春明门的守城将领:“把这个昏倒的姑娘带去安置,再找个大夫。” 说罢,她转向赵珩和顾沧:“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处理。” 顾阮想要反驳,却发现早已没有人在看她。 赵珩有些不放心:“你能处理好吗?你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他突然灵光一现,“咳咳,顾沧,本将军交给你一个任务,若是完不成,提头来见!” 赵嘉音像是看疯子一样看向赵珩。 顾沧扶额,刚要阻止赵珩,却被他一巴掌拍在了肩上:“是男人就别叽叽歪歪!留下好好保护我妹妹,听懂了吗?” 他一低头,只见一个盒子被赵珩悄悄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是他托赵珩送给赵嘉音的孔雀石。 这家伙…… 赵嘉音也是一愣:“哥……” 赵珩转头朝她眨了眨眼:“为兄先进宫了,有事招呼顾沧。” 说罢他根本没再理会僵在原地的顾阮,翻身上马正色道:“平西军急令,我奉命即刻入城,若有阻拦者,可当街问斩!” 清俊少年声音清朗浩荡,周围的民众纷纷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 只有顾阮瞪大了眼睛。 不对……不是这样的,他应该留在宫门前,和自己分辩,发现自己独特的思想和与众不同的个性,对自己大加赞赏……这样才对! 他的眼中……完全没有自己! 他不是清朗君子吗?不是眼中没有门第之分吗?不是向来凭心交友吗? 顾阮在心中疯狂呐喊。 不行!不能走!她把全部家当都赌上了! 但是即便如此,无论是赵珩,还是赵嘉音,都没有人再留给她半个眼神。 那场存在于她想象中的“不打不相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在一方拒绝参赛的那一刻,就已经站在了不同的赛场上。 顾阮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抓到赵珩策马而过带起的风。 “让开。”守城将领带着两个手下朝着顾阮走来,神色冰冷。 “不……”顾阮下意识地拒绝,被军士一下子拎了起来。 她竟然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无论是力量,还是权势。 顾阮眼睁睁地看着那守城将领面对自己的厌恶,在转向赵嘉音的时候陡然被谄媚的笑容代替,心里只涌上来一股翻腾不惜的恨意。 她的谋算,她的机关算尽,在赵嘉音面前……根本就是个笑话。 凭什么! 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赵嘉音并不知道身后顾阮的心里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她只觉得索然。 顾阮算准了赵珩心善,刻意用自己小侍女的命冒险做局,用所谓受伤的少女来吸引赵珩的注意,再以舆论压制,自己再充当那个“为妹妹奋不顾身”的角色,以攻为守,再次加深在赵珩心中的印象。 她不在乎陪伴自己的小侍女的性命,不在乎是否延误的军情急报,不在乎回城将士的名声……她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她才够狠。 若不是今日自己在,若不是自己强行打断了顾阮,迅速替赵珩做出了决策,那至少今日之后,顾阮这个名字,真的会留在赵珩的脑海中。 一次……两次……三次。 长此以往,她终究会变成那个对赵珩来说特殊的人,变成那杯毒酒,变成那道箭矢。 “潇月,你的伤口快去包扎一下。”赵嘉音温声对身边的潇月道。 周围的人这才发觉,淑柔公主的这个侍女擦伤了手臂,多半是方才被顾阮一把推开的时候弄伤。 那个口口声声替自己妹妹讨公道的顾阮,不顾妹妹昏迷不醒,拒绝让医官医治妹妹。 而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公主,却时刻注意着自己侍女的伤势。 高下立判。 在守城军士的疏散下,聚集在城门前的百姓们纷纷四散开去,城门口只剩下被军士拽着失魂落魄的顾阮。 “你这样惹事儿的,我见多了。”军士开口道,“你若随便选一个世家公子赖上也就罢了,公主那是何等人物,也是你能污蔑的?” 话里话外,已经将顾阮当成了专靠赖人谋生的那种女子。 顾阮心中翻腾的怒火此刻到达了顶峰,她呼出一口浊气:“凭什么,就凭她是公主?那是她投了个好胎!” 军士诧异地看她一眼:“你在说什么……公主建善堂,建庙宇,接济灾民,这些你都看不见吗?” 顾阮哑然。 她确实不知道……但那还不是因为她没有这个条件! 若她家财万贯,父母宠爱,她也能做到! 想到这儿,顾阮又恨了起来。 “行了,公主说了,把她放了吧。”这时,另一个军士从不远处走来,“你那个妹妹,已经死了。” 他神情厌恶,狠狠在顾阮面前啐了一口:“大夫说了,她撞到了头,若早个一时半刻,兴许还能救回来。” 拎着顾阮的将士也叹了口气,手一松就把顾阮丢下了。 两个将士往回走去,交谈的声音远远地传入顾阮的耳朵里。 “什么姐姐……我看多半是她骗来的,就是为了给她做替死鬼,呸。” “可不是,你没看着,那姑娘眼睛都没闭上……也就是公主太心善,居然放过了这个小贱蹄子。” “真歹毒……” 顾阮呆坐在地上。 钱没了。 没有引起赵珩的注意。 唯一听她话的侍女小薇也死了。 她一无所有了。 - “为何要骗她?”处理完事情,赵嘉音不想就这样回宫,站在城楼上吹风,身后突然响起顾沧的声音。 赵嘉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去。 也许是没预料到她会迅速转身过来,顾沧没来得及躲,陡然和她来了个面对面。 少年身上的尘土味清晰地传来,让赵嘉音有些不真实感。 她连忙回过头,避开顾沧的视线,掩盖住自己的不自然:“这……这孩子也挺可怜的,若再回到那女子手中,怕是还要被推出来。” 顾沧没说话。 赵嘉音微微转头去看他,又撞上了他的目光。 那目光中带着些困惑,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仿佛一道旋涡,深深吸住了赵嘉音的视线。 她不由地放轻了呼吸。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么。”顾沧声音响起,惊醒了赵嘉音。 她猛地红了脸:“是啊!我……就是这么善良!” 说罢,她自己都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多厚颜无耻的一句话啊…… 但顾沧的眼底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手伸进怀里,捏住了那个装着孔雀石的盒子。 “我身为公主,必须广纳天下,今日是这孩子在我面前受了伤,他日你若是……受了伤,我也是一样的对待”赵嘉音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不能……不能太冒进。 如今他对自己并无情愫,不要把他吓走了,赵嘉音。 赵嘉音不断在心底对自己告诫,却没注意到顾沧的眼神倏然淡了下来。 在她心里,他和这个孩子一样,不过是个陌生人。 他的手顿了顿,松开了捏在掌心的盒子。 “怎么了?”察觉到他许久没有说话,赵嘉音故作镇定回头问道。 “公主,您这里既然已经安顿好了,那我也该走了。”顾沧后退了一步,半边身子隐入了城墙的阴影中,低垂的眼看不清神情。 赵嘉音有些失落:“这就要走了吗?” 顾沧点了点头。 “好。”赵嘉音转过身,“那下次再见了,顾沧。” 顾沧顿了顿,温和道:“是,公主。” 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赵嘉音有些失落地收回了视线。 没事……没事。 她,他们,都还有很多时间。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6. 第5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第6章 直到走下城墙,那抹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顾沧才松开紧紧握住的手。 手心是指甲掐出的伤痕——他攥的太紧,甚至划破了手心。 只有这样,他才能克制住自己看向她的冲动。 顾沧走到城下,便看见了站在城墙根的顾阮。 她和小时候不同了。 方才刚见到顾阮,他就认出了这是相国公府十几个庶女中的一个,不过她从前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十分怯懦,也没什么存在感,今日一见,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顾沧心里想着,脚上却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略过了顾阮的身边。 顾阮这次拦截赵珩失利,若是直接回府,虽然小薇那丫头死了便死了,但自己从家中偷的钱……却没法解释。 她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求助于顾沧,只能硬着头皮等在城墙下。 顾沧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顾阮连忙喊道:“兄长!” 顾沧停下了脚步。 顾阮心下一喜,连忙快走两步,泫然欲泣道:“兄长……为何装作没见到我?” 顾沧冷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得不到回答,顾阮颇有些尴尬,在心里暗骂一句不解风情,又装作害怕怯懦的样子道:“兄长,我此番是不是闯祸了?” 没等顾沧说话,她又抢着道:“父亲向来不喜欢我们,这次在城门前得罪了公主和大殿下……回府怕是少不了责罚了,兄长,我有些怕。” 她话里话外已将顾沧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中。 闻言,顾沧终于看了她两眼。 顾沧在相国公府并不受宠,这事在盛京中可谓是人尽皆知。 顾沧的生母柳氏出生于江南氏族,为人温雅,与世无争,在柳家因故败落后,她忧心家族,很快便病逝了。而曾经看中柳氏门楣的相国公,在柳氏尚且在病中的时候,就已经物色好了下一任妻子,也就是随后进门的小吴氏。 若不是因为当今太后的回护,只怕顾沧的世子之位早就没有了。 这些年,顾沧常年征战在外,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在府中没有立足之地呢? 但今日之事本和他无关,而顾阮话中的意思……倒是有些威胁的意味了。 “一年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顾沧道。 顾阮一愣,连忙说:“我……许久不见兄长了,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 “相国公府子女众多,你倒也不用叫我什么兄长。”顾沧最后看了她一眼,轻飘飘道,“我不回府,也帮不了你。” 顾阮一愣。 一股被从头到脚看穿的羞耻感顿时蔓延了上来。 眼看顾沧要走,她急忙找补:“世子再怎么样,父亲毕竟是父亲,你……这是不孝!”她的视线在朝城楼上晃了一下,“若不是父亲给你的世子之位,你如何能攀得上公主这门亲事!” 话音刚落,一股带着杀意的冰冷视线陡然降临。 顾阮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她倚着城楼,勉强站住脚,硬着头皮和顾沧对视:“我可以帮你!帮你获得公主的芳心!”她急着摆出自己的筹码,口不择言,“公主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只要想办法把她邀来府上,使点小手段,届时生米煮成熟饭……她为了名节,也只能嫁给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死死卡住了脖子。 顾阮一下子被按在了墙上,脖颈间的手十分有力,她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间勉强挤出几声“咯咯”声。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顾沧,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眸中杀意暴露无遗。 他……真的想杀了自己! 顾阮只觉的一阵眩晕,巨大的恐惧感让她不断抓挠起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但……纹丝不动。 要……要死了。 就在顾阮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顾沧猛地放开了手。 大量的新鲜空气涌入,顾阮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狼狈得很。 顾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冰冷:“再让我听见你编排她一个字,一定杀了你。” 说罢,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顾阮的胸口不断起伏,从泪眼中隐约看见他离开的背影。 以后……待她飞黄腾达了……一定不会放过他,她,他们所有人! - 平西军剿匪有功,大殿下率先锋军回京,圣上大悦,于相辉楼设庆功宴,大宴群臣。 宴会开始前,盛德帝遣人来唤赵嘉音。 紫宸殿中燃着龙涎香,赵嘉音到的时候,盛德帝正在书桌边和赵珩对弈。 盛德帝虽有些上了年纪,但依稀还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曾经的俊美,他面带悦色,和蔼地看着坐在对面苦思冥想的赵珩。 “又输了……父皇你也不让让我。”赵珩想了半天,将手中的棋子一扔,长叹道,他抬起头,正看见走进来的赵嘉音,“淑柔来了!” 赵嘉音上前两步,行礼道:“见过父皇,皇兄。” 盛德帝见到赵嘉音,立刻露出了笑容,招手道:“快起来,来,和你兄长对上一局,让他看看你的棋艺。” 赵嘉音顺从地坐下。 盛德帝是仁君,是明君,也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他的子嗣不丰,除了赵嘉音和赵珩两兄妹,只有另外两个嫔妃所出的两个儿子,他对所有的孩子都一视同仁,悉心教导,唯独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格外宠爱。 赵珩并不爱下棋,他更爱舞刀弄枪,但见赵嘉音一脸兴味,便也耐下性子来,又执子扔在了棋盘中间。 盛德帝看着两个孩子对弈,笑呵呵道:“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珩儿已经到了开府的年纪了。”他的话锋一转,“可有心仪的女子?” 赵珩正在喝茶,猛地呛了口水,涨红了脸:“父皇您说什么呢!” 盛德帝笑眯眯地:“你母后跟朕提了好多次了,眼下你回来了,正好借着这次庆功宴,许多名门贵女都会随父兄前来,你好好看看,可有心仪的。” 赵珩这下不干了:“父皇,我还不想成亲!我可是要做征战四方的大将军,怎么能被儿女私情所困呢!” 盛德帝毋庸置疑地摆了摆手,表示这事儿没得谈。 赵珩眼珠一转,看见了在旁边看热闹的赵嘉音:“妹妹!妹妹的婚约都定了多少年了,这……也该把顾沧那小子叫进宫来了!” 此言一出,紫宸宫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盛德帝的脸色未变,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扫了一眼赵珩,眼神中带着警告的意味:“此事不要提。” 赵珩还没反应,赵嘉音便站了起来。 “为何?”她的声音带着些急促。 赵珩愣了愣。 连盛德帝都晃了晃神。 赵嘉音知道,自己向来最听话,乖巧懂事,也懂得察言观色,甚少表达自己的意见,但这次……她明知父皇带了警告之意,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为何不许再提她和顾沧的婚事……难道父皇一开始,就没打算承认顾沧? 盛德帝并未出言责怪,而是反问道:“淑柔,你这么问,又是为何?” 为何? 因为遗憾?因为她总是迟钝,总是察觉不到的那些深情?因为她的愚蠢而错过的爱人? ——但那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这一世,顾沧甚至……并不爱她。 赵嘉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珩对她陡然的失落似有察觉,想要替她说话,却被盛德帝抬手制止了。 盛德帝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掷地有声道:“淑柔,这份婚约迟早会退的,若你并没有想清楚……最好不要在上面花心思。” 什么? 赵嘉音晃了晃,手里捏的棋子无意间掉在地上,发出铿然的声响。 赵珩有些不忍心:“父皇,您怎么不问问淑柔的意见?” 盛德帝方才慈爱和蔼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帝王的威严和毋庸置疑。 他看着赵珩道:“皇室婚约并非儿戏,此时朕已有成算,你们不必多问。” 他挥了挥手:“宴会马上开始了,去准备吧。” 赵珩见他态度坚决干脆,只能带着赵嘉音告退。 兄妹二人沿着宫道慢慢地走着。 赵嘉音垂着头不说话,赵珩几次三番看她,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兄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清楚。”赵嘉音率先开了口。 赵珩一愣:“我倒不知……你对顾沧如此执着?往日你看都不看他一眼。” 赵嘉音笑道:“算不上什么执着,不过是……曾以为命定的事情,原来并不如我所想。” 她心中思绪万千。 她重来一世,想要摆脱顾阮的影响,好好地过完自己的一生,但今日……她却迷茫了。 上一世,她未曾察觉顾沧的深情,一再辜负他,最终和他阴差阳错,以一杯毒酒为结局,生死相隔。 她曾将这些都怪在了顾阮的头上,怪在了她那偏离正轨的人生上。 但如今父皇却告诉她,即便没有顾阮,她和顾沧的婚约……也是做不得数的。 冥冥之中,她和顾沧的红线,似乎从未牵上。 “其实,我倒觉得你不必太过在意。”赵珩的声音将赵嘉音从沉思中唤醒,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只见宫灯下,他的眼中似有光芒,“缘分天定,但事在人为,我向来觉得,所谓命中注定……不过是看你有多坚定罢了。” 他抬了抬下巴:“你看,你若想见他,他就会出现。” 赵嘉音恍然转过头,只见前方相辉楼下灯火通明,楼中已有官员往来其间,互相寒暄问候。 楼下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面容清俊,背靠这喧闹的灯火,却衬得他格外孤寂。 “是……顾沧。”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7. 第6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第7章 赵嘉音呼吸一滞。 她突然发觉,那场梦带来的,不仅仅是清醒,更是执念。 她从未好好了解顾沧,就一厢情愿地想要弥补前世的过错。 赵嘉音莞尔一笑:“哥哥,我懂了。” - 相辉楼大宴,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圣上借大皇子凯旋的由头,在为他做选妃的准备。 大皇子赵珩是皇后所出,又是长子,在众皇子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而当今唯一的皇女——陛下最疼爱的淑柔公主赵嘉音更是他的同胞妹妹,若是自家的女眷能够嫁给大皇子,未来自然不可限量。 也是因此,今夜的宴席格外的热闹。 往日便喜欢围着赵嘉音转的贵女们,今日更是显得格外殷勤。 赵嘉音却有些兴致缺缺,她隔着女眷屏风,隐隐能看见顾沧正被赵珩拉着到处挡人。 他看起来有些冷清……不爱说话。 耳边贵女们的声音不停响起。 “淑柔公主今日这身,真是美极了!”——不过是寻常宫服罢了,除了颜色不同,连花纹和样式都和往日宫宴是一样的。 “听闻公主的琴艺乃是京中一绝,也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能一闻啊?”——没有,她最讨厌抚琴。 “公主今日城门前为急行军开道,怒斥顾家那个小贱种,真是痛快!”——痛快何来……什么? 赵嘉音突然回过了神。 事情才过去不到半天,这事儿就传遍了? 说话的贵女是江陵郡王府上的表小姐陆知瑶,她见自个儿说的话吸引了赵嘉音的注意,连忙眉飞色舞地加重了语气:“公主还不知道吧,那个顾阮回府后可是被好好教训了一顿,活该!竟敢拦大殿下的马,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了什么龌龊心思!” 她谄媚地看向赵嘉音:“公主在城门前给她的教训,真是大快人心!” 这话听着有些不舒服,赵嘉音微微皱起了眉。 果不其然,陆知瑶的话像是一个信号,四周的贵女们纷纷开始对顾阮品头论足起来。 “可不是,那顾阮只是相国公府一个小小庶女,母亲都不知是哪儿来的下九流,身上说不定流着脏血呢!” “怪不得能做出当街拦车的举动。” “听说她在府里和下人无异啊。” …… “少论他人是非。”赵嘉音有些听不下去,开口打断了她们,贵女们安静了一瞬。 前世顾阮可不像如今的光景。 若她没记错,眼前这个陆知瑶便是顾阮的至交好友之一,后来嫁给了三皇子的副将……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 上一世的相辉楼宫宴,顾阮已经顺利搭上了赵珩的大船,破例被嫡母带来了宴席上,出了好些风头,那也是赵嘉音第一次见她。 彼时赵嘉音甚少介入贵女间的事,若非影响世家关系的大事,她从不插手,是以当时她对顾阮并不了解,不过堪堪有个好印象。 但这一次……因为她的先入为主,不但拦住了顾阮,使她未能顺利参加宫宴,也给了贵女们错误的示意,贵女们为了讨好她,已将顾阮当成了头号敌人。 她撬动的山石,只怕会成为压垮顾阮的洪流。 不知为何,赵嘉音并不觉得畅快,只觉得有些气闷,她招来时柳:“扶我出去走走。” 时柳低着头扶住她。 等到走到庭院中,远远将各色的眼神甩到身后,赵嘉音才喘上了一口气。 庭院深深,在灯火通明的相辉楼的映衬下,反而显得有些幽暗。 赵嘉音倚着栏杆坐下来,拿起团扇慢慢摇着,散着酒气带来的闷热。 突然,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在庭院深处响起。 赵嘉音摇着团扇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有人在院子里? 相辉楼下就这一片庭院,酒酣之时偶尔会有人下来醒酒,发出声响也不奇怪。 只见园中水井边有两个婢女正在打水,大概是哪位大人或小姐喝的有些热,要来擦手。 赵嘉音只看了两眼,并未在意,回过头继续摇扇子。 她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也没人敢来催,赵嘉音眼看着月上中天,楼里的动静只增不减,她头有些疼,便抬手让时柳扶她进去,准备和父皇告罪先行回宫休息。 正在这时,楼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赵嘉音被这声尖叫吓得一个机灵,身上的酒气顿时全散了个干净,她赶忙快走两步,朝楼里看去。 发出尖叫的是一个侍女,看发髻的样式,似乎就是方才在井边打水的侍女之一。 她跪坐在地上,满脸的魂不守舍,而在她的面前,是一个打翻的水盆,水泼了满地,水竟然是浅红色的! 空气中……竟然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你们……闻到了吗?”一个女孩颤抖着声音,打破了满屋的寂静。 这话好像一根引线,点燃了满屋贵女的恐慌。 贵女们陡然间都纷纷爆发出尖叫声,一个推着一个朝后躲去,似乎这盆淡淡散发着血腥味的水是吃人的鬼怪一般。 场面一时间混乱了起来。 赵嘉音顾不上别的,连忙快步走了上去,厉声道:“怎么回事!” 脸色煞白的侍女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上,低声答道:“回公主,这……这井水里,有……有血!” 另一个和她方才一起打水的侍女看起来比她镇定一些,回道:“秉公主,方才有位小姐有些脸热,嘱咐我们去院中打些水来擦手……院中无灯,夜露又重,我们打完水上来,却发现……这水,是红色的!” 赵嘉音想到方才在院中,正看见那两个侍女在打水,应当是没有瞎说。 只是这好好的水井怎么会有血呢? 女眷这边的动静惊扰了屏风的另一边,赵珩先行走了过来,看向赵嘉音:“淑柔,这是怎么了?” 相辉楼宫宴,明面上为庆贺赵珩凯旋,暗中为他择妃,无论是哪件事,在宴上见血似乎都不是件好事,眼下人多眼杂,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嘉音低声道:“院中水井有异样,散席后我会将相关侍女扣下,届时再探。” 赵珩顿时明白了她的所思所想,点了点头,回过头去安抚那些被异响吸引的达官贵人。 赵嘉音一个眼神,时柳立刻招来侍女,将那两个吓得魂不守舍的婢女拉了下去,迅速收拾了现场。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贵女们何曾见过这些,别说满盆的血了,即便是破了个口子都能哭喊半天,此刻纷纷都有些魂不守舍,却碍于赵嘉音在场,不能离席。 “各位,这几日入秋,不少猛禽闯进了宫中暖阁,只怕是这些猛禽争抢地盘,有些不慎落入了井中,污染了井水。”赵嘉音笑道,“唐突了各位,实在抱歉。” 她抬手招来潇月:“吩咐厨房煮点安神的汤,再打些干净的井水来给各位姑娘用。” 潇月领命而去。 各位贵女面面相觑,纷纷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猛禽……我就说,这血闻着不似人血。”率先说话的是陆知瑶,她方才也吓了一大跳,但既然赵嘉音发了话,她立刻抢着道,“还是公主想的周到。” 此言一出,其余被吓着的贵女也反应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应和起来。 场面转眼恢复了原样。 赵嘉音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应付她们的说辞,这血……多半就是人血。 她的视线隐晦地投向庭院,只怕今夜,她是歇不早了。 宴会散尽,赵嘉音带上几个侍卫,将相辉楼的庭院围了起来。 夜色虽然慎重,但重叠的宫灯照亮了幽林。 庭院里的井和中庭的湖水相通,此刻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只留一点几不可闻的血腥味弥漫在水汽中。 赵嘉音派人进去查探,不久就有侍卫前来回禀。 侍卫低头拱手:“秉公主,中庭湖中假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赵珩匆匆赶来,正听见侍卫的这句话。 他顿时锁紧了眉:“怎么回事?查证了身份吗?” 侍卫道:“是朱家小姐,朱意如。” 赵嘉音猛一抬头:“朱全友的妹妹,朱意如?” 侍卫道:“是。” 赵珩见赵嘉音神色不对,连忙问道:“淑柔,你认识她?” 何止认识。 赵嘉音只觉得像是冥冥中有个人在暗处窥探着她。 前几日刚罚了朱全友,今日朱意如就死在了宫宴上……这其间若说完全没有联系,她都不相信! “皇兄,此事先禀告父皇,待父皇定夺。”赵嘉音深吸了一口气,“先将朱意如的尸身打捞上来,找个偏殿放置。”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便急匆匆地跑来了一个小太监,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神色却凝重:“淑柔公主,圣上请您过去呢!” 赵嘉音眉头锁紧。 今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不知父皇深夜召见又是何事? 小太监见她不说话,急道:“圣上发了火,还是请公主快些去吧!” 赵珩一把抓住他,质问道:“父皇发火了?为何?和淑柔有关?” 他一叠声地问,小太监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他跺了跺脚:“兵部尚书钱昭和兵部侍郎朱勇,深夜宫门求见,说要状告淑柔公主,私自扣押刑讯世家子弟,致使朱公子……命丧黄泉!” 什么?! 赵嘉音倏然瞪大了眼睛。 朱全友……也死了?!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8. 第7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第8章 夜深了。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紫宸殿中却灯火通明,长长的火龙照亮了整条长廊,也照亮了长廊尽头疾步走来的赵嘉音。 赵嘉音还没来得及换下宫服就被叫了过来,此刻她脚步沉稳,环佩随身不见声响,即便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没有变化。 在当初派人去抓朱全友和钱书之前,她曾调查过朱家。 朱勇原本是陇西远昌军中的一个监事,因为娶了远昌军将军之女谭氏而青云直上,短短三年就已经成为了千夫长,去年刚因举荐入京,官至兵部侍郎。 可以说,朱勇如此顺遂的官途,和他的岳家密不可分。 但这朱勇入京后,却迅速抬了一门妾室进门,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妾室还带来了个十六岁的儿子,声称是朱勇的亲骨肉。 这件事在年前那会,算得上是盛京最大的丑闻了。 朱全友和朱意如两兄妹原本跟着母亲谭氏留在了陇西,朱勇在京城纳妾后,这两兄妹便来了京城,并开始频繁出入宴席,到处结交世家子弟。 但如今,他们却双双死了。 赵嘉音越想越觉得蹊跷,走到殿前,小太监前去通报,她定了定神,这才抬脚踏上了紫宸殿前的台阶。 “让她进来。”盛德帝只在晚宴上露了个脸,此刻先是接到朱意如死在晚宴上的消息,后脚又被钱昭和朱勇半夜敲开了宫门,只觉得头疼欲裂,此刻坐在屏风后的软榻上,招手示意赵嘉音进殿。 皇后萧氏与他同寝,站在他身后缓缓为他按着额角,见到赵嘉音进来,柔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殿中气氛沉闷,宫女们低着头站在两边,屏风前跪着两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是钱昭和朱勇。 朱勇脸色惨白,一双眼睛通红,跪伏在地上也难掩悲痛,倒真是个为失去子女而悲愤欲绝的父亲。 “父皇,母后。”赵嘉音刚一进来,便看见朱勇转过头,一双眼睛愤恨地盯着自己,仿佛要冲上来把自己撕碎。 “淑柔,你自己看看吧。”盛德帝将奏本递给身边的掌事太监李公公,示意他交给赵嘉音,“你有什么要说的?” 赵嘉音接过奏本。 奏本言辞激烈,情真意切,指责赵嘉音罔顾王法,私下用刑,将钱书和朱全友打成重伤并吊在府门前羞辱,钱书捡回一条命却一蹶不振,朱全友则是重病而亡。 字字句句,都是在控诉赵嘉音草菅人命,任性妄为。 赵嘉音合上奏本,看向屏风后的盛德帝。 “回禀父皇,奏本上所说的事……”赵嘉音的声音响起,众人的呼吸都轻了两分,“儿臣是做过。” 此言一出,钱昭和朱勇猛地一震,立马就要张口,却又被赵嘉音打断了。 她目光澄澈坚定:“但钱书的重伤和朱全友的死,都与儿臣无关。” “淑柔公主责任推的可真干净!”朱勇冷笑一声,他跪坐起来,怒视赵嘉音,仿佛愤怒至极都忘记了盛德帝还在屏风后面坐着,“我位卑言轻,不知如何得罪了公主,公主为何不冲着我来!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怜了我的一双儿女啊——”他哭嚎起来。 “朱大人!”不等盛德帝皱起眉,钱昭率先开口,“这是在御前,像什么样子!” 他转向屏风:“陛下英明,定会秉公处理,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两人一唱一和,话里话外若是盛德帝不对赵嘉音加以处置,便是偏袒徇私,当不上贤德之名了。 教训纨绔子弟,尚可说赵嘉音是路见不平,但如今朱全友一死,事情就变了性质。 赵嘉音跪了下来。 她冷静道:“父皇,此事虽与儿臣无关,但毕竟事关儿臣……儿臣愿请命调查案件,还自己一个清白!” 钱昭冷笑道:“淑柔公主自己尚且有嫌疑在身,如何能够审理案件?” 赵嘉音丝毫不惧:“钱大人若不放心,大可派人监察。” 钱昭还想说些什么,盛德帝开口了。 “好,此事就这么办。”他的面容隐没在屏风后面,看不清神情,“淑柔,三天之内厘清案情,还朱家一个真相,兵部派人协理。” 他顿了顿:“淑柔,三天时间,若是查不出真凶,当数罪并罚。” 这下,连朱勇也说不出话了。 三天查两个案件,几乎是天方夜谭,眼下虽然看起来是给了赵嘉音机会,但惩罚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赵嘉音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并无退路,只能挺直了脊背道:“儿臣遵旨。” - 次日一早,淑柔公主疑似卷入朱氏兄妹凶杀案的消息传遍了盛京。 赵嘉音昨夜还到相辉楼下查探,天快亮了才回宫,此刻不过寅时,她歇了不到一个时辰,又堪堪转醒。 听见动静的时柳从外室进来,低声道:“公主,再睡会儿吧,昨夜……” 话没说完,赵嘉音便抬手示意她不用再说:“洗漱吧,只有三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洗了脸,她才感觉清醒了一点,问道:“昨夜我命你派人看住钱昭和朱勇,可有消息?” 时柳闻言回道:“公主,昨夜一遭,我们可用的人……”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赵嘉音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未嫁人、未开府,并无府兵,素来也没有养侍卫的习惯,因为到要用人时,她只需持公主令牌遣羽林卫,但昨夜盛德帝下诏,兵部协理,她怕是已经失了节制权,转眼竟是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只能先带人再去看朱意如的尸体。 赵珩已经等在了相辉楼下。 昨夜已有仵作验尸,朱意如死于一刀毙命,她被一根细长的武器从脖颈捅入,没什么挣扎迹象,被人藏在了假山岩洞里,血顺着岩洞往下流,流入了中庭湖中,又随着暗流汇入了井中,这才被侍女发现。 赵珩见赵嘉音来,连忙迎上来:“淑柔,昨夜的事我已听说,父皇不准我插手,你……” 他叹口气,不知该从何问起。 他听说是赵嘉音将钱书和朱全友吊起来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说了三五个“不可能”。 “皇兄,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查出杀害朱意如和朱全友的真凶。”赵嘉音道。 “是。”赵珩憋了一肚子问题,只能摇了摇头,“虽然我不能插手查案,但……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赵嘉音看向他:“谁?” “顾沧。” 他凑近过来,低声道:“我知道你想看着钱昭和朱勇,顾沧已经率人去了。” 赵嘉音猛地抬头看他:“怎么能把他卷进来!” 赵珩耸耸肩:“昨夜宴席他也在,朱意如出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他,他早就发现宴席出了事。”他接着道,“你出了事,他怎么能置身事外?哎……那颗孔雀石喜欢吗,可是他在西南花了大把时间挑的。” 孔雀石? 赵嘉音有些疑惑地看向赵珩:“什么孔雀石?” 赵珩见她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脸色一变:“他没给你?” 赵嘉音缓缓摇了摇头。 赵珩恨铁不成钢:“这家伙……真是给他机会也不中用。”他喃喃自语得很小声,赵嘉音没有听清,追问了两句,赵珩只得回道,“没事没事……还是等他自己和你说吧,这回我可不做这个传令兵了!” 赵嘉音一头雾水。 但被赵珩这么插科打诨一下子,半宿的紧张心绪倒是放松了不少。 一个小太监从外小跑而来,附在赵珩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赵珩笑了笑:“顾沧这家伙虽然不如我,倒也算是靠谱。”他看向赵嘉音,“行了,这尸体和现场也查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移交入刑部看管,让潇月套个车,从偏门出,尽量不要太惹人耳目,顾沧在春江楼等你。” - 青色马车从兴庆门绕行,最终悄无声息地行至朱雀门,朝着春江楼的方向而去。 戴着帷帽的少女身穿粉裙,从马车上款款而下。 “公主,我不明白,虽然陛下命您三日破案,但在这三日内,您也算是奉命行事,为何要遮遮掩掩的?”潇月也蒙着面纱,扶着赵嘉音低声道,“咱们拿着令牌直接号令刑部,这案子不是马上就能破了?” 赵嘉音摇头:“这案子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昨夜的事,今早便传遍盛京,父皇命我查案,却夺了我的节制权……”赵嘉音带着潇月和时柳朝楼上走去,“再说回昨夜,宫中出事,钱昭和朱勇随即进宫,你忘了吗,发现井水有问题时,为免混乱,我命人将事压了下来,而宾客刚散,朱勇已经在紫宸殿等着了,他却说……” “说什么?”潇月听得入了神,连忙追问。 “可怜了我的一双儿女。” 潇月不解:“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赵嘉音转头看向她,语气淡淡的:“他那时已经知道,朱意如死了。” 一阵风陡然穿过春江楼的大堂,赵嘉音的帷帽被掀起一角,露出了她满是沉思的眼神。 “他在演戏。” “这是一场谋划好的棋局,目标……是我。” 潇月打了个寒战,震惊地看向赵嘉音:“可是……公主……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问题赵嘉音也回答不了,或许只有等到把眼前所有的谜题都解开,才能知道谜底。 春江楼临江而立,是盛京最大的茶楼。 赵嘉音迈上二楼,刚一推开门,便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窗边,沉默地看着窗外涛涛奔涌的江水。 “顾世子。”赵嘉音站在门边轻声喊道。 顾沧转过身来,是熟悉的清俊眉眼。 他抬手行礼:“见过公主。” 赵嘉音连忙快走两步,轻轻托住了他的手臂:“世子不必多礼。” 她想到了赵珩那句“你出了事,他怎么能置身事外”,心中忍不住泛起一股不合时宜的喜悦,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轻咳一声:“还要多谢世子,替我解决了燃眉之急,只是此事世子实在不宜卷入过深……”她喋喋说着,顾沧只沉默地看她半晌,伸手朝她推过来一杯茶。 赵嘉音顿时哽住了。 “愿为公主效劳。”顾沧道,声音清朗温润。 他语气缱绻,不像是在说官话,倒像是在向赵嘉音表明心迹一般,让她有些脸热。 赵嘉音难得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幸顾沧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包着的东西,朝赵嘉音递过来:“我分别派人跟着钱昭和朱勇,这两人昨夜回府后便都没有外出,直到早上,朱府有个婢女从后门出去,丢了这东西在后巷水沟中。” 说起正事,赵嘉音连忙正色,她接过锦帕,打开一看,是一只朱钗。 “朱钗……这样式,似乎并不是盛京的款式。”赵嘉音仔细查看,这支朱钗有些年头了,顶上的金边有些被磨损,看起来像是个老物件。 顾沧点头:“不错,我在外行军时见过这类似的纹样,大概是在陇西一带。” 陇西?赵嘉音骤然反应过来,那是朱氏兄妹母族所在的地方。 “所以这根朱钗应当是谭氏的东西,谭氏并未从陇西来京,那就是……朱全友和朱意如带来的?” “陇西婚嫁有一项特殊的习俗,鬓钗,由婆家给新妇戴上传家的首饰,以示接纳认可。”顾沧缓缓道,“想必是谭氏给朱全友的,未来给他的新妇。” “为何独独把这根朱钗扔了?”赵嘉音想不通。 顾沧想了想:“不如我替你把那婢女抓来问问。” 赵嘉音一惊:“这样不好吧?”她一转念,这事儿似乎自己也干过,只能在顾沧的目光中露出一个有些心虚的笑容,“也……行?那就拜托世子了。” 顾沧扭过头,默默勾了勾唇角。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9. 第8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第9章 迎春醒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她今日上街替齐夫人取两月前在首饰铺打的金头面,刚走上街就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手刀,等到醒来时就已经被反手绑着扔在了这个破旧的房屋里。 这儿空荡荡的,两个长短不一的绳子乱糟糟缠绕在房梁上,垂下一节来,像是上吊用的绳索。 迎春打了个寒战,连忙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门外传来“吱呀”一声,院门似乎开了,迎春挪到窗边,从破烂的窗户纸缝隙中隐约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朝着屋内走来。 谁?!是来杀她的?! 迎春眼泪忍不住地流,拼命将自己缩到角落里。 率先迈入房门的,是一只穿着云纹靴的脚,靴子上贴着翡翠,低调而华贵,粉色裙边扬起,一个头戴帷帽的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身形纤瘦匀称,姿态挺拔,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少女身后跟着进来的是一个清俊少年,身形颀长,丰神俊朗,脸上表情很淡,腰间挂着一柄直刃长刀。 ……是她的侍卫? 迎春不敢猜。 两人正是赵嘉音和顾沧。 绑人这回事,赵嘉音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顾沧一直派手下盯着朱勇妾室齐氏的动静,正巧她身边那个丢朱钗的婢女出了门,便直接将她绑了过来。 “你……你们到底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迎春颤着声音问。 赵嘉音双手环胸,不动声色,傲气得很:“这里还轮不到你发问。”她轻轻一抬手,顾沧配合地“刷”一下亮出了兵刃。 迎春猛地一下,立刻噤了声,抖得更厉害了。 ……这招,果然好用。 顾沧有些好笑地偷偷觑着帷帽下赵嘉音有些狡黠的笑,又干脆利落地收回了刀。 赵嘉音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样,我说不定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她说的熟练又狠辣,好像真的会杀人一样,让迎春一骇,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我一定老实回答。” 赵嘉音回过头,和顾沧对视一眼。 顾沧从怀中掏出那只朱钗,放在了迎春的面前。 “这支朱钗你可认得?”赵嘉音问。 迎春看了这朱钗,又是浑身一颤,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是什么朱钗?是哪里来的?”赵嘉音追问。 迎春猛地摇头,脸色煞白:“这……这……都是齐夫人做的,和我无关啊!” 赵嘉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意味:“齐夫人做了什么?她……杀了谁?” 迎春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齐氏进门后没多久,并没有过上两天好日子,朱全友两兄妹就闻风来了盛京,不但勒令府中下人只能称呼齐氏为齐夫人,还私下对齐氏的儿子多有苛待。 朱勇心里有鬼,不敢多言,齐氏也无可奈何。 迎春抽抽搭搭地交代中,赵嘉音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那日齐氏在花园赏花,正巧朱全友被羞辱后待在府里不肯出门,心里憋着闷气,见到齐氏自然又是好一顿刁难,齐氏忍无可忍,两人争执之际朱全友摔下了湖,头磕到了湖边石头上,据说是当场就没了动静。 ……照这么说,朱全友的死是个意外? 那为何这朱勇会拿他儿子的死大做文章?一旦验尸,这些迟早会真相大白,他瞒不了多久。 “那这朱钗又是怎么回事?”赵嘉音问道。 迎春道:“这朱钗是一对,是夫人给大少爷和二小姐的,一人一支……他们总是随身带着,宝贝的很。那日大少爷摔倒时,这朱钗掉了出来,齐夫人看着渗人,便命我把它扔了。” 明白了。 看来是这齐夫人被朱氏兄妹挟制太过,怒而反击,却意外害死了朱全友,扔掉这朱钗也不过是泄愤罢了。 赵嘉音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眼前这丫头说话断断续续,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想来能说的也都说了,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赵嘉音向顾沧看了看,顾沧也微微点了点头。 “行了,看你这丫头还算老实。”赵嘉音道,“我就大发慈悲放你回去,但——若你敢将今日的事说出去,哪怕一个字,我就……”她迅速比了个砍人的手势,成功收获了迎春的一个哆嗦。 “听明白了吗?” 迎春连连点头。 赵嘉音满意了,顾沧走上前去一个手刀又敲昏了迎春,利落地割开了绑住她的绳子。 他轻扣窗棱,一个十三四岁的侍卫打扮的少年立刻翻窗而入,垂着头半跪在他面前。 “竹,把她扔回街上,记得掩人耳目。”顾沧吩咐道。 小侍卫沉闷点头,一手拎起迎春,轻轻松松地翻身消失了。 赵嘉音撩起帷帽,露出漂亮的侧脸:“顾世子,你这个侍卫年纪这么小,武功却不低啊。” 顾沧回过头看她,神色不自觉柔和了些:“他是战场上捡回来的。” 赵嘉音突然起了点逗弄他的心思,笑道:“这小孩可爱,我喜欢,世子把他给我呗?” 顾沧顿时沉默了下来。 赵嘉音有些尴尬,连忙道:“世子莫怪,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话音还未落,就见顾沧转过了身来,他神色认真,颇为专注地看向赵嘉音,眼中那点闪烁的金光让赵嘉音都不自觉噤了声,耳尖已经热了起来。 “他已经十四岁了,留在公主身边不合适,若公主需要,我替你挑些武功好的侍女。” 赵嘉音本就是随口一说,她住在宫里,哪里能随便养侍卫,但顾沧却将她随口的话听了进去,显然是认真考虑过了。 看顾沧此刻认真的表情,赵嘉音反倒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有些慌乱地撇开和他对视的眼神,耳朵已经红透了:“不……不用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世子不必放在心上。”说罢便脚步凌乱地走了出去。 顾沧在原地站了半刻,破天荒露出个笑脸,抬脚跟了上去。 “按照这婢女所说,朱全友是齐氏误杀的,那朱勇为何强行将此事栽赃于我呢?”在庭院里吹了一会儿风,赵嘉音双颊的热度渐渐退了,她开始思考迎春所说的话,“他的状告空口无凭,全无证据,只要稍稍一查就有答案……” 赵嘉音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沧从她身后走上前来:“此事只要检查朱全友的尸身,便有答案。” 赵嘉音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若是刑部或大理寺协理,要查朱全友的尸身很容易,但如今父皇命我私下调查,又让兵部协理,这摆明了是给我使绊子……只怕没那么容易检查朱全友的尸身。” 朱家的秘辛、钱朱两家的举告、宴会突发的凶案……还有父皇微妙的态度。 这一切都让赵嘉音想不出头绪。 “这朱钗怎么处理?”顾沧突然问道。 赵嘉音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顾沧手中拿着的朱钗,伸出手拿了起来。 陈旧的、泛着光泽的……等一下。 赵嘉音突然瞪大了眼睛。 迎春所说,这朱钗是谭氏留给朱氏兄妹的,一人一支,总是随身带着,宝贝的很。 那……朱意如的那根朱钗去哪儿了? 朱全友的尸身被朱勇放在了兵部,想要看到估计得费上一些功夫,但朱意如的尸身仍在宫中,由于是宫宴上发生的命案,朱勇暂时还无法要回她的尸身。 “我突然想起点儿事,得回宫一趟。”赵嘉音一握朱钗,抬头看向顾沧,“多谢世子相助!” 她说罢便急急转身,拎着裙摆快步朝着院外走去,边走边喊道:“潇月!备车!” 她走的急,顾沧都来不及多和她说一句话,她就已经走出了院子。 顾沧站在原地,身边似乎还环绕着赵嘉音身上的温度,他摊开的手上还放着用来包裹朱钗的手帕,久久未动。 名为竹的小侍卫不知何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将军,人已经扔出去了。” 顾沧的手虚虚一握,手中的帕子被攥紧,随即随意地丢在了花圃中。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再没有了面对赵嘉音时的那股柔软:“去兵部,想办法把朱全友的尸体弄出来。” 竹没有什么表情,对他的嘱咐也完全不质疑,只低头说“是”,又干净地消失了。 而那边的赵嘉音表情却有些急躁。 朱意如的死因是被利器贯穿脖颈,利器尖锐,细长,能够一击即中,昨日验尸的时候仵作想了许久,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但方才,赵嘉音突然想到了。 ——是朱钗。 朱钗细长,锐利,若是用朱钗猛地刺向脖颈,就能造成这样细长贯穿的伤口,一击毙命。 而正如迎春所说,朱意如身上也应该有这样一根朱钗,但验尸时却不见了。 虽然赵嘉音也并不确定那朱钗一定被朱意如随身带着,或许她临时放在了府中,又或许她正巧拿去修了,一切皆有可能。 但现在,赵嘉音却有了一个最好的、验证凶器的办法。 ——因为她的手中,有了一支一模一样的朱钗。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10. 第9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第10章 紫宸殿 盛德帝正在批改奏章,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少年,这才搁下手中的笔,捏了捏眉心。 “臣顾沧,见过陛下。”顾沧端正地跪下行礼,微垂着头,眼神丝毫不乱地看向地面。 盛德帝抬了抬手:“起来吧,坐。” 立刻有小太监搬来了椅子,顾沧也不推辞,直接一撩袍子,坐在了盛德帝的面前。 “你帮着淑柔抓了朱府的婢女?”盛德帝的声音绵长,听不出态度。 顾沧点头:“回陛下,是。” “荒唐!我让你去帮着淑柔,不是叫你帮她查案!”盛德帝的语气拔高了些,颇有些严厉。 他随即又放缓了语气:“你向来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怎么这次这么糊涂?” 顾沧不卑不亢:“臣知罪。” 盛德帝长叹了口气,对他这样的态度显然早有所料,十分无奈:“阿沧,朕对你的期望不同于常人,你若是不够强大,如何保护淑柔?” 顾沧平静如水的目光似乎有了些波动。 盛德帝面露欣慰,他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宽厚的大掌握住顾沧的肩膀:“晋国使臣下个月就要入盛京了,时间不多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顾沧垂下眼睫:“是,臣明白。” - 赵嘉音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急匆匆地赶往相辉楼。 朱意如的尸身停放在相辉楼后面的青玉殿内,只消拿上朱钗,去和尸体脖颈上的伤口比对一下,就能知道凶器究竟为何。 只要确认了凶器……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更多线索。 刚入宣武门,换上步辇,相辉楼就在距离宫门不远处,赵嘉音几乎已经能看见相辉楼的飞檐。 突然,一阵骚乱从不远处传来,宫道尽头,不少头发凌乱的宫女太监慌乱地跑了出来。 为首的大喊:“青玉殿走水了!快来人啊!” 什么? 赵嘉音一怔,连忙让步辇停下,她三两步走下来,随手抓住一个脸上被熏黑的宫女问道:“怎么回事?青玉殿怎么了?” 那宫女一副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模样,颤颤巍巍回答道:“回殿下,奴婢不知道……青玉殿突然,突然就起了大火,连带着相辉楼旁的小花园都被烧毁了小半……好些人都没逃出来……” 怎么会这样! 赵嘉音顾不上别的,提起裙子就朝着青玉殿的方向跑去。 青玉殿着火了……那朱意如的尸身呢? 跨过宫道尽头的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焦黑。 青玉殿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房梁屋脊都烧成了黑炭,横七竖八地倒塌着,废墟上还冒着烟雾,显然是刚扑灭不久,旁边前来救火的宫人看见赵嘉音,连忙上前行礼:“见过殿下,公主殿下怎么来这儿了?” 赵嘉音脸色煞白,她紧紧皱着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烧成这样?”她顿了顿,“朱意如的尸身呢?” 宫人道:“我们来时,火势已经很大了,尚且不知道是如何烧起来的,但……您看这屋子烧成这样了,里面的尸身自然是……”他瞟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赵嘉音,低声道,“那尸体已经烧成了一整块……我们将她抬下去了。” 赵嘉音抬脚朝青玉殿的废墟走去。 身后的宫人连忙劝阻:“殿下,小心!” 她置若罔闻。 原本停放尸体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焦黑废墟和灰烬。 她刚拿到朱钗,宫内的青玉殿就起了火。 在宫禁森严的地方,谁有这么大能耐放这么大一把火,如此多的宫人、巡逻的侍卫,竟也没有一个人发现,等到烧成了这幅样子,才把火扑灭。 她绝不相信这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方才我听说小花园也被烧了,带我去看看。”赵嘉音转过头向宫人道。 宫人见她神色严肃,不敢再劝,只能低头称“是”,带着赵嘉音绕过那片废墟,朝着相辉楼走去。 朱意如溺死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小花园,她被人放置的假山在湖的正中间,并未被波及,但是湖的周围已经被烧毁了大半,若是朱意如是在湖边被刺死的,只怕也找不到半点痕迹了。 无论这事儿是谁做的,确实是一把火把证据全部销毁了。 “这火来的蹊跷,派人禀告父皇,让内廷严查。”赵嘉音道,“潇月,去将青玉殿近两日值守宫人的名录给我全部找来。”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面目全非的地方。 回到拂春宫,赵嘉音先行进了书房,时柳给她备的菜没吃两口就放在了一边。 朱意如的尸身被烧毁,虽然让线索断了,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朱钗,确实是杀害朱意如的凶器。 若她没有查对方向,对方又何必这么着急放火毁灭证据呢? 顾沧抓来的婢女是朱府的人,将她放回去,朱勇和钱昭知道朱钗一事暴露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二人竟有在宫门内纵火的能力。 这可比线索中断可怕多了。 不对,不对。 外臣在宣武门内放火,若只是为了栽赃她,难免也会把自己搭进去,实在不值得,但若火不是他们纵的,那还有谁…… 赵嘉音的心中陡然升起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难道是…… 正在此时,潇月急匆匆地进了门:“殿下,查到了查到了。” 赵嘉音站起身来,接过潇月手中的簿子,边翻边问:“如何?” 潇月咽了咽口水,这才说道:“殿下,陛下下旨,为免事情传扬出去,这两日都是同一批人在换班值守青玉殿,但……” 她话没说完,赵嘉音抬头看她:“什么?” 潇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这些宫人,全死了。” 簿子豁然被赵嘉音合上,她失声:“全死了?” 潇月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青玉殿那边还在处理善后,清点受伤和死亡的宫人,虽然还没清点完,但值守的这些人……已经都被发现了。” 同一批宫人,换班值守,全部被烧死在了青玉殿中。 此刻,即便是心里再不愿意相信,赵嘉音还是喃喃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是……父皇。” 她身边的侍卫都是父皇的人,自然知道她去了哪儿,也很容易查到她找到了朱钗。 是父皇烧了朱意如的尸体,杀了宫人,切断了她的线索。 三日之约。 父皇从未真的想让她查清真相。 “殿下……”潇月和时柳也有些吓着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赵嘉音没有回答。 上一世,她没有教训钱书和朱全友,没有阻止顾阮接近赵珩,那夜的宴会没有发生命案,但发生了另一件事。 这一世因为相隔太久,她竟把这事给忘了。 她在宴会上遇见了相国公庶次子、小吴氏的儿子,顾晏华,并与他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不过两日后,顾沧就被派去东桑治水患……直到听到了后来自己和顾晏华私奔的消息,才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那夜没有遇见那个人,赵嘉音以为自己改变了命运,但如今这样下去,一切还是会走上和前世相同的道路。 “不行……”赵嘉音喃喃,“我一定要改变结局,这个案子一定要查清。” 潇月和时柳面面相觑,两人纷纷面露担忧。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赵珩的声音:“淑柔!快开门,哥哥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派去看门的侍女高声慌乱道:“大殿下,您怎么来了……公主不方便见客!” 赵珩满不在乎:“我可不是客人,淑柔不见谁,可都不能不见我!” 侍女似乎是被他拨到了一边,紧接着就是“吱呀”一声,门被赵珩一把推开了。 赵珩显得轻松惬意,满脸的揶揄之色:“淑柔,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啊?” 赵嘉音无奈地叹气:“皇兄明知故问,这三日之约已经快过了小半,线索却全断了。”她一摊手,“只是辛苦了顾沧,还替我做了回绑匪,却全是白费功夫。” 赵珩来前经过了青玉殿,自然知道赵嘉音是什么意思。 他“嘻嘻”一笑,摆了摆手:“怎么会是白费功夫呢?潇月,去,把门关上。” 潇月满头雾水,看了眼赵嘉音,乖乖去掩上了门。 “行了皇兄,有话就直说吧。”赵嘉音有气无力道。 “别急啊,我这可是能救你水火的好消息。”赵珩道,“那朱意如的尸身……没被烧。” 赵嘉音眼睛立刻瞪大了:“什么?” 赵珩就想看她这幅吃惊的样子,笑道:“还得是你兄长,一早就把朱意如的尸身给换出来了,里面被烧毁的,不过是一个死囚罢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赵嘉音顿时两眼放光,她从没这么激动过:“皇兄!你怎么能料到朱意如的尸身会出事?” 赵珩感觉有点好笑,故意咳嗽了两声,正色道:“急什么,平日里教你的那些礼仪都去哪儿了?” 赵嘉音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哥——你就告诉我吧。” 谁知赵珩根本不吃她这套,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但……”他话锋一转,“我倒是还有一个好消息,可以给你透露一二。” “什么好消息?” 赵珩那双桃花眼眨了眨,不动声色地又抛出了一个惊天消息:“朱全友的尸身,也给你弄到了。” “什么?!”这下赵嘉音再也忍不住,她惊叫一声,在房中来回转了两圈,“这太好了!” 看她这么高兴,时柳和潇月也高兴了起来。 赵珩看她团团转,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顾沧那家伙,替淑柔做了这么多事,却非要借他的口说……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那颗孔雀石,他到底送出去没有?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11. 第10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第11章 宫门落锁前,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乾武门悄悄离宫。 守夜的侍卫换班而来,正见到马车,立马上前示意停下盘查。 “宫门落锁,任何人不得出入。”守卫出示腰牌,正色道。 赶车的小厮没说话,车帘微微一动,赵珩露出了半边脸:“放肆,我的车你也敢拦!” 守卫一抬头见到是大殿下,连忙跪了一片:“殿下赎罪,是我等眼拙。” 赵珩放下车帘:“还不把路让开。” 守卫连忙示意手下让开,赶车的小厮扬起马鞭,马蹄声渐渐远去。 身后的一个军士有些犹豫地凑到统领面前:“秦将军,这大殿下深夜出宫,也不知是为了何事,咱们要不要禀告陛下?” 秦统领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届时大殿下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身后的军士一瑟缩,再不敢说话。 马车中,赵珩倚着软垫,闭目养神。 在他的身边,赫然还坐着一个少女,裹着浅桃红的大氅,正是赵嘉音。 “淑柔,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可想好怎么谢谢我?”赵珩闭着眼睛道,“可得请我喝酒了。” 赵嘉音有些坐立不安,听见赵珩的话,忍不住怼了他一句:“事情还没查明白,喝什么酒!” 赵珩豁然瞪大了眼睛。 自家文静贤淑的妹妹何曾这么咄咄逼人过……也不对,自他从西南回来,眼前这个淑柔,就和他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行,你说了算。” 左右这忙也不是他帮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跑腿的,也不瞎揽功劳了。 马车走了许久,在西南角一间不起眼的破烂院子门口停下了。 赵嘉音下了马车,一股寒风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院子破烂,门前断了半截的木杆上挂着两条白幡,随着夜风不断飘荡。 门前的灯笼灭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这是哪儿?”赵嘉音问。 赶车的小厮不知去了何处,赵珩站在门前,朝赵嘉音招手:“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再说。” 踏入院子,那股荒凉味就更重了,庭院里丛生的杂草盖住了路,赵珩拿着随身的短刀为赵嘉音开路:“这地方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个娇小姐大驾光临。” 赵嘉音闻言拿大氅的兜帽盖住头,憋着一口气就朝着杂草中钻了进去:“我才不是什么娇小姐……让开!” 徒留在原地的赵珩无奈,明知道她不禁逗,但又总忍不住逗她,他加快了脚步:“你知道往哪儿去吗?回来!” 两兄妹总是这样,待在一起吵吵闹闹,分开了又彼此想念。 两人一番折腾,终于走到了堂屋。 屋子里外都黑漆漆的,门窗掩的紧紧的,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子。 “朱家兄妹的尸身就在里面?”赵嘉音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是。”赵珩道,“此处是平康坊很早之前废弃的义庄,朱家和钱家在盛京耳目众多,这几日又时刻盯着案子的动向,只能暂时找这样一个地方安置。” 赵嘉音点了点头。 赵珩推开门,尘土味扑面而来,他一手持短刀,一手捂住口鼻:“淑柔,你等会,我先点盏灯。” 赵嘉音跟在赵珩身后,看见了空旷的堂屋里停放着的两具白布包裹的尸身。 一盏烛火被点燃,就着微弱的亮光,赵嘉音屏着呼吸掀开了其中一块白布。 朱意如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她脖子上的伤口被水泡后朝外翻着,原本鲜红的血肉已经变成深紫和惨白,生命力从这具年轻的身体上彻底流失了。 “得罪了。”赵嘉音默念了一句,没等赵珩反应过来,就把手中的簪子直接插进了朱意如脖子上的伤口。 簪子划过死去的皮肉,朱色玛瑙正好抵在了伤口边缘,和那儿的两道细小划伤准确对上了。 没错!朱意如就是被这簪子杀死的! 赵嘉音和赵珩对视一眼。 “簪子从前方刺入,那凶手必定在她的后方,反手将簪子刺进去,才能抵住她的反抗,刺得这样深。”赵嘉音比划了一下,“那凶手既然能用这簪子做武器,必然是提前拿到了这簪子……”说着,她停顿了下来。 这簪子意义重大,若是提前拿到簪子的人,必定知道此物的含义和指向,不会专门用它来作案,这便自相矛盾了。 那若不是早有预谋的暗杀,而是激情之下错手而杀……那拿出簪子的,只能是朱意如自己了。 那晚,朱意如出于某种原因拿出了簪子,被人夺去,一击穿喉。 见赵嘉音沉思,赵珩忍不住开口道:“我知道你想为朱意如查出真凶,但你别忘了,你真正该查的可是朱全友。” 没错,那钱朱两人所控告的是她致朱全友死,致钱书残,只要能查出朱全友的死和她无关,这三日之约自然解决,朱意如的案子也能移交刑部审理,搜集更多证据。 赵嘉音微微叹了口气,给朱意如盖上了白布。 她走到另一边,抬手揭开了另一具尸身上的白布。 是朱全友。 朱全友和朱意如死法不同,周身没有外伤,只有脑后有被敲击的痕迹。 赵珩帮着将朱全友翻过来,方便赵嘉音查看伤口。 “不对啊……”赵嘉音喃喃道,“若按照迎春所说,这朱全友落入湖中,头磕到了石头而死,那伤口应当是十分重而深,且只有一击,才会当场毙命。” 她看向赵珩,用手指向朱全友后脑的那道伤口:“可是这伤口,明显是多次撞击所致,而且位置都差不多集中在一起,只怕……” 赵珩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是人为。” 有人从朱全友的身后挥动武器,朝着他的脑后多次击打,又或者是在他昏迷后,生怕不能杀死他,又在同样的位置反复攻击,直到他完全没有生机为止。 “太残忍了。”赵嘉音猛地直起身来,朝窗边走了两步,“这朱家兄妹应当是同一天死的,且都是被害,朱意如是死在宫中不错,但朱全友的尸身是朱勇亲手交给兵部的,难道他会对此事毫不知情?” 赵珩也道:“只怕这两人身死背后,少不了他们亲生父亲的手笔。”他当机立断,“此事应当禀告父皇,只要让仵作验明朱全友尸身,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此时,赵嘉音的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犹疑。 钱昭朱勇殿前状告,三日之约,青玉殿大火……眼下看见两人的尸身,赵嘉音实在很难不怀疑,其间有父皇的推波助澜。 此刻去状告,真的会有用吗? 赵珩见她不说话,困惑道:“淑柔,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还想继续自己查下去吗?” 赵嘉音道:“不是,我只是……”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淑柔,小心!”赵珩到底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反应极快,一把拉住赵嘉音就地一滚。 果然,接二连三的箭矢根本不等人反应,就狠狠钉在了两人原本站的地方。 有人偷袭! 赵珩迅速拉着淑柔躲在了窗下,他持短剑横在胸前:“淑柔,躲在这儿别动。” 说完,他劈开两道射来的箭矢,拖来一张桌子挡在赵嘉音面前,嘱咐她躲好,便冲了出去。 赵嘉音知道此刻乱跑乱动,不过是给赵珩平添麻烦,所以只躲在桌子后面,紧紧攥着手里的那根朱钗。 若是有人攻了进来,她也能拼死一搏。 赵珩冲出去后,窗外的箭矢停下了半晌,只响起兵器相接之声,偶尔有人惨叫坠落的声音传来,应当是赵珩击退了敌人。 赵嘉音心下稍定。 但就在此时,义庄堂屋的窗户突然破裂,两个黑衣人破窗而入! 赵嘉音来不及反应,面前用来挡住流矢的桌子就被一刀劈开,掀飞了开去! 她立马攥住朱钗,朝前一挥! 两个黑衣人似乎是没有想到她还会反抗,其中一个不防,被划破了脸颊。 “放肆!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赵嘉音声色俱厉,大声呵斥道,“我可是……”话还没说完,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直接上来一掌劈晕了她。 赵嘉音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昏了过去。 等到赵珩赶到的时候,堂屋内只剩下一片狼藉,和一支沾了血的朱钗。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12. 第11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第12章 赵嘉音感觉到自己在做梦。 “皇兄且安心去东桑,我代你去南巡。”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天真而自信,“而且此去有顾晏华顾公子和我同去,你不必担心。” 顾晏华……那个伪君子素来最会伪装成道貌岸然的模样,实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本上不得台面。 “淑柔,顾阮在相国公府处境堪忧,我此次离京不知道何时回来,护不住她,所以安排她在你南巡的随身侍女中,你替我照顾好她。” 是赵珩,前世的赵珩,那时他已和顾阮投契,开始护着她了。 “皇兄放心。”她回道。 南巡…… 赵嘉音记得,那次南巡中,顾阮大出风头,在江南各地有了不少名声,也因此招了很多人的妒忌,而她也为了实现和赵珩的约定,默默在身后为她摆平了许多明里暗里的针对和绊子。 也是南巡,在返程时,她和顾晏华“私奔”了。 赵嘉音猛地醒过来,她身在一辆马车中,摇摇晃晃地不知要前往何地。 她双手被反绑着,车里一片漆黑。 方才的梦真是糟心,但算起来,前世她的人生,也正是在南巡之后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坐起身来,从帘子的缝隙往外看,马车在飞驰,道路旁边树林茂密,倒像是出了城。 是谁抓了她?为何要抓她?抓她去哪儿? 赵嘉音百思不得其解,眼下又没有什么逃生的手段,只能退回马车里,沉思起来。 她与赵珩的行踪暴露,那些人没下死手,只是把她带走,想来是知道她的身份,只想阻止她查案罢了。 朱氏兄妹的尸身一查,案子的前后因果也能推算出个大概,绑她走的人只怕和案子关系甚大,不然不会兵行险招……朱家。 仿佛是在验证她的猜测,马车倏然停了。 车帘掀开,是朱勇那张阴阳怪气的脸。 “怠慢公主了,公主……下车吧?” 此刻的朱勇,完全没有了在殿前状告时的悲痛欲绝,那失去儿女至亲的痛苦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赵嘉音故作镇定:“朱大人,你这,可不是怠慢二字能解释的清楚的。”她示意自己被绑住的手,“若是被父皇知道了,只怕死的就不止你那一双儿女了。” 她语带威胁,但朱勇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假笑着:“公主言重了,不过是请公主来做客,陛下又怎会不知呢。” 什么?! 此话似是在回答赵嘉音的那一句质问,却又不止是在回答那一句。 朱勇是在暗示,这整个案子,盛德帝都是知晓的。 果然……青玉殿起火,就是盛德帝首肯的。 赵嘉音的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盛德帝向来疼爱她,她在京中行走,又多是为了皇室颜面,在和顾晏华“私奔”后,也是盛德帝力排众议,将她嫁给顾晏华,还破格升了顾晏华作兵部侍郎……直到他驾崩,在赵嘉音的心中都是慈父的形象。 所以即便后来赵嘉音过得不好,她也从未怀疑过盛德帝对自己的宠爱,有的只是对自己不争气的斥责。 但这一世,事实却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公主想必有很多疑惑,难道要在这儿聊吗?”朱勇看出了她平静外表下的波涛汹涌,笑着道。 赵嘉音咬了咬牙,弯腰走出了马车。 眼前是树林环绕中的一座宅子。 快要天亮了,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透过层叠的树叶,只有星点的阳光撒入了眼前的小道。 层层叠叠的树林让这座宅子看起来阴冷潮湿,虽然也算是雕梁画栋分外精美,但却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公主不用怕!这是我名下的别院,陛下也是知道的。”钱昭人没到声先到,宅门打开,他迈步出来,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意。 跟在他身后的,是低垂着脸看不清表情的钱书。 眼下孤立无援,赵嘉音只能道:“钱大人要请我来,找人带个话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钱昭一笑:“混账!我让你去请公主,你竟敢如此阳奉阴违!还不快给公主松绑!”他呵斥的语气朝着朱勇,但仍一直看着赵嘉音的方向。 朱勇也默不作声,上前给赵嘉音解开了绳子,弯腰道:“公主请。” 四下无人,荒野中只有眼前这一个宅子,自己的身边没有护卫,对方却有不少人……或许还有躲在暗处的侍卫。 赵嘉音心里一边思忖着,一边跟着朱勇和钱昭朝里走去。 宅子的里面和外面不同,倒是十分花团锦簇,花园打理的干净漂亮,假山池水一应俱全,走过小桥便是会客的凉亭,到了秋日,凉亭四周已经挂起了帷幔。 赵嘉音踏上凉亭,两个婢女就将帷幔放了下来,隔绝了她四处打量的目光。 她只能看向钱昭。 “公主,请喝茶。”钱昭不紧不慢。 赵嘉音端起茶杯,却没喝,手腕转了一圈又将茶杯放下了。 “公主不必这么紧张,请公主来,自然是要礼数周全。”钱昭笑道。 赵嘉音冷笑:“话还真是都让钱大人说尽了。”她轻轻将茶杯嗑在桌面上,“有话不妨直说。” 钱昭顿了顿,喝了口茶:“公主可知道,我和朱侍郎状告公主,皆是陛下授意?” 一句话,一锤定音。 赵嘉音的手一抖,她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手腕。 “公主不意外么?”钱昭观察着她的脸色,“两条人命,都是陛下为公主铺的路。” 站在一旁的朱勇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赵嘉音却感觉他似乎有些话想说。 钱昭在试探她。 赵嘉音心知肚明,也不断告诉自己相信父皇,不要被钱昭两句话就离间了。 但……那些调查到的事情,却一幕幕在她面前出现。 她心里早已有了疑虑。 “两条性命,钱大人说笑了。”赵嘉音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心中却乱成一团,“朱大人没什么话想说吗?” 朱勇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说什么,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向赵嘉音,脸上也没了方才那阴阳怪气的神色。 钱昭轻咳一声,他立刻又撇开了眼神。 “公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说的话有几分可信。”钱昭道,“难道公主就不想知道,陛下为何处心积虑设这样一个局吗?” 赵嘉音抬了抬下巴:“你且说说看。” 钱昭道:“有一件事,公主一定不知道。” 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想从赵嘉音的脸上找出些动摇和震惊,但却失败了。 眼前这个少女也不过十七八岁,却沉稳得像是历经风雨般,丝毫看不出破绽。 钱昭咬了咬牙:“下个月,晋国使臣就要入京了。” 赵嘉音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钱昭顿时有些得意了起来。 果然,这等大事,朝中鲜有人知,眼前这丫头再怎么地位尊贵,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能有多沉得住气?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件事,赵嘉音早就知道了。 她那一瞬间的停顿,并非因为听说了这件事,而是想起了方才来时在马车上的梦。 前世,宴会后没多久,顾沧被派去东桑治水患,赵珩被委以重任,代天子南巡。 南巡一事,可以说是危险与机会并存,当时的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若是赵珩有功归来,太子之位,就非他莫属了。 但她那个哥哥却并不愿意。 赵珩心在军中,梦想成为大将军,而非君王,太子之位对其他人来说是触不可及的云端浮光,他却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他虽然素来就是这般自在洒脱之人,却也懂得责任义务,不会真的任性妄为。 坏就坏在他的身边有一个顾阮。 在顾阮的劝说下,赵珩竟当着众多朝臣的面,直接拒绝了南巡的任务。 盛德帝震怒,当晚皇后萧氏脱簪请罪。 赵嘉音连夜请命南巡,代兄长履责,而赵珩也算是遂了愿,被罚带兵前往东桑支援顾沧。 晋国使臣入京的事情,她就是在南巡途中听说的。 也是在后来,她在顾阮的设计下与顾宴华“私奔”,消息传回京中,盛德帝大怒,给她连传三道密令。 等她再回到盛京城时,听到的就是汴安郡主远赴西晋和亲的消息。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密令中写的并不是要她回京,而是要她……不要回。 也几乎是这一瞬间,赵嘉音陡然明白了盛德帝的用意。 弯弯绕绕,命运又似乎回到了相同的轨迹。 朱氏兄妹命案,钱、朱两位大人殿前陈情,陛下推波助澜,都和前世的密令是一个目的。 ——阻止她回京,阻止她和亲。 “公主似乎并不意外?”钱昭试探道。 赵嘉音微微垂下眼睫:“钱大人,不必试探我了,我知道或不知道,与你所求应当并无关系。”她再抬起眼时,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锐利,“这话我只再说一遍,钱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那目光竟然让浸淫朝局多年的钱昭都陡然一惊。 他再也不敢小看面前的少女:“晋国使臣进京,来者不善,陛下想让公主避祸,因此不惜利用朱氏兄妹,但依我看,公主却未必想避吧。” 前世她避了,汴安因此十四岁远嫁,死在和亲路上。 赵嘉音闭了闭眼,没有反驳。 钱昭心中一喜:“此事关键还在朱氏,我们愿意给公主个人情,只要公主身上的一样东西。” 赵嘉音抬起眼:“什么东西。” “孔雀石。” 钱昭的眼睛紧紧盯住赵嘉音:“顾沧给你的那块,孔雀石。”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13. 第12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第13章 “孔雀石?”赵嘉音一愣。 她仔细思索了片刻,也没找到半点孔雀石的踪迹。 赵珩倒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她带回一块石头,前世或许也给她带来了孔雀石,但……今生似乎并没有。 而且,为何指明是顾沧给的? 钱昭审视着赵嘉音的脸色,见她的疑惑并非伪装,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 他豁然站起身来,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淡定自若,他在凉亭中来回走了两步,有些不可置信:“孔雀石不在你这儿?” 他和朱勇对望一眼,两人都肉眼可见地焦躁了起来。 “钱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昭的胸有成竹被打破,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质问道,“你不是说亲眼看见顾沧把那块石头给了她吗?” 钱书的冷汗都下来了,他慌忙解释:“真的,真的……是顾阮那丫头亲口说的,她在城门前和赵……公主起了冲突,顾沧那时就在场,很多人可以作证!” 钱昭的眼神阴狠了起来:“我再问一遍,她到底有没有看见顾沧,亲手,把石头交给公主?”他将重音放在“亲手”两字上,问的钱书根本回答不上来。 钱书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赵嘉音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退到了凉亭边上。 顾阮,又是顾阮。 城门前截马未果,竟然是转头立刻投靠了钱书,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嫡兄出卖了。 但他们说的孔雀石到底是什么?又为何对一块石头如此紧张? 赵嘉音心道不好,他们在盛怒之下说得越多,她听到的也就越多,届时若是真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只怕是走不掉了。 “钱大人。”赵嘉音抬高声音,强行打断了钱昭的怒气。 钱昭猛地回过头来,余怒未消,看向赵嘉音的神情也说不上友善。 赵嘉音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她慢慢朝外挪动着脚步,一边努力淡然道:“既然钱大人没想好从我这儿要什么,那不如改日再行商议,我先回宫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不过是在暗示钱昭送她回宫。 但钱昭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他阴狠的目光在赵嘉音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思忖些别的什么。 赵嘉音不怕与他虚与委蛇,却害怕他图穷匕见、孤注一掷。 她努力回想前世钱昭的结局,突然灵光一闪。 前世相隔甚远,对一些并不重要的细节她已经很模糊了,但她依稀记得,钱昭这个人前世也是声名在外,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虽然是前朝老臣,却仍在三皇子登基后被委以重任,算得上是臣子中的独一份。 莫非…… 赵嘉音咬了咬牙,只能赌一把了。 “公主既然来了,又何必……”钱昭缓缓说道,但话未说完,就被赵嘉音厉声打断了。 “钱昭!”赵嘉音声色俱厉,“枉我三皇兄还书信与我,要我在朝中多照顾钱大人,钱大人此举,真是令人寒心!” 她在赌,赌钱昭此时已与三皇子有所勾结。 果然,钱昭的话头顿时止住了。 他是个老狐狸,不会轻信赵嘉音,但赵嘉音神色笃定,说话掷地有声,倒是让他有些犹豫了起来。 她必然是知道些什么内情,否则无缘无故,为何提起远在封地的三皇子? 钱昭顾虑重重。 “钱大人。”赵嘉音看准了他的犹疑,“送我回宫。” 不是疑问,也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钱昭的神色果然变了。 他又重新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公主说的是,臣这就派人送公主回宫。”说罢,他转向钱书,语气极不耐烦,“钱书,去,送公主出去。” 仍然瘫软在地的钱书一个激灵,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连连点头,一副怕极了的样子。 “公主请。”钱书连看都不敢回头看,低着头道。 赵嘉音最后看了一眼钱昭和朱勇,跟在钱书的身后翩然而去。 等到赵嘉音的身影远的看不见了,朱勇才走上前,低声对钱昭说:“钱大人,为何不留下她?” 钱昭坐在桌边,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闻言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留她?她可是淑柔,是陛下的爱女,留她,你脑袋不想要了?” 朱勇脸憋得通红:“钱大人!若那孔雀石不在赵嘉音的身上,那拿住她,就能挟制住顾沧啊!”他顿了顿,“在西南鹰山,那么好的机会,都没能把顾沧给……若那孔雀石真的在他那边,那我们要是想拿到,只怕……” 他脸色难看,钱昭的脸色也不好看。 “不管怎么样,赵嘉音毕竟姓赵,她走前说的话你没听到么?”钱昭道,“三皇子那边的事情,凭你我,赌不起。” 朱勇终于沉默了下来。 “盛德帝想要把他的爱女送出城,而赵嘉音却是个傻子。”钱昭道,“区区女子,还整日把家国大事挂在嘴边,不自量力……但我们,不就正需要她这份不自量力吗?” 朱勇一愣:“什么?” 钱昭眼神幽深:“晋国使臣入京,求的是什么?” 他看着朱勇恍然大悟的神情,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赵嘉音若是去和亲,你觉得顾沧,能坐得住吗?” 赵嘉音跟着钱书默默朝外走,提起的心却不敢轻易放下。 钱书沉默不语,背影有些佝偻,露出的手腕和脖颈上有不少明显的伤痕,一看就是近期新伤。 他和前几日几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了曾经的飞扬跋扈,反而显得有些阴郁低沉。 赵嘉音不近不远地跟着钱书,悄悄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簪子。 “淑柔公主。”突然,钱书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赵嘉音紧跟着一顿,在距离他半尺远地方也刹住了脚步。 钱书慢慢转过身来,阴沉的眼睛盯向赵嘉音:“几日不见,公主倒是更漂亮了。”他语气黏腻湿冷,仿佛是某类冷血动物,缠绕在赵嘉音身上,“不像我,变成了这幅样子。” 方才赵嘉音就注意到了,钱书的腿似乎瘸了,她当初派人教训他,重在警告,并未下重手,这残疾绝不可能是因为她……那只能是回家后,被钱昭打的了。 这钱昭下手倒是真的狠,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手软。钱书变化甚大,只怕和钱昭也脱不了关系。 “钱书,马车在哪儿。”赵嘉音不接他的话茬,手里的簪子却攥紧了。 钱书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公主,当日我不过一念之差,想给你开个玩笑,你就派人把我扒光了,吊在府门前,丢尽了我爹的脸面。”他的声音渐渐地有些颤抖了起来,情绪似乎也激动了些,“我被禁足在府里,挨了好一顿打,想要逃出去,却又摔断了腿……这一切,都是拜您所赐啊。” 原来他的腿是摔断的。 见赵嘉音不说话,钱书猛然朝前跨了一步:“我什么都没做,就变成了这样,你说,我是不是该向你讨回来?” 看来钱书已经把自己的处境全然怪在了赵嘉音的身上,竟然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的龌龊想法,只拿“什么都没做”来为自己开脱辩解。 真是无耻。 赵嘉音攥着簪子的手背到身后:“钱书,你冷静点,我劝你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钱书显然已经不正常了,或许是断了的腿,或许是朱全友和朱意如的死,让他的精神彻底走入了崩溃的边缘。 他哈哈大笑一声,猛地朝赵嘉音扑了过来:“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陪葬!死前能尝尝尊贵的淑柔公主的味道,我也算是没有白活!!” 赵嘉音下意识地朝前一挥,簪子险些划到钱书的眼珠子,但钱书显然是疯了,连退都没退半步,不要命似的继续冲了上来。 “我是活不成了,朱全友死了,下一个就是我!我还怕什么!” 他大声吼叫着,猛地攥住赵嘉音的袖口。 汗浸湿了后背,赵嘉音来不及犹豫,拿簪子一划,干脆地撕开了被钱书抓住的袖子,扭头就朝着树林里冲了进去! 钱书一个踉跄,立马甩掉那截袖子,追了上去。 树林里杂枝丛生,赵嘉音不断被树枝抽打在身上,发钗乱了,脸上也留下了血痕。 她顾不上疼,只一个劲地朝前奔去,她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剧烈的喘息声……还有身后越发近的脚步声。 她的体力,如何和钱书一个男子相比,被抓住,只是时间的问题。 绝望逐渐蔓延上来,赵嘉音在心中苦笑,没想到……重活一世,她竟然会折在这儿。 一股大力从后面袭来,赵嘉音被猛地扑倒在树林中,扭过头,是钱书扭曲的脸。 他的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桎梏住了赵嘉音的双手。 他满脸淫邪,露出兴奋的神情,一手攥住赵嘉音的手,一手拉住她的衣领,一用力。 ——刺啦。 衣领被直接撕开,露出白色的里衣。 “钱书!住手!”赵嘉音的眼泪不断涌出来,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弥漫在口腔中,她剧烈地挣扎着,却动摇不了钱书丝毫的桎梏。 绝望,羞耻,塞满了赵嘉音的心。 救命……谁来,救救她……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陡然而来! 一根箭矢不知从哪儿射来,迅速有力地直接洞穿了钱书的脖子! 箭矢一下子钉在了钱书身侧的树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足见力道之大。 钱书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他的眼睛瞪圆,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朝着赵嘉音倒了下来。 血喷涌出来,浸湿了赵嘉音的里衣。 一片血雾中,沉重压在自己身上的钱书被人一把掀开,赵嘉音看见一张清俊的脸,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神色,带着皂角味的披风把她包了个严严实实。 钱书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她安心的味道。 极度绷紧的神经倏然一松,赵嘉音眼前一黑,只来得及喃喃道:“顾沧……”人就昏倒在了来人的怀里。 为您提供大神 林深不知秋 的《折春枝》最快更新 14. 第13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