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谱》 1. 宦官之案 甘霖方落,忽而又止,潮闷的空气未得消解,不免叫人忧上心头,愁上加愁。 昨日宦官柏慎意于东市被杀,杀人者于西市投湖自荆,然验尸后却发现凶手实非溺毙,而是死于钩吻之毒。 说来实有诸多蹊跷,其一,你说他畏罪自杀吧,他为何又服毒又投湖,是怕自己死不透彻吗? 其二,他一孤苦伶仃的田舍郎放着百亩田不顾,好端端地去杀一个宦官做什么,总不能是活腻了吧? 其三,邻里乡亲皆说他一贫如洗,他颈间却挂着一串女子所喜的金球水精珠璎,那珠璎难不成是漂到他脖子里的? 长安城,东市,师安药肆。 苏言止手握金球水精珠璎,板着脸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地望着门前悬挂的药壶和鱼符,俨然似棵九龙松。 凡是经过门前的商客都有意无意地加快了脚步,更有一小郎君,前脚刚跨进药肆,瞥见他后,又匆匆跑向了不远处的啊莫药肆。 师书白不紧不慢地堆放好赊药的积券,卷起《千金翼方》略有节奏地连敲了三下他的肩膀,无奈道:“苏三,你莫要一言不发,杵在这了,每每你来,我这药肆生意总是异常惨淡,你若没事闲得慌,不若去啊莫药肆逛逛,多少让我挣几个铜钱饱腹啊。” 苏言止缓过神来,收起金球水精珠璎,转头噗嗤一笑:“师大,这罪我可担当不起,你这药肆那日不是入不敷出,与我站或不站在这,有何干系?” 师书白涨红了脸,伸着脖子辩解道:“昨日便不是!” “哦?”苏言止眉梢轻挑,瞅了眼堆放整齐的积券,及其敷衍地“嗯”了一声。 “你不信?”师书白仰头瞪他,跑去翻出账册,指着昨日的进账,怼到他眼前。 乌七八糟地字,歪歪扭扭地晃入眼帘,苏言止看得一阵头疼,他细心教了这么些年,就收获了这般成果,换是谁,也高兴不起来。 他捏了捏额角,翻身上马,没好气道:“暮鼓将响,我该回宣阳坊了。” “哎,才酉时啊,”师书白一条腿跨出门外,不明所以地目送着奔驰而去的背影,骤然笑道:“这马辫子倒是十分好看。” 宣阳坊,萧家宅院内靠墙的院落里,一颗奇形怪状的歪脖子树,横向长进了相邻的苏家宅院里。 萧夫人曾多次想要将其砍掉,都被萧旖怜以“儿非执意要拦,而是曾梦见此树乃是仙人所化,能护四方之人安康,万不能伤之啊。”的说辞给拦下了。 今日是端午,萧旖怜本想去平康坊看柳青莲,结果走路走得太急,平地摔了个大跤,撞倒了拐角处的萧诗崖,于是被罚在家中抄《孔子备问书》一百遍。 她晃晃悠悠地抄了一日才堪堪抄了五十遍,看得紫英是又心忧又心疼。 紫英坐立不安,唉声叹气道:“小娘子,这还剩下五十遍呢。” 萧旖怜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晃了晃指尖的纸条,眉眼弯弯地笑道:“老规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是啊,婢子一时着急,倒是将苏郎君给忘了。”紫英两手一拍,迈着小碎步,拿出纸鸢,跟着萧旖怜走到歪脖子树下。 萧旖怜熟练地够着出墙的树枝,爬上歪脖子树。 紫英将纸条和长命缕仔细地缠绕在纸鸢的骨架上,踮起脚尖摇摇晃晃地将纸鸢递给了半蹲在树上的她。 她微提着团花纹绿裙,杏目圆唇,回眸一笑,虽未施颜色,然万物较之失色,饶是见惯了的紫英也乍然愣了神。 她伸长脖子,将纸鸢径直对着隔壁偷懒的墨竹抛去,然后立即蹲下身,扶着树干跳下歪脖子树,整张脸自下而上地凑近紫英,笑道:“紫英呀,又在想哪家小郎君呢?” 紫英顿时羞红了脸,抬手戳住她的小梨涡,后缩着脖子,抿嘴笑道:“小娘子又取笑婢子。” 萧旖怜云眉轻蹙,嘟起红唇,故作可怜状,碰巧一阵急风刮过,几片绿叶簌簌落于她发间,平添了几分弱意,惹人怜爱。 紫英全然忘了方才这小娘子还在上蹿下跳,只顾着尽数拂去那乱跑的绿叶,温柔地扶着她往屋内走:“起风了,小娘子快些进屋。” 风起未停之时,墨竹正醒了瞌睡,弯腰去捡掉落在屋前的纸鸢,不过眨眼间,便有人快他一瞬捡起了纸鸢,不用回头他也知是自家郎君回来了,迅速退到一旁,让出进屋的路。 苏言止边走边眉眼带笑地慢拆着纸条和长命缕,险些被一卷跌出帙囊的书给绊倒。 “郎君,小心!”墨竹一个箭步冲上前,虚扶住纸鸢。 苏言止踉跄着站稳,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无事,去研墨吧。” “喏,”墨竹叉手微行一礼,跪坐在书案旁,拿起水注往砚台上倒水。 苏言止放置好纸鸢和纸条,将红、绿、蓝、黄、白五色丝线结成的长命缕缠绕在手腕处,然后捡起卷子,将松开的褾带重新缚好扎紧,随手搁在了书案上。 明晃晃地长命缕闯进墨竹的视线里,他抬头瞅了眼自家郎君得意的表情,掩嘴笑道:“郎君终是不蹙着眉头了。” “如何?”苏言止跪坐在书案前,状似不经意地动了动手腕。 墨竹强忍着笑意,万分诚恳道:“这长命缕当真是好看极了。” 苏言止勾起嘴角,卷起纸,随意拨弄了两下长命缕,不甚在意道:“我是问字如何?” 墨竹看着空空如也的纸面,茫然道:“郎君还未动笔啊。” “咳咳,”苏言止面不改色地从笔格上取下紫毫笔,蘸墨,落下一笔,扭头道:“胡说,分明是你没看见。” “是是是,”墨竹连连点头,知趣道:“郎君这字写得极好,难怪萧娘子常要郎君帮忙抄书。” “莫要如此夸大了,”苏言止挺直背,朝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墨竹,你不必在此候着了,回屋歇着吧。” “喏,”墨竹叉手微行一礼,点上几盏灯,悄然退下。 夜已降临,泛白的月光透过窗子,洋洋洒洒地铺落在书案周围,就着摇摆不定的烛光和忽明忽暗的影子,衬得袍衫飘然,背脊挺直的郎君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来仙。 苏言止耐心地默着一遍又一遍《孔子备问书》,待至深夜,终于将五十遍《孔子备问书》全部默完,他将纸粘连好,放进书囊里,连带着纸鸢一起抛上了隔壁的歪脖子树。 “郎君,”墨竹捧着烛台走近,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略有些倦怠道:“时辰不早了,郎君该睡了。” “嗯,”苏言止循着光,一步一顿地往回走,临进门时,又顿了一顿,回头看向墙上横着的半截树枝,喃喃道:“不知声声睡得可还安稳?长高了没?牙还痛不痛?” 墨竹瞧着自家郎君一脸痴情的模样,偷笑着将烛台往前一递,靠近他的耳朵,贴心道:“郎君与萧娘子已六年未见,不若找个机会见上一面?” 深埋心底,强烈而又隐晦的心思,突然被人道破。 苏言止气息一紧,猛然瞪向身旁的墨竹,义正言辞道:“如此唐突,岂是君子所为?” 言辞振振,掷地有声,没来由地让人心生惧意。 墨竹立即收了笑脸,随声附和道:“不见不见,郎君与萧娘子婚期将近,往后自是能日日相见。” 这一夜,素来冷静的心辗转反侧,绣了一夜的翟鸟。 天色渐明,红烛暖帐渐渐消失,未散尽的薄雾令半梦半醒的郎君犹沉浸在得娶心上人的喜悦当中。 隔壁一夜无梦的萧旖怜伸着懒腰,起了个大早。 她取下风筝,抱着抄好的《孔子备问书》去向耶娘问安后,又匆匆换上圆领袍,束上蹀躞带,戴上幞头,蹬上黑长靴,带着三个男装婢女,骑马直奔平康坊。 雅致洁净的院落里,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萧旖怜方一踏入,心就静了几分。 她绕过假山,进了屋子,看见柳青莲披头散发地斜倚在床榻上,担心不已,连忙上前握住了她低垂在床榻旁,冰凉的手:“木娘,你怎么样?” “声声,”柳青莲弯了弯唇角,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上床榻,有气无力道:“你怎么来了?” 萧旖怜拢起她耳边散落的碎发,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犹豫出声:“前日听闻……,知你定是心如刀绞,便想着来看看你,同你说说话,这两日,你一个人在此,定是难捱。” 柳青莲鼻尖一酸,低下头,无力地睁着空洞的双眼,盯着地上似有若无的灰尘,苍白一笑:“他昨日分明已向我许下誓言,说要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可……” “他方将我这冷了十几载之心捂热,便抛下了我,往后再无人陪我等雨落至天明,再无人替我存冬雪,再无人为我酿酒,再无人教我习武……” “再无人了,他到底是骗了我。” 她眼中晶莹闪烁,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落 ,像是断了线的水精珠子,任凭萧旖怜怎么擦都擦不完。 萧旖怜紧紧抱住她,学着幼时母亲哄自己的法子,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木娘,你还有我,还有我,有我……” 柳青莲眸光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她攥着萧旖怜的衣袍,哽咽道:“声声,可你不是他。”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1. 宦官之案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上吊婢女 隔壁,歌伎柳笙笙的婢女枝儿方送完信回来,便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刺地作呕。 她缩着身子,提心吊胆地环顾了圈四周,见无人无异样后,松了口气,循着血腥气走到窗边。 但一想到柳笙笙最不喜早晨被人打扰,便不敢再往前,只侧着身子,默不作声地往屋内看去。 此刻,柳笙笙正紧按着不断溢血的腹部,抽搐着往门边爬,一步一个血掌印,十分渗人,似是感觉到了窗边有人,她伸着血手费力地转向窗边。 “啊!” 胆小的婢女尖叫着后跌。 柳笙笙抬起鲜血淋漓的脸,瞪着眼睛往窗外看去。 看见婢女枝儿后,她急忙撑起身子,指向隔壁,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吐出大口大口的血。 枝儿惊恐地颤抖着,嗓子像是被锁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强撑着惧意,脚尖往前探了探。 突然,一只血手破窗而出,径直伸向她,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门前,苏言止捏着信,犹豫徘徊了片刻后,进了柳笙笙的院落。 他没走两步,便见一婢女倒在窗边,心下立觉不妙,进屋一看。 果然,柳笙笙已经没了生息。 屋内布置干净简洁,不见丝毫凌乱或打斗痕迹,而通往门前和窗边的方向却遍布爬行留下的狰狞血迹,加之柳笙笙僵瞪的双目,痛苦的神情以及手边深红的“木”字,显然表示她有未完之言且试图向人表达。 苏言止细细查看一番后,发现除了死者手写的血色“木”字外,再无其他线索,便退出了屋外,保留屋内原貌。 随行而来的人,已经唤醒了昏迷的婢女,婢女跪伏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哭着摇头道:“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苏言止来回打量着婢女,放轻语调,温声道:“不必害怕,将你在昏迷前见到之情景悉数告知我即可。” 枝儿哆嗦着抬起头来,撞上苏言止冷峻深沉的眸子,没来由地心生寒意,又赶紧低下了头,恍恍惚惚地复述着当时的场景。 “昨夜娘子给了婢子一封信,吩咐婢子今日一早将信送去宣阳坊苏家,婢子送完信,一进院子,娘子,娘子便倒在血里。” “娘子发现婢子站在窗边,她,她转过脸来,都是血,都是血……” “她对婢子说,说话,但,但婢子什么都没听见……” “婢子想上前,但,但婢子抬不起腿,然后突然有一只滴着血,血手伸了出来,婢子,婢子脑袋一懵,一懵,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再然后,您便来了。” “嗯,”苏言止微一点头,沉声问道:“柳娘子昨日可有什么异常?” “昨日……”婢女仔细回想了一番,忽地大叫起来:“是他,是他,定是他!” “昨日,娘子让我将柏郎君被杀,真凶另有其人之话给传出去,今日娘子便遇害了,定是,定是那个幕后真凶杀了娘子,定是他!” 苏言止疑心重,对旁人的话向来是听十分信三分。 眼下婢女害怕的神情不似作假,他早上也确实收到了柳笙笙的来信。 左右未瞧出端倪,他暂且信了三分婢女的说辞,转而盯着四面的墙头来回看。 枝儿久未听见他问话,慌张地朝他望去。 见他看着隔壁的墙头,她脑中突然闪过柳笙笙面目狰狞地指着隔壁方向的画面,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墙边,指着隔壁道:“娘子死前一直指着这个方向,凶手就在隔壁,就在隔壁!” 苏言止尚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率先做出了决定。 他翻过墙,稳稳落在一片长势极好的花草之中。 四周空旷无人,回荡着若有似无的哭声。 他快步走至门前,眼神锐利地扫向床榻上相拥而哭的两人,蓦地吃了一惊。 这搂着美人哭的小郎君竟与他昨夜梦中的声声有些相似。 他皱眉拍了两下脸,暗斥道:“真是昏了头了。” 萧旖怜听见动静,跳下床,不由分说地推着他往外走:“木娘病了,郎君请回吧。” “木娘?”苏言止瞳孔微缩,想起了柳笙笙手边深红的“木”字,急忙制住将他往外推的手:“等等,等等,小郎君勿急。” “你!”萧旖怜猛地拽回自己的手,双手双脚拦在门前,用头抵着他的胸膛,十分不耐烦道:“往后退些与我说话,莫要凑得如此近!” 苏言止愣了愣,推开胸前的脑袋,后退了几步,抬起嘴角,彬彬有礼道:“我想……” “砰!” 他方一退开,萧旖怜就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她从窗里冒出头,笑容灿烂道:“郎君,别想了啊,早些回去吧!” “砰!” 话音未落,萧旖怜又干脆利落地关上了窗。 “声声?”苏言止眨了眨眼睛,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方才那小郎君露出的小半截长命缕竟与他手腕间的长命缕十分相像。 苏言止恍了神,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他眼神飘忽地理了理衣袍,叩了叩门,屋内无人应答。 他深吸了口气,又敲了敲窗。 “这郎君怎这般烦人?” 萧旖怜不耐烦地瞥向窗子,若是苏言止再矮一个半头,她当真会戳着他的脑门破口大骂。 “声声,莫要为了我得罪人,”柳青莲嗔怪了声,擦干眼泪,去开门。 苏言止端了个儒雅的站姿,低头问道:“柳娘子,可否容我进屋,问些事?” “苏少卿?”柳青莲抬眼一看,来者竟是大理寺少卿,心中一怵,连忙恭恭敬敬地将他迎进屋。 萧旖怜的父亲是大理寺卿,她虽未见过大理寺少卿,却也知晓来者是个正四品的官员,一时觉得有些不对。 她坐在矮桌旁,倒了碗酒递到苏言止面前,愧笑道:“原是苏少卿啊,某方才眼拙,多有不敬,还望少卿不要计较,这碗酒权当某向少卿赔罪了。” 苏言止手慢一步,未拦下她一饮而尽的酒,摇头一笑,举起酒碗道:“我敬郎君率真爽朗,往后我们也算是拦门之友了。” “算,自是算!”萧旖怜碰上他的酒碗,将他看得顺眼了几分,见他光举着酒碗,不吃酒,迟疑道:“少卿,怎么不吃酒?” 柳青莲见他面露难色,拍了拍萧旖怜的手背,朝她使了个眼色,接过话道:“苏少卿先前说有话要问,可是什么要紧之事?” 萧旖怜向来聪明,也不再多问,笑着放下酒碗。 苏言止顺势跟着放下酒碗,神情严肃道:“今早,你们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柳青莲和萧旖怜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有。” 苏言止看着萧旖怜,唇瓣掀合,欲言又止。 柳青莲见他神色古怪地盯着萧旖怜,不知是何意,于是又解释道:“许是我们哭声太大,将动静盖了去。” 萧旖怜耳力极好,方才的确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但不知该不该说,试探着问道:“可是附近出了什么事?” “无事,”苏言止低头看向酒碗,沉吟片刻后,又道:“隔壁柳笙笙今早遇害了,你们,柳娘子这几日需小心些。” “什么?”柳青莲捂住嘴,泪水瞬间涌出,她本就没几分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萧旖怜扶住她,神色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急声问道:“她可是被铁器所伤?” 苏言止下意识点头道:“确是如此。” 萧旖怜指尖一颤,将柳青莲扶至床榻上,拉着苏言止快步向外走,绕着假山来回转了一圈,沿着滴滴血迹找到了一把沾血的匕首。 “看来这便是凶器了,”萧旖怜双拳紧握,面色发冷道:“今早院落很是安静,我只隐约听见了一声铁器撞击石器之奇怪声响,还以为是夕儿摔掉了什么东西。” 苏言止揽住她的肩膀,有些后怕地呢喃道:“还好你无事。” 萧旖怜转身挣开他的手臂,抬头看向他,不解道:“苏少卿?” 苏言止尴尬地收回手臂,面色讪讪道:“夕儿是?” “夕儿是木娘之婢女,”说着,萧旖怜忽觉不对,蹙眉道:“糟了,她今日一早都没出现过……” “砰!” 她迅速踹开房门。 夕儿正身着嫁衣,吊在白绫上。 她被勒得面色发紫,却毫无挣扎之意。 萧旖怜抱住她的双腿,急哭道:“夕儿!” 刀光瞬闪,白绫断裂。 夕儿跌落进她怀里,呼吸尚存。 “还活着,还活着……” 见她安然无恙,萧旖怜拍着心口,重重吐出一口气。 “咳咳,咳咳咳……” 夕儿猛地咳了几声,捂脸哽咽道:“萧娘,郎君,你不该救我啊,我,我对不住娘子啊!” 听闻此言,萧旖怜忽地变了脸,大力拉起她,抓着她的肩膀道:“你幼时卖身葬父,木娘怜你一片孝心,替你父亲买了棺木,将你留在身边照料。” “你自小瘦弱,她从未打骂为难过你,视你为亲妹妹,你也知恩图报,向来对她忠心耿耿,无微不至,怎会对不起她,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夕儿不作声,只低头流泪。 萧旖怜见她这般模样,怜她年岁尚小,拿出帕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又继续道:“做错了事要想着改正,人人都会犯错,小错补之,大错担之,懦弱逃避,一死了之,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夕儿微微抬起头,小声嗫嚅着:“可,可是我怕,萧郎君,我怕……” 萧旖怜将她拥入怀中,顺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木娘教你律法,是教你规正自身,不是叫你心生恐惧,刑法虽可怖,不抵罪孽缠身,良心难安。” 她看了眼旁边若有所思的苏言止,虽不愿去想是夕儿杀害了柳笙笙,却仍旧问道:“夕儿,你早晨去了隔壁,是吗?”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2. 上吊婢女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刻字匕首 夕儿左右瞧着萧旖怜和苏言止,后退半步,怔怔道:“婢子,今日并未出门。” 苏言止心有猜测,上前一步,问道:“你与赵赢是何关系?” 此话一出,夕儿脸色瞬变,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哭哭啼啼道:“婢子,赵郎,赵郎,那,那把匕首是婢子所赠,但婢子没,没,没想到他竟用它杀害了柏,柏郎君。” 赵赢乃是杀害柏慎意的罪魁祸首,萧旖怜这两日常听萧诗崖在家中自言自语地说起此人。 闻言,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苏言止早已预料到她与赵赢关系不一般,神色平静如初,不起波澜。 他弯腰盯住夕儿,笃定道:“你送给赵赢的匕首原先是一对吧。” 夕儿被盯得有些发怵,扣着地面,惶惶不安道:“是……” 萧旖怜眉心微皱,对夕儿和赵赢的关系有了七八分的肯定,但又不敢相信夕儿会和杀害柏慎意的人有着这层关系,她看向苏言止的后背,似要透过他,看得更清楚些。 苏言止察觉到她的目光,发觉自己的举动或有些轻浮,于是绷直后背,收回目光,背手转向别处,状似不经意地继续问道:“另一把匕首此刻在哪?” 夕儿蜷缩成一团,将头埋进怀里,带着朦朦胧胧地哭腔道:“另,另,另一把匕首,婢子昨夜在假山后面烧给赵郎了。” 苏言止脚步一顿,脑海中匕首上沾血的夕字一闪而过,他摩挲着食指,目光灼灼道: “赵赢那把匕首上刻着赢字,想来你那把应该刻着夕字吧。” 夕儿不知缘由,闷声答道:“是……” 苏言止猜测成真,习惯性低下头左右踱步,静静沉思,屋内一时静得可怕。 萧旖怜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便只好倚着一旁的柜子,自顾自的发呆,糅合着杂乱无章的信息。 屋内愈安静,夕儿的精神就愈崩溃,她忍不住小声抽泣道:“都,都是婢子之错,赵郎他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他才犯下如此大错。” “非你之错,”柳青莲迈进房间,盈盈一跪:“苏少卿,夕儿性子胆小,遇事一紧张便说不清楚话,我来替她说吧。” 见苏言止并未出声阻止,她便继续往下说。 “她与赵赢于两年前相识,这两年因着机缘巧合他们总能碰见,久而久之就暗生了情愫。” “夕儿自十二岁起便跟在我身边,我将她视作亲妹,不希望她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待在这里。” “我见他们两情相悦,便允了他们二人之婚事,这几日赵赢正欢欢喜喜地准备迎娶夕儿,杀害柏郎不是受人胁迫就是为财卖命。” “夕儿这几日都被我拘在这院里,从未出过门,我以命做保,夕儿与柏郎、柳笙笙遇害绝无关系!” 夕儿爬到柳青莲身边,崩溃大哭道:“娘子,我对不住你啊!” 萧旖怜扶住虚弱的柳青莲,急声道:“木娘,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 苏言止见状,一手扶起萧旖怜,一手虚扶起柳青莲,面无表情道:“夕儿与这两案是否有关,我尚且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更何况凶器乃是夕儿之物,她之嫌疑一时半会洗不清,我必须将她带回去仔细审问,来人!” 苏言止一声令下,隐匿在四周的人迅速闯进,拉走夕儿。 他匆匆瞧了萧旖怜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门外。 柳青莲踉跄着追出去,对着他的背影高声道:“莫要,莫要严刑逼供,她受不住!” 苏言止仿若没听到一般,毫不留情地离开了院落。 “木娘,”萧旖怜拉住柳青莲,认真道:“别担心,相信我。” “我自是信你,”柳青莲握住她的手,满眼含泪地望向她:“我信你!” 守在门口的紫英正准备进院找萧旖怜,一转头却见夕儿被人押了出来,大惊失色,连忙带着同行的婢女一起进院寻找,见她无事,缓步走至她身旁,递上一个精巧的盒子道:“小娘子,该回去了。” 萧旖怜将盒子递给柳青莲,依依不舍道:“木娘,一定照顾好自己。” 柳青莲紧握着盒子,强忍着泪意笑了笑,语重心长道: “声声,你莫要来看我了,你与团郎君婚期将近,叫人瞧见你来平康坊找我,不免会招来闲话,柏郎遇害真凶尚未查清,我定会顾好自己,你无需担心,安心待嫁即可。” 萧旖怜不放心,又继续叮嘱道:“这几日天凉,勿要像从前一样常开窗吹风了,你若是受了风寒,我必要日日来看你!” “好好好,”柳青莲顺着她的话点头应答,轻轻推着她往外走:“你只管放心,我日日关着窗,再也不开了。” 待萧旖怜走后,她便再也撑不住了,瘫坐在门后,抱着膝盖,放声大哭。 宣阳坊,萧家。 萧旖怜换下圆领袍,穿上团花纹黄衫子和团花纹红裙,披上素罗帔子,拎着一盒糕点,笑容灿烂,健步如飞地冲进了书房里 :“耶耶,耶耶,耶耶!” 萧诗崖搁下卷子,捋了捋胡须,佯装严肃道:“今日怎有空往我这跑了,又闯祸了?” 萧旖怜跪坐在他身旁,搂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我这不是想耶耶了嘛,耶耶猜我今日瞧见谁了?” “谁?”萧诗崖抬了抬眉毛,侧头瞧她一眼,又拿起卷子继续看。 萧旖怜故作神秘道:“耶耶猜猜嘛。” 萧诗崖欲言又止:“你不会是见着三郎了吧?” “团团?”萧旖怜摇头道:“怎会是他,我都好些年没见着他了,如今便是见着了,怕是也认不出来呀。” 萧诗崖放下卷子,疑惑道:“那你见着谁了,要跑来与耶耶说?” 萧旖怜递上一块玉露团,故作惊讶道:“我今日瞧见一个郎君搂着一个婢女从平康坊出来,听人说那是苏少卿,便是耶耶你日日所夸之人,啧,那婢女模样很是貌美呢。” “什么?婢女!怕是出事了,三郎一个人恐应付不过来。”萧诗崖猛地吞下糕点,拍着胸口往外跑。 “耶耶!”萧旖怜不慌不忙地盖上食盒,站在门前,伸长脑袋,高声道:“耶耶去哪?” 萧诗崖步履匆匆,头也不回道: “大理寺!” 萧旖怜狡猾一笑:“有耶耶在,夕儿应当不会被严刑逼供了。” 时辰尚早,她闲来无事,又拎着食盒去了王善真的院落,她站在窗前娇声道:“啊娘,你在作甚呢?” 王善真挥了挥手中的嫁妆单子,上下打量着她:“方从你父亲那过来,可是闯了什么祸了?” 萧旖怜将食盒递给可儿,挤到王善真身旁,咧嘴傻笑道:“没有啊,我今日瞧见了苏少卿,去说给耶耶听。” 王善真合上嫁妆单子,眯眼看向她:“苏少卿?怎如此生分,从前你不是都唤三郎团团吗?” 萧旖怜猛地一拍大腿,跳下罗汉床,惊讶道:“啊娘说甚?苏少卿是团团?” 王善真耸着肩膀,低头揉着大腿,心虚道:“你父亲未说?” 萧旖怜忽地想起了萧诗崖说的那句“怕是出事了,三郎一个人恐应付不过来。” 她愣愣道:“说了。” 王善真松了肩膀,直起身子,斜眼扫向她:“那你怎还如此讶异?” 萧旖怜走着神,木然答道:“他说苏少卿是三郎。” 王善真起身绕着她转了一圈,目不转睛地瞅着她的脑袋道:“说甚呢糊涂声声,三郎不就是团团嘛。” “是,三郎是团团,团团是苏少卿。”萧旖怜撞开她,脚底旋着风似地跑回了自己的院落,爬上了歪脖子树。 紫英远远捧着婚服走近,抬头道:“小娘子,你怎么又爬上歪脖子树啦?” 萧旖怜站在墙头,一跃而下,愤愤道:“事急从权!” “哎呦!”等着接纸鸢的墨竹被她撞倒,扶着墙爬起来,定睛一看:“萧,萧娘子?” “墨水?是你啊,快,带我去找团团。”萧旖怜拍了拍身上的落叶,直奔苏言止的房间。 “这脾气可真是一点没变,哎,”墨竹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追在后面,招手道:“萧娘子,我家郎君还没回来呢!” 萧旖怜摆了摆手,四处转悠着,吩咐道:“罢了,我在这等他,墨水,我还未用晚膳,你去做些玉露团。” “郎君不用……”墨竹舌头转了个弯,及时打住要说的话,笑脸盈盈道:“喏。” “不用什么?”萧旖怜把玩着一块磨了一半的玉石,疑惑回头却不见墨竹身影,又俯身去看桌上的纸。 “暮已知晓芒芒,晨未了夜恍恍。”她读着纸上的字,一时兴意盎然,提笔添了一句,“茫茫写纸画雾,惶惶弹笔奏情。” “萧郎君?声声?”苏言止停在门前,远远望着屋里的女子,不敢上前,他晃了晃脑袋,无奈道:“定是我昨夜,罢了罢了。” 萧旖怜搁下笔,缓缓起身,巧笑嫣然道:“苏少卿?团团?” 苏言止心如擂鼓,笑着走进屋,欣喜道:“是你?” “是我。”萧旖怜慢步走近他,忽觉时间已过了许久,离约定久,离他也久。 除了那双清明依旧的眼,好似什么都变了。 苏言止抬手拨了拨她额前碎发,小娘子的身高依旧只到他胸前,似乎一切都还同从前一般,没有变。 他俯身细看了许久,而后点敲她的额间,满眼宠溺地训道:“又翻墙!”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3. 刻字匕首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世事无常 “团团,”萧旖怜笑着唤他的小字,踮脚凑近他,摇头叹道:“越发高了。” 苏言止微微一怔,圈住她半腰想同幼师一般单手抱起她,忽又发觉此般年岁再如此,似乎并不合乎礼仪,一时僵住,进退两难。 萧旖怜察觉到他的窘迫,却又因着很少见他这般为难而忍不住想笑,她玩笑道:“团团,可是我重了?” “嗯,”苏言止松开手,一本正经道:“重了。” 他望着她的笑脸不禁想起了初见那日。 彼时,他正无聊地数着隔壁歪脖子树上掉落下来的树叶。 一只纸鸢忽地落进了他的怀里,紧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小娘子从天而降。 他吓得赶紧拿纸鸢去接,谁知纸鸢被树枝划破了,小小娘子就这么穿过纸鸢,摔在了地上,疼地嚎啕大哭。 他拿出蜜饯哄她,她一连吃了好几盘蜜饯,才拍着圆滚滚的肚皮笑起来。 躲在门后的墨竹,傻笑着揉了揉摔伤的腿,一时觉得这腿摔得不仅值还光荣。 苏言止回过神,拿起一旁架子上早已补好的纸鸢道:“声声可还记得这纸鸢?” 萧旖怜拂过纸鸢右翅略新得那块纸面,惊喜道:“是那只!” 苏言止点头一笑,期待地看着她道:“我已将它修补好,往后我们再一同放纸鸢。” 萧旖怜对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眼神,答应的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转头对着门口的墨竹道:“墨水,你躲在门后作什么?” 苏言止心思敏感,一眼便看穿了她同方才不一样的犹豫疏离,他眼眶微微发涩,抿着唇,轻轻放下了纸鸢。 墨竹提着食盒,忍着膝盖的疼痛,佯装自然地走进房间:“娘子和郎君多年未见,定然有许多话要说,奴怕扰了你们叙旧,方才待在门后。” 萧旖怜拿起一块玉露团,意味深长道:“墨水,你如今倒是变得圆滑了许多,将偷看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紫英若是知道了怕是再不会夸你了。” 墨竹手一颤,差点摔了盘子,他苦着脸,紧张道:“奴错了,娘子莫要告诉紫英,奴这便再去多做两盘糕点。” 他慌慌张张地拎起食盒,一溜烟跑了出去。 苏言止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他的膝盖,在萧旖怜对面坐下,将盘子递到她面前,笑着道:“墨水改名了,声声可唤他墨竹。” “墨竹?”萧旖怜撑着下巴,饶有兴趣道:“墨水怎么改名了,莫不是因为紫英说他名字奇怪?” “嗯,墨竹确是如此说,”苏言止学着她的模样,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声,可试过婚服了?” 萧旖怜眸光忽沉,她压着心底的欢喜,淡淡一笑:“团团,你可还记得我们定下婚约时,你曾答应过我,绝不会像我耶耶一样做什么大理寺卿,要同我一道离开长安城,游历山川。” “声声,我……”苏言止的指尖攀上她的指间,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虎口,眼中凝着雾气,喉结滚动,说不出解释的话。 从前他惹她生气时,便是这般可怜巴巴地向她撒娇,偏巧他又长了张白净的脸,看起来无辜极了,她一瞧见他这模样就忍不住心软,次次都原谅了他。 “小娘子,小娘子……” 天色渐暗,紫英在歪脖子树下站了许久,不放心地唤着萧旖怜。 萧旖怜心中的天平起起落落,始终没个结果,一端是自己,一端是苏言止,她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起身离开道:“苏少卿,我们取消婚约吧。” “声声!”苏言止追至门前,手臂悬起又僵住,丝丝冷风灌进他的袖口,刺得他清醒又迷茫,他想挽留却又找不到借口,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踏着石梯回了隔壁。 “萧娘子,糕点!”墨竹一瘸一拐地跑到石梯下时,萧旖怜已经跳下了歪脖子树,他扶着石梯叹道:“唉,我该先做糕点后搬石梯,这样郎君还能和萧娘子多相处会儿。” 苏言止冷着脸走近,搭上墨竹的肩膀道:“去处理一下膝盖之伤。” “喏,”墨竹转身瞧着自家郎君失意落寞的神情,疑惑不已,向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道:“郎君可是舍不得萧娘子?” 苏言止坐在石梯边缘,曲手撑着脑袋,盯着地面久久不语。 墨竹知晓自家郎君不高兴时喜欢一个人待着,便不再问,抱紧食盒走开了。 隔壁,萧家。 萧诗崖方一到家,便被可儿急急领去了王善真的院落。 王善真一手叉着腰,一手把嫁妆单子拍在桌上,高声数落道:“我当初同你一说再说,三郎绝对做不得大理寺少卿,你偏不听,明里暗里使劲,将三郎推上这位置,还叫我口风紧些瞒着声声,待两人成婚之后再告诉她。” “我是憋着不说了,你倒好赶着成婚前一个月告诉她了,我瞧这婚是成不了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萧诗崖深吸了口气,顺着她的后背,不解道:“蝈儿莫急,我都不知你在说些什么,别气啊,慢慢说。” 王善真挥手让可儿退下,白了他一眼,用力揪着他的耳朵,生气道:“你装什么装,你分明是听明白了,想撇清自己。” “哎呀,”萧诗崖急忙拉开她的手,咂嘴道:“蝈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要不是声声来找我说她今日遇见了三郎,我也不会说漏嘴呀,说到底这事还是得怪声声。” 王善真皱着眉头,狠狠瞪着他,阴阳怪气道:“怪声声?呵,你还说自个没听明白呢,我瞧着你比谁都明白,你这哪是怪声声啊,你这是拐着弯,怪声声她娘呢!” “她娘?”萧诗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随即搂过她殷切哄道:“怎么会呢蝈儿,你可是我此生最最最爱之人啊。” 王善真嘴角噙着笑,娇嗔着推开他,抱着手臂,别扭道:“净会说些好话哄骗我,日日晚归,谁晓得你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外室。” “怎会,蝈儿此言可真是伤了我心了,”萧诗崖摆着脸,举起手就要发誓。 王善真眼疾手快地拍下他的手,揉着太阳穴道:“你有空在我这做样子,还不如去劝劝声声,今晚你就歇在书房吧,料你也有许多事要烦,别来这扰我。” 萧诗崖望着紧闭的房门,苦恼地转身走向萧旖怜的院落。 待他走远后,王善真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呼,还好大郎蠢笨,叫我骗了过去,不然我与声声讲理不知道要讲到什么时候,唉,真是困喽。” 萧诗崖来时,萧旖怜正站在歪脖子树下发呆,紫英仍旧捧着婚服,站在一旁。 萧诗崖甩了甩手臂,故作轻松地大笑道:“声声这是在看什么?是在看树,还是在想人啊?” 萧旖怜抬头微微一笑,搂着他的胳膊往屋内走:“耶耶忙完了,可见到那个貌美婢女了?” 紫英跟着进了屋,放置好婚服后便退出了屋外。 萧诗崖沉默了片刻,忽地猜到了她先前的来意,他点了点头,并不打算告诉她那婢女的事,指着婚服问道:“声声,怎么不试婚服?可是不喜欢?” 萧旖怜拈起婚服的衣角,摸着婚服上的翟鸟,心不在焉道:“我不愿为难他。” “嗯?”萧诗崖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声声,怎会为难三郎?” “耶耶方从啊娘那过来吧。” 萧旖怜瘪了瘪嘴,提高了声调,没好气道:“耶耶莫要明知故问了,阿娘全都告诉我了,耶耶要同我装到什么时候?” “什么?”萧诗崖双手猛地一拍又摊开,恍然大悟道:“是你啊娘,对嘛,我就提了一嘴三郎,你怎能反应过来,唉,我又让你阿娘给骗了。” 萧旖怜捂了捂耳朵,抱怨道:“耶耶和啊娘果真是不疼我了,竟串通好了将我蒙在鼓里,横竖这婚我是不成了,耶耶莫要在这旁敲侧击,试探我了。” 站在门外的紫英,忐忑不安地捏着手指,往里张望着。 “咳咳,”萧诗崖拂了拂衣袍,装腔作势道:“三郎为了能做上大理寺少卿,费了不少功夫,他是个有上进心之人啊,这也不耽误他同你一道离开长安城游玩,这婚你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不然我便……” “耶耶便要什么?” 萧旖怜眨了眨眼睛,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耶耶只顾着为团团着想,却不管我想什么,先前他同我说好了,要陪我一同游历山川,如今也是他先变卦了,阿娘爱耶耶,愿意为了耶耶一辈子居于宅内,操劳家事,可我还不够爱团团,我不愿为了他这般,他该寻一个贤良或者温柔之人,总之不该是我。” 萧诗崖瞬间慌了,搓着手无措道:“声声,哭什么嘛,耶耶最多也便是罚你抄抄书,而且每次至少有一半都是三郎帮你抄之,你瞧,三郎多好呀!” 萧旖怜低头吸着鼻子,委屈道:“耶耶如此欢喜团团,不如将他收作义子,我认他做兄长可好?” 萧诗崖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拍着脑门,无奈道:“声声,莫要胡说了,你先想想清楚,我明日再来同你好好说。” 萧诗崖抬头望向遥挂在墨色星布中,镰刀般的银月,叹着满腹心事,脚步亦重亦轻地往书房走。 萧旖怜本想再说一句“耶耶便是日日来劝也没用,”,但瞧见他融于夜色中的宽大背影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她又忽生了满心的愧疚,一时辨不清了此事的对错,蹲在门边大哭起来。 紫英赶忙取了帕子替她擦眼泪鼻涕。 萧诗崖其实并未走远,他静静听着她的哭声,自言自语道:“耶耶又何尝没有考虑过你。” “你自小粗心莽撞,三郎细心稳重又对你情真意切,定能照顾好你。” “我让你嫁与他,非是欢喜他,而是不知蝈儿与我还能护你多久,世事无常啊,你又无兄弟姊妹。” “唉,柏慎意之案子疑点重重,那婢女还未审便服毒自尽,你诱我去审她,也不知和她是何关系……”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4. 世事无常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夜访柏二 萧旖怜扑在紫英怀里,伤心道:“他从前答应我不会同耶耶一般,可他如今却做了大理寺少卿,往后他也会如耶耶一般守在这长安,而不是同我一起游历山川。” 紫英环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小娘子莫要如此伤心了,小娘子若是不愿嫁,天涯海角,小娘子去哪,婢子去哪。” 萧旖怜揉了揉泛红的鼻尖,泪眼汪汪地看向她:“可是紫英,人总是要为自己而活啊。” 紫英曲指擦去她挂在脸上的泪水,温柔一笑:“是呀,可是婢子是小娘子之婢子,小娘子想要浪迹天涯,婢子自然也要跟着去,不然小娘子一个人定是要跑丢了。” 萧旖怜破涕为笑,挥着满是眼泪的帕子撒娇道:“什么呀,才不是浪迹天涯呢。” 紫英扶起她,顺着她道:“小娘子说不是便不是。” 笑声穿墙而过,将苏言止从苦思中拽了出来。 他对着不远处的墨竹招手道:“拿两坛酒,我们去看看他。” “喏,”墨竹提了两坛兑了水的酒,大步跟在苏言止的身后。 漆黑寂静的院落里看不见一点光亮,虚掩着的房门吱呀吱呀地晃动着,冷风嗖嗖窜过墨竹的脖颈,激得他毛骨悚然。 “咚咚”,他壮起胆子走到苏言止前面,重重地敲了两下轻易就能被推开的门。 咕嘟咕嘟的饮酒声和咕噜咕噜的酒坛子滚动声被打断,屋内的人踢开脚边的酒坛,扯着沙哑的嗓音,冷冷道:“抓到人了?” 苏言止接过墨竹手中的两坛酒,侧身进了屋子,边走边道:“嗯,服毒自尽了,还未来得及审问。” 屋内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拎着酒坛仰头灌了两大口酒,呛道:“又是死无对证?” “也不全是,”苏言止搁下酒坛,点了盏灯,暖黄色的火光将屋内照得亮堂了些。 屋内的人走到烛台旁,削瘦的脸庞微微侧着,只见一侧的剑眉星目和直鼻薄唇,他伸手触了触灯芯,转过脸来,原是柏慎意的弟弟柏慎亘,他长得同他大兄一模一样,只是略比他大兄高瘦些。 他搂过苏言止的肩膀,消沉道:“查到了什么?” 苏言止掩了掩口鼻,嫌弃地往后退了退:“柏二,你真是一身酒气,快离我远些。” 柏慎亘抬起手臂闻了闻,毫不在意道:“你管它做甚?有什么线索?” 苏言止靠着矮书案坐下,敲了敲地面,心事重重道:“今日有个歌伎差人送来一封信,我赶去找她时她已被人杀害。” 柏慎亘咽下一口酒,坐到他身旁:“信里说了什么?” 苏言止拿起他手边的酒坛放到一旁,目光沉沉道:“赵赢已亡,我若遇害,凶手必另有其人。” 柏慎亘转头迟疑道:“柳笙笙?” “嗯,”苏言止瞥了他一眼: “她与你大兄是何关系?” 柏慎亘捏了捏后颈,犹豫思索道:“她或许对大兄有意,但我从未听大兄提起过她,他们应无甚特别关系。” “那你怎知她对你大兄有意,”苏言止皱起眉头:“她用自身性命来替你大兄作证,如此做法,倒不似只是对你大兄有意这么简单。” 柏慎亘回忆道:“我去平康坊时曾碰见过她一次,她看我之眼神同木娘看我之眼神无差,我在外皆用大兄身份,她应是将我误认成了大兄,她或是大兄安插在平康坊之眼线,亦或是大兄对她有恩,究竟如何,我确实不知。” “木娘?”苏言止扭头诧异道:“你又与柳青莲是何关系?” 柏慎亘眉头紧锁,惴惴不安道:“你问这做甚?” 苏言止捏了捏额角,犹豫再三道:“那服毒自尽之婢女就是柳青莲之婢女夕儿,赵赢之匕首和夕儿之匕首是原先一对,一把刻着赢字,一把刻着夕字,杀害柳笙笙之凶器便是那把刻着夕字之匕首。” 柏慎亘呼吸一窒,抓住他的肩膀紧张道:“那木娘呢,她怎么样?” 苏言止拽开他的手,往旁边移了移,叹道:“她无事,有人守着,本想找你串一串零碎之线索,却又增了两段情,线索一环扣一环,环环散,环环断,真叫人不得头绪。” 柏慎亘捋起遮住半边脸的头发,颓废道:“是我无能,难为你了。” 苏言止冷哼一声,起身道:“柏二,你若是无能,这世上有能之人怕是屈指可数了,悲也悲了,痛也痛了,再不振作起来,你便也只能妄自菲薄,枉费你大兄一片苦心了。” 柏慎亘倚着书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苏言止越过散乱的酒坛,临出门时,又语重心长道:“少吃些酒,你本就没多清醒。” 柏慎亘撑着书案站起身来,望着他的背影,似笑非笑道:“我倒是第一次见人带着酒来劝人少吃酒。” 墨竹袍衫单薄,在门外待了许久,冻得睡意全无,他打了个寒颤,操心道:“郎君今夜同萧娘子聊得如何?为何瞧着不大高兴?” “不大高兴吗?”正想着线索的苏言止突然停住了脚步,抬起手臂,空握着拳头。 墨竹径直撞上了他的后背,一个没站稳向后摔了下去。 他倒吸一口凉气,爬了起来,拍着袍衫道:“许是奴看错了,郎君并未不高兴。” 苏言止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肯定道:“是不大高兴,声声说要同我取消婚约,我如何能高兴。” “啊?”墨竹一瘸一拐地追上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郎君如何想?” “我该如何想?我虽不愿困住她,但……”苏言止进了屋,站在门前,望着横在墙头上的树枝,坚定道:“有些事应不得,有些人放不得。” 墨竹挠了挠耳后,提意道:“那郎君哄哄萧娘子吧。” 苏言止点头,而后又苦恼道:“不知如何才能哄好她,她已不似从前般几盘蜜饯便能哄好了,我也该有些长进了。” 墨竹摸不着头脑道:“长进什么?” 苏言止拍了拍他的臂膀,谓然而叹道:“墨竹,你也该有些长进了,那石梯可不是给你偷看紫英所用。” 墨竹面色彤红,支支吾吾地否认道:“郎君,奴,奴没有……” 翌日。 萧旖怜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越想越清醒,直至寅时才睡着。 她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先是夕儿上吊自杀了她没能救下来,紧接着是柳青莲病了她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最后是萧诗崖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嫁给苏言止。 好在是梦,她不安地呓语着,紧捏着被角,醒了过来。 刚一睁眼,视线尚且模糊,便瞥见了门上的高大人影。 她屏住呼吸,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心惊肉跳地靠着墙边缓慢向门边移动,顺手抄起了一个青花花瓶防身。 “咣当!” 她壮起胆子踹开门,举起青花花瓶冲了出去,一抬头便对上了苏言止的笑颜。 “声声,”苏言止抬手擦去她额头上的细密汗珠,瞧见她只穿了单薄的襦裙,低眉垂眼,面红耳赤道:“外,外面有些冷。” “这,这花挺香,”萧旖怜低头看了眼襦裙,手忙脚乱地将青花花瓶塞进他的怀里,跑回了屋内。 “莫非是还没醒,”她揪了揪脸颊,心有余悸道:“莫非是还没醒,嘶,真疼!” 苏言止瞪大眼睛看着空的青花花瓶,又举到鼻下闻了闻,咧嘴傻笑道:“声声所说总归是没错。” 萧旖怜穿好衣裙,对着镜子搓了搓脸,握紧拳头对着空气揍了两拳,走向苏言止,真诚一笑:“团团,我昨日所言确实未顾及到你之感受,你怀恨在心,不,你翻墙过来是?” 苏言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取出一串金球水精珠璎,递到她面前:“声声可知何处能买到这种金球水精珠璎?” 萧旖怜讶异地接过金球水精珠璎,皱眉道:“这金球水精珠璎怎会在你这?” “这是赵赢之物,”苏言止盯着她眼下后长出的滴泪痣,下意识脱口而出。 萧旖怜手一抖,金球水精珠璎从指尖滑落,她急忙弯腰去接,却不慎扑倒了苏言止。 “啪!”青花花瓶摔碎,苏言止迅速翻身挡住碎瓷片,双手紧紧护住她的脑后。 萧旖怜仰头看他,不知所措道:“抱,抱歉。” 苏言止顺了顺她的脑后,低头微笑道:“无妨。” 萧旖怜看向他身后碎了一地的青花花瓶,心疼道:“可惜了这花瓶。” 打着哈欠的紫英梦游般走近,瞪着眼睛,吃惊道:“小娘子,苏郎君,你们……”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5. 夜访柏二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珠璎来历 萧旖怜仓促起身,拉起苏言止,略有些心虚地摆手道:“无事,无事。” 紫英满腹疑团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和她手中十分眼熟的金球水精珠璎,却也不多问,只道:“小娘子与苏郎君先进屋,这碎瓷片交给婢子来处理。” 苏言止轻轻拍开萧旖怜肩头上的灰尘,十分自然地往房内走去。 房内放置着许多奇怪的物件和杂书,但归置的十分整齐所以并不显得杂乱。 镜台上铺满了她所写的字,半开的抽屉里零零散散地放着几件胭脂水粉。 再走近些便又瞧见铜镜上也写了字,半工整半飘逸,倒是形容不出是什么字体,只是看着会叫人心生赞叹。 她平日里写的字与这字并不相同,他微叹了一声,想着他到底是缺失了她的六年。 萧旖怜见他踩着了字,气急败坏地扽住他的衣袍将他往后拽,着急道:“哎呀,你快往后退些!团团!” 苏言止脚下一滑,倒进了满地墨色中,连带着身后拽他的人也一同摔了下去。 萧旖怜趴在他的怀中指节颤抖着捡起一片被撕扯断的字,恶狠狠地瞪着他道:“混团团,你赔我!” 苏言止左手扶着镜台,右手搂着她细软的腰,一头雾水道:“陪你做什么?” 紫英探头看向屋内,心中疑惑道:“这是小娘子扑倒了苏郎君?” 她看得认真,全然不知身后已多出了一人,于是一转身便撞进了墨竹的怀中。 “嘘!”墨竹反手捂住她的唇,指了指屋内。 紫英双颊绯红,木愣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墨竹拉着她走到一边,递上一个精美的银簪,悄声道:“紫英,这银簪送你。” 萧旖怜正怒气冲冲地推着苏言止往外走,还未出门便瞧见了屋外的墨竹和紫英,于是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回了屋内。 “声声,”苏言止拿起断了一截的纸,举在胸前对着她夸道:“这字十分好看。” 萧旖怜并不想搭理他,跪坐在矮书案前又重新写了一幅字,见他又凑上前来,拿笔尾抵着他的脑袋道:“退后。” 苏言止摸了摸脑门,乖乖往后退了退,跪坐在矮书案旁默默看着她。 她的发丝散落在肩头,有些许滑落至书案,他抬手去拂,指尖触到她的脖颈,她疑惑转头望向他,下巴抵住了他的掌指关节处。 他慌乱收回手,低头道:“我只是想撩起你散落在书案上之发丝。” 萧旖怜浅浅一笑,用笔尾抬起他的下巴,调戏道:“团团,你如此羞涩做甚?莫不是我如今变了样,太过动人?” 苏言止顺着笔杆的方向抬起头,诚恳道:“声声,你同从前十分相似。” 萧旖怜瞬间变了脸,丢了笔,起身道:“我瞧她们话也该说完了,你领着墨竹回去吧。” “好,”苏言止替她将笔重新放好,起身问道:“声声,哪里能买到此般金球水精珠璎?” 萧旖怜背过身去捡镜台旁被扯断了的纸,神色闪烁道:“我在西市金银行买过相似之物,但具体是哪家铺子我倒是忘了,不如待市鼓响后,我与你一同去西市瞧瞧吧?” 苏言止点头应好,他眉欢眼笑地走出门外,环顾四周却不见墨竹身影。 紫英背手捏着银簪,紧张道:“苏郎君在找什么?” “无事,”苏言止看了眼歪脖子树,摇了摇头,跃上树枝往下看。 果然,墨竹搬来了石梯。 他瞧见墨竹在摆早膳,装作不知道:“方才去你屋里找你,没瞧见你,原是做早膳去了。” 墨竹放下馎饦,用袖口掩住手背上洒出来的汤汁,故作镇定道:“郎君找奴有何吩咐?” 苏言止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面片,呼气道:“无事,突然想见你。” 墨竹歪头瞅他,疑惑道:“郎君想见之人是奴?” “嗯?”苏言止笑着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吃完面片汤,他远远瞧着日头,张着手臂来回踱步:“墨竹,你瞧我今日这衣袍如何?容貌呢?是否端正?” 墨竹盯着他左看右看,又绕着他转了一圈,后仰着脑袋,认真道:“郎君同平日一样,并无区别啊?” “没区别吗?”苏言止抬起手臂,左看右看,不满道:“这身不行。” 他将箱子里的好看衣袍悉数翻找了出来,挨件试了一番,最后又换上了原先的那件。 他重新整理好衣袍,一瞥眼瞧见了自己先前写的那句“暮已知晓芒芒,晨未了夜恍恍。”旁多了一句“茫茫写纸画雾,惶惶弹笔奏情。” 他举起纸,惊喜地发现那字竟是萧旖怜所写,他如获至宝般地将纸抱在怀中,一时高兴不已。 墨竹漫不经心地擦着门框,十分不解地瞟着他,终是在擦了第二十下的时候,忍不住问道:“郎君笑什么?可是案情有了什么进展?” “案情?”苏言止轻轻放下纸,捏了捏眉心的印堂穴,随即变得愁眉锁眼道:“并无。” 墨竹自知说错了话,麻溜地端起水盆去换水,感叹道:“郎君近日可真是奇怪,往日里满脑子都是案件,连睡着了也要嘟囔几句,现在却总是莫名傻笑,难不成脑子里都换成萧娘子了?” 时至日中,萧旖怜戴着帷帽,独自牵着马等在门前。 苏言止将墨竹贴心牵出来的马又牵了回去,对萧旖怜道:“马病了,我只好同你骑一匹马了。” 萧旖怜翻身上马,将信将疑道:“好。” 苏言止慢慢贴上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在怀里。 西市并不近,两人沿着一条线走了不知多久,直至闯进熙熙攘攘的人群,才到了西市。 “是那家铺子,”萧旖怜指着一家门庭若市的珠宝铺,踮着脚挤进人群。 苏言止循着空隙费力地将她拽出人群,拉回她帷帽扬起的罩纱:“不急,我们站在后头等一会儿。” “好,”萧旖怜撩起罩纱抬头看他。 苏言止微微一笑,又将罩纱拉回原位。 萧旖怜突然觉得他有趣得紧,便想逗一逗他,于是反复撩起又拉回罩纱。 苏言止手臂不断抬起又落下,微皱着眉头,有些不知所措。 萧旖怜仿佛寻了个天大的乐子,扶着腰,忍不住地笑,引得前方的人频频回头观望。 铺子里正忙着介绍首饰样式的容若礼听见了笑声,随即拎着裙摆跑向人群。 吵吵嚷嚷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撤向两旁,让出一条宽敞的路。 一个高鼻深目,肤色白皙的高挑美人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欣喜地奔向苏言止和萧旖怜。 苏言止敏捷地后退了半步,却见那美人连看都未看他,径直扑向了萧旖怜。 他连忙惊恐地去拉她,不料她刚好向前走了一步,完美地躲开了他的手,抱上了容若礼。 萧旖怜踮脚搂着她的腰,高兴道:“啊默,你竟又长高了些!” 容若礼低头搂着她的肩膀,惊喜道:“声声,你都许久未曾来看我了,真是让我好生想念。” 苏言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番你侬我侬的场景,莫名地生出了些许酸意,故意出声道:“声声。” 不待她开口,容若礼便抢先一步道:“这便是你要嫁之郎君吗?倒正是你欢喜之白净模样。” 萧旖怜心一惊,不待苏言止回话,便拉着她快步走向一旁,挤眉弄眼道:“啊默,我何时说过这话了。” 容若礼会心一笑,眼神不停地在她和苏言止身上流转。 苏言止跟在她们后头,懵懵道:“声声,你们要去哪?” 萧旖怜指了指前方:“等会儿你便知道了。” 约莫三分钟后,迎面走来了一个胡商,他热情地晃着手中的精美的盒子,同容若礼打招呼。 苏言止心中有了数,走上前同胡商道:“我可否看看你手中之物?” 胡商表情微妙地摇了摇头,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上下看。 容若礼捂唇轻笑道:“郎君需得找个牙郎才行。” 正说着,不远处一个牙郎走了过来,同那胡商交谈了一番后,朝容若礼使了个眼色道:“还是同先前一般。” 容若礼点头递上一袋铜钱,接过盒子递给萧旖怜。 萧旖怜方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便又递给了苏言止。 “这,竟一样…”苏言止惊讶地拿出盒子里的金球水精珠璎,又迅速放了回去,看向牙郎道:“这金球水精珠璎是何人所制?”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6. 珠璎来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柳木假母 牙郎细眉一挑,摊手道:“某向来是拿一份钱,办一份事,郎君需得拿出些诚意来才行啊。” 苏言止随即递上一袋钱。 牙郎心满意足地掂了掂钱袋,然后麻溜地收了起来,他转头同胡商交谈几句后,指着前方笑容满面道:“这金球水精珠璎乃是怀德坊张老丈所制,他在家中开设了学堂,郎君一直往前走,寻至书声琅琅处便是了。” “多谢,”苏言止客气点头。 三人两马匆匆离开西市,进了怀德坊,未走多久便听见了幼童背诵《九九乘法歌》的声音:“九九八十一,九八七十二,九七六十三,九五四十五……” “咚咚,”苏言止敲开门,一个不到他腰间的幼童探出了头,稚声问道:“来者,何人?” 萧旖怜弯腰瞧着幼童,笑眼弯弯道:“我们要找你家先生,可否先让我们进去?” “否,否,”幼童昂着头,严肃地摆了摆手,再次重复道:“来者,何人?” 容若礼两指间夹着枚铜钱,在幼童眼下来回晃了晃,诱惑道:“送钱者,可否进门?” 幼童瞬时两眼发光地捧着铜钱,连连点头道:“请。” 萧旖怜不禁笑道:“此般年岁,竟也是个小财迷呢。” 容若礼抛了抛手中的钱袋,朝她抛了个媚眼道:“年岁小又如何,这世上岂有不爱财之人?” 苏言止忽地想起了师安药肆中成堆的赊药积券,心想道:“或许也有。” 幼童捧着铜钱,蹦跳着跑进学堂,拽着张物生的衣角高兴道:“买纸,买纸!” 张物生板着脸接过铜钱,低头问道:“此枚铜钱是何人所给?” 幼童指了指门外,踮着脚伸手去够张物生手中的铜钱。 张物生将铜钱背到身后,举起戒尺严肃道:“啊闹,伸手。” 幼童苦着脸伸出手,瘪嘴道:“啊闹,错了。” 张物生轻轻落下戒尺,问道:“啊闹可知错在何处?” 幼童揉了揉手掌,认真道:“物换物,钱换钱,物换钱,钱换物,啊闹不该白拿钱。” 张物生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啊闹知道便好,去一旁空位处练字吧。” “好,”幼童屁颠屁颠地坐到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小郎君身旁,他安静地趴在他的书案边,瞪眼看他磨墨濡毫。 张物生放下戒尺走出学堂,将铜钱拍到苏言止手中,对着容若礼道:“小娘子,可要将钱收好喽。” 容若礼好奇道:“老丈怎知此枚铜钱是我所给?” 张物生领着三人走到一旁空处,瞧了眼她手上的钱袋道:“某这双眼睛还算好使。” 苏言止哑然失笑,拿出金球水精珠璎,恭敬地俯身问道:“此串金球水精珠璎可是老丈所制?” 张物生接过金球水精珠璎看了一眼,点头道:“是某所制,郎君有何想问?” “那此串金球水精珠璎呢,可也是老丈所制?”苏言止说着又拿出了一串同方才那串几乎一模一样的金球水精珠璎。 张物生又接过另一条,拿在手中细细比对,良久皱眉摇头道:“此串非某所制,这两串金球水精珠璎虽看起来一样,但细看之下,某所制这串,金球纹路显然比另一串细致些,对方显然是初次仿制此般纹路,并不熟练。” 萧旖怜凑上前,盯着两个金珠看了又看,感叹道:“老丈当真是好眼力,如此细微之处竟也能看清。” 她方才站在苏言止后头,张物生未瞧仔细,现下她凑上前来,张物生陡然惊了一惊,他着了魔般地瞧着她的眼睛,屏住呼吸,泫然欲泣,似是看见了久违的老友。 “老丈?”苏言止忍不住出声提醒:“老丈为何如此瞧着声声?” 张物生拍掉不合时宜的泪珠,佯装无事般笑道:“小娘子这双杏眼当真是像极了某一个故人。” 萧旖旎蹙眉,困惑道:“老丈觉着我像谁?” 张物生递回两串金球水精珠璎,扯开话题道:“小娘子瞧着亲切,某可否也唤你声声?” “自然可以,”萧旖怜盈盈一笑:“老丈瞧着也十分亲切,您若觉着我像您之故人,不妨再多瞧几眼。” 张物生笑弯了腰,拉着苏言止走到一旁,意味深长道:“慢工出细活,郎君需知欲速则不达。” 苏言止微愣着看向指腹,悟道:“多谢先生指教,我定铭记于心。” 容若礼转动着眼珠子看向萧旖怜,问道:“声声,我怎么瞧着这老丈好生奇怪?” 萧旖怜歪头道:“啊默说甚,奇也不奇,怪也不怪,哪里奇怪?” “你呀你,”容若礼低头笑道:“凡事让你说了总有理,我可说不过你。” 张物生同苏言止说完话便摆手道:“若无事可问了,你们便回去吧,某要回学堂了。” 三人互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老丈,告辞。” 三人离开怀德坊后,又一道骑马回了西市。 容若礼将自己手中牵着的马递给萧旖怜,贴心道:“声声,我瞧你们只带了一匹马,两人同骑一匹马多有不便,这匹马性子温顺便送与你吧。” “多谢了,啊默,”萧旖怜顺了顺马毛,方准备牵过她手中的马,却突然腾空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苏言止抱上了来时的那匹马。 苏言止俯身抱紧身前的小娘子,握住缰绳,匆匆转头同容若礼道:“申时已到,即将闭市,我们先行一步了。” “团团!”萧旖怜扭头瞪他,生气道:“何时到了申时了?” 苏言止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夹杂着些许轻浮,他停下马,低头凝视她一瞬,随后鼻尖擦过她的脸,在她耳畔呢喃道:“将到。” 萧旖怜敌不住他此般近,僵着身子转过头:“你好好说话,莫,莫要离我这么近。” “好,”苏言止拢起她耳边散乱的发丝:“声声,与我说说那金球水精珠璎吧。” 萧旖怜仔细回忆道:“木娘生辰,我送了她一条金球水精珠璎,她十分欢喜,可惜前不久却丢了。” 苏言止猜想道:“赵赢那串金球水精珠璎大概是仿着柳娘子那串所制。” 萧旖怜想到夕儿,担心道:“夕儿可好?” “她,”苏言止欲言又止,沉声道:“无事。” 萧旖怜知她无事便不再多问,蹙眉去想赵赢为何要仿制金球水晶珠璎,她突然想起了夕儿当时说过的话,疑惑道:“当时夕儿说这金球水精珠璎是她见过最美之物件,莫非是夕儿想要,所以赵赢便找人仿制了一条?” 苏言止认同道:“确有可能。” 萧旖怜试探着问道:“你可否与我说说柳笙笙?” 苏言止早料到她要问,拿出一早想好的说辞道:“她昨日早晨失血过多而亡,凶手尚未抓到,能做到如此不留痕迹,许是坊内之人。” 萧旖怜想了又想,肯定道:“应是相熟之人。” “为何是相熟之人?”苏言止似乎串起了些碎片,他拉住缰绳,停在宣阳坊前。 萧旖怜仔细分析道:“若不是对相熟之人毫无防备,柳笙笙遭遇杀害之时,怎么也会呼救挣扎,至少会有些物件摔落或者撞击声响。” 她细思极恐,继续道:“当时我与木娘就在隔壁,虽说我们哭声大了些,但我自小耳力异于常人,若是有这些声音,我应是能听见。” 苏言止并未细说案情,不料她却分析的头头是道。 他想着她方才所说之话,细捋案情,并起所有线索。 赵赢,柏慎意,夕儿,匕首,柳笙笙,金球水精珠璎,相熟之人,平康坊…… 他自言自语道:“赵赢杀害柏慎意却又投湖自荆,然实非溺毙而是死于钩吻之毒,柳笙笙说凶手另有其人遇害。” “金球水精珠璎是仿制柳青莲之物所制,平康坊内相熟之人,柳笙笙死前用血写了一个“木”字,若她不是想说“木”,或许她是想说名字里带有“木”字之人。” “柳笙笙,柳青莲,“柳”,“木”。” 苏言止和萧旖怜同时惊呼道:“贾母!”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7. 柳木假母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布置陷阱 萧旖怜即刻抓住他的手调转马头,飞速赶往平康坊。 马蹄急转,苏言止猛地倾向前方,抱住了眼前人。 他脑中空了片刻,随后案情悉数涌进。 他控住马,神色复杂道:“我一人去即可,倘若我们猜测成真,你随我一同去,恐有危险。” 萧旖怜回头看他:“木娘一人在平康坊,我放心不下,我想与你一同去!” 苏言止不忍拒绝,低头妥协道:“好。” 两人一路飞驰,过了西街,即转北街时,苏言止停了马,将马牵到一旁,同萧旖怜一起弃马而行,步行至南曲后。 萧旖怜望着墙头,摩拳擦掌,蓄势待发道:“翻墙吗?” 苏言止微一点头,长臂穿过她的臂弯,揽过她的腰,侧头道:“声声,抱紧我。” 细微的破空声散尽,呼吸间,两人已稳稳越过墙头。 “这,墙,你可没少翻吧,”萧旖怜仰头看他,心想道:“若是人人翻墙都这么轻易,那长安城还不乱了套。” 苏言止会错意,结巴道:“没,没……” 萧旖怜走了几步,见他未跟上,又往回走,去拽他:“走啊团团,你傻站在那作甚?” “没,没……”苏言止尴尬地摇了摇头,快步跟上她。 方走到门前,萧旖怜便见了鬼似地踉跄着转身按着他蹲下,两人对视一眼,悄声挪动到门边。 她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扒着门边朝屋内看去,为了看得更清楚,她不停向前探着头,渐渐将半个身子都伸了进去。 苏言止的好奇心被勾起,也顺着她看的方向朝屋内看去,还未看全,脸颊至脖颈处便已晕开桃红色的雾气,他震惊地挡住她的眼睛。 从门边向屋内看去,柳青莲一双玉手交叠在一个郎君后腰间,束起了他宽大的衣袍。 那郎君垂着的手摩挲着她的浅绛纱裙,似是在探究纱裙的材质,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盖住了她一侧的脸,从他的指缝间依稀能看清她白里通红的肌肤,他食指搭在她的耳垂上,磨出些许粉红。 紧接着他捧起她的脸,拇指压住她微扬的唇角,弯腰覆盖住她柔软的唇,脖颈转动间,薄唇微张,更增侵略性。 片刻后他深情地凝望着她,喘息间他再次压低下颏时,耳畔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女声。 “团团,你挡我眼睛做甚?” 柳青莲和柏慎亘齐刷刷地看向屋外,仿佛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 萧旖怜迅速缩回门外,倚着墙边,捂着嘴巴惊恐地瞪着苏言止。 苏言止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扭过头,扶额叹息道:“这柏二怎跑这来了,也不知酒醒了没。” “声声?”柳青莲站在屋内,轻唤了声。 萧旖怜深吸了口气,扯着嘴角,进屋装傻道:“我方才正准备进屋却被团团捂住了眼睛,咦,木娘这是何人,你屋内竟还有一人!” 柳青莲红着脸拉过她,对柏慎亘道:“这是声声,便是我常与你提起之闺中密友。” 柏慎亘俯首,恭敬道:“萧娘子,早知你对木娘多有照顾,多谢。” 萧旖怜方准备同他客气几句,却忽地抓住了他话中的“萧”字,惊讶道:“木娘还未说,你怎知我姓萧?” 柏慎亘斜眼扫向屋外,淡淡道:“苏三身旁应无它姓女子。” 苏言止对上他尚且散着三分迷离的眼睛,走进屋内,面朝柳青莲,真诚道:“我们方才什么都未瞧见。” 柳青莲惊讶地看着他,站至萧旖怜身后,抿着唇不多问。 柏慎亘胳膊肘撑着苏言止的肩膀,微眯着眼睛,指尖点着上挑的眼尾处,散漫道:“瞧见了又如何,我今日来便是要带木娘离开这。” 苏言止与萧旖怜异口同声道:“不可!” 萧旖怜将柳青莲护在身后,一脸严肃道:“我尚且不知你是谁,怎可让你随意带木娘离开。” 柏慎亘放下胳膊站好,瞥了苏言止一眼,笑道:“在下柏慎亘,是木娘心仪之人。” 萧旖怜拧着眉头,不解道:“柏慎亘?你与柏慎意是何关系?” 苏言止顺口答道:“柏慎意是他大兄。” “确是如此,”柏慎亘点了点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先说说你们今日来意吧,可是案件牵扯到了木娘?”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柳青莲突然开口询问道:“苏少卿,夕儿,夕儿她怎么样了?” “她,”苏言止顿了顿,想到夕儿临死前同他说过的话,搓了搓指腹道:“无事。” “坐下说吧,”柏慎亘坐下倒了碗酒。 柳青莲坐到他身旁,拿帕子擦了擦他嘴边沾上的酒水。 苏言止坐至他对面,对萧旖怜招手道:“声声,坐这。” 柏慎亘笑着打趣道:“苏三,你急什么,木娘又不会坐到你那去,总归只有你身旁有空位。” “胡说甚呢,”柳青莲敲打他的手背,笑而不语。 柏慎亘顿时老老实实地坐好,不再继续打趣旁人。 苏言止拿出金球水精珠璎,放至柳青莲的面前,问道:“这金球水精珠璎可是柳娘子之物?” 柳青莲摸着颈中一模一样的金球水精珠璎,摇了摇头,犹豫道:“不是,我先前虽丢了一条,但今日收拾首饰时却突然找着了,说来也奇怪,我前些日子怎么找都未找见它,谁知它竟就放在镜台上。” “不对,”萧旖怜出声打断道:“昨日我来时,路过镜台瞧了一眼,当时镜台上并没有这串金球水精珠璎,定是有人拿走又放回来了,木娘,今日可还有旁人来过?” 柏慎亘放下酒碗,笃定道:“我今日一早便来了,并无旁人来过。” “一早?我看是午时过后吧,”苏言止瞧着他,心想道:“若不是我今日没骑马,你怕是要走来了。” 柏慎亘一脸惊讶地接过话:“午时过后不早吗?” 柳青莲无奈叹气,嗔怪道:“柏郎好生吃酒吧,莫要多嘴了。” 她仔细回想道:“今日除了柏郎,确实无人来过,但昨日你们走后不久,假母曾来瞧过我,不过未待多久,同我说了会话便走了。” “假母?”柏慎亘略一思索,皱眉看向苏言止。 苏言止心知柏慎亘已经猜到了些大概,不说也瞒不住,索性都是自己人,他便主动提道:“若是我与声声所猜不错,假母很有可能是幕后真凶。” “是她,”柏慎亘指节作响,疾言厉色道:“我这便去抓她!” 苏言止一把拽回他,怼道:“柏二,你赤手空拳,拿什么去抓她,凡事都需要凭证,冷静,坐下,商议。” 柳青莲拉着他坐下,开解道:“炽光昭昭,有罪之人,只隐无逃,柏郎莫要冲动。” “好,”柏慎亘坐下瞪他,沉声道:“有何计划?” 苏言止面对着他质问的眼神,从容不迫道:“来时匆匆,尚未想好。” “你!”柏慎亘拍桌而起,沉吟良久后又坐下道:“苏三,查案之事确实难为你了。” 苏言止盯着酒碗,不慌不忙道:“莫急,我已在想。” 萧旖怜灵机一动,提议道:“不若诓她一场?” 她正了眸色,缓缓道:“明日正好是月之初八,木娘向假母交纳一缗钱,同她说出坊去菩提寺听讲席,然后不经意提一嘴。” “夕儿曾说赵赢给她在南门之东特别处留了封信,若他有什么不测便让她去取来看,只可惜夕儿还未去取便被带走了,菩提寺便是在南门之东,也不知是不是什么要紧话,我顺道去替她瞧瞧。” “假母若是与此案有关,她必定会前去销毁信件,我们只需提前伪造一封信,将它装入盒中埋于菩提寺西侧钟楼附近地下,派人潜伏在四周,便可知晓她与此案有无关联。” “所以木娘暂时还不能随柏郎君一同离开,待至明日方可行离开之事。” 柳青莲赞同道:“声声所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在此再待一夜也无妨,此案不了结,我总不能心安。” “甚好,”苏言止起身道:“既如此,便要麻烦柳娘子明日与假母小心周旋一番了。”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8. 布置陷阱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骗局开场 萧旖怜揽住柳青莲的手臂,同苏言止与柏慎亘道:“我与木娘有几句体己话要讲,可否让我们单独待会儿。” 萧旖怜话音未落,苏言止便立即拽着柏慎亘走了出去,配合道:“声声,我们这便出去。” 柏慎亘慢悠悠地跟着他走了出去,侧头捋袖子,嘴欠道:“想法子时呆如木鱼,走时倒快。” 屋内,萧旖怜拉着柳青莲的手,探头探脑地看了好一会儿屋外,才对着她徐徐叮嘱道:“我想你应是将他误认成了柏慎意,你心悦之人实则是柏慎亘,你这一番也算是失而复得,虚惊一场,只是他瞧着不大稳重,日后你若是遇上什么事,只管来找我,差人传话也行,来信也行,无论何事,我都会想法子帮你。” 柳青莲分明年长她几岁,此刻看她却如同看着阿姊一般,她絮絮叨叨的关怀总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她顺着她的话,温柔一笑:“放心,我定会顾好自己,天色已晚,莫要被困在坊内了,速速随苏少卿回去吧。” “好,”萧旖怜点头,走前又抬手碰了碰她的唇瓣,好奇又羞涩地问道:“木娘,你,是何感觉?” 柳青莲的脸颊瞬间升温,她揪着纱裙,含羞道:“是,是欢喜吧。” 相比屋内和谐温馨的氛围,屋外稍显得有些低沉。 柏慎亘倚墙叹息道:“此间波谲云诡,难以捉摸,你这性子比水还清三分,若不是有人护着你,你如何能安然无恙,稳坐大理寺少卿之位,你当真非做这大理寺少卿不可吗?” 苏言止仰头看着一片越飘越远的橘云,低声道:“旁人或许无法感同身受,你难道也不懂吗?” 柏慎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深沉的模样,语重心长道:“我怎会不懂,只是,从前你是我们三人中最无忧无虑之人,如今却成了心事最冗杂之人,希望有朝一日我仍旧能得见你意气风发如少时般模样,教我向前看之人不该被往事困住。” 他皱了皱眉,拖长了尾音道:“苏三啊,向前看。” 苏言止弯了弯唇角,笑意不达眼底,他平静道:“谁都不会永远同少时一般无忧无虑,我未曾消沉,亦是在向前看,莫要劝我了,你知道,我不会听。” 柏慎亘低头浅笑,站直了身子,摸了摸下颏未来得及打理的胡子,松了口气道:“也是,说了也是白说,不如不说。” 正当他以为苏言止不会再理会他时,苏言止突然转头盯着他,认真道:“你们?” “我们?”柏慎亘挑起一端眉梢,笑道:“或许你也有这日。” 苏言止回怼道:“你这举止太过轻浮,我不会。” “啧啧啧,”柏慎亘故意道:“不会啊?苏三,这事我可教不了你。” “为何教不了?”萧旖怜未听全,以为是苏言止遇到了什么难事。 苏言止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得一颤,心虚极了。 柏慎亘大笑着往屋内走,眉飞色舞道:“大抵是因为苏三太过愚笨。” 萧旖怜不懂他话中之意,一边同苏言止往墙后走,一边较真地问道:“团团,是什么事情?很难吗?你学不会吗?” 苏言止眸光闪烁,隐约其辞道:“如今还为时尚早。” 萧旖怜搂住他的腰,疑惑不解道:“此时漏刻昼刻怕是都将尽了,哪里还早,你倒是真有些糊涂了。” “声声,你这是?”苏言止看着自己腰间的纤柔手臂,紧张道:“这样……” “哪样?”萧旖怜大力拍向他的腹部,催促道:“等甚呢团团,快翻墙啊!” “啊,哦,好,”苏言止跃上墙头时走着神,脚下趔趄,差点带着她一同摔了下去。 萧旖怜见他一副深受打击,魂不守舍的模样,好意劝慰道:“团团,不必沮丧,持之以恒,可消万难。” 苏言止只觉十分尴尬,连连点头认同道:“声声所说甚是有理。” 两人一路疾驰,终是在宵禁之前赶回了家,萧旖怜方一进屋,便被屋内的两人吓得摔倒在地,她摊着手,抱怨道:“耶耶,阿娘,你们怎么在这?” 王善真将她拽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今日你与三郎一同外出游玩,感觉如何,回心转意了没有?” 萧旖怜抱着脑袋,含糊其辞道:“哎呦,这是摔着头了,晕,太晕了,阿娘,快扶我一下,我有些站不稳。” 王善真拍下她的手,翻了她两眼,跪坐到一旁,不快道:“少同我装,你这招拿来糊弄你耶耶还差不多,我可没那么好骗。” 萧诗崖抬起手,委屈道:“蝈儿,你……” “我什么我?”王善真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话,不满道:“我如今说你两句都不能了?” “谁说不能?”萧诗崖连忙跪坐到她身旁,顺着她的后背道:“蝈儿误会我了,我是想说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我何时生气了?”王善真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对着乐得咯咯直笑的萧旖怜道:“别只顾着在一旁看热闹了,坐下同我仔细说说今日之事。” 萧旖怜继续装傻道:“今日?何事?” 王善真也不恼,呵呵一笑:“你裙上怎沾了这么些泥?” 萧旖怜见她问了句寻常话,也未多想,便如实道:“应是同团团翻墙时沾上了。” 她方一说完,便发觉不对,又找补道:“翻土时沾上了一团。” 王善真也不拆穿她,继续问道:“你今日出门为何没带着紫英她们?” 萧旖怜答道:“出门时未找见紫英她们,便自己一个人出门了。” 王善真又继续问:“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萧旖怜接着答道:“去西市找啊默看首饰了。” “嗯,”王善真点了点头,似是相信了她所说之话,又随意多问了一句:“看了这么久首饰呀?” “嗯,”萧旖怜摆出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萧诗崖忽地忍俊不禁道:“声声,西市申时便闭市了,你这谎都扯不圆乎。” 王善真仰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仿若恍然大悟一般道:“大郎真是好生聪慧,若不是你提醒这一句,我险些都让声声给骗了。” 萧诗崖被她这一通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附和着道:“是,是,是。” 萧旖怜眼看着他俩又用上了惯用伎俩,两手撑着脸颊,妥协道:“我今日同团团一起出门游玩了一日,如此回答阿娘和耶耶可还算满意。” “这便对了嘛,”王善真满意地和萧诗崖对视一眼,拉过萧旖怜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两眼放光道:“乖声声,与阿娘仔细说说,你们今日可还相处融洽?” “融洽,”萧旖怜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耷拉着肩膀,闭着眼睛道:“我与团团绝无逾矩之举,阿娘尽管放心。” “这样啊,”王善真失望地松开了她的手,嘀咕道:“三郎做事倒是一向规行矩步。” 萧诗崖没听出她的话外之意,接着她的话道:“三郎是个好孩子。” “嗯,”王善真转头上下扫视着他,末了扯着嘴角,很是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待她转过头想要与萧旖怜再说两句之时,萧旖怜已经托着脸颊睡着了。 她起身想要像幼时一般,将她打横抱上床榻,却不想被她拽得跪了下去,她瞪大了眼睛,震惊道:“声声竟如此重!” 萧旖怜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立即梦游一般地站了起来,自觉地走向床榻,盖好被子。 “这,”王善真跟着走过去,左右瞧了又瞧,回头望着萧诗崖,问道:“她这是?” 萧诗崖殷切地搂着她往外走,劝道:“时辰不早啦,蝈儿,有什么话改日再问,改日再问。” 初八,平康坊。 年已不惑的假母柳音音梳着高髻,发间不见珠翠,只单单簪了一支木簪,她额间点了个样式别致的花钿,斜红作五色飞鸟状,抬眸间细长的柳眉衬得她十分清丽。 她一步一步,慢慢朝外走来,风情万种,摇曳生姿,仿若一幅尚未来得及被定格的画。 柳青莲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想象她年轻时的模样,她不像是在这平康坊待了许多年的假母,倒像是世家中高贵端庄的夫人。 她照着萧旖怜教她的话与柳音音说了一番。 柳音音淡漠的眼神陡然变的狠厉起来,她伸手折断花盆中开的最美的一朵花,辨不出情绪道:“早些回来,莫要耽误了时辰。” 她目送着柳青莲走远,抬手拆下了发间的木簪,对着掌心轻轻划去,锋利地尖端瞬间刺破掌心,血珠一滴一滴沿着掌纹落进地上被折断的花中,她勾唇笑起来,清莹的泪珠融进血色中。 她朝着光来时的方向抬起手,透过指缝向外看去,微眯着眼睛,欢快道:“终于,要结束了。”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9. 骗局开场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将计就计 柳青莲缓步走在前面,柏慎亘戴着昨日来时的面具,隐入人群。 两人故意放慢了步调,走了许久也未曾发现有任何异常,甚至连一个刻意跟着他们的人都没有。 直到柳青莲进了菩提寺,走到钟楼附近,她们才发现柳音音不知何时竟先她们一步到了菩提寺。 此刻,她正撕毁着苏言止派人伪造的信件,她手上沾满了泥,泥上还混着暗红色的血迹。 她撕得很慢,撕纸动作大到有些夸张,似是怕人瞧不见她在这撕着一封信一般,周围的人不时向她投去异样的目光。 隐匿在四周之人不敢贸然行动,等待着苏言止下达指令。 苏言止看不透她怪异的举止,静待着她一点一点撕完信件,脑中忽地生出了一个想法:“将计就计?她这是在将我,还是在就我?” 不管如何,哪怕今日她是自投罗网,这网他也是非收不可了,他抬起手臂,附近的人瞬间被隔开,二三十人独将柳音音一人团团围住。 她惊慌失措间,手中的碎纸片纷纷落地,散在她裙边,似是落了一场雪。 只是她这受惊的模样,连半真半假都算不上,真真是实打实的虚假。 她缩着肩膀,僵着脖子,颤抖地四处看着,但眼中分明藏着笑意。 柏慎亘皱眉想着:“她是高兴?亦或是疯癫?” 他将柳青莲拉至身后,对这场骗局失去了兴趣,冷眼看着它如何结尾。 苏言止走上前,隔着一米之距看着她,沉声道:“柳音音,你在怕什么?” 柳音音微抬起头,眼中不起波澜,神情却十足的慌张,她指尖抚着一侧的斜红,落泪道:“你,你们,这是要抓我吗?” 苏言止淡然地看着她做戏,向前进了一步,反问道:“我们为何要抓你?” 只这一步,仿若触断了柳音音的紧弦,她瘫坐在纸片里,挥动着手中木簪,失控道:“柳笙笙她不是我杀,杀她,柏慎意他,他是赵赢所杀,赵,赵赢他是服毒自尽,我,我没有推他,放,放生池,深,不深,我,我也没有胁迫夕儿服毒自尽。” 苏言止再进一步,目光沉沉道:“还未审便将所犯之事全都供了出来,你在怕什么?” 柳音音只笑不答。 苏言止再次问道:“柳音音,你在怕什么?” 柳音音抬眸瞧了他一眼,拿木簪擦了擦眼角的泥,丝丝血珠冒出,她像是缓和了过来,折断了木簪,扔在了他脚边,起身放声大笑起来:“你瞧,凶器都没了,苏少卿,你怎么还要审我呀?” “你不愿说也无妨”苏言止冷脸对着一旁的人招了招手道:“带走。” 在他转身之际,柳音音袖中银光一闪,利刃毫不留情地袭向他。 柏慎亘惊呼道:“小心!” 苏言止并未感受到杀意,匆匆回头看去。 果然,柳音音在即将靠近他时,将刀尖转向了自己。 她腹部中刀,跪倒在地,朝他伸着手,似乎是有话想说。 苏言止扶住她,她靠在他的肩头,血洇进衣袍里,红了一片。 柳音音轻飘飘道:“苏少卿这是第一次查案吧,到底是年轻,心机手段也不知使,你既助我解脱,我便也做件好事,替你解惑。” 她咳着血,断断续续道:“我用金球水精珠璎诱赵赢替我刺杀柏慎意,他误以为夕儿是我所管,不敢不从。” “他以为我会助他逃脱,放他和夕儿自由,可他不知我在水中放了毒。” “柳笙笙嘛,自以为能抓住真凶,却没想到真凶是我,杀了她我还有些舍不得呢。” “也不知道你们这些蠢人抓夕儿做甚,她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没办法,你们既抓了她,她便不能活,我给了她毒药告诉她,她死柳青莲活,好在我没看走眼,她愿意为了柳青莲去死。” “我这也算是替她们报仇了吧?苏少卿,你今日便可以结案了。” 苏言止闭了闭眼睛,强压着情绪,高声质问道:“你不顾着替自己开脱辩解,却将嫌疑一一安置在自己身上,柳音音,你到底是要替何人顶罪?” 柳音音身子一颤,似是被他吓到了,她笑道:“你若不信,大可以继续去查,不过浪费了时日可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她费力地睁着眼睛,迷迷糊糊道:“你们一个想诓我,一个想诈我,还真是天造地设,不知天高地厚。” 苏言止身子有些发冷,他麻木地看着眼前碎成两半的木簪,木簪表面泛着光泽,看起来很是干净,只是不知是否咽过血。 良久,柳音音气若游丝道:“我这戏可算是唱完了,我,不是柳,音音,是柳音音。”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真话,也是她这短暂一生做梦都想说的话。 话毕,柳音音被架起带走,行至柏慎亘身旁时,柳青莲怯声道:“等等。” 她抬手盖住她的眼睛,掌心凉了一瞬,随后她又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擦干净她嘴角的血迹和她眼角混着血迹的泥污,露出她原本的面貌。 柳音音合上了眼睛,去了尘污血迹,女子生来爱美,她此番走得倒也不算可怖。 “抱歉,是我引她进了火海,我想让她走得周全些……”柳青莲心觉对不住柏慎亘,低头绞着手帕,小声地嗫嚅着。 柏慎亘托起她的脸,指尖顺着她的耳后,温柔道:“木娘无需自责,我知她并不是真凶。” “她是。”苏言止面色阴冷地擦着柏慎亘的肩膀走过,仿若失了心魄一般。 柏慎亘拽住他,不解道:“你这般失魂落魄做甚?她若是,你便当她是畏罪自杀了,她若不是,我们便查下去。” “如何查?”苏言止跪地捂住耳朵,无措道:“同我两位兄长一样,畏罪自杀吗?能查到吗?” 柏慎亘恨铁不成钢地伸手去拉他,怒道:“你这般脆弱,能担何大事?” “团团!”萧旖怜挡开他的手,扑到苏言止面前,焦急道:“你衣袍上怎么沾了这么些血,是哪里受伤了?我瞧见柳音音被人带走了,好似已经断了气,是不是她伤着你了?” 她晃着他的肩膀,哽咽道:“你说话呀,团团!” 苏言止将她拥入怀中,顺了顺她的后背,她却忽地嚎啕大哭起来,一句“无事”淹没在她的哭声里,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她抽抽噎噎地威胁道:“团团,你若是再成了小哑巴,我可再不管你了!” 他面上一晴,拉起她,耐心哄道:“声声,妆都哭花了,再哭可不好看了。” 她就着他的衣袍细细擦着鼻涕眼泪,反驳道:“你胡说,我今日分明没上妆。” “嗯,”他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痕,俯首看她:“声声怎样都好看。” 柏慎亘搂过柳青莲,咂舌感叹道:“有生之年竟能得见苏三如此做小伏低之模样,这世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柳青莲看了眼四周,人虽散了不少,但仍有些许人在朝这看着,她轻轻推开他,往旁边挪了挪,嗔怪道:“柏郎胡说甚,这哪里是做小伏低,分明是郎情妾意。” 柏慎亘拉回她,低头道:“木娘,此般事已了,随我回去吧。” 柳青莲四处看着,低下头红着脸道:“我……” 柏慎亘看着她,认真道:“大兄死前我便已托人替你赎身,如今你已是从良之人,无需惧甚,大兄替我置办了宅子,你安心随我回去即可,我大兄早已知晓你我之事,嘱我将你娶过门,好生待你,你若应我,我此生绝不再娶。” “柏郎那日所说原没有骗我,好,我应了柏郎就是。”柳青莲红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 苏言止不知何时走到了柏慎亘身后,他别过眼睛,幽幽道:“你大兄望你早日成家立业,你莫要独独记着成家,忘了立业。” 柏慎亘没好气地回怼道:“你有这空管我,不若去好好捋捋案情,也不知方才是谁垂头丧气,没个人样。” 萧旖怜好奇道:“谁呀?” 柳青莲连忙解围道:“柏郎胡说罢了,声声不必当真。” 萧旖怜信以为真,挤开柏慎亘,拉着柳青莲问道:“木娘,你当真要嫁给他吗?” 听到此话,柏慎亘心中一慌,皱眉瞪向苏言止。 苏言止佯作没瞧见,低头拍了拍皱巴巴的衣袍。 “我……嗯。”柳青莲含羞地看了柏慎亘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萧旖怜瞧了柏慎亘一眼,似是不太满意,于是二话不说,拉着柳青莲便往外跑。 柏慎亘急忙追上前,拦在她面前,沉着脸道:“萧娘子这是做甚?莫非是要抢亲不成?”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10. 将计就计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地下暗道 苏言止冷声道:“你急甚?” 柏慎亘瞥他一眼:“我怎么瞧着你比我还急?” 柳青莲轻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萧旖怜挽着她,对着柏慎亘严肃道:“今日,我带木娘回家,此后她便是我阿姊,你若是真心想娶她,便要照着规矩来。” 方一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拉着柳青莲离开了。 “如此倒也好,只是……”柏慎亘搭着苏言止的肩膀,担忧道:“萧公当真会收木娘为义女吗?我该做些什么?” “会,”苏言止拍开他的手臂:“三书六礼,你一一照做了便是。” “是,是,是,”柏慎亘双手紧握,喜不自禁道:“从前我知她孤身一人,所以便想省了这些复杂事,如今她能从萧家出嫁,三书六礼,定然一步也不能少,大兄早盼我成家,如今也算了了他一桩遗愿,成家后我便也该去了了他最后一桩遗愿了。” 苏言止点头道:“成婚琐事交予隐冬即可。” “隐冬?”柏慎亘皱起眉头,蒙圈道:“可我从未听我大兄说起过此人啊?” 苏言止撩起袖边,露出右手腕处一捺似的微鼓伤疤,提醒道:“看见这条伤疤,你可想起来了?” “这,是他!”柏慎亘抚上左手腕处一撇似的微鼓伤疤,激动道:“竟是他,原来他还活着!” 苏言止放下袖边,意味深长道:“好人自不该绝。” 说完,他往后走,捡起断成两半的木簪,擦拭干净,拼凑起来,这是一只无义草形状的木簪,不常见,但他似乎这几日方在哪里见过。 柏慎亘从他手中拽走后半截的木簪:“赤箭?这簪尾削得如此锋利,倒真像是一支箭。” 苏言止将前半截木簪递到他面前,问道:“你在平康坊中,可见过此花?” 柏慎亘将后半截木簪还给他,茫然道:“未曾见过,如今花期还未到,如何见得。” “不,”苏言止举着木簪,左右徘徊着,冥思苦想道:“不是真花,是状如此花之物,我一定在平康坊见过,不过我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在何处,好像是在柳笙笙之院落,也好像是在柳青莲之院落……” 柏慎亘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提意道:“去看看?” “走!” 两人悄悄翻进柳笙笙的院落,此处凡是与柳笙笙有关的物件都已被人清了出去,柏慎亘做贼心虚般靠着苏言止的耳朵悄声道:“此处空空如也,瞧着有些阴森啊。” 苏言止将他往后推了推,站在案发那日所站的地方,环顾着四周,仔细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在眼神落在墙边时,婢女的话犹言在耳,他捂了捂耳朵。 “娘子死前一直指着这个方向,凶手就在隔壁,就在隔壁!” 他仿佛受到牵引一般,游离着走向墙边,“砰!” “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你撞墙做甚啊?”柏慎亘扶住他,猛地一拍他脑门,疼得他立马清醒了过来。 苏言止揉了揉脑门道:“墙倒是不如你巴掌硬实,我只是觉得此处有蹊跷过来看看而已。” “胡扯,这墙都快被你给撞出个坑了,”柏慎亘邦邦锤了两下墙,感叹道:“硬碰硬,果然是两败俱伤啊。” “等等,”苏言止抓住他的手臂,看向他锤过的地方,此处竟画着一株无义草,他摸着墙上的纹路,和柏慎亘同时跺了跺脚,“噔噔”。 果然,这地下有暗道。 与此同时,宣阳坊,萧家。 萧旖怜搂着王善真的胳膊撒娇道:“啊娘可还记得,六年前于歹人手中救下我之人?” 王善真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道:“你呀你,又打什么主意呢,我当然记得,那小娘子比你大不了几岁,肤白如雪,生得很是好看。” “阿娘你瞧,如今你可还认得出来?”萧旖怜对着门口招了招手,柳青莲低着头,弓着背走了进来,她紧抿着唇,微抬着眼睛,有些局促不安。 “哟,这,这都这般大了,真是越发好看了。”王善真绕着她前后转了一圈,扶着她的手臂,后仰着脑袋,夸道:“这样貌气度温婉大方极了,可比我家糊涂声声强上不少呢。” 萧旖怜提醒道:“阿娘,我们还欠木娘一个人情呢,可不能忘了。” 王善真连忙摆手道:“不忘,不忘,我一直记着呢,只是不知要如何还,木娘,你可有什么想要之物,尽管说来。” 萧旖怜最是知道她爱听什么,溜须拍马,娇声道:“这世上有什么好东西能比得上阿娘呢。” 王善真轻拍了她一下,不好意思地掩面笑道:“哎呀,你今日是吃了多少甜果子,嘴这么甜,莫要打岔了,我正问人家木娘呢。” 萧旖怜接道:“我可没有打岔,木娘家中出了变故,如今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阿娘不若收木娘为义女,以后我也算有个贴心阿姊了,如何?” “这,”王善真权衡了一番,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柳青莲:“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我瞧着你心里欢喜,自是愿意认你这个女儿,只是此事我还得问过你义父才行。” 柳青莲心中感激,跪了下来,忐忑不安道:“夫人待我如此真诚,我也不愿欺瞒夫人,我方赎身不久,怕是,怕是……” 王善真吓了一跳,急忙拉起她:“哎呦,好孩子你快快起来,你真是受苦啦,说这些做甚,我难道还嫌弃你不成。” 她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我们女子在这世间存活本就艰难,身不由己大有时候,甭管从哪里出来之人,只要心地干净,善良就成。” 说着,她看向萧旖怜,又道:“声声虽做事糊里糊涂,但她看人向来很准,她愿意将你往家中带,便说明你是个品行端正之人。” 王善真见她仍有些害怕,轻拍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郑重道:“不要怕,我万不会在意这些,你只管在这住下,往后自有我替你撑腰,在这家中谁也不敢说上你半句。” 柳青莲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水,抬起头道:“您果真同声声所说一般,是个极好,极好之人。” 王善真拍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道:“她还知道夸我呐,许是你替她说得这些话吧。” 萧诗崖背手拿着一个小盒子走进屋,高兴道:“蝈儿今日怎如此高兴,我方才在门外便听见笑声了。” 王善真拉着柳青莲面向他:“大郎,你认一认,这是柳青莲,小字唤作木娘,六年前将岁岁从歹人手中救出来之人便是她,当时我都不知如何是好,她小小一个孩子,搬起一块大石头便将歹人砸倒了,如今可怜她孤身一人,无处可依,我已认了她做义女,往后你便是她义父了。” “哦,好好好,”萧诗崖愣了愣,随即打开盒子,递上一个玉镯子道:“此事蝈儿做主便好,今日得了个玉镯,本打算送你义母,万事皆有因果,现下看来送你正合适。” 柳青莲看着盒子里的玉镯,泪珠一串一串止不住地的往下落。 萧诗崖慌了神,连忙道:“木娘可是不喜欢这玉镯,我一个粗人不知道你们女儿家喜欢些什么,你若不喜欢,让你义母再送你些其他首饰物件。” 还不待王善真开口说话,萧旖怜便先一步开口道:“耶耶不懂,木娘这是高兴。” 她拿起玉镯子套进她的手腕,笑道:“木娘,只有你这好肤色才衬得了这玉镯呢,你瞧,真是好看极了!” 柳青莲的指尖滑过玉镯,冰凉温润,她突然想起了另一只玉镯。 那只玉镯是她父亲送她的生辰礼,只是那只玉镯命不好,在她家破人亡的那一日,摔了个粉碎。 王善真拿帕子擦干她的眼泪,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心疼道:“什么义母不义母,以后你只当我是你母亲。 她此刻只当她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顺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外头风雨自有我和你父亲替你挡着,莫管他人闲言碎语,也莫管日头光明晦暗,只要我们在这世间一日,断不会让你没了依靠,你妹妹也贯是逞勇护短,莫怕,莫怕,安安心心做你自己。” 萧旖怜与她们抱在一起,哭哭啼啼道:“阿娘,你这话听起来也不像是在夸我呀!” 萧诗崖不好与她们抱作一团,只好顺着王善真的后背哄道:“蝈儿,别哭呀,好事,这是好事。” 平康坊,柳笙笙院落中。 苏言止和柏慎亘掀开隐于草地之下的木板,踩着一阶一阶泥梯,摸黑进了暗道。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11. 地下暗道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方形凹陷 两人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彼此,越往下走,空间便越发潮湿阴冷,两人的额头,后颈、手腕处都津出了冷汗,这通道却似无底洞一般,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咳咳,”苏言止呼吸有些不顺畅,停了下来,微微发抖着轻咳了两声。 柏慎亘拍了拍他的后背,寒凉一片,他担忧道:“你一向畏寒,不若先上去吧,我一人前去查看即可。” “无妨,”苏言止抹去额角的冷汗,继续向前走,他挺直了背脊,逞强道:“不过是冷了些,不妨事。” 柏慎亘故意激他道:“怎么?还怕我抢了功劳不成,你这心眼可是越发小了。” 苏言止抿唇而笑,沉声道:“是又如何?” 昏暗的环境中,柏慎亘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眯着眼看他,沉吟片刻道:“你倒是变聪明了。” 苏言止低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你次次都拿这法子激我,我又怎能让你次次都骗了去?” 柏慎亘不服气道:“那若是骗你之人是萧娘子呢?” “声声?”苏言止微愣:“她若是愿意,骗我又何妨?只怕她不愿骗我,一心想要离开我。” “离开你?”柏慎亘脚下打滑,连着滑下了两个泥梯,他堪堪抓住他的手臂站稳,不解道:“萧娘子为何要离开你?她看不上你?” 苏言止一把甩开他的手,气道:“你胡说甚?方才便该让你摔一跤!” 柏慎亘拽住他,捧腹大笑道:“现已行至平地,你便是不拉住我,我也摔不了啊,我不过打趣你两句,好了,好了,你便当我胡说罢了。” 说着,两人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苏言止向岔路口的右边望去,右边是一层一层向上的泥梯,方才他们所走过的平地不过一米而已,他轻易便可推断出右边的暗道是通往柳青莲院落之路。 他又向岔路口的左边望去,左边依旧是平地,一眼望不到尽头,应是一条很长的路,他微叹道:“看来柳音音便是靠着这条暗道,在柳笙笙和柳青莲之院落来去自如,悄无声息。” 柏慎亘踏上右边的泥梯,看着上方隐隐透进来的一丝光亮,疑惑道:“柳音音为何要挖一条通往木娘院落之暗道?” “为何?”苏言止突然陷入了沉思,不答反问道:“柳音音为何要杀害柳笙笙?” 柏慎亘扶着墙回头看他,答道:“应是怕柳笙笙将她是幕后真凶之事说出去吧?” “不,不是,柳笙笙根本不知道幕后真凶是谁,她只是想引出幕后真凶而已。” 苏言止在狭窄的暗道中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柳笙笙放出消息时是宵禁之前,传信时是第二日一早,她为何如此做,她或许是对幕后之人有一些猜测。” 他推断道:“她若是觉得自己那一夜不会有危险,那她定是排除了坊中之人,她应是知晓些事才会有如此猜测,那么幕后真凶便不应该是柳音音,或者说不单单是她。” 柏慎亘肯定道:“柳音音至多只是一颗弃子而已,我总觉得她今日之行径好似在刻意表示凶手另有其人。” “对,”苏言止对着他,复述着柳音音死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我这戏可算是唱完了,我,不是柳,音音,是,柳音音。” 柏慎亘走下泥梯,困惑道:“她是想说她不是假母,可又为何说这是戏?” “因为她在走别人为她铺好之路,在做别人为她安排好之事。” 苏言止抓着他的肩膀,情绪激动道:“所以她是不是想告诉我,将她推上假母之位之人就是幕后真凶?” 柏慎亘也无法确认他之所想正确与否,指着左边的暗道,提议道:“不若我们去找找线索?” “好!”苏言止快步走进左边的暗道。 两人沿着暗道一路走到尽头便是柳音音的院落。 院落中栽了许多花,姹紫嫣红,百花齐放,不但没有杂乱之感,反而给人一种花与花之间,相处十分融洽的感觉。 柏慎亘讶异道:“这么多花,竟没有一株特出,这养花之人循得莫非是不露圭角之道。” 苏言止托起一朵失了一片花瓣的花,感怀道:“世人,高人,俗人,无人会折无颜枯伤之花,或悯之护之,或贬之弃之,其总有挣扎之机,而是人于貌美优盛之花,或慕之取之,或嫉之厌之,其生之高路之坎,不可估量。” 柏慎亘捡起地上的花瓣,认真道:“要不,你把它粘上?” 苏言止捏了捏额角,抢过他指尖的花瓣,粘在他的脑门上,自顾自走向别处。 柏慎亘先是笑了笑而后泪光闪烁,低语道:“这苏三,怕是又想起了他阿兄。” 苏言止垂下眼帘,微叹了口气,他知道柏慎亘方才是在逗他笑,只是他还是不可抑制的想起了他的大兄和二兄。 少时,大兄常常将长势不好的花单独移植到花盆里,细心呵护,过不了几日,花盆里的花总是会焕然一新。 大兄说于危时见日,于枯时滴雨,照物见影,扎根破土,吸光饮露,无有不活之理。 而二兄则常常爱将掉落在地上的花瓣收好洗净,在花园里撒着玩。 二兄说来这世间一趟总要活得恣意尽兴,不枉凋零,不废消愁,不怕来世。 少时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大兄是这世间最最良善之人,二兄是这世间最最洒脱之人,而他只想做这世间最最自由之人。 “苏三,苏三,苏三……”柏慎亘见他一动不动地发着呆,一连叫了他好几声。 苏言止懵懵回头,漫天的花瓣瞬起又落,飞扬在他周身,他伸手去接,一片,两片,三片…… 数不清的花瓣落在他掌中,他捧着五彩缤纷的花瓣,高兴似从前,阿兄在身边。 “走吧,”柏慎亘揽住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笑道:“你是来这查案,我是来这哄小孩,苏三啊,高兴不?” 苏言止将掌中花瓣尽数扑到他脸上,拍手道:“高兴啊!” 两人进了房中,一人查看着有无密室,一人翻看着有无信件。 “苏三,你快过来看看,”柏慎亘拿起一幅画,细细看着。 苏言止拿过一看,原是张画着无义草的画,画上还写着一行字:“锣鼓声中恍惊醒。” 柏慎亘翻着翻着又翻出一张画,他将两张画放到一起比对,画的内容一模一样,字却不一样,这张写的是:“年年岁岁好光景。” 接着他又翻出三张画,前两张画还是画的无义草,最后一张画了一半,还未画完,但画的应同样是无义草。 这三张分别写着:“一世无忧喜开颜。” “遇知良缘誓不离。” “子孙满堂福禄寿。” 苏言止将五张画聚到一起,取了张纸将这五句话按照顺序写了下来,一一读着。 柏慎亘听着听着,突然问道:“柳音音年岁可是四十有余?” 苏言止敲了敲书案,回想道:“确实如此,你是想说这五句话是对应她这一生吗?” “这五句话既像是在说人这一生之事,又像是一个美好祝愿。” 柏慎亘分析道:“她这画正好画了四个半株花,与她之年岁无甚差别,只是这五句话显然与她这一生没什么关系,她或许是在表达对旁人之美好祝愿,会是谁呢?” 苏言止想了想道:“或许是孩子,我母亲从前也说过类似之话。” “你,”柏慎亘顿了顿,仔细瞧着他脸上的表情。 “无妨,”苏言止搁下笔,起身道:“你不必时刻顾着我,我已能坦然面对,你若担心,不如再哄哄我?” “想得倒美,”柏慎亘虚晃着踹了他一脚,傲娇道:“木娘我还哄不过来,哪有空管你。” 苏言止轻松躲开,回归正题道:“她若今日执意赴死,应不会留下这些惹人猜疑之物才对,为何独独留下了这几张画和这几句话,难道她是想告诉我们她有一个孩子在别人手中,她是受人胁迫?” “她若真是想让我们帮她救孩子,应还会留下其他线索。” 柏慎亘在房中四处走着,敲敲墙,跺跺脚,转转花瓶,查找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苏言止在书案周围来回转了好几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柏慎亘找不到线索,也跟着他一起绕着书案周围来回转。 苏言止越走越慢,柏慎亘却越走越快,两人走着走着便撞到了一起。 苏言止不小心踢到了桌角,笔格上的毛笔不安地晃了晃,苏言止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这笔格太稳了,似是长在这书案上的一般。 他弯腰推了推笔格,笔格纹丝不动,他使了些力气,逆时针转动着笔格,待笔格转动至竖直方向时,书案上出现了一个方形凹陷。 “这是……长命锁!” “她果然有个孩子!”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12. 方形凹陷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酒无醉意 柏慎亘扭了扭脚腕,自豪道:“若不是我绊你一脚,你岂能发现此等线索?” 他得了方法,又跑去踢了踢其他几个桌角,转了转书案上的砚台和狮形镇。 果然,书案上又出现了三个方形凹陷,里面分别放着一把钥匙,一瓶毒药和一缕头发。 苏言止愣住:“这……也行?” “如何不行?”柏慎亘将三样东西递给他,往外走道:“她既有心留线索,便不会太难找,如今线索已有,你便可振作起来放手去查了,我瞧这应该没有其他线索了,你随我一同回亲仁坊找隐冬吧。” 苏言止收好东西,跟上他:“我还要回一趟大理寺。” “你不会是想将这些东西拿到大理寺去替柳音音辩证吧?” 柏慎亘看傻子一般看向他,气笑道:“不管她是被迫犯案还是自主犯案,她都已触犯了律法,更何况她已自尽,死无对证。” 苏言止怅然若失道:“一切看似还有转机,却也无法重新来过,这五人究竟是谁之垫脚石、拦路虎、替死鬼?” “等等,”柏慎亘打断他,皱眉道:“怎会是五人?还有一人是谁?” “是夕儿?”柏慎亘抓住他的肩膀,问道:“对不对?” 苏言沉默地点了点头。 柏慎亘大步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快步走向他,不知所措道:“夕儿与木娘感情深厚,木娘若是知晓此事,恐怕又要病一场了。” 苏言止试探着问道:“提前去师大那买些药?” 柏慎亘皮嘴角抽搐:“你倒是会想法子。” 苏言止见他不满,继续提意道:“夕儿死前请求我替她瞒着此事,不若继续瞒着?” “只怕此事瞒不住啊,”柏慎亘担忧道:“柳音音已认罪,夕儿再过几日也该被放出来了,到时候又要如何隐瞒呢?” “那便实话实说,”苏言止拍向他的肩膀,真诚道:“我瞒着柳娘子倒没什么事,可你若瞒着她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柏慎亘摇头叹道:“时至多事,但求无云。” “你倒是也该愁一愁了,”苏言止一面拖着他往前走,一面劝说道:“柏二,这路还是要继续往前走啊。” 亲仁坊,柏家。 柏慎亘和苏言止到达柏家时,一个瘦瘦高高的清秀男子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 “隐冬?”柏慎亘激动地冲上前,抱住男子,高兴道:“你果真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郎君快些松开,”隐冬咳了两声道:“奴快喘不上气了。” 苏言止笑着拉开柏慎亘,捏了捏隐冬的肩膀道:“你啊,还是如此瘦弱,该多吃些才好。” 隐冬低头腼腆道:“苏郎君说笑了。” “走走走,我们三人吃酒去。”柏慎亘大笑着揽着二人往里走。 苏言止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又吃不了酒。” “无妨,”柏慎亘挑眉一笑:“你单嗅着酒味便也算是吃酒了。” 苏言止无言。 隐冬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低声道:“郎君,这不合适吧。” 柏慎亘仰头笑道:“这再合适不过了。” 三人提了酒,在屋前随意地并排坐着。 熏暗的烟紫裹挟着橙粉,将连绵的白云挨个染遍,晚风慵慵懒懒地拂过身侧,卷走了一日的疲惫。 三人谈天说地,东南西北,好不惬意。 柏慎亘趁着酒意正浓,高举起酒坛,仰头道:“大兄,我敬你,此生你早于我,容于我,恩于我,疼于我,爱于我,我心安理得,躲在你羽翼之下,以为亲情所致,不亏不欠,来世换我做兄长,护你一世无忧!” 橙云变了又变,他笑弯了眼睛,那是他大兄的模样。 他看的真切,眨眼间,恍如隔世。 “大兄,我好想你。” 他脚步不稳,身形摇摇晃晃,摔碎了酒坛,还空举着手作势要与他大兄共饮。 “柏二,你醉了。” 苏言止拉着他坐下,轻声道:“我也……” “也?” 不胜酒力的隐冬醉醺醺地靠在他的肩头,傻乎乎地问道:“我知道,苏郎君,你想破案对不对,多年未见,没想到你竟当上了大理寺少卿。” 他拉过柏慎亘的肩膀,笑道:“我还记得,当年你拉着我们郎君说要同萧娘子一同看遍大好河山,如今你已看过了吗?” 柏慎亘先他一步道:“不曾,他哪里还记得这些,他这颗心啊,六年前就已经锁了。” 苏言止缓缓垂下头,低声道:“我只是……只是有些事情还没解决。” 隐冬打了个嗝,眨着眼睛,问道:“什么?苏郎君要做什么?” “我要查清大兄、二兄之死因。” 苏言止抬头看向天边,坚定道:“大兄、二兄一心报效国家,他们绝不可能是贪图战功,畏罪自杀!” 说到此处,他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委屈与愤怒,高声道:“大兄自幼时便开始钻研兵书,彻夜苦读,严寒酷暑从未有一日松懈,二兄自幼时便开始苦练武艺,一招一式,耐心琢磨,每每战归,大小伤口不计其数,他们绝不可能为了一己私利,葬送无辜之人性命,且更不可能以结束生命之方式逃避责难。” “对,”柏慎亘重重一点头,指着苏言止的心口,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懦夫,你怯,你怕,你忧,你虑,输一次,便不敢再站起来了,说好了要考取功名,让大兄扬眉吐气,却只因旁人嘲笑一次,便退缩了,柏慎亘,你不成,你不成器!” 他拍红了脸颊,如幼童一般无措哭道:“你有何颜面要大兄入梦来,他不来,他一次也不愿来,他瞧不上你,他生气,他再也不会理你了!” 隐冬两手撑着脑袋,凑近了看着,迷糊道:“郎君这不是在说自己吗?指着苏郎君做甚?” 苏言止拍开他的手,后倚着门,淡淡道:“你们,都醉了。” 醉有醉的好处,清醒有清醒的痛处,醉了的人自可尽情抒发内心中难以表达的话,清醒着的人却连一句想念都没勇气说出口。 柏慎亘倚到他身旁,嗓音低哑道:“不,是你醉了,苏三,我这六年很少见你笑了,你忙着练武,忙着读书,忙着查案,你比你两个兄长加在一起还要勤奋刻苦,你说,有你父亲和萧公,你何须如此努力呀!” 苏言止似乎也沾染了醉意,他起身,高声道:“越是太平盛世,功名便越要自己去挣,公道便越要自己去争。” 柏慎亘似乎清醒了过来,他跟着起身,肆意道:“夺峰顶之月,追东方之日,星迹不可灭,黑夜不敢消,世间只此一个我,旁人再无三分意。” 这番狂妄之言,衬得这夜色越发璀璨,群星闪烁之间,少年意气似要冲破天际。 苏言止受到他言语鼓舞,朝着高空放肆呐喊道:“大兄,二兄,他们查不清之案件我来查,我要让你们干干净净来,清清白白走!” 柏慎亘接道:“大兄,他们攻不破之难题我来破,我要让你扬眉吐气,以我为傲!” 隐冬恍恍惚惚起身道:“我,我陪着你们!” 宣阳坊,萧家。 萧旖怜和柳青莲今日休息在一处,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互相交流着少女心事。 萧旖怜侧身靠着她,好奇道:“木娘,你那日所说之欢喜,究竟是什么感觉?” 柳青莲扭头去看她,温柔一笑:“于声声而言,欢喜或许便像是美味糕点,爱吃且想吃。” 萧旖怜不依不挠地追问道:“那于木娘而言,欢喜是什么呢?” 柳青莲想了想,答道:“我与你恐有些不同,欢喜于我是饥肠辘辘时之食物,是唇焦口燥时之水,是寂寂无助时之救援,是迷茫时之方向,是绝望时之希望。” “简单来说便是柏郎君吧。” 萧旖怜唇角弯弯,难掩笑意。 柳青莲羞涩地抿了抿唇,顺着她的长发,问道:“那声声欢喜之人可是苏郎君?” “团团?”萧旖怜蹙着眉头,小声嘀咕道:“我不知道,有时觉得不是欢喜,可有时又觉得是欢喜,只是不同于你对柏郎君,也不同于我对美味糕点。” 柳青莲笑着问道:“为何不知?声声平日里可会不时想到他?” 萧旖怜纠结道:“遇到难事便会想到他,开心时也想告知于他,有什么美味糕点也想与他一同分享,但这些时候,我也会想到你与啊默,而不单单只想到他一人。” 柳青莲引导着她,继续问道:“那声声可有什么时候是单单只想到他一人吗?” 萧旖怜躺平了身子,望着床顶,捏着被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日看到你与柏郎君抱在一起时,我便只想到了他,幼时他常高高抱起我,让我去摘树上之果子,不过那只是为了摘果子。”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13. 酒无醉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五月初十 “你对苏郎君之记忆大多还停留在幼时,尚不能完全判断出自己心意,兴许再过些时日你便能想明白了,” 阵阵困意袭来,柳青莲替她拉好被角,柔声道:“声声,睡吧。” 萧旖怜闭上眼睛,脑海中皆是苏言止的身影,往日记忆一一浮现于梦境。 春日里,她与他一同放纸鸢,她迎着风追逐在他身后,仿佛自己便是那只高高飞在空中的纸鸢。 两人绕着圈的跑,但从来只有她会撞倒他。 她不知道,他满心满眼,全是她的身影。 夏日里,她与他一同在树下乘凉,他一边同她讲故事,一边帮她完成绣帕。 她只需要懒洋洋地倚在他肩头,听着蝉鸣,享受着悠长惬意的夏日。 她不知道,他一心三用,手指被针扎破了无数次。 秋日里,她与他一同踩落叶,清脆声不绝于耳。 每每他被揪回去练字时,她便趴在他身旁,看着他如何简简单单一笔一划,写出一个又一个好看的字。 她不知道,他刻求完美,手腕至指尖皆是酸到无力。 冬日里,她与他一同看雪花落满枯枝,待雪停时,她怕湿了鞋袜衣裙,圈住他的脖颈撒娇。 他裹紧她的袄子,单手抱起她,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中留下两个人的印记。 开元三年十二月,二人定下婚约。 她不知道,他盼这一日,整整一个四季。 她也曾幻想过与他携手看遍大好河山,她向往自由与浪漫,独独只为自己着想,因为他总是跟在她身后,心甘情愿。 旧梦循环之间,身影消散无踪。 初九,晴昼。 柏慎亘和苏言止带着大雁、清酒、粳米、合欢铃等贽礼,戒指、首饰、彩绸、猪羊等聘礼进了萧家。 二人一番解释后,紧张地看着萧诗崖和王善真。 萧诗崖望着门外的聘礼,客气地问道:“婚期可定?” 柏慎亘恭敬地答道:“定了五月初十。” 王善真吃惊道:“明日?这般仓促怎来得及?” 柏慎亘严肃保证道:“夫人放心,一应事物我已准备妥当,断然不会委屈了木娘。” 萧诗崖看向苏言止,见他点头,放心道:“初十也算是个好日子,你既已准备妥当,那便依你吧。” “呵,”王善真瞥他一眼后,又转头看向柏慎亘,毫不客气道:“我们虽认木娘为女不久,但也是真心欢喜她,你若是日后喜新厌旧,对她不好,我们可不会给你留什么情面,该和离,和离,该休夫,休夫,你自己看着办。” “咳咳,”萧诗崖笑着圆场:“拙荆性子直,二郎别见怪。” “怎会?”柏慎亘真心实意道:“夫人真是仁厚之人,您待木娘如此之好,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王善真一时呆住,见他言语讨喜,掩嘴笑道:“如此便好。” 柏慎亘对外招了招手,隐冬等人将一箱一箱嫁妆抬到了前面来。 萧诗崖指着嫁妆,不解道:“二郎这是何意?” 柏慎亘起身,认真道:“嫁妆之事不好劳烦您与夫人,所以我便提前替木娘备下了。” 王善真顿时变了脸:“二郎这是做甚,难道是怕我们薄待了木娘不成,我们既认了她,自会为她备好嫁妆。” 苏言止见状,连忙帮他解释:“柏二,他呀,是在讨好柳娘子,时间仓促,他是怕柳娘子不高兴。” 一听到他的声音,王善真的气顿时就顺了几分,她满意地瞅着他道:“既是二郎一片心意,我们也不好驳了去,我这便将嫁妆给木娘送去。” 柏慎亘立即恭敬道:“多谢夫人。” 此时,柳青莲正在房中帮萧旖怜梳理长发,她十分手巧,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发髻,她梳的却比旁人梳的更加好看。 紫英盯着她的纤纤玉指,羡慕道:“柳娘子这手真好看。” 柳青莲含羞地笑了笑,放下玉梳,注意到了她发间的银簪,夸道:“紫英,你发间这支银簪好生别致。” “我,这……”紫英的脸颊微微泛红,结巴地说不出话来。 “紫英呀,连我都瞒着呢,”萧旖怜乐呵呵地倒在柳青莲怀里,打趣着她。 柳青莲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吃惊地“啊”了一声,随即装作不知道一般,扶正萧旖怜道:“紫英,你替声声挑支簪子,我不知要选哪支合适。” 紫英红着脸拿起一支玉簪道:“小娘子平日里最爱戴这支玉簪,柳娘子替小娘子簪这支吧。” “好,”柳青莲接过玉簪替她簪上,扶着她的肩膀,往铜镜里看去,满意道:“只此一支倒也够了。” 萧旖怜的注意力还未从紫英发间的银簪转移,仍一味地用探究地眼神打量着紫英,看得她快缩成一团。 紫英敌不过她此般看着,支支吾吾地全盘托出道:“这,这是墨竹前几日送我之物。” 萧旖怜分明一早便知晓此事,却还是故作惊讶道:“哦,竟是墨竹所送!” 柳青莲憋着笑,挠了挠她的腰间,逗得她连连求饶。 柳青莲轻点了两下她的额头,宠溺道:“紫英可禁不住你这么打趣,何时换到你,只怕你比她还含羞呢!” 不待萧旖怜反驳,王善真便兴高采烈地快步走了进来,拉着柳青莲往外走道:“木娘,你瞧瞧,这些都是柏二郎替你准备之嫁妆,这孩子是个体贴心细之人,你呀觅得了一个好郎君呢!” 萧旖怜目瞪口呆道:“他今日便上门来了?” “是呀!”王善真领着柳青莲去后头看,柏慎亘准备的嫁妆后面,还摆着她为她准备的嫁妆,她搂过她道:“这些是我与你父亲之心意,时间仓促,他明日便要来迎娶你,不周全之处你尽管提出来,我都帮你想法子解决。” 柳青莲连连摆手道:“夫人,这……我怎好意思收下呀!” 王善真拉着她的手,温柔道:“什么夫人不夫人,傻孩子,我现在是你母亲,母亲为女儿准备嫁妆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莫要胡说。” 柳青莲眼含热泪道:“母亲……” “阿娘,阿娘,”萧旖怜气呼呼地挤到她们两人中间,不满道:“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王善真板起脸,教训道:“你不嫁人,难道还要拦着木娘嫁人不成?” “我,我,我,”萧旖怜气愤道:“阿娘怎能这么快就将木娘嫁出去呢!” “我什么我,”王善真挤开她,翻了她一眼道:“你耶耶与柏大郎是旧识,他说柏大郎常与他提起这个弟弟,他是个才华横溢之人,木娘嫁与他是个好归宿,你莫要在这里闹腾,你不嫁人,木娘还要嫁人呢,木娘,你说是吧?” 柳青莲含羞着点了点头,乖巧道:“全凭母亲做主。” “哼!”萧旖怜冷着脸走开,揪着地上的草,嘀嘀咕咕道:“我还没和木娘待上几日呢,你便要把人娶走了,我明日不把你脑袋敲晕势不罢休!” 王善真一把拉起她,训道:“你做甚呢,这草哪得罪你了,都让你给揪秃了,快擦了手上之泥,去陪木娘试婚服。” “哦,”萧旖怜不情不愿地跟着柳青莲进屋试婚服。 “把手摊开,”柳青莲拿出帕子细细擦着她手上的泥,笑道:“声声,你这般愁眉苦脸做甚,我要嫁人了,你不为我高兴吗?” 萧旖怜别扭道:“高兴。” “哪里高兴?”柳青莲将脏帕子丢到一旁,将她拉到镜台前,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你瞧你这小脸哪有半分高兴?” 萧旖怜环抱住她的肩膀,撒娇道:“木娘,我舍不得你嘛,我还想要和你多待几日呢。” 柳青莲抿唇一笑,挑起她的下巴道:“你呀你,可惜我是个女子,娶不了你。”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14. 五月初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泥水铜钱 萧旖怜黏了她好一会儿,才放她去试婚服。 她为她披上翟衣,内红外绿的婚服将人衬得格外娇艳。 柳青莲平日里喜穿浅色衣裙,衣饰风格同她的性子一样,低调温顺。 她透过铜镜看着这样张扬的红与绿,心中隐有不安。 “可还合适?”萧旖怜绕着她来回转圈,仔细地检查着婚服的每一处。 柳青莲抿唇而笑,拉住她,在她眼前转了一圈,一字一顿道:“合适。” 萧旖怜仍旧不放心,又问道:“那人呢?” 柳青莲笑弯了腰,拉过她的手,认真道:“自然也合适。” 萧旖怜扶着她走至门前,眉眼弯弯道:“木娘,这里亮堂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站在门外,往后退了又退,遥遥看着她,似是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明丽亮眼的红绿色交叠在她透白的肩颈上,衬得她仿若一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她脖颈纤长,微抬着下颏,背脊挺直,双手叠在腰间,远远看着依旧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萧旖怜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她,每走近一步心就沉重一分,待走到她面前时,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忍不住地心想道:“木娘明日便要嫁人了,她明日便要嫁人了……” 柳青莲被她惹得伤感起来,她捧起她的脸,柔声道:“傻声声,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萧旖怜胡乱抹了抹脸,笑道:“我高兴。” “我也高兴,”柳青莲抱住她,方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的不安随着泪水一点、一滴消去,心中盈满了喜悦与期待。 紫英方离开一会儿,院子里便变得喜气一片,她站在门外直愣愣地看着穿着婚服的柳青莲,好奇道:“柳娘子也要嫁人了吗?” “嗯,嫁给心悦之人。” 柳青莲点头一笑,转身回屋换下婚服。 “那是谁?”萧旖怜站在屋前,踮脚望着,不确定道:“柏郎君?” “柏郎?”柳青莲理好衣裙,快步走出屋子,看向不远处。 柏慎亘正躲在嫁妆箱子后面,冒着脑袋,对着她招手:“木娘!” 紫英立刻拉着萧旖怜回避,留下她们两个人独处。 “柏郎,你怎跑到这来了?” 柳青莲跑近他,嗔怪道:“柏郎真是胡闹!” 柏慎亘低头看着她,委屈道:“木娘,我都一日未见你了。” “明日便可相见了,”柳青莲推着他往外走:“柏郎还是快快回去吧。” “等等,”柏慎亘抓住她的手,趁她不备,在她嘴角印下浅浅一个吻。 另一个嫁妆箱子后,萧旖怜双手紧紧捂着眼睛,只张着食指和中指,和紫英看得不亦乐乎。 紫英倒是含蓄些,挣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也算是挣扎回避了一番,实在是好奇才跟着萧旖怜一同偷看。 萧旖怜一边看,一边感叹道:“啧啧啧,这人一点都不稳重,也不知木娘是欢喜他哪一点?” 紫英猜想道:“或许是因为柏郎君样貌俊俏。” 萧旖怜不赞同:“俊俏吗?” “俊俏啊,”紫英两眼都睁开道:“小娘子觉得不俊俏吗?” 萧旖怜不答反问:“他同团团相比,谁更俊俏?” 紫英不解道:“为何要和苏郎君比?” 萧旖怜改口道:“那和墨竹相比呢?” 紫英为难挣扎了一番,妥协道:“这位郎君,剑眉星眸,样貌瞧着更深邃些,苏郎君,云容月貌,样貌瞧着更舒朗些,算是持平吧。” “哪里持平了,我瞧着分明是团团更俊俏。” 萧旖怜双手叉腰,站直了身子,一不小心冒出了头。 柏慎亘戏谑地看了过去,调侃道:“萧娘子,还真是同苏三一般,心性幼稚。” 柳青莲立即回护道:“柏郎若是不来,声声也不会看,她只是不放心我。” 柏慎亘托着她一侧的脸,弯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她分明是不放心我。” 柳青莲羞红了脸,径直将他推出院外,往回跑。 直到她拉着萧旖怜和紫英进了屋,柏慎亘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苏言止心不在焉地和萧诗崖交谈着,同一句话来来回回说了将近三遍都未发觉。 萧诗崖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有所思道:“三郎前日与声声一同外出游玩,可发生了什么趣事?” 听到“声声”二字,苏言止猛地回过神来,嘴角上扬道:“前日陪声声一同看了首饰。” 萧诗崖盯着他,质疑道:“果真是去看了首饰?” 苏言止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犹豫道:“是。”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萧诗崖又打算继续问下去时,柏慎亘走了进来。 他对着萧诗崖行了一礼,恭敬道:“萧公,婚事匆忙,我与苏三需得回去了。” “好,好好,”萧诗崖的思绪被牵引到了另一桩事上,一时之间忘了先前要问的话,他一面起身送他们出门,一面叮嘱道:“此事耽搁不得,三郎你帮着二郎一同操办,便当是提前演练了。” 苏言高兴应道:“是。” 待萧诗崖送走他们后,王善真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喘了口气道:“我方才走时交代你之话,你可问过三郎了?” “哎呀,”萧诗崖双手重重一拍又摊开,扭头看向她,搓手道:“方才问了一句,又给忘了!” “什么?”王善真气道:“你给忘了?我千叮咛万嘱咐,你竟然忘了问!” 萧诗崖缩着脖子,嘀咕道:“你只是提了一嘴而已,我还晓得问已经很不错了。” 王善真翻他一眼,冷脸转身道:“我瞧着你便来气,今晚别回房了。” “蝈儿,”萧诗崖腆着脸追上去,跟在她身后委屈道:“蝈儿,书房冷。” 王善真实打实地后踢了他一脚,继续向前道:“莫要再跟着我了,我叫人给你多送几床被子去就是了。” “蝈儿一点都不心疼我,”萧诗崖伤心地抱膝盖,原地蹦跳了好几圈,才缓了些疼痛。 东市,师安药肆。 师书白收到柏慎亘明日成婚的消息,手一抖,差点将包好的麝香摔了。 他急急关了铺子,牵了马,赶往亲仁坊。 昨夜落了阵绵绵细雨,路尚且有些潮湿。 师书白一路飞驰,马蹄打滑,踩进了一处积了些水的坑中,他急忙拉缰稳住马,停在了一边。 此时,早于他之前收到消息的容若礼,正于同一条路的后方马不停蹄地赶往宣阳坊。 她未注意到路边停着的他,双目注视着前方疾驰而过。 师书白狼狈地挥了挥衣袖上的泥水,又拿出帕子慢吞吞地擦了擦衣角和靴子,才想起来要抬头看一看是谁溅了他一身泥水。 可惜他只瞧见了一抹蓝紫色的飘逸背影。 继续向前赶了一段路后,他又担心起来,想着那泥水会不会也溅到了那女子的衣裙上。 他游移着调转了马头,匆匆朝容若礼的方向追去。 还未赶上容若礼,他又被一地的铜钱拦住了去路,他想着先前似乎只有她一人骑马进了宣阳坊,或许是她丢的钱袋,权衡之下他决定先下马捡起铜钱。 皇天不负有心人,掉在宣阳坊前的铜钱果然是容若礼丢的,她发现钱袋丢了,急忙回头来找,恰好碰见了前来追她又被一地铜钱耽搁在半路的师书白。 她翻下马,俯身看着他将钱袋放在膝盖上,拿着沾了泥水的帕子,耐心地将捡起来的一枚枚铜钱一一擦干净,放进钱袋中。 师书白将钱袋护在怀中,迷迷糊糊地低着头站起来,瞧见眼前多出了一个人,先是愣愣地看了一瞬,随后连连后退了五步。 他弯腰将钱袋递上前,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有意要盯着娘子看,实在是娘子太美,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不,我是说娘子收好钱袋。” 他声音太小,容若礼懒得去细听,她接过钱袋掂了掂,还是原来的重量,一分不差。 她拿出一枚铜钱放到他掌心,不等他抬头便翻身上马道:“呆子,你这回可是捡到宝了。”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15. 泥水铜钱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初十黄昏 马蹄声渐远,师书白捧着铜钱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收好铜钱,捏紧了拳头,再三思索道:“我得将这铜钱还回去才行!” 于是他朝着她离开的方向,一路寻了过去,直到寻至苏家门前也未见到她的身影。 他坚持不懈地在空空荡荡的大路上四处找寻着,良久,他摇头叹道:“罢了,我还是先去找柏二和苏三吧。” 萧家,躲在门后的容若礼在确定他已经离开之后,放心地松了口气,大步往萧旖怜的院落走着,撇嘴轻蔑道:“这呆子看着脂膏不润,却也不是个正人君子。” 萧旖怜远远瞧见她,高兴地挥着手迎了过去,笑道:“啊默,你可算来了,木娘方才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呢。” 容若礼随她一同进屋,拉着柳青莲,迫不及待地问道:“木娘,你心悦之人何时变成了柏二郎?” 柳青莲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转移话题道:“啊默,你这钱袋怎沾了这么些泥水?” 容若礼接过帕子,包起钱袋,细细擦着,愤愤道:“我先前将钱袋掉在了半路,回去找时发现一个呆子正在捡钱,他一瞧见我便把钱袋还给我了,我原以为他是拾金不昧,还送了他一枚铜钱,没想到他竟跟着我一路追了过来。” 柳青莲往钱袋里看了一眼,吃惊道:“这些铜钱是你母亲之物?” “什么?”萧旖怜不可置信地倒出铜钱,一枚枚数着,在数到第九十九枚铜钱时,捂住了嘴巴,惊讶道:“还真是,木娘,你竟看一眼便发现了!” 柳青莲将铜钱一一收进钱袋中,掂了掂道:“啊默今日所带之钱比平日少上许多。” “木娘当真聪明,”容若礼将钱袋放进她手中,握着她的手道:“木娘,你明日与柏二郎成婚,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要送你些什么好,这一袋铜钱是我最珍贵之物,今日我便将它送给你,祝你们日后生活圆圆满满,长长久久。” 容若礼是早产儿,自出生起便整日哭闹个不停,但只要手中抓住了一枚铜钱便会立即止了哭闹,但若是第二日不更换新的铜钱,她又会开始哭闹个不停。 她母亲将她拿过的那些铜钱一枚枚收集起来,放进钱袋中。 在她百日那天,她母亲永远的离开了她,奇怪的是她自那日起便再也没有哭闹过。 这九十九枚铜钱加上师书白手中的一枚铜钱,一共是一百枚,是她与母亲全部的回忆。 柳青莲知晓她的心意,也不推脱,将钱袋收进了萧旖怜送她的鎏金首饰盒中,搂过她,鼻尖发酸道:“啊默,谢谢你。” 容若礼倚着她的肩膀撒娇道:“木娘,同我还这般客气做甚,难不成你与声声成了姊妹,我便成了外人了么?” “怎会,”柳青莲搂过她,柔声哄道:“我可是一直将你和声声看作妹妹,从未当你们是外人。” “我也是,”萧旖怜一把扑到容若礼怀里,双手挠着她的腰侧,乐道:“啊默,叫我一声啊姊听听?” 容若礼最是怕痒,笑得眼泪都溢了出来,连连开口投降道:“啊姊,啊姊,好啊姊。” 亲仁坊,柏家。 柏慎亘扔了件自己的衣袍给师书白,嘲笑道:“师大,你是去泥地里滚了一圈吗?” 苏言止掩嘴偷笑道:“何止是一圈呐。” 师书白顶着他们两的冷嘲热讽,黑着脸进了房间,换下满是泥水的衣袍,闷闷不乐道:“柏二明日都要成婚了,你们才想起我。” 柏慎亘倚着门,擦了擦袖口沾上的泥水,勾了勾嘴角道:“我们能想起你便不错了。” “不错,”苏言止倚着另一边的门,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师书白穿上柏慎亘的衣袍,跑出房间,气愤道:“无情无义。” 苏言止转头看他,他虽同柏慎亘一般高,但这衣袍对他来说依旧有些宽大,像是小郎君套了父亲的衣袍,显嫩。 于是他和柏慎亘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师书白捂着耳朵,愣道:“你们笑什么?” 柏慎亘笑完道:“柏二,帮我配一副解酒药。” 师书白不解道:“要这做什么?” 柏慎亘看着他,认真道:“吃呀!” 苏言止忍俊不禁,揽过师书白的肩膀,悄声道:“师大,他酒量不行,明日可便靠你了。” 师书白顿时反应了过来,叹道:“原来你们是想叫我来替酒。” “不,”柏慎亘也揽过师书白的肩膀,朝他抛了个媚眼,和苏言止异口同声道:“我们是想你了。” 初十,黄昏。 王善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递给柳青莲,眉开眼笑道:“木娘,快吃了这汤圆,以后甜甜蜜蜜,圆圆满满。” 柳青莲坐在镜台前,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碗,抬起头感动道:“谢谢母亲。” 她舀起一颗圆滚滚的汤圆,吹冷了些送进口中,依旧有些烫嘴。 香糯的汤圆入口微甜,还有些许花香,想到昨日王善真特地来问过她的口味,她心中一暖,眼中泛起了雾气。 萧旖怜方一进屋便闻到一阵香气,她循着香味凑上前,问道:“好香啊,木娘,你在吃什么?” “是汤圆,”柳青莲舀了一个汤圆,递到她嘴边,笑着问道:“声声要尝一个吗?” 萧旖怜二话不说,张嘴就要吞下汤圆,王善真一把捏住她的脸颊,训道:“庖屋里还有,自己盛去。” “哼!”萧旖怜不情不愿地跺着脚去了庖屋。 王善真瞪了眼她的背影,对着柳青莲笑脸盈盈道:“木娘,快吃,二郎一会儿便该来了。” “嗯,”柳青莲点点头,大口吃完了汤圆。 “我来吧,”王善真接过梳头婆递来的金梳,替她梳头,帮她梳着头发。 她笑眯眯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与此同时,柏慎亘正骑着高头大马前往萧家,他紧张又激动的心跳声与热闹又悦耳的锣鼓声不相上下。 路边行人纷纷感叹着:“这是谁家郎君,这般气宇不凡,风流倜傥。” 一个老翁眯眼瞧着,吓得站不稳道:“这,这不是柏郎君吗?” 一旁年轻的郎君扶住他,踮起脚尖看着,迟疑道:“是有些像,不过这位郎君好像更年轻一些。” 前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拄着拐杖回头问道:“他们当真像?” 年轻的郎君看着他朦胧的双眼,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愣愣道:“单单看脸,几乎没什么区别。” “那便好,那便好,”老翁拄着拐杖,他用力地敲了敲地,摸着胡须仰天大笑道:“老天有眼啊,你没死便好,没死便好。” 柏慎亘被一众人拦在门外,他本想硬闯,却被打入敌方阵营的苏言止一把拦住,他挡在门前,拦着身后众人道:“柏二,作首催妆诗来听听。” 柏慎亘看着眼前的人墙,脑袋一空,揉了揉额角,冥思苦想道:“槐序向晚声竞响,唇脂玉妆覆娇颜,今心更胜昨日时,莫惹君心误吉时。” “好!”众人拍手称赞,欢笑着将他迎进了萧家。 柳青莲拜别了王善真和萧诗崖,盖上红盖头,进了喜轿,听着阵阵喜乐,不知不觉便到了柏家。 喜轿停在门前,柳青莲走上红布,五谷杂粮从天而降,她和柏慎亘一同过火盆,跨马鞍,越米袋。 柏慎亘意气飞扬地朝天射了三箭,接着便有人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柳青莲整个过程都是晕乎乎的,直到进了房中,心才渐渐定下来,思绪也慢慢清晰起来。 另一边,柏慎亘揉着脑袋上被萧旖怜打红的地方,对着苏言止龇牙道:“苏三,你家这萧娘子下手可真狠。” 苏言止摇头一笑,递了碗醒酒汤给他:“赶紧喝了这醒酒汤,莫要让人瞧见了,敲你这也是规矩,声声是叫你莫要欺负柳娘子!” 柏慎亘一口灌下解酒汤,将药碗塞回他手中,无奈道:“你啊,就知道护短。” 苏言止眼瞧着敬酒的人往这边走来,将他推向前道:“大不了,下回我与声声成婚之时,你再让柳娘子敲回来便是了。” 柏慎亘急急拉住他,问道:“师大呢?” 苏言止将药碗背到身后,指着师书白的方向,边退边道:“他好似追一个女子去了。”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16. 初十黄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红枣桂圆 师书白低头挡着眼睛,磕磕绊绊地穿过女眷所在之处,追随着蓝紫色的裙角,跑进了花园中。 此处无人,他抬头,转着圈地四处看着,找寻着方才在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十分确定她便是昨日所见的那个女子,只是这花园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他失望地捧着一枚崭新的铜钱坐在栏杆上,惆怅道:“难道是我眼花了吗?不是她吗?” “呆子,”躲在走廊后面的容若礼,翻进走廊,环抱着臂膀,冷冷盯着他的后背,不悦道:“追人都追到这来了,你怎么这般难缠?” 师书白惊喜回头,举起铜钱,欣喜道:“娘子,你昨日掉了一枚铜钱。” 容若礼走上前,拿起铜钱,半信半疑道:“你不会是想还我铜钱吧?” “是,我,我,”师书白提了一口气,紧张道:“我姓师名书白,你,你,我……” 容若礼被他逗笑,学着他说话的语气,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又没问你姓甚名谁,呆,呆,呆子。” 师书白脸颊发烫,搓着衣袍两旁,尴尬道:“娘子确实没问,其实,我,是我想问。” 容若礼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干脆利落道:“容若礼。” “啊?”师书白直愣愣地看着她,一时忘了回话。 “果真是个呆子,这枚铜钱送你了。”容若礼将铜钱丢还给他便转身离开。 师书白将铜钱捂在胸前,呆呆道:“容……娘子,真美。” 萧旖怜找不到容若礼,寻着她身上的独特花香,走到了花园里,见师书白一个人傻站在走廊旁自言自语,站到他身后,好奇道:“谁美啊?” “容娘子。” 师书白回过神来,想要回头看看身后是谁在问话。 萧旖怜出声制止道:“别回头,告诉我她在哪里。” 师书白扭回了转了一半的脑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道:“她往那边去了。” “多谢,”萧旖怜偷笑着朝西边跑去。 师书白绷直了身子,仍旧一动不动地傻站在原地,盯着前方。 “啊默,我终于找到你了。” 走廊空荡,萧旖怜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师书白鬼使神差地听得格外清楚,他默念着:“啊默,啊默,啊默……” 此时苏言止也找了过来,他拍了拍师书白的肩膀,皱眉道:“你在重复些什么?” 师书白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怀中铜钱掉落在地,他急忙捡起铜钱,心慌道:“我说她叫啊默。” “啊默是谁?”苏言止疑惑道:“师大,你在这干什么呢?” 师书白惊讶回头,懵懵道:“苏三,是你啊。” 苏言止一头雾水道:“不然是谁?” 师书白答非所问道:“她找啊默。” 苏言止想起他方才追着一位女子,无心多问,推着他往东边走,郑重道:“柏二今晚能否顺利洞房就靠你了。” “那你呢?”师书白将铜钱收进钱袋中,拉着他一同往东边走。 苏言止连忙拽回自己的手,往西边走道:“我吃不了酒,你便当是提前演练了,待我成婚之日还需你替我也挡上一回酒。” “哎,”师书白苦着脸慢吞吞地往东边走着,边走边叹道:“无情无义。” 柏慎亘已被一碗又一碗的酒灌至微醺,正当他想方设法脱逃时,师书白从不远处慢慢走了过来。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他身上散出的璀璨光芒。 也有可能是他吃醉酒了,总之他眼前一亮,还抬手挡了挡那耀眼的光,顺手挡回去两碗酒。 师书白笑着迎上前:“柏二,今日你可得多吃两碗酒啊。” 柏慎亘配合道:“师大,来来来,与我们一同吃酒。” 师书白顺势接过他手中的酒碗,敬上对面辨不清到底是王公还是刘公的人,热情道:“这碗酒我先干了,你们随意。” 对面两人也吃了不少酒了,轻易便被师书白吸引了注意力,拉着他到人群中吃酒去了。 柏慎亘趁机溜走,躲在一旁傻笑着醒了会儿酒,清醒了几分后,立即往柳青莲所在的房中走去。 房中,柳青莲已经揭了一半的盖头,坐在床边与萧旖怜和容若礼闲聊缓解紧张。 她抓了一捧红枣,又抓了一捧花生递给她们:“声声,啊默吃些红枣花生,我方才吃过了,很甜。” 萧旖怜咬着红枣,高兴道:“木娘,你今日真美。” 容若礼剥着花生,调笑道:“木娘,祝你与柏二郎早生贵子。” 柳青莲转了转手中的扇子,抿嘴笑道:“啊默,莫要胡说。” 容若礼递颗花生给她,笑道:“你若是生了孩子,让她认我做义母可好,我保管她日后不愁精巧首饰和精美衣物。” 柳青莲举起团扇,掩面笑道:“好呀。” 萧旖怜若有所思道:“女孩喜欢首饰衣物,那若是个男孩呢?” “男孩?”容若礼想了想道:“可我只喜欢女孩。” 柳青莲笑道:“若是啊默以后生了男孩呢?” 容若礼摆摆手,摇头一笑:“我之前同声声在西市遇见一个老翁,他拉着我们算了一番,说我日后必会生女。” “对,他还说我日后必会生男。” 萧旖怜连连点头,提议道:“木娘,你不若生两个孩儿,一男一女,日后同我们结亲。”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容若礼十分赞同道:“木娘,你生两个吧。” “你们,”柳青莲捂着彤红的脸,嗔怪道:“哎呀,莫要胡说了。” 萧旖怜和容若礼齐齐拉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好不好嘛?” “我……”柳青莲以扇遮面,含羞道:“好。” 守在门外的苏言止,不禁为毫不知情的柏慎亘捏了把汗,心想道:“柏二,行吗?” 正往这边走的柏慎亘,突然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他挑了挑眉梢,茫然道:“木娘想我了?” 听见动静的苏言止,连忙往柏慎亘的方向跑去,高声问道:“柏二,你这是吃了多少酒啊?” 容若礼急匆匆地拉着萧旖怜往屋外跑,方跑至门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跑了回去。 萧旖怜伸手去帮柳青莲拉盖头,容若礼则手忙脚乱地将花生壳,桂圆壳撇到地上,所幸两人在柏慎亘到来之前离开了屋内。 柏慎亘揉着太阳穴左右看着,不解道:“我方才明明听见苏三叫我了呀,怎么不见他人影呢?” 他站在屋前,深呼吸,整理衣袍,拍了拍脸颊,故作平静地推开门。 “木娘,”他喉结滚动,目光灼灼地望向柳青莲。 柳青莲低着头,挥开裙摆上的花生壳,轻声应道:“嗯。” “我来了,”他走的有些急,不慎踩到了枣核,滑了一跤。 “嘶……”他拍掉手掌上的枣核,起身,惊道:“这地上……” 柳青莲捏了捏龙凤铺上的红枣,出声解释道:“我方才有些饿。” 柏慎亘看着一地的花生壳和桂圆壳,自责道:“我该替你备些糕点才是。” 柳青莲柔声道:“无妨。” “木娘,”柏慎亘低声唤她,他用秤砣掀开她的盖头,她缓缓移开团扇,清丽的脸画了浓丽的妆,似是雪地里盛放的红梅,娇艳又迷人,如他所想一般玉面红唇。 他十分正经地各剪下两人的一缕头发结在一处,放进锦囊中,与她一同喝下交杯酒。 红烛将尽,他拆散她的发髻,双手滑至她腰间,低头,沉声道:“木娘,看我。” 柳青莲攥着裙摆,抬头看向他,他脸颊的绯红染至眼角,周身弥漫着酒气,似是有些醉了。 她腰间一紧,被他抱至腿上,猝不及防间脸颊被捧起,柔软触碰,她躺进龙凤铺中。 他今日的吻让她有些窒息,停歇的间隙,他低沉的呼吸与她急促的呼吸交融在一处,燥热蔓延,肌肤透红。 他吻至耳垂,手掌感受到她腰间的轻颤,气息洒在她颈间,问道:“怕吗?”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17. 红枣桂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药材医书 屋外,萧旖怜和容若礼的脑袋挤来挤去,透过一丝小缝艰难地往里看去。 隐约间,她们看见柳青莲勾住了柏慎亘的脖颈,两人十分默契地捂住了对方的嘴巴,对视一眼后,瞪大了眼睛继续往里看。 柳青莲弯了弯唇角,眼中含泪道:“不怕,往后我便是有家之人了。” 柏慎亘心疼地抚着她的眼角,轻声道:“你在,家便在。” 柳青莲轻碰了下他的唇,柔声道:“嗯。” “木娘,”柏慎亘压低身子,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呼吸之间,一声声地低唤着她的小字。 紧接着,关键时分,两双大手及时捂住了两双眼睛,并且迅速地往相反的方向撤离。 屋内,温热的吻零乱地散落着,两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柳青莲的脑袋有些沉,她不可抑制地想。 其实,是有些怕的。 红梅促然落地,殷红一片,花与雪交融,爱意突至,薄雪陷落,不可言说。 此时暮鼓已响,宾客早已散尽。 西边走廊处,苏言止缓缓松开手,萧旖怜的视线恢复了正常。 “团团!”萧旖怜捂着嘴巴,低声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苏言止抬头,指向她身后上方。 萧旖怜转头看向他手指的方向, 蹙眉道:“月亮?” “嗯,”苏言止点头道:“现已宵禁,我们要在这待一夜了。” 萧旖怜耷拉着脑袋,坐在栏杆上,抬手够着触不可及的月亮,苦恼道:“明日该如何与阿娘交代。” “不用担心,我已提前派人告知夫人了。” 苏言止在她身旁坐下,侧头看她,学着她的样子,与她一起够着高高悬挂在星空中的月亮。 “团团,”萧旖怜扭头看他,眉眼弯弯道:“你学我做甚,你又够不着月亮。” 苏言止淡淡一笑,反问道:“如果不是月亮呢?” 夜色浓重,她从他眼中看见了星星。 东边花园里,容若礼拉下师书白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却不想转身看见的人竟是师书白。 她盯着他手掌上的齿痕里渗出的血,愣愣道:“你没事吧?” 师书白握紧了拳头,盯着她的牙齿,担心道:“娘子,牙疼吗?” 容若礼摇了摇头,拿出帕子替他包扎,她轻叹道:“你果真是个呆子,怎会有人被咬了,还关心对方牙疼不疼?” 师书白有些不好意思:“小伤而已,娘子不必担心。” 容若礼瞥他一眼,忍俊不禁道:“我何时说过担心你了?” 师书白窘迫道:“没,没有,娘子从未说过担心我。” 容若礼包扎好他的手,后退两步问道:“你方才为何拉着我跑?” 师书白低头捏着钱袋,尴尬道:“苏三,让我带你离开。”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此处光暗,容若礼四处看了看,分辨不清哪条是出去的路,只好拽着师书白的袖子道:“呆子,带路。” 师书白木讷地将手缩进袖子里,带着她一路往东,走至一处屋前。 “这是柏二为我准备之房间,娘子今日便歇在此处吧。” 他推开房门,示意她进屋。 容若礼脸色突变,甩开他的袖子,边后退,边生气道:“你,你这呆子竟如此心术不端。” “容娘子,等等,”师书白急忙追上她,解释道:“暮鼓不久前已响,娘子许是没听见。” “当真?”容若礼伸手拦着他,不信道:“我看你分明是吃醉酒了!” “我吃酒只会对疼痛不敏感,不会醉。” 师书白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脸上瞬间浮出了红色的指印。 容若礼顿口无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师书白见她不信,追上前指着自己的脸,认真道:“娘子若是不信,不妨打我几巴掌。” 容若礼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等要求,虽是哑口无言,但还是照做了。 她扭了扭手腕,高高扬起手掌,重重落下。 “啪!” 她揉了揉发麻的手,笃定道:“疼吧。” 师书白捂着肿起的半边脸,强撑道:“不疼……” “不疼?”容若礼不信,冷哼道:“现下,你可清醒过来了?” “醒?”随苏言止一同回屋的萧旖怜走上前,盯着他看了又看,好奇道:“你醉啦?” 跟在她身后的苏言止脱口而出道:“他不会醉。” 师书白急忙他拉过他,口齿不清道:“我没醉,苏三能替我证明。” 苏言止戳了戳他的脸,吃惊道:“你这脸是怎么了?” 师书白指着容若礼,着急道:“苏三,你快告诉这位娘子,我没醉!” 苏言止顺着他的话道:“他吃酒从来都不会醉,只是会疼痛感降低,第二日一醒便会恢复正常了,是他做了什么轻浮举动,惹娘子误会了吗?” 容若礼实话实说道:“他让我去他房中歇息。” 苏言止立即反应了过来,他同情地拍了拍师书白的肩膀,替他解释道:“他应是想替娘子找个住处,娘子若不愿住在他房中,可与声声一同住在我房中,今晚,我本也要与他住在一处。” 容若礼看着师书白红肿的脸,愧疚道:“倒是我误会你了,呆子。” “没事,没事,”师书白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殷切道:“他房间就在我隔壁,娘子这边请。” 师书白这番殷勤地举动,实在是令苏言止百思不得其解,待两人进了屋后,他上下扫视着他,不解道:“师大,你这是开窍了?” 师书白托着脸颊,傻笑道:“算,算是吧。” 苏言止重复他从前信誓旦旦说过的话,笑:“你不是说要与医书,药材过一生吗?如今不做数了?” “作数,自然作数,”师书白一本正经道:“阿耶嘱我守好这些医书和药材,我定会一生都守着这些医书和药材。” 苏言止含糊地问道:“那……呢?” 师书白坐在床边,抠着床沿,扭捏道:“容娘子,很美。” “呦,”苏言止调侃道:“师大,你今日都能听明白我话中之意了,往日怎不见你如此聪明?” 师书白翻了他一眼,躺下道:“她是萧娘子之闺中密友吗?” 苏言止抬脚将他踹到里面:“是又如何,这事我可帮不了你。” 师书白猛地坐起身,愤愤道:“无情无义。” 苏言止闭上眼睛,面无表情道:“你们,不合适。” 师书白推了推他的手臂,反问道:“哪里不合适?” 苏言止淡淡道:“你只瞧见容娘子之美,爱意起于色,不久,无形。” 师书白反驳道:“爱有千百种,非都同你与萧娘子一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爱慕她之美又有何不可?” 苏言止早知他听不明白,一时懒得与他多说,连哄带骗道:“静心、闭眼一个时辰,你便能知晓答案了。” 半个时辰后,就在师书白思想涣散,即将睡着之时,苏言止突然睁开了眼睛,踹了他一脚,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什么什么?”师书白嘟囔道:“我说我喜欢容娘子。” “不是,”苏言止起身,自言自语道:“你方才说你阿耶嘱你守好医书和药材,不对啊,那日你阿耶分明是说让你守好医术,还有你啊耶为何会提药材?守好什么药材?” 师书白被他吵醒,眯着眼睛,迷糊道:“哪里不对啊?医书就是医书,药材就是药材啊。” 苏言止眉头紧锁:“药肆本是售卖药材之地,为何要守着药材,不对,哪里都不对。” 师书白回想道:“或许,我阿耶是说守着药肆。” 苏言止否定道:“不,是药材,一定是药材,当时你阿耶说这话时,我也在场,我们不可能同时听错。” “听错?”师书白愣道:“那我阿耶是何意?”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18. 药材医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江南关中 隔壁,萧旖怜同容若礼笑闹着挤来挤去,平整的被子被两人蹬成了一团皱皱巴巴棉球。 容若礼举手投降道:“我认输,我认输。” “阿嚏,”萧旖怜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笑道:“啊默,你再退便要摔下去了。” 容若礼展开团成一团的被子,盖住两人,往里挪了挪道:“声声,你可不能再挤我喽。” “不啦,不啦,”萧旖怜凑到她肩头撒娇道:“我同啊默最好啦。” “你呀你,”容若礼捏了捏她圆乎的脸颊,咧嘴笑道:“倒像是比我小一般。” 萧旖怜垂眸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可我终究还是大你两岁啊。” 容若礼被她踩了短处,含羞地捂着脸颊,两眼紧闭道:“我要睡了,声声莫要胡说了。” “阿默不必含羞,”萧旖怜缩进被子里,侧头偷笑道:“此处只有我而已。” “好吧,”容若礼拽了拽被子,转移话题道:“声声,你让我替你放在书肆中售卖之字,前日都让同一人给买走了,听说买者是个武将。” “武将?”萧旖怜愣了一刹,苏言止的两位兄长都是武将,自六年前他们与苏言止的母亲相继离世后,她就极少听身边人提起这两个字了。 她轻声道:“倒是令人意外。” 容若礼握住她的手,关心道:“你可是手头不太宽裕?若真是如此,你只管向我要便是了。” “放心吧啊默,”萧旖怜捏了捏她的脸,微笑道:“我并不缺钱,我只是想多存些钱,以备后用。” “后用?”容若礼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吃惊道“我原当你是在同我说笑,你真要离开长安?” 听到此话,萧旖怜舒散一笑:“那是自然,虽然人人都说长安是最繁华富庶之地,但我一直都想去别处看看。” “看看江南之诗雨春江、桥船酒家是否真叫人流连忘返、时醉无忧,看看关中之枯风荒沙、寒草孤月是否真叫人恣意洒脱、意凉望归。” “这世间美景不一而足、数不胜数,若是能尽情游览一番,才不枉来这人间一趟。” 容若礼听着听着便出了神,怔怔道:“可我乳娘说,长安便是这世间最好之处。” “眼见之、耳闻之尚不知全貌,”萧旖怜侧头笑道:“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呢?” “好,好好,”容若礼挤眉弄眼道:“有苏郎君陪着你,何处不是美景?” 萧旖怜眼神忽暗,轻叹道:“如今只我一人而已。” “什么?”容若礼哈欠连连道:“声声,我困了。” 萧旖怜低声应道:“睡吧。” 苏言止疑虑着药材之时,隐隐约约地听见了隔壁提到的书肆、字、离开长安等词,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这番动作,扰得师书白梦了又醒,醒了又梦,直至天将大亮,他们才沉沉地睡去。 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内,映在萧旖怜软糯的脸上。 她半睁开眼睛,抬手遮了遮脸颊,坐起身来。 容若礼也醒了过来,她挣扎着坐起身,头靠着她的肩膀,睡眼惺忪道:“声声,你醒了。” 萧旖怜歪头抵着她的脑袋,糯糯道:“啊默,我们去看看木娘吧。” “好,”容若礼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拉着她一起下床,转头犹豫道:“会不会有些早?” 萧旖怜浅笑道:“那我们悄悄去。” 柳青莲和柏慎亘昨夜歇得晚,而且家中并无长辈,他们不需要早起问安,所以直至此时还在熟睡中。 萧旖怜提着裙摆,踮着脚,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挪动着。 容若礼环顾着四周,踮着脚,紧跟在她身后。 倚在墙边守了一整夜的隐冬,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地扫向后方。 站在拐角处的萧旖怜冷不丁地吓了一跳,见隐冬要开口问话,她连忙捂住他的嘴,抬手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容若礼抿嘴瞪向他,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隐冬昨日守在房间周围时见过她们,知晓她们是柳娘子的闺中密友,于是放下了防备,顺势点了点头。 萧旖怜松开手,赞赏地点了点头,绕过他,继续前进。 容若礼也跟着绕过他,继续紧跟在她身后。 她们顺着门缝向里看去。 只见,柏慎亘搭在床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以及柳青莲铺散在龙凤铺上,倾泻如墨的长发。 两人放心一笑,拉着手向后跑去。 隐冬不明所以地往里看了一眼,还未看清便迅速捂住眼睛,心中默念道:“持心净灵,不闻不见,明时知礼,不言不问。” 容若礼将卖字所得之钱交给萧旖怜,牵了马,告别道:“声声,我该回去了,我一夜未归,啊耶在家一定是等急了。” “路上尚有些水塘,你切勿太过着急,小心摔着。” 萧旖怜同她一道牵了马出门:“我新写了些字,下午去西市找你。” 两人驾马并行,在亲仁坊前分道归家,宣阳坊挨着亲仁坊,没过多久,萧旖怜便看见了站在门前,焦急等待的紫英。 紫英冲上前,紧紧搂着她,泪眼朦胧道:“小娘子可终于回来了,虽说有苏郎君照顾着你,但婢子昨夜还是担心得紧,连连做了好些噩梦,吓了一身冷汗。” 萧旖怜抹了抹她眼角的泪水,拉着她往家中走,娇嗔道:“紫英,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我都饿极了,走,吃早膳去。” 她方走进院落,还未进屋便闻到了一阵馎饦的香气,她连跑带跳地进了屋,尝了一口道:“今日这馎饦,味道十分不错,与平日里所做格外不同。” 紫英低头嗫嚅道:“今日之馎饦是墨竹所做。” “墨竹?”萧旖怜盯着门外看了又看,问道:“他在哪?” 紫英小声答道:“今日婢子在门前等小娘子时,他送来一个食盒,婢子收下后他便走了。” 萧旖怜手一顿,放下银箸,将面片汤推到她面前道:“只一份吗?还是你吃吧,我若是吃了,岂不是辜负了墨竹之心意。” 紫英连忙将碗推回到她面前,摆手道:“不,不不,有两份,婢子已经吃过了。” “当真?”萧旖怜拿起银箸,期待地看着她,眉眼弯弯道:“紫英,你可不能骗我哦。” 紫英拿出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汤水,柔声道:“当真,婢子从不与小娘子说假话。” 萧旖怜松了口气,边吃边赞道:“墨竹这厨艺真是越发好了,” 在她将要吃完之时,王善真快步走了进来,她扑通一下跪坐到她身边,喘匀了气后,问道:“声声,你,你怎这么早便回来了。” “嗯?”萧旖怜放下银箸,诧异道:“阿娘这是何意?” 紫英麻利地收拾完桌面,退了出去。 王善真稳了稳发间的发簪,眉欢眼笑道:“我是说你与三郎怎么今日才回来,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萧旖怜连忙解释道:“团团还没回来。” “那你回来做甚?”王善真猛地一拍食案,高声道:“你与三郎,吵架了?” 萧旖怜心疼地摸了摸晃动的食案,气呼呼地瞪向她道:“阿娘,这是啊默送与我之食案,你莫要将它拍坏了。” 王善真搓了搓手,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关心你阿娘手疼不疼,净顾着这食案了,没良心。” 萧旖怜笑着揉了揉她的手,哄道:“阿娘,手疼不疼呀?” “哼,”王善真傲娇地拍下她的手,斜眼看她,抿嘴笑道:“你与我说说昨日之事,我便不疼了。” “好,”萧旖怜起身,背着手,在食案前来回走动着,一本正经道:“昨日,我吃了木娘床铺上之红枣,很甜。” “什么?”王善真皱眉道:“你竟跑去吃了木娘房中之红枣?” 见萧旖怜不再往下说了,她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有呢?” 萧旖怜想了想,眨眼道:“还有花生,桂圆,莲子。” “你,”王善真愣了片刻,扶额道:“说说你与三郎。” “我与团团?”萧旖怜扶着脑袋左思右想道:“昨日……我与他一同看了月亮。” 王善真眸光发亮:“然后呢?”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19. 江南关中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默与书肆 “然后,”萧旖怜仔细回想道:“他说不是月亮。” 王善真思量了会,撑着食案缓缓起身,忽地反应了过来,她双拳紧握,扯着嘴角,激动道:“声声,三郎这是说他欢喜你?” 萧旖怜点了点头,坐到矮书案前,不紧不慢地理着铺散在案面上的纸,平静道:“是又如何?” “什么如何?”王善真挤到她身旁,夺过她手中的纸,着急道:“三郎欢喜你,你呢?你怎么想?” 萧旖怜耷拉着肩膀,无奈道:“他如今是大理寺少卿,我能如何想?不若取消婚约?” “你说什么?”王善真压住纸角,生气道:“这事我与你阿耶都不会同意,你想都别想!” 萧旖怜轻轻拉开她的手,拽回纸,抬头佯作乖巧般笑道:“阿娘便当我胡说罢了,一切全凭阿娘做主。” 王善真颇为不信,后仰着脑袋盯着她,质疑道:“当真?” “当真!”萧旖怜一面笑脸盈盈地看着她,一面内心嘀咕道:“得多攒些钱,为逃婚做准备了。” 王善真松了口气,拉过她的手,满意道:“也是了,虽然你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是阿娘知道你这心里一直都有三郎,你瞧你这字,若不是因为你这六年里思念着三郎,日日练字,怎能写成这般模样。” 萧旖怜方想解释两句,还未来得及开口,王善真便又指着一旁的纸鸢,笑道:还有那几个纸鸢,以前你最爱追在三郎后头,同他一起放纸鸢了,如今,我次次来你房中都能见到纸鸢,想必你是时时拿出来看吧。” 萧旖怜摇头辩解道:“阿娘,我不是……” 王善真打断道:“好啦,阿娘知道你脸皮薄,莫要不好意思了,再过些日子你便要嫁给三郎了,阿娘真是打心眼里高兴,你们郎才女貌,实在般配,般配。” 萧旖怜强颜欢笑道:“是,阿娘高兴便好。” 王善真越想越高兴,扶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笑得合不拢嘴道:“我家声声这容貌,当真是像极了我。” 她扭头对着门外道:“可儿,紫英,你们快进来。” 可儿先一步迈进房间,紫英低头跟在后头。 王善真高兴地对着她们招手道:“可儿过来,紫英靠近些,你们瞧,岁岁这容貌是不是同我年轻时很像?” 可儿向来机灵,她跪坐到王善真身边,顺着她的话道:“夫人这么一说,婢子瞧着,小娘子简直同夫人年轻时一模一样。” 王善真笑着捧起萧旖怜的脸,点了点头,又朝着后头的紫英问道:“紫英你说呢?” 紫英抬头看向她,规规矩矩道:“小娘子是夫人所生,自然像夫人。” 王善真掩嘴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睛道:“我啊,年轻时可是家里姊妹中最好看之人,声声像我,以后必有福气。” 她说着起身道:“说好半会儿话了,我有些乏了,可儿,扶我回屋。” 她走后,萧旖怜拍了拍脸颊,指着镜台道:“紫英,将铜镜拿来,让我瞧瞧,我真与阿娘年轻时一模一样吗?” 紫英拿来铜镜,举到她面前,犹豫道:“婢子没有见过夫人年轻时之容貌,但婢子觉得小娘子更像主人些,尤其是小娘子之眼睛,当真是同主人之眼睛一模一样。” 萧旖怜左右转动着脸,弯唇笑道:“也难为你方才要应和阿娘之话了,咦,我前些日子写在铜镜上之字,怎么没了?” 紫英转过铜镜瞧了一眼道:“那日柳娘子帮小娘子梳妆,说这铜镜上都是字,照不清人,然后便将这铜镜上之字都擦了,小娘子不记得了吗?” 萧旖怜敲了敲脑袋,一边回想,一边道:“好像确是如此,罢了,我再写上就是了。” 她对着铜镜,提笔写上:“欲知世事,先晓己心。” 写完后,她搁下笔,后仰着脑袋看了一会,淡淡一笑:“好了紫英,你将铜镜放回去吧。” 紫英将铜镜放回镜台上,看着铜镜上的字,好奇道:“小娘子,你为何总在铜镜上写这八个字?” “为何?”萧旖怜支手撑着一边的侧脸,随性又淡然道:“人活这一世,既不能太明白,也不能太不明白,我不过是想凡事先遵着自己之心意罢了。” “我这些年过得太过顺遂,以后许是要历些坎坷,日日看着这几个字,时时记着以我为先,往后遇着事,或许会清醒些,知道该选哪一边。” 她对着铜镜笑了笑,换了另一只手,撑着另一旁的侧脸道:“紫英,我是不是一个自私之人?” 紫英跪坐到她身旁,柔声道:“不知小娘子还记不记得,大概是三四年前之元日,婢子因为想念耶娘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萧旖怜倚着她的肩膀,答道:“我当然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哭,我原都以为你没有眼泪呢。” 紫英温柔一笑:“是啊,婢子从来不哭,因为于婢子而言眼泪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那次,小娘子瞧见婢子哭了,便将屋里所有值钱物件都搬进了婢子房中,只为哄婢子一笑。” “金银财宝是这世间大多数人都难以割舍之物,小娘子却能全数送与婢子,又怎会是自私之人,人皆为己,小娘子莫要将这自私二字用在自己身上。” 萧旖怜搂着她的胳膊,安心道:“好。” 群贤坊,容家。 庖屋里,容显宗同容若礼大眼瞪小眼、一声不吭地互相看着。 米丽盛出两碗馎饦,左边递一碗,右边递一碗,试图打破平静道:“阿郎,阿默,先用早膳吧。” 容若礼饿了一早上,肚子一早便开始咕噜咕噜叫了,她端起馎饦便开始吃。 容显宗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碗,吹胡子瞪眼道:“不许吃。” 容若礼急得两脚直跺道:“阿耶,我都饿了一早上了。” 米丽劝道:“阿郎先让啊默吃罢,再问吧。” 容显宗放下碗,挡在灶台前,双手叉腰道:“不过是让你饿一早上罢了,我与你乳娘可是在家中等了你一天一夜,你不交代清楚,今天什么都别想吃,我就在这同你一起耗着,大不了我们两一同饿死。” 容若礼又好笑又好气道:“阿耶,你要我与你说多少遍才肯相信啊,我当真是忘了时间,同声声一同在柏二郎家中歇了一晚。” 容显宗冷着脸,摆手道:“你休要拿这套说辞糊弄我,我不信,你同我说究竟是哪家混郎君将你骗了去,你不要怕,我定会为你做主!” 容若礼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叉腰道:“声声今日会来西市找我,你若不信,可以问她。” 容显宗冷哼了声道:“你莫要拿声声当挡箭牌,我不信。” 容若礼叹气道:“那阿耶要如何才能信我?” 容显宗横眉怒目道:“我怎么都不信,除非你告诉我他是谁!” 无可奈何之下,容若礼揉着饿扁了的肚子,盯着他身后的馎饦,想起了昨日那个呆子,她仔细回想道:“师,书白?” 容显宗没听清,高声问道:“什么?” 容若礼正想再说一遍,却发现自己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个呆子的名字了。 米丽见她不说话,赶忙替她重复道:“是书白,是书白。” 容若礼连忙点头道:“是他,是他。” 容显宗瞪眼道:“书白?” 容若礼绕到他身后,端起碗,一阵狼吞虎咽后,顺了顺心口,吐气道:“不是书白,是师书白。” 容显宗拿起菜刀左右踱步道:“我怎么觉着这名字这么熟悉呢?” 米丽颤抖着抢走他手中的菜刀,惊恐道:“阿郎,这这,这刀危险,可别乱拿。” 容若礼猛地推开门,回头道:“乳娘放心吧,我阿耶向来胆小,做不出那等事来,最多只会逼着人同他一同饿死。” 眼看容显宗就要追上来揍她,容若礼急忙逃出门外,直奔大门,她边跑边道:“一会儿声声便该来找我了,我先去西市了!” 西市,默与书肆。 一个五官深邃,身姿挺拔的男子走进书肆,他手中拿着一卷书,腰间挂着一个银制面具,抿着唇不出声,四处走动着。 此人乍一看不免令人心惊,因为他的眉尾旁有一条长长的竖直浅红伤疤,倒有些像女子平日里画的斜红,只是他面庞冷峻,这道疤非但未增怜弱,反倒更增威严。 书肆掌柜却仿若没看见他的伤疤一般,十分热情道:“周郎君今日来是想要买些什么书?” 周默染敲着手中的书,嗓音沙哑道:“我一介军汉,未看过几本书,掌柜不妨推荐几本。” 康掌柜立马道:“周郎君看这,这有《李娃传》、《莺莺传》、《霍小玉传》,周郎君觉得如何?” 周默染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他反问道:“掌柜瞧我像是对这些书感兴趣之人吗?” 康掌柜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颈,又继续热情道:“瞧某这眼神竟这般不好使,周郎君莫要生气,那里有《长恨歌》、《东城父老传》,还有《古镜记》,你瞧我这记性,那还有《虬髯客传》,若是周郎君对这些都不感兴趣,那,那边上还有《传奇》。 “我瞧着你这,也便只有字能入眼。” 周默染低头看了掌柜一眼,背过身冷冷道:“这些书我都不感兴趣,我上次在你这所买之字可还有?”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20. 默与书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友人归来 康掌柜抬眼打量着他,支吾道:“这字嘛,也不是没有,过几日或许会有,只是眼下确实没有了。” “没有?”周默染哗啦一下打开书,举在眼下,摇头道:“你这书肆什么都没有,倒不如关了。” 他虽是在随意地看着书,但康掌柜却莫名感受到了一阵杀意。 他心一颤,生怕他一个不高兴便砸了他的铺子,连忙赔着笑脸道:“周郎君莫要生气,这字原是珠宝铺容娘子请我代为售卖,您在此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帮您问问。” 周默染不疾不徐地卷起书,微点了下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康掌柜见他点头,连忙跑向米娜珠宝铺。 容若礼正站在门外等着萧旖怜,见康掌柜急匆匆跑来,惊讶道:“掌柜怎来了,莫不是猜到了我今日要给你送字,亲自来拿了?” 康掌柜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确实是来拿字,那个周郎君又来买字了,指名要买上次你送来之字呢!” 容若礼扬起唇角,骄傲一笑:“他倒是眼光好,掌柜再等会,送字之人一会儿便来。” “这……” 康掌柜面露难色:“周郎君见我迟迟不回,怕是会生气。可否劳烦容娘子一会儿将字送来书肆。” 容若礼踮脚四处看着,摆了摆手,应道:“小事罢了,要说劳烦也该是我劳烦掌柜才对,掌柜有事便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将字给你送过去。” “好,好好,”康掌柜笑着点了点头,回了书肆。 待他回到书肆时,周默染已经戴上了银制面具,正背着手抬腿往书肆外跨。 康掌柜急忙刺啦一下滑到他面前,拦在他面前:“周郎君莫走,容娘子一会儿便会将字给送来。” “容娘子?”周默染侧头往米娜珠宝铺看去,冷声道:“胡姬?” 康掌柜听着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厌恶,摆手解释道:“不,不是,只她母亲是粟特人。” 周默染转身进了书肆,又回头对着发愣的康掌柜问道:“她在等谁?” 康掌柜正眯眼瞧着容若礼跑向了谁,一时没听清,磕绊了下,走进书肆,畏畏缩缩道:“周郎君方才问什么?” “没什么,”周默染将他晾在一边,自顾自地在书肆里到处逛着。 康掌柜眉头紧皱,不停往外张望着,只希望容若礼赶紧把字给送来。 容若礼前脚方将萧旖怜和紫英迎进珠宝铺,后脚张焕璎便带着两名婢女跟了进来。 她扶着婢女的手,扫了萧旖怜一眼,抬着下巴,假笑道:“呦,这不是萧娘子嘛,许久未见,我倒是差点认不出来了呢。” 萧旖怜瞧着她故作疏离的模样,忍俊不禁道:“确是许久未见了。” 张璎焕扭头轻哼了声,拍开婢女的手,拿起一串镶了宝石的金项链,低头瞧了一眼道:“容娘子,近来铺子里可有什么独一无二之首饰,无论价格,都拿过来让我瞧瞧。” 容若礼拿过紫英手中的纸,推脱道:“张娘子可否等一会儿,康掌柜着急要这字,我得先将这字给他送过去。” “送个东西罢了,”张璎焕眼皮上下一翻,推了推身旁婢女的手臂,不屑道:“兰儿,你去替容娘子跑一趟。” 兰儿手臂一颤,连忙上前伸手道:“容娘子,将字交给婢子吧。” 容若礼下意识地将纸藏到身后,拒绝道:“如此小事,不必麻烦你跑一趟。” 张璎焕放下项链,斜眼看向她:“一个婢女罢了,谈不上麻烦,倒是容娘子这架势,似是怕我这笨手笨脚之婢女碰坏了你这宝贝字呢,兰儿,还不跪下向容娘子道歉!” 兰儿立即跪下,哆嗦道:“容娘子,都是婢子之错,请容娘子责罚。” 萧旖怜眼瞧着局面将变得不可收拾,朝容若礼眨眼道:“啊默,你陪张娘子看首饰,我去送一趟便是了。” 容若礼扶起兰儿,将纸递给紫英,对萧旖怜点头道:“声声,左边第五个铺子便是默与书肆。” “放心,”萧旖怜同她点了点头,随紫英一同往默与书肆走。 紫英叹道:“这兰儿也真是可怜,婢子方才瞧见她手腕处青紫了好大一块,也不知是不是她平日里受罚所致。” 萧旖怜回头朝珠宝铺看了一眼,轻声道:“个人有个人之命数,或好,或坏,都要自己受着,旁人干预不得,你只知兰儿现在可怜,却不知她两年前平白无故打死了好几只猫狗。” “什么?”紫英惊讶道:“原来两年前婢子与小娘子瞧见,虐打猫狗之人竟是她,她可真是瘦了太多了,婢子都没认出来。” 萧旖怜停在默与书肆前不远处,扭头悄声道:“张娘子瞧见她打死了自己心爱之狗,于是便派人将她买做了婢女,此事还是她未与我生分之前,告诉我之事,张娘子之性子你也知晓,她虽娇纵些,但也不至于会苛待婢女。” 紫英心里下了然,也不再为她感到悲伤,跟着萧旖怜进了书肆。 康掌柜误以为萧旖怜是来买书之人,热情地跑上前道:“娘子想买些什么,诗集,字画,还是书籍?” 萧旖怜笑了笑,摇头道:“掌柜,我们来替容娘子送字。” 紫英上前一步,递上纸。 “好,好好,”掌柜连忙接过纸,客气道:“多谢娘子。” “掌柜客气了,”萧旖怜越过他看向他身后之人,他背对着康掌柜,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康掌柜将字递到他面前,恭敬道:“周郎君,这便是你要买之字。” 周默染将手中的书随意扔到一旁,展开纸,认真看着,满意道:“这字确是同一人所写,不错,不错。” 他卷起纸,解下腰间钱袋扔给康掌柜便转身往外走。 “是,是是,”康掌柜点头弯腰,笑容满面道:“周郎君慢走。” 周默染见萧旖怜好奇地盯着他看,扶了扶银制面具,与她擦身而过。 萧旖怜忽然觉得他十分眼熟,急促转身道:“柏二郎?” 原本已经走出书肆的周默染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沉声道:“娘子认错人了。” 萧旖怜上下打量着他,蹙眉道:“你今日所戴之面具分明与那日你在菩提寺所戴之面具一模一样。” 周默染不欲多加解释,直接摘下面具道:“这面具或许姓柏,可我姓周,娘子这双眼睛这般大,却连个人都瞧不清,真是无用。” 萧旖怜并未在意他说了些什么,而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眼角旁的那道疤。 周默染重新戴上银制面具,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冷笑道:“收起你那或怕或怜悯之目光,小娘子。” 萧旖怜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竟也不觉得他傲慢嚣张,只觉得他心事沉重,抑郁难说。 这种感觉很熟悉,她总觉得她在哪里,不止一次地见过他。 康掌柜方才不敢介入他们的谈话,待他们说完后,追出去,远远喊道:“周郎君,书,你忘拿了!” 周默染头也不回道:“一卷空纸罢了,掌柜丢了吧。” 康掌柜打开书看了看,果然是一卷空纸,他冲着他的背影高声道:“好!” 萧旖怜走到康掌柜身旁,问道:“他是个武将?” 康掌柜掂了掂钱袋道:“是,娘子好眼力。” 萧旖怜指了指他手中的书道:“掌柜,这书可否送我?” “你要这空书?”康掌柜扭头看向她,随即又低下头,递上书道:“娘子若想要便拿去吧。” 紫英上前一步,接过书。 萧旖怜客气道:“多谢掌柜。” 康掌柜摆了摆手道:“娘子帮忙送字,是某该感谢娘子才对。” 萧旖怜回到珠宝铺时,张璎焕已经离开。 容若礼趴在她肩头,叹气道:“若不是张娘子追着一个郎君出去了,我真不知道还要应付她多久,她真是越发挑剔了,一会儿嫌戒指上的宝石不够大,一会儿嫌簪子不够华丽,这分明是拐着弯挑刺嘛。” 容若礼拉着她走到一枚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的金戒指前,瞪着眼睛道:“你瞧,这戒指上之红宝石几乎快同我眼珠一般大了,可她竟然说这红宝石不够大,还有这金簪,可足足镶嵌了二十几颗宝石,她竟然还嫌不够华丽。” 萧旖怜拿起她指着的金簪,笑道:“她若不这般,那便不是张焕璎了。” “倒也是,”容若礼点了点头,瞥见了紫英手中的书,好奇道:“声声,你买书了?” 萧旖怜摇头道:“那只是一卷空纸。” 容若礼疑惑道:“空纸?” “对,”萧旖怜想到在书肆里见到的男子,笑了笑道:“友人之物。” 亲仁坊,柏家。 巳时,柏慎亘揉了揉发麻的手臂,撑着脑袋,静静瞧着柳青莲的睡颜。 她的脸侧向床内,呼吸轻缓,他的手不安分地抚着她的鼻尖,落在她的唇峰,又抚上她的脸颊。 她缓缓睁开眼睛,倦意浓浓。 柏慎亘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一下又一下,直至她两手抵在他的胸前才安分下来。 柳青莲蹙眉道:“二郎,别闹。” 柏慎亘搂着她的腰,笑道:“木娘若是困,便再睡会儿。” 柳青莲揉了揉眼睛,搭上他的肩膀,柔声道:“困倒是不困了,只是腰间有些酸疼。” 柏慎亘轻按着她的腰,轻声问道:“可是此处?” 柳青莲腰间舒缓了些,但仍旧浑身乏力的紧,她浅笑着点了点头道:“是,辛苦二郎了。” “不辛苦,”柏慎亘勾了勾嘴角,含情脉脉地问道:“木娘欢喜男孩还是女孩?” 柳青莲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昨夜那般,一时羞得说不出话来,拎起锦被蒙住了脸。 柏慎亘微微掀开锦被,笑道:“木娘?” 柳青莲拉下锦被,含羞道:“都欢喜。” 柏慎亘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又继续替她捏腰,笑意更盛道:“一儿一女,甚好。” 午时,苏言止和师书白悠悠转醒,他们呆站在隔壁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叫醒萧旖怜和容若礼。 师书白侧耳贴近门边,眼神示意苏言止敲门,却不想门关的不实,他一脚跌了进去。 他还未站稳,便被苏言止给拽了出来。 苏言止挡在他身前,拉上门,出声问道:“声声,你们可醒了?” 屋内一阵静默,无人回应。 师书白敲了敲门,跟着问道:“容娘子,你们可醒了?”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21. 友人归来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神秘药柜 苏言止推开门,走了进去。 师书白不敢迈进房间,站在门口跺了跺脚,闭着眼睛招手道:“苏三,你快出来呀!” 苏言止环顾四周,叹道:“她们已经走了。” “走了?”师书白一只脚迈进房间,探头探脑地看着房内,失望道:“我还不知容娘子家住何方呢。” 苏言止轻笑一声,推着他往外走:“这也不是你该知晓之事。” “我为何不该知晓,”师书白往后拽着他的袖子,拖得他不得不前进,撒泼耍赖道:“你笑什么,你知道容娘子家住何方对不对?” 苏言止忍俊不禁,无奈摇头道:“师大,你已十七了,莫要如幼时一般胡闹。” 师书白直接坐在屋前,双手拽着他的衣袍,威胁道:“苏三,你快告诉我,不然我便不松手了。” 苏言止轻咳了两声,见他不为所动,干脆利落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指着他的脑门:“师大,你若再不松手,我便只好与你割袍断义了。” 师书白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指节颤抖着松开了他的衣袍,后倚着身子,害怕道:“我松开了,苏三,你,你将剑收回去!” 苏言止慢悠悠地收回剑,伸手拉起他,嘲笑道:“师大,你怎么长不大呢?” 师书白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气呼呼道:“我都与你一般高了。” “那又怎样?”苏言止侧头看他,笑道:“你说说,这些年,你有何长进?” 师书白立即开口反驳,却又被苏言止打断道:“你莫要与我说你读了多少本医书,这个不算。” 师书白瞪了他一眼,不服道:“为何不算?凭何不算?我偏要说,我读过……” 苏言止一听到他报书名就头疼,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只想赶快甩掉他清净会儿。 师书白见他不耐烦,越追越快,越追越快,喋喋不休,喋喋不休。 墨竹一早便等在门前,困得紧,他撑着脑袋,坐在柏家门前瞌睡了好一会儿,直至苏言止站到他的身后都未发觉。 师书白只顾着不停地报书名,未注意到门前坐着一个人,被墨竹一脚绊了出去。 苏言止哑然失笑,低头道:“墨竹,干得好。” 墨竹恍恍惚惚站起身,一头雾水道:“郎君说什么?” 苏言止指了指摔在门前的师书白,解气道:“他这跤摔得可不轻啊。” 墨竹这才注意到摔倒在地上的师书白,连忙跑上前扶起他,着急道:“师郎君,你怎么摔了呢,没事吧。” 师书白举着擦伤的手腕,痛呼道:“墨竹,你好端端坐在这门前做甚?” 墨竹如实答道:“奴在这等郎君啊,有什么不妥吗?” 师书白气道:“你,你不知道方才是你绊倒了我吗?” “是奴吗?”墨竹盯着他手上的牙印,吃惊道:“不过师郎君,你手上为何摔出了一个牙印?” 苏言止走上前,调侃道:“呦,师大,这牙印可真完整,昨日那帕子呢,你怎么拆了?” 师书白把手背到身后,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小伤而已,不必包扎。” 苏言止早知那帕子不是他的,只不过懒得拆穿他,他转头对着墨竹道:“墨竹,你回去一趟,拿着我书案中间那张纸,照着“茫茫写纸画雾,惶惶弹笔奏情。”这句,去西市之书肆找一找,若是有相同字迹之字,便全数买下来。” “喏,”墨竹应下后,问道:“郎君不随奴一起回去吗?” 还不等苏言止回答,师书白便惊恐道:“苏三,你不会是要同我一起去东市吧?” 苏言止笑而不语,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师书白急急跟着翻身上马,苦着脸追在他后面,心想道:“今日药肆生意定然很是惨淡。” 东市,师安药肆。 苏言止率先到达,见师书白的母亲郑新月迎了出来,立即下马,恭敬道:“夫人。” 郑新月快步走近他,惊喜道:“三郎,你怎么来了?” 苏言止含糊其辞道:“昨日与师大在柏二家待了一夜,现下将他送回来。” 郑新月朝门外看了两眼,未瞧见师书白的身影却也毫不在意,仔细瞧着苏言止笑脸盈盈道:“三郎瞧着瘦了许多,平日可要多吃些,莫要太劳累了。” 苏言止点头道:“是。” 郑新月紧接着又道:“三郎若是得空,今日闭市后,同二郎一道来靖恭坊,我下厨做些你爱吃之物。” 苏言止乖巧应道:“好,多谢夫人。” 郑新月连连摆手,高兴道:“三郎不必客气,你愿意来便好。” 师书白一路追赶,终于到了药肆,见郑月新在药肆中,他气喘吁吁地下马道:“阿娘是来药肆找我吗?” 郑新月朝后瞧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药包道:“盐儿有些发热,我来药肆取些药。” 师书白担心道:“只是发热吗?” “许是昨夜彻夜看书,冻着了,”郑新月拍了拍他的手臂,柔声道:“不用担心,我这便回去看顾着他了。” 听闻此言,师书白放心了些,叮嘱道:“阿娘劝着些,今日便别让他去学堂了,一来一回,他指定又受凉了。” 郑新月应道:“阿娘知晓了。” 待她走后,苏言止边挨个翻看药柜,边同他搭话道:“师大,盐儿同你一般大吧?” “不错,他同我一般大,”师书白站在他身旁,挨个关上他打开的药柜,黑着脸道:“苏三,你到底要找什么?” “药材,”苏言止指着一旁的药柜,看向他道:“你别在这傻站着,去那边将药柜全都打开。” 师书白重重关上一个药柜,拒绝道:“我不去。” “不去啊,”苏言止也不恼,只是装模作样地叹道:“看来你也不是很想知道容娘子家住何方。” “去,我这便去,”师书白立即乐呵呵地跑去挨个打开剩下的药柜。 苏言止诚心赞赏道:“师大,在识时务这方面,倒是无人能超越你。” 师书白顾不上回答他的话,闷头打开着一个又一个的药柜,几分钟后,除了最底下一个锁着的药柜他打不开,其余药柜都已打开了。 他叉着腰,期待道:“苏三,除了右下角这个药柜,我可全都打开了,你该告诉我了吧。” “应该就是这个了,”苏言止走向右下角的药柜,问道:“这个药柜为何锁着?” 师书白摊手耸肩道:“我不知道,这是父亲所锁。” “所以,你便从未想过要打开它看一看?” 苏言止研究着锁的构造,伸手道:“钥匙呢?” 师书白呆站在一旁,有理有据道:“我不知道,父亲未告诉过我钥匙在哪里。” 苏言止扭头看了他片刻,面无表情道:“那你会找钥匙吗?” 师书白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钥匙在哪里,找不到啊。” “你,”苏言止捏了捏额角,气笑道:“我为何要问你?” 师书白想了想,愣愣道:“我不知道。” 苏言止叹气道:“罢了,这锁也算常见,先用那日我与柏二找到之钥匙比对一下吧。” 他拿出那日找到的钥匙,扭头瞪了师书白一眼,随手一投。 “咔!” 锁竟然开了。 师书白惊讶道:“苏三,锁开了!” 苏言止没想到柳笙笙留下的钥匙竟然能打开这个药柜,他拆下锁,紧捏着把手,但却迟迟不敢打开药柜。 他怕师书白父亲之死另有隐情,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担忧师书白承受不住,酝酿着要如何开口,但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从未释怀,不愿让他也如自己一般痛苦,便决定先隐瞒这个秘密,待他寻到真相之时再告诉他。 师书白见他既沉默不语,又不打开药柜,不解道:“苏三,你怎么了?” 苏言止拉住他的手臂,郑重其事道:“师大,这个药柜你来开。” 师书白深感奇怪,但也照做了,他缓缓打开药柜,向里看去。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22. 神秘药柜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3. 乌龙场面 药柜内竟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师书白拿起地上的锁,疑惑道:“阿耶为何要锁上一个空药柜?” 苏言止摸了摸药柜内壁,指面染上一层深色印迹,他拽起师书白的衣角,擦干净指面,又摸了摸上方药柜的内壁,但这次,指面却没有染上任何印迹。 他对着师书白伸手道:“帕子,拿来。” 师书白用力搓着衣角道:“没有。” 苏言止重复道:“帕子,拿来。” 师书白挡着胸口,连连摇头道:“真没有。” 苏言止失了耐心,直接抽出腰间匕首,对着自己的衣袍,刺啦一下,割下一片衣角。 师书白的心陡然惊了一惊,他打量着苏言止的神情,忐忑不安道:“你,你要做甚?” 苏言止仔细擦掉深色涂料,头也不抬道:“擦药柜。” 师书白凑近药柜看了看,试探着问道:“只是擦药柜吗?” “嗯,”苏言止将衣角扔给他,故意支开他道:“师大,取针线来,将这衣角给缝上。” “啊?”师书白呆愣道:“我?帮你缝衣袍?” “缝完我告诉你容娘子家住何方,”苏言止指了指左边,微微一笑道:“那有针线。” “苏三,你!”师书白用力顺了顺心口,起身去取针线,心想道:“缝个衣服罢了,小事,小事。” 苏言止趁着他走开的间隙,埋头看向药柜,隐藏在深色涂料下的,是刻的极浅的“假胎”二字,若不是因为字中渗入了深色涂料,或许很难会被人发现。 师书白取了针线回来,见他死死盯着药柜,蹲到他身旁,拽了拽他的衣袍,问道:“苏三,药柜里有东西吗?” 苏言止一阵心悸,他匆忙合上药柜,上了锁,魂不守舍道:“没,什么都没有。” “哦,”师书白丝毫没有怀疑他说的话,低头认真缝着衣袍。 苏言止收起钥匙,突然想到似乎应该解释一下钥匙的来处,但见师书白的反应似乎没太在意这件事。 他犹豫道:“我前几日与柏二捡到一把钥匙。” 师书白紧捏着衣袍,边缝边道:“哦,我快缝完了。” 苏言止又道:“这钥匙能打开这药柜。” 师书白缝完衣袍,咬下白线,抬头道:“我方才看见了啊。” 苏言止皱了皱眉头,试图引导他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师书白瞪大了眼睛,好奇道:“这不是巧合吗?哪里奇怪?” 苏言止呛了口气,连咳了好几声后,重重点了点头道:“嗯,巧合。” 西市,米娜珠宝铺。 米丽急匆匆跑进铺子,拉住容若礼的手臂,上气不接下气道:“啊默,郎君去,去东市了。” “阿耶去东市做甚?”容若礼看着她惊恐的模样,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安,紧张道:“师书白在东市?” “对,”米丽六神无主,声音颤抖道:“啊默,这可如何是好?” 萧旖怜不明所以道:“啊默,这是怎么了?” 容若礼秀眉紧蹙道:“今日阿耶盘问我昨夜为何没归家,我照实说与他听,可他却怎么也不信,认为我是被哪个郎君骗了去,非要我说个郎君姓名出来才肯罢休。” 她扶额轻叹:“我本就不识得哪个郎君,只好提了他充数,谁料阿耶竟然找上门去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今日早晨容显宗提着刀的画面,连忙问道:“阿耶出门时可带了刀?” 米丽连连摇头道:“没有。” 容若礼松了口气,放心道:“没有便好,阿耶应该是找他说理去了。” “郎君他,”米丽面色惶恐,欲言又止道:“他带着啊银、啊金,还有不少金银珠宝前去。” 容若礼琢磨不透道:“阿耶这是做甚?” 萧旖怜和紫英对视一眼,心觉不妙道:“啊默,你阿耶不会是去提亲吧?” 米丽使劲点了点头。 容若礼捂着心口后跌,惊恐道:“完了,全完了。” 东市,师安药肆。 啊金,啊银将金银珠宝抬进药肆后,左右各一边守在门前。 师书白望着面前的一箱箱金银珠宝陷入了一阵沉思。 苏言止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出声提醒道:“师大,清醒些。” 师书白猛地缓过神来,愣愣道:“清醒,清醒。” 他越过几大箱金银珠宝,规规矩矩地站到容显宗面前,问道:“您带着这么些金银珠宝来我这药肆,是来寻盐儿吗?” “盐儿?”容显宗摆了摆手,两眼紧盯着他道:“我找师书白。” 师书白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目光飘忽道:“您是来抓药吗?” “抓药?”容显宗又摆了摆手,两眼紧盯着苏言止道:“我找师书白。” 苏言止避开他的目光,后退一步,指了指师书白道:“是他。” 容显宗立即将目光转向师书白,绕着他来回转了两圈,拍着他的肩膀,亲切道:“这药肆是你父亲所开吧?他近日身体如何?你瞧着也有十七八岁了,家中可有兄弟姊妹?可与旁人定过婚约?” 师书白误以为他是他父亲的旧友,顺着他的问题一一答道:“这药肆确实是我父亲所开,不过他已离世八年有余,我年方十七,家中有一个弟弟,未曾与人定过婚约。” “你父亲他,”容显宗先是惊讶了片刻,而后又伤心道:“他竟然已经离世了,是我,是我来晚了呀!” 他将师书白一把拥入怀中,泪眼汪汪道:“大郎,我还欠你父亲一条命,未能偿还啊!” “一条命?”苏言止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是谁之命?” 容显宗意识到了话中的歧义,松开师书白,改口解释道:“十六年前,若不是恩公施以援手,我儿恐怕便不能平安出生了。” 他既与案情无关,苏言止便不再多问,闲在一旁听他与师书白没完没了聊天。 容显宗与师书白交谈甚欢,但凡能用来夸人的词,他都用了个遍。 师书白被夸的有些忘乎所以,他傻笑着应和着,对容显宗的所有话都点头表示认同。 容显宗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大郎娶了我女儿如何?” 师书白犹沉浸在他上一句的“大郎真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中,想也不想便点头应道:“好。” 话毕,容显宗满意道:“大郎,那便这么说定了。” 师书白刚要点头表示赞同,苏言止却猛地一下抬起了他的下巴,质问道:“你方才都听清了?” 师书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脸迷茫道:“哪一句?” 苏言止学着容显宗的语气道:“那大郎娶了我女儿如何?” “不可,不可,”师书白十分果断地拒绝道:“我已有心悦之人,此事万万不可。” “大郎先别急着拒绝,”容显宗指向一旁的金银珠宝,诱惑道:“你若是应下,这些便都是你之物。” 师书白迅速一一合上装着金银珠宝的箱子,态度坚决道:“我对金银珠宝无意,还请您莫要为难。” 容显宗大笑道:“啊默竟然看中了一个不爱财之人,奇怪,奇怪。” “啊默?”师书白吃惊道:“您是说要我娶容娘子?” 容显宗本想考验他一番,却只问一句便说漏嘴了,他反问道:“若是啊默,你便娶了?” 师书白干脆利落道:“娶!” “好!”容显宗高兴道:“大郎,那便这么说定了!” 苏言止心觉此事太过荒唐,却也无权阻止,毕竟他连他名义上的大兄也算不得,且又不能算作是他的长辈,他只不过是略长他三岁的好友罢了,于是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强势介入二人的谈话中道:“此事你一人也做不了主,不如回靖恭坊询问一下你母亲之意。” 师书白恍然惊叹道:“确实该先问过母亲才是,是我大意了。” 容显宗本也想上门拜访,爽快接过话道:“我与大郎一道回去吧。” “这……”师书白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了苏言止。 苏言止别开目光,表示不赞同。 师书白得了意见,但随即又抛诸脑后,顺从自己心意道:“好。” 苏言止顿觉气滞,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两人一道出了药肆。 师书白未察觉到他的情绪,乐呵呵地对着他招手道:“苏三,过来呀。” 他们刚离开不久,容若礼和萧旖怜便找到了师安药肆,见啊金、啊银在前方慢吞吞地拖着几箱金银珠宝,两人一左一右拦在他们面前,着急问道:“他们在哪?” 啊金、啊银一同指着前方道:“靖恭坊。” 尘土飞扬而起,啊金、啊银连连呛道:“完了,全完了。” 靖恭坊,师家。 六人齐聚一堂,除了面面相觑,还是面面相觑。 时间静止,尴尬计时,乌龙场面就此开始。 苏言止和萧旖怜算是无意卷入这场没头有尾的爱情中的无辜之人,自是不会开口说些什么。 容若礼正处于心虚状态,只能祈祷师书白能够理智开口。 师书白脑中糨糊一片,话到了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容显宗倒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他还没想好到底要说些什么。 此时五人便将缓和场面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郑月新的身上。 郑月新顶着五人期待的目光,缓缓开口道:“大郎,跪下。”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23. 乌龙场面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4. 假戏真做 师书白脑袋一懵,两眼不打转地直盯着郑月新,肢体僵硬地走到了正中间,身姿笔挺地跪了下去。 容显宗微耸着肩膀,弱弱道:“师夫人,您千万别动怒,大郎他只不过是与我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夜罢了。” “什么!”郑月新两眼发黑,身形摇晃着歪向一旁。 一旁的婢女乐儿连忙扶正她,轻缓地顺着她的后背,焦急地询问道:“娘子,可还好?” “无事,”郑月新朝着婢女点了点头,看向容若礼和萧旖怜,起身道:“不知是哪位小娘子?” 容若礼呼吸一窒,十分心虚地低下了头。 萧旖怜看了看郑新月,又看了看容若礼,最后又看了看苏言止,有些不知所措。 苏言止见郑月新神色复杂地盯着萧旖怜,抬手指向容若礼,提示道:“这位。” 郑月新得了提示,扶着婢女的手,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容若礼走去,面色沉重地朝她跪了下去。 “娘子!”乐儿不知如何是好,同她一起跪了下去。 容若礼惊慌失措地去扶她们,着急道:“夫人,这我如何受得起,你们快起来啊。” 郑月新拉住她的手,赔罪道:“小娘子,我没有教导好孩儿,致使他轻浮莽撞,不知礼数,他可有对你做出出格之事?若有,我现下便将他打晕了交由三郎处置。” 此话一出,师书白即刻跪爬到郑月新身边,举手发誓道:“阿娘,我绝没有对啊默做出出格之事,若有我便,便断子绝孙!” 郑月新白了他一眼,训斥道:“此话不严谨,加上你之姓名,重说!” 容若礼内疚地看向他,制止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师书白却正气十足,坦然道:“娘子不必担心我,事关娘子清白,我不为自己,只为替娘子作证。” 他深吸了口气,郑重道:“我师书白今日之前若是对啊默做出出格之事,便叫我断子绝孙,不得超生!” “嘶,”容显宗倒吸了一口凉气,动摇了要将女儿嫁给他的决心。 郑新月见他语气诚恳,不似作假,放心起身道:“既然如此,便不用劳烦三郎将你送去处置了,乐儿,去取家法来。” “喏,”乐儿叉手微行一礼,默默退下。 但她并没有去取家法,而是去了师时缘房中。 此时,师时缘正裹着厚袄坐在书案前读书,他脸颊微红,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见郑月新的婢女乐儿神色紧张地站在门前,他放下书,温柔一笑道:“可是母亲唤我过去?” 他的住处十分僻静,方才一点动静声响都未听见,只以为是郑月新差人来叫他。 乐儿抿唇摇了摇头道:“大郎犯了错,娘子让我取家法,二郎,你能否去劝劝娘子,她平日里最顺着你了,你若劝阻,她肯定愿意听。” 师时缘立即起身道:“你先遵着母亲之意,去取家法,我换件单薄衣袍前去,一会儿好惹得母亲怜惜,分散些她之注意力。” 师时缘脱下厚袄,换了件单薄宽大的浅色衣袍,迎风走了出去,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得极不稳当,好似风一吹便要倒下一般。 郑月新见他模样虚弱地走了进来,当即扔下高高扬起的家法,将他扶到一旁坐下,担心道:“盐儿,可是又发热了?” “咳咳咳,”师时缘侧过头,拿帕子掩着口鼻,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倒在她怀里,有气无力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些胸闷气短,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而已。” “二郎!”师书白连跑带爬地飞奔到他身边,把住他的脉,紧张道:“别怕,有阿兄在。” 师时缘敲了敲他的手背,暗示道:“阿兄,咳咳咳……” 师书白把脉的手一颤,抬头看向他,见他眨了下眼睛,明白了他的意图,表情凝重道:“二郎,你……” 郑月新见他先是手一颤,而后又摆出这副表情,吓得一阵心慌,屏住呼吸问道:“盐儿,他如何了?” 师书白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然后又叹了口气道:“二郎这是得了一种怪症,需要好好调理才行,不然恐怕……” 郑月新捂着心口道:“恐怕什么?” 师书白眉头紧皱,缓缓开口道:“恐怕,命不久矣了。” 师时缘听闻此言,一时咳岔了气,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接晕厥了过去。 师书白以为他是在演戏,配合地抱起他往外跑,边跑还边悲痛地高声呼唤道:“二郎!二郎!” 苏言止不放心地追了出去,一路跟至他房中。 师书白将师时缘扔在床榻上,揉了揉胳膊道:“二郎,你看着瘦弱,抱起来怎么如此之重?” 苏言止走上前,将东倒西歪的师时缘挪正,探了探他的鼻息,沉声道:“二郎这病,可能治?” 师书白瞧着屋外没人,神神秘秘地关上门,悄声道:“二郎只是有些发热,并无大碍,方才我与他是在做戏。” “并无大碍?”苏言止仔细瞧着师时缘,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那他为何晕了过去?” “自然是装晕,”师书白拍了拍师时缘的肩膀,轻声道:“二郎,房间里只有我与苏三,不用装晕了。” 师时缘仍旧一动不动。 师书白扒拉着他的眼睛,疑惑道:“二郎,不会是睡着了吧?” 苏言止认真道:“二郎,好像真晕过去了。” “怎会?二郎方才分明敲了我手背啊,还冲我眨了眼,”师书白一边把脉,一边讶异道:“怎么会是真晕呢?” 苏言止替他盖上被子,推开门,看着一旁的厚袄,若有所思道:“许是方才受了凉。” 师书白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如此脉象明显是受惊了,难不成二郎是被我吓晕了?” 他指着自己的脸,惊讶道:“苏三,你方才被我骗过去了吗?” “嗯,”苏言止郑重地点了点头,肯定道:“你方才之模样,确实不似作假,许是你在这方面有些天赋。” 师书白惊喜地傻笑起来,抱住他原地转了一圈,高兴道:“苏三,我这算不算是有长进了?” 苏言止嫌弃地推开他,瞥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先唤醒二郎吧。” “无事,”师书白摆了摆手道:“二郎一会儿便能醒了。” 郑新月端着刚熬好的药,脚步匆忙地进了房间,担忧道:“大郎,盐儿他可醒了?” 师书白接过她手中滚烫的药碗,答道:“阿娘莫急,二郎一会儿便能醒了。” 郑月新抚着他瘦削的脸庞,见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模样,不禁既心疼又害怕起来,眼角瞬间溢出一滴泪。 师时缘脸颊被烫了一下,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见郑月新红着眼眶,他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愧疚道:“母亲,都是我不好,让您伤心了。” 郑月新随即柔声嗔怪道:“胡说甚呢,傻盐儿,来,快把这药吃了。” 师书白没有将药碗递给她,而是坐到床边道:“阿娘,我来喂二郎吃药吧。” “好,好好,”郑月新只当他是关心弟弟,立即让开位置。 苏言止看向师月新被烫红的双手,一阵心酸,想起了从前吃过的苦药。 容若礼和容显宗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萧旖怜推着她们进门,担心道:“师郎君,如何了?” 苏言止十分自然地接过话道:“二郎已经醒了,现下并无大碍。” 郑月新看向萧旖怜,莫名觉着十分眼熟,好奇道:“小娘子也是容郎君之女吗?” 容显宗急忙摆手道:“不,不不,声声是萧公之女。” 郑新月猛地转头看向苏言止,见他点了点头,她确认了心中所想,走上前拉住了萧旖怜的手,感怀道:“你许是不认得我,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刚出生,小脸红扑扑,不哭不闹,咯咯直笑,极是讨人欢喜。” 萧旖怜弯了弯唇角,乖巧道:“夫人如此貌美,我怎会忘记呢,我方才便觉着夫人眼熟,原是一出生便见过夫人呀。” 师月新笑眼弯弯道:“声声果真是讨人欢喜。” 容显宗瞧着她似乎对萧旖怜很是欢喜,危机感顿时油然而生,立即朝容若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同郑月新搭话。 容若礼故意看向一旁,装作没看见。 容显宗只好自己同郑月新搭话道:“是呀,声声不久便要同苏公之子,苏少卿成婚了,听说那苏少卿年少有为,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玉树临风……” 苏言止听着一连串的夸奖,十分尴尬地低下了头。 师书白听着这十分耳熟地夸奖,思绪飘忽不定,将一勺药直接倒在了师时缘的衣袍上。 师时缘苦着脸道:“阿兄,我还活着呢。” 苏言止忍俊不禁道:“师大,听错姓名了?” 郑月新不放心地往后看去,问道:“大郎,怎么了?” 师书白连忙拎起被子盖住师时缘的衣袍,心虚地笑道:“是苏三,他有些不好意思。” 容显宗不解道:“这位小郎君为何不好意思,是认得苏少卿吗?” 苏言止强忍着笑意,抬起头道:“算是认得,只是他没有这般好。” 容若礼拽了拽容显宗的袖口,试图提醒他,他面前的这位郎君正是他夸得没完没了的苏少卿。 不料,容显宗却反驳道:“小郎君这话便不对了,苏少卿怎会没这般好,明明是更好才对,以我这般浅薄之言断然形容不出苏少卿之好,声声,来,你告诉这位郎君,苏少卿到底有多好。” 容若礼脚下不稳,扶着一旁的墙壁,一阵晕眩。 萧旖怜眉眼弯弯地看向苏言止道:“苏少卿,眉若凌峰,眼似镜波,温润如玉,气宇轩昂,当属长安第一少年郎。” 苏言止未曾想她会如此形容自己,得意之余又有些庆幸,庆幸她看得见他的好。 萧旖怜见他嘴角上挑,十分高兴的模样,于是走近他,问道:“苏少卿,可赞同我所说之话?” 苏言止哑然失笑道:“声声所说,自是没错。” 容显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诧异道:“你,你们!” 容若礼扶着额头,无奈叹息道:“阿耶,我方才便想提醒你,可你并不搭理我。” 郑月新笑着圆场道:“大家还未用晚膳吧,不若一同去用晚膳吧?” 容显宗率先走了出去,头也不回道:“好,好好。” 容若礼微微一笑,紧跟着走了出去。 紧接着大家都走出了房间,只剩下师时缘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望着衣袍和被子上的药汤叹气。 他换下单薄宽大的浅色衣袍,披上厚袄,坐到书案前继续看书,喃喃自语道:“方才忘了问阿兄犯了何错,今日这些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不知先生今日教了什么功课,会不会怪罪我没去学堂,我这身体是越发弱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 “阿兄今日应该没诊出我病了吧,父亲说此病只有他能诊出来,旁人诊不出来……”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24. 假戏真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5. 好戏散场 晚膳间,容显宗腆着脸,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提起定亲之事,但郑月新次次都巧言转移了话题,明显是对此事无意。 容显宗倒是不介意被驳了面子,只是旁人拒绝的意思都这般明显了,他再厚脸皮的提这件事,倒显得他女儿是嫁不出去了非要赖上师家一般。 更何况他本就欠师安一个人情,如今师安虽已离世,但他也不好为难了他夫人,于是打消了将女儿嫁给师书白之意。 他这顿饭吃的是极为堵心烦闷,但面上仍旧装着高兴的样子,很是勉强地笑了又笑。 容若礼看着他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禁有些自责心疼,心想道:“原是想敷衍一下阿耶,却不想他竟如此当真。” 萧旖怜坐在苏言止旁边,她悄悄往一旁挪了挪,凑近他,神秘兮兮道:“团团,你猜我今日在西市见着谁了?” 苏言止扭头看向她,表情有些不自然道:“可是墨竹?” “不是,”萧旖怜摇了摇头,唇角弯弯道:“是三兄!” “三兄?”苏言止放下银箸,惊喜道:“他回来了?” 萧旖怜盯着他食案上一口未动的胡辣汤,点了点头,肯定道:“对,他回来了。 苏言止搓了搓指腹,紧张道:“那父亲也该回来了。” “嗯,苏公应该不久便会回来了,”萧旖怜端起自己食案上的凉拌萝卜丝,递给他道:“团团,这盘萝卜我还未动。” 苏言止接过盘子,笑了笑,将胡辣汤递了过去,心中了然道:“这碗胡辣汤,我也未动,便与你交换吧。” “好,”萧旖怜高兴地接过银碗,舀了一勺酸辣可口的胡辣汤,感叹道:“这汤如此美味,此刻要是有一块胡饼便更好了。” 苏言止望着她侧面鼓鼓的腮帮子,笑道:“烫吗?” 萧旖怜连连摇头道:“不烫。” 苏言止的另一边,坐着师书白,他与他的口味完全相反,今日这些菜,他一样也不喜,他空悬着银箸,在每个菜前都停留了几秒,最后还是什么菜都未夹起。 他放下银箸,嘟囔道:“阿娘只顾着苏三,每道菜都又酸又辣,单是闻着气味都叫人食欲全无,啊默定是不爱吃。” 郑月新见他盯着面前的菜嘟嘟囔囔,一副没胃口的样子,故意支开他道:“大郎,盐儿一人在房中无人照应,你去庖屋取些饭菜送给他。” “啊?”师书白傻愣愣地探出头,看向师月新道:“阿娘,这些菜既辛辣又酸涩,二郎怕是不爱吃吧?” 郑月新银箸一松,刚刚夹起的菜又滑落进盘中,她微叹一声,收回银箸,淡淡道:“我自是知晓盐儿喜食什么,庖屋还备了些清淡之菜,你去取便是。” 师书白心想道:“阿娘原只是不知晓我喜食什么罢了。” 他起身失落道:“是。” 容若礼见他蔫头耷脑地走了出去,也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 郑月新看了身旁的乐儿一眼,眼神示意道:“去盯着大郎。” 容若礼在庖屋前拦住师书白,郑重道:“师郎君,今日之事实在是抱歉。” 师书白连忙摆手道:“容娘子,你并没有错,是我爱慕娘子,给娘子添麻烦了。” 容若礼叹道:“罢了,同你或许也讲不明白,我便不与你解释今日之事了,只是有一事我定要与你说个明白。” 师书白一脸认真道:“容娘子请说。” 容若礼坚定道:“我与你不过匆匆见过几面,你或许被我美貌所惑,生了爱慕之心,但我性冷心冷,贪财自傲,只想与钱和亲人安然度日,或许我和阿耶今日之行为举止令你起了误会,对此我再向你道一声抱歉。” 师书白后退两步,不知所措道:“容娘子,我知你话中之意,亦知欢喜不是施压,我今日鲁莽说出爱慕之词,却忘了这只是我一人之想法,忽略了你之感受,我,我,我……” 他结巴了好一会儿,最后红着眼睛,低下头道:“抱歉。” 容若礼趁他低头之时,躲进了一旁的拐角处。 师书白再抬头之时,未瞧见她,他拿出钱袋中的一枚铜钱,伤心道:“或许我并不懂得什么是欢喜。” 容若礼看着他怅然若失的模样,心想道:“呆子,此事因我而起,便也由我而止吧。” 与此同时,另一边,郑月新举起满满一碗酒,同容显宗道:“大郎向来是个没头没脑之人,若是得罪了容郎君,还请您原谅,我在这里替他同您赔个不是。” 容显宗也不是计较之人,当下便举起酒碗回敬道:“夫人言重了,大郎待人温和有礼,何来得罪一说,若是非要说他有什么不当之处,便也只是他爱慕小女罢了。” “哎,”郑月新重重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道:“我瞧着容娘子明艳大方、亭亭玉立,本也是十分欢喜,只可惜大郎早已与人定下了婚约。” “想来容娘子定是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更何况我家大郎也没有这等脸面,所以我只好拂了容郎君之好意了。” 容显宗手中的酒碗哐当一声掉落在食案上,他惊讶道:“大郎当真与人定下婚约了?” 郑月新点了点头,严肃道:“当真。” 容显宗心中百般抑郁,皱眉道:“可大郎先前分明与我说他未曾与人定下婚约啊!” 郑月新从容应答道:“这是大郎父亲生前与好友所定之事,我还未告知于大郎。” “竟是这般,”容显宗颇感遗憾道:“我原想着是师医师救了啊默之命,啊默若能嫁与师医师之子,也算是对他之报答,可惜了,到底是啊默没有福分。” 郑月新劝解道:“夫君治病救人从来不求回报,容郎君不必在意这点恩情,容娘子当配得更好之人。” “微粒恩情不敢忘,寻得来日必要报。” 容显宗再次举起酒碗,豪迈一笑道:“今日所带来之俗物便全数送与师家,啊默自是配得上这世间最好之人,也愿大郎与日后之夫人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郑月新本想婉拒,可容显宗却已匆匆起身离开。 门外容若礼抱住容显宗的胳膊,愧疚道:“阿耶,我今晨只是随口说了一人之姓名,其实……” 容显宗拍了拍她的手,往前走道:“阿耶都知道,我家啊默如此聪慧,怎会让人给骗了去。” “只是阿耶身份低微,怕你嫁不了好人家,又觉着大郎是恩公之子,品行端正,才一心想让你嫁与他,是阿耶不好,不怪啊默。” 容若礼一把抹掉眼角溢出的泪珠,吸气哽咽道:“便是嫁不出去又如何,自小到大瞧不起我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我从不在意这些人之看法,我有这世间最好之阿耶和阿娘,还有疼我爱我之乳娘,你们重过这世间所有珍宝,是我唯一之在意。” 容显宗笑道:“是啊,于我而言,这世间任何珍宝都比不上你与你阿娘。” 待容显宗和容若礼走后,苏言止走上前,问道:“夫人,师大他当真与人定下婚约了吗?” 郑月新起身道:“当真。” 萧旖怜见他们有话要说,想着自己在此他们说话或有不便,于是便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郑月新本想叫住她,但瞧着苏言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没有叫住她,而是柔声问道:“三郎可是有什么事想问我?” 苏言止犹豫道:“师公他离世前可诊治过一个孕妇?” 听闻此言,郑月新的笑容瞬间僵住,她神色闪烁道:“三郎为何有此一问?” 苏言止见她神色古怪,心中有了猜测,他上前一步道:“夫人知道些什么是吗?” 郑月新连连后退至食案边,高声否定道:“不,我不知道。” 苏言止见她情绪激动,拆下腰间香囊,递到她面前,轻声道:“夫人还记得这个香囊吗?” “记得,” 师月新抬起手,碰了碰香囊,随后又仿佛触电一般,收回了手,神色寞然道:“这是那年我送与你和大郎之香囊,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香囊之香气竟还和当年一样。” 苏言止打开香囊,倒出里面的香料,递到她面前,继续道:“当年您亲手做了这个香囊,师公亲手配了这些香料,这些年我与师大从未换过香料之配方,所以它还是从前之味道。” 郑月新望着他手中那一捧香料,思绪不知不觉间飘回了从前,她似乎又听见师安在唤她:“芸儿,芸儿……” 苏言止见她盯着香料发呆,知她定是想起了师安,他缓缓开口道:“夫人,你也不想师公冤死,对吗?告诉我,好吗?” “不,不不,”郑月新掩面而泣,痛苦道:“我自是不想他冤死,可我不能将你卷进这件事中啊,我答应过娘子要照顾好你,又怎可将你卷入这件事中,三郎,别再问了,有些事查不得……”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25. 好戏散场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6. 师安死因 “假胎,”苏言止厉声道出药柜内所刻之字,试探道:“师公是因为发现了此事,才被害而亡,是吗?” “三郎,你,”郑月新脚步虚浮着后跌一步,猛地撞上了食案,“卟哒”,银箸滚落至地面上,惊地她肩膀陡然一颤,她呼吸沉重,情绪不稳道:“你为何会知晓此事?” 苏言止收好香囊,拿出了在柳音音书案里发现的钥匙,递上前,神色凝重道:“夫人可认得此物?” 郑月新方一看见钥匙,便眉头紧蹙起来,她接过钥匙,再三确认了一番后,递还了钥匙,转身背对他道:“你既寻得了这钥匙,我便告诉你吧。” 她缓缓闭上眼睛道:“二十二年前,夫君在采药途中被人劫走,带至一处密室中,替一位难产女子诊脉。” “据夫君所说当时他成功救下了那母子二人后,将他劫走之人便放他自由离去,也算是有惊无险。” 她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十六年前,西市一家珠宝铺中,一名前来买珠宝之娘子见铺子中身怀六甲之胡姬行动缓慢,挡了她之路,心生不快,便故意将她推向一旁,不料那胡姬没站稳撞上了门边,重伤早产。” “夫君恰好撞见了这一幕,救下了早产之孩儿和胡姬,只是那胡姬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头部重伤和早产,他也只能勉强用药替她争得一月之命。” “推倒胡姬之人见她奄奄一息,受了惊吓,当即晕了过去,夫君替她诊脉发现,她竟然也怀了身孕,只不过她之前似有早产之迹象,此胎亦是十分不稳,滑胎是迟早之事,于是他便将病情如实告知她婢女。” “那婢女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他随他回府替那娘子诊治,他无奈之中应下了此事,他用尽平生所学之医术,可仍旧没能保住那娘子之胎儿。” “他告诉那娘子她先前早产失了一个孩子,身体落下了病根,不宜有孕,可她却说她先前生下了一个十分康健之孩儿,大骂夫君是庸医,害死了她未出世之孩儿,夫君对自己医术起了怀疑之心,请求见那个早产孩儿一面,不料那孩儿竟是他六年前救下之孩儿。” “那孩儿分明不是早产儿,那娘子也并非当日生下那孩儿之人,夫君深感疑惑却不敢说破,独自守着这秘密。” “直到八年前那孩儿之亲生母亲突然找上药肆询问他当年那孩儿究竟有没有救下来,他才知道将他劫走之人趁那女子昏迷之时转移了孩子,并告诉女子孩子一生下来便没了气息。” “他不忍欺骗女子,将真相告知于她,但没过多久,他总觉得四肢无力,似是中了毒,但诊脉又似无事,接下来之事想必你还记得,那日中秋,他突然一病不起,无药可医……” 郑月新说到此处,忽地也四肢无力极了,似是重临了师安当时的感受,她扶着食案瘫坐在地,沉默良久后,平静道:“三郎,真相或许比毒药更能要人性命。” “夫君这一生救人无数,到头来却诊不出自己之病,救不了自己之命,我知你有查清真相之能力,但也想劝你就此而止,真相比起来性命而言,孰轻孰重,我想你能够分辨,毕竟那些逝去之人也希望我们能够好好活着,不是吗?” 苏言止虽能听明白这些道理,但却做不到就此而止,他一边弯腰去扶郑月新,一边认真道:“夫人,真相有时是高越过生命之事,我既要好好活着,也要查清真相,查清真相之代价至多不过我之性命。” “若是真能以我之命换阿兄清白,换师公真相,换这长安逝者无冤,那我便是死,也是死而无憾。” 郑月新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抬头的片刻,微愣了一瞬。 她透过他那坚定的目光,好似看见了从前那个为了治病救人,日夜研究医术,忙忙碌碌、唠唠叨叨却始终眼里有光的师安。 她突然便明白过来,在她看来虚无缥缈、微不足道的真相,在他心中却是坚不可摧、不容亵渎的,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动容道:“好,三郎若想查下去,便查吧。” “嗯,”苏言止眼眶微酸,他勾起嘴角笑了笑道:“那胡姬便是容娘子之母,对吗?” 郑月新点了点头道:“是,我只知道她之身份,至于推她那女子和另一个女子之身份,我并不知晓。” 她顿了顿,又回想道:“但你或许可以推测出来,你手中那把钥匙,丢失于八年前,可以打开药肆中最下方一个药柜,那药柜里原本放着禁药,钩吻,我想那把钥匙应该是被夫君二十二年前所救女子带走了。” “还有一条线索,你或许用得上,那女子所生之子,额间有一颗红痣。” 苏言止细细记下她所说之话,拜谢道:“多谢夫人将此事告知于我,夫人放心,我定不会让师大知晓,牵连了他。” 郑月新自小看着他长大,自是相信他所说之话,且不说牵不牵连,便是牵连了,她也不会怪上他半分,她瞧着天色已晚,再三叮嘱了他几句,便将他和萧旖怜送出了门外。 此处离宣阳坊并不算太远,萧旖怜知苏言止心中烦闷,牵着马同他一起在月光下慢悠悠地走着,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她犹豫道:“团团,我耳力异于常人,方才你……。” “我知道,”苏言止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声声,怕吗?” “不怕,”萧旖怜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反问道:“那你呢,你怕我将此事告知于旁人吗?” “不怕,”苏言止也摇了摇头,反问道:“声声会将此事告知于旁人吗?” 萧旖怜抬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他,不确定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苏言止轻轻抚开她纠成一团的眉头,松了口气,故作轻松道:“小事而已,声声不必替我担忧。” “如何不担忧呢?”萧旖怜再次蹙起眉头,严肃道:“团团,你比真相重要,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苏言止难得见她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曲指敲了敲她的脑门,笑道:“声声是想说我很重要吗?” 萧旖怜恼道:“是呀,耶耶很是欢喜你呢,不如你做我阿兄如何?” “阿兄?”苏言止身型一僵,捏紧缰绳,不可置信道:“声声当真如此想?” “当真,”萧旖怜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做我阿兄不好吗?” 苏言止满脸不情愿道:“不好,我们已经定下婚约,做不了兄妹。” “那便取消婚约啊,”萧旖怜搓了搓冻僵的手,笑眯眯道:“团团,你这般好,再寻个女子成婚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苏言止的脑袋懵了又懵,实在是想不明白她是何意,拉过她冻红了的双手,包在掌心:“你便是想逃,也不该想出这个法子来气我,再等等我,等我陪你一同离开长安,游历山川,好吗?” 萧旖怜的手渐渐暖了起来,她踮起脚尖,瞪大眼睛,看着他道:“团团,你为何一定要与我在一起呢?” “因为,”苏言止低头对上她的眼睛,将她的手拉至心口处,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道:“心中只你一人而已。” 萧旖怜慌张地拽回手,翻身上马道:“今日天色已晚,不见旁人身影,你待明日再看吧。” 不待他反应过来,她便驾马向前飞驰,逆着风一路狂奔。 苏言止翻身上马,匆匆追了她一路,直至萧家门前才追上她,他跳下马,将她拦在门前,委屈道:“声声,你明知我不是此意。” 萧旖怜装傻道:“那你是何意?” “我……”苏言止俯身盯着她,一字一句郑重道:“我从始至终只想娶你一人。” 萧旖怜后仰着脑袋,嘟囔道:“可我如今不想嫁你了。” 苏言止扶住她的脑袋,站直身子问道:“若我不是大理寺少卿呢?” 萧旖怜气道:“可你如今是。” 苏言止继续问道:“若我不曾变卦呢?” 他呆站着等她回答,仅仅只过了几分钟,他却感觉等了很久,久到没了紧张,只剩害怕。 萧旖怜不答。 “是我拦住了路,”苏言止淡淡一笑,退向一边,他牵了马,向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看向她的背影,用极轻地声音问道:“若你心中也有我呢?” 萧旖怜不敢回头看他,只当没听见一般,脚步不停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26. 师安死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7. 三兄来访 萧旖怜闷头闷脑地回了屋中,打开了今日所得的一卷空纸,她悬着笔,时不时地望一眼屋外的歪脖子树,迟迟不落笔。 “今夜之风好似格外冷些,”紫英关上门窗,取了件白毛大氅替她披上,柔声道:“小娘子瞧着像是有心事,可是要练会儿字?” 萧旖怜叹息着搁下笔,盯着紧闭的房门,发愁道:“紫英,若是有人想娶你,你当如何?” 紫英浅浅一笑,了然道:“小娘子是说苏郎君?” 萧旖怜拆散了厚重的发髻,趴在书案上,侧头看向她,点了点头。 紫英拆下她发间的玉簪,起身拿了把银梳,一边梳顺着她的长发,一边同她道:“小娘子,不是早便想好了吗?” “想好了吗?”萧旖怜挑起一缕长发,绕在指尖,不确定道:“可我为何总有一丝不想走之念头呢?” 紫英猜想道:“小娘子或许是舍不下苏郎君。” “舍不下吗?”萧旖怜坐直了身子,提笔落下一撇,犹豫道:“紫英,我该不该舍下他?” 紫英摇了摇头道:“小娘子该如何,婢子不知,但婢子觉得苏郎君与小娘子性格相合,是与您成婚之最佳人选。” 萧旖怜又落下一捺,皱眉道:“难道两个性格相合之人便该成婚吗?” 紫英放回了银梳,坐到她身旁,陪着她道:“不仅是性格相合啊,小娘子与苏郎君一同长大,情谊比着旁人也要更深厚些,主人与夫人便是将这情谊看在眼里,才会替小娘子与苏郎君定下婚约。” 萧旖怜缓缓落下最后一笔,抬手望字,“分”字跃于纸上,形象地仿若要跳出来一般,她收了纸笔,怅然道:“既已决定要走,便不该再犹豫停留,违心之事做不得,纵然他心中有我,我却也只有叫他忘却,才是正法。” 紫英瞧着那未干的墨迹,轻声问道:“小娘子是想将这卷纸写满赠与周郎君吗?” 萧旖怜点了点头,笑道:“不知三兄认出我之时会是什么反应。” 隔壁,苏言止失魂落魄地倒在床上,拽过被子蒙着头。 墨竹掀起一个被角,眯着眼睛朝里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双溢着寒气的眼睛,他吓得跌坐在床边道:“郎君,你,你这是怎么了?” 苏言止一脚蹬开被子,双手撑住脑袋,面无表情地对着床顶长叹道:“声声,心中无我……” 墨竹趴在床边,仔细分析道:“许是萧娘子还未发现郎君之好,待她发现了郎君之好,自会爱上郎君。” “胡扯,”苏言止脚尖一抬,挑起被角甩向他,没好气道:“今日,我便是听了你那直言心意之破法子,才与声声闹成了这般僵持之势,你莫要在我耳旁,嘀嘀咕咕地乱说了。” 墨竹手忙脚乱地掀开头顶上的被子,冒出头道:“郎君,你今日同萧娘子吵架了?” 苏言止扭头瞪了他一眼,翻向床内,冷冷道:“没有。” 墨竹理好被子,盖住他,贴心道:“今夜风凉,郎君莫要着了风寒,下次,下次郎君定能成功。” 苏言止捏了捏额角,闭目道:“让你去寻之字,可买到了?” “没有,”墨竹倚着床边,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奴今日跑遍了西市所有书肆都没有买到此字,不过默与书肆之掌柜说他那原本有少许,但都让周郎君给买走了。” “三兄?”苏言止猛然坐起身道:“声声原是在书肆中见到了三兄。” 墨竹蹭地蹦了起来,惊讶道:“周将军回来了?那主人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苏言止从枕边摸出一封信,展开道:“算算时间,他们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墨竹高兴地来回踱步道:“那奴明日便差人将院中好好打扫一番,奴还要亲自去买些鱼肉才好,小武这两日买回来之鱼肉总不大新鲜,院中之花草也该打理打理了,奴今日瞧着好些地方都生出杂草了,郎君,你说呢?” 苏言止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信纸,随口应道:“都好,你看着办便是。” “郎君!郎君!” 墨竹接连唤了两声,他都未抬头,只专注地盯着他手中的信纸发呆。 “郎君!” 直到墨竹唤第三声时,他才恍然惊醒一般,抬头看向墨竹,问道:“墨竹,有何事?” 墨竹看着他手中的信纸,语重心长道:“夫人嘱郎君收好这封信,郎君却将这信随意放在枕下,奴每日收拾屋子时都能看见这封信,若是想拿走,轻易便能拿走了,郎君该将这信仔细藏起来才是啊。” “好,”苏言止听着他的话,将信藏进了书册中,接着又将书册放进了箱子底部,盖上了两件衣物,上了层锁,然后看着墨竹道:“如此可妥当了?” 墨竹被盯地有些不自在,别过眼,挠头道:“这样应是比放在枕下妥当些。” 苏言止将钥匙扔给他道:“那这钥匙便交由你来保管吧。” 墨竹双手捧着钥匙,忐忑道:“奴若是守不好这钥匙怎么办?” “无妨,”苏言止淡淡一笑道:“若是真有人想拿走这封信,或许是件好事,那样我总还有蛛丝马迹可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无迹可寻。” 墨竹慎重地将钥匙贴身放好,保证道:“郎君放心,奴誓与这钥匙共生死。” 苏言止曲指点了点眉心道:“倒也不必如此,丢便丢了,你比钥匙更重要。” 墨竹感动地扑到他身旁,挤出两滴眼泪道:“郎君,你待奴真好。” 苏言止一把推开他,嫌弃地拍了拍衣袍道:“你默默感动便好,抱我大腿做甚?” “奴……”墨竹麻溜起身,后退了两步,尴尬道:“奴一时高兴,忘了郎君不喜人近身了。” “无妨,”苏言止向着门外走了两步,看着墙上的树枝,暗自伤神道:“母亲,您说我能留住心爱之人吗?” 树枝随风晃动了两下,几片绿叶飘然而下,遮住了一片阴霾。 “不能吗?”苏言止坐在屋前,看着不远处的落叶,自问自答道:“能。” 树枝再次晃动了两下,他抬起手,隔空去接那即将要落下的树叶。 墨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片绿叶自不远处的枝头,旋转跳跃着跑向他的手掌。 苏言止收回手,掌心不偏不倚地停留着一片绿叶,他浅浅一笑道:“母亲,父亲能留住您,我也能留住她,对吗?毕竟您说过,四个孩子中,我之脾气秉性最像父亲。” 次日一早,周默染便登门拜访,他提了几坛好酒和几件长安难得一见的西域摆件。 苏言止刚刚穿戴好,他便闯进了房中。 周默然将好酒和西域摆件随手搁在地上,上前一步,搂住他道:“三郎,个子见长,身体却瘦弱了许多啊,是不是又挑食了?” 苏言止笑道:“三兄说笑了,我都这般大了,怎还会挑食?” 周默染上下打量着他,不信道:“不挑食怎么瘦了?而且还瘦了许多?瞧你这脸都不圆乎了。” 他捏起他的下巴,啧啧感叹道:“瘦可见骨,捏着都硌手。” 墨竹端着早膳,低头走了进来,瞧见眼下多了一双脚,抬头惊讶道:“周将军!” 周默染打量着他,眯眼道:“墨水?” 墨竹连连点头道:“是奴,是奴,没想到周将军还记得奴。” 周默染摆手道:“不必唤我将军,我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废人而已,当不起将军这一称。” “这……”墨竹不敢接话,低头放下了早膳。 苏言止接过话道:“三兄这伤还未有好转吗?” 周默染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不过是无法再习武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我虽握不住刀剑了,但是拳上可没弱下哦,三郎,让我来试试你这些年长进了没有。” 说完,周默染便一拳挥向他,直冲着他的脑门,拳上带风,毫不留手。 苏言止刚侧头躲过一拳,迎面又来一拳,他略微后仰着下腰,避开这正面的一拳,紧接着又立即向右一步,错开腰间即将到来的一拳。 周默染收回拳头,背在身后道:“三郎,还手啊,莫要让我瞧不上你。” 苏言止退到门外道:“三兄,屋内太小,我们还是出来试拳吧。” “你啊你,”周默染环顾着四周,调侃道:“苏家那么多院落你不住,偏挑了个最边上之小院落,出去试拳也好,别打坏了这些我不远万里给你搬回来之物和好酒。” 苏言止抱拳道:“多谢三兄。” “客气什么,看拳!”周默染连人带拳径直飞向苏言止。 苏言止先是后跃一步,跳上了歪脖子树,紧接着两脚缠住树枝,倒立着袭向周默染。 周默染旋转着避开他的双拳,一拳狠狠打向墙上的树枝,苏言止及时跳下歪脖子树,躲开了这凶猛的一拳。 但,“喀嚓”,墙头上的树枝未能幸免,越过墙头的那一截树枝,被一拳断了个彻底。 “砰!”树枝坠落。 苏言止身姿僵硬地回头看去,墙头空空如也,只余几片飘零的绿叶正缓缓地往下落。 萧旖怜梦中惊呼:“何人?”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27. 三兄来访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8. 长命百岁 隔壁,本就靠近床沿的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翻滚倒地,她裹着被子蹦到木窗旁,探头看向墙头,乍一看似乎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于是她披上大氅,推门走出屋外。 寒风迎面吹来,她紧了紧领口的白毛,走到歪脖子树下,熟悉的声音传来,她爬上歪脖子树,窝在树杈间,侧耳听着隔壁两人的交谈,任由寒风将凌乱的发丝吹向颈后,又吹向脸侧。 周默染转了转手腕,轻咳道:“三郎,这树……” “无事,”苏言止捡起树枝,对着墙头比了比,淡定道:“旧枝断了自会长出新枝,墨竹,将这截树枝拿到屋中。” 周默染抚上树枝的断口,皱眉道:“你要这截树枝做甚,哀怜葬树?” 苏言止的手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一时竟也想不出说辞。 墨竹见状,连忙上前接过树枝,替他解围道:“郎君近来爱雕刻些小玩意儿,定是见这树枝断了可惜,想将它雕刻成物件。” 苏言止点头附和道:“确是如此。” 周默染捏紧了不住颤抖的拳头,背到身后:“既提到了小玩意儿,三郎不妨进屋看看,我给你带了几件小玩意儿。” “好,”苏言止将他背手的动作看在眼里,走在他前面进了屋。 墨竹蹲在一个泥娃娃面前,左看右看道:“周郎君,这是大食之泥捏成之娃娃吗?” 苏言止敲了敲娃娃的头顶,笑道:“这可不是泥娃娃,应是个玉娃娃吧。” 墨竹刮了刮泥娃娃的头顶,果然沾了一手泥,他激动地挥着手道:“这果真是个玉娃娃。” 周默染先是惊讶了一瞬而后很快又平静道:“许是回来途中沾上了些泥水,三郎,你可欢喜?” “三兄所送,我自是欢喜,”苏言止拿帕子将泥娃娃裹了起来,连着擦了三遍才将娃娃完全擦干净,他将玉娃娃摆到书案上,看着它笑了又笑。 周默染恍惚间以为他才十四,还是个会缠着兄长讨要物件的小郎君。 就连日日陪着苏言止的墨竹一时也恍了神,他仿佛又看见了六年前的苏言止,那个无忧无虑,一心想要同萧娘子游历山川的苏言止。 苏言止摆放完玉娃娃,又去敲了敲木娃娃的头,这次倒还真是个木娃娃,只不过是个空心的木娃娃,他顺着逆时针的方向,拧了拧木娃娃的头,竟就这么将木娃娃的头拧了下来。 木娃娃的笑脸倒对着墨竹,在他眼中刚好就是一个十分伤心的哭脸。 他指着手掌大小的木娃娃脑袋,吃惊道:“郎君,你……” 周默染敲了敲墨竹的脑袋,忍不住笑道:“墨水,这是个空心木娃娃。” 墨竹摸了摸自己的仍在脖子上的脑袋,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跳,松了口气道:“心还在。” “脑袋也还在,”苏言止当着他的面又将木娃娃的脑袋拧了回去,接口处不见丝毫缝隙。 墨竹灵光一闪,顿时觉得这木娃娃是一个用来藏钥匙的绝妙之物,但碍于周默染在场,他便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 苏言止见他神色恍惚,欲言又止,误以为他是吓着了,顺了顺他的脑后,哄小孩一般哄道:“不怕,不怕。” 周默染站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心中轻唤了声:“阿兄。” 当年他第一次上战场,蜷缩在火堆旁,噩梦连连时,苏行举也是用这个方法哄他安睡,他说他没有家人,苏行举便与他结拜做他的兄长,那样好的人他竟没能救下来,他怔住了片刻,又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苏言止,想起了苏行举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说:“小郎君,你同我三弟一般高,不怕,不怕,便当我是你兄长。” 不过转眼间,苏行举对他说的竟然是最后一句话了,他说:“啊冷,团团也该同你一般高了,不怕,不怕,要像个兄长。” “三兄,三兄……” 苏言止拿着两枚镶金玉戒在他眼下晃了晃,问道:“这也是三兄送我之物吗?” 周默染回过神,点头道:“你与声声婚期将近,这玉戒便送给你们当做贺礼。” 苏言止将略宽的那枚玉戒戴入指间,再往下摘时竟摘不下来了。 周默染拦住他的手:“既合适,便戴着吧,这玉戒合该是你之物。” 他将装着另一枚玉戒的首饰盒放到他手中道:“你将这玉戒和那卷书,送去给声声,莫要让她又说我偏爱你。” 苏言止犹豫道:“这……” 周默染察觉出他情绪的不对,走近道:“她又欺负你了?” “没有,”苏言止摇头道:“声声她待我很好。” “哦?”周默染看向墨竹道:“当真?” 墨竹连连点头道:“当真。” “我也许久未见过声声了,”周默染拿过苏言止手中的首饰盒和书卷道:“我去瞧瞧她。” 他转身跨出门外,跃上墙头,与树杈间的萧旖怜四目相对,忽地忆起了昨日之事,惊诧道:“是你?” 萧旖怜对着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地面,悄声道:“莫要让团团发现我在偷听。” 周默染沿着树枝走到树杈间,俯身问道:“声声都听到了些什么?” 萧旖怜扶着树枝站起来,伸手道:“也没听见什么,只听到三兄说给我带了东西。” “你啊,果然是耳目聪明,”周默染将背在身后的首饰盒和书卷递给她,拎着她跳下了歪脖子树。 萧旖怜绕到他背后,看了看他的手,问道:“没了?” 周默染摊手道:“没了。” “哼,”萧旖怜倚着歪脖子树,叹道:“三兄果然还是同从前一般偏爱团团,我可是听见你还给他带了其他物件呢。” “不止,”周默染看了眼墙头道:“声声不如随我一同去看看,三郎那还有好些小玩意儿呢。” 萧旖怜眉眼弯弯道:“三兄是想骗我去团团那吗?” 周默染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这小娘子倒真是一点没变,想什么便说什么。” “难道不是三兄心思太过明显吗?”萧旖怜拿出首饰盒中的镶金玉戒,戴入指间,在他面前晃了晃:“好看吗?” 周默染后退了小半步,不答反问道:“心思,明显吗?” “嗯?”萧旖怜踮脚点了点他的眼角,笑道:“三兄方才说话时一直看着墙头,难道不是想让我去见团团吗?” “原是如此,”周默染哑然失笑道:“我倒是一时糊涂了起来。” 萧旖怜学着他昨日的模样,掂了掂手中的书卷,一本正经道:“三兄确实糊涂,昨日竟都没认出我,可真是令人伤心啊。” 周默染抬起头,避开她的目光,极力掩饰着自己尴尬道:“声声高了许多,发髻也换了样式,已然不是从前那般小娃娃模样,我一时未认出来,声声可是要罚我?” 萧旖怜压低声音,佯装严肃道:“自是要罚。” 周默染低头看向她,配合道:“罚什么?” “罚……”萧旖怜想了想,抬头道:“罚你下次也给我带个娃娃。” 周默染顿了顿道:“只要一个娃娃?” “只要一个娃娃,不过,”萧旖怜看向墙头道:“三兄,这树……” “这树是我所毁坏,自是当赔,”周默染摘下颈间红绳道:“这红绳送你,可保平安。” 萧旖怜将信将疑地接过红绳:“三兄何时也信这些了?” 周默染淡淡一笑:“我如今还好好站在这,自是该信一信这些。” 萧旖怜戴上红绳,笑眼弯弯道:“那我可要好好戴着这红绳,长命百岁,看遍这世间所有美景。” 周默染拽出她缠在红绳上的发丝,笑道:“声声定会长命百岁。” 萧旖怜忽然想起来昨日他眼角有道疤,今日却不见那道疤,于是问道:“三兄眼角旁那道疤怎不见了,只一日便好了吗?” “还未好,”周默染揭下一块薄皮,露出了眼角旁的那道疤。 萧旖怜看向那道浅浅地疤痕,虽然那道伤已经愈合了,但她看着那道疤仍旧感到心惊。 “害怕?”周默染见她不说话,又将薄皮粘了回去,遮住了眼角旁的那道疤。 “一道疤而已,有何可怕,”萧旖怜挺直了背,问道:“三兄这疤是因何所伤?可还疼?” 周默染怔了怔,摇头道:“不疼了,我以为声声是要问我往脸上贴了什么,竟能遮住这疤。” “这有何稀奇,”萧旖怜跑进屋中,翻找出一张面皮粘在脸上后,走出屋外道:“三兄可还能认出我?” 周默染盯着眼前的人,惊诧道:“三郎?”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28. 长命百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9. 木娘中毒 他迟疑半刻,凝目道:“不,是六年前之三郎。” 萧旖怜揭下面皮,递给他看:“如何?可能以假乱真?” “仔细看竟也无甚破绽。” 周默染对光举起面皮,柔和的光落在其上倒也与人之肌肤无甚差别,他不禁感叹道:“何止以假乱真,若是声声再高些,贴上这面皮,怕是连苏将军都会认错。” 萧旖怜微微一笑,轻叹道:“只可惜他已与六年前不同了,这张面皮也无用了。” “六年前?”周默染递回面皮,问道:“自那之后,你便没有见过他吗?” 萧旖怜如实道:“六年间未曾见过一面,不过近日倒是常见。” “如何?”周默染肯定道:“他待你应同从前一般好吧。” “好,”萧旖怜望向墙头道:“他待我一直很好,可……” “声声想说什么?” 周默染低头看着她,静静等待着她继续往下说。 “没什么,”萧旖怜忽地一笑,摇头道:“此事便不与三兄说了,三兄应是不懂这些。” 周默染见她有意回避,也不追问,只道:“声声可是小看三兄了,罢了,你不愿说,我便不问了。” 他紧了紧她松开的大氅,淡淡一笑:“三兄为你备了些嫁妆,不过怕是送不进萧家,过些时日我差人送去三郎哪里,此次,你可莫要再说我偏爱三郎了,他可没有这些。” 方一说完,还不待萧旖怜回答,他便跃上歪脖子树,跳过墙头,匆匆离开了。 “三兄……”萧旖怜仓促转身去追,她停在墙前却没了跃过这道墙的勇气,她喃喃自语道:“便是追上了,又要说些什么呢?罢了,终归那嫁妆是送去团团哪里,待我走后亦能留给嫁与他之人。” 等在门前的苏言止见周默染两手空空的回来了,松了口气,高兴地将他迎进门,拎起两坛酒,问道:“三兄为何提了这么多酒来?” 周默染掀开一坛酒,扇着酒香,感叹道:“好酒!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偷喝苏将军之酒,我便多带了几坛好酒来看你。” 墨竹扇着酒香,嘀咕道:“可惜郎君如今不爱吃酒了。” “什么?”周默染疑惑地看向墨竹。 苏言止打岔道:“他方才是说这酒香。” “是,”墨竹立即接道:“奴是说这酒真香,周郎君同郎君一同用早膳吧,奴将这些酒搬出去。” 他费力地抱起两坛酒,一步一步慢吞吞地移向门外。 “墨水,”周默染见他走的艰难,叫住他道:“可重?” 墨竹强撑着笑了笑,回头道:“不重,奴只是怕摔了这好酒。” 他吸住一口气,大步跨出门外,快步离开。 周默染满意地点了点头:“墨水倒是长进了不少,从前他搬一坛酒都连拖带拽地要洒了半坛去,如今竟能直接搬起两坛了。” 苏言止想到那画面,忍俊不禁道: “他只是长了些力气罢了,不似三兄,一手便能拎起好几坛酒。” “我也只是空有些力气罢了。” 周默染坐下同他一起用早膳,他夹起一块面片,腾腾热气自碗中升出,他已许久未吃过热食,尝不出美味与否,只觉得十分烫口,于是便放下了银箸。 苏言止跟着放下银箸,问道:“可是不合三兄口味?” 周默染笑了笑道:“许久未吃热食了,有些不习惯。” “郎君!郎君!” 苏言止还未来得及开口,墨竹便冲了进来,着急道:“柏家来人说柏夫人中毒了,郎君快去看看吧!” 亲仁坊,柏家。 芙儿、风儿、芳儿、福儿、菲儿、芬儿,六个婢女捧着今日柳青莲吃过的膳食,跪在屋外瑟瑟发抖。 年近半百的宋省仁,捋着花白的长胡子,一声接一声地叹息,他已用银针分别测过这六样食物,但这些食物皆是无毒。 他再次问道:“柏夫人今日所食可是都在这了?” 六个婢女不敢有所隐瞒,立刻答道:“是。” 宋省仁拧了拧眉头道:“怎会如此?” 他弯腰拿起一块青果子,放在鼻下嗅了嗅,又送入口中尝了半块,味道同一般的果子无甚区别,只是略甜一些,他摇了摇头道:“不是。” 说完,他又拿起一块透花糍,刚想送入口中,却被柏慎亘拦下。 柏慎亘一口吞下透花糍,又拿起胡饼道:“医师,还是我来吧。” “也好,”宋省仁叹息着摇了摇头,退后一步道:“若是某救不了你们,你们便去做一对亡命夫妇吧。” “你,”隐冬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拔刀相对道:“莫要胡言。” “隐冬!” 柏慎亘高声斥道:“不可对医师无礼。” “是!”隐冬收起刀,不情不愿地对宋省仁行了一礼,扯过柏慎亘手中的胡饼,匆匆嚼了两口便直接吞下道:“饼凉了,郎君吃不得。” “无礼小儿,”宋省仁扑哧一笑,拿起一块巨胜奴递到他嘴边道:“你既有情义,便快些试毒,柏夫人时间不多了。” “你!”隐冬忍下怒气,横眉竖眼地对着他,咯吱咯吱地嚼着巨胜奴,仿佛要将牙齿嚼碎一般。 “看来这也无毒,”宋省仁走到第五个婢女面前,拎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道:“吃些茶,莫要噎死了。” 隐冬冷着脸接过那杯可能有毒的茶,一饮而尽道:“医师不必担心,我便是噎死了,也不会劳烦您。” 宋省仁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道:“你怕是没有机会噎死了。” 隐冬忽地一阵耳鸣,只觉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激动地扶住柏慎亘的肩膀,摇摇晃晃道:“这茶有毒……” 方一说完,他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隐冬!”柏慎亘扶住他,见他已经失去意识,便将他扛进了房中,安置在一旁的弥勒榻上。 宋省仁诊完脉后,点了点头道:“他确是中毒了。” 他拿出一个空瓷瓶,将茶壶中的茶尽数倒入瓷瓶中,收了起来,然后又对着柏慎亘招手道:“你再尝尝这玉露团有没有毒。” “好,”柏慎亘咬下半块玉露团,未感觉到身体有任何异样,便将另半块也吃了下去,对他道:“看来这玉露团无毒。” “不,”宋省仁盯着他的嘴唇,摇头道:“你唇色已然发紫,似有中毒迹象。” 他捏住他的腕间,叹息道:“你也中毒了。” 柏慎亘皱眉道:“为何我感觉身体并无异样?” 宋省仁倒出一颗白色药丸,递给他道:“你们三人所中之毒皆不相同,你先服下这颗百草丸,它可暂时抑制住你体内毒素,至于如何解毒,我得回去研究一下这茶和玉露团,才能想出对症之法子。” 他用帕子包起盘中剩下的三块玉露团,往屋内看了一眼道:“放心,你们还能再撑三日,后日我来替你们解毒,不过在此期间,你们定要万分小心,切不可再中其他毒。” “是,”柏慎亘将钱袋递到他手中,恭敬道:“麻烦医师了。” 宋省仁摇了摇头,将钱袋推回他手中,捋了捋长胡子道:“不必如此,某来此只是为了还你兄长一个恩情,若是钱能使某治病救人,某那破屋怕是早便让人踏破了门槛去。” “你好好保着你这条命,等着某来治便是。” 他拔起松松垮垮地鞋跟,转身离去,只一瞬便不见了身影。 柏慎亘望着扬起的尘土,心中生出了些许惧意,他看向风儿,沉声问道:“这是在何处请来之医师?” 风儿抬起头,盯着他的衣袍,支支吾吾道:“他是,是在庖屋偷酒吃,想是前日主人大婚之时偷溜进府,但他说他是医师,婢子一着急便将他领来了。” “省是无常醒,仁是不医人。” 柏慎亘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低语道:“竟是他,鬼医宋省仁。” “木娘!”萧旖怜领着一众医师,跑向柏慎亘,着急道:“木娘,她……” 柏慎亘震惊地看着她身后看不到尾医师们,发愣道:“木娘,她……” 萧旖怜见他一副呆了的模样,不再与他多说,走向屋内,指挥着医师前去医治柳青莲。 “等等,”柏慎亘拦在屋前,温声道:“木娘无碍,萧娘子不必担心,让这些医师们回去吧。” “当真?”萧旖怜踮起脚往屋内看去,只见一个男人躺在弥勒榻上,唇色乌紫,面色发青,她蹙眉道:“中毒之人不是木娘?” 柏慎亘如实道:“木娘确是中毒了,不过……” 萧旖怜方听完前半句便大力撞开了他,跑到了柳青莲的床榻前。 她探了探柳青莲微弱的鼻息,心跳仿佛暂停了一瞬,泪眼朦胧地抽噎道:“木娘……木娘……究竟是何人下毒害你?”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29. 木娘中毒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0. 鬼医规矩 屋外的医师吓了一跳,纷纷围在屋前,生气地呵斥柏慎亘道:“郎君莫要拦住路,速速让开,耽误了救治时间便是害人啊!” “……” “停!”柏慎亘举起手臂,拦在身前,左右看了一眼围在屋前的医师们,无奈一笑:“非是某执意要拦,只是宋医师医人向来有一个规矩,那便是他所医之人不可令其他医师再医,所以某此举乃是遵照宋医师之规矩,不得不拦。” 为首的老医师,虚眯着尽显疲态的眼睛,慢捋着白胡子,十分不屑道:“嗬,某行医数十年倒是第一次见着这般嚣张之医师,凭何他医了,旁人便医不得了!” 紧挨着老医师的中年医师甩袖附和道:“是了,世间便没有这般霸道之理,难不成这病只他一个人能医?” “若是这病只他一人能医呢?”一位个头稍矮些的年轻医师踮着脚侧身挤上前来,转身面向忿忿不平地医师们道:“诸位可听说过长安鬼医?” 此话一出,一众医师瞬间安静了下来。 “哼,”老医师侧仰着头道:“你提他作甚?他也配称为医师?” 年轻医师摇头道:“医人者,唤一声医师又何妨,他虽不擅医病,但在解毒这一道上可是无人能出其右。”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柏慎亘,礼貌一笑:“郎君所说之宋医师可是鬼医宋省仁?” 柏慎亘倚着门边,撑着有些昏沉的脑袋,沉声道:“正是。” 年轻医师挺直背脊道:“郎君既有宋医师相助,那某便不献丑了,不过还望您能代某向他转达一句话。” 柏慎亘扶住他道:“小医师不必客气,有话说来便是,某定一字不差,代你转达。” “多谢,”年轻医师恭敬一拜,激动道:“烦请郎君代某转达,叶桐,于东市阿莫药肆恭候鬼医。” 柏慎亘点头道:“好,小医师尽管放心。” “咳咳,”叶桐低下头避开老医师投来的凌厉目光,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客气道:“麻烦诸位,让让路。” 中年医师若有所思地让开路,轻叹了声道:“若论解毒之术,某自是不如宋医师,罢了,某便不在此处碍眼了。” 话毕,他摇头离去,神色之中却满是不甘。 其他医师在思量一番后,自觉解毒之术不如宋省仁,也都相继离开,转眼间,屋前便只剩下老医师一人了。 “某见过他,”他比了比自己的长胡子道:“不如某胡子白。” 柏慎亘见他神情严肃地紧盯着自己,一副要较真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干笑两声道:“医师说笑了。” 老医师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道:“某从不说笑。” “嗯,”柏慎亘尴尬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劳烦医师跑这一趟,此处暂且无事,您不若先回吧。” 不待老医师回答,他便对着风儿招手道:“风儿,替医师领路。” “是,”风儿立即起身上前。 “不必,”老医师右臂一抬,拦住风儿,摇了摇头道:“某不走。” 他转头瞥向风儿,厉声道:“你退下。” 风儿半悬着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缩着脖子,望着柏慎亘怯声道:“阿郎……” 柏慎亘摆了摆手,望了眼天,轻叹道:“医师何必如此执着?” “郎君又何必太守规矩?” 老医师走近了些道:“某既来治病又岂有不见病人便走之理。” 他再次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了柏慎亘横拦的手臂前,至进无可进,他与他错身站着,颇有些咄咄逼人道:“郎君,让让路。” 柏慎亘只觉得脑袋更昏沉了些,瞧着身侧的老医师竟瞧出了好几个重影,他晃了晃脑袋,扶住老医师的肩膀道:“这屋内医师确实进不得。” “不过医师若是愿意,某这条命任凭医师拿去医,只是木娘于某实在重过性命,还望医师容某守了宋医师这规矩。” “郎君不信某?” 老医师一眼便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捏住他的手腕,冷着脸道:“某不会害她,某从不害人。” 柏慎亘倒在他的肩头,虚弱道:“某信,但某不敢不防。” “某知晓了,”老医师扶他在屋前坐下,见他双目紧闭,虚汗渐冒,冷哼了声道:“某可不守他这破规矩。” 紧接着他又捋了捋胡子,眸色沉重道:“不过,某愿意医你。” 他分别撑开他的左右眼皮,瞧了瞧,然后迅速拿出了一根银针,扎破了他的食指。 他挤出几滴黑血后,吩咐一旁的婢女搬了张矮榻过来,将他拖了上去,低斥了声:“有病不早说。” 婢女风儿欲言又止地打量着老医师,始终觉着有些不放心,她对着身后的福儿招了招手,附耳悄声道:“去东市,请师郎君。” “是,”福儿神色担忧地盯着柏慎亘,一时走了神,她木然地向后退着,撞上了低头候在一旁的婢女芳儿都未察觉。 芳儿拍了拍她的后背,出声提醒道:“福儿,看着路。” 福儿肩膀猛地一颤,她惊慌转身道:“婢子……” “嗯?”芳儿握住她的手,担心道:“福儿?你怎么了?为何手这般凉?可是吓着了?” 福儿在这一连串的问题中逐渐醒了神,她抽回自己的手,红着眼角伤心道:“不知郎君何时才能醒来,我得快些去找师郎君才行!” 话毕,她脚步慌乱地向外跑去。 芳儿轻叹了声,喃喃自语道:“无事,无事,主人定会无事。” 苏言止和周默染来时,老医师正一只手举着匕首,一只手在柏慎亘的胸前比划,似是在寻找合适的下手处。 周默染眼疾手快地飞奔上前,反扣住老医师的手臂,抢过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看得一旁的婢女目瞪口呆。 直到老医师反应了过来,喊了声“诶呦!老胳膊呦!” 婢女风儿才走上前,手足无措道:“郎君误会了,医师这是在替主人医治。” 苏言止拍了拍周默染的肩膀道:“三兄不必紧张。” 周默染收了匕首,松了手,面无表情地将匕首重新放回老医师手中,将他的手臂重新扳回正位道:“继续。” “你!”老医师高举起手中匕首,气愤道:“小子实在猖狂!” 他话音刚落,手腕忽地一抽,手中匕首“哐当”落地,惊地婢女风儿尖叫出声。 周默染自他两脚之间捡起匕首,抓起他的手腕,教他该如何握紧匕首。 老医师黑着脸拽回自己的手,晃着手中的匕首,指着他,气到发抖道:“真是荒唐,某会,不会拿刀?” “拿稳些,”周默染端着一身正气,将他手中的匕首转向下,十分耐心道:“别怕。” 苏言止哑然失笑,站至两人中间,缓和气氛道:“医师,柏二他如何了?” “哼,”老医师平放着刀身,敲了敲柏慎亘的腹部,阴阳怪气道:“与你何干?” 周默染拧着眉头,拉开老医师的手。 “你!”老医师摸了摸颈间渗出的血珠,有些迷茫地瞪向他道:“作甚?” 周默染认真道:“此刀锋利,莫要伤着他。” “此刀锋利?”老医师丢了刀,扯了一圈纱布包在颈间,吹胡子瞪眼道:“那某便是铜墙铁壁喽?” “哼,起开些,”老医师两手一挥,将他们拦在身后,翻着白眼道:“下手没个轻重。” 苏言止连忙赔礼道:“是我们唐突了,医师莫怪。” 老医师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道:“某懒得与你们计较。” 苏言止打量着站在一旁的五个婢女,忽地想起了墨竹所说的中毒之人是柏夫人,于是抬眼向屋内看去。 柏慎亘所躺着的矮榻挡在门前,将屋内视线遮了个大半,他仔细扫视着屋内,发现除了躺着的两人,竟还有一人正鬼鬼祟祟地猫着身子在柳青莲的床榻下翻找着些什么。 他想越过矮榻进屋,不料却被老医师一把拽住。 他疑惑回头,问道:“医师为何拦我?” 老医师用力一拍柏慎亘的胸口,厉声道:“规矩!” 苏言止不解道:“什么规矩?” 老医师从怀里翻出一卷医书,徐徐打开后,不耐烦道:“鬼规矩,莫要烦某了。” 萧旖怜方才趴在柳青莲的床榻旁大哭时,突然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气,那香气初时闻着香甜,在屋内待得时间久了,闻着倒有些呛。 柳青莲喜爱草木气息,屋内绝不会有如此浓重的香气,而且她总觉得这香气似乎在哪闻过。 她四处翻找着香气的来源,最后终于在床榻下找到了一个绣着无义草的香囊。 香囊内装着红黄混合着的香料,凑近了闻竟不是香甜的气味而是十分辛辣的气味。 萧旖怜被这气味呛地咳嗽起来,倾斜在她手中的香囊倒向地面,红黄混合着的香料洒了一地,既香甜又辛辣的气味飘向屋外。 老医师瞬间掩住口鼻,皱眉向屋内看去。 萧旖怜从地上抓起一把香料倒进香囊中,然后迅速屏住呼吸向屋外跑来。 苏言止瞧清了屋内人的模样,紧张道:“声声?”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30. 鬼医规矩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1. 下毒婢女 “咳咳咳,”萧旖怜将香囊递给老医师道:“烦请医师看看,这是何香料。” 老医师掸了掸落在柏慎亘衣袍上的香料粉末,自怀中摸出一块十分干净帕子,包住香囊,看了一眼道:“怪哉,怪哉。” 萧旖怜擦了擦鼻尖沾上的香料粉末,问道:“哪里怪?” “怪就怪在,”老医师拈起些微香料,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摇头道:“某不知这是何香料。” “罢了,”萧旖旎看向他空荡荡的身后,眉头轻蹙:“其他医师呢?为何都不见人影了?” “嗬,他们?”老医师嗤笑着摆了摆手道:“自叹医师不精,打道回府喽。” “哦?竟是如此?”萧旖怜十分惋惜地瞅了柏慎亘一眼,接过老医师手中的香囊,郑重道:“医师莫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速去诊治木娘吧。” 她说着便要将老医师往屋内请,老医师连忙摆手后退道:“不不不,某不能进这间屋子,小娘子不必担心,屋内那位夫人自会有人诊治。” 萧旖怜担心道:“是哪位高人?医术可比得过您?” “这,”老医师一时语塞,假笑着为难道:“他应是算不得高人,医术嘛,自然也不能够同我相比,不过……。” 他十分违心的赞叹了一句:“若论解毒之术,鲜少有人能胜过他,小娘子尽可放宽心。” “哦,”萧旖怜拖长尾音,感叹了一声道:“既然医师之解毒之术不如他,那只顾医治柏郎君便好。” 老医师猛吸一口道:“你……” “声声,”苏言止及时打断两人的对话,抬手擦去萧旖怜鼻尖未擦净的香料粉末,笑了笑,摊开右手道:“我可以看看这香囊吗?” “咳咳,嗯,”萧旖怜慌张地伸出左手又促然收回,递上右手上的香囊,摸了摸鼻尖道:“苏少卿,你看吧。” “苏,少卿?”苏言止双眉齐挑,连同她递香囊的右手一起抓住,不悦道:“萧,娘子,当真是客气。” “咳咳,”一旁的周默染皱眉审视着他们,片刻后,了然一笑:“吵架了。” 萧旖怜用力拽回自己的手,冲着周默染呵呵一笑:“柏郎君这便交由三兄与苏,苏少卿照看,我去一趟群贤坊。” 她匆匆与苏言止擦肩而过,内心纠结了一番后,又停下脚步,转头解释道:“没,没吵架。” 周默染闻声,回头望去,却只见得长廊转角处的一抹绿色裙摆。 他看向苏言止,见他点头“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敛下眼帘,低头笑而不语。 群贤坊,容家。 容若礼正双手撑着下巴,坐在台阶上看米山练武,一听萧旖怜来了,立马从台阶上弹跳了起来,穿过米山高高抡起,正要往下劈的长枪,奔向门口。 米山一惊,抡起的长枪猛地一钝,然后倒向身后,连带着他整个人一起摔进了草坪中。 “砰!” 容若礼脚步一顿,僵着身子回头望了一眼,见只是米山摔倒了,松了口气,继续跑向萧旖怜。 萧旖怜遥遥望向米山,久远的记忆忽地悉数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将香囊藏到了身后。 容若礼见她一副出神的模样,盯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问道:“声声,你怎么了?” “我,”萧旖怜愣了愣,随即又弯了弯唇角道:“无事,今日得了个稀奇玩意,拿来让你瞧瞧。” “是什么?”容若礼探头看向她身后,伸手去碰她手中的香囊。 萧旖怜望着站在不远处的米山,攥紧了香囊,有些紧张道:“阿默,我想去你屋中歇会儿。” 容若礼摸到她手侧的汗,误以为她是行路累了,当即收回手,迎着她往自己房间走,笑道:“正巧我昨日作了幅画,也想拿给你看。” 路过米山时,他低着头十分恭顺地向萧旖怜行了一礼,唤了声萧娘子。 萧旖怜微微点了下头,假装不识道:“阿默,这位是?” 容若礼走上前,踮起脚拔掉一根落在米山发间的草,捡起草坪中的长枪,放回他手中,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他是米山,前几日方从战场回来,你可能不大记得了,他从前可是常帮我们欺负坏人呢。” 萧旖怜客气道:“米将军。” 米山握紧长枪,低头道:“萧娘子说笑了,某只是一介军汉而已。” 萧旖怜望着那杆笔挺的长枪,忽而浅浅一笑,想起了许多从前的日子,她抬头看向他,眉眼弯弯道:“不是说笑,从前瞧你惩恶扬善时,便觉得你以后该是个好将军。” 米山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别开目光,扫了一眼她背在身后的双手,神色复杂地笑了笑:“如果有机会,某一定努力做个好将军。” 容若礼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米山,盘算了好一会儿,笑眯眯道:“米山,你若是真当了将军,可别忘了帮我物色一个好郎君。” “啊?”米山顿了顿,十分认真地问道:“当真?” “自然当真,”容若礼佯装伤心地抹了抹眼角,可怜兮兮道:“昨日阿耶去师家提亲,唉,可惜师家大郎瞧不上我。” 萧旖怜噗嗤一笑,接过话道:“那师家大郎还真是没眼光,阿默不必伤心,改日我领人去揍他一顿。” “声声!”容若礼嘟嘴跺了跺脚,推着她往房间走道:“你呀你,非要揭穿我。” 米山慢慢抬起头,看着她们笑闹着离开的背影,默念了一句:“师家郎君,揍他一顿。” 方收拾完屋子的米丽瞧见他一动不动地呆站着,走近他,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叹气道:“阿山,别那么固执,这世间并不是只有一处风景。” 米山取出一方旧帕子,替她擦去额角的汗珠,放声一笑:“阿姊,我明白。” 米丽欣慰地点了点头,同他说笑道:“你这个头,也太高了些,不过好在身体不似从前一般瘦弱了,不然瞧着还真和你这杆长枪一个样。” 亲仁坊,柏家。 师书白扶着腰,一瘸一拐地扶住了周默染的肩膀。 苏言止狐疑转头,见他气喘吁吁地靠在周默染的肩上揉着腰,诡笑了一声,后退两步道:“师大,你今日又是去哪个泥塘里打滚了?” “苏三,你莫要胡说!” 师书白倚在周默染的身侧,拍了拍衣袍上的泥道:“我是怕见不到柏二最后一面,所以赶路着急了些,不慎滑倒了。” “你,不对,柏二怎么躺在这?” 他呆愣地瞪着矮榻上的柏慎亘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人,怔了一秒后,迅速弹开,惊恐道:“怎么是你?” 周默染嫌弃地拍了拍衣袍上沾上的泥,瞥他一眼,哑声道:“站好了。” 师书白一惊,立即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子,干笑道:“周将军,好久不见。” 周默染捏住他的肩膀,上下扫了他一眼,严肃道:“医术可有长进?” 师书白不明所以道:“医术?” “嗯?”周默染犹豫道:“除了医术,你还会些什么?” “嗯……”师书白沉思了会儿道:“我会些医术。” 他想了想,又客套了句:“周将军若有什么不适尽管来东市师安药肆找我。” “好,”周默染摸了摸眼角道:“如今可能辨得清药材了?” “能,”师书白仰头信誓旦旦道:“凡是平日可见之药材,我皆能辨清。” 他怕他不信,拉过苏言止道:“周将军若是不信可问苏三,他可替我作证。” 见他不说话,他又走上前举起柏慎亘的手臂道:“待他醒来,亦可替我作证。” 周默染眯眼瞧着他,勾了勾嘴角道:“如今个头同我一般高了,怎还如此怕我?” 师书白梗着脖子,辩解道“我,我这不是怕,是敬重。” “起开,”老医师一把推开他,烦道:“莫要在这碍事。” “我,我是医师,”师书白傻笑着凑上前,捏住柏慎亘的手腕,叹息着摇了摇头道:“时日不多了。” 此话一出,苏言止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心想道:“此事蹊跷,柏二唤我来此,应是想让我查上一番。” 想到此,他看向一旁站着六个婢女,沉声道:“今日可有什么异常?” 婢女风儿率先答道:“今日夫人中毒了,然后隐冬也中毒了,最后阿郎也中毒了。” 苏言止挑眉道:“只此?” 婢女芳儿补充道:“夫人吃了玉露团和茶,隐冬吃了茶,主人吃了玉露团。” 苏言止在六个婢女周围来回走了一圈后,看向最边上的婢女福儿,厉声道:“你为何要在玉露团和茶水中下钩吻之毒?” 婢女福儿脱口而出道:“那不是钩吻!” “哦?”苏言止不紧不慢道:“那是何毒?”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31. 下毒婢女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2. 砸下清白 福儿慌了神,跪地埋头道:“婢子,婢子不知。” 苏言止盯着她缩在衣袖内,发红的双手,思量道:“只是不知,看来此毒确实是你所下。” 福儿立即哆嗦着摇头否认道:“不,不是,婢子没有下毒。” 风儿悄悄侧头瞥了福儿一眼,又和芳儿对视了一眼,上前一步跪下道:“郎君,容婢子多嘴替福儿说上一句,福儿从前是大郎之婢女。” “大郎……大郎曾叮嘱过婢子等人要对福儿多加照顾,她应是不会做出这等害人之事。” “哦?”苏言止俯下身,又仔细瞧了一眼福儿紧缩在衣袖里,发红的双手,问道:“为了柏大?” “婢子,没,没有……”福儿将头埋地更深了些,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字后,深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像是变成了一滩死水般,一声不吭。 苏言止看着她发红的双手,想起了萧旖怜泛红的鼻尖,也不再逼问她为何下毒,而是有些担心地问了句:“那香料可有毒?” 福儿动了动脖颈,动作缓慢地抬起头来,神色既平静又意外,她下意识看向他的手,愣了愣又低下头,轻飘飘地道了句:“无毒,安眠之物而已。” 苏言止松了口气,忽而又倍感疑惑,他不知为何竟想到了柳笙笙。 他沉声道:“抬起头来。” 福儿似是懒得伪装了,低低地嗤笑了声,迎面对上他的目光,猛地起身,咄咄逼人道:“大理寺少卿?大理寺皆是如你这般无用之人吗?为何下毒?苏少卿不妨猜猜我是谁?” “报仇?”苏言止面对她的质疑和质问,倒也不恼,只是好奇地反问道:“柏慎意之案?柳笙笙之案?柳音音之案?我不过是接手了三件案子罢了,你是为谁而来呢?” 福儿冷哼一声,双拳紧握,面色狰狞道:“她婢女之相好害死了郎君,她便也该死!” 苏言止盯着她的眉眼,沉吟了片刻,淡淡道“你阿姊待你很好吧。” “阿姊?”福儿强装镇定道:“我孤身一人,何来阿姊?” 苏言止笃定道:“柳笙笙啊,你们之模样当真相似,便说是双生子也无妨。” 福儿神色慌乱道:“我与她自小便不相像……” 苏言止笑了笑,出声打断道:“确实不像,她眉眼柔和,似藏着一片哀怜,而你眉眼之间却透着英狠,似藏着……” 他审视着她,缓声道:“许多秘密。” 福儿后跌了半步,蹙眉瞪眼道:“你诈我!” 苏言止谦虚地摆了摆手道:“何谈“诈”字,我不过是引你说出真话罢了。” “你!”福儿收回仇视的目光,闭目长叹道:“苏少卿既如此聪慧,又为何要让我阿姊和郎君冤死呢?那自投罗网之人当真是真凶吗?” 她向前进了半步,神色狠厉地逼问道:“这罪,我敢认,这问,你敢答吗?” 苏言止一时之间仿佛被人钳住了脖颈,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想,他不是不敢答,只是答不出罢了。 福儿后跌着摇了摇头,失望道:“这世间有谁会关心一个陌路人之生死呢?我竟还对你抱有期待,真是可笑。” 苏言止指节泛白,他上前一步,悲痛道:“你行恶之诱导者竟是我吗?” “不,”福儿连连摇头道:“不只是你。” 她抬手指了指天,苍凉一笑:“这世道便是这样,掌权者永远屈服于掌权者,权势之上仍是权势,无用之人便活该枉死,盛世花火中,一簇又一簇火花被践踏至烟灭,见者至多叹一命悲。” “不!”苏言止再次上前一步,劝道:“你不该这般想,未清之案,我定会查明,哪怕用之一生,相信我。” “相信你?”福儿苦笑了声,哽咽道:“我也是一样之人。” 她瞪大了双眼,似乎想要将他看得更清楚些。 “嘀嗒,嘀嗒……” 连串的黑血,自她嘴角溢出,落于地面,她疾步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臂,央求道:“求你,将我与阿姊葬在一处,我已经很久未与她安稳地待在一处了。” “她怕黑,我不怕。” “医师!医师!医师……”苏言止擦着她嘴角的血,一声接一声,近乎哀求般地喊道:“救救她,救救她……” 福儿神色痛苦地侧过头,避开他的衣袍,呕出一口黑血,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然后倒向了他的肩头。 “我信你,”她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没了声息。 风儿和芳儿双手颤抖着,一步一跌地跑上前拖开她。 苏言止抬手覆住她僵瞪着的双眼,闭眼道:“眉眼方才还不像,可如今瞧着为何却一样了?” 他缓缓低下头,弯下腰,愧疚道:“是我查案不清,害了你。” “某救不了她。”老医师遗憾地说着,指腹却仍旧不甘心地探着脉。 生死一瞬,于他而言,最是平常。 每一条未能救回的生命都像是一块压在肩上的巨石,巨石不断堆叠便成了山,他不停学习探究、精进医术,可这世间总有他救不了的人。 他捋了捋胡子,佝偻着背道:“毒犹蚀虫,止而不绝。” 师书白闻言,不禁想到了柏慎亘那紊乱的脉象,他走上前,握住老医师钳在福儿手腕间的手,悲伤道:“柏二,可还能救?” “可撑三日。”老医师反手捏住他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这两日可是心慌、胸闷、失眠多梦、食欲不振、焦躁不安?” 师书白捂着心口,紧张道:“我没病。” 老医师不反驳,继续问道:“你是医师?” 师书白木然地点了点头道:“我同阿耶学过点医术。” “不必紧张,”老医师拍了拍他捂着心口的手背,走向柏慎亘,两步后又似忍不住一般,回过头劝了句:“放宽心。” 师书白尴尬地四处望了望,然后走至苏言止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已被远远拖走的福儿,愣愣道:“苏三,柏大和柳笙笙之案,凶手另有其人?” 苏言止没有回答,他沉默地呆站着,脑中嘈杂一片,眼中尽是那一双双僵瞪着的双目。 周默染走至他对面,挡住他的视线,双手搭着他的肩膀,轻声问道:“为何要做这大理寺少卿?” 苏言止反问道:“三兄为何要上战场?” 周默染坚定道:“承兄意,护家国,求安定,远是非。” “凡事皆有所求,”苏言止平静的没有情绪道:“我只求一个公道。”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云子骤落,砸下清白,溅起悲凉。 他无声地望向他,衣袍作响,风声震耳。 这一刻的天,像极了六年前的那日。 周默染忽然便明白了他所说之话,他们心中一直都刻着那件证据确凿的冤案。 苏将军的嘱托还在他脑中不断重复回想,可他不想劝他了,因为他说的公道,他已追查了六年,纵无蛛丝马迹,他亦不会放弃。 他以他兄长的身份,嘱咐道:“战场与朝堂不同,战场分明,刀剑利落,可朝堂多是防不胜防之阴谋诡计,躲明枪,算暗箭,知生重于一切。” 苏言止温声应道:“是。” “苏三!周将军!”师书白翻手遮着脑袋,着急忙慌地拖着两人往屋檐下跑,差点撞翻了风儿手中冒着滚滚热气的褐色汤药。 老医师疾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风儿手中的汤药,扫了师书白一眼道:“毛毛躁躁。” 师书白虚扶住他手中的药碗,低头道:“没洒,没洒。” 他走上前,捏住柏慎亘的两侧脸颊,示意老医师将药给灌进去。 老医师一掌拍开他的手道:“尚且滚烫。” 师书白看着柏慎亘脸上的红指印,深感手背滚烫。 不多时,柏慎亘服下药后,脸上乌青渐渐褪去。 师书白放心道:“应是毒解了!” 话音未落,柏慎亘猛然攥住他的手腕,吐出一口黑血。 他瞪着猩红的眼睛,清醒了一瞬间又晕了过去。 师书白只感后背乍然起风,毛骨悚然。 老医师激动道:“吐血了!” 他摸着柏慎亘的脉搏,将刚写下的药方拍到师书白胸口上,催促道:“快!照着药方,再煎一副药。” 师书白捏着药方,双目直直地盯着柏慎亘,惊魂未定道:“他,他,他……还活着。” 老医师一言难尽地瞅了他一眼,捋了捋胡子,叹息道:“后辈危矣。” 群贤坊,容家。 萧旖怜和容若礼在一个古旧的木箱子里翻翻找找,拿出了三十多个香囊。 萧旖怜拿起其中一个绿色香囊,熟悉的香气瞬间涌入鼻间。 她屏住呼吸,指节颤抖着打开香囊。 刹那间,红黄混合着的香料映入眼帘。 她双手僵住,香囊自她手中滑落。 容若礼连忙伸手去接,沾了满袖的香料粉末。 萧旖怜手忙脚乱地卷起她的衣袖,拿帕子去擦,纤细藕臂上浮出一片红印,她怔了片刻,点上自己的鼻尖,不由得问道:“红吗?” 容若礼愣了愣,随即看向她微微发红的鼻尖,回道:“是有些红。” 她将香囊拿远了些,盯着香囊上的蝴蝶,疑惑道:“这香囊好似是你所绣之物,这香料有毒吗?” 萧旖怜回忆道:“无毒,安眠之物而已,但切记不可遇水。” 话毕,她心中惊道:“是他?”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32. 砸下清白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3. 溅起悲凉 容若礼轻轻抚过手臂上的红印,好奇道:“遇水当如何?” 萧旖怜拿过她手中的香囊,拉紧香囊口,摇了摇头:“不知。” “不如我们去问问米山?” 容若礼起身向外走道:“他对香料略有研究,或许能帮我们解惑。” “阿默,”萧旖怜急呼出声,拉住她道:“等等。” “声声?”容若礼回过头,双目探究地瞧着她,等她接着往下说。 “我……”萧旖怜缓缓垂下头,看了眼手中的香囊,蹙眉抿唇,欲言又止。 容若礼瞧她此般模样,莫名觉着有些心慌,于是提心问道:“你今日来此不只是为了让我瞧你新得之香囊吧,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萧旖怜展眉一笑,将香囊放至她手中,又俯身捡起在柳青莲床榻下找到的香囊,揽着她一同往外走道:“方才忽感不适,许是今晨吹了些冷风。” 容若礼抬手探了探她的脸颊和额头,扶着她的手臂,担心道:“可要唤个医师瞧瞧?” “不必,”萧旖怜反握住她的手,挤眉笑道:“我又不是瓷娃娃。” “轰隆!” 雷声乍响。 萧旖怜方下了屋前台阶,便被容若礼一把拽了回去。 容若礼挡在她身前,探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又伸出手去,冰凉的雨滴打湿了她的衣袖,她甩了甩手,侧头道:“落雨了。” 萧旖怜匆忙将香囊藏到身后,拉着容若礼往后退了些,然后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屋檐。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密不透风的雨帘拦住了路,前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出神地看着地面上溅起的水花,想道:“或许,不该去找他。” “萧娘子,”深青色的伞面利落地断开一方雨帘,空出一片静地。 萧旖怜眼睫微颤,米山深邃的眉眼忽地闯进她的视线,凌厉之余,肃杀如秋寒。 她死死捏住身后的香囊,心中生出一丝惧意,她紧绷着身子不断向后仰。 “萧娘子,”米山将伞向前一递,曲起手臂凌空圈在她腰后一掌处。 他握紧拳头,保持着合宜的距离,不敢再多靠近半分。 嚣张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发丝、鼻背、衣袍上,无意之间衬得他愈加英武。 容若礼看着倾向屋檐内的伞,挑眉道:“这雨倒也打不进来。” 米山赤耳哽住,他慌张地收回伞,拳头骤然碰到了萧旖怜藏在身后的手。 萧旖怜一惊,香囊掉入米山手中,两人四目相对,同时怔住。 来势汹汹的雨停在一瞬,周遭顿时静了下来。 米山递还香囊,神色如常。 萧旖怜见他并未现出异色,顺势打开香囊,试探道:“你可知这是何香料。” 米山看向香囊,红黄混合着的香料粉末很是晃眼,他摇了摇头,毫不犹豫道:“不知。” 雨停风又起,萧旖怜打了个寒颤,身心俱凉,她冷声道:“雨停了。” 米山看向伞顶,一滴雨珠正往下坠,他下意识攥紧香囊口,低头看去。 雨珠落入玉手,香囊安然无恙。 萧旖怜拿回香囊,微微一笑:“这香料不可遇水。” 米山收伞的手顿住,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又极快地掩下,他抬手去塞衣领旁翻飞出的帕角,不料帕子却被人一把拽了出去。 绣着翩飞蝴蝶的旧帕子,落入容若礼的手中,他皱眉看过去。 容若礼一手拈着帕子,一手举着香囊,左右比对着。 帕子上的蝴蝶翅膀虽然绣的歪歪扭扭,但却意外灵动,让人瞧着好似要飞出帕子一般,与香囊上的蝴蝶一般无二。 她恍然想起这是那年萧旖怜送米山的生辰礼,她将帕子归还给米山,晃了晃手中的香囊,疑惑道:“米山,你当真不知这是何香料吗?” 米山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果断摇头道:“不知,时隔多年,某已记不清了。” 说着他将帕子慢慢叠好,重新放入衣领中。 容若礼轻叹:“记不清便罢了,这香囊应是你之物。” 她将香囊塞进他手中,拉着萧旖怜往屋内走道:“莫管这香囊了,去看看我昨日所作之画。” 她举起书案上的画作,期待地问道:“如何?” 萧旖怜看着纸上糊成一团的墨色,不确定道:“山?” 容若礼点头道:“正是。” “……”萧旖怜绞尽脑汁,再三斟酌道:“有些单调。” “单调?”容若礼翻转画作,看着连绵的墨团,沉思片刻,提笔添了两笔,十分满意道:“如此便不单调了。” 话毕,她又将画转向萧旖怜,再次问道:“如何?” 萧旖怜真诚地咧着嘴角,挤出两句:“尚可,尚可。” 亲仁坊,柏家。 苏言止和师书白抱着在风儿屋内找到的一沓信件,进了柏慎亘的书房。 师书白将手中信件往书案一堆,在书房内来回转悠着,啧啧感叹道:“这书房真宽敞。” 苏言止咚咚敲了两下书案,望向师书白道:“师大,莫要在我面前晃悠。” “看看,看看,”师书白倒退到书案边,在苏言止对面坐下,侧头撑着下巴看他。 苏言止将所有信件一一拆开,横铺成一排,自左到右挨个看过去。 他挑出最中间那张空白的信纸 ,丢向师书白道:“看看这纸有何不对?” 师书白接住信纸,眯眼瞧了瞧,又将信纸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后揉了揉鼻子道:“这香气好生奇怪,柏二屋前也有这味道。” 苏言止俯身嗅了嗅书案上的其他信件,只是普通纸张的气味,并无什么奇怪的香气,于是他又拿回那张空白的信纸嗅了嗅。 他将空白的信纸又递给师书白道:“声声先前在柏二屋内找到一个香囊,也有此般气味,你仔细想想可有对上之香料。” 师书白瞪眼看着空白的信纸,默背着医书上的香料名称。 苏言止昨夜歇得晚,阵阵困意袭来,他按了按额角,虚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赫芷!”师书白忽地扔开了手中空白的信纸,抓住苏言止的手,激动道:“我知道柏二所中何毒了!赫芷!是赫芷!苏三,多亏你提醒了我!” “赫芷?”苏言止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起来,急声问道:“那香料有毒?” 师书白在脑中反复过着有关赫芷的一切信息,一条一条细说道:“赫芷,色红,无毒,生于西域,极为罕见,有安眠之效,或有并蒂同株者,一红一黄,色黄者,安眠之效更佳,落肤生红,无大碍。” “无论色红或黄,皆不可遇水,若遇水则生剧毒,触之生红,隔日生溃,可取花之根茎敷治,食之,无药可解,至多可存活三至四日。” 他松开苏言止的手,垂头丧气道:“苏三,此毒无解。” “知道是何毒此事便不难了。” 苏言止放心一笑,一边拿起信纸继续看,一边道:“无解者无知,非不可解,师大,莫要在这杵着了,去将此事告知于医师,共寻解决之法。” “此事尚有蹊跷不明之处,我欲查清,柏二便交给你了。” “不不不,”师书白连连摆手道:“不行,我如何能解决?” “能,”苏言止冲他点了点头,捡起地上的空白信纸,皱眉道:“为何单这纸上有赫芷的气味却无字?难道风儿下毒另有人指使?” 他拎起师书白,推着他往门外走,催促道:“莫要耽误时间了。” “砰!” 师书白前脚刚迈出书房,后脚便被门给推了出去。 他拍着门,单眼挤着门缝喊道:“喂!苏三!” 苏言止提笔圈出信纸中的婢子两字,头也不抬道:“柏二还剩三日。” “唉,”师书白叹了一声,然后耷拉着肩膀一步一顿地往柏慎亘的方向走着。 苏言止收起信纸,起身往外走道:“对风儿自称为婢子,莫非是柳笙笙之婢女。” 平康坊,南曲,柳南月院落中。 柳南月闲倚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摇着手中的轻罗团扇,临窗向外望着,犹如一只被困笼中的倦鸟。 她是一日前住进来的,除枝儿外还没见过旁人,新贾母与她有些浅缘,她赏她搬来此处,说来也算是她讨了个便宜,若是往常,此等好事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嗒嗒,嗒嗒…” 安静了半日的院落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起身半眯着眼睛朝来人看去,扇边拉起一截墨裙,露出了系着一圈银铃的雪白脚腕。 “叮铃,叮铃。” 银铃碰撞,发出几声悦耳的铃铛声。 苏言止闻声扫向她脚上的银铃,只一瞬便收回了目光,甚至向后退了些。 柳南月瞧见他后退的动作,瘦肩微微一颤,往回缩了缩脚,似有些冷。 “郎君可是嫌我?”她以扇遮面,清冷的声音中夹着一丝颤意。 苏言止并不看她,也无心回答,而是转身向外寻着柳笙笙的婢女枝儿的身影。 柳南月移开扇面,悄悄打量起他。 从侧面看去,他宽挺的肩膀和端正的五官显出正义之感,暖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人心中莫名生出些许温暖,她赤脚吹了许久冷风,此时却觉得有些热了,方才那点惧怕渐渐散去。 她走近了些,凤眼向上挑起,轻笑着问道:“郎君在找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33. 溅起悲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4. 真假供词 苏言止没有回头,他望着屋外,淡淡道:“柳笙笙之婢女可还在此处?” “你找枝儿?”柳南月眼中升起些微迷茫,她缓缓走至他身前,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掀起几缕散落的长发。 回眸的瞬间,苏言止瞧清了她的容貌,恍惚间他以为柳音音活了过来。 他皱了皱眉头,细看起她的脸,眼前这张脸,单以五官来说,切切实实与柳音音一模一样,只是这怯懦和羞涩的神情他不曾在柳音音的脸上见过。 第一眼见到柳音音时,他便觉得她像是一枝枯在秋日的夏花,外表分明耀眼张扬,却又给人敛尽锋芒之感,她眉眼清高,神色淡薄,声音轻灵蛊惑,似是生于沙漠之水,诱人心魄。 而柳南月就像是活了过来的柳音音,她既有小娘子的羞涩亦有真切的怯懦。 苏言止从不信“巧合”二字,自他有记忆开始,这二字便要了许多人的性命。 他从她天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答案,于是继续方才的话,问道:“她在何处?” 柳南月能猜到他为何如此盯着她看,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夸她这张脸生得美,说她像极了年轻时的柳音音,她低下头拿着团扇指了指门外道:“枝儿一早便被柳母唤了过去,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苏言止点了点头,走出门外等候。 “郎君,”柳南月以为他要走,脑子一空,怯声叫住他,紧张道:“郎君可否同我说会话,这屋子阴冷,我有些怕。” 苏言止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应答。 柳南月见他停在了门外,壮起胆子,轻声问道:“郎君识得柳笙笙吗?” 苏言止淡淡道:“不算识得,只见过几面。” “那郎君可知……”柳南月嗓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看向窗边,想起枝儿说的那句“娘子最后便是倒在这窗边,”不敢问下去了。 苏言止听她话说了一半却又不继续说下去,警觉地向后看去。 柳南月察觉到他的目光,慌张地理了理裙摆,将脚连同银铃一起藏进了墨裙中。 苏言止低头看向她,皱眉问道:“你想问什么?” “我,”柳南月向前挪了半步,双手紧捏着扇柄,怯声问道:“郎君可知柳笙笙是因何而亡?” “你,不知?”苏言止探究地打量着她,依着定案的说法,随口应答道:“柳音音与她起了争执,失手伤了她,她未能及时得到医治,失血过多而亡。” 柳南月想起枝儿说的另一番真相,对上他的眼睛,问道:“当真是如此吗?” “当真?”苏言止闻言不禁想到了风儿质问他时的神情,那时她眼中满是对他的愤恨、鄙夷、不屑。 她初时不信他,最后却又说信他,可信不信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即便他抓住了幕后真凶,也救不回她的命了。 他回过神,无奈一笑,见柳南月期待的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柳南月见他神色为难,便也不再问,真相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她探头看向门外,发现枝儿正神色惶恐地站在他身后,于是对他道:“郎君,枝儿回来了。” “苏,苏少卿,”枝儿抱着一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结巴道:“您,您来此,是,是……” 苏言止直截了当道:“找你。” 枝儿小心翼翼地将琵琶放至架子上,悄声细语地问道:“可是娘子之案有什么未解决之事?” 苏言止正了眸色,摆出一副威严之势,沉声问道:“你可知柳笙笙有个妹妹?” 枝儿如实道:“娘子确实有个妹妹,名唤风儿,不过她是柏郎君之婢女,并不在此处。” 苏言止继续问道:“你们可有书信往来?” 枝儿依旧如实道:“从前娘子常写信给她,但婢子与她并不相熟,只那日写过一封信送去柏家,告知她娘子遇害身亡之事。” 苏言止拿出一封信件,展信问道:“你为何在信中说柳笙笙之死仍有冤屈未明?” 枝儿看了眼书案,不久前柳笙笙还在那吟诗作画。 她爱极了诗,又有副好嗓子。 不少秀才举人皆争先为她写诗,赞她歌喉无双。 只是好景不长,她如此风华正茂的年岁却不幸香消玉殒了。 冷风卷过,诗纸散落,痴痴回望,音犹在耳。 枝儿眼中蓄满了泪水,稍一眨眼便不可抑制地往外落,一阵悲伤过后,她自责道:“我从未见过娘子这般好脾气之人,那日她似乎有话要对我说,若不是我胆小,娘子也不至于连句遗言都没能留下。” 柳南月温柔地抚上她的后背,轻声道:“那时你定也是身不由己。” 苏言止倒也顾不上怜香惜玉,又接着问道:“只是如此吗?” 枝儿点了点头,抽噎道:“郎君可是有什么疑惑?” 不待苏言止继续问下去,门外便传来了一声慵懒散漫的男声:“呦,今日竟能在此处遇见苏少卿,在下当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颜如玉走至苏言止身旁,含情脉脉地望向柳南月道:“几日不见,我真是好生想念南儿……” 他瞥了眼苏言止,风流一笑,接着道:“所弹之琵琶曲。” 苏言止瞧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是无言,皱眉扫向他道:“你来这作甚?” 颜如玉噙着嘴角,怪声怪调道:“我来这自然是看舞听曲,快活享乐。” 说着,他冷笑一声道:“我身无一职,总不能是来此查案吧?” 苏言止无奈叹息道:“颜将军不日将回长安,他若知晓你整日来此,必定盛怒,你不如回去好好养几日筋骨,以便挨打。” 颜如玉气急败坏道:“什么整日?我分明三日才来一回,他回长安之日我定在家中刻苦读书,他怎会知晓此事?难不成你要陷害于我?” 苏言止笑道:“颜将军若是问我,我自是要说上几句实话,算不上陷害。” 颜如玉噎道:“苏三,你!” 他怒目威胁道:“你若是同我父亲胡言,我便告诉苏将军我在此处见到了你。” “如何?”苏言止毫不在意道:“我来此查案。” “哼,”颜如玉冷哼道:“谁知你不是借着查案之由头,来此同佳人私会?声声那小娘子可是常来南曲。” 苏言止沉脸道:“声声?” 颜如玉见他生气,得意道:“你难道不知道声声在平康坊有一位闺中密友吗?” 他猜想苏言止定是不知,于是指向柳南月,一本正经地胡扯道:“那人便是柳娘子。” “柳娘子?”苏言止嗤笑道:“你这人近年来只脸有些长进。” “说得好,”颜如玉明知他并非夸奖,却故意应了下来。 他大步走至柳南月身旁,一把揽住盈盈细腰,宽松裙摆被他收拢在一臂之间。 他神色轻佻地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处,勾唇笑道:“南儿同这案件可是无什联系,你若是要问话便将人提出去问,某要扰了我听曲。” 颜如玉虽然经常来听她弹曲,但从未有过如此逾矩之势。 柳南月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惊吓着缩起肩膀,侧头躲向一旁。 颜如玉本只是虚张声势,故意嚣张一番,却不想苏言止真如他所言,将人提出门外问话,甚至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他气地咬牙切齿,在心中暗骂了句:“伪君子。” 柳南月见他出神地盯着门,虚声唤道:“颜郎?” 颜如玉瞧她一脸受惊的模样,连忙松开她,仰头扭了扭脖子,解释道:“南儿不必害怕,我方才只是装个样子给他看。” “我,我不怕,”柳南月低下头,小步走至琵琶前,她熟稔地抱起琵琶,扭头问道:“今日还是那曲吗?” 颜如玉赏着她眼角的那抹斜红,眉眼含笑,温柔道:“是。” 清澈明亮之音响起,颜如玉缓步走至门边,附耳偷听。 苏言止先是一怔随后又看向门悄声一笑,提高音量问道:“你可知赫芷?” 话音未落,枝儿当即摇头道:“婢子不……” 话说一半,她又顿了顿,反问道:“可是一种安眠之香料?” “是,”苏言止捏着信纸,追问道:“风儿可同你提过此物?” 枝儿回忆道:“风儿曾送过娘子一个香囊,那香囊里所放便是赫芷,娘子说这是安眠之物但不可离人太近,于是便让婢子将香囊放在床下。” “那香囊当真是有奇效,那段时日,娘子本日日难眠,但自有了那香囊之后,娘子每日皆能安稳入睡至晨鼓响起,在此期间任何声响都不会吵醒娘子。” 苏言止疑惑道:“当真如此神奇?” 枝儿怕他不信,证道:“娘子遇害的前一日,婢子自梦中惊醒,没了睡意,便站在屋前发呆。” “忽地院中传来一声巨响,似是土石碎裂,婢子进屋看娘子是否被吵醒,发现娘子丝毫未受影响,仍旧在熟睡中。” “果真如此?”苏言止挑眉笑了笑:“你今日瞧着镇定了许多。” “婢子,”枝儿的表情僵了一瞬,傻看着苏言止道:“苏少卿问话,婢子不敢有所隐瞒。” 苏言止点了点头,看着门道:“如此便好,话我已问完,你自去忙吧。” 他摆了摆手,起身向外走去。 枝儿站在门前,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缩小直至消失,垮下肩膀,双手捂着心口,轻轻呼出一口气。 “吱呀……” 门被重重推开,枝儿瞪着双眼,惊恐地回头看去。 颜如玉缓步走了出来,嬉皮笑脸道:“若是常人在深夜听见院中有异响,胆大者,应是第一时间去看那异响来自何处,胆小者应是第一时间紧闭房门躲在屋中。” “你却第一时间去看柳笙笙是否被吵醒,不得不说,你当真是关心柳笙笙。” 枝儿着急辩解道:“婢子……” “等等,”颜如玉直接打断道:“我听说柳笙笙遇害那日,你被吓晕了过去,你说,你究竟是胆大者还是胆小者呢?”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34. 真假供词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5. 解人困己 琵琶乐止,柳南月垂下眼眸,安静地抱着琵琶,丝毫不关心门外之事。 她一动不动地发着呆,恍若一个精雕细琢的木偶。 大约是与两任柳母都沾着些浅薄亲缘的缘故,她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并不艰难。 她虽未见过柳音音,但她常托柳玉儿给她捎些琵琶乐谱和糕点吃食来,她走后,柳玉儿便做了新任柳母,她赏她来此,对她仍旧照顾。 自她有记忆开始,她便只见过颜如玉一位郎君。 颜如玉虽每隔三日便来见她一次,但同她所说之话从来不会超过三句,更不会像今日这般,与她如此亲密。 他每次来都会让她弹上一首《往遥》,然后便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偶尔回头看她也只是匆匆一瞥。 她总觉得他看的不是她,而是她手中的琵琶,毕竟这首曲子是他亲手所教。 她想,或许是她弹得不够好。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苏言止,他是她见过的第二位郎君,方才枝儿唤他苏少卿,原来他便是查出真相之人。 想到此处,她浅笑道:“还未来得及与他多说几句话,当真是可惜。” 门外,颜如玉神色狠厉地掐住了枝儿的脖颈,纤长五指一点一点地收紧,至枝儿奄奄一息时,他鬼魅一笑:“想活吗?” 枝儿眼中尽是求生的欲望,她双手死死拽着他的手臂,拼尽全力发出一声:“想……” 颜如玉猛地松开手,笑道:“现在,该你说了。” “婢子,咳咳咳,”枝儿呛着气,分秒不敢停顿道:“婢子方才确实说了假话。”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缩着身子颤抖道:“那日婢子害怕极了,躲在屋中直至异响完全消失才敢悄悄前去查看。” “婢子先是在院中走了一圈,许是天色太暗亦或是婢子实在胆小未敢仔细查看,所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紧接着娘子屋中传出了一声发簪落地之响声,婢子进屋去看,娘子之发簪掉落在床榻下但仍在熟睡。” “之后,婢子觉着夜风吹着冷便回屋了。” 她一口气说完,立刻抬头看了一眼颜如玉,发誓道:“婢子所说句句属实,还望郎,郎君饶婢子一命,放过婢子吧。” 颜如玉扶起她,摸着自己白皙的脖颈,呵呵一笑:“你这般害怕做什么?我不过是吓吓你而已,你若是不说真话,我倒也不会真掐死你。” 枝儿看着他放在脖颈处的手,吓得大气不敢出,两腿哆嗦着瘫倒在地,纠着眉头哭道:“郎,郎君说笑了。” 颜如玉甩了甩手,往外走道:“确是说笑。” 柳南月蹲在枝儿身旁,好奇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你在怕什么?” 枝儿撑起身子跪着道:“颜郎君问婢子娘子遇害前夜之事。” 柳南月跪向前,温柔地捧起她的脸,问道:“柳笙笙当真是柳母所杀吗?” 枝儿猛然抬头,掐着地面道:“娘子……” “不想说?”柳南月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起身道:“那便不说了,起风了,我该关上窗子了。” 东市,茶肆。 颜如玉径直走向一间小室,掀帘而入道:“苏少卿,久等了。” 苏言止递上一碗茶,平心静气道:“不久。” 颜如玉瞥了他一眼,捧起茶碗咕嘟咕嘟吃下一盏茶,满口辛辣,呼气道:“怎么?此刻你倒不急了?” “总不好催着你,”苏言止淡淡一笑,替他重新添上一碗茶,盯着茶汤道:“气喘匀了便说吧。” “呦,”颜如玉爽然一笑,调侃道:“又急了?” “我同你客气不到第三句,”苏言止微抿了一口茶,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道:“颜将军两日后便到长安。” “说便说,你好端端威胁人作甚?”颜如玉顿时垮下脸,瘪嘴道:“明明是你差人请我来此,却没半分求人之态。” 他一字一字咬重道:“你如今可是有求于我。” 苏言止从茶汤上移开目光,抬眼道:“说。” 颜如玉默念喜怒于心,顺了顺气道:“柳笙笙遇害前夜曾有人想杀她。” 苏言止盯着他,问道:“谁?” “行凶之器是一个发簪,”颜如玉转着茶碗,猜想道:“或许是一个女子。” 苏言止扫了眼洒在桌面上的茶汤,搓着指腹道:“为何说或许?” “或许便是或许啊,”颜如玉反问道:“男子便不可用发簪行凶吗?” 苏言止点头赞同道:“可以。” 颜如玉捧起起茶碗又放下,装模作样地叹道:“苏三,你怎么连这都想不到,难怪会被那婢女骗了去。” 苏言止笑而又止,盯着他缓缓开口道:“我以为你找到了什么可以确定身份之实证,故有此一问。” 颜如玉瞬间愣怔住,他尴尬地捧起茶碗吃茶,故作从容道:“我自是有推断,若是个男子,应当下手果决,怎会一直拖到第二日早晨才行凶呢?” 苏言止自异响想到了柳音音院落中那条可通往柳青莲和柳笙笙院落的暗道,又自暗道想到了杀害柳笙笙的凶器,思绪顿时清明起来,喃喃道“原来他是那时所知。” 颜如玉左右晃着脑袋凑近他,问道:“知道什么?” 苏言止的瞳孔聚焦在颜如玉放大无瑕的五官上,唤了声:“颜如玉。” 紧接着又感叹道:“你倒真是人如其名。” 颜如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一时有些懵,他欲言又止地上下打量着苏言止,神色怪异道:“苏三,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确实……”苏言止低头一笑,抿了一口茶,为难道:“没有,让你失望了?” “我……”颜如玉瞠目结舌地指向自己,又怒不可遏地指向苏言止道:“你这人,怎么……” “如何?”苏言止神色天真地直视着他,见他不回话,起身便要离开。 颜如玉急忙拦在帘子前:“若不是我恐吓那婢女说出实情,你便不能知道这重要线索了,今日我可是帮了你,你也得将这份情还了。” 苏言止笑了笑,了然道:“若是颜将军问起,我便只说你整日在家专心读书之事。” 颜如玉松了口气,恭维道:“苏少卿当真是有情有义。” 苏言止客气地点了点头,掀帘而出:“我早知那婢女说了假话,不过是想给你个机会罢了,我同你之间,可不欠什么情。” 他站在帘外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忽地又向内看了一眼,劝道:“颜大,日新月异,世事变迁,无论是沧海桑田亦或是岸谷之变,这世间仍旧人来人往。” 颜如玉隐于帘后,神色沉然道:“苏三,莫要解人困己,这话,你当说与自己听。” 帘外未传来回答,两人谁也没再多说半句。 五十步笑百步,徒增笑耳。 西市,一个藏在角落里的算命摊子处。 萧旖怜放下沉甸甸的一袋钱,心事重重道:“老翁,再替我算上一卦。” 头发花白的老翁摸索着拎起钱袋,收在怀中,眯眼瞧着萧旖怜道:“某上回所说,娘子可是信了?” 萧旖怜如实道:“还未应验,不敢尽信。” 老翁掐指一算,沉吟道:“既不信为何还要再算,可是遇上难事了?” “是,”萧旖怜忧心道:“还请老翁帮我算算,友人可有性命之忧?” 老翁稍一点头,自袖中抛出几枚形状各异的彩色玉石。 圆形玉石与月牙形玉石相对,方形玉石居下,三石成三角之式,另有两枚菱形玉石位于三角中间。 老翁抚上玉石,表情陡然变得沉重起来,叹道:“此乃重卦,娘子心中所想之人,危矣,危矣。” 萧旖怜望着玉石卦象,蹙眉道:“当真?” “此道玄之又玄,某亦不能全数算透。” 老翁拢起玉石,收进袖中道:“七八分准,信或不信,权看娘子。” 萧旖怜仅仅想了一瞬,便又放下一袋钱,急声问道:“可有解法?” 老翁眼睛虚眯成一条线,捋顺胡子道:“娘子心中不止一事,某只可解答一桩,娘子可选出一人说出姓名。” 萧旖怜神色坚定,凭心道:“柳青莲。” “柳青莲,”老翁重复着她说的名字,自袖中扔出一枚圆形玉石,笑道:“无需解法,此凶必可化吉,娘子只需静待即可。” 萧旖怜放心道:“如此便好。” 老翁笑道:“娘子这是信了?” 萧旖怜抬头望了眼日头,笑道:“若是吉,信一信也无妨。” 说着,她又摘下手腕间的金镯,递上前问道:“可否再问一人之事?” 老翁掂了掂金镯,分量不轻,他不舍地放下金镯,面露难色道:“一日一人只可算一人卦,这金镯娘子还是收回去吧。” 萧旖怜失望地收金镯,方戴回去又立刻摘了下来,递回去道:“老翁收下吧,我明日此时再来问。” “罢了,”老翁再次掂了掂金镯,妥协道:“娘子与某有缘,某今日便破一次例,替娘子再算上一卦。” 他将玉镯收进腰间布袋中,捡起破摊上的圆形玉石,收入袖中,问道:“那人姓甚名谁?” 萧旖怜想了想,道:“米山。” “米山,”老翁重复着他的名字,自袖中扔出一枚月牙形玉石,许是没扔稳,月牙形玉石跌进了桌上的裂缝处,掉在地上,碎成了大小完全相同的两半。 萧旖怜惊退一步,捡起碎裂的玉石,紧张道:“老翁莫急,我定赔您一枚新玉石。” “娘子莫急,”老翁轻叹着摆了摆手:“一块破石头罢了。” 他接过碎裂的月牙形玉石,仔细摸了摸,手指微颤道:“无解,此人已步入死局,大限将至,除非逆局,否则无一线生机。” 萧旖怜不信:“玉石已碎,仍可算准?”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35. 解人困己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6. 荆棘缠身 “碎与不碎皆是命。”老翁缓缓握住碎裂成两半的玉石,再摊手时,玉石已重新合二为一。 “万事顺其自然即可,逆局伤运,人活一世,何必管旁人如何。” 他收起玉石,一边拿起一旁的拐杖探路,一边摇头道:“娘子只当听个趣,今日风大,某这便回去了。” 萧旖怜追上前一步,谢道:“多谢老翁。” 老翁大笑着向着身后的萧旖怜摆手:“娘子出手大方,该是某谢娘子。” 萧旖怜怅然回首,望着自人群中一步一步走来的米山,想道:“若你当真知法犯法,罔顾他人性命,我该如何救你,才名正言顺。” “萧娘子。” 米山轻声唤她,神情似不敢惊扰。 路分明那么长,他竟几步便走完了。 萧旖怜抬起头,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米山递上一袋蜂蜜山楂,宁心道:“萧娘子何故这般看着某?” 萧旖怜低头轻叹:“今日风大,竟让人莫名生起气来。” “怎会莫名生起气,”米山知她意有所指,将蜂蜜山楂放至她手中,恍然一笑:“不若揍某一顿,出出气?” 萧旖怜气急而笑,当下也不想藏着猜着了,盯着他质问道:“你既知道那是何香料又为何说谎?” 米山不露声色道:“某该知道吗?” 只此一话,萧旖怜心中便有了衡量,她弯了弯唇角,却再也笑不出了。 “我要救她,”她吃下一颗蜂蜜山楂,酸得尝不出蜂蜜的甜味。 米山本想若无其事地一句带过,但她清澈明亮的眼望过来,任何一句谎言都再也发不出声了,他顺着她的心意道:“她会无事。” “是你,是你?当真是你?” 萧旖怜压着情绪,纠结挣扎,哽到快发不出声道:“那你呢,那你呢?” “某不会让你为难,”米山微微俯身,恳求道:“再给我一日时间,可好?” 萧旖怜的情绪崩于一瞬,她狠狠甩下手中的袋子,近乎吼道:“米山,这便是为难。” 蜂蜜山楂滚了一地,灰头土脸的小乞丐高兴地扑上前,将沾了灰尘的蜂蜜山楂一个不落地拢成一团,重新装进袋子中。 他吞着口水,两眼发光地看向萧旖怜,问道:“娘子这是不要了吗?” 米山眸光忽暗,抢答道:“不要了。” 小乞丐如珍似宝地将袋子搂在怀中,跑远道:“好,好,好。” 他四处望了望,宝贝地拿起一颗,连半点灰尘都舍不得擦,埋头一阵狼吞虎咽。 萧旖怜背过身去看小乞丐,哽咽道:“米山,你究竟为何要毒害旁人?你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米山窥镜自怜,选其一而答道:“某一直都是这样。” 他看着她疏离的背影,想道:“少时爱慕,我以为终有时能走到你身边,纵使一路坎坷、荆棘缠身,亦无谓,我以为是命运使然,是身不由己。” “直至此刻,我才终于清醒过来,你于我,便是我终其一生,也得不到。” 萧旖怜闭眼叹息,缓声道:“你之事,自由你决断。” 米山果决转身,与她背对而立。 他走得很慢,但并不稳当,好似被无形之物绊住了脚,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沉重而拖沓。 临上马前,他挣扎回望,见她眼中晶莹闪烁,不敢犹豫,垂目回头。 东市,师安药肆。 师书白踮着脚,伸手够着最高的那层药柜。 米山翻身下马,步入药肆中,他上下打量他一番,走上前,毫不费力地抬手拉开那层药柜,拿出药柜里的梦颜花,递给他,一字一顿道:“师,书,白?” 师书白木然接过花,愣道:“是。” “走,”米山面无表情地拎着他的衣领,大步拖着他往外走。 “你,你,你!”师书白后仰着脖子挣扎着往后退,无奈米山力气太大,他还是被拽出了门外。 “弱,”米山松开他的衣领,皱眉瞥向他,拍着他的肩膀,摇头道:“太弱。” 师书白怔在原地,愣道:“甚?” 米山不答,瞪着他道:“吃酒去。” “不,我要救人去。” 师书白挥着手中的梦颜花,往药肆内走道:“改日,改日,我今日没空吃酒。” “只能今日。” 米山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继续拖着他往酒肆走道:“改日某便没空了。” “哎,”师书白扯着他的手臂,急道:“人命关天,你快松开我,我还要去研制解药呢!” “解药?”米山停下脚步,问道:“你要救柳青莲?” “嗯,”师书白呆看着他,补充道:“还有柏二,他们中了赫芷之毒,我要去救他们。” “你救不了他们,”米山拖着他继续往酒肆走:“吃酒去。” “咕嘟咕嘟,”师书白倒扣酒碗,滴酒未落,他抹着嘴角的酒水,问道:“你也知道赫芷之毒无解?” “你,”米山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倒了碗酒,笑道:“你为何要救人?” “我是医师,自然要救人,”师书白倒了碗酒,碰了碰他的酒碗,认真道:“柏二是我挚友,我要想办法救他。” “有趣,”米山举碗敬他,夸道:“你是个好人。” 师书白摇头纠正道:“我是医师。” “好,”米山饮酒道:“医师好。” “你醉了?”师书白见他脸颊微红,凑近他,左右看了看,拿起梦颜花,起身道:“酒也吃了,我要去救人了。” “坐下,”米山冷声道:“某还没醉。” 师书白弯腰盯着他,认真道:“你没醉,我也要救人。” 说着他便抬腿往外走。 “不是赫芷之毒,”米山放下酒碗道:“解药明日便会送去鬼医处。” “解药?”师书白迅速折回座位,盯着他道:“你也是医师?” “不是,”米山替他斟酒,勾唇笑道:“那毒,是我所制。” “你,”师书白喉结滚动,僵着身子看向酒碗,惊道:“你会制毒?” 米山解下腰间佩刀,挑眉道:“你不问问我为何下毒吗?” 师书白自斟自饮道:“这与你有何干系?毒是枝儿所下,她恨柏夫人之婢女杀害了柏大。” “哈哈哈,”米山捶桌而笑:“对,某会制毒。” 气氛逐渐变得融洽,师书白同他边饮酒边讨论制毒与解毒,如遇知己。 米山不爱说话,但是他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凡是所知,悉数相告。 酒坛空了一坛又一坛,米山拎着半坛酒,撑头看着他,问道:“不走了?” 师书白抱着空酒坛,傻笑道:“你方才说明日会送解药去鬼医处。” “呆子,”米山挥开他手中的空酒坛,递上一坛酒道:“吃酒。” 师书白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打了个酒嗝,愣道:“阿默也叫我呆子。” 米山忽地想起本是要趁他吃醉酒揍他一顿,没想到此刻竟与他交谈甚欢。 他拍开他的手,问道:“可有欢喜之人?” 师书白虽未醉却已然迷糊,他推开窗子,吹着冷风道:“阿默。” 米山有些糊涂道:“你没有看不上阿默?” “没有,”师书白认真道:“我欢喜她。” 他拉住米山的手,傻笑道:“见色起意,又有何不可?我是真心欢喜她,苏三不懂。” “见色起意?”米山被他逗笑,瞪眼看向窗外,吃酒笑道:“欢喜,有何不可?” 他想起容若礼说的话,问道:“你可想从军?” “不想,”师书白抱着空酒坛,趴在桌上傻笑道:“我是医师。” “你想从军?”他推了推米山的胳膊,问道:“你想当将军?” 米山温柔抚剑:“若有来生。” 师书白醉红了眼,笑道:“待到来生岂不成了遗憾?” 米山低头看他,他已抱着酒坛睡着了,呢喃之间全是她的字。 他面向窗外,摇摇晃晃站起身。 风音刺骨,他笑了又笑,叹此生了无遗憾。 “咚咚咚。” 酒保敲开门,低头抱进来一坛酒。 米山敲着窗沿,数着埋伏在楼下的杀手,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今日便饮到此了,这酒送与你吧。” 酒保放下酒,缓缓抬起头,问道:“不走了?” “你?”米山眉头紧皱,骤然转身走近,抓住他的肩膀,厉声质问道:“米右,你来此作甚?” “救您,”米右戴上提前制好的面皮,坚定道:“我来换您。” “滚!”米山猛地撕开他脸上的面皮,用力推开他:“我所交代之事,你都忘干净了吗?” “解药我已送去鬼医那了,”米右急声道:“此番您立了功,且将军一向看重您,您同我回去向将军说出实情,还有路可走!” “早些送去也好,免得他胡乱用药。” 米山回头望了眼师书白,坐回窗边,望着窗外,叹道:“我已行至末路,走不了了,你且回去吧。” “我不走,”米右握拳站着,稚气未脱的脸上尽显倔强,他悲声道:“您还未教会我如何耍长枪。” “不必我教,你自能学会。” 米山无奈而笑,对他招手道:“阿右,过来。”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36. 荆棘缠身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7. 无声厮守 米右红着眼睛坐到他身边,垂头道:“您答应我许多事,都还未兑现。” “我……陪不了你了。” 米山顺着他的脑后,温声道:“日后你便替我陪在将军身边,将军仁义,他会好好照顾你。” “我不要陪着将军。” 米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委屈道:“我只认您。” “胡闹,”米山红眼斥道:“年已十二,该有些担当。” 米右拍桌而起,拔剑喝道:“有担当便该救您!” “唉,”米山长叹一声,拿起酒碗。 米右盯着他手中的空酒碗,提醒道:“碗中没酒了。” 米山放下酒碗,轻笑着望他一眼,拎起他带来的那坛酒,动作极慢地往碗中倒酒。 米右死死盯着酒碗,喉结滚动,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 “阿右,”米山抿了口酒,举着酒碗,起身问道:“可是忘了放止声花叶?” “止声花叶?”米右边回想边嘀咕道:“我分明放了啊。” 米山摇了摇头,哑然失笑:“我可算是没白教你。” 米右恍然惊醒道:“您,您诈我?” “诈你又如何?” 米右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摔碗道:“鲁莽,我之过,纵如何,也轮不到你去送死!” 他吞下一颗红色药丸,继而又拿过师书白手中的梦颜花,放进酒碗里,倒了碗酒,递给米右道:“此花可解迷药之效,吃了这碗酒,壮壮胆子,随我对敌。” 米右将信将疑地接过酒碗道:“梦颜花当真可解迷药?” “嗯,”米山点了点头,走向门外道:“你吃了便知。” 眼看米山即将跨出门外,米右来不及多想,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学着米山方才摔碗的样子,摔了碗,壮了胆子,快步跟上前。 没走两步,他便脚步虚浮着倒了下去,眼中模糊一片,闭眼前,他看见米山如初救下他时一般,将他扛在肩上,笑哼了句:“瞧着瘦弱,骨头倒是挺硬,像我。” 米山将他放至师书白的身边,顺着他的脑后,轻声呢喃道:“将军身边不可无人。” 他缓缓合上门,掩去眼中最后一丝不舍。 酒肆外刀光影寒,众杀手卸去伪装,提刀而来。 米山轻蔑一笑,迈出酒肆,拔刀而上。 来者皆是亡命之徒,招招狠厉,不顾己命。 这架势,饶是战场上磨出来的人也从未见过。 风声与皮肉破裂声交缠在一处,刀身溺在血里,几乎快招架不住。 米山站在黑影里,抹血苦笑:“到底是诡谲僵冷之人,将人都活生生训成了傀儡。” 他爆喝一声,以命搏命,试图冲出黑影。 浓腥的血染上他澄澈的瞳孔,麻木的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战场,一招一式,只取命,不留情。 “当心!” 一柄剑铮当一声挥开了袭向他后背的刀,破开一重光。 一刀落,数刀起,他尚未来得及看清那郎君的模样,便举刀与他一同背对面敌。 挥剑转刀,二人各自旋起半圈银光,换位对敌。 一名身材魁梧的蒙面杀手踏着同伴的膝盖后背高高跃起,他双手举刀,咬牙鼓劲,长刀对着两人狠狠劈下。 两人迅速侧身转头,退向两边,默契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嘣咔!” 土石碎裂,长刀劈空。 两人四目相对,刀剑直指杀手。 随即一阵整齐又急速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剩余杀手毫不犹豫地挥刀自刎,鲜血溅起,花落命殒。 两人不约而同地收起刀剑,制住仅剩的一位杀手。 米山一把拽下杀手脸上的布,捏住他的下颌,向他嘴中扔了一颗蓝色药丸。 杀手方咬破的毒药尽数从嘴角溢出,他愤怒地瞪向米山,却瞧见了酒肆楼上对准他的箭,他眸中的愤怒瞬间转变为惊恐。 他无力地垂下头,等待命运的到来。 米山敏锐地看向破风而来的箭,当即张开双臂护住杀手,咬牙道:“退!” 苏言止飞身而上,转腕舞剑,一连斩断数道暗箭。 “三郎!”周默染飞奔上前,带人团团护住他们三人,他扶住苏言止,担心道:“可有受伤?” “无事,”苏言止收了剑,看着围住他们的一圈人,疑惑道:“三兄怎会来此?” “我收到一封密信。” 周默染看向他身后的米山,神色复杂道:“信中说米山于此处遇险,只是没想到三郎竟也在此。” “将军,”米山先是向周默染行了一礼,随后又跪地,郑重道:“苏少卿救某两次,某自当报答!” “无妨,”苏言止曲膝扶起他:“你之武不下于我,若我不来,你也能脱身,我不过是替你争了些时间。” “我,”米山抓着他的手臂,犹豫一刹,闷声道:“某有一事想告知……” “将军!” 米山话说一半,忽地扑向了周默染,转换了两人的位置。 利刃刺入他后背,直穿心脏,滚滚鲜血喷涌而出,他捂着心口,嘴唇颤抖着看向苏言止。 周默染错身盯住偷袭者,骨节作响,捏拳而上,他双眼猩红,不要命地冲向偷袭者,衣袖破风,拳拳打向要害。 苏言止扶住米山,对着一旁的奴仆焦急吼道:“去,快去师安药肆找师书白!” “不……”米山吞下一口血,抓住他的肩膀,艰难开口道:“柳……” “柳?”苏言止凑近听着,既惊又急道:“你可是想说柳青莲?” 米山深吸一口气,缓慢地摇头道:“不,柳……” 苏言止接道:“柳笙笙?或是柳音音?” 米山扯了扯嘴角,重重垂下手臂,点头道:“音……” 苏言止瞧着他慢慢合上的眼帘,惊慌道:“柳音音她如何?” 师书白双颊彤红地扶着昏睡中的米右走出酒肆,他揉眼望着人群中的苏言止,拧眉道:“苏三?周将军?米……山?” 他缩着脖子绕过和偷袭者打斗在一起的周默然,然后将米右往站在一旁的奴仆身边一递,走进包围圈中。 “米山!”他惊愕地瞪着苏言止,双手紧紧按住米山后背的伤口,酒意顿时散了大半。 “师大,”苏言止急声道:“救他,快救他!” “我,这,匕首,取,心,我,”师书白口不择言,慌乱道:“救,救………” 苏言止高声催促道:“救啊!” 米山闭眼倒向苏言止的肩头,气息虚弱道:“救,不了。” 苏言止肩头一沉,他看向师书白,眼神询问道:“当真?” 师书白避开他急切的目光,垂眸道:“救不了。” 米山舔回嘴角的血,一字一字,慢慢道:“我所知不多,她是无辜之人,烦请将她好生安葬。” 他费力地说完一句话,屈膝向后倒去。 “米山!”周默染跪地将他接在怀里,一股脑倒出他腰间袋中的药瓶,一瓶一瓶翻找着,哭道:“药呢,哪一瓶药能救你?什么毒你都能解,不怕,不怕……” “将军,”米山摸索着制住他的手,无力道:“某犯了错,该当如此,您不必伤心,当心身边之人,还有米右,他会替某陪着您。” 周默染平复着情绪,深呼吸,沉呼气,哄小孩一般看着他,语气轻柔地哭笑道:“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米山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他缓缓睁开眼睛,笑了笑,意气风发道:“某也想当个将军。” “好,”周默染虚摸着他的脸,将拳头上的血迹擦在衣衫上,然后轻轻地一点一点擦干净米山脸上的血迹。 血迹深浅不一,有旁人的,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 他搓着他发冷的肩膀,看着他僵瞪着的双目,自言自语道:“总听你念叨一位小娘子,感觉十分熟悉,可惜不曾见过,你不是说这次领了军功,要去见她一面吗?” “此次回长安,你可见着她了?她可知晓你欢喜她?” 风吹了又吹,无人回答。 周默染叹道:“不知晓也罢,你这么走了,只会平白惹人伤心。” 师书白跪在他身旁,屏住呼吸,抬手探了探米山的鼻息和颈间,然后紧绷着身子侧脸瞧向周默染,继而又欲言又止地瞧向苏言止。 苏言止微微点头,拉开了他按在米山颈间的手,轻声道:“他能听见。” 周默染摸向米山后背的匕首,冰凉烫手,他肩背一颤,机械地移出这致命的凶器,唤了他一声:“米山。” 他安静地看了他许久,似有很多话要说,但都咽了回去。 苏言止抬手覆上米山的眼睛,脑中疑与问缠成一团,但此时,却开不了口,问上一句。 周默染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身,许是起的太急了,忽地一阵晕眩,他睁了睁眼睛,抓住一旁的师书白便倒了下去。 “周将军,周将军!”师书白一手扶住他,一手捏探着他的脉搏,松了口气:“所幸只是情绪起伏过大,并无大碍。” 米右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头痛欲裂的同时心紧的厉害,他走近米山,跪地看着他,眼眶没来由的发酸,两行泪水瞬时夺眶而出。 他拼命回想着一切,脑中却仍旧空白一片,于是紧紧抓着苏言止的肩膀,急声问道:“他是何人?” 苏言止一时被问住,他抬眼看了看米右,小郎君的眉眼坚毅,同米山很像,他心中只记得米山说的那句“某也想当个将军”。 回想起同他一起对敌时的场景,他不由道:“他是个将军。”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37. 无声厮守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8. 三回九声 “将军,”米右垂眸凝视,似要将他的模样印在脑海中,他握住米山的双手,哈气道:“风这么大,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我知道你定是我亲近之人,否则我心里不会这样难过。” 师书白泪眼汪汪地掐着周默染的肩膀,动容道:“这小郎君年岁尚小,个头却这般高,想来定是米山之子。” “不是,”周默染被师书白掐醒,叹道:“米右是个孤儿,自他被米山从匪徒手中救下后,便一直跟着他。” 师书白点头感慨道:“竟是如此。” 周默染冷声道:“松手。” “嗯?”师书白愣怔着看向他,随即反应了过来,松开手,尬笑道:“我这,这是太过担心你。” “嗯,”周默染未多说,走上前唤道:“米右。” 米右随声回头,上下打量着周默染,好奇道:“你又是何人?瞧着也十分熟悉,但我记不起来。” 周默染皱眉盯着他,话语尽数僵住。 “小郎君许是受了刺激,”师书白俯身瞧他,顺手替他诊脉,却也瞧不出个究竟。 米右左右看着,茫然道:“你们都识得我?” “识得,”周默染跪地抱起米山,同他道:“你是米右,他是米山。” 他方才同人打斗时几乎忘了自己的右手有伤,不可用力动武,此刻抱着米山才忽地忆起他从前的叮嘱之言:“将军只当自己是个左撇子,任那右手歇个几年,莫要压制痛意,随意动武,我可没空时时盯着您。” “嘶,”他右臂脱力,痛地倒抽一口凉气。 米右眼疾手快地接过米山,问道:“他是我兄长吗?” 周默染按着右臂,咬牙沉吟良久后,点头认道:“算是。” 师书白见他痛得厉害,揉着他的肩膀,叹道:“你这旧伤啊得好好养着才是,以后万不可意气行事了,同我去药肆取两幅药吧。” “岚习,你带人随三郎行动,米右,你和米山跟着我们。” 周默染拍向苏言止的肩膀道:“这里便交由苏少卿了。” 苏言止初次听他如此唤他,尚还有些不习惯,他顿了顿,点头道:“三兄放心。” 亲仁坊,柏家。 宋省仁拎着一包药,火急火燎地冲进柏家,抓起正在煎药的老医师道:“此药可是你所配?” “非也,”老医师略看了一眼药材,摆了摆手,坐下拿起扇子继续煎药。 “罢了,先试试看,”宋省仁挤开老医师,将尚未煎好药尽数倒在一旁的药碗里,随即开始煮自己的药。 “你,你!”老医师指着他的脸,气地说不出话来。 “小子,起开,”他端着药碗想要挤开宋省仁,却不料力不如人,连人带碗被他一臂挥开。 他翻开倒在脸上的药碗,用袖子胡乱抹着洒在脸上的药,还没来得及起身骂人便又闪了腰。 “竟连站也站不稳。” 宋省仁望着他这一副狼狈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明所以,他指挥着一旁的婢女扶起他,好意问道:“年岁大了便当心着些,可要我替你开两幅药,养养身子?” “小子实在嚣张……”老医师火冒三丈,直接气晕了过去。 宋省仁倒也顾不上他,招呼着婢女将他抬到一旁,便专心研究起药方来。 “妙啊!” 他猛地一拍蒲扇,扇起一阵烟灰,熏得老医师晕也晕不安稳,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婢女小心翼翼地拍着老医师的后背,生怕将他这幅老身子骨拍坏了。 老医师咳得喘不匀气,拍腿道:“住,住手!” “喏,”婢女立即停手,低头退到一旁。 “醒了?”宋省仁瞧他一眼,将蒲扇塞到他手中,高兴道:“来,看着火候。” 老医师顿时气滞,差点又晕了过去。 他挥动着手中的蒲扇,指着他道:“某想起来了,是你,鬼医!” “猖狂!实在猖狂!” 宋省仁拱手谦虚道:“谬赞!谬赞!” “咕嘟咕嘟……” 药罐边沿噗地一下呲出好些药汤。 老医师扶着后腰,连跑带跳地蹦到药罐前,倒出药汤奔向柏慎亘。 “哎,哎哎……”宋省仁拦上前,抢过药碗,急道:“这不是你那碗药!” “不是?”老医师愣在原地,忽地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事,咬牙切齿地将药碗还给了宋省仁,指向屋内,催道:“救人去!” 宋省仁将药碗递给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将这碗药给柏夫人服下。” “喏,”婢女接过药,快步走向屋内。 老医师皱眉道:“你不去看看柏夫人?” 宋省仁继续照着另一个方子煎药,头也不回道: “有甚好看?” “你不怕用错药?” 老医师蹲在他身旁,瞪眼打量着他,问道:“你不看?” 宋省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药方,回道:“你想看?” “某!”老医师噌的一下站直身子,气道:“某不看!” 他咚咚拍了两下柏慎亘的胸膛,凶道:“此般庸医,你竟也敢让他医人!” 宋省仁端着药站在他的身后,听着他的抱怨,幽幽道:“吃药不?” 老医师一阵心惊,口吃道:“吃,吃吃……” 他凉了会药又抿了口药,确认无误后才给柏慎亘服用。 宋省仁摇了摇头,转身去煎最后一副药。 待药煎好后,他亲自端着药碗去找隐冬。 他随意扇了扇碗口的热气,捏着他的脸颊,将一碗药尽数灌了进去。 “噗!” 隐冬即刻便醒了过来,他怒瞪着墙顶,喉中滚烫说不出话,只好缓缓呼出热气。 宋省仁强忍笑意,捋了捋胡子,满意道:“此药甚好。” 老医师站在门前,探头道:“怎只有他一人醒了过来?” 宋省仁笑道:“他中毒较浅。” 群贤坊,容家。 周默染一行人敲响容家大门时,米丽正抱着为米山新裁制的衣袍,笑容满面地往家走。 她今日穿得喜庆,桃红兼鹅黄的衣裙,衬着粟特人一贯精灵般的容貌,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四十有余的年纪。 米山常年随军在外,数年间姐弟两不过团聚了三次,她格外珍惜他每一次归家的时日,因为不知下次再见又是哪年哪月。 离家十几米处,她远远瞧见家门前站着五六人,想起中午离家时米山说要带个弟弟来同她相见,她浅笑着理了理衣裙,一路小跑着迎了过去。 “阿山……” 包裹仔细的衣袍扬起一圈细尘,米丽欣喜的笑僵在脸上。 她抬头望向周默染,男子纠在一处的眉立在一双生冷的眼上,看人时总透着疏离淡漠,她道:“周将军,阿山归家时总同我提起你,说你救了他许多次。” “米……娘子”周默染原本紧绷的情绪促地断了弦,他一再哽咽,弯下背脊,跪地道:“对不住,我……他是为了救我。” “周将军,我都明白。” 米丽不哭不闹,弯腰去扶他:“他那般敬重你,我如何受得起。” “何人?”容显宗自门内探出头,看向抱着米山的米右,眼角的深纹微颤,无声无息地叹道:“阿山回来了。” “阿山,我们回家。” 米丽肩膀微耸,自米右手中接过米山,那般瘦可见骨的她却将米山抱的比幼时还要稳当。 “家中未备饭菜,恐招待不周,便不留各位了。” 容显宗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衣袍,冷着脸将一众人关在了门外。 “阿姊给你换上新衣袍。” 沉郁的深红映着米山发白的脸令人觉得愈加阴冷,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米丽抚着他僵冷的脸庞,微微一笑:“六年,你只唤过我九声阿姊,我只见过你三回。” 容显宗不敢进房,躲在门后静静望着,想着米山若是再早一些穿上这衣袍必定十分俊朗,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让人不敢去看。 米丽一边耐心地顺着他毛躁的长发,一边板着脸训道:“早同你说了不要去!庸碌一生又如何?被旁人瞧不起又如何?你不知道吗?我们本就生来低贱啊!” 米山不怒不答。 米丽替他从头到脚整理完一遍,见他还是沉默,便再也冷静不了,敲着床板冲他怒吼道:“你说啊!你说,我们同他们一样!我们皆是血肉之躯!我们从不低人一等!” “你不替自己辩驳了吗?” “那般痴心妄想作甚?” “你便没有那个命!” 她拽下发间银簪,狠狠砸下,歇斯底里地如同一个疯子。 容显宗捡起银簪,轻声劝道:“米丽,我们都被身份束缚住了。” 米丽回忆从前种种,恨道:“被束缚之人从来不是我们,是他。” “这些年我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怕他受伤,怕再也见不到他,我一直盼,一直盼,今日,他分明平安回来了。” “可他又走了。” 容显宗肩膀又塌了些,声音似乎也变得苍老,他仰头将泪水倒装回眼中,深觉无力。 米丽仍旧不愿面对这般事实,她猩红的眼中满是不甘:“战场那般凶险,他都能活下来,可在长安,他竟连一日都留不了吗?”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38. 三回九声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9. 酒鬼裴知 “咚,咚咚。” 苏言止站在门外试探地敲了三声门,他本已做好无人应答的准备,可门却惊喜地开了一条缝。 “苏少卿?”容显宗迟疑一瞬,眼中浮现出一丝惧意:“你,您是为了米山而来?” “是,有人供出他下毒害人,他或许与一桩案件有关。” 苏言止心知此时不该来此,却又不得不来,他撑住门边,止住容显宗关门的动作。 容显宗虽瞧着比苏言止壮些,偏生不如他力气大,如此便错过了关上门的唯一机会。 “进来吧,”他垂下头,认命般地放他进门。 “我……”苏言止跟在他身后,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容显宗领着他走至米山今日练武的地方,靠着长枪坐下,或急或缓地将他的生平慢慢道与他听。 “那年冬日,小雪纷纷扬扬飘了一整日,我裹着厚袄蹲在路边小摊吃胡饼,他背着他阿姊在雪地里摔了又摔,我过惯了苦日子,所以并不同情他,但他突然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为何便走向了他,或许是因为他同我夫人一样,是个粟特人。” “我分了他半块胡饼,但他却怎么也不接,反倒狼崽一般狠狠瞪着我,叫我滚开,我暗骂了句傻子便远远走开,仍由他在这人间苦苦挣扎,不去管他。” “没走多久,我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嘶吼。” “我不会贱卖她,她是我阿姊!” “我回头看去,原是又有多管闲事之人打算施舍些吃食给他。” “我想,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好心人,他也是这般想。” “他身上挂着破败不堪之粗布,可心志却比谁都完整。” “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便能到家,我知他没有方向,笃定他也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所以便时不时放慢脚步,等一等他。” “那日,夫人同往常一样在门前张望着等我,我走近她时,她正如我所想一般看着我身后,我独自进门,留她一人继续等在门前。” “我只会怜惜但并不能共情,而她不一样,她们是相同之人,他不会厌恶她,更不会恨她。” “如我所料,夫人领着他们进了家门,但是他一直对我有所防备,每日只知道不停干活,直至三年后我被人辱骂时,他才与我说了第二句话。” “他说,商人不贱。” “我知道我不贱,可这便是命,我低头赔笑,不与骂我之人计较,向他热情介绍我多时未卖出之项链,那人既满意又得意,不仅买下了项链,还多给了我几枚铜钱。” “我服从苦难,他折弯苦难。” “还有一事时至今日我都记忆犹新,他将攒了好些年之钱尽数给了一个胡商,同他买下了他与他阿姊,胡商早已认不出他是当年之人,却仍旧含泪收下了他所给之钱。” “他没有报复他,也没有一逃了之,只是告诉他,他与阿姊不只值他所买那点钱。” “他便是这样之人,他善制毒,但我不相信他会下毒害人。” “他此时已无法再经你审问,家中你尽可以去搜查,只是望你再留给他阿姊一点时间,她已许久未与他好好说会儿话了。” “好,”苏言止点头应下,并不急于搜查,而是向他问起:“您可知赫芷?” 容显宗惊道:“苏少卿所说之毒是赫止?” “是也不是,”苏言止不欲多说,提道:“此案与赫芷有些关联。” 容显宗神情犹豫,衡量再三后,将所知关于赫芷的一切尽数告诉他:“赫芷这香料极为稀有且鲜为人知,整个长安怕是只有西市裴老翁处能买到。” 苏言止估量了会儿时辰,神色显出些许焦急:“此时西市已闭市,容郎君可知裴老翁家住何方?” “不知,”容显宗想了一番,遗憾摇头道:“我不曾见过裴老翁,知晓他这人不过是因为他家大郎裴知曾来家中找过阿山。” “裴知?” 听闻此名,苏言止想到了前年遇见的落榜酒鬼,一个在墙外毛笔蘸酒,笑写不公之人。 寻常人或许不知道他,但平康坊中人对他无有不知,倒也不是苏言止常年混迹平康坊,只那次他调侃柏二是南中曲人时,他拿出裴知来作比,赞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南中曲人。 他告别容郎君,匆匆赶往平康坊,盼着能在南曲与这位酒鬼重逢。 平康坊,柳玉儿院中。 桃衫紫裙素罗帔子,金钿鸳鸯酒晕边娇。 “小步款款,迷人心焦。” 裴知清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柳玉儿眼泛秋波,扮着他最爱的娇娘模样,朝他望去:“裴郎今日可来晚了。” 她扭头轻斥,红唇微抿,一颦一笑皆透着恰到好处的柔媚。 裴知温柔一笑,好脾气地哄道:“玉娘莫恼,今日有事缠身,故来得晚了些。” “当真?”柳玉儿对镜自怜道:“我这落花般之年岁自是不敢劳烦裴郎日日将我记挂在心上。” 她自镜中看着他的文人面庞,媚眼轻抛,风韵不可言说。 裴知最是爱她这副暗自怨念又直言娇羞的模样,环住她连连赔罪:“玉娘莫气,怪我来迟,当真是该死。” 柳玉儿轻嗤,挣开他的怀抱,转头给了他一巴掌,笑道:“确实该死。” 裴知还未发觉左脸紫了一片,仍想追上前抱住她。 柳玉儿娇笑着掩唇跑开,斜倚窗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晕眩晃荡地原地转圈,拍掌叫好。 半炷香后,她跪地冷眼瞧着裴知白玉一般的干净面容,挑起他的下巴,眉心微蹙:“这世间怎会有如你这般生得白净却又生性风流之人,怪哉,怪哉。” 她轻点他的眉心,嗓音蛊惑:“好好做一场梦吧,裴郎。” 柳玉儿扯了素罗帔子扔在他怀中,淡淡的迷香瞬间被他吸入鼻内,由他所主导的美梦渐渐控制住他所有噩梦。 柳玉儿抬眼扫向墙后,轻唤道:“三郎,出来吧。” 苏言止携着颜如玉翻墙而入,谢道:“多谢柳娘子帮忙制住他。” “无妨,小事罢了,制住他易如反掌。” 柳玉儿绕过他,看向他身侧的颜如玉,轻笑道:“这是谁家郎君,生得这般俊俏?” 苏言止看向颜如玉,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道:“颜家大郎。” 柳玉儿仅讶异了一秒随即又了然道:“难怪,难怪。” 苏言止推他上前:“他这人一贯会讨娘子欢心,柳娘子便拿他消遣会儿时间,我去去便来。” 颜如玉心中暗骂,面上却依旧笑意不减:“陪柳娘子消磨时间,是某之荣幸。” 屋内,苏言止摘下裴知蹀躞带上的香囊,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确认无误后又小心地将香囊按照原样重新挂回他腰间的蹀躞带上。 他在裴知身周点燃一炷迷香,盘腿而坐,一字一句地轻声地问道:“你可识得裴知?” 裴知沉缓地往外吐字:“识,得……” 尾音悠长连绵,似讲了一段不可言说的故事。 苏言止轻按住他的颈侧,屏息静坐片刻,又继续问道:“你可识得柳玉儿?” “识得。” 这次他回答的利落而干脆。 苏言止不言,等了片刻见他仍旧未再多说一字,紧张道:“你可识得米山?” 裴知心跳陡然加快,眼皮颤动,显示出即将跳脱出梦境的征兆。 苏言止迅速收起迷香,撤至门后。 “……” 裴知没有醒,良久,他道:“识,得。” 苏言止悄声退至颜如玉身侧,同柳玉儿打了个手势便同颜如玉一起翻向墙后。 柳玉儿快步进屋,扶起即将转醒的裴知,柔声唤道:“裴郎,裴郎……” “头为何这般痛?”裴知茫然地看着她,额间聚了不少冷汗。 “裴郎方才小睡了会儿。” 柳玉儿随口敷衍了一句便拉着他往外走:“我瞧裴郎似是受了风寒,速去找个医师瞧瞧吧,莫要累得我也病一场。” “玉娘!” 裴知本就十分晕沉,自然推不开柳玉娘死死抵住的门,他望向墙角被压弯的花草,勾唇一笑,故作伤心道:“玉娘,我改日再来看你。” 待话音落了又落,他才依依不舍般地慢慢向外走。 门外,颜如玉佯装自然地迎面向他走去,他晃荡着方从旁人手中买来的半壶酒,揽住裴知的肩膀:“裴郎君,来来来,一同吃酒啊!” 裴知顺从地跟着他一路到了柳南月处,陪着他听了半个时辰的琵琶曲,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甚至还贴心地替他倒酒。 “裴郎君,年方几何?”“二十。” “家中可有兄弟姊妹?”“没有。” “可有妻儿?”“没有。” “可有欢喜之人?”“有。” “她,是何模样?”“不如颜郎君貌美。” “咳咳咳,裴郎君说笑了。” “……” 颜如玉敲了数次食案,苏言止才慢悠悠地走进来:“颜郎君久等了。” “不敢不敢,”颜如玉假笑着让出位置,拉他坐下:“这位是裴郎君。” 他搂过柳南月,遥遥指向门外:“二位可要同我们一起去赏月?”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39. 酒鬼裴知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0. 美人楚围 裴知识趣道:“我便不误颜郎君良辰了。” 苏言止倒了碗酒递给裴知,眼中藏笑:“我也一样。” 颜如玉走后,裴知将酒碗又递还给苏言止,回绝道:“多谢苏郎君好意,只是我并不吃酒。” “哦?”苏言止讶异道:“裴郎君方才未与颜大吃酒吗?” “未曾,”裴知淡淡一笑,摇头道:“方才一直是颜郎君在吃酒,我不过替他倒倒酒罢了。” “如此……”苏言止话说一半,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似笑非笑道:“也好,我也不吃酒。” “听闻苏少卿琴艺一绝,不如与我同奏一曲?” 裴知浅笑着取下腰间玉箫,走至柳南月方才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 苏言止抚琴,裴知吹箫,深沉的古琴荡出悠悠余音,轻柔的萧声缠绕其中,断出一丝幽雅,加之三分哀怨。 萧鸣琴吟,辟出一片旷野。 苏言止于琴声中拨动案情,寻觅线索。 此院从前是柳笙笙之院落,如今又是柳南月之院落,院内一切都变了,唯枝儿一直在内,以她胆小的性子应当早早便请离才合乎常理,可她却不走,为何? 其一,柳南月先前并无婢女,故要她留下;其二,枝儿还有未完成之事,故不能走;其三,枝儿无法决定去留,故听命行事。 若推其一,柳南月升至南曲应是意料之外,若推其二,枝儿所行所言应是别有他意,若推其三,枝儿应是旁人安插在院中的棋子眼线。 且先观枝儿今日所行所言,与我一套说辞,与颜大又是另一番说辞,若是她有心隐瞒实情,便也不会同颜大道出,她这两番说辞应是故意而为之。 结合她两番说辞,左右不过道出了四处疑点,巨响、赫芷、木簪、时间。 巨响应是指暗道,赫芷应是指安眠之效,木簪或是指柳音音。 时间,她一说柳笙笙熟睡,二说自己未出房间,若两者皆为假,真者即是她出门查看柳笙笙未睡,若一者为假,真者即是柳笙笙未睡,她亦未出房查看或她出房查看,柳笙笙熟睡。 若她未出门便不可得知柳笙笙睡否,故排一者为假中柳笙笙未睡,她亦未出房查看。 若柳笙笙熟睡则正好对应赫芷有安眠之效,若柳笙笙未睡,则赫芷一事为假。 推至赫芷,弦音戛然而止。 裴知停了萧声,醒道:“苏郎君,有心事?” 苏言止望向他蹀躞带上挂着的香囊,顺着他的话道:“不知是何香料气味,惹人沉思。” “赫芷,”裴知了然,摘下腰间香囊递上前,惋惜道:“这香料有安眠宁神之效,若是没有它,我怕是日日不得安眠,只不过家中赫芷已尽数卖出,苏郎君便是想要也没有了。” 苏言止递还香囊,故作惊讶道:“这香料竟如此抢手?” 裴知耐心同他解释:“赫芷稀有,家中这么多年只不过得了六份而已,三份高价售出,两份赠与挚友,一份留与自己。” “挚友……” 苏言止方问到关键处,门外便闯进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奴仆,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阿郎病了,大郎快同奴回去吧。” 裴知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奴仆,急道:“怎会如此?可请了顾医师?” 奴仆眼中满是忧思:“顾医师今日一早便离家了,还未归来,叶小医师正陪着阿郎,也不知,不知能否治好阿郎,奴没个主意,只好,只好来找郎君了。” 裴知抓着奴仆的肩膀,心慌道:“去,去柏家找顾医师!” 奴仆多嘴问了句:“郎君怎知顾医师在……” 裴知难得怒道:“去!” 奴仆懵道:“是,是是。” 苏言止忽地想起裴知与柏二早有交情,于是便推出了一番可能,下毒之事与裴知有关,顾医师也是裴知派去柏家的。 裴知顾不上与苏言止告别便径直离开。 苏言止倒也不拦,裴知前脚刚出,后脚他便匆匆奔向另一个方向。 亲仁坊,柏家。 苏言止到时,柏慎亘正一手拖着老医师,一手拖着宋省仁往外跑,身后还跟着一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奴仆。 苏言止驾马拦上前,微抬拇指示意柏慎亘:“大病初愈,莫要受了风寒。” 柏慎亘随即将二位医师推给身后奴仆,捂着心口,虚弱道:“我这气怎喘不上来了?” 老医师当即扶住他,担心道:“可是余毒未解?” “无事,无事,”柏慎亘扭头倚到苏言止怀里,紧了紧衣袍,缩着肩膀道:“许是方才跑急了。” 苏言止顺势将他环在怀中,提醒道:“裴老翁病重,二位莫要耽搁时间,速去诊治吧。” “对……”奴仆追了上来,着急道:“此事较为要紧,路程颇远,请二位医师速与我同去。” 待三人走后,苏言止一把推开怀中的柏慎亘,理了理衣袍,问道:“你与裴知有多相熟?” “倒也谈不上有多相熟,同为落榜士子,约莫算个同病相怜之人吧。” 柏慎亘神色怪异的瞧他一眼,挑眉道:“你莫不是要说我与他同为南曲熟客,便是知己吧?” 苏言止甚是无语,长叹一声道:“柏二,你该是毒坏了脑子吧。” “我?荒唐!”柏慎亘举起拳头,作势要揍他。 苏言止扯着嘴角,赔笑道:“正事,正事!我有要紧事问你。” “何事?”柏慎亘立即放下拳头,凑耳去听。 “倒也不必如此近。” 苏言止抬手抵着他的脑袋,低声问道:“裴知从何时开始便不吃酒了?” “不吃酒?”柏慎亘似被问住了,瞪着眼睛顿了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怎会不吃酒?他可是嗜酒如命啊。” “不,”方说完,他又否定道:“他确实戒了酒,大概是在楚围走后,他便戒了酒,说来也奇怪,那般爱酒之人竟说戒便戒了,我猜,大抵是因为楚围不吃酒吧。” 苏言止又问道:“楚围是何人?” “不知,”柏慎亘一时被问住,一字一字往外蹦道:“乞儿,才子,美人。” “甚?”苏言止不解:“男,美人?” 柏慎亘点头:“我只见过他一面,他之容貌大概只有美之一字可以形容。” “同颜大相比呢?” 苏言止在脑中过了一遍他认知中的男美人,颜如玉侥幸胜出。 “不好说,”柏慎亘为难道:“他比颜大多些英挺魅惑,少些温雅稚气,两相极致之美。” “罢了,那乞儿又是何意?” 苏言止皱眉道:“他当真是沿街乞讨之人?” “这……”柏慎亘又为难道:“也不好说,我听旁人说他是个乞儿,但从未亲眼见过。” 苏言止又问道:“那才子又是那般?也是听说?” “这倒不是,”柏慎亘终于不再为难,将所知尽数道出:“裴知曾给我看过他所写文章,其才不在我之下。” “你……”苏言止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之笑:“你说是便是。” 他最后问道:“除了这些便没有了?” “……” 柏慎亘欲言又止。 “有甚,不能说?”“不好说。” “说。”“他与裴知……” “甚?”“相……爱?” “谣言?”“酒后真言。” “那便爱。” 柏慎亘陡然惊住,一时不知该答些什么,但是细想之下,却也认同。 爱便是爱,不分高低贵贱,亦不分三六九等。 未等他回神,苏言止又道:“裴知或许不是裴知。” “……” 柏慎亘又一次哑言。 苏言止解释道:“今日,我对他使了迷香,对于裴知之名,他有不敢言说之意。” 柏慎亘惊道:“那他是?” “楚围。”“楚围。” 怀远坊,裴家。 裴远落支开所有人,死死抓着裴知的手臂,老泪纵横道:“裴知,我儿……裴知,他在哪?” 裴知双拳紧握,话哽在喉中。 一低头,泪如雨下。 裴远落苦苦哀求道:“楚围,我求你,告诉我,我儿裴知,他在哪?” “他在……”楚围痛哭出声:“他不在,不在了……” “难为你扮了这么久,”裴远落拍着他的手,眼中满是心疼:“累坏了吧。” “你啊,这些时日,处处都像他,便连这脸、这手臂上的疤,甚至声音都同他一模一样,可我知道,你不是他,他眼中没有你这般恨意。” 裴远落轻轻拍去他脸上的泪珠,劝道:“别恨,既活着便好好活着,你啊,可千万别让他自责不安。” 楚围压抑了许久,此时听人温声相劝,似是悲伤决堤,泣不成声。 裴远落揭开他脸上的面皮,攥在手中,轻声道:“裴知我便带走了,你啊,做回楚围吧。” 他方才清醒了一瞬,随后气息逐渐变得越来越微弱,但是脸上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容。 “裴知,楚围。” 在意识完全消散之前,他唤了一声裴知,又唤了一声楚围,他道:“他是我儿,你也是。” “我认你。” 说罢,他便再次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裴知。 楚围终是抬起了头,他看着裴知问道:“裴知?楚围?”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40. 美人楚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1. 线索叠加 裴知点点头,与裴远落消散于时间缝隙中,清亮澄澈的声音遥遥传来:“楚围只是楚围,不必为了裴知而活。” “吾爱永存,盼来世相拥。” 楚围拥住虚无,泪流满面,无声哽咽。 他在人情薄凉的盛世中做了一场永恒的梦。 “停下吧。” 宋省仁拉住老医师,看着跪上前的奴仆,扭头轻叹道:“我们来晚了。” 老医师透过微敞的房门,瞧见了裴远落脸上慈祥的笑容,不悲反笑道:“他已撑了许久,此刻应是如愿了。” 来迟一步的苏言止和柏慎亘,同样停在了门前。 楚围似有感应一般,转头看向门外。 细长微双的眼锁住二人,他曲指抹掉鼻尖上的泪珠,缓缓起身:“米山托我将赫芷换成红雪,送与最后一个买赫芷之人。” 他打开门,大片暖光照进屋内,映得他肤色似镀了层白光,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也被映得金黄。 苏言止望向他滴血一般的红唇,明白了柏慎亘所说之美。 丹砂描白瓷,凤眼睥人间。 苍松劲斜倚,薄酒观自醉。 他几乎没有听见他所说之话,直至柏慎亘质问他买赫芷之人在何处,他才细听起来。 楚围哑声道:“东市,香山酒肆。” 柏慎亘还想继续问,却见他扔下一句:“不知”便背过身去替裴远落整理衣袍。 苏言止按住他的肩膀,摇头道:“今日香山酒肆聚了数十名杀手,试图刺杀米山。” “那他?” “殁了。” 亲仁坊 ,柏家。 萧旖怜拧了把热帕子,细细擦着柳青莲额角、脸侧、脖颈处的汗珠。 末了,她将热帕子敷于她前额,使她苍白冰凉的脸温出些许红润。 “声,声……” 柳青莲半睁开眼睛,神志依旧有些恍惚。 她抬手挥开眼前的重影,只余一旁俯身盯着她看的萧旖怜,她扶着床沿半撑起身子,懵懵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中了红雪之毒,现下毒已经解了。” 萧旖怜紧了紧她周身的被角,生怕她着了凉。 “中毒?”柳青莲扶住昏沉的脑袋,缓了会儿,问道:“是福儿?” 萧旖怜意外道:“你早便知晓福儿想害你?” 柳青莲垂头叹道:“她该恨我,柳笙笙之死多少与我沾些关系,更何况她是……是大兄之婢女。” 她眉心微蹙,瞬间红了眼眶,咳道:“咳咳,二郎,咳咳咳,二郎或许也怪我……” “怎会?”萧旖怜连忙顺着她的后背,劝慰道:“不要这般怪自己,你分明什么都未做错,你只是无意被卷入之人而已。” “可夕儿她是为了护我……” 柳青莲伤心不已,捂脸自责道:“她本该安心嫁人,为何却是这般下场,若是我没错,这究竟又是何人之错呢?” “以命布局之人。” 萧旖怜握住她的手,恳求道:“棋子无辜,木娘,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柳青莲轻拍她的手背,望她安心道:“同我,不必求。” “福儿所下之毒是米山所制。” 萧旖怜蹙眉望着她,见她未恼,才又继续说下去:“但他也送来了解药,可见他并无害人之心,或许他只是受人所控,阿默已去寻他,他应会同她说出实情,若是……若是他确实受人所控,并非故意害人,你可否同柏二郎说一说,放过他。” 说至此,她心虚的抬不起头。 “声声既替他说话,他便不是坏人。” 柳青莲温柔地托起她的侧脸,令她抬头,点头道:“我不怪福儿,自是也不会怪他。” 萧旖怜终是卸下了心中的大石,抱住她,安心道:“还好,你们都无事。” “声声!声声!声声……” 惊慌无措的呼喊自进门处远远传来,萧旖怜忽地一阵心悸,她能分辨出是容若礼的声音。 如此,那便是事情出了变故,米山他…… 她即刻冲出门外,与飞奔而来的容若礼扑在一处,数般想问,却问不出声。 容若礼凌乱的长发松垮地卷着一根将落未落的金簪,她扶住她的肩膀,不住摇头,直至金簪落地。 “哐当!” 萧旖怜肩膀猛地一颤,惊醒过来。 是了,这不是幻觉。 柳青莲一步一缓的走向她们,屈膝与她们跪在一处,无声地环住她们二人。 这神情,不必问,她也看得明白。 “阿默,一进门我便认出了他,他从前待我很好。” 萧旖怜忽地说了这么一句,打破了平静。 “他待我也很好,”容若礼痛哭出声:“我一直视他为……阿兄,阿兄……” 萧旖怜问道:“因何?” 容若礼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抽噎道:“阿耶说是为了护住一个将军……东市有人瞧见他被人刺杀……苏少卿说他下毒害人……不知是何人误传,我来时,众人都在议论东市有个武将因下毒害人而畏罪自杀。” “既有人将事实往错处引导,那我们便将真相剖出,替他洗清冤屈。” 萧旖怜扶起她们,冷静的看不出悲伤。 柳青莲拉住她们的手,坚定道:“我心有愧,夕儿与赵赢亦有冤屈,愿同行。” 容若礼止住哭声,抬头道:“誓不离。” “福儿不是有主意之人,此事应是有旁人参与,或许与柳音音有关。” 柳青莲犹豫道:“柳音音在坊内藏了个人,此事极少有人知晓。” 萧旖怜与容若礼同问:“何人?” “柳南月,”柳青莲复述了遍那日无意之间在柳音音门外听到的三句话:“南月容貌同你这般相像,可藏得住?藏不住,便让人误以为她是我儿。以颜大郎之身份应当护得住她。” 她道:“虽未说她姓甚,但既在坊内,该也姓柳,才能更掩人耳目。颜大郎或许是声声所识那位,常听士子们说他来坊内,但女兄女弟们从未见过他,应是去了柳南月处。” “我本以为她未发现我在门外,现下想来她应是知道了,指使福儿下毒之人或许是那日与她说话之人。” “柳南音与柳音音关系特殊,或许知道些什么。” 萧旖怜捋了一下头绪,分工道:“木娘你先回屋休息,养好身子,阿默你去寻一下何处传言最甚,颜大那边便交于我。” 柳青莲与容若礼点头道:“好。” 靖恭坊,师家。 师书白铺了一地的医书,独自一人坐在院中饮酒。 他倒悬酒壶,同米山对饮。 “我啊,不是不想救你,只是我阿耶从未教过我起死回生之术,匕首破心,何术才能救你呢?” “你啊,不知偏个几寸吗?你们武将不是最懂如何避开要害了吗?还说想当将军,哪个将军会如你一般鲁莽啊?” “砰!” 怪风忽起,刮倒一壶酒。 冷汗伴着酒后燥热,惊得他久久不定。 “对不住!当真是对不住!” 他扶起酒壶,再次洒下一壶酒。 “光顾着同你说了,一时忘了替你倒酒,你啊,莫要怪我。” 说着,他将酒壶排成一排,挥挥手道:“你瞧啊,这酒我替你放好了,你若是想吃酒便自己倒。” “砰!” 怪风又起,酒壶果真同他说的那般被吹倒,酒洒落一地。 “我便知道你能听见!” 师书白拎着酒壶,仰头灌酒,呛得又哭又笑。 师时缘方散学归来,见他在此处对着一地酒壶自言自语,放下书袋,担心道:“阿兄,不高兴?” 师书白如幼童一般扑倒在他怀里,哭哭啼啼道:“我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方才我还在同他探讨如何解毒,一醒,我一醒来,他便……睡去了。” 师时缘不知所措地拍拍他的后背,劝道:“阿兄莫要伤心,死亦可算作长生。” “可他还没当上将军。” 师书白揪着他的衣领擦擦眼泪,从怀中掏出一块面皮,贴在脸上,认真道:“你瞧,他像不像个将军。” 师时缘看着他脸上贴的皱巴巴面皮,一时很难评价,他替他将褶皱一一抚平,显现出米山原原本本的容貌,不知是为了哄他开心还是为何,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一点头,师书白便更是自责,继而又倒在他怀中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了一面具。 以至于,苏言止和柏甚亘进门时,一度想要转身往回走。 “师大!” 柏慎亘见他哭得忘乎所以,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歇会儿再哭。” 师书白一时愣住,哭声戛然而止。 他起身撕下面皮,委屈地奔向二人,感动道:“苏三,柏二,你们定是放心不下,来看我了,是不是?” 柏慎亘迅速抬手抵住他的脑袋,止住他要抱他的动作,警告道:“师大,停在此处。” 师书白瘪嘴望向苏言止。 “莫要上前。” 苏言止摇了摇头,同柏慎亘动作一至。 他捏着兰花指,抽出他袖口跌出半角的帕子,扔给他,嫌弃道:“师大,你不如改口叫盐儿阿兄。” “你做甚?” 师书白瞪他一眼,又立马珍重地将帕子叠好,放入衣袖里,气道:“这帕子是容娘子所赠,你莫要乱动。” 柏慎亘不知这帕子的由来,满头疑惑,问道:“容娘子?” 苏言止想了想,解释道:“可与米山算作一家。” “砰砰砰……” 酒壶倒了一排,似在应答。 “甚?” 师书白两眼一翻,再次倒进师时缘怀里。 柏慎亘无视他,扭头望向苏言止,继续问道:“那他与米山是何关系?”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41. 线索叠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2. 审问升温 “不知。”苏言止不算温柔地拍醒师书白,问道:“你与米山是何关系?” 师书白耷拉着脸,半醒不醒道:“我们情趣相投,一见如故,应是…应是知己!” “嗯……”柏慎亘沉吟一声道:“原是没有关系。” “你!”师书白指向他,气道:“你们来此作甚?” 柏慎亘握拳浅笑,吓得师书白立刻将手指给缩了回去。 “查功课,”苏言止同师时缘微笑着点了点头,拎起师书白便一路往书房走。 “苏郎君与柏郎君总不会对阿兄使家法,无事无事。” 师时缘望着一前一后看护着师书白的苏言止和柏慎亘,麻溜地拿起书袋,转头往自己的住处跑。 苏言止与柏慎亘一左一右将师书白按在书案前,问道:“你昨日可是与米山一同在香山酒肆吃酒?” “是……”师书白不明所以地左右望着,反问道:“又如何?” 柏慎亘沉着脸道:“米山托人往香山酒肆送过一副毒药。” 师书白愣道:“红雪?” 苏言止与柏慎亘对视一眼,神色突变。 师书白自知说漏了嘴,随手打开一卷书,低头看着,紧张道:“那,那,那你们便该去香山酒肆。” 苏言止瞥见他一连摸了三下鼻尖,面色忽冷,沉声道:“香山酒肆要去,你,也要问。” 师书白连忙点头应好:“好,好好。” “说!”柏慎亘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接着恐吓道:“今日我可带了刀。” 师书白无助地瞥向苏言止,见他不为所动,又不愿说出米山的秘密,只好硬着头皮装傻:“你,你,你们,这般审问我作甚?我,我,我什么都不知晓。” 苏言止抄起他手中的书猛地敲向书案,震得笔格上的各式毛笔争前恐后地荡起秋千。 他低头盯住他的眼睛,恨铁不成钢般地气道:“师大,我只问一次,你说是不说!” 师书白退无可退,心知糊弄不过他,于是开始想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心疼地扶正一支炸毛的毛笔,爱护道:“苏三,这笔可是你所赠!” 苏言止不可置信地拿起毛笔,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番后,扶额道:“写不好字,便拿笔泄愤?” 师书白急忙否认:“没,我,我没有。” 柏慎亘一眼便看穿他转移话题的意图,喝止道:“莫要在这东扯西扯。” 苏言止冷哼:“呵,师大你果然有问题!” 师书白顶不住他看犯人般的冷厉眼神,两相权衡之下,自牙缝里蹦出一句话:“你让柏二回避,我便告诉你。” “好,”苏言止点头,眼神示意柏慎亘暂且出去一会儿。 柏慎亘解下腰间长刀,端端正正地置于书案正中间,冷笑道:“我这便出去。” “砰!” 门关上的一瞬,师书白垮下肩膀,长叹道:“差点便交代在柏二手中了。” 苏言止见他害怕,故意安下罪名,诈道:“如此心虚?看来是你与米山合谋下毒?” “苏三,你莫要胡说!” “米山没有下毒,他将赫芷换成红雪实是救了柳娘子,赫芷之毒至今无人能解,而红雪虽然极像赫芷,但却有毒可解。” 苏言止接着问道:“那他为何一早便知晓有人想借赫芷害人又及时换掉了赫芷?” 师书白结巴道:“此,此事,此事我未问过他,但他一定是无辜之人。” 苏言止看着他极力辩驳的模样,哑然失笑道:“怕柏二知晓你不去救他,反而同人吃酒?” 师书白顿时哑口无言,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侧头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然后小步跑了回去,同他道:“那时米山同我说会送去解药救人,我知晓他会无事,才同米山一起探讨解毒之道,没,没,没吃酒。” 苏言止继续问道:“他还同你说了什么?” 师书白扶着脑袋一再回想,答道“他说……来世想当个将军。” “来世?”苏言止默然,想道:“原来他早知会遭人暗杀,既已知晓一切,为何却不躲?” 安邑坊,颜家。 萧旖怜手捧热茶,同颜如玉大眼瞪小眼地互瞪着。 最终,颜如玉不甘心地败下阵来,他使劲地揉搓着酸疼地眼皮,不耐烦地对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虚情假意地笑道:“声声,这边请。” 萧旖怜摇头品茶,举杯道:“清淡了些,尚能入口。” 颜如玉气地原地转圈,连连深吸吐气道:“昨日方稳住苏三,今日您竟又大驾光临,你们可当真是克我。” “啧,”萧旖怜微一蹙眉,扫视着他笑而不语。 颜如玉关住门,赔笑道:“阿姊,好阿姊。” “这便对了嘛,”萧旖怜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眼弯弯道:“香香,带路。” 颜如玉无奈扶额,不解道:“你一个小娘子整日里往南曲跑,作甚?” “听曲,”萧旖怜倚着门边,轻叹道:“你若是不愿领我去听柳娘子弹曲,我在此处听你弹也可。” “去,”颜如玉果断跨出门外,殷勤领路道:“我们这便去。” 平康坊,柳南月院中。 往日里颜如玉并不会连着两日都来,昨日来了两回已是破例。 柳南月想着他今日必是不会再来了,便与枝儿一同搬了张书案放在院子里练字。 她不识字,两只手笨拙地抓着柳笙笙留下来的毛笔,一笔一划地画着自己的名字。 “枝儿,你见惯了女兄写字,可不要笑话我,我是个粗浅愚笨之人,学什么都比旁人慢。” 她看着一旁捂嘴偷笑的枝儿,脸红不已,卑怯地放下了笔。 枝儿随即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歉疚道:“婢子万万不敢嘲笑娘子,婢子方才只是觉得娘子认真习字之模样甚是惹人怜爱,绝没有嘲笑之意。” “惹人怜爱?”柳南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发愣道:“我学琵琶也是如此,可不曾见过他眼中有爱意,怜意倒是有些许。” 她正惆怅着自身无用,写不好字,便听枝儿唤了声:“颜郎君。” 她懵懵抬头,果真是他。 今日他又来了,只是身旁多了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她傻跪在蒲团上,看着他身侧的萧旖怜,一时忘了起身。 颜如玉见她脸上沾了块墨团,向萧旖怜要了块帕子,俯身瞧向她的脸。 柳南月惊慌失措地往后躲去,眼中尽是不安。 颜如玉手指一僵,将帕子掉进了她怀中。 见她捡起帕子,慌乱地擦着脸,萧旖怜一把拽起颜如玉甩向身后,反客为主道:“颜大,此处有我,你若没事便先回吧。” 她浅笑回头,“香香”二字脱口欲出。 颜如玉当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便说出这羞人的小字。 柳南月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萧旖怜未曾察觉她的失落,以为她只是怕羞,拆下长发,柔声道:“柳娘子莫怕,我也是女子。” 她捧着她的脸,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墨团,待至留下一团浅印时,放下帕子道:“余下些许,柳娘子晚些时候再沾水清洗一番即可。” “好,”柳南月埋头将习字的纸拢成一团,堆在一旁,起身道:“娘子可是要听曲?” 萧旖怜看向纸团上横七竖八的字,摇了摇头,拉她坐下,环腰握住她的手,拿起毛笔,笑道:“今日多有打扰,岂可坏了柳娘子雅兴。” 柳南月微一侧头便能碰上她的脸,这般近的距离,她与旁人从未有过。 大抵是同为女子的缘故,她紧张不安地心很快便安定了下来。 萧旖怜耐心地带着她一遍一遍写着柳字,至她笔画顺畅,松手道:“字写大些,错也无妨。” 柳南月看着纸上成型的柳字,高兴地点了点头,继续埋头练习,虽然依旧写得断断续续但已不似初时那般毫无章法。 片刻后,她举着同萧旖怜半分像的字,递给她看,小心翼翼地问道:“可好?” “甚好,”萧旖怜拢起她肩后的长发,替她以簪挽发,握住她的手继续教她写南月二字。 柳南月瞧着纸上的南月,一字一顿地读道:“南,儿?” “不,是南月,”萧旖怜微有些诧异,瞧着她的神色,嫣然一笑,在另一张纸上又写了一个“儿”字。 柳南月登时羞红了脸,于书案前缩成一团。 萧旖怜歪头看她,指着“儿”字道:“这便是儿。” 柳南月低头抿唇,照字模仿,一笔一划地写下南儿二字。 萧旖怜瞧着她这副娇羞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他唤你南儿?” 柳南月点头却不敢抬头。 萧旖怜托着侧脸,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方才以为你怕他,没想到却是欢喜。幼时,颜将军将我认作义女,我便算作他阿姊,你若是愿意也可唤我一声阿姊。” 柳南月连连摆手,怯声道:“不,不可,我这等身份,哪里能如此唤娘子?” “何等身份?”萧旖怜拍直她的背,起身抚着衣袍道:“我虽身着男子衣袍,可我依旧是个女子,而你,虽身处此境,也依旧是个女子,我们同为女子,也都只是女子。” 她向她伸出手,眼中无任何轻视:“旁人如何看我们,不去管,画己身,写己命,将卑懦尽数藏进心中,莫要现于人前,捧刀自伤,从今日起,看重自己,可好?”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42. 审问升温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3. 情迷双目 柳南月郑重地将手放进她掌心,烫人的温度促然传进心中,她唇齿微露,仰头道:“好。” 铃铛声响,裙摆微扬,她与她并肩而立。 一旁的枝儿眉头紧皱,指甲深陷进虎口,以求冷静。 萧旖怜察觉出枝儿的异常,忽地想起了来意。 她望着柳南月天真明媚的脸庞,不忍去想她与柳音音之间的种种联系,更不愿将她放进案情中推测。 柳南月心思通透,对人情绪的察觉自然也十分敏锐。 她尝试着唤道:“阿姊……可是有心事?” 萧旖怜惊喜回神,却又更难问出口。 柳南月看出她的为难,知晓她该是想问与自己有关之事,想到自己这张脸无意中吓到过枝儿许多次,她坦然道:“阿姊问吧,我愿意答。” 萧旖怜柔声问道:“你……与柳音音是何关系?” 柳南月如实道:“她曾托人照拂过我,可我从未见过她。见过我之人皆说我与她样貌相似,阿姊,可是怕我?” 萧旖怜心中惊讶,但见她话语真诚,不似作假,于是缓声摇头道:“只是样貌相似,有何可怕?我只匆匆见过她一面,不知她为人如何,或许她也只是受人所迫,并不是恶人。” 柳南月莞尔一笑:“我虽不曾见过许多人,但也知晓这世人大概模样,同阿姊这般愿意将人往好处想之人,应是不多。” 萧旖怜无声苦笑:“友人方蒙冤,故话语之中多有偏袒,南儿只当听个乐子罢了。” “受人偏袒,何其有幸。” 柳南月垂眸,眼中酸涩。 萧旖怜喉中一窒,轻叹着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南儿日后,亦有人偏袒。” 柳南月一点一点拢住她的衣裙,双手环在她的腰间,想要替她解忧:“新任假母或许知晓我为何与柳音音容貌相似,她与柳音音关系甚好且从前常来看我。” 萧旖怜心中感动,疼惜道:“南儿可有什么心愿?” “心愿?”柳南月想了许久,忽地自嘲地笑了笑:“从前我整日被锁在屋内,如今亦整日被锁在这院内,甚至不如墙头之草自由,若能选择,我想离开此处,哪怕半刻时辰。” 萧旖怜有意助她离开,于是便扭头寻找枝儿,见她即将退至门后,连忙拽下腰间香囊,掷向她脑后,见她被迷晕,松了口气道:“还好今日香囊内放了迷香。” 她同柳南月一起将枝儿拖至屋内,又相互换了衣裳。 柳南月理着身上的宽大衣袍,不安道:“我若离开此处,那阿姊呢?” “规矩不能坏,我替你在这待上一日,总归你这无旁人来,至多只有个颜大。” 萧旖怜认真地替她盘上男子的发髻,叮嘱道:“切莫紧张,拿着这块玉佩去西市米娜珠宝铺找容娘子,让她领你到处逛逛,明日再归来。” 柳南月扭头扶住她的肩膀,问道:“阿姊,不怕我逃了吗?” “走吧,”萧旖怜将她推至门外,点头道:“我自是信你。” 东市,香山酒肆。 酒肆掌柜一边热情地替苏言止倒酒,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家酒肆的酿酒工艺,尖细高扬的嗓音刺地柏慎亘一阵耳鸣。 说至无话可说时,酒肆掌柜一把拉过身旁的两位金发胡姬怼进苏言止和柏慎亘怀里,眼中的精明算计几乎快要溢进酒里。 “苏少卿慢饮,某便先退下了。” 关门前,他抛了个自以为心意相通的媚眼,激得柏慎亘连灌三碗酒也熄不灭心中的怒火。 苏言止抿唇轻笑,连掷两支银箸,方才还在倒酒的胡姬下一秒便沉沉睡去。 “下手没个轻重!” 柏慎亘不放心地探了探两位胡姬的鼻息,见她们皆安然无恙,摇头叹道:“轻轻打晕便是了,你瞧这美人后颈上平白添了条红印,也不知几日才能消下去。” “呵,”苏言止冷笑道:“我自是不如你怜香惜玉,你若是再多说几句这红印便该消了,届时便由你来轻轻打晕。” 柏慎亘低头大笑,替他倒酒道:“这酒中参了迷情散,苏少卿可要多吃几碗,好好洗洗你那水不淹,火不燃的心。” 苏言止无语翻眼,虽说他先前一连吞了三颗药丸,但从进门至今也没吃过一滴酒,他泼了碗中的酒,低语道:“那掌柜一瞧便是临时找来应付我们之人,背书般糊弄我们会儿,又送来两个胡姬,这会儿怕是连床榻都铺好了。” 柏慎亘笑而不止:“这般贴心,你有何不满?怕萧娘子生气?” 见他仍不正经地说笑,苏言止毫不客气地回怼道:“声声自是信我,只是不知柏夫人会如何想?” “咳咳咳,”柏慎亘立即认怂道:“不仅这掌柜有问题,这酒肆也甚是奇怪,我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 说着他环顾了圈四周,开窗透气,数着路上的行人,冷笑道:“来来回回便是这么些人盯着楼上,不如直接抓了拎回去审问,这酒肆中人个个狐狸般,问不出一句真话,来这一趟,白白浪费了时日。” 苏言止验着桌上的饭菜,心平气和道:“这酒肆中人一瞧便是早先调教好了,越是如此,越证明这家酒肆有问题。” “无需证明,”柏慎亘拍桌道:“定是有问题,方才你问是何人前些日子买了赫芷,话未说完,那掌柜便应下了,好巧不巧他腰间香囊内便是赫芷,这简直是叫人有力也无处使。” “现下,你知道查案之难了。” 苏言止哑然失笑,夹着桌上的菜一顿细嚼慢咽后,看向他:“哪有犯人等着你上门去捉,越是一锤可定之案越是难查。” 柏慎亘挑眉惊叹:“你还有心情吃饭?你便不怕那掌柜在饭菜里也下了迷情散。” 苏言止瞥了眼一旁的银针,摆手道:“方才皆已测过了,无甚问题,饿了半日再不吃更没力气查下去。” 柏慎亘凑近他看,不放心道:“你可知何为隔山敲虎?有些东西银针可测不出来。” 苏言止恍然一惊,醒悟般看了眼问题明显的酒,顺着心口喃喃道:“药已吃了三颗,应是无事。” “……” 柏慎亘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苏言止十分惶恐的放下银箸,心慌道:“柏二,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柏慎亘看着他沿着脖颈一路蹿上眼角的绯红,咂舌道:“这药效也太猛了吧。” 苏言止扶着头,撑着桌角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口气将剩余几枚药丸尽数吞入腹中,不料□□却越燃越烈。 他青筋暴起,极力克制,药效促使他心中的欲望膨胀,满到几乎将他吞噬。 柏慎亘见状立刻毫不手软将他打晕,甩手道:“你这样子送你去医治,只怕你醒了自尊心受不住,师大今日又未在药肆,罢了,我只好送你去平康坊了。” 他左右看看,扛起苏言止,拍了拍他道:“苏三,你若是醒了可别怪我,我都是为了救你。” 平康坊,南曲。 柏慎亘习惯性地来到柳青莲以往的院落,但他在门前站了许久仍旧觉得不妥,于是转头侧耳听了听隔壁院落的动静,满意道:“此处僻静,苏三,我便送你至此了。” 说着,他敲了敲隔壁的院落,见无人应答,便推了推门,谁知门未关实,他与苏言止一同摔了进去。 隐隐约约间他看见一道倩影向他走来,于是扒着门缝连跑带爬地逃出了门外,独留苏言止一人留在院内与佳人共度良宵。 “团……团?” 萧旖怜蹙眉撩开他前额散乱的发丝,露出他酒醉一般的脸,此时尚早,天光大亮,将他醉意的每一处都照的格外清晰。 “怎醉在此处?” 萧旖怜冷脸将他拖进了屋内,踹了两脚,不悦道:“白日里便来此处寻欢,倒不知心里究竟装着谁。” 苏言止似是被她踹醒,挣扎着醒了过来,他双眼赤红,饱受煎熬,在他眼中周遭的一切都已经模糊起来,只余脚边的粉色纱裙。 萧旖怜见他表情痛苦,于是便低头去看他:“团团?” “砰!” 苏言止宽大的后背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他单手钳在她的双腕处,捧着她的脸,低声呢喃道:“声声……是你吗?” 萧旖怜心跳不止,她慌乱地蜷缩在他怀中挣扎不语,便连耳骨也红透了。 苏言止拼凑着破碎的理智,不敢妄动,听不见回答,便将捧脸的手转而嵌进地面,生怕认错了人,做错了事。 “团团,放开我。” 萧旖怜终是僵持不住,狠狠咬向他血红的耳垂,她也想过咬脖颈,只是他暴起的青筋仿佛轻轻一咬便会断裂,耳垂受伤至少性命无忧。 “是……是你。” 苏言止抬手抚上她的眼角,庆幸道:“还好是你。” “唔……你……” 蜻蜓点水般的吻方一撤离,便又覆上。 苏言止生硬地吻着她柔软的唇,一改先前的克制,任由迷药蛊惑他的心智,侵蚀他的大脑。 或许,他早便想这么做了。 六年,太久,太久了。 他已经分不清是情药在控制他,还是他在控制情药了。 此时,他只知道怀中之人是萧旖怜。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43. 情迷双目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4. 恶人齐遇 萧旖怜无计可施,闭目咬破他的唇瓣,腥甜的血味弥漫进唇齿间,却依旧唤不醒他的理智。 苏言止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耳后,安抚着她的情绪,只是他尝到了甜头便愈加停不下来。 他从未做过此事,只是重复着吻她的动作,并不知该如何熄灭心中的烈火。 须臾,他摸到一滴温热的泪,如梦初醒般睁开了眼睛,捡回了些许理智。 四目相对之时,梦境与现实重合,他惊慌地擦拭着她嘴角的血迹,松开她被掐红的手腕,翻身躺至她身侧,闭目握拳道:“声声,我……非有意而为之……” 萧旖怜仍旧未从方才的惊恐中回过神,她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轻喘着气,不敢应答。 汗水不断至脖颈滑落,衣袍湿了大半。 苏言止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他掐着门边跪起身,踉跄着往外逃。 萧旖怜抿唇侧头看向他,饶是再迟钝这时也明白了过来,她起身扶住门边,手腕旁鲜红的指印,触目惊心。 “罢了,我们已定下婚约。” 她长叹一声追出屋外,停在他面前。 “声声,别看我……” 苏言止攥住衣袍,别开目光。 萧旖怜无奈瞪他,拉住他的手臂将他往回拽:“这般模样,你也敢往外跑。” “声声,你……” 苏言止不可置信地低头望向她,及腰的长发几乎遮住了她整个后背,此时被风吹起,三三两两地向后掀起,显出若隐若现的薄裙,似比情药更惹人心动。 他顺从地跟在她身后,握紧了她的手。 萧旖怜眼一闭心一横,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倒在床榻,眼珠上下转动,来回审视着他的脸。 “我……你……” 苏言止喉结滚动,不知所措地拢住她的纱裙,怕她摔下床榻。 萧旖怜点敲他的眉间,仗义道:“我……救你。” 她埋头亲上他的唇,羞得满面彤红,却仍旧装作无事般一把扯开他衣袍的领口,一本正经道:“咳咳,我不擅此事,你……继续吧。” 对于此时的苏言止来说,她这般动作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好……”苏言止翻身压住她,抚上她的脸又游移至她腰侧,吞咽低喘道:“我……” “砰!” “啊!” “哎呦……” 赶来救苏言止的师书白走得太急,一时未注意到放置在院中的书案,径直被绊倒在屋前。 他扶着腰,一面哀嚎着一面着急地朝着屋内喊道:“苏三,我来救你啦!” “咚!” 苏言止眉头紧皱,反应迅速地滚下床,爬起,跑向屋外,关上门。 萧旖怜急松一口气,缓了缓,睁眼道:“幸好……有人来救他。” 师书白自药瓶中一连倒出六颗五颜六色的药丸,递给苏言止,笑道:“这六颗吃下去,不管什么情毒都能解了。” 他一脸期待地盯着他吃下药丸,问道:“如何?” 苏言止黑着脸道:“确有缓解。” 他看向他身后,寻道:“柏二,在何处?” “他?”师书白拍着衣袍上沾上的泥,略有些担忧道:“他说是毒素未清,找顾医师去了。” 怀远坊,裴家。 楚围自上锁的柜子中拿出一块红线串着的白玉项璎,垂眸道:“你可还记得齐遇生辰那日,齐家偏房忽起了场大火,死了位奴仆。” 柏慎亘惊住:“那焦尸不是齐家奴仆?” “呵,”楚围冷笑一声,抚着手中的环形白玉,悲怒道:“裴知,那是裴知!在场之人竟无一人认出那是裴知!” 柏慎亘难得低沉,有些不忍道:“你如何确认那是裴知?可……可有证据?” “证据?”楚围扬了扬手中的白玉项璎:“这便是证据。” “你可信?”他不屑质问道:“你们可信?” “这白玉项璎确实是裴知之物,我见他日日戴在颈中,可……” 柏慎亘为难道:“若是当时有人发现这串白玉项璎或许能证实他是裴知,现在只怕是口说无凭。” “是啊!”楚围起身走至门外,看着此刻清冷凄凉的裴家院落,讽刺道:“一个奴仆之命,你们怎会在意,更别说上前查看身份了,只怕在你们眼中奴仆连人都算不上吧。” “若不是,若不是……” 他双眼猩红,哽咽道:“我那日与他有约,四处找寻无果,翻墙进了齐家,我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柏慎亘走至他身旁,侧头看他:“你?在齐家看见了什么?” “哈哈哈……” 楚围忽地狂笑起来,直至眼角溢出泪才停下。 他不答反问:“杀人者也怕死吗?” 柏慎亘沉默不言,他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在雷电闪下的片刻,叹息道:“是人皆怕死。” 顷刻之间,连成线的雨珠不要命地砸了下来,熄去一阵燥热。 “嘀嗒嘀嗒……” 楚围的衣袍溅上点点水渍,他攥紧白玉项璎冲进了雨中。 倾泻而下的暴雨瞬间冲垮了他的发髻,他披散着长发,仰头旋转迎着上天的怜悯。 他双手捧着白玉项璎,高高举起,祈求天河能治愈他一身的灼伤。 “太晚了!” 他高声吼道:“这场雨来得太晚了!” 柏慎亘撑伞走向他,替他遮住这倾盆的大雨。 楚围无力跪地,泪眼朦胧地看向他:“若是这雨来得再早些,再早些,裴知便不会死吧?” 柏慎亘低头看他,他的发丝、眼角不住地往下滴水,似在伞中下了场小雨,他此刻已经分不清他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俯身扶住他的肩膀,认真道:“他逃不了。” 楚围哀声道:“谁敢动齐家呢?” “苏言止。” 柏慎亘笃定道:“他敢。” 楚围起身,眼中尽是不信,他摇头道:“齐夫人可是萧夫人之阿姊,他不日即将与萧娘子成婚,他敢得罪萧家吗?我听闻你也娶了萧家之女,竟也敢说这话,你是疯了不成?” “我没疯,”柏慎亘眸色不变,依旧认真道:“萧夫人是个极好之人,她虽与齐夫人同为姊妹,却不可一同论之。萧公清正廉洁,不畏权贵……” 楚围冷声打断道:“清正廉洁?不畏权贵?你怕是不知他手下有多少冤案吧?” 柏慎亘恍然愣住,在他所处的位置中,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关于萧诗崖的好。 大兄说他清正廉洁,苏三说他不畏权贵,他自然也理所应当地认为他是清正廉洁、不畏权贵之人。 故所说之话,有失偏颇。 他一时语塞,不再言语。 楚围想起了先生同他说的那桩旧案,眼中渐渐失了光。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走两步便被阶梯绊倒,他顺势仰躺在阶梯之上,将白玉项璎按在心口,嗤笑道:“世人凭何判定人之贞洁与清白?是以人之行为、样貌,还是以他们那颗肮脏低俗之心?” 柏慎亘哑言。 西市,米娜珠宝铺。 柳南月同容若礼不过同游半日,便恍若重生一般,她局促不安地坐在胡姬酒肆中,双手紧攥衣袍,不时瞟一眼四周,生怕行为失了礼数,惹人嘲笑。 容若礼将一桌好菜尽数推到她面前,举起酒碗道:“南儿,日后你若有空教我弹琵琶吧,阿耶总说我不像个女儿家。” 柳南月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倒了碗酒,举起酒碗道:“好,可是我只会弹一首曲子。” 容若礼嫣然一笑:“那也已经比我强上不少啦。” 柳南月心中一暖,低头浅笑:“你同阿姊一样,很好。” 她仰头一口饮下兰月酿,辣得喉头发痒却不敢咳嗽,憋得满脸彤红,一个劲地吃着眼前的菜。 容若礼误以为她酒量浅,挥手让酒保将酒都撤下,贴心道:“今日我便不吃酒了。” 掌柜夫人见状,连忙端着一盘酱肉走来,问道:“阿默今日怎不吃酒啦?可是我这兰月酿不对味了?” “哪有?”容若礼倚着她的手臂撒娇道:“何娘子这兰花酿可是不输这西市任何一家酒肆。” “瞧你,这小嘴怪甜。” 何兰月点着她的小脸,看向柳南月道:“往日常见你与萧娘子来吃酒,这是又上哪骗了个娘子,来陪你吃酒?” 柳南月见二人提到她,放下银箸,抬头却不敢介绍自己,经枝儿所说她才知道她这身份会被大多数人所厌弃。 “这是柳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 容若礼主动替她解围,眼中无任何异色。 何兰月一面夸柳南月端庄有礼,一面板起脸来训道:“你啊便该学学人家这端庄模样,年岁可也到该嫁人之时了。” 说完,她又笑道:“阿默这性子也好,不易让人欺负了去。” 容若礼摇头道:“我可没想过要嫁人,这世道不准许女人出头,我若是嫁了人便要将命拴在男人身上,活着还有何乐趣可言?” “呦,这是哪家小娘子在这口出狂言?” 齐遇晃着手中的马鞭,大摇大摆地朝容若礼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婢女奴仆,一副要当场劫人的样子。 他不耐烦地伸手将何兰月推向一边,甩着手中的马鞭,眯眼打量着容若礼,调戏道:“你这模样,生来便该伺候人,来人,带回去!”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44. 恶人齐遇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5. 各方算计 齐遇微一扬手,身后的两个壮硕黑奴便立刻上前架住容若礼,他们动作并不粗鲁甚至连眼神都未落到她脸上,但却将她牢牢控制住,叫她不得逃脱。 “放开我!你们这群登徒子!” 容若礼的手臂动弹不得,便抬起腿狠狠踹向齐遇,咒骂道:“齐二猪,早晚有一日你会被雷给劈死!” 齐遇闷哼一声,毫不在意地拍拍衣袍,高指着门外,嚣张道:“小娘子,你莫不是以为这张帝听你指挥吧?” 恶人本该有恶报,但原本阴沉的天竟突然一下放晴了。 酒肆中人皆是愣住,一个个暗自想道:“这天上地下,果然都是官官相护,沾着些亲故呢。” 更有一位奇思妙想者感叹道:“齐家先祖怕是在天上做了个大官。” 齐遇笑得扶不稳食案,上下打量着容若礼,挑衅道:“你瞧,连这雷都怕我,你便莫要在这胡言了。” “咚!当……” 黑奴怕容若礼再次踹到齐遇,将她往后拖拽了些,一不小心碰倒了食案旁的钱袋,一个个散乱的铜钱咕噜咕噜地滚下了食案。 齐遇忽地怔住,随即弯腰去捡铜钱。 众人纷纷看向他,心中讶异道:“齐二郎竟爱财到如此地步吗?” 齐遇自顾自地捡起几十枚铜钱,摊在食案上,拉开钱袋去装。 待看到钱袋上的紫色小花时,他猛地抬头看向容若礼,惊道:“小菩萨,是你!” 他连忙跑上前拉开黑奴的手,害怕道:“松开!快松开!声声!小娘子之人你们也敢动!还不快赔礼道歉!” 黑奴瞬间愣住,傻站着不知所措。 齐遇一把按住两个黑奴的后背,低头弯腰道:“容娘子勿怪!勿怪!” 酒肆中人几乎惊掉了下巴,他齐二郎无恶不作的名号可是响彻长安,今日这番动作,说不是鬼怪附身了,怕是都没人信。 容若礼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她当年可是亲眼见过萧旖怜是如何将他按在地上暴揍的。 齐遇一连后退五步,停住后仍旧觉得不太安全,故一直退至门外。 临走时,见众人神色古怪,自觉面子上过不去,于是目光又锁定住了容若礼对面的柳南月,边退边指挥道:“去,抓了那个男装小娘子便跑。” 只见三道重影闪过,一众人便没了身影。 是了,逃是齐遇最能拿得出手的“技能”,没有之一。 容若礼眼前一花,柳南月便没了踪影。 平康坊,柳南月之院落。 苏言止方打发走师书白,打算进屋找萧旖怜,容若礼便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声声!声声!南儿她被齐二猪给掳走了!” “砰!” 萧旖怜踹门而出,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苏言止的怀中。 苏言止急忙护住她的脑袋,低头查看她有没有撞伤。 容若礼站在院中,一时不知该往前走还是该往后退。 恰巧师书白退而折返,打算送苏言止几瓶药丸防身。 他呆站在容若礼身后,傻眼道:“我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苏言止转身问道:“齐二猪?” 萧旖怜解释道:“齐遇那小子。” 苏言止皱眉,看向萧旖怜,神色复杂道:“我们怕是不能即刻进齐家要人。” “是,”萧旖怜点头,为难道:“齐二猪倒是无甚可怕,只是齐公与齐夫人可不是好相与之人。” 她眼中浮现出一丝厌恶,甚至连一声姨娘都不愿意叫。 她蹙眉思索道:“齐二猪向来是个有贼心没贼胆之人,再如何也不至于当街劫人,这次怕是又与齐夫人闹了矛盾,变着花样气她呢,过两日便是齐公生辰,我们皆要去赴宴,只能静等两日,现下去了,怕是徒增两家仇怨。” 苏言止点头认同:“齐公向来与阿耶面和心不和,他暗地里可没少给我与阿耶使绊子,我更是没法去,至于颜大,他怕是去了也进不了齐遇十步之内,更别谈救人。” 说着他突然看向师书白,豁然开朗道:“齐二郎好医,你或许能接近他。” 话音未落,三人齐刷刷看向师书白。 师书白先是上前一步,走近容若礼,低头有礼道:“容娘子。” 紧接着又看向苏言止,大义凛然道:“救人之事,我自是义不容辞。” 安邑坊,齐家。 柳南月瑟瑟发抖地抱着琵琶跪在齐遇屋内,扯着一抹极为难看的笑容。 “曲子弹得倒是不错,但是……你笑得这般勉强作甚?” 齐遇指挥着一旁的婢女笑给她看,见她不为所动,亲自走上前,示范道:“笑……” 柳南月拼命扯着嘴角,生怕惹怒了他。 “我教你笑,没让你将嘴巴扯这么大!” 齐遇长叹一声,气道:“你作甚?你要吃了我呀?” 黑奴长生闷笑一声,憋着气不敢出声。 “二郎,夫人已经知晓你当街劫了个娘子回来了。” 黑奴回生急匆匆地赶来回复。 齐遇高兴道:“如何?她可同意将昔秋放了。” “没……”回生支支吾吾道:“夫人说……” 齐遇急道:“说甚?” “说二郎这恶行同主人比起来……比起来连个屁都算不上,叫你尽管闹,便是上吊投湖,她也不管。” 回生垂着头,一口气说完,便快步退到长生身边。 长生小声劝道:“二郎,这招不管用,要不还是将这位娘子给放了吧?” “放了?” 齐遇摔门道:“我偏不放!” 他盯着柳南月的脸,怒气冲冲道:“难得瞎猫碰见死耗子,领了个这般模样,还会弹琵琶之人,岂能放了!” 他想到齐元书房卷子里藏着的画像,渐渐熄了怒火,绕着柳南月来回打量,满意道:“此事只有你能助我办成。” 柳南月死死按着琵琶弦,不敢动弹。 齐遇拎着她的衣袖,拉开她的手,训道:“作甚呢?小心着些手,莫要刮伤了,后日我还指着你弹琵琶引我阿耶中计呢!” 柳南月将手缩进袖子中,胆战心惊道:“郎君要将我送与你父亲吗?” 齐遇点点头:“算是。” 柳南月抬头恳求道:“郎君放了我吧,阿姊……阿姊还在等我归家。” “你,你莫要这般哭,后日我便放了你。” 齐遇一连退至长生和回生身后,摆手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你只要后日在花园长廊上弹首曲子吓吓我阿耶,助我救出昔秋,我便放了你。” 说着,他逃出屋外道:“你莫要哭了,后日之前,便是你阿姊叫萧旖怜,我也不会放了你。” 长生锁了窗子,回生锁了门。 柳南月眼含泪水望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担心道:“若是阿姊因我受了连累该如何是好,我这条命便该老死在坊内……” 王琳曳的贴身婢女盼归拦住齐遇,传话道:“茧儿,夫人唤你过去一同用晚膳。” “不去!” 齐遇朝后使了个眼色,回生和长生立即走上前,横在二人中间。 盼归冷脸瞥了二人一眼,告退道:“既如此,婢子便先退下了。” 齐遇冷哼道:“我可不进虎狼窝。” 怀远坊,裴家。 柏慎亘望着心如死灰的楚围,犹豫良久,出声问道:“你可知他们将裴知葬在了何处?” 楚围不答,转头看向别处,戏谑地笑了笑。 柏慎亘不恼,走向他看的方向,俯身低语:“后日我会去齐家赴宴,你若信我,便乔装打扮一番,随我一同前去,我知你定有其他办法证明裴知身份,你只是不信我。” 楚围虽未将头再转向别处,但仍旧没有说话。 “你该信我,我大兄曾经得罪过齐公,而齐公向来记仇。” 柏慎亘亦不再多说,只扔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转身走人。 于楚围而言,只这一句便胜过千万句。 他促然起身,追问道:“那案子是苏少卿所定,你不信他吗?” “他?”柏慎亘纵声一笑:“你当那些老狐狸白活那么些年了吗?” “腐沙早已快淹没所有真相,他如今,只不过能参与这些案件罢了,这长安城内哪个官不是看上头眼色行事?” “若不是在其位者无其权,这世间哪来这么多不公?” 楚围不解道:“那你为何还信他?” 柏慎亘淡然道:“凡世间物,必有克者。只是叶落,或许不痛不痒,但若是枝节尽断,新枝便到了出头之日。” 许是觉得这气氛太过紧张,他又玩笑道:“我观天象,不出三年,他必能冲垮这经年腐沙。” 楚围似是悟了他这段话,配合地笑了笑,回道:“知你科考失利,裴知甚是惋惜,叹这盛世少了支笔,如今瞧来,竟是少了只眼。” “岂敢做盛世之眼?这盛世少我这只眼也依旧是盛世。” 柏慎亘回头道:“我瞧,你倒是可以做那支笔。” 楚围同回:“岂敢做盛世之笔?这世间苦难不公怕是地作纸,也写不完吧。” “玩笑罢了。” 柏慎亘低头一笑,转身离开。 楚围勾唇道:“玩笑?”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45. 各方算计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6. 白日见鬼 宣阳坊,萧家。 苏行举和颜顾复命、述职,交回兵权后并未先归家,而是先来了萧家。 萧诗崖候在门前,望着二人风尘仆仆地朝他赶来,心中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太平盛世哪有那么些仗要打,他们不过是一次次的被人当作钉刺往外扔罢了。 当今文官的笔杆子倒是比乱世武将的兵器舞的还威武有力,整日里来来回回长述着旧年烂透的东西,比着谁家羽翼更广,谁家金子更高,谁更会溜须拍马,讨人欢心。 萧诗崖处在这奢靡晃眼的金窝里,未曾有过一日踏实。 苏行举象征性地拍了拍衣袍上的灰,一把搂住他,哑着嗓子道:“三郎顽劣,劳你多顾着些了。” “自家人说这些虚话作甚?” 萧诗崖一手揽着他,一手揽过穿着华丽铠甲的颜顾,扫着衣袍破旧朴素的苏行举,问道:“威风尽让大郎一人耍了,你那身呢?” 苏行举咚咚锤了两下颜顾的胸膛,哼笑道:“华而不实之物,要来作甚?” “哎哎哎,”颜顾顺着新蓄的短胡子,抬起下巴道:“我这张脸哪用这玩意衬?耶一向威风惯了。” 萧诗崖没眼看他,摇头一笑,径直迎着苏行举往家中走:“儿们备礼去了,他这日子可是选得刚刚好,你若是不去便是故意怠慢,你若是去了,便又好似惧了他。” 苏行举一想到齐元那张老脸,便不由自主地想在他脖颈上紧上一圈白绫,他收敛着杀意,冷漠道:“该惧之人是他,如今,他可再无法子将我支出长安了,今日便让他好好过完最后一个生辰,扶稳了脑袋,待我去取。” 颜顾掐住他的手臂,提醒道:“莫要让三郎瞧见你这幅模样,他这些年过得已够苦了,若是从你这瞧出端倪,他便更不肯停止查案了。” “三郎他……”苏行举垂头叹息,自责道:“怪我,累得他小小年纪便失去了兄长与阿娘……” 萧诗崖及时打断道:“三郎来了!” 苏言止远远站在门前望着苏行举,止步不前。 他分明正值壮年,双鬓却已染上白霜,往年脸上常挂着的笑容也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双凶狠如狼的猎目,叫人不敢对望。 “三郎。” 苏行举大步跨出门外,握住他的双臂,挤出一抹慈祥又愧疚的笑容:“阿耶走时,你不过刚到我腰处,如今竟比我高出了一个头,萧公定是待你极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苏言止眼中噙着一抹泪,抿唇不语,心中似涌出了千万般的委屈。 苏行举只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强撑,他走近一步,稍显笨拙地将他拥入怀中,满是厚茧的手小心的顺着他的后背,生怕拍疼了他。 “团团,阿耶回来了。” 泪未落,声先哑。 苏言止疲惫地弯下身子,牢牢环住他的肩膀,克制地抽噎道:“阿耶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吧。” 苏行举摇了摇头,如释重负般垮下肩膀,钝声道:“不走了……” 安邑坊,齐家。 楚围扮作柏慎亘的奴仆,埋头跟在他身后混入了齐家。 柏慎亘方想侧头叮嘱他不要随意走动,意气用事,便寻不见了他的身影。 楚围自靴中摸出半块黑布裹着的断刃,藏进袖中,侧身躲开一个两眼贴在晏公身后的齐家奴仆。 齐家中人不愧都是齐元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人脸上都粘着副谄媚讨好的嘴脸,看得柏慎亘直犯头晕。 他朝着对面跟在苏行举身后的苏言止握拳抬指,暗示道:“长廊处见。” 苏言止一面比出同样的手势,一面同跟在王善真身后去找齐夫人的萧旖怜点头示意。 萧旖怜随即一手扶着紫英,一手按住肚子,停下步子,气虚道:“阿娘,我好似吃坏了肚子,实在是走不动道了,便在此处歇着等你吧。” “你呀你,”王善真只当她不想见齐夫人,刮住她的鼻尖,纵容道:“不想去便直说,同你阿娘还装这招。” “罢了,你便在这待着吧,若不是要全了礼数,我也不愿去。” 她无奈轻叹,慢悠悠地往王琳曳的院落走去。 待看不见她的身影,萧旖怜转头与贴着面皮扮作紫英的容若礼往齐遇的房间走,不料他并不在屋内。 齐家不知往外送了多少请柬,里里外外挤满了人,闷的人透不过气来。 容若礼撕下面皮,扇风道:“齐二猪躲哪去了?” 萧旖怜眉头紧蹙,不安道:“我方才来时听阿娘说齐二猪前两日花高价买了个新罗婢,人还未进他的院子便被齐夫人领走了,他该不会是想拿南儿换那新罗婢吧?” 容若礼略一联想,掩面吓道:“齐夫人该不会是想将那新罗婢当作生辰礼送与齐公吧?” 萧旖怜点头:“旁人或许做不出,但以齐夫人这性子倒还真能干出此事。” 与此同时,王善真前脚刚踏进王琳曳的院落,婢女便进屋禀告:“萧夫人来了。” 王琳曳上挑着眉眼,双手扶稳头上的宝髻,自铜镜中瞥了眼进屋的王善真,扶着婢女盼归的手,懒散起身道:“呦,三娘来了。” “阿姊可真是越发美艳动人了。” 王善真笑眼弯弯地瞧着屋内站着的一排妾室,给足了她面子。 “下去吧,贱蹄子。” 王琳曳朝她眯眼笑了笑,径自往弥勒榻上一倚,挥手示意一众妾室退下。 王善真瞧着她那副指桑骂槐的模样,来之前在家中垫吧的两口糕点都快呕出来。 她倚向弥勒榻的另一侧,懒得与她多说。 “三娘既来了,又摆出这副模样作甚?” “也是,我知晓你一向瞧不上我这庶姊。” 王琳曳掩唇,故作愁容。 “呵,”王善真翻了她一眼:“现下又没外人在了,你又在那装个什么劲?” 盼归惊住,屏息不敢出声。 “呵,”王琳曳也翻她一眼:“又没人求着你来,摆什么臭架子?” 她对外招了招手,唤进来一个肤白貌美、楚楚可怜的新罗婢:“昔秋,来,见过萧夫人。” “别别别,”王善真从弥勒榻弹起,拦道:“你家婢女见过你与齐公便好,见过我作甚?你又在哪打什么坏主意呢?” 王琳曳见她不悦,笑道:“好妹妹,待会儿你便知晓了。” 另一边,提前一日以医师身份混入齐家的师书白正被齐遇指派在花园长廊边望风。 柳南月穿着齐遇要求她换上的素白衣裙,忐忑不安地抱着琵琶,坐在长廊中。 猫在转角处的齐遇,探头指挥道:“待我阿耶一走进,你便弹那首曲子,然后踮着脚从他身边飘过去,别怕,他定是不敢追你。” 柳南月扯着嘴角,点了点头。 “你……”齐遇远远盯着她极难看的笑容,妥协道:“笑得吓人些也行。” 说完,他又转头同长生和回生道:“一会儿你去通知夫人便说阿耶疯了,你趁乱救出昔秋,千万不能让她进宴席,为阿耶献舞。” 长生和回生郑重点头道:“是!一切听二郎指挥。” 正说着便看见师书白挥起了帕子,齐遇连忙朝着柳南月使眼色,示意她弹琵琶。 柳南月一面双手颤抖着弹起琵琶,一面僵硬的扯着嘴角,夸张的笑。 弦乐刺耳,笑容吓人,但来者不仅没有被吓退反而欣喜地跑上前,俯身攥住柳南月的胳膊激动道:“晓晓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我便知道你没有死!” 柳南月浑身僵住,死死瞪着眼前人,想着齐遇说的那句:“踮着脚从他身边飘过去,别怕,他定是不敢追你。” 她一咬牙,一踮脚,硬着头皮从颜顾身旁飘了过去,看得师书白目瞪口呆。 若不是他提前知道这出戏,此时看着她白衣飘飘地从颜顾身边触电一般,半蹦半摔地“飘”走,当真会以为她是疯了。 背对着这一切,毫不知情的齐遇掐好时间,连滚带爬地冲到颜顾脚边,抱住他的双腿,声情并茂地演道:“阿耶,我让你平日里少做些亏心事吧,这不,白日里见鬼了……” “亏心事?白日里见鬼?” 颜顾赫然拎起齐遇,掐住他的脖颈,怒道:“你是说齐元害死了我儿?” 师书白将柳南月护至身后,趁着无人注意,二人迅速逃离了现场。 “不……”齐遇拼命摇头,拽着颜顾的手苦苦挣扎,几乎气窒。 颜顾却仿佛杀红了眼一般,将他抵在长廊柱上,一点一点收紧手掌。 “住手!” 齐元持剑而来,架在颜顾的脖颈上,喝止道:“颜顾!放开我儿!” “那我儿呢?” 颜顾侧头抵住他手中的剑,丝丝血珠瞬间溢出。 齐元哆嗦着扔开剑,摔坐在地上,扶着地面不断往后退,惊恐道:“这,这,这是齐家,你,你,你是疯了不成?” 颜顾一把甩开齐遇,抄起剑指着齐元的心口,暴怒道:“我再问你一次,我儿在哪?” 齐元吓蒙道:“疯了,疯了,颜顾,你疯了!你儿不是好端端坐在宴席上吃酒吗?” 颜顾刺破他的衣袍,厉声道:“齐元,你莫要同我装!”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46. 白日见鬼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7. 宴会残局 齐元握剑,似是感不到疼痛一般,将指在心口的剑刃越攥越紧,他收起平日里浑浑噩噩的模样,较真道:“我怎会杀阿楚?你莫要忘了,当年同你一起救下她之人,是我!” 颜顾逐渐清醒过来,但手中的剑却未撤下,他看着眼前的齐元,一时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薄雾模糊了双眼,他跪地凝视着他这张同齐渊一模一样的脸,恨道:“为何当初死里逃生之人是你而不是齐小六?” 齐元满眼失落地疯笑起来,一滴滴泪珠排着队砸进溢满血的指缝里,他忽地松开了剑,任凭剑刃刺进他心口,痛哭流涕道:“你说,阿楚失踪,会不会是找小六去了?” 颜顾瞳孔忽张,怒火渐熄,他缓缓放下剑,冷笑道:“齐元,你竟也有心吗?” 他拍了拍衣袍,嫌恶转身道:“纵使你没有害晓晓,又何尝少害了其他无辜之人,你这条命便好好养着留给苏行举吧。” 齐元撕下一截衣袍,止住伤口的血,出声叫住他:“你们当真以为是我害了苏家大郎与二郎吗?亦师亦父,颜顾,你竟连这也看不明白。” 颜顾怔住,侧目却不敢回头,他僵站了许久,毅然快步离开。 齐遇抱住齐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悲伤道:“阿耶……” 齐元推开他,不耐烦道:“刺破了点皮罢了,死不了,你方才又在这搞什么混出,惹得那爆篓子要掐死你?” 齐遇气愤道:“阿娘要将昔秋送与你做生辰礼,我便找了个同阿楚娘子容貌相似之人想吓你一番,引来阿娘,趁乱救出昔秋,谁料竟引来了颜将军。” “蠢犊子,”齐元猛地一拍他脑后,斥道:“一个婢女罢了,也值得你闹这出!” 齐遇高声反驳道:“她是裴家婢女!我欠裴知一条命啊!” 齐元拧眉道:“那不是意外吗?” “不是!”齐遇哭声道:“那狗奴原本想杀之人是我!他与人串通好将酒洒在我衣袍上引我去房中换,只是我去迟了一步,裴知衣袍上也不慎被人洒上了酒,故那引路奴仆认错了人,那狗奴也害错了人!” 齐元瞪向他,沉声道:“怎会如此巧?那狗奴为何要杀你?” 齐遇愤愤不平道:“还不是因为您抢了他阿姊做妾,他不敢动您,便报复到我头上来。” “蠢犊子,”齐元气极而笑道:“让人算计了,还替人收拾残局,我精明一世竟养了你这么一个……。” 他望着他,突然便想起了他幼时偷吃了萧旖怜养的小猪仔,被她按在地上打的模样,训道:“齐二猪,你怎么尽做这些荒唐事啊?” 齐遇不服道:“阿耶,您恶名远扬,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齐元一时之间甚是无语。 此处闹了这么一会儿,但宴会上依旧轻歌曼舞,鼓乐齐鸣,似乎无人注意到主人没了踪影。 原先约定好前往长廊处的苏言止和柏慎亘被晏许绊住了脚步,无奈之下,只好同他坐在一处,静观歌舞,敷衍应和。 二人皆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师书白的身上。 身材姣好,柔弱无骨的新罗婢昔秋跳着跳着便依偎到了苏言止的身侧劝酒助兴。 直至此刻,王善真才恍然反应过来,王琳曳的真正目的。 王琳曳根本没想过要将昔秋送与齐公,而是想要借此宴会将昔秋送与即将与萧旖怜成婚的苏言止。 年久的往事浮上心头,王善真蹙眉饮下一碗酒。 当年王琳曳要嫁之人本是苏行举,两家早已口头商议好,只待吉日定下婚约,不料一次宴会中苏行举却对王善真的闺中密友乐茉之动了情。 自那日之后他茶饭不思,执意要娶乐茉之,苏公无奈,只好亲自去王家赔礼道歉,取消了他与王琳曳的婚约。不日,又腆着脸跑去乐家下聘礼。 口头婚约,不欢而散的本有许多,但此事难便难在乐家、王家与苏家皆是世交。 乐公若是应下便是打了王家的脸,若是不应便又失了一桩好姻缘,毕竟苏行举是苏家唯一的嫡子,且又品行端正,文武双全。 乐茉之早已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只是她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乐公舍不得将她早早嫁人,于是一物色便将自家女儿的婚事拖了两年之久。 每每乐夫人催促,他都借长安城中没几个年岁合适的好儿郎搪塞过去,如今好姻缘自己找上了门,他便是碍着王公的面子有心回绝,乐夫人也绝不会放任他如此做。 一番权衡之下,乐公便硬着头皮应下了乐茉之与苏行举的婚事。 虽说婚事曲折,但是二人的姻缘却出奇的圆满。 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与气宇轩昂的少年将军一度成了长安城内的一桩佳话。 只是,这件事却成了王善真心中的一个疙瘩和王琳曳心中的一根刺。 既已成了刺,便是拔与不拔都是心中的一道疤。 王善真与王琳曳向来不合,那场宴会本来是她二人同去,但她执意要拉着乐茉之一起去,便成了她们三人同去。 王琳曳如今嫁得虽也不差,但苏行举远非齐元能比。 想到此处,王善真便也知晓她为何要搞这么一出了。 王琳曳大抵是想把当年未能嫁得如意郎君的怨恨,报复在当年间接性促成此事之人的女儿身上。 王善真轻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她扭头观望着苏言止那边,只见他厌恶地瞥了一眼昔秋,便侧身躲开,与柏慎亘对视一眼,起身道:“此女晃眼,晏少卿也知晓我这惧女之怪癖,此时须得出门透口气,便不作陪了。” 晏许抿唇笑了笑,拉过一旁望着王琳曳,不知所措的昔秋,斥责道:“没个眼色,不知苏少卿婚期将近吗?叫萧娘子瞧见可没你好活。” 柏慎亘假笑着举起酒碗,敬道:“晏少卿言重,萧公之女可没这么不知轻重。” 说完,便也起身道:“此处闷得慌,直叫人喘不上气来,晏少卿慢饮,某也出门透口气。” 盼归小心地打量着王琳曳的神情,低声道:“夫人,苏三郎似乎对昔秋无甚兴趣。” 正说着,她便瞧见不远处的王善真笑眼弯弯地朝着王琳曳隔空敬了碗酒,一时吓得大气不敢出,极力往后缩着身子,生怕什么东西摔打到身上来。 好在这是宴会,王琳曳多少还顾着些体面,所以只是轻摔银箸,翻眼冷哼了句:“命好这事竟也能遗传。” 晏许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搂住不敢出声的昔秋,低头附耳道:“裴家之婢女竟成了齐家之礼,旧主一去,你便如此急不可耐,跑出来勾引权贵吗?” 昔秋双拳紧握,藏在袖中颤抖不止。 她面上仍旧装着乖巧的模样,软声道:“婢子替晏少卿倒酒。” 晏许轻佻地扶住她的后颈,端起酒碗放进她手中,凤目微凝道:“向来听闻新罗婢得专人调教,很是会伺候人,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无趣得很。” 昔秋娇柔一笑,遏制住内心的情绪,双手捧着酒碗,递到他嘴边,媚眼如丝道:“今日能伺候晏少卿,是婢子莫大之福分。” 晏许摩挲着她的舞裙,挑眉道:“如此说来,裴知在你眼中一文不值喽?” 昔秋咬破舌侧,柔顺道:“自是不能同晏少卿相比。” 此时,师书白在约定好的地点没等到苏言止和柏慎亘,一时不知该将柳南月领去何处,便同柳南月一同往齐遇的院落走。 他稳住心神,顺着心口的气道:“苏三说过,往往有时,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 容若礼远远瞧见有两团模糊的身影朝这走来,像是齐遇与柳南月,当即贴上面皮,拉着萧旖怜蹲下。 “啊!” 师书白还未走进院落,后颈处便挨了一手刀,直接晕了过去。 柳南月缩到一旁,惶惶回头,望道:“齐,齐……颜郎?” 颜如玉皱眉不语,拉住她便一路往外走。 萧旖怜与容若礼等了半晌没个动静,探头查看,发现原本向院落走来的二人,现只余下一个晕倒在地了。 “师大郎?” 萧旖怜跑上前,俯身盯着师书白,愕然道:“他不是该将南儿领去团团哪吗?怎又晕倒在此处?难道方才向这走来之人是他与南儿吗?” 容若礼狠狠掐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拧,见他仍旧不醒,无奈道:“声声,我在此处看顾他,你先去寻齐二猪与苏郎君,待他醒了,我再去寻你。” 萧旖怜思量一番,点头道:“齐家路绕,你若是寻不到我,便先与师大郎出了齐家,在门外等我。” 容若礼点头应好,待萧旖怜走后,起身踹了师书白两脚,叹道:“你这小郎君,都已同我阿耶一般高了,却为何总是又呆又笨?” 方才狠掐都不醒,此时,听着容若礼抱怨的声音却忽闪着细长浓密的睫毛,似乎快要转醒。 容若礼又蹲下看他,推着他的肩膀,唤道:“师郎君,醒醒!” 师书白猛地按住肩膀处的细长五指,睁眼迷茫道:“何……何人?”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47. 宴会残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8. 放下屠刀 他望着晶莹瞳孔中倒影出的自己的模样,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坐直身子,重重拍了下额头,连连道歉:“娘,娘子,在下多有冒犯,勿怪,勿怪。” 此时容若礼仍旧贴着面皮,他一时未能认出她。 容若礼一把拽起他,急着向前走道:“呆子,赶紧起来,莫要再耽搁时间了,我还要去找声声呢。” “是,是是。” 师书白随即快步跟上她。 二人没走多久又碰见了蔫头耷脑的齐遇和他的两个黑奴。 “师医师?” 齐遇追上前,拦住他,问道:“你将柳娘子带去了何处?” 两个黑奴走上前,一左一右围住了二人。 师书白恍然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挥舞着双手,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双手一拍,懊恼道:“丢了,我将柳娘子给弄丢了!” “什么?”齐元慌道:“这下糟了,我不会又害……” “嘁,”容若礼冷哼一声,方想讥讽一句,却忽地想起现在用着的是紫英的身份,于是又垂下头,不多言语。 “你不是声声之婢女,紫英吗?” 齐遇看她一眼,又转头看师书白一眼,不解道:“你为何和师医师在一起?难不成……” 容若礼心下一惊,故作恭敬姿态,低头道:“我来寻小娘子时恰巧碰见了师郎君,正在向他问路,你便来了。” “原是这样。” 齐遇点头,望了眼宴会的方向,对着长生挥手道:“既如此,便让长生先带你出去,你在门前等着,过不了多久宴会便会散了,倒时候你自能找到你家小娘子。” “如此……也好。” 容若礼瞥了眼师书白,想着齐遇对他态度还算有礼,为了不多生事端,只好转头随长生一同离开。 末了,师书白还傻乎乎地同她道了句:“紫英娘子,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你勿放在心上,千万不要同萧娘子说起此事。” 倒是齐遇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我来寻小娘子,我来寻,我……” 他抬手按住师书白的肩膀,歪头看向容若礼的背影,皱眉道:“不对啊,她不是紫英,紫英向来都是以婢子自称,她那声音这般轻快……” 齐遇重重拍了下师书白的肩膀,激动道:“小菩萨!一定是她!定是她伙同声声将柳娘子带走了!” 他松了口气,笑道:“如此也好,只要柳娘子平安便好。” “小菩萨?” 师书白同他一起看着拐角处消失的背影,问道:“齐二郎在说谁?” 齐遇浅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之小娘子。” 长廊处。 萧旖怜来时,苏言止与柏慎亘正坐在长廊边等师书白。 “声声。” 苏言止撂下柏慎亘,远远迎了上去。 萧旖怜快步上前,急声问道:“团团,你们可找到南儿了?” 苏言止摇头,犹豫道:“我们本与师大说好在此处会合,但我们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他,或许是我们来迟了,柳娘子已被师大带到其他安全之处了,以他之性格,现下可能躲在齐二郎院内。” 萧旖怜轻叹一声,蹙眉道:“他确实去了齐二猪之院落,但是只他一人晕倒在那附近而已,他身边并无柳娘子。” “一人?”苏言止仔细回想了一番可能出现的纰漏,凝目道:“今日颜公走得十分走,没过多久颜大也离开了宴席,初时我还以为是他们父子多年未见,想要回家相聚一番,现下想来或许是颜大在齐家碰见了柳娘子,便直接将人给带走了。” “既如此,我便先去趟平康坊。” 萧旖怜同他客气点头,转身便走。 “声声……” 苏言止望着她的背影,追了两步又停下。 柏慎亘走上前,调侃道:“我瞧着萧娘子对你无甚兴趣嘛,听说那日在院中之人不是柳娘子而是萧……” 苏言止冷眼扫向他,打断道:“柏二,莫要胡言。” “这岂能算是胡言。” 柏慎亘打量着他的神情,十分好奇,忍俊不禁道:“师大,他是去迟了,还是去早了?” 苏言止径直往前走,沉声回道:“不迟不早。” “罢了,我不问便是了。” 柏慎亘追上他,附耳道:“我有一事未来得及与你说。” “何事?” 苏言止放慢脚步,回头看他。 柏慎亘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后,低声道:“我将楚围带进了齐家,但现下他不知道跑去哪了,他同我说是齐遇害死了裴知,我想他有可能会去刺杀齐遇,但这是齐家,他应该不会得手。” 苏言止诧然:“齐家守卫向来松散,奴仆侍卫个个无用,他极有可能得手。” 齐遇房中。 楚围将师书白与齐遇二人逼至墙角,手中紧攥着黑布包裹着的断刃,他跪地将断刃怼到齐遇颈边,面色阴沉的顺着他的颈纹隔空比划了几下,吓得他几度晕厥。 师书白见他对自己并无敌意,于是轻手轻脚地拽出被齐遇压在屁股下的衣角,往旁边撤了撤,试图好言相劝道:“郎,郎君,放下屠刀,立地成,成……” 楚围按住齐遇的肩膀,扭头看向他,冷哼道:“成,成,成什么?” 师书白将脚缩进衣袍,后仰着脑袋,绞尽脑汁道:“成成,成好人……” “呵,好人?这世上的好人早让恶人伤杀尽了,哪里还有什么好人!” 楚围不屑一笑,加重了手中力道,将断刃怼得更深了些。 齐遇紧绷着身子,生怕乱动一下便小命呜呼了,他气音不通地劝说道:“师,师,师医师,还是少说些话吧。” 他的脖颈处已被划破了一层薄皮,一滴一滴鲜血正沿着皮肤纹理往下滑。 “有,有好人,苏,苏三便是好人,他教我习字读书;柏,柏二也是好人,他护我不受欺辱;阿,阿耶更是好人,他救了许多人……” 师书白心惊胆战地看着这危险的一幕,压在心底的话一句接连一句的往外蹦,直接将齐遇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齐遇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话,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楚围眉头松动,他将手中的断刃往外撤了些,瞪着他,问道:“你是说苏少卿和柏二郎?” “是……” 师书白的声音陡然降了下来,他回避着他吃人一般的眼神,双手紧紧地攥住衣角。 楚围眸光渐暗,冷声道:“整日循那规矩条律有何用,六年了,他可为他两位兄长证得了一点清白?伤人者便活该被伤,杀人者便也活该被杀!” 说着,他又攥紧了断刃,只是此时他眸中狠厉却又夹杂了些异色,似是有动摇。 “等等!” 师书白猛地一咬牙,站起身,指着齐遇催促道:“齐二郎,你快为自己辩解两句啊!你日日苦求起死回生之术,裴知果真是你所害吗?” “起死回生之术?” 齐遇忽地睁开了眼睛,他发疯似地扯着楚围的手,激动道:“不,我还不能死!” 倒也奇怪,方才楚围山倒一般的气势,此刻却突然烟消云散了。 他收起断刃,盯住他,问道:“果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齐遇腾地站起身,笃定道:“有,一定有!” 平康坊,柳南月院中。 颜如玉望着凌乱的床榻和倒了一地的物件柜饰,转身背对着柳南月,怒道:“齐二对你做了什么!” 柳南月手指紧扣着门框,不安道:“齐郎君让我弹首曲子勾引齐公……” “什么?” 颜如玉转过身,抓住她的肩膀,不可置信道:“你照做了?” “我……” 柳南月从未见过他这般盛怒的模样,嗫嚅着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颜如玉见她害怕,松开他的肩膀,一遍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二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僵持了许久。 片刻后,他逐渐冷静下来,低头弯腰对上她惶恐不安的眼睛,温声道:“南儿,可有受伤?” “没,没有。” 柳南月连连摇头,向他解释道:“我只弹了一首曲子便离开了,齐公与人打了起来,未顾得上我。” “那便好。” 颜如玉松了口气,望向院子里的笔墨纸砚,笑道:“今日我阿耶归家,待我向他说明便前来替你赎身,在此之前,你不许再同旁人离开了,可好?” 他爱怜地顺了顺她的脑后,轻声道:“别怕,我会差人看顾着你,这几日你便放心在院中写字作画,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 柳南月惊喜地望向他,羞涩道:“颜郎当真……要娶我吗?” “不,”颜如玉摇头道:“南儿别怕,我只是带你去个安全之处,日后,你若是得遇良人……” 他顿了顿,移开目光,又继续道:“你若是要嫁人,我便是你兄长,你若是不嫁人,我便看顾你一生。” 柳南月垂下眼帘,淡淡应了句:“好。” 正说着,萧旖怜便自二人身后探出了头,笑眼弯弯道:“当真?” 颜如玉脸色瞬间绯红,他大步跨出门外,背对二人,叮嘱道:“阿姊,三日后我来带南儿走,你若是得空多顾着些她,她向来乖巧,你莫要欺负她。” “香……大郎尽管放心,我定当照看好你夫人!”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48. 放下屠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9. 陈年旧事 安邑坊,颜家。 颜家奴仆手持棍棒站立于大门两侧,静候着颜如玉的归来。 颜如玉风风火火地进了门,望着前方背手而立的宽厚背影,微愣一瞬便径直走向了一人宽的木凳,视死如归地趴了上去。 他抱着木腿,抬头看向颜顾,试探道:“阿耶奔波一路,不若过两日再动手吧?” 颜顾接过奴仆手中的木棍,架在他的臀部上,厉声质问道:“三年内去了平康坊几次?” 颜如玉挑眉对着一旁的阿渊使了个眼色,抹泪道:“阿耶何出此言,儿分明日日在家温书啊,您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阿渊。” 阿渊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身边,低头哆嗦道:“大郎,奴实在是怕阿郎,便将,便将所有事都一一告知于阿郎了,您,您还是尽数招了吧。” 颜如玉抱住脑袋,冷哼道:“我,我,我招什么招,你,你们都当这是刑场不成,我又不是犯人,我无话可说,要打便打吧,我受得住!” 颜顾掂了掂手中的木棍,神色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渊瞅着他手中的木棍,心紧了又紧,神色惊惶的仿若那木棍要打到他身上似的。 不知怎的,颜顾忽地叹了口气,扔了木棍,一声不吭地独自背着手往屋内走去,佝偻着的背影好似瞬间苍老了数年。 颜如玉战战兢兢地抱着脑袋数了半天数,见木棍还没落到臀上,内心好似被滚油煎烤翻腾着,他眯眼侧头往后瞧,却未瞧到人影,疑惑道:“人呢?还打不打了啊?” “阿郎走了,大郎要不先起来吧。” 阿渊自顾吞咽着口水,提心吊胆地去扶他。 颜如玉不甚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揪过他的招风耳,低声道:“此事,我暂不与你计较,你去将东南院收拾出来,过几日我会从平康坊领个娘子回来,她怕生,你挑几个可心婢女小心看顾着,千万别让我阿耶发现啊!” 阿渊一脸为难道:“这如何藏得住啊,大郎莫不是还没消气,在这拿奴逗闷子吧?” 颜如玉不耐挥手道:“去去去,快去办,莫要在这耽搁时间了,此事办成了,月钱翻倍,你不是想攒钱……” “是!” 这回不待颜如玉将话说完,他便麻溜地跑走了。 颜如玉起身,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衣袍,他抢过右排奴仆手中的木棍,恐吓道:“阿耶一回来,你们便全部倒戈了,真是没骨气,下回再敢拿木棍对着我,小心我将你们一个个都发卖了,怕不怕?” 左右两排奴仆整齐划一地摇了摇头,高声道:“奴们誓死听命于颜将军!” “将,将,将什么军?这里是颜家不是战场!” 颜如玉气得两眼发懵,大手一挥道:我懒得与你们置气。” 安邑坊,齐家。 齐遇鬼鬼祟祟地拿着铁铲,领着楚围和师书白进了齐家偏院。 他裹紧了衣袍,东张西望了一阵,颤栗着轻咳道:“裴知啊,我带人来看你了,都是意外,你可千万别记恨我啊!” 师书白盯着无甚异常的草地,双腿发软道:“裴……裴郎君,当真歇在此处地下吗?齐……齐二郎,齐家这风水可真硬,竟也没闹鬼怪。” 楚围神色冰冷,拿过齐遇手中的铁铲便开始小心翼翼地挖。 齐遇抿唇不敢出声,双腿微屈,一有奇怪的声响便吓得要往下跪。 师书白手上扶着他,腿上却也同他一样,忍不住地要往下跪。 “咚!” “齐二郎!” 两道声响打破死寂,齐遇与师书白双双跪下,声泪俱下:“啊,啊啊……” 楚围回头看了眼快步走来的苏言止与柏慎亘,并未理会,他放下铁铲,双手轻柔地抚开棺木上的碎土,沉息撬开棺木,神色瞬间凝固。 他抓住身旁瑟瑟发抖、不敢睁眼的齐遇,怼到棺木里,恼道:“裴知在哪?你睁眼看看这棺木里,到底是什么?” 齐遇捂脸大哭道:“不,不要啊,我没有害他,都是意外……” 苏言止一把拎起师书白,拽住他和柏慎亘,一同往棺木里看去。 三人俱惊,棺木里竟只放了根木柴。 苏言止捏住齐遇的脖颈,缓声道:“齐二郎,冷静些。” 齐遇抚着心口,睁开眼睛,脚下一滑,跌坐在棺木旁,指着木柴震惊道:“裴,裴知跑了!” 苏言止望向楚围,神情严肃道:“你当真确定那人是裴知?” 楚围看向齐遇,皱眉道:“我那日在那废墟中找到了一串裴知之物,离去时又见他对着一具焦尸念着裴知之名,故以为那是裴知,但我并未亲眼见到那具焦尸,究竟如何你应当问他。” 齐遇惊慌无措地摇头摆手,多日累积的惶恐于一时释放了出来,仰头哭嚎道:“我瞥见那人脚骨上有六个脚趾,同裴知一模一样。” “是。” 楚围垂头沉声道:“裴知天生异趾。” 众人静默,唯有齐遇不合时宜地嚎啕大哭,一连呛了好几个气嗝。 约莫六分后,苏言止率先打破平静,扶住楚围的肩膀问道:“裴知可有什么仇家?” 楚围当即摇头道:“他即使是醉酒也只会吟诗作赋,心思干净纯明至极,从不会去招惹旁人。” 柏慎亘点头认同道:“确实,裴知很少与人打交道,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读书写字,不过他曾经与我说过齐二郎不似旁人说得那般荒唐。他应是对齐二郎多有赞赏,如若不然,以他那性子,那日他定是不会来齐家赴宴。” 齐遇不知是感动亦或是愧疚,竟瘫坐在地上顺着土石一路滑进了棺木里,他抱起木柴,抽噎道:“那些士子中,唯有裴大郎对我尊敬亲和,其余人皆因我姓齐而多加鄙夷,可我却害了你,便让我拿这条命去赔你吧!” “砰!” 齐遇猛地举起木柴,对着自己脑袋一砸。 木柴应声而裂,齐遇安然无恙。 “……” 师书白不忍看他一人尴尬,递手去拉他,轻咳道:“齐郎君,要不先上来吧。” “是,是是,” 齐遇立刻接过话,起身道:“方才是我一时冲动,活人也不好一直待在棺木里。” 话毕,他忽觉不对,扭头去看楚围。 只见他眼皮掀动,静瞳似一潭死水。 “呼……” 齐遇不由自主地环抱住双臂,深觉四周寒气阵阵。 他凑到于他而言还算亲切的苏言止身旁,提议道:“苏少卿不若去柴房审审那个纵火之奴吧?” “合该早说,”苏言止挥袖将他推上前,不放心道:“你可差人将他看守好了?” “那是自然,”齐遇拍着胸脯保证道:“我齐家守卫一向森严,绝不会出差错!” 苏言止内心不安道:“便是你齐家,才让人担心。” 齐遇领着一行人左拐右拐,走进一处稍有些破旧的院子里,他呆站在院中的柴房前,看着断裂的三道锁,傻眼道:“看,看守之人去哪了?锁怎,怎么都断了?” 楚围瞪目怒道:“齐遇,你是又想耍我们不成?” 苏言止扶额深叹,进屋查看一圈,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柏慎亘无声感叹道:“齐家守卫还真是一言难尽……” 平康坊,柳玉儿院中。 萧旖怜与她面对而坐,举杯相饮,交谈甚欢。 柳玉儿掩面而笑,碰上她的酒杯,欢快道“我可是多年未碰见如你这般有趣之人了,说吧,还想套我什么话?” 萧旖怜停住倒酒的动作,讶异道:“柳娘子早便看出来了,为何还尽数相告。” 柳玉儿随意地盘着腿,反手撑着一侧的脸,轻挑起弯眉尖梢,狐狸般眯眼笑道:“我啊,这般年岁了,总不好将秘密都咽进孟婆汤里吧,你既哄我高兴,便是告诉你也无妨,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她轻叹一声,饮了口酒,将蒙了尘的心事一一清扫,婉声细数道:“那年楚家蒙难,一众男女老少尽数入狱,楚家女因面容姣好,极善曲艺,便被送来了坊内。” “初见她那日,她便替我挨了顿鞭罚。” “贾母严厉,练不好曲艺,挨打是常有之事,我性子烈,时常辨不清处境,总以为还同在外乞讨流浪时一样,打赢了所有人便不用饿肚子,直到她来了,我才知道该如何在这坊内生存。” “女兄、女弟们皆与贾母同姓,她一来便顺着规矩改了姓,贾母故意刻薄,说音音好记,她便连名也改了,脸上不见丝毫难堪,甚至在我唤她音音时,她眼中还蕴着些雀跃。” “她性子粗泛,好似从没有什么事值得放在心上,旁人辱骂,她不言,旁人抢食,她不争,旁人传谣,她也不辩,温水一般,不冰不烫,伤不着人。” “我同她急过几次,要她硬气着些,莫让旁人欺了去,可她却说,她这条命由不得她做主,隐如云气,无波无澜,才不易让人瞧出端倪。” 她笑了笑,一时之间,口中酒似苦水般,难以下咽。 一杯酒后,许是说久了,亦或是烈酒辣喉,她嗓音逐渐变得沙哑起来,于是字句言语,声声刺耳。 萧旖怜蹙眉,听她毫无波澜地道出柳音音于她心底种下的旧疤。 “楚家女命贵,自有人替之。”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49. 陈年旧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0. 楚家隐秘 柳玉儿起身,于镜台前寻了个颜色浅淡的唇脂,拽落肩侧的衣衫,对着铜镜,在手臂上描画了一个状似无义草的花形印记,然后对着身后的萧旖怜招手道:“萧娘子,走近些,瞧个明白。” 萧旖怜提了一旁书案上的纸笔便匆匆跑近,对照着将图案仔细画在纸上,问道:“柳娘子是想告诉我,楚家女手臂上有一个浅红色胎记吗?” 柳玉儿讳莫一笑,点头道:“楚家隐秘,数代皆是如此。” 萧旖怜的思绪稍有些混乱,想了想,又接着问道:“可能作假?” “不能,”柳玉儿拉起衣衫,提起一小节裙摆,露出了一个浅棕色的菱形胎记,同她解释道:“凡是自娘胎中所带,皆与皮肉自然连成一处,更何况楚家胎记,形状、颜色皆是不同寻常,若是仿制,怕是一眼便能瞧出端倪。” 萧旖怜惊道:“那柳音音当年如何能顺利顶替楚家女,她莫非……也是楚家女。” “呵,”柳玉儿浅哼着笑出了声,轻叹道:“外室女,她自小被母亲卖入楚家做了婢女,原本楚家上下无人知晓她之身份,便连楚公和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至她无意之间发现了楚家女之胎记,才对自己之身世隐有怀疑,她四处寻不到她母亲,几番查寻无果,便也放弃了。” “楚公上刑场前一日,她见他满身伤痕,忍不住与他相认,却没想到楚公跪求她成为楚家女之替身。” “我若是她,定然誓死不从,可她却念着楚家之好,自愿做了这替身,整整二十多年。” “她与她母亲皆是无名无分之人,生不入父家族谱,不入夫家族谱,死亦无人知晓。” “她所犯之事已板上钉钉,大抵也不会再有人同我问起她之事了,今日与你说这一番,也算是解了我心头一桩愁苦。” 她说这话时,神色平静,不起波澜,是她这一生中最像柳音音的时刻。 萧旖怜心中似坠着一块沉石,压得她喘不上气来,说者无伤,听者却痛。 她望着她那双言犹未尽的眼,悄声轻问:“那柳娘子呢?可也有藏了许久,无人诉说之心事?若你愿倾诉,我亦愿倾听。” 柳玉儿眼中浮上些许明媚,经她一问,好些过往按耐不住地跃上心头,她扶住她的手,望着小娘子稚嫩的脸庞,想起了她的从前。 明明想说,却又故意嗔怪道:“你啊,旁人之故事没听够,又打起我之主意来,罢了,你与我也算有缘,我便再与你说一说那年春日。” 萧旖怜趴在镜台上,安静地看着她,她与方才不同,讲起自己的过往,满脸都是欣喜。 柳玉儿抚着手上成色极好的玉镯,嘴角逐渐上扬。 “我啊,虽不善曲艺,却舞得一手好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一次宴席上,他与那些风流才子不同,不拥着女兄、女弟们吟那些酸诗,也不听曲看舞,只自顾自坐在角落里吃酒食肉。” “他模样白净,举止有礼,腰间挂着一把破烂的剑,略显穷酸。我以为他是出生低下,未见惯这种场面,一时之间莫名同情起他,故独自绕过前头热闹,走到他身旁替他斟酒。” “不想,他反手便将我圈在怀中,以剑抵住我之脖颈,问我意欲何为。” 说到此处,她不禁掩面而笑,似是听人讲了个笑话。 她抬手描了描萧旖怜的眉尾,又继续说道:“我一个歌伎能将他如何?他这般警惕心强,想来定是日子过得不太安生。” “只不过当时我未曾多想,脾气又急,一番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气得当场抢了他手中的剑,便与他打了起来。” “几番回合之下,我被他死死制在怀中,动弹不得,所有人皆向我们投来了异样目光,误以为我们是在调情。” “我又羞又恼,低声求他将我放开,可他却当着众人之面将我扛进了偏房内。” “他将房门上了锁,逼问我是哪方势力,只此一问,他耗了我整整一夜,直至第二日清晨他才确认我是无辜之人。” “我见他放下疑心,便让他放我出去,可他竟说,我既不是旁人派来之人,那昨日所为便是蓄意勾引。” “我还未想明白他又想闹那般,便又被他制在了怀中,朦胧之间,只听见他说了句,我愿成全娘子一片心意。” “……” 她忽地停住,观了眼萧旖怜的神色,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憾声感叹道:“如今想来,他若是真想伤我,凭我这三脚猫之功夫,怎可抢得了他手中之剑。” “他这人心思缜密,心机深重,说不定一开始我便跌进了他之圈套。” 萧旖怜意犹未尽地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啊……” 柳玉儿瞧着她愣了一瞬,随后垂下了眼帘,悲声道:“后来,我替他做了这坊内之耳,收集了许多证据,他给了我一副玉镯,说待他打了胜仗,便来娶我,我等了许久,许久……” “许久,他也没来。” 她抬手扬去促然落下的泪珠,抬眸笑道:“嫁人本是我们这般人最好之出路,只可惜我没把握住时机,现下,只好老死在这坊内了。” 话毕,她突然起身,拉着萧旖怜往外走道:“话已说尽,萧娘子还是快些回去吧,莫要总在这坊内逗留,此处不是什么安生之所。” 门关上的瞬间,她瘫坐在地,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听见脚步越来越远,她才敢细声哭诉道:“那般正气凛然之人,被污了那么些年,该有多痛啊……” 她揪着心口闷声痛哭,一如六年内的无数夜晚。 萧旖怜懵懵被关门外,出神地往外迈着步子,一道走至院外被门槛绊了出去。 苏言止扶住仍在发呆的小娘子,气笑道:“声声这是中邪了不成?” 熟悉的怀抱激的萧旖怜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抬头看向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之事,故有意地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她神色僵硬地同他谢道:“方才一时走神,多谢团,苏,苏少卿。” “那日是我唐突……声声自然该怪我,只是……” 苏言止神色暗伤,俯身问道:“声声要与我别扭到几时?” 萧旖怜双颊染上红云,缩着脖子,轻声道:“我也不,不知。” 她将他往后推了些许,快步跑向自己的马,翻身上马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归家了。” 马蹄后踢,溅起几滴泥水。 苏言止无奈地拍了拍衣袍,翻身上马,追在她身后。 明明眼看着快要追上了,距离却又突然被拉开,他看着去意坚决的她,心头一阵烦忧,好似再次见面之后,他从未追上过她。 他仍旧想不明白,究竟是时间变了,还是他们变了。 安邑坊,齐家。 齐元端起一碗酒,按着方包扎好的伤口,走到苏行举身旁,虽畏惧他周身那股威严冷峻的气势,却还是强装镇定,恭贺道:“三郎与声声婚事将近,我倒是该提前恭贺一番,毕竟真到了那日,我可不一定进得了苏家。” 苏行举屏息起身,按住腰中的剑,看向他手中微颤的酒碗,皮笑肉不笑道:“齐元,今日这碗生辰酒,你可要端稳了,到不了那日,你之血便该进我苏家祭奠冤魂了。” 齐元一口饮尽碗中酒,抚着心口,壮胆道:“苏将军真是爱说笑,办案都要讲究证据,你这都无凭无据,冤枉我好些年了,是这六年风霜雪雨还没吹够吗?怎么还是这副倔脾气、老毛病,不知悔改呢?” “你当真以为当年没有漏网之鱼吗?” 苏行举走近,抬手拍向他的肩膀,冷笑道:“听闻,你这六年都在吃斋念佛,怎么?见不得血腥了吗?还是,以为如此便能赎罪?” 他圈住他的脖颈,附耳低言道:“你以为我会同三郎一般苦求证据,望以刑法条律为你定罪吗?是了,三郎还未查到你身上,你自是不怕。所以,你是以为那个人会一直护着你吗?”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你只是猫,时候到了,你便是他第一个替死鬼。你可知六年内,他年年向我示好,送来指正你之铁证?” “事到如今,你还为他死守严防,当真是可笑。你替我告知于他,证据我收了,情还请他自个留着。” “凡是参与此事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我苏家儿郎,容不得任何人冤蔑。” “上者不闻,当权者不公,六年了,足够我看清这一切了,齐元,这次,我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宣阳坊,萧家。 萧旖怜一到家门前,便匆匆往里跑。 “声声!” 苏言止飞身下马,追至她身前,一步步逼近。 萧旖怜抬手止住他,低头道:“团,苏少卿还有何事?” 苏言止屈膝矮下身子,仰头看她,拿出那张被风吹进他院落中的地图路线,叹道:“声声,等我陪你一同离开长安,可好?”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50. 楚家隐秘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1. 金笼远山 萧旖怜脑中闪过数般回答,但一瞧见他那双湿漉漉的眼,回绝的话便又都被压回了心底。 他总是能够触碰到她内心最柔软的那根弦,亦或是她原本便犹豫不决,故无法毅然说出确定的答案。 “等你,需要多久?” 她对上他的目光,试图给二人一个回旋的余地,但从他闪烁不定的眸光中,她似乎听到了柳玉儿说的那句“许久,他也没来”。 苏言止几欲开口,却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萧旖怜抬手抚上他的眼,轻叹道:“苏少卿,你瞧,做决定之人,从来便不是我。” “你有所想之路要走,我也有所想之愿要寻,飞鸟之归宿不该是金笼,亦不只是远山。” “于我,于我们,于未来,你早便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她敛眉后退,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苏言止的手再一次扑空,他想了又想,忍了再忍,又一次,再一次,将真相掩进心里,藏进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他对着愈走愈快,愈走愈远的身影,轻声道:“若你知道,当年阿兄他们所遇,并不是意外,定然会愿意留下陪我寻找真相吧?” “我可以用任何事来留住你,但唯独不能用这件事来困住你。” 良久,他也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萧旖怜回了屋内,将堆了一箱子的行游卷一一翻出,积压已久的伤痛一瞬间失声奔涌。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六年内精心整理粘补的各地路线图,泪水打湿旧纸,晕不开经年的墨色。 她抬起头怔怔望向墙边的歪脖子树,抽噎道:“因着年岁渐长,我们不便同幼时般日日相见,可明明只隔着一堵墙,你却从没来看过我一眼。” 她逆向抚平卷轴上层层的纸,纸上每一页都记录着她们不曾见面的日子。 她低头垂眸,顺着第一页往后看。 “今日,紫英所有牙都已全数长齐了,我却又掉了一颗尖牙,我爬上歪脖子树,想去找你。” “可你在练剑,踉踉跄跄,被剑拖着跑,我好怕你伤到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将牙种在树下,对它说快快长起来。” “真是可恶,话都漏进风里了,也不知道灵不灵,明明以往这个时辰你都在练字,偏今日不是。” “罢了,反正阿娘说我年岁大了,不许我翻墙去找你了。” “今日,我带着小花同阿娘一起去齐家赴宴,齐元吃了小花,我好伤心,狠狠揍了他一顿也不解气,于是给他起名齐二猪,用来纪念小花,望他日日记住所犯之恶,和我一样伤心。” “他衣袍粗糙得很,擦不干净眼泪鼻涕便也罢了,还将我鼻子摩红了,冒出一颗大红痘。宴大郎还帮着他,将我一把从他身上拽开,我撞到了石凳,摔得好疼。” “他们说我没有气量,像个野孩子,若是你在便好了,你一定不会骂我,还会帮我揍他,只有你知道小花对我多重要。” “我找不到门,从狗洞钻了出去,一路跑至你家门前,可他们却说你在先生家。” “你从前没有告诉我先生家在哪,我抱着小花之骨头找了许久,差点被恶人抓走,还好木娘救了我。” “今日,三兄说他同你一样欢喜我,我好开心,跑去张家告诉了焕璎。” “她最欢喜之人便是三兄,我和她约定,凡是三兄欢喜之人都要告诉她,可她却将我赶了出去。” “先前我告诉她三兄欢喜你时,她说我信守承诺,很是高兴,大抵是因为她最近心情不好吧,她心爱之狗小白被坏人打死了,所以她才不想见我。” “我又想起了小花,我一点都不怪她,好怀念从前和她一起遛小白遛小花之时日。” “前不久她给小花和小白绣了新衣裙,很是漂亮,我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给小花穿,现在她只剩下了骨头,我只好用那件漂亮衣裙来包她之骨头。” “阿娘说骨头臭了,让我丢了,我去找你,一起埋葬小花,一出家门便瞧见了你骑马离去之身影。” “我远远追了一路,小花之骨头掉了一地,将我绊了一跤,摔伤了腿,都怪我没有抱紧小花,不然一定能追上你。” “今日,夜里下了雨,电闪雷鸣,我早早便打开了门,裹了被子坐在门前等你,以往这时,你都会翻墙来看我。” “可这次,你一直没来,我数着门前溅起的水花,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醒来后一连吃了许多天苦汤药,也没力气下床去找你。” “紫英说,你在我睡着时,来看我了,可你为什么不等等呢,再等一等我便醒了,等我醒了见到你,便不用借着纸鸢同你说话了。” “……” “团团,再过一日便整整六年了,还有月余,我们便要成婚了,我们说好成婚后便离开长安,游历山川。” “行游卷我已经整理粘补好了,明日我要带着它翻墙去见你,你一定会同我一样开心吧。” “紫英说你明日会送来婚服,那我便穿着婚服去见你,只是我还没想好该唤你团团还是三郎,亦或是苏三郎,我该说些什么呢,是许久未见,还是甚是想念?” “我该说些什么呢……?” 她喃喃重复着卷轴上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话,凝视着整卷书唯一的一个问号。 她忽地笑了,一点一点缓缓地卷起行游卷,抬头望向歪脖子树上断了的那截断枝,认真道:“或许,我该唤你苏少卿。” “苏少卿,待米山事了,我便该走了。” 怀德坊,张家。 张物生自屋前走至屋后,挨个叮嘱道:“将字写得大一些,莫要舍不得纸墨,提笔写字,莫要将毛尽数压平了。” 张焕璎自后门探出头,凑近最后一排的师时缘,低声道:“郎君,麻烦向右挪个位。” 师时缘停笔瞥向她,一眼便认出了她女子的身份,他当即扭过头,默不作声地移到了右边垫子的边缘上。 他分给她一大半纸笔,指向前头座位,轻声道:“娘子不必刻意伪装身份,每每先生教习字这几日,都会有好些娘子来学。” 张焕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前头确实坐着好些娘子,心下瞬时松乏了不少。 她瞪眼去看他书案上的字,看着看着又抬头看起他的脸,他白玉一般的脸上,五官舒展地分布着,眼尾蓄着道泪沟,鼻子高而不尖,嘴角不笑而扬。 她从并不丰富的词汇中挑出两个词,啧啧感叹道:“郎君这字可真是温润如玉,随风而飘啊,三郎说字如其人,果真没错。” 师时缘一时哑口无言,难得地落笔重了一次,于纸上染了一团毫无章法的墨。 他心疼地抚了抚纸角,将废纸搁在一旁,不言不语地继续练字。 “咳咳,”张焕璎似也觉得尴尬,学着他的模样,扭过头自顾自练起字来。 她个子高,身形瘦,与师时缘坐在一处,倒叫人分不出谁是谁来,以至于在张物生走到她身后时,一不仔细便将她认成了师时缘。 张物生看着她在纸上圈圆画方,难以置信地挠了好几下头,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却又突然瞧见了她衣袍边落下的帕子。 帕子上的张字蓦地刺红了他的双眼,细看之下他才分出了二人的区别,师时缘个头稍高一些,只是他习字时爱佝偻着背,故一时看起来和张焕璎一般高。 张物生敲了敲手中的戒尺,引得师时缘回头观望。 他垂下戒尺,点了点张焕璎的肩膀,皱眉道:“二郎,你教教这位郎君。” 张焕璎连连点头道:“好。” 师时缘看向她纸上连绵的墨团,心中一紧,十分为难地点了点头道:“是。” 他向左挪了些,提笔靠近她,一笔一划地写给她看,每写一笔便停下来问一声:“娘子,可能看懂?” 张焕璎十分自信地连声应下,提笔模仿,一笔一问道:“可对?可对?可对?” 笔笔挑不出错,笔笔都连成一团,师时缘眼睁睁地看着毛笔在她手中挥舞地炸开了花。 若是身旁这位是个郎君,他还好教一些,说也说得,骂也骂得,可现下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说了怕伤,骂了怕哭,愁得他掐手想了好半会儿措辞,最后缓声问道:“娘子不是说字如其人吗?你瞧瞧这字像你吗?” “嗯?” 张焕璎蹙眉审视着他,气得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一时难以相信这么好看的人竟然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她将纸圈在怀中,低头不让他看,自我找补道:“人又不能一下便长成了,字自然也是如此,方才我话语有误,应当是字慢慢如其人才对。” 师时缘很少能遇上令他答不上话来的人,今日却一再因她而哑口无言,她所说之话,分明字字句句都有些道理,但又字字句句都有些问题。 他不予回答,将袖口往外拽了些,盖住手掌,俯身握住她的手,问道:“可否问过娘子姓名?某亲身力行,教娘子写上几笔。”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51. 金笼远山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2. 天道轮回 隔着薄薄一层衣袖,张焕璎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出了层热汗,她紧捏笔杆,饶是平日里再娇纵活泼,一时也静如平波,无声荡起涟漪。 “张焕璎。” 她薄唇轻启,定眼敛眉,不见丝毫露怯,倒是打消了身旁人不少的顾虑。 师时缘本就是寡淡如水的性子,见她毫不在意,便隔着细软的手提紧了笔杆,尽力写好每一笔。 “横折,横,竖折折钩,撇,横,竖提,捺。” “张。” “点,撇,撇,点,撇,横撇,竖,横折,横,撇,捺。” “焕。” “横,横,竖,提,竖,横折,撇,点,竖,横折,撇,点,撇点,撇,横。” “璎。” 他行笔规矩,工整的不出一丝差错。 张焕璎将先前自己写的那张纸与二人同写的那张纸并在一处对比,相较之下确实大不相同,她红唇微抿,羞赧道:“我原来写得这样差。” “确实糟糕,”师时缘无意附和,道出了心中所想,只是他向来如此直言,一时还没发现差错。 他拿出她先前说过的话,鼓励道:“娘子需得费番功夫,字才能慢慢如其人。” 他这一番好意劝说,噎得张焕璎顿时无地自容,她一贯是极要面子之人,当即罢了纸笔,便气哼着走人。 师时缘摇头感叹道:“也需得有耐性啊!” 张物生于一旁暗处仔细观看着二人,面上浮出些许隐晦的羡意。 宣阳坊,苏家。 “柳音音为楚家外室女,同楚家中人一般,手臂处有一个红色花型胎记,状似无义草。” 苏言止拆下纸鸢上的纸条,抄录在记案的卷子上,敲桌思量道:“声声此言是何意?柳音音若为楚家外室女,那当年该被送入坊中之楚家女又去了何处?” “楚家一案显为诬陷,既为楚家女,便都该存着清案之心,柳音音究竟是为谁而死?是为了楚家,还是旁人?” 他眉头纠在一处,拿起纸鸢,迈步走至墙下。 “不过断了一截,竟连片树叶也不愿飘向此院了。” 他望着在隔壁墙内纷飞的树叶,心中无限惆怅,殊不知此时心中所想之人也正站在墙下,暗自心伤。 “生生断了,也不知你有多疼。” 萧旖怜于树下接着片片落叶,仰头望着空空的墙头,旧忆重临如今,转眼恍如隔世。 “纸鸢总该还回去。” 苏言止脚尖轻点,跃上墙头,纸鸢还未放稳,便瞧见了树下仰头看来的小娘子,脚下陡然一滑,摔了下去。 萧旖怜一时惊急,想也不想便张手去接他,被他径直扑倒,二人翻滚着摔在一处。 她方扶着他的胸膛抬起头,却又被掉落在后背的纸鸢一惊,促然埋头碰上了他的唇,四目相对,似曾相识。 心动未停,南风又添上一份燥热,酥麻不停歇地蔓延全身,苏言止扶紧细腰,将她牢牢锁在怀中,萧旖怜懵懵愣住,二人谁也未起身。 “小娘子……” 紫英掩面偷看,想起了王善真的叮嘱,于是轻步退出院外,边跑边笑地赶去报喜。 萧旖怜回神之际,匆忙从他怀中爬起,拍落一身的落叶,捡起纸鸢遮脸道:“苏少卿,下回可要站稳了。” 苏言止扶着摔伤的腿,踉踉跄跄站起身,隔着透光的纸鸢盯着她,弯眼笑道:“好……” 他推开她手中的纸鸢,面露痛色,左右晃动着,站不稳道:“声声,我摔伤了腿,这墙怕是翻不过去了,可否容我进屋歇会儿?” 萧旖怜连忙扶住他往屋内走,她将他扶至窗边的软榻上歇着,按着他的腿,问道:“可疼?可要请个医师来瞧瞧?” “疼,”苏言止眼巴巴地望着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瓶雪淤药,双手奉上道:“抹些伤药便好。” 萧旖怜点点头,掀开他的衣袍,将裤腿捋至伤口淤青处,又刮出一团药膏撇在他掌心,催促道:“抹吧。” 见他悬着手臂,一动不动,又捋起他的袖子查看,疑惑道:“手也摔伤了吗?瞧着没伤啊!” “没,没伤,”苏言止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慌忙抹药,顺口问道:“声声如何得知柳音音是楚家外室女?” 萧旖怜无意遮掩,如实道:“柳玉儿所说,南儿先前告诉我柳玉儿与柳音音关系亲密,我欲查清米山下毒真相,便前去套话,不想她毫无隐瞒之意,将所知尽数告知于我。” 苏言止忽地醒悟一般,悔上心头,喃喃道:“是啊,该早些问柳娘子才对,她应是知晓不少事。” 他想了想,又问道:“齐二郎生辰那日,声声可有去赴宴。” “他?”萧旖怜一想到他便气不顺,沉目瘪嘴道:“阿娘托我去送礼,我将东西丢进齐家,转悠一圈便走了。” 说到此处,她又想起了在齐家见到的那一幕,担心道:“你如今与晏大郎同为少卿,他为人跋扈,你可要多提防着他些,莫要让他欺了你。” “晏许?” 斜倚在软榻上的苏言止瞬间坐直身子,扶着她的手臂,紧张道:“可是他从前欺负过你?” “倒也不是,”萧旖怜摇了摇头,摆手道:“那日我去齐家赴宴,瞧见他故意将酒泼在一个郎君身上,还出言辱骂,当真是可恶至极。” 她捂了捂耳朵,蹙眉道:“我虽站在远处,可偏生耳朵好使,将他那些污糟话全数听了去,若不是阿娘叮嘱我不要在齐家生事,我真想过去骂他两句。” 苏言止急声问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萧旖怜托脸想着,一字不漏地重复道: “不长眼之蠢货,平白费了一杯好酒,巴巴凑上前来,莫非是想勾引我不成,收了你那些腌臜龌龊之心思,我可不是楚围那破烂货,字贱人贱,活该落榜。” 说完,她掐着自己的脸,愤恨道:“明明是他故意将酒泼在旁人身上,却还出言辱骂,当真是欺人太甚。” 苏言止目光沉沉,暗自想道:“设计陷害裴知之人竟是他吗?他为何要如此做?” 安邑坊,晏家。 昔秋于镜中瞧着脖颈肩膀处的淤青,掐着舞裙,恨恨道:“今日,你便去地狱向大郎赔罪吧!” 她诡笑着拆下香囊,在补汤中洒下赫芷,搅匀捧起,一步一步稳稳向着书房走去。 “咚咚,”她敲响房门,媚声道:“郎君,补汤已照着方子熬好了。” 晏许卷起密信,藏进暗格中,两步并做一步,开门将她一把拽进了书房,险些碰洒了汤药。 昔秋护住汤药,垂眸递上前。 晏许将汤药随手搁在一旁,双手沿着她的脖颈向下描绘,低头俯身,下巴抵在她颈侧,微喘轻嗅道:“这么快便又想我了吗?从前跟在裴知身边,可真是委屈你了,你瞧着他与楚围苟且,心中很不是滋味吧?” 昔秋蛊魅一笑,勾住他的脖颈,点着他的心口,娇嗔道:“婢子卑贱,得宴郎垂怜,三生有幸。” 晏许红眼褪去一层外衣,将她抱至一旁矮榻,攥住她脑后如瀑发丝,眉梢轻挑,刻意折辱道:“有你这般尤物日日伴在身侧,他竟爱上一个男人,莫不是身子无用?” 昔秋掩下杀意,端过补汤,软身依偎在他怀中,娇笑道:“宴郎这汤可要冷了。” “今日事繁,便不吃这补汤了,怕误了时辰。” 晏许按下递到他嘴边的汤碗,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扫视着细雪薄红,言语粗鄙,欢笑道:“你这浪荡模样,当真是同裴知一样下贱!” 昔秋望着原封不动的补汤,不甘心地摸索出袖中磨的尖利的发簪,抵在他颈侧,神色冰冷,即将刺下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急音。 “你不想见见裴知吗?” 她猛地停住,仅仅犹豫一瞬,便失了唯一的机会。 “贱人!” 晏许迅速扳折她的手臂,发簪慌乱坠地,他掐住她的脖颈,怒道:“你竟敢杀我?” “呸,你早便该死了,大郎一生清正,聪明博学,你偷人才学,设计上榜,满目肮脏,死有余辜!” 昔秋心如死灰地闭上双眼,她并不惧死,她只后悔没能带他一同下地狱,去向裴知请罪。 “贱者自贱!” 晏许冷笑着打折她的双臂,将她捆缚在矮榻上,将一碗补汤一饮而尽,掐着她的脸,阴狠道:“我可不会让你好死!” “哈哈哈……老天长眼啊,哈哈哈……” 昔秋状似疯癫般仰头大笑,滴滴泪水自眼角溢出,她冷眼看着他毒发,只觉天道轮回,报应终来。 “这汤,你……” 晏许质问的话还未来得及喊出口,便瞪着眼睛倒了下去,唇色乌紫,心跳骤停。 “砰!晏大郎!” 赶来救昔秋的齐遇火急火燎地撞开门,对上晏许僵瞪的双目,两腿一软,吓得瘫坐在地。 他挪腿踹了踹他,心惊唤道:“晏大郎?晏许?你还活着吗?” “齐二郎,你日后不必再夜夜噩梦,难眠了。” 昔秋冷声笑道:“真凶已毒发身亡啦!” 齐遇这才注意到昔秋被绑在矮榻上,他哆嗦着走近,跪地替她解绑,颤声道:“你,你快逃,西南墙角有一个半人大之狗洞,被厚草遮盖着,你身子娇小定能爬出去,快,快逃,去萧家找萧娘子,她定能护住你!”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52. 天道轮回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3. 冒领罪责 “齐二郎,婢子逃不掉了。” 昔秋抿泪苦笑,浑噩起身望着死不瞑目的宴许,嗓音嘶哑道:“婢子本想求他替大郎主持公道,却不想他梦中呓语说出了杀害大郎之事,先前您一直都被他蒙在鼓里,如今便可以放下这桩心结了,晏公残暴狠戾,您快离开宴家吧,莫要受婢子牵连。” “不,”齐遇神色忽变,趁她不备,抬手敲向她脑后,抱起打晕的她便匆匆往外逃,眸中坚定道:我已欠裴知一命,断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他关紧房门,快步逃至西南墙角,将人交给了长生和回生,冒着虚汗,急声吩咐道:“长生,你带着昔秋去萧家找萧娘子,便说我求她替我藏住她,回生,你去苏家找苏少卿,便说晏大郎抓住了杀害裴知之人,请他带人来抓。” 长生费力地将头钻进狗洞,犹豫道:“萧娘子当真会帮您吗?” 回生也扒着狗洞,问道:“您不走吗?” “会!”齐遇一把将长生推出狗洞,拍了拍身上的杂草,握紧颤抖不止的手,仓促起身道:“我还要留下与晏大郎叙旧,晚些时辰再回去。” 齐遇见二人走远,钻出狗洞远远地瞧了一眼,忽地伤感起来,心中一时怕极了,他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一咬牙又钻进了狗洞里面,毅然决然地往回跑。 他四肢发软,边摔边爬着将晏许拖上矮榻,一面战战兢兢地坐在他身旁自言自语,一面恐慌地敲地掐算着时辰,估摸着苏言止快到了,便打开房门,大声哭嚎道:“来人啊,晏大郎中毒啦,快来人啊……晏大郎,你醒醒啊……” 宣阳坊,萧家。 萧旖怜捋起昔秋的衣袖,大小鞭痕交相盘布着,纤细藕臂竟没有一块好肉,她撩开她的发丝,轻擦着她脖颈向下的淤青掐痕,心惊道:“她这是遭受了何等罪罚啊,竟伤成这般模样!” 紫英攥着水盆,怕她吓着,担心道:“小娘子莫要沾手了,让婢子来替她清理伤口吧。” “好,”萧旖怜狠狠拧了把帕子,起身道:“团团还瘸着腿,去晏家抓人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我去晏家附近瞧瞧,你替她仔细上好药,锁好院门,勿要让人瞧见她。” “是,”紫英望着她一身的新伤,心疼道:“婢子定会照顾好她。” 她将染血的帕子放进水盆里,扭头叮嘱道:“小娘子瞧上一会儿便快快回来,晏家此时怕是不太平。” “无事,”萧旖怜将平日里簪的银簪换成铁剑簪,挂上一香囊迷药便速速赶往晏家。 安邑坊,晏家。 “说!为何毒害我儿?受何人指使?苏家还是萧家?难不成是柏家?” 晏盛差人用韧利的细绳将齐遇死死绑在柱子上,眼神狠厉阴冷地盯住他,一鞭一鞭地毒打拷问着,丝毫不顾及他的身份。 他自顾自猜测着,一一问道:“莫非是你父亲意图借刀杀人,鱼死网破?你总不会是为了穆家吧?齐家左右不过与这几家关系近些,旁人家齐元差不多也得罪光了,你还能为了谁?” 齐遇自娘胎里便带了弱症,每日吃药温养着,莫说挨打了,便是连责骂也少有挨过,此刻他已奄奄一息地晕了过去。 晏盛指挥奴仆一连泼了两盆冷水,冷水融进血里,化开一滩又一滩粉红细雨,瞬间消尽数年的悉心温养。 “咳,咳咳……” 齐遇唇齿微颤,嗫嚅着说了句不知,似耗尽了全力,一时之间便连眼皮也抬不起来了。 从前摔倒都要歇上两日的人,今日被鞭子伤的鲜血淋漓竟也咬牙撑了下来。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愈加清晰,他抬唇笑了笑,嘴角溢出一行浓厚的鲜血。 “晏公何故动用私刑?” 苏言止冷声冲进屋内,扬手夺下将将落下的短鞭,手心破开一道鞭痕,他将短鞭甩向门外,惊得门外帮凶纷纷跪地噤声,两两对峙中,唯余骇人心跳。 晏盛不屑冷哼道:“毛头小儿,我便是动了私刑,又如何呢?” 他反手将血迹擦在衣袖上,迈着步子走近,指向他身后面色乌紫的晏许,怒道:“你不过与我儿平辈,竟也敢拿官威压我,便是你父亲在此,也不敢如此同我说话!” “可惜了,”苏言止轻蔑地勾了勾唇角,大步压近道:“我敢。” 一遇案情他便恍如变了个人似的,冷厉凶狠,不近人情。 “带走!” 他挥手指令,一众人瞬间将齐遇与晏盛团团围住。 晏盛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捏紧了指节,他左右环顾着围上前的人,紧眉蓄目道:“你敢!” “有何不敢?” 苏言止眸中疑惑,附耳低言道:“莫非是晏公在家中训养了不少杀手,能拦住我去路不成?” 话音未落,他陡然扬声道:“既如此,在场诸位可要为我做个见证!” “查!苏少卿尽管查!” 晏盛眸色突变,绷着的肃颜刹那间转为笑颜,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方挥手道:“还愣干嘛,搜查啊!” 说着,他又走向晏许,冷脸斥骂道:“无用之徒,这么轻易便让人毒死了,白白浪费我多年财力心力。” 话毕,又对着苏言止招了招手,眯眼笑道:“苏少卿连他也一并带走吧,方便验尸定罪,可别拉下了任何罪证。” 他双手并拢递至他眼前,瞪眼道:“苏少卿若有需要,将我也一并抓去吧,我可许久未重游故地了。” “晏公说笑了,”苏言止垂眸一笑,随即又抬眼,沉声道:“不急这一时。” 宣阳坊,苏家。 萧诗崖抬手挥了挥棋盘上的灰尘,落下一枚白子,轻咳道:“好歹留下几个奴仆收整收整啊,尽数遣散了,日后若是病了忙了,身边都没个人顾着。” 苏行举持黑子,无奈摇头道:“三郎一人在家中,岂敢留那么些人在他身边啊。你若嫌弃,不如改上你家中对弈几局,顺道我也讨口饭吃。” “今日可去不得,要不了半个时辰,齐元便该登门了。” 萧诗崖皱眉叹道:“你方回来两日,这长安便热闹起来喽,往后只怕是没有歇停日子了。” “清闲了这么多年,你这副老骨头再不动,只怕要锈了。” 苏行举眸色担忧,敛眉轻笑:“也不知三郎这一去,要与那老匹夫僵持多久才能回。你不若去瞧上一眼,不行便将三郎带回来,让齐元自个要人去。” “何需我去啊,声声早便偷溜了去。” 萧诗崖挑眉瞧他一眼,闷头笑道:“你莫要小瞧了三郎,此事,我们去十跑九空,他去却是十拿九稳,你没瞧见他拿人时那股劲,他呀,心里恨极了作恶之人,与你当年一般模样。” 苏行举淡淡一笑,轻声道:“像我可不是什么好事,清水混鱼,易招祸事。” 安邑坊,齐家。 “什么?” “你们怎么能放任二郎一个人待在晏家,他那蠢性子你们不知道吗?” 齐元拍桌而起,一手指着长生,一手指着回生,急得团团转。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拧眉道:“他连熟肉都不敢吃,他竟敢下毒害人?” 闻声赶来的王曳琳,坐下饮了口茶,倚着弥勒榻围子,瞥了眼他,不轻不重道:“你生辰那日,晏许将他前些日子买回来之新罗婢带走了。” 齐元双手一拍,不可置信道:“又是为着一个娘子?” “又是?”王曳琳眉梢轻挑,冷哼道:“你倒是有脸说这些,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在这转悠个什么劲?还不上萧家求人去,只这一根独苗了,心里没点衡量吗?那点破烂不堪之颜面还强撑着作甚?” 齐元面上难堪,回怼道:“你与萧夫人是至亲姊妹,二郎不也是你儿吗?你怎么不去?” 王曳琳凝目盯住他,抚指冷笑道:“齐元,他是不是我儿,你心里没数吗?” 与此同时,偏院内被关多年的宣娘子在门缝拿饭时得知此事后,惊急得摔了剩饭剩菜,跪在门前苦苦哀求道:“阿郎,夫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吧……” 门前婢女一直以来收了她不少钱财首饰,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几番动容,最后望着门内递来的玉镯,挣扎之下还是经不住诱惑,接过玉镯,闭眼开了门。 她想着从前也没少放她出门偷看二郎,齐元瞧见了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心一横,指着齐元所在方向,叮嘱道:“宣娘子莫要惊动夫人,悄悄去找阿郎一趟,便速速回来吧。” 宣娘子拖着一条残腿,一步一跌地向前半爬半跑。 往日里她攒下的那点积蓄不是用来托婢女为齐遇采买糕点布偶,就是用来贿赂婢女放她出去远远偷看他一眼。 现如今,仅剩的祖传玉镯也没了,她靠着半瞎的双目,哭嚎抽噎着奔爬,破旧的衣裙满是补丁灰尘,杂乱的长发被风吹的七零八乱,模样瞧着实在可怜。 婢女紧握玉镯,揪心祈祷道:“但愿你别遇上夫人。”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53. 冒领罪责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4. 恩怨误会 齐元端起茶碗,连饮几口,将头扭向别处,心虚道:“胡说甚呢,他怎么不是你儿?” “呵,”王曳琳侧头瞧了眼门外的动静,将手边茶碗径直摔向一只攀进门槛的手,扬唇笑道:“我朱夏遇惊,未足月生产,却生下一个足月儿,你当这家中所有人都同你一样蠢吗?” 宣娘子缩回沾满茶渣的手,撑起身子看向屋内盛气凌人的齐夫人,掩面退到一旁,豆大的泪珠砸进她满是灰尘的掌心,洗不清她往日的罪孽。 齐元面红耳赤地瞥着门外的宣娘子,犹梗着脖子,强装道:“你不愿去便罢了,莫要在这说疯话。” “从头到脚拼不出一张完整脸面,敢做不敢认,你同她当真是天作之合。” 王曳琳讥讽着跨出门外,冷眼望着缩在门后瑟瑟发抖的宣娘子,神色冰冷道:“你亲手将自己推入火坑便罢了,竟也敢将这上位一套用在孩儿身上,怎么,你也觉得外室所生之子,贱吗?” 她扳起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抬起头,然后一字一句嗤笑道:“表妹啊,不想我这庶女身份竟也让你嫉羡了这么多年,放着好人家夫人不做,借来看我之由,跑来爬床。” “我不同你计较,好心将你接来齐家,允诺将你儿收在我名下,可你却设计害死我儿,妄图将我取而代之。” “你既想学我母亲,攀附男人过活,便该老老实实守好本分,她挣扎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任人发买之妾,我若不是寄养在王夫人名下,只怕同她一般下场。” “表妹啊,今日我便让你做一回齐夫人,你说,你要拿什么救他呢?” “亦或者,我将你带入狱中与他相认,告诉众人他不过是个外室子,他那般纯真气傲只怕等不到行刑便会自我了断吧?” 宣娘子死死捂住双耳,不住摇头,拼命地往囚禁她的院子逃。 方才奔爬来时她不觉得费力,因为她知道爬的虽慢,但迟早会到达想去之地。 此时面对王曳琳,回想起过往种种,只觉自己亲手将自己送上了绝路,再无进一步的可能了。 多年卑屈自扰,一下子将她击溃,她一头撞上门框,还以那个未出生的孩儿一个交代,了结了她这可笑痴怨的一生。 王曳琳撩开遮挡她脸颊的长发,淡淡一笑:“你竟也要脸面吗?” 话毕,她回头望了眼站在门内踌躇不前的齐元,扶住了婢女的手,面上浮出一丝急色,催促道:“萧公此时必在苏家,你去苏家找萧公,我去萧家找萧夫人。” 齐元抬手指着她,惊讶道:“你不是……” “不是什么?”王曳琳冷声道:“我养了他十几载,没个亲情也该有人性,母辈之仇,怪不到一个孩儿身上。” 安邑坊,晏家。 萧旖怜寻着长生所说,从西南角的狗洞里钻了进去,躲在富贵石后观望着形式。 苏言止见齐遇昏迷不醒,血流不止,不敢多加耽搁,不顾晏盛故意拖延,救下人便要离开。 晏盛倚门拦住众人,不紧不慢道:“苏少卿急什么,这也未搜查出什么重要证物,人若是醒不来,你总不好凭个空碗定罪吧,到时候齐小五一闹,这案件只能作罢,我儿岂不是平白冤死了吗?还是说你收了好处,有心偏袒齐家啊?” 苏言止浅笑一声,走近他,凝目道:“今日人手不够多,晏公若不放心,改日我多带些人来,里里外外将晏家彻查一番,届时还望晏公莫要将我拒之门外。” 他站在门前遥遥望了眼日头,别有它意地随口感叹道:“晏公一只手拦在门前,竟叫这光都逃远了,倒是见不得光了。” 晏盛随即放下拦在门前的手,假意附和道:“你瞧,我差点好心办了坏事,苏少卿公务繁忙,便不劳烦你再上门跑一趟了,不过是死了一子罢了,算来我至少还有五子,便替他齐元留个后吧,毕竟晏家与齐家可是世交。” 苏言止藏在袖中的手臂,青筋暴起,佯装笑脸,客气道:“晏公当真是好福气。” 他略一点头,便带着众人撤离,方路过跪伏在地的奴仆身旁便隐觉不对,当即快走了两步至富贵石旁,一个翻身躲向石后。 与此同时,两道破风声自脑后同时响起。 “小心!” 萧旖怜眼疾手快地拔出铁剑簪,狠狠刺进奴仆手背,痛得他瞬间摔掉了手中偷袭的匕首,跪地嚎叫。 她僵直地站着,不敢低头去看,溅至她脸上的滴滴鲜血不断滑落,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苏言止几乎在见到她的瞬间便将她一把护在了身后,他转头轻拭她脸上的血痕,顺着她的脑后,温声哄道:“不怕,不怕,声声,不怕……” 晏盛拧眉挥袖,黑着脸走上前,气道:“苏少卿当真是心思缜密,有这么些人陪同,竟还带着个尾巴。” 苏言止扭头垂眸,一脚踹向偷袭的奴仆,冷厉道:“晏家奴仆当真是好身手,倒是让我想起了前些日子碰见之杀手,来人,带回去一并审问!” 晏盛瞪眼指向他,怒不可遏道:“你敢!” 萧旖怜紧张地攥住了他的袖口,担心不已。 “同一句话说两遍便没有意思了。” 苏言止低头一笑,反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晏公且看,我敢是不敢?” 宣阳坊,苏家。 齐元干站在苏家门前,着人敲了半天门,愣是没人回应,他望着一旁被人迎进萧家的王曳琳,一时羡慕不已,大有跟着进去的冲动。 苏行举按了按耳朵,不耐烦道:“这蠢货今日竟长了脑子,知道跑这来找你。” “他哪里能反应过来,定是齐夫人与他一同前来,提点了他。” 萧诗崖正逢举棋不定,当下摆了摆手道:“唉,还以为能应付过去,这下又躲不掉了。罢了,多少沾着点亲缘,我还是回去一趟吧,总不好让他扰你清静。” 苏行举一把推乱稳占上风的棋局,摇头一笑,厉声道:“他可不能活着进苏家。” 萧诗崖自苏言止的院落翻回萧家,慢悠悠地走至门前,探身招手道:“齐公啊,我在这呢啊!” “哎呦,我便说这苏家无人,白敲了半天门了。” 齐元堆着笑脸跑上前,扶住萧诗崖的肩膀,殷切道:“萧公这回你可得帮我啊!” 他们前脚刚进萧家,后脚苏言止便背着浑身是伤的齐遇进了苏家。 饶是早有预料,苏行举在见到齐遇的时候仍是惊了一瞬,他搓着指腹,暗想道:“晏盛如此不顾着与齐家的情分,瞧着也不像是那位幕后之人,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年年在边关来去自如,完美隐匿踪迹之人,这长安怕是屈指可数了。” 苏言止小心翼翼地将他轻放在几层厚锦被之上,唤过墨竹,急声道:“墨竹,悄声去东市将师书白领来,莫要多说,只说我受伤了让他来治。” “是!” 墨竹不多耽搁,转头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苏言止望着他伤口上凝固的血迹,皱起了眉头,他一把撕开他的衣袍,忽觉不对,想起萧旖怜也在屋中,立即扯过他身下垫着的锦被,将他紧紧裹了起来。 “嘶,好疼啊……” 他这一番动作既牵扯到了他的伤口,又压住了他的伤口,可谓是伤上加伤。 齐遇掀动了下眼皮,隐隐约约间看见了萧旖怜,他艰难开口唤道:“声,声声……” 萧旖怜走近床边,俯身侧耳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料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齐遇忍住皮肉的剧痛,一字一字问道: “昔秋,她可安全?” 萧旖怜收起平时对他怨气,柔声道:“放心,她现下在我院中,与你只有一墙之隔,十分安全。” “那便好,那便好……” 齐遇缓缓睁开眼睛,撑着最后一丝清醒,虚声道:“声声,我没有吃小花,是小花撞到了晏许,他一怒之下便差人将小花煮了吃,我赶到时,它便连骨头也不剩了,我一根一根捡了许久,许久才凑齐所有骨头,交还,还给你,你不要惹他,他不会让着你……” 他一口气将憋了多年的话,一口说出,顿觉气顺,笑着晕了过去。 苏言止一把拽开他的手,没好气道:“快死了话还这么多,不知道留口气等人来救吗?” 萧旖怜愣怔良久,忽地想起他从不食肉之事,一下子全都反应了过来,多年的误会便这么解开了,她轻叹道:“我便说你没有那么大胆子,起初还以为是晏许怂恿你所做,却不想你竟替他顶了这么多年罪名,受了我那么多欺辱,倒也真是能忍。” “齐二猪,你当真是蠢!” 她明明笑着,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你当年竟是为了保护我,在那之前我与你那般要好,却连这也看不明白,是我错了,这么多年,我才是那个最蠢之人。” “瞧你这副模样,又怎会给人下毒,这次,你又要为了谁顶罪?”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54. 恩怨误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5. 身份成疑 苏言止一面拽起衣袖帮她擦眼泪,一面分析道:“他应是为了昔秋顶罪。” 萧旖怜心头郁堵,揉了揉鼻子,闷闷道:“昔秋身上遍布伤痕,确有杀害晏大郎之可能,只是齐遇为何要替昔秋顶罪呢。” “她本是齐家婢女,我在齐公生辰宴上见过她。” 苏言止回想起宴会那日,推断道:“或许昔秋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毒害晏大郎,齐遇对裴知之死一直心有歉疚,他若是愿意为了昔秋顶罪,那昔秋定与裴知关系匪浅。” 萧旖怜被他的一番话绕了进去,不解地抬头看他,问道:“你是说晏大郎设计杀害了裴知吗?可裴知又是谁?” 苏言止凝目搓着指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方准备找个由头糊弄过去,却见她失望地垂下了头,心中一时莫名的心疼起来。 他挣扎思量一番,关了门,转头急声相告:“裴知与米山遇害一事似有关联,米山曾经托裴知将赫芷换成红雪送去香山酒肆,而后福儿便给柏夫人下了红雪之毒。” “但也不完全是裴知,应当说是裴知与假扮裴知之楚围。” 见她又蹙眉不解,不待她继续询问,便又解释道:“楚围是裴知挚友,齐遇生辰那日他去齐家寻裴知,却发现他身死齐家,又逢裴老翁病重,自那之后,他一直在假扮裴知。” 说到楚围,他又忽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柳玉儿的院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柳玉儿似乎一直不轻不重的存在于这些案件之中,她既像是旁观者,又像是引导者。 柳音音案结她便成了新一任贾母,裴知身死,楚围便日日消沉于平康坊,若她与柳音音是同在坊内,相识多年,故关系亲密,那她与裴知、楚围又是什么关系呢? 萧旖怜未听到他继续往下说,也不多问,融合着她所知的信息,静静想着:“米山既换下无解之毒赫芷,便说明他并不想下毒害木娘。” “他托人将毒药送去香山酒肆,他又于香山酒肆被杀害,那此事必与香山酒肆脱不了干系,可晏大郎又为何要杀害裴知,他会与此事有关联吗?” 她还未想明白便又听见苏言止嘟囔了声“柳玉儿”,随即师书白便急匆匆地破门而入,抱着苏言止上下检查。 “苏三,你到底伤哪了?这么浓之血腥味,衣袍上也全是血迹,这么找不到伤口呢?” “不是我,是齐二郎!” 苏言止侧身露出被裹在锦被里的齐遇,见他扒拉开齐遇盖着的锦被,立即拉起萧旖怜的手腕往外走,独留他一人在屋内替他上药治伤。 “齐二郎,一会儿不见,你怎被人伤成这般模样了?不会是楚围又来找你寻仇了吧?还是你又招惹了颜公?” “我上回同你说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可不是真话,你莫要当真啊!” 师书白看着他一身触目惊心的鞭伤,念念叨叨地捂着眼睛,往他身上撒药粉,包扎好后又探着他的脉搏,皱眉道:“你竟还有虚症,所幸平日里得药物进补,倒也不至于太严重。” 他翻看着他的眼皮,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起身叹道:“罢了,我还是速速回东市替你抓几服药吧。” 他挑了条轻薄的锦被替他盖上,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门外,拉着苏言止问道:“他是被何人所伤?” “晏公,”苏言止瞥见他满手血迹,递了方帕子给他,担心道:“齐二郎可有性命之忧?” “他仇家可真多,”师书白将帕子放在掌心,拼命搓着手上的血迹,摇头道:“性命之忧倒是没有,只是鞭伤过重需得好好将养着,否则恐怕会留下病根。” “仇家多?”萧旖怜眉梢轻挑,好奇道:“还有谁?” 师书白扒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道:“楚围、颜公、萧娘子……” 说着又觉得不对劲,低头看了眼萧旖怜,尴尬地咧嘴笑了笑,说了句要回东市抓药便转身往外走。 没走两步又被苏言止一把拽了回来,厉声问道:“颜公是怎么回事?” 师书白望着他一脸严肃的模样,挠头回想道:“齐二郎说柳娘子长得像齐公书房画像上,故去之阿楚娘子,于是让柳娘子在走廊弹首曲子吸引齐公,然后吓晕他,趁乱救出昔秋。” “不料计划失败,没引来齐公,却引来了颜公,颜公好像是误将柳娘子认成了一个名唤晓晓之娘子,然后便狠狠掐着齐二郎之脖颈要杀死他,后来我便趁乱带着柳娘子逃了。” “柳娘子……晓晓……阿楚……” 苏言止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名字,心下一惊,与萧旖怜对视一眼道:“颜公之女,颜如玉阿姐之名便唤作颜晓。” 萧旖怜刹那间便猜透了柳玉儿的话中之意,与苏言止异口同声道:“楚家女!” 只不过萧旖怜想的是柳南月,而苏言止想的却是早年失踪,下落不明的颜晓。 平康坊,柳玉儿院中。 “柳娘子。” 楚围站在门前,不远不近地看着镜台前,描眉点唇的柳玉儿,眼中尽是旧时裴知的模样。 柳玉儿缓缓起身,盯住他那副陌生却又俊美的面容,勾唇走近:“今日,我该唤你裴郎,还是楚郎呢?” 楚围眸中浮出一丝愧色,低头道歉:“柳娘子之神态举止实在太像我心爱之人,我唯有在见到柳娘子之时日才能在梦中见到他,我实在过于思念,故一直不愿意醒来,还望柳娘子莫要怪罪。” “何来怪罪一说?” 柳玉儿摇头轻笑,捻起几段迷香,放进他手心,了然无谓道:“你不过是冲着我屋内这迷香而来,梦境虽好,可人终究是活在这破碎现实之中,楚郎君终是想明白了?” “或许,或许。” 楚围回想着裴知的那番话,垂眸一笑:“楚围也该为了楚围而活,见不到他,带着他之心愿走下去,未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带着他之心愿走下去……” 柳玉儿眼中泛起泪花,陷入了一段回忆之中,从前也有人彻夜与她阔谈心愿,豪言壮志未来得及实现,铮铮铁骨便已被阴谋算计挫折于捧捧黄沙之中。 她抿嘴苦笑:“何必为了那点虚无缥缈之愿想葬送了生命呢?” “人生苦短,安度一生已是不易,楚郎君日后若是路断难行,不若换个轻松活法,时若未至,便是不该得,不必太过执着。” 楚围俯身,透过她藏满心事的眼,轻声问道:“若我是借着梦境与裴知重逢,那柳娘子又是在透过我思念着谁呢?” 柳玉儿笑而不答,点燃一炷迷香,拉着他一同饮酒道:“思念,甚是占心,我同你说说裴郎君吧,很早之前,我便见过他。” 楚围浅笑着替她斟酒,自己却分毫不饮,一如与裴知饮酒对诗之时,他永远想做那个最清醒的人。 柳玉儿嘴角噙着一抹笑,缓缓抬眼,回忆道:“那日,他也是如你一般,坐在我对面,只是你滴酒不沾,他却不一样,一直闷头吃着酒。” “他说他落了榜,无颜去见挚友,只想找个地方醉一场,我见过许多落榜之人,也一向不喜心高气傲,抑郁不平之人,可唯有他不同。” “他身上有种莫名之信服力,每一句话不用细想便令人想要跟着认同,他说不公,我竟也真觉得不公。” 她忽地停住一笑,拿出一张画像递给他,柔声道:“他说爱上一个郎君,画与我看,你瞧,可是十分般配。” 楚围低头看画,不禁鼻头一酸,他以指尖为笔在裴知所作的画像上描摹着自己的模样,喉中哽咽,原来他的爱向来见光。 安邑坊,颜家。 颜如玉趴在门外,探头看着愁眉整理着字画的颜顾,脑中想着往前再迈一步,但腿脚仿若石化了一般,僵站着不动。 “滚进来。” 颜顾将手中字画搁在一旁,竖眼瞪向他,气道:“整日里没个正形,光顾着贪图享乐,瞧瞧这书案卷子都生灰了!” 颜如玉攥着衣袍,缩头耸肩地走了进去,弯腰扫了扫书案上的灰,擦在身后衣袍上,讪笑道:“阿耶,这哪有灰嘛,您定是看错了,看错了。” “站好了,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 颜顾不耐翻眼,猛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忍不住训道:“一事无成,武费文空,若是你阿娘与晓晓还活着……” 他看着他冷下的目光,神色微愣着背过身,没再继续往下说。 “阿耶此话是何意?” 颜如玉忽地情绪失控,望着他淡漠的背影,倔强地问道:“您不是说阿姊只是失踪了吗?您不是说总有一天能找到阿姊吗?您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她?” “若不是您非要将阿姊嫁给她不爱之人,她又怎么会逃跑离家,又怎么会失踪?若是阿姊当真……当真不在了,那也被您所逼,是您害死了她!” 他见他依旧如阿姊失踪那日一般沉默不言,当即摔门而出,恼道:“我早知阿姊非您与阿娘所生,所以您根本不在意她是生或死,您只想利用她去结交权贵!”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55. 身份成疑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6. 墨色明珠 颜顾看着他愤然离去,几番想要替自己辩驳,却又甚觉无力,他背身倚在门后,深叹道:“晓晓都已经不在了,纵使我将一切都与你说个明白,又有何用呢?” 经年的风霜不曾消磨他眼中的坚毅,苦难也不曾湿润他的眼眶,可每每想起此事,他却总是泪眼酸乏,痛得睁不开眼。 他于暗夜中无数次悔恨当年的无心之失,葬送了楚家数百人的性命。 他犹记得那日虽艳阳高照,但时不时便会落一阵急雨,闷热潮湿,惹人心烦。 他不知何时何地无意之中提了句:“楚家有一祖传黄金箱上头锁着一把龙凤锁,传了数代也没人能打开,楚大郎日日在家琢磨机关锁,我都登门邀了数次,他也不陪我吃酒游春,当真是无趣得紧。” 这话落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便成了楚家藏了秘宝,雕龙刻凤,犯有莫逆之心,他日日背着同僚,在家密谋。 上者起先还留予他机会,命他交出黄金箱,可不待他呈上,黄金箱便已被人所盗,上者盛怒,一心认为他包藏祸心,宁肯错杀,也不肯放过。 于是一桩世人眼中没有证据的确凿冤案,便被所有当权者按头认下了,上者既想要证据,那么人传人,一句传一句,无论对错,只要谋逆之事传到所有人心里,真真假假便已不重要了。 不知情者向来认为铺天盖地的谣言为真,凡是出现了任何微乎其微的辩驳者那便一定是同谋,事后哪怕知道了真相,碍于脸面与泼出去的凿凿气势,也只会继续将错就错,亦或是不痛不痒地笑笑了之。 颜顾便是那桩冤案中为数不多为楚大郎喊冤之人,可纵使他如何声嘶力竭都改变不了上位者心中的真相。 可笑他话语被谣传,却无人听他解释,上者煽动世人,人人皆是上者。 颜顾缓缓展开一幅画,皱眉望着画上意气风发的郎君,泪目道:“造谣者无非是,想要却不得,有持却不如,不过因着嫉羡与自卑。” “我先前常与你同在一处,故想不明白,旁人为何要挑你冤蔑,如今你不在了,我才发觉这世间同你一般才学卓著又性子温良之人实在难得,明珠显于墨色,美好便也成了罪过。” 宣阳坊,苏家。 师书白赶来送药之时,齐遇已被苏言止送进了狱中,他独自抱着几包药傻站在屋前,等他归来询问端由。 苏行举远远便瞧见了他,他慢步走近院中,凝目端详着他,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何处见过他一般。 见他楞模楞样的站在屋前,不禁弯唇而笑,冲他喊道:“小郎君,你傻站在外头作甚,进屋等去,三郎一时还回不来。” “苏,苏将军,好,好好。” 师书白今日是第一回见着苏行举,一时叉手弯腰,不知该行何礼是好。 苏行举头一回见着这般呆愣的郎君,心头闷着笑,抬手拍向他的肩膀,温声道:“不必拘束,只当是自个家。” “是,是是。” 师书白跟着他一同进了屋内,将药搁到一旁,叉手站着,悄悄抬眼打量着他。 他样貌俊朗,高挺健硕,虽未冷着脸,但光是站在那里便叫人不自主的畏惧,他只时不时地看他一眼,不敢主动同他搭话。 苏行举见他神色僵硬,进了屋也仍旧傻站着,忍不住问道:“你怕我?” 师书白当即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否认道:“不,不怕。” “扯谎,”苏行举故意板着脸逗他,吓唬道:“若是在军中,你可要挨罚,瞧你这小身板,没打两下,估计便要晕死过去了。” “不,不不,”师书白连忙摆手道:“这不是军中,苏将军莫要吓我,我方替齐二郎包扎完伤口,怕得很。” 苏行举垂眸摇头,哑然失笑道:“既知道我是吓你,又何必害怕,你这怕挨罚之模样倒是同三郎幼时一模一样,有趣得紧。” 师书白好奇地抬眸问道:“苏三,也会怕吗?” “会啊,”苏行举忆起他旧时模样,忍俊不禁道:“他幼时连剑都不敢提,害怕伤了自己,便是练武也是用得一把木剑,平日里犯了错,也是你这幅神情,你啊,又没作错事,怕我作甚?” 他瞧着他瞪眼发愣,忽地心头一软,抬手顺了顺他的脑后,和蔼道:“我只是瞧着凶而已,你又不是我儿,怎么也轮不着我来罚你,莫怕,莫怕,小郎君。” 师书白心中突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同于师安从前对他温柔照料而生的欢喜,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 类似于同苏言止在一起时,不管遇到何事,只要他在身边,他便会觉得安心,似是有了底气。 他舒展肩背,抬头望向他,刹那间,他竟渴望他再像方才一般,笑眼弯弯地同他多说几句话。 “阿耶?师大?” 苏言止敛眉走近,神色探究道:“你们怎都聚我屋内?” 苏行举先一步开口道:“我见这小郎君傻站在屋前,想你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便领他进屋来等你,不想,你这般快便回来了,都打点好了?” 苏言止点了点头,罢手一笑,解释道:“齐家早便打点周全了,我方一去便有人争着将他迎了进去。” “那牢房同他那屋子也没甚差别,齐公还派了两个黑奴暗中照顾着,莫说是伤了,便连风都吹不着。” 苏行举无奈摇头,出门前又叮嘱道:“倒也确是齐家做派,罢了,你们先聊,估摸着齐元也该走了,我去找萧公下几局棋,晚些时候,你来萧家同萧夫人和声声一同用晚膳。” “是,”苏言止惊喜抬眸,抿唇而笑。 师书白提了药,递给他,问道:“齐大郎究竟是犯了何事,落了这一身鞭伤还要入狱?” 苏言止按了按额角,拧眉叹道:“谁知他脑中想着些什么?他一口将罪名全都认下,咬死了晏许所中之毒是他所下,偏巧他腰间香囊内也确实放着赫芷,同晏许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那狱也是他自请要入,总归他在何处也受不着苦,让他在那待几日,倒也安生些,这可是急药?若是不急,便先在这搁着吧,我明日再带给他。” “不急,”师书白了然地点了点头,又摇头摆手道:“二郎让人抓破了脖颈,阿娘先前来药肆找我,我还未来得及回去看他,这便走了,你也莫要太过烦忧,总之你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什么来。” 苏言止扯了扯僵住的嘴角,目送他潇洒离开,方抚了抚心口跪坐至书案前,便又见他匆匆跑了回来,冲到他身前,咧嘴笑道:“我终于知道你同谁相像了!” 苏言止疑惑抬头,猜不透他是何意,挑眉问道:“谁?” 师书白笑容满面道:“苏将军。” “……” 见他不语,他又补充道:“一样面冷心热。” 苏言止愣了许久,拍向他的肩头,弯唇而笑道:“皆是一家人,自然会相像。” 隔壁,萧家。 “放开我,我绝不能让齐郎君替我顶罪!” 昔秋推搡着紫英和萧旖怜,赤脚跑出门外,却被翻墙而来的苏言止吓得一怔。 待看清来人后,她猛地跪地拜求,双手紧抓着他的衣角,急声道:“苏少卿,是婢子下毒害死了晏大郎,您快放了齐郎君,将婢子抓去吧!” 苏言止拽出衣袍,皱眉后退两步,沉声问道:“你为何要下毒害死晏大郎?” 昔秋为了洗脱齐遇的嫌疑,连忙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尽数相告:“婢子本是裴家婢女,不久前大郎突然消失,婢子出门去寻他,不幸被人掳走贩卖,被齐郎君救下。” “齐郎君说大郎去齐家赴宴意外身殒,婢子央求他归还大郎尸身,他便领着婢子进了齐家,但婢子还未来得及见到大郎,便又被齐夫人压了回去。” “她误以为婢子勾引齐郎君,说要给婢子指条明路,让婢子去,去……” 她抬头觑了眼他的神情,见他低头看来,又立即埋下头,继续说道:“齐夫人让婢子勾引您,婢子想着大郎无故冤死,便也存了心思想求您帮大郎洗清冤屈。” “但您对婢子无意,碰巧晏少卿那日也在,婢子便顺势应了晏少卿之意,随他一同回了晏家,刻意讨好之下才从他梦中呓语中知道真相。” “原是他嫉妒大郎才学,前些年使计占了大郎榜眼之位,听闻他仍有参加科考之意,一直惴惴不安,担心事情败露,于是趁着齐大郎生辰宴,假借奴仆之手害死了大郎,而后又想嫁祸给齐郎君。” “婢子既知道了此事,便也无法忍着不替大郎报仇,晏少卿这身份不是婢子所能撼动,当今世道官官相护,婢子唯一之法便是下毒或刺杀,于是便在药汤中下了赫芷之毒……” 她将双手递与他看,证道:“赫芷落肤生红,您瞧,婢子手上还有不小心沾上赫芷所留红印。” 苏言止本也猜到了些大概,自是能分辨她所言属实,但瞧着她手上的红印,他不禁想起了福儿。 他沉目暗想道:“那日她所下分明是红雪之毒,却又为何双手生红,难道与那张沾了赫芷气味之空白信纸有关?”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56. 墨色明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7. 暗棋明布 昔秋见他沉思不语,当即将香囊内剩余的赫芷粉末倒在手臂上,她指着浮现出的红印,急声道:“苏少卿,您瞧,婢子没有骗您,您快将婢子抓去换齐郎君吧!” 苏言止回过神,瞥了眼她发红的手臂又瞬间移开目光,皱眉为难道:“此事非你我之言能够决断。” “齐二郎已先你一步认下了此事,而且他随身所带香囊内也放着赫芷,更何况他当场被晏公抓住,晏家内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 “若是贸然将你抓进去,旁人只会认为齐家是故意想找个婢女来替他顶罪,晏公必定会闹事,到时候事态烈化,便又更加难办了。” 萧旖怜走上前拉起她,擦掉她手臂上的赫芷,细声劝道:“二郎自有齐家护着,你不必太过担忧,在案件未查清之前不会有人动他,你便是要认罪也不急在这一时。” “若是你所说之话尽数为真,那晏大郎本身便是有罪之人,究竟如何,一时一刻谁也无法判定。” 昔秋红眼点头,歉疚道:“是婢子过于心急,让你们为难了。” “情急之下,难免失态。” 萧旖怜浅笑着摇了摇头,将她的手递到紫英手中,柔声道: “你先随紫英去偏房住上几日,你既敢认罪,死都不怕,还怕再多等这几日吗?” “好,”昔秋低头应下,随紫英一同离开。 待她们走后,萧旖怜瞪着苏言止,愤愤不平道:“这晏大郎果真心狠手辣,设计占了旁人之位,竟还要赶尽杀绝,便是让人毒死了也不冤!” 苏言止被她瞪得无措,抬手点敲她的额间,俯身看向她,温声道:“声声如此瞪着我作甚?我又不是晏大郎。” “我自是知道你不是晏大郎。” 萧旖怜踮脚撞开他的脑袋,蹙眉不悦道:“可我瞧着你也莫名生气,大抵是因为你们同为男子吧。” 苏言止无奈地抚了抚她撞红的额间,宠溺一笑:“那不然声声将我想作女子?” “那我瞧着你也生气!”萧旖怜翻眼拍开他的手,转身往屋内走道:“苏少卿回吧,阿娘被齐夫人缠着,阿耶与苏公吃酒去了,今日这晚膳应是吃不成了。” 苏言止急步追上前,卡住门缝看着她,相邀道:“声声,明日同我一起去趟颜家吧,我同颜公问些楚家女之事,你同颜大打探一番她阿姊旧事。” 萧旖怜忽地一愣,她虽常听人提起颜如玉的阿姊,但似乎从未见过她,她一时松了关门的动作,点头应道:“好,我明日与你同去。” 靖恭坊,师家。 师书白处理着师时缘脖颈上的抓痕,裹上一圈又一圈纱布,担心道:“你莫要与我说是野猫所抓,这抓痕一瞧便是人为,快告诉阿兄,可是旁人故意欺负你?” “没有,”师时缘扯着勒脖子的纱布,解释道:“阿兄知晓我这性子,我向来连话都不与人多说,又怎会惹得旁人故意欺负我?阿兄快松开两圈吧,我都喘不上气了。” 师书白不听劝地又裹上两圈,打上一个不易散的结,剐了他一眼道:“便是你这性子才叫人觉着好欺负!” “阿兄虽瞧着怕事,但若是真有人故意欺负你,便是叫我与人撕破脸打上一架也没甚,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师时缘听着他没头没脑的话,心头一暖,垂眸掩下一滴因感动而溢出的泪水,拉着他一同跪坐在书案前,眉眼含笑道:“阿兄莫要误会了,我同你好好说说今日之事。” “今日我去学堂时,发现有人往学堂送了好些笔墨纸砚,先生以往从不收束脩,笔墨纸砚也都是他所买。” “虽说他平日里会做些首饰换钱,但今年慕名而来之人要比往年多上数倍,笔墨纸砚、卷子、书案总也不够用,如今有人资助,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只不过那人要求先生单设一间学堂教她习字,先生怕耽搁了其他人,便托我帮忙,我自是不能推脱,于是便应了先生所求,没想到那人竟是先前扮作郎君来习字之人。” “我尽心教她习字,也不知为何便惹恼了她,她夺了我未看完之书,我几番好说她都不肯相还,我只好趁她不备去抢,不料她未站稳,惊慌之下掐着我之脖颈一同摔了一跤。” “这伤口瞧着可怖,却也不疼,阿兄不必担忧。” “ 扮作郎君?”师书白顿时展颜改口道:“既是个娘子,让着些也无妨,男女有别,虽说是教人习字,可也要注意着些分寸。” 师时缘望着被扯断一截的心经,无声轻叹道:“阿兄放心,我知她并无坏心,小娘子难免会娇纵着些,便是阿兄不说,我也会让着她。” 师书白点头认同,他瞧了眼日头,叮嘱了两句伤口莫要沾水,便懒洋洋地回了房间,抱着医书打盹。 师时缘举着心经,凝神看了半晌,心也静不下来,以往夜幕降临之时,总是他一日之中最安心的时刻。 可今日不知是因为脖颈处隐隐发痛的伤口,还是与她忘神对视的片刻,他眼前不时便会浮现出她蛮横又委屈的神情,叫他觉得好似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愧疚往复扰得他心烦意乱。 常乐坊,张家。 张焕璎气哼着攥着毛笔练字,没练几笔又胡乱涂抹着画圆圈,抽象地描画着师时缘凶神恶煞的脸庞。 方画完,她又将纸狠狠撕碎,痛快道:“老古板,叫你训我,看我不撕烂你假装正经之脸,还有那破书,什么皆空皆无,分明是胡扯,也值得你与我争抢,迟早有一日,我也要将那破书也给撕碎!” 她的贴身婢女茉儿迅速收拾好碎纸片,又立即递上一张新纸,替她裹上一件大氅,柔声劝道:“娘子不若同先生说说,换个人来教罢了,莫要整日里闹得不开心,气着自个身子,婢子瞧着也心疼啊。” 张焕璎重重摔下笔,瞪眼犟道:“我偏要让他教,便是能写好也故意捉弄他,他竟敢训我不如六岁孩童,他,他还摸我……,我要撕烂他所有书,生生气死他!” 她提溜着眼珠,想着他那张无波无澜的脸,气道:“茉儿,你明日再多送些笔墨纸砚去,告诉先生以后我只要他教!” 茉儿随即递上一碗百果茶,顺着她连声应道:“好好好,全都依着娘子!” 张焕璎稍稍气顺了些,拿过一旁的拜贴,问道:“穆夫人一向喜静,为何突然要办一场马球会?” 茉儿觑了眼门外,贴耳悄声道:“婢子早早便打探过了,穆夫人此次表面上是举办马球会,实际上是借机相看各家适龄娘子,按说周大郎早该娶妻了,若不是前些年一直在边关耽搁着,如今孩儿都该会走路了。” “那明日我便先不与小先生斗气了,前不久我瞧见周大郎在书肆买了好几副字,我得好好向小先生请教一下习字之事,借他演练一番后日与周大郎见面时该说之话。” 张焕璎双手紧攥着拜贴,唇角弯弯难掩笑意。 茉儿低头抬眼,委婉道:“如此怕是不妥吧,小先生若是知道了,怕是会生气。” 张焕璎无谓摆手道:“他怎会知道?便是知道了又怎样?我本也是为了周大郎而习字,他若是真生气,那便气死好喽,还省得我日后想法子捉弄他!” 如此想着,先前的气闷顿时一扫而空,她又抱着拜贴傻笑起来,忽地她又期待地问了句:“萧娘子可会去?” 茉儿忖量着摇了摇头道:“应是不会,婢子听闻穆公前些年因一桩案子与萧公起了争执,此后一直不和,未有来往,但穆夫人少时与萧夫人交好,萧娘子究竟去不去,婢子也说不准。” 张焕璎忽地仰头长叹道:“早知她要与苏三郎成婚,我当年便不与她生气了,平白僵持了这么些年,失了一个闺中密友,这长安城内可再找不出一个同她一般心思澄明又善良明媚之人了!” 茉儿想了想,提议道:“娘子既念着萧娘子之好,不如邀她同游赏花,解了这多年误会?” 张焕璎捧脸暗想,摇头回绝道:“如今花都败了,也无甚可赏,她应是不愿来。” 茉儿知晓自家娘子一向拉不下脸面与人求和,当即也不再多说,只笑着附和她的话。 亲仁坊,柏家。 柳青莲翻阅着信件,同暗处的黑衣蒙面人悄声密谋着寻人之事,屋外粉裙婢子侧身偷看着屋内一切,眉头微蹙,神色紧张。 柳青莲竖眉扫了眼透光之处,眸色微冷,面色如常地继续问道:“你确定那人后日会去马球会?” 黑衣人躲在暗处,辨不清神色,只低声道:“穆夫人相邀了不少郎君娘子,凡是长安城中能说上名头之人都会去,按照阿郎生前所查到之线索,那人必为贵人之子,奴猜想他定是不会缺席。” 柳青莲敛眉点头,走近他,同他一起隐于暗处,压低声音道:“二郎既派你去查其他事,近日便不要冒险归家了,今日我在二郎书案上瞧见了拜贴,此事我自会处理妥当。”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57. 暗棋明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8. 龙凤金锁 “夫人务必小心行事,”黑衣人敲击墙壁发出一声响动,惊走了墙外偷听的婢女,他谨慎地探看四周,奉上一卷孩童的画像:“这是师医师临终前交由阿郎之物,奴奉命保管多年,当今世上除夫人与奴,再无旁人知晓。” “难为你藏了这么些年,”柳青莲凝视着画像旁张牙舞爪的两行字,心酸泛上鼻尖,她贪恋地陷进半刻回忆,随即收起画像,打开暗门送他离开:“可有查到当年背刺叛逃之人之线索?” 黑衣人站在暗道之中摇头轻叹:“奴当年尚且年幼,只知他兄妹三人逃至吴地被人藏了起来,其他无从查寻。” “罢了,吴地那边我寻个日子亲自去一趟,你且先替二郎去查柳笙笙之身世吧。” 柳青莲转动绿釉瓷瓶关上暗门,悄声退出了柏慎意的书房。 安邑坊,颜家。 苏言止同颜顾说了一气无关紧要之事,然后又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不知颜公可留有颜娘子之画像?” 颜顾随手放下一枚黑棋,抬眼浅笑:“从前倒是有,不过我离家多年已不记得放在何处了,三郎怎突然问起了晓晓?” 苏言止对上他深沉的双目,紧跟着落下一枚白棋,有意戳点:“不过是审齐遇时,听他唠叨了句您先前似乎认错了人,气得要掐死他,我听他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有些不明不白,便也好奇起来颜娘子究竟何般模样。” “哎,三郎三思啊,”颜顾拦住他落棋的手,闷声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这一步棋看似简单,实则牵动全局,三郎走得可要慎重些啊。” “既已决定,改也无意,”苏言止不听劝阻,径直将棋落在原地,笑眼看他:“常听兄长教诲,落棋无悔。” 颜顾眯眼摇头,陪他将棋局继续走完,不料一场必胜之局被他落了几步横蛮之棋后,竟转胜为败了,他惊惑了一瞬,随即放声大笑起来:“怪我想得冗多繁杂,失了年少朝气,随我来吧,有些事情早该见见天光了。” 他将他领至从前颜晓的院落,大片枯落的草叶被风吹散开,扑上二人的衣角,门窗积了不少灰与蛛网,小虫听见动静窸窸窣窣地逃窜开来,门前还东倒西歪地放了一地酒坛子,一看便知无人居住,荒了许久。 他跨过门前暗黑的血迹推开门,落了一身的脏污灰尘,他无奈地拍了拍衣袍,冲他苦笑:“自晓晓走后,大郎便不让旁人进这院子了,前些年有奴仆偷摸进屋偷东西被他拿下,伤口落了一地血,他竟也不让人清扫,说是留着好让人记着教训,若是有一日晓晓回来了……罢了,随他折腾吧。” 他指向一幅斜挂在墙上,摇摇欲坠的画,垂眸深叹:“画上之人便是晓晓,三郎近日应是见过相像之人吧。” “柳音音?”苏言止走进屋内,皱眉紧盯着画像:“我听闻柳音音原是楚家女,颜娘子这容貌同柳音音十分相像,想来不是巧合,其中真相,颜公可愿如实相告?” “既领你来了,便是想将真相告诉你,”颜顾反手抚开结在画像上的一层灰雾,回想着年久往事:“楚家之案想必你也听过不少,大多是楚家藏了秘宝犯有谋逆之心一类。” “其实造就那场祸端之人是我,当年我无意抱怨了一句便被有心人刻意捏造,谣传事实,所谓秘宝便是楚家祖传黄金箱,那上头锁着一把龙凤锁,传了数代都没人能打开,无人知晓里面放着些什么,却人人都认为里面放着秘宝,至于谋逆之心那便更是无中生有。” “我想尽办法却仍旧无法改变上者心意,楚大告知我出事之日即将临盆之楚夫人与一婢女从暗道逃了出去,望我找到她们,保她们躲过此劫,我找了数日方得到一点线索,寻过去之时楚夫人却已奄奄一息,她痛哭着说了句孩子没了,紧接着便咽了气。” “于是我便与楚大商议让楚娘子假死而后找死尸替之,不料楚大说楚家人皆有一个相似之花型胎记,此计容易败露,我正无计可施之时,突然有一婢女找上门来说她是楚家婢女,想见楚大最后一面。” “我带她去见了楚大,她同楚大说了几句话而后便现出了与楚家女一模一样之花型胎记,自愿代替楚家女留在狱中,我便与齐元设计带出了楚家女,并将她带回了颜家认作了义女。” “楚大年岁比我大上些许,所生之女只比我小上几年,为了防止旁人识破她之身份,她几乎未出过颜家,二十年前她年已当嫁,常居家中不免惹人猜疑,于是我便替她与齐家定下了婚约。” “她本是要嫁与自幼相识爱慕之人,齐小六,可他却意外身死战场,尸骨无存,我只好让她改嫁小五,便是齐元,她许是对这婚事不满,不愿嫁与齐元,亦或者是不愿相信齐小六身死,不久后便偷偷离家,失踪多年,至今未能找回。” “我多次想替柳音音赎身,带她离开南曲,可她却执意要留在那,她似乎也藏着心事秘密,我本打算归来之时再好好劝说一番,没想到她竟已畏罪自杀。” 他反复擦拭着落了灰尘的画,转头看向他,沉声叹息:“我愧对楚家,战战兢兢,负罪多年,我终究是没替楚大护住楚家血脉。” “或许楚家还有血脉存活于世,”苏言止从脖颈之中解下一串长命锁,递给他看:“我查案之时,意外发现她在暗格之中藏了一块长命锁,为保稳妥我一直带在身上,这长命锁上没有刻莲花和牡丹,而是刻着无义草,她或许有一个孩子。” 颜顾激动地攥着长命锁,不住点头:“是,是,楚家人手臂上之胎记便状似无义草,晓晓也有一块一模一样之长命锁,若是此事为真,我定要替楚家找回这个孙儿!” 苏言止忽地想起了柳音音是外室女,急声问道:“颜公可知柳音音之生母是何人?” “不知,”颜顾递还长命锁,凭着过往记忆愣神猜想:“不过楚大曾在吴地待过几年,许是在那有过一段情债,我书房里有几幅楚大生前所作之画,你随我去看看可有线索。” “好,”苏言止随他一同离开,临出门前又回头深望了眼画中的颜晓,此时的画已比方进门时的画清晰了不少,画中之人隐有和记忆中人重合之势,他一时想到了柳南月,心中疑惑更甚。 他们方离开不久,颜如玉便带着萧旖怜进了院中,他看着杂草之中被踩出的一条道,眸中瞬间生出怒色,他快步走进屋内查看,在看到被人擦拭过的画后,转而又平静下来。 他从床底拽出一个红布包着的重物,示意萧旖怜揭开:“若你所说为真,我阿姊当真是楚家女,那这应当便是当年楚家丢失之秘宝。” “秘宝怎会在你这?”萧旖怜将信将疑地掀开布满灰尘的红布,瞳孔急剧放大,惊讶不已:“这确是黄金箱,上头也确实锁着龙凤锁,与世人所传之无甚差别,只不过为何在你这?” 颜如玉抖落红布内的信纸,递给她看:“当年我阿耶要将我阿姊嫁与齐公,齐公送了许多珠宝首饰来讨我阿姊欢心,唯独这件黄金箱单独用红布包着放在箱盒之中。” “我不想让阿姊嫁与他便故意将这件黄金箱藏进了阿姊床底,齐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后来没多久我阿姊便失踪了,我便也忘了将黄金箱拿出来,它便一直放在这床底,便连我阿耶都不知它藏在此处。” “这黄金箱上所刻之无义草,与柳玉儿所画之楚家胎记一模一样,”萧旖怜蹙眉盯住黄金箱侧面刻着的无义草,抚平信纸同颜如玉一道看:“今寻回旧物,特送还阿楚,小六已逝,只盼勿伤。” 颜如玉一屁股后跌在地上,神色阴冷,喃喃自语:“我早知阿姊非阿耶与阿娘亲生,只是没想到她竟是楚家女,既如此她定不是突然失踪,定然是有觊觎楚家秘宝之人知晓了她之身份,将她抓了去!” 萧旖怜卷起信纸,觑了眼他的急恼的表情,本想将柳南月或许也是楚家女之事告诉他,但怕他一气之下与人对峙将事情全都漏出去,引来祸端,便将想说之话又都咽了回去。 她盖上红布,包起黄金箱,扭头叮嘱他:“若你阿姊当真是因此失踪,那此物必然能引出觊觎之人,此处并非安全之所,你寻个万无一失之处将这黄金箱藏起来。” “我知晓有一处定然是万无一失!”颜如玉当即抱起黄金箱,同她对视一眼便匆匆往外走:“阿耶书房内有一间密室,里面藏了不少旧物珍宝,阿耶这几日没事便爱待在书房内收拾整理字画,声声,你帮我引开阿耶,我去将它藏进密室角落里,与旧物珍宝混在一处!”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58. 龙凤金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9. 吴地红稻 萧旖怜应他所说来到书房时,颜顾正与苏言止翻找着旧画,她顿在一幅画着田舍郎收水稻的画作前,指着泛红的水稻问道:“义父,这画上所画可是吴地红稻?” 颜顾扭头细看,眼神落在红稻中穿着棕色圆领外衫的老翁身上,面上一喜:“是,是吴地红稻,楚大与我闲谈时曾说过他当年途遇匪寇身受重伤,与一田舍郎躲在一片红稻中佯装收稻才躲过一劫,而后借住其家中养伤月余。” 他以手为笔圈出画中田舍郎左脸靠耳部位的一团红云胎记,点头确认:“红云胎记、红稻、稀疏灰发,没错是他,他便是楚大所说之越老翁,楚大说起他时总是欲言又止,许是有另一段不便言说之事。” 他同苏言止目光交汇,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点头之际,苏言止又瞧见了萧旖怜比划在身后的外出手势,意会地邀着沉思的颜顾一同去楚家旧宅探看,给她留出单独空间。 颜如玉趁机抱着黄金箱溜进书房内,按下墙角机关打开密室,搬挪旧物空出最角落的位置,将黄金箱藏了进去,又将旧物拖回原位以作遮掩。 萧旖怜凝神呆站在密室正中间的婚服前,脑中瞬闪过几个惊异的画面,愣愣出声:“三件婚服为何会如此相同……” “声声?”颜如玉见她盯着颜晓当年的婚服发愣,误以为她在想苏言止,忍不住偷笑打趣:“可是想到苏三了?” “不止,”萧旖怜眉心微蹙,心事重重地看向他: “穆夫人可有邀你参加明日之马球会?” “有啊,不过我另有要事,”颜如玉低声相告:“明日阿耶与苏公一道外出,趁着他不在,我得悄声将南儿接来。” “悄声?”萧旖怜闻言不免替柳南月紧张起来,“义父不允?” 颜如玉愁眉锁眼地摇了摇头:“我还未来得及同他说,便先争吵了一番,现下时机不合,待安置好南儿,再寻个日子告诉他。” 怀德坊,张家。 师时缘一早便等在为张焕璎单设的屋内,为她提前布好纸笔,他捧着一卷书望向门外,肩背佝偻无声轻叹,眉眼之间略显疲惫。 约莫半刻后,他瞧见一抹月白兼银朱色的身影闪在了屋前,随即挺直肩背起身相迎,他大步走至屋前却又小步退回几分,一面端着先生的架势,一面摆着门生的姿态。 “小先生,”张焕璎笑脸盈盈地抬头看他,往他手心递了一支紫毫笔,有意讨好:“昨日抓伤了小先生,特以此笔赔罪,还望小先生莫要怪罪。” 师时缘低头看向她弯月般的笑眼,昨日气恼瞬时烟消云散,他递还紫毫笔,婉言相拒:“些微小事,不必如此。” 他跪坐至书案前,将提前备好的字帖推到她面前,板着脸督促她练字,“娘子今日莫要再胡乱圈画,耽搁时辰了。” 张焕璎心中暗自回怼,一想到明日的马球会又乖巧应道:“我今日定当好好练字,我若是练不好,小先生可否同我一起写一帖字?” 师时缘搁下手中的书,垂眸看她:“娘子何意?” 张焕璎一手攥住他的手腕,一手抓住毛笔钻进他掌心,仰头朝他撒娇:“小先生亲身力行,教我写上几笔。” “好,”师时缘重闻旧时所说之话,脸颊陡然燥热起来,忙躲向一旁,缩回自己的手,转头继续看书,不再同她搭话。 张焕璎得了应同,心无旁骛地紧盯字帖练字临摹,一笔一划慎之又慎,因着所写之字与字帖相差甚远,她认真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又开始急躁起来,不耐烦地在纸上圈圆画方,气恼地丢了笔。 师时缘瞥了眼被她扔远的毛笔,无奈摇头,拿起她方才所送的紫毫笔,沾了墨递给她:“继续练。” “小先生,”张焕璎挡开紫毫笔,垂头丧气地趴在书案上,闷声嘟囔:“我总也练不好。” “起来,”师时缘垂下笔尾敲了敲她的脑袋,俯身圈住她,耐心哄道:“我教你。” “好,”张焕璎猛地坐直身子,撞进他怀中,提笔与他同写。 “嘶,”师时缘屈指敲了敲被她撞红的下巴,一时忘了拽袖,径直抓住了她的手,又立刻松开。 张焕璎疑惑地拽住他的手,按回自己的手上,“小先生怕甚,昨日抓伤你是意外,我今日不会再抓伤你了。” “好,”师时缘僵直着手臂,抓住她的手一同练字,时而怕掐痛她的手,时而怕她心生不悦,抿唇生汗,总也不能安定,以至字也浮乱不整,失了平日规矩。 待写完之时,他瞧见她指上浮现的红白印记,自责之余又有些心烦,不由自主地同她拉开一截距离,捧起卷子佯装继续看书。 张焕璎满意地举起纸,啧啧赞叹:“小先生这字当真好看,只不过借着我之手,勉强只能现出字帖之五六,明日带去给大郎瞧瞧我近日所练之字,他定是会对我多加赞赏。” “大郎?”师时缘忽地冷下脸,心觉气紧,横眉瞥向她。 “对呀,”张焕璎未察觉到他的变化,傻笑着抱着字帖往外走,“穆家周大郎。” 师时缘点头浅笑:“好。” 张焕璎不解回望:“好?” 师时缘起身重复:“好。” 常乐坊,穆家。 周栀淑托腮坐在院中,在一众婢女中挑挑拣拣,来来回回选了数次还是无法选定,她摇着手中团扇,招来身旁婢女荔儿,“你瞧着哪个更合大郎心意?” 荔儿仔细望过一圈,指向后头最边上的一个婢女,附耳道:“那位瞧着像萧家小娘子,大郎或许不会生厌。” 周栀淑抬眼扫向紧绷着身子,强颜欢笑的婢女,以扇遮面,了然一笑:“那还愣着作甚,赏了钱送出府吧,虽说性子瞧着天差地别,可那三分相似之容貌也会叫爱而不得之人心乱。” “若是迷了眼,大郎便更辨不清心意了,倒不知他这性子究竟随了谁。” 荔儿急声劝说:“今日人多夫人收着点话,莫要让哪个不知轻重之人传了出去,大郎非夫人亲儿,外头早便传言夫人苛待大郎,大郎听了去难免淡薄了与您之情分。” “他既叫我一声阿娘,那便是我儿,管他外头说甚,与我何干,”周栀淑毫不在意地转了转扇子,将后头最边上的婢女招来前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骤变:“晏公倒是手长眼明,可惜过于肤浅,光见着皮囊,到底见不真切。” 她同荔儿对了一眼,摆手道:“荔儿,送她回晏家,其他人我也懒得挑选了,你尽数送去大郎房中让他自个挑吧。” “喏,” 荔儿先将晏许安插进府的婢女单独领了出去,差人送回晏家,又苦着脸将其他的婢女领进了周默染的院中。 自米山走后,周默染每日魔怔了一般沉默练剑,不与人言,偶尔说上一两句也是与失忆的米右回忆旧事。 荔儿向来害怕见着他,与一众婢女规规矩矩地站定行礼后,弱声传达着周栀淑的话:“大郎,夫人让您挑个婢女。” 周默染收了剑,冷眼扫过一众婢女的脸,冷声道:“滚回去。” 荔儿垂头虚声道:“夫人选了半日,您好歹挑一个吧。” “不走?”周默染将剑递与米右,就这么静静地同她们僵持着,眼神分明没落到任何人身上,却又叫所有人都忍不住战栗。 “婢子这便将人带回去,”荔儿面对他骇人的眼神,稳不住半分便匆匆将人领了回去,走时慌忙却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米右好奇地问道:“将军这般年岁了,纵是不娶夫人,身旁也该有个婢女照料着吧,何苦将人都赶走呢。” 周默染被他逗笑,敲了下他的脑袋,提了剑继续练,“可不仅是你所想那般照料,她们还要与我同寝,我冷僻漠然,何苦耽误了她们。” “那将军此生岂不是要孤身一人了?”米右坐在屋前翻看着米山留下的枪术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搭话:“我瞧着您挺喜欢屋内那几幅字,您日日盯着字发呆,难怪不喜欢人。” “我前日听人说夫人要办马球会,您去吗?我倒是想去看看热闹,日日陪您练剑眼睛都乏了。” “去,”周默然转剑斩落一截晃动不安的树枝,缓缓吐出一口气,点头应道:“你既想去看看,那我便陪你去。” 米右愣了愣,随即笑道:“当真?” “当真,”周默染抢走他手中的枪术卷子,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厉声道:“莫要日日杵在这傻看,先举着长枪扎上几个时辰马步,再想着招式去练,不必招招照着书上练。” 米右乖乖照做,不时扭头去看他,见他点头微笑便继续乐呵呵地认真练,从不抱怨喊累。 周默染望着他酷似米山的背影,暗想道:“虽失了记忆,却还是同从前一般改不了这习惯,米山既将你托付给我,我定替他好好护在你身后。” “杀手既是晏家之人,寻个日子,报完仇,该同你一道去看看米山了。”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59. 吴地红稻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0. 设局选路 常乐坊,楚家。 苏言止与颜顾并排站在楚家阿郎生前居住的屋前,忽急忽缓的风将破败折断的门窗吹得砰砰作响,伴着不时被卷起的枯枝烂叶和不远处千疮百孔的石洞发出的幽幽呜咽声,不禁叫人浑身冷颤。 “三郎,我便不进屋了,”颜顾不忍望向萧条荒凉的屋景,满面愁容地拍了下苏言止的肩头,背过身垂头叹息。 “好,”苏言止推开半开的房门,独自走进杂乱的屋内,他沿着散落一路的书卷走至一个发霉的木箱前。 木箱被一截锦被遮盖了大半,里面尽是一些泛黄的碎纸,他蹲下身捡起被刀撬开的金锁翻看了一眼,又挑出几张尚能看清墨迹的碎纸,拼凑起一张堪堪完整的画。 “这是……”他拧眉细看,摘下颈间的长命锁放至纸边一一比对,确认相同后,又继续翻看箱内的其他碎纸,疑惑推想:“楚大郎锁着一箱长命锁之画,而柳音音也恰好藏着一个长命锁,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 他环视屋内,除了方才的画之外再无其它可疑线索,楚大郎屋内的布置十分简陋,唯独方才木箱上的金锁最为贵重,显得格格不入。 “莫非这长命锁与黄金箱有关?”他望了眼地上的金锁,快步走出屋内,将碎纸片递给颜顾,“楚大郎锁着一箱长命锁之画,我瞧着有些奇怪,颜公可知其他关于长命锁之事?” 颜顾捏紧了手中的碎纸片,凝目回想:“那段时日楚夫人即将产子,楚大许是满心欢喜,故亲手绘制了些样式想为孩儿造一个长命锁吧。” 他举起手中的碎纸,想了想又觉不对,随即摇头道:“可这长命锁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画纸而已,何故上锁?若说怪事倒还真有一桩,晓晓当年离家前一字未留却将自己那把长命锁留给了香香,莫不是这长命锁另有用处?” “楚家留世之物怕是只有黄金箱了,”苏言止摩挲着手中的长命锁,皱眉问道:“颜公可见过黄金箱?那龙凤锁又是何物?” “见过,”颜顾回头望了眼屋内,当年倚在门前抱怨楚相月只知解锁的场景犹历历在目,“不过是个黄金所造之箱罢了,龙凤锁便是两个相连之机关锁,需得两边同时解锁才能打开。” “楚大之所以想打开黄金箱只是因为他这一代子嗣单薄,而黄金箱上又刻着楚家历代传承之印记,他欲寻法解惑而已,说来长命锁与龙凤锁锁眼相差不大,或许是黄金箱之钥匙。” “或许柳音音留下长命锁不只是想说他有一个孩子,”苏言止神色郑重道:“若是我们能寻得黄金箱,当世人之面打开,便能替楚家洗清冤屈了。” “只可惜太晚了,”颜顾悲声苦笑:“此法当年我也想过,但黄金箱被盗,我苦寻无果,想尽办法也没能救下楚家人,如今比起洗清冤屈,我更想让他们重新活过。” 苏言止回以泪光,无声应同。 安邑坊,晏家。 晏盛倚在两个小妾怀中,指着晏殊容破口大骂:“你以为你仗着谁之势,若不是你姓晏,就你这张怪脸便连乞儿都看不上,明日马球会苏言止和周默然你若不攀上一个,我便将你阿娘发买了。” 晏殊容抬手遮住右脸的疤,惊慌失措地跪地哀求:“儿知错了,儿只是怕儿这骇人容貌会误了您之事,您千万别发买我阿娘,您说什么儿都照办,儿定,定想办法攀上……” “呵,”晏盛讥讽地瞥了她一眼,嗤笑道:“蠢模蠢样,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明日将人邀着去香山酒肆,自会有人帮你办成此事,听明白便赶紧滚,莫要杵在这碍眼。” “是,”晏殊容惊颤着捂紧右脸跑了出去,直至气喘吁吁才敢抬起头,她避开路旁看笑话的婢女,绕路走进一个昏暗破旧的屋子里,待看到熟悉的背影时,捂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 “隐冬,”她撕下脸上假制的疤痕,走近他焦急询问:“你身子可好些了?毒可有清干净?” “早已无碍,”隐冬站在暗处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弱日光打量着她的神情,“晏公又差你去做何事?” “他命我攀上苏少卿或者周将军。”晏殊容垂眸抿唇,低声道:“明日香山酒肆,有人设局,大抵是要以我清白换一个棋子身份。” “香山酒肆,”隐冬眸色微变,冷声道:“夫人中毒,米山之死果然与晏家有关,你明日只管往苏少卿跟前去,他心中唯有萧娘子一人且对香山酒肆心有堤防,应是不会中计,至于周将军,他性情冷厉,许是会伤着你,你还是莫要接近为好。” “好,”晏殊容浅笑着望向他,目光落在他眉眼之间,轻声呢喃:“若是你没恢复记忆便好了,你不做柳家人,我也不做晏家女,我们都有路可选。” 隐冬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低头看她:“阿荣,柳家有恩于我,我不能背信弃义,你若想逃离晏家,明日我便想法子助你离开此处。” 晏殊容摇头轻叹:“我若是走了谁还能帮你在晏家找线索?没了线索,你这恩怕是总也报不完了。” “不必因我绊住你,”隐冬将袖中匕首递至她手心,按住她的指节使她牢牢攥住匕首,沉声劝告:“你知我无心,这路,你该替自己选。” 他同她认真点头,而后毅然走过她身侧,临开门前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明日我会同阿郎一道去马球场,你若想走便来找我,柳家旧人如今尽数听我差遣,救走你与你阿娘不是难事。” 晏殊容怔怔地望着一瞬消失的身影,心头一沉,她看着左手的匕首与右手的疤痕,忽地左手一松,手中匕首砰当坠地,她贴回疤痕,喃喃道:“可我也有恩于你啊。” 晏家门外,萧旖怜方跟着被收买的采买婢女溜进晏家,便被一个瞧不清容貌的郎君拽离了队伍,她怕身份暴露不敢惊呼,一路跟着他走进了一个僻静无人的院落之中,屏息打量着他的后背。 “晏家你竟也敢乱闯?” 一道又急又怒地声音乍然传进她耳中,吓得她心头一颤,她赶忙低下头,佯装平静:“婢子不知郎君说甚,阿郎差婢子们去采买东西,若是迟迟不归该领罚了。” “你当真敢去见我阿耶?”晏鸩挑起她的下巴,勾着唇角俯身逼近:“小酒鬼,多年未见,你胆子倒是越发见长啊!先是偷闯晏家刺伤奴仆,救下苏少卿,今日又假扮婢女偷溜进晏家,你便这么想进晏家吗?” “你……”萧旖怜被迫抬头看他,认出眼前人后,气恼地扭头挣开他的手,抬头瞪他:“一杯倒 ,你早便认出我了竟还有意戏耍,莫不是忘了我们是过命兄弟。” 晏鸩皱眉回瞪:“谁同你是兄弟?我大兄方让人毒死不久,你可莫要乱认。” “一杯倒,你莫要在这胡咧咧地乱说,我虽是有意来找你帮忙,可你不帮也罢,你只当没瞧见我好了。”萧旖怜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他,做了个不屑地鬼脸转身往外走。 “小酒鬼,你不知道我阿耶近日见不得苏家与萧家人吗?” 晏鸩大步越过她,无赖地挡在她身前,沉声提醒:“晏家遍地都是险处,你这般直愣愣跑出去,只怕东西还没找到,便让人给抓去了。” 萧旖怜理直气壮地反问:“你怎么知晓我是来找东西而不是来找人?” 晏鸩环住双臂,勾唇而笑:“你能来晏家找谁?找我那过世不久之大兄,还是久不归家之二兄,亦或是缠绵病榻之四弟与蹒跚学步之五弟?” “都不是?哦……”他拖长尾音,低头凑近她耳边,故作惊讶道: “来找我呀!” “是又如何?”萧旖怜学着他的样子,环住双臂,强撑撑着气势抬眼看他:“我从前可是救过你不止一次,这次,你究竟帮不帮我?” “赌酒那次若不是我帮了你,你可是要在众人面前丢脸,诗会那次,他们骗你吃墨汁,是我拆穿了他们,百花宴那次,他们欺负你,也是我将他们揍了一顿,还有那次你落水可也是我跳进冰水里,将你救了上来。” 她愤愤不平道:“晏三郎,你全都忘了吗?” “进屋,”晏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挑眉逗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屋内走,见她站着不动便又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屋内拖。 他关上屋门,甩手道:“倒是比前些年重上不少,一只手都拽不动,不过让你进屋,你摆出这副模样做甚?难不成你还想在院中大声嚷嚷你要找之物?” 萧旖怜学他上下打量一番而后挑眉抬下巴,回怼道:“进屋说便进屋说,你方才这般作甚?瞧着像是……” “像是什么?”晏鸩神色无辜地盯住她:“小酒鬼,你莫不是以为我存了什么坏心思,想到那处去了吧?” “哪处那处?”萧旖怜摊手歪头,眨巴着眼睛真诚发问:“我不过是想说你瞧着像个愣头,你又错想到哪处去了?那处究竟是哪处?” “你!”晏鸩气瞪着她,噎道:“惯会说怼,鬼鬼祟祟溜进晏家想找什么?” “过来,”萧旖怜招手示意他弯腰,而后踮脚凑近他,附耳道:“你可还记得你父亲娶四夫人那日,我们沿路观望,无意之间发现你二兄与四夫人私会之事?” “你不是为着齐二郎进晏家而是为了我二兄与四夫人?” 晏鸩骤然神色凌厉地瞥向她:“我二兄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四夫人前些年惨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你快些将这事烂在肚子里吧。” “四夫人之死同晏二郎有关?”萧旖怜回想起当年四夫人被冤魂索命之事,方想多问两句却见他面色不悦,随即摆手否认:“我不是为了你二兄和四夫人而来,我来是想找四夫人当年所穿之婚服。” “婚服?”晏鸩怔了片刻,侧身望向别处,神色躲闪道:“四夫人之物早已让人尽数烧毁了,父亲视她为不祥之人,别说是婚服了,便连她身边婢女奴仆也全都发买了出去,你找那做甚?” 萧旖怜见他仰头僵站着一动不动知他话语不真,佯装惋惜,蹙眉轻叹:“苏少卿送来之婚服总也不合我意,他说婚服大都是一个样式相差不大,我同他说当年四夫人所穿之婚服甚是华丽精美,他偏不信,我本想再来瞧上一眼,带与他看,没想到竟已被烧毁了。” 晏鸩转头看她,凝目暗想:“四夫人进府时怀着身孕,阿耶对她十分宠爱,吃穿用度皆优与旁人,婚服倒也确实十分华美。” 他认真问道:“你当真喜欢那婚服?” 萧旖怜弯唇而笑,连连点头道:“喜欢。” “罢了,”晏鸩叹息一声,拉开门:“四夫人之旧物还有些藏在我二兄屋内,他近日不在家,我领你去找婚服,你低头跟在我身后,莫要东张西望。” “晏三郎尽管放心,”萧旖怜笑眼弯弯地望向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将他推出屋外,紧步跟着他一路走至晏二郎的院落。 二人还未靠近,粉衣婢女便急步拦上前,柔声劝阻:“二郎还未归家,三郎莫要再向前,有何事告知婢子们便好。” 晏鸩同站在粉衣婢女身后的紫衣婢女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地看着她将粉衣婢女打晕,领着萧旖怜走了进去,解释道:“蜘儿是我放在二兄身边之人,我从前救过她一命,蛛儿有暂忘症记不住前日之事,四夫人旧物藏在柜中螺钿箱中,钥匙在枕下。” 萧旖怜迅速搬出螺钿箱,拿了钥匙开锁,张望着门外担心道:“暂忘症是何病症?若是蛛儿记起此事,告知于晏二郎,那蜘儿岂不是有危险?” “她伴二兄时日最久,便是靠着这暂忘症才能留在二兄身边,二兄最早明日才会归家,若是明日她真记起今日之事,那她之处境许是会比蜘儿更危险。” 晏鸩拿出柜中的瓷瓶,倒出里面的赤红药丸在鼻下嗅了嗅,“她患上暂忘症大抵是因为这些古怪药丸,不过这药丸倒是对蜘儿没什么用。” 萧旖怜心惊地看着箱中同颜家密室内一模一样之婚服,回头望向晕倒在地上的蛛儿,隐有不安道:“若是这药丸对她也不管用了呢?” “她聪慧至今,自是不会多说,”晏鸩倚墙冷笑:“听蜘儿所言,这药丸是蛛儿从一位老医师那得来,奉与二兄,而后不久四夫人便遭冤魂索命,我那二兄偏生又藏起这么些旧物,你当真以为什么药丸能有如此奇效吗?” 说着,他突然话锋一转,垂眸看向她,嗓音蛊魅道:“若是真有,小酒鬼,你吃了这药丸,会不会忘了苏三?”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60. 设局选路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1. 婚服探花 “我为何要忘了苏三?”萧旖怜拿出婚服,将螺钿箱重新锁上放回柜中,而后犹豫一瞬又将钥匙悄悄藏进了婚服中,瞒着他一同带走了。 晏鸩追在她身后,一句接一句地问:“从前你不是同我说要与他去游历山川吗?如今,他怕是没法陪你一同去了吧?你还要同他成婚吗?” 萧旖怜望见前头遥遥看来的婢女,停下脚步等他走上前,同来时一般跟在他身后,不解道:“我同不同他成婚,与你何干?” 晏鸩沉默片刻,转身盯住她,神色认真道:“不若你同他取消婚约,我陪你去游历山川?” “你?”萧旖怜只当他又是在说笑,抱紧婚服,催促道:“你莫要在此说笑了,快些往前走吧,我怀里抱着件婚服难免引人注意,还是快些离开晏家为好。” 晏鸩沉脸转过头,一声不吭地继续领着她往外走,待走到侧门时,他支开守门奴仆,解开大氅披在她肩上。 他双手紧了紧略微宽大的领口,递给她一只墨色玉镯,“若是有事找我,便持这玉镯走侧门,他们不会拦你。” 萧旖怜想着日后或许还要再来查探一番四夫人之事,也不推拒,双手接过玉镯,客气道:“多谢,晏三郎。” “萧娘子,”晏鸩忽地俯身凑近她,弯唇而笑:“同我不必说谢。” 义宁坊,大理寺狱。 齐遇安适如常地躺在狱中晒太阳,零散的阳光透过窄小的窗子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着他迷茫的神色,显出些微呆滞。 黑奴长生端着刚熬好的药汤,扶他起来吃药:“二郎不若供出实情吧,这狱中阴冷潮湿不便养伤啊!” 回生随声附和道:“是啊,二郎向来体弱,虚症还未好全便又经此一遭,只怕撑不住啊!” 齐遇捏着鼻子艰难地咽下半碗药,半呕着摆手道:“剩下半碗倒了吧,什么方子竟熬出这般苦药,当真是折磨人。” 长生搁下碗,递上一纸蜜饯,劝说道:“这方子是师医师所开,奴瞧着比以往医师所开药方效果还要好着些,您挨了这么一顿毒打,不过两日便能恢复如常,苦便苦着些,您嚼几块蜜饯将剩下半碗尽数吃了吧。” 齐遇看着衣袖外露出的小半截鞭痕,抓了把蜜饯混着半碗药汤一起咽了下去,连连缓气:“师医师通晓起死回生之术,所开药方定然颇有神效,待我出狱定要找个时日去向他讨教一番起死回生之术。” 回生瘪了瘪嘴,小声嘟囔:“您都将这罪名一口应下了,哪里还有出狱之时,若不是这时辰月份不宜行刑,您怕是都得去见阎王爷了。” “呸呸呸,”长生剐了他一眼,急声呵斥:“莫要胡说,阿郎定会想法子救出二郎,你莫要说这不吉之话。” 齐遇转头望向窗边,苦脸长叹:“苏少卿若是能查出是晏许杀害了裴知,应当能帮我洗脱罪名吧,也不知阿耶有没有法子救我出去,我都被关两日了,怎也没人来看我?” 他挑拣着纸中蜜饯,挨个数着数,正当心灰意冷之时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惊喜回望:“声声,你竟唤我二郎。” “难不成你还想听我唤你齐二猪?”萧旖怜推开半掩着的牢门,环顾四周,啧啧感叹:“你在这狱中倒是过得舒坦,便是普通房舍也比不上你这牢房吧。” 齐遇热情地招呼着长生搬来软凳,又指挥着回生摆好果子糕点,感动道:“声声,没想到在我落难之时,唯有你愿意来看我。” 萧旖怜自食案上的蔗浆浇樱桃看至锦衣华服的齐遇,又转头看了眼对面牢房中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案犯,一顿愣眼咋舌: “你这倒也算不上落难,伤可好些了?” “一点小伤罢了,”齐遇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挺直肩背道:“师医师所开药方十分管用,我已然好全了。” 萧旖怜看出他故意强撑,浅笑着点了点头,表明来意:“我想看一看你腰间香囊。” “香囊?”齐遇连忙拽下腰间香囊避开食案递给她:“香囊里头放着赫芷,好似有毒,你小心着些,莫要撒上食案。” “好似有毒?”萧旖怜看着香囊内红黄混合着的粉末,确认了是赫芷后疑惑问道:“你并不知赫芷是否有毒?” 齐遇不放心地移开食案,同她解释:“这香囊是我生辰那日裴知所送,他只说香料不能遇水,未说有毒,不过晏大郎身中赫芷之毒而亡,那赫芷应当是有毒。” 萧旖怜蹙眉审视着他,不解道:“连赫芷是否有毒都不知,便一口认下罪名,你为何如此帮护昔秋?” “晏大郎此番只能算作罪有应得,昔秋只不过是替裴知报仇罢了。” 齐遇气势汹汹地嚷了一句,而后又小心翼翼地缩着脖颈,抬眼看她:“若是当日被抓之人是昔秋,她即使说出了毒害晏大郎之真相也无人会信,那裴知便只能无辜枉死了。” “可若是换作我说出毒害晏大郎之真相,碍着我之身份,他们总归会去查一查,我并非莽撞行事,而是相信苏少卿能还裴知一个公道。” 萧旖怜递还香囊,隔着一张食案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他眼中漫上腾腾雾气,却仍旧咬牙强忍着泪水,像个不愿认错的孩童。 她起身拎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一碗热茶给他,“从前倒是我错看了你,吃碗茶缓缓,便当我同你赔罪了。” 齐遇双手接过茶碗,泪眼朦胧地望向她:“你不怪我吃了小花了吗?” 萧旖怜愧疚地摇头一笑,反问道:“你从不食肉,如何能吃了小花?” “你信我?”齐遇忐忑不安地低下头,抿了口茶。 “我早该信你,”萧旖怜递了方帕子给他擦眼泪,蹲下看他偷哭的糗样,忍俊不禁道:“齐二猪,今日我可没欺负你。” 守在门前的长生和回生忍不住回头偷看,一瞧见齐遇抬头又立刻转过头怒瞪着看向此处的案犯们,挡住抹鼻涕眼泪的齐遇。 齐遇一口气吃下一碗茶,呼气道:“声声,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他探头探脑地环视了圈四周的案犯,将锦被裹在脑袋上,鬼鬼祟祟地靠近她:“你告诉苏少卿,前些年晏公绑了周侍郎之女,胁迫他帮晏大郎占了裴知探花之位。” 萧旖怜不安地瞥了眼牢房外,惊讶道:“你怎知此事?” 齐遇悄声道:“晏公为保稳妥将周娘子藏在了齐家,我误以为她是阿耶抢来之新夫人,隔着窗子问她想不想逃跑,只可惜我还未放跑她便被阿耶给抓了回去。” “不过周娘子当时似乎并不害怕,还劝我莫要多事,我派长生守在四周护着她,听长生说晏大郎中了探花当日阿耶便将她好生送回了周家。” 萧旖怜按了按纠在一处的眉头,压低声音继续问他:“周侍郎是穆夫人之弟,按理说晏公便是再嚣张多少也会顾及穆公颜面,怎会直接绑了周娘子?” 齐遇回想着齐元平日里说过的零碎之话,解释道:“自周国公走后,穆公便与周家断了往来,明面上周国公是因病而亡,实际上他走得并不光彩。” “我阿耶说他是自行上吊而亡,该是得罪了上者,不然周家也不会一夜之间衰亡,周侍郎也不会不得承袭开国郡公之位。” 萧旖怜懵懵点头:“原是这样,早便听闻晏公是从一介武将一路走到如今位置,不想他做事竟还这般没有章法。” 齐遇一时想起许多事,继续同她解释:“晏公早年虽是一介武将,但也确是晏将军之外室子,他能越过晏将军其他三子,在晏家站稳脚跟,应是有些心机手段。” “我常听阿娘劝阿耶莫要与他来往密切,可阿耶却说齐家与晏家是世交,谨小慎微之人有时身边便缺这么一个莽撞之人。” 说完,他忽地垂下头长叹一声:“不知我阿耶与他狼狈为奸,做了多少坏事。” 萧旖怜十分认同,忍不住随声附和道:“齐公瞧着确实不像个好人,不过你除了样貌之外,其余皆与他不同,细看之下样貌也不大相同,许是你同齐夫人比较相像。” 说着,她突然仔细打量起他,发觉他同齐夫人也不太相像,未避免他乱想,她便没再说出此事,起身叮嘱两句后便同他道别,去找苏言止替他传话。 宣阳坊,苏家。 “声声。” 萧旖怜还未进院,便见苏言止早早等在了门前,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来找他一般。 她将齐遇所说之话尽数传达给他,又将婚服一事告知于他:“四夫人嫁进晏家时所穿婚服与颜娘子当年所备婚服一模一样。” “如此婚服我幼时在张家衣厢中也见过一件,只不过未瞧仔细便被张夫人拿走了。” “我听张娘子说,张夫人之婢女是吴地绣娘,张娘子所做绣品皆是她所教,精美程度远胜一般绣娘。”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61. 婚服探花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2. 脂粉花香 苏言止记下她话中重点,沉声猜想:“难怪前些年周侍郎突然称病,提前致仕,如今晏大郎已亡,请他作证并不是难事。” “只是,周娘子前不久刚嫁进张家,周侍郎许是不愿将她牵扯进此事当中。” 他看着松垮在她肩上的银白大氅神色飘忽一瞬,问道:“那婚服是何般模样?” “我今日悄悄去晏家将婚服带了回来,你同我回屋看吧。” 萧旖怜环视四周未找到石梯,于是踮脚指了指自己的院落,示意他翻墙过去。 “好,”苏言止走近两步揽住她,不待她站稳便一跃而上,带她越过墙头,吓得她紧紧环在他怀中,连大氅落在了地上都未发觉。 “呼,”萧旖怜捂着心口,连连缓气:“方才我差点便摔下去了,虽说这墙头不高,可半悬在空中也着实令人心慌。” 苏言止踉踉跄跄地在她眼前走了两步,又摇摇晃晃地瘸着一条腿转身看向她,歉疚道:“前些天摔伤了腿,还未好利索,下次我定小心着些。” “我一时竟忘了你摔伤了腿,”萧旖怜赶忙走上前扶住他的手搭在肩上,好生将他扶进了屋内,拿出婚服递给他看,“便是这件。” “翟鸟纹样倒是相差不大,只是绣法不太相同,”苏言止展开婚服仔细看了一番,又嗅着其上香气皱眉道:“时隔多年,这婚服上怎么还有如此浓厚的脂粉花香?” 萧旖怜顺着婚服上的斑斑粉末痕迹看至被抖落在地上的点点粉末。 她好奇地用帕子抹起地上泛着桃红的细腻粉末放在鼻下嗅了嗅,忽觉香气中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地血腥气。 她捏紧帕子使劲擦了擦婚服上沾着粉末的地方,并不明显的深色血迹一一显现了出来,瞧着像是呈泼洒之状。 血迹似是被人及时清洗过,多数都已晕成同婚服一样的颜色,只有边角些许颜色略深一些,血腥气也更加浓烈。 看起来这奇怪的粉末倒像是清洗之后刻意撒在上面遮盖气味所用。 想到这她不禁心中一紧,喃喃自语道:“传言四夫人是被冤魂索命,投井而亡,又怎会将血迹洒在旧年婚服之上?” “难道索命之鬼当时穿着这件婚服?既如此那便不是冤魂索命,而是人为杀害了。” “若当真是晏二郎设计杀害了四夫人,他为何不直接销毁这件婚服而是存留至今呢?难不成这婚服还另有用处?” “晏二郎?”苏言止突然打断道:“声声,你是从何处得来这件婚服?” 萧旖怜如实道:“晏二郎房中,四夫人旧物皆被晏二郎藏在一个螺钿箱子中,我与晏三郎趁他还未归家,打晕了门前婢女,将婚服带了出来。” 她自枕下摸出一把钥匙,递给他,“我将他藏在枕下之钥匙也一并带了出来。” “原来是他,”苏言止接过钥匙,迅速于镜台上寻了个气味相似的脂粉洒在了血迹之处,又按照原样叠好婚服,“晏二郎与晏大郎一母所生,他近日定是会归家。” “这婚服既与颜娘子之婚服一样,那四夫人被害或许也与颜娘子失踪有些关联。” “婚服突然丢失怕是会打草惊蛇,此事交由我来处理,你安心待在家中,我去将婚服送回原处。” 他在柜中随手拿了一块深色锦布包起婚服,便匆匆往外跑,翻墙之时顺手连方才掉落在地上的大氅也一并带走了。 怀德坊,张家。 齐玥婴怔怔地望着滴在绣帕上的鲜血,一时连扎进手中的针也忘了拔出来。 “夫人这是做甚,”熙儿急急搁下药汤,夺下她手中的针线。 齐玥婴摆了摆手,失魂落魄地端起药汤,愣神道:“熙儿,二郎为何要去毒害晏大郎啊?他们素来没有仇怨啊!” 熙儿柔声开解道:“婢子听闻是因为晏大郎占了裴大郎探花之位又设计害死了裴大郎,还想栽赃于二郎,所以才逼得二郎做了错事,您莫要多想。” “当真?”齐玥婴不放心地关了门窗,翻找出一件崭新的婚服,惴惴不安道:“熙儿,快,快将这婚服拿去烧了。” 她脚步慌乱地推着熙儿往外走,急声催促道:“若是五兄知道,知道当年是我帮了晏盛,那他定不会放过我,快,快去。” 前来找她的张焕璎瞧见她神色慌张地将熙儿推出门外,好奇地远远跟了上去。 她躲在假山后看着熙儿手忙脚乱地点燃了一件衣物,又跪地不停地对着被火焰吞噬的婚服磕头,故意往别处扔了一块石子引开她。 她趁着她走开的间隙,一脚将火盆踹进一旁的池塘里,拎起满是焦洞婚服看了一眼,对着惊呼着跑回来的熙儿问道:“熙儿,你好端端烧这婚服做甚?” 熙儿惊慌失措地抢过湿漉漉的婚服,使劲拧了一把,够着池塘里的火盆,急地虚汗直冒。 她看了眼直愣愣地盯着她看的张焕璎,随口应付道:“夫人近日身子虚弱,婢子听闻烧了喜物能去病气。” “娘子这么一闹可是犯了大忌,快快回屋清洗一番,去去晦气吧。” “去什么晦气?”张焕璎紧跟在她身后,蹙眉追问道:“熙儿,是谁同你说了这般荒谬之话?阿娘为何又病了?” 熙儿将婚服费力拧干,藏进火盆中想要拿到别处销毁,不料她一直不依不饶地跟着她走,只好想出一番说辞回道:“夫人前些日子贪凉坐在院中吹了半日风,引得寒症又犯了。” “这法子是婢子旧时在梓乡中听老翁所说,婢子不忍看着夫人缠绵病榻便想着试一试。” “娘子不若去陪陪夫人吧,这脏物总不好再拿回院中,婢子找个地方将这脏物丢了。” 张焕璎惦记着齐玥婴的病情,当下也顾不上与她多说,便火急火燎地往回跑。 安邑坊,晏家。 苏言止悄声翻进晏家,找到晏鸩的院落推门而入,“晏三,将东西放回原处。” 晏鸩堪堪接住他扔过来的包袱,误以为他是同萧旖怜闹了不快。 他一边拆着包袱,一边劝道:“小娘子想要件漂亮婚服,你顺着她重做一件便罢了,你同她置什么气呢。” 他借着打趣的语气,笑道:“你若是不想娶,不若换我来娶。” 苏言止倚在门边,沉脸看向他:“早知你存了这般心思,前些年我也不会托你去照顾她。” “算算时日晏朗也该回来了,待他替晏公带回六夫人,必会趁机占下晏许之位。” “装了这么多年浪子,你也该同他争一争了,晏朗心狠手辣,你再这么忍下去,我只怕等不到你站在我身侧之日了。” “如此不也算是站在你身侧,”晏鸩倚至他身侧,挑眉一笑:“我二兄恶事做尽,不如你随意挑一个罪名将他抓了去,替我扫清前路,也省得我与他费力周旋。” “苏三,我好歹暗中帮你护了萧娘子六年,你也心疼心疼我呀。” 苏言止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将钥匙拍到他手心,叹道:“你连声声都防不住,我真怕败给晏朗,劳我替你收尸。” “这小娘子竟将钥匙一并带走了,”晏鸩无奈摇头,扫了他一眼道:“我是防不住,你能防住?我不过是因为爱慕她,故有意纵容着些罢了,我瞧着你还不如我。” 他推开窗子,望着院中绿意盎然的花草自顾自笑了笑:“苏三,你走吧,我留下替你查案子。” “小酒鬼这么多年就为这么一个约定等着你,你还要她等多久呢?” “难不成真将她娶进苏家替你守门吗?你不如真相告诉她,让她自己选。” “你若执意查下去,引得幕后真凶将刀尖转向你,到时候苏家不是她死便是你亡。” 苏言止看向包袱内的大氅,强忍着心头的疼意,扯了扯嘴角:“若她知晓当年真相,便不能自由选择想走之路了,我希望她留下,可我不想困住她。” “一月后,她若是逃婚,你便带她走吧,我兄长之案只能由我来查,她身边之人却不一定要是我。” 晏鸩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苏三,你果真心狠,六年前你是不是便想好了这条路,你最是了解我之脾性,却又故意引我与她相见。” “她热烈天真照进我之背面,你笃定我会爱慕她,心甘情愿护着她,才会将我算作她之后路吧,我真不知该谢你还是恨你。” 苏言止眼眶微红,掐着掌心苦笑道:“晏三,你当知晓我不会只留一条后路。” “若有可能,我不会将她托付于旁人,若无可能,我也希望有人能护她平安无忧。” 晏鸩转动着腕间墨色玉镯,温声道:“若是她心中有我,我即刻便会抛下这一切同她离开长安,可我亲眼看她等了你这么多年,竟不由得想成全她。” “自我趴在旁人脚下抢食那日起,便没想过会为情所绊,可她总是不管不顾地拦在我身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之模样。” “好像有她在谁也欺负不了我一般,偏我胜似孤儿,却也有人庇护,断了你其余后路吧,这劫,我情愿跨不过去。” 苏言止不愿听他多说,冷声道:“你莫要多想了,但凡有一丝可能,她身边之人该是我。” “我所想后路也只是托你照顾她,替我争得些许时日,没让你同我抢夫人。” “我来时路过案发之地,发现有不少奴仆守在门前,可是晏许在屋内藏了东西,还未找到?”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62. 脂粉花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3. 夜色灯火 晏鸩关上窗子,低声道:“案发那日,你方带人离开,我阿耶便关了门窗,独自一人在书房内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夜,而后便差人日日守在屋前。” “许是与他养在深山中之杀手有关,近年来他将杀手之事都交由晏许去管,晏许突然中毒身亡,他难免害怕。” 苏言止同他对视一眼,回想了一番当日案发之地的情景,良久摇了摇头道:“那书房中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唯有那矮榻下之断绳和壮阳之汤药稍显怪异。” “若他有心要藏起什么东西,定然不会放在明处,既是晏公交由他去做之事,他何必连晏公一并防着,除非他生了异心。” “晏三,若换作是你,东西放在何处才万无一失?” 晏许略过明处的物件,来回望着四周的墙壁与屋顶地面,他踩了踩地面又敲了敲身后的墙壁,勾唇而笑:“苏三,若换作是你呢?” 苏言止会心一笑:“脚踏之处容易露出破绽,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去瞧一瞧了。” 二人伪装成晏家奴仆,借着朦胧月色遥看着书房前的情形。 书房前缠了一圈密密麻麻的铃线便连屋顶也没放过,守在屋前的奴仆皆是晏盛的心腹,内层防守,外层巡逻,可见晏许所藏之物对晏盛十分重要。 晏鸩看清楚路线,垂指暗示他往东边走,而他则悄声绕过廊下瞌睡的奴仆往西边走,二人几乎同时从书房邻屋的后窗外翻进了屋内。 苏言止快步走向紧靠书房的那面墙,轻声叩击,摸索出暗格的位置,拿出里面的密信后迅速撤离,于远处昏暗破旧的空屋前与晏鸩汇合。 晏鸩背靠着门探看了圈四周,急匆匆地拉着他闪进屋内,“我那处并没有暗格,你那处可有?” 苏言止紧了紧眉头,自袖中拽出一封印着特殊印记的密信,拆开同他一道看:“晏朗重伤,下落不明。” 一行娟秀的小字,落在起伏山峦中一处最高的山峰上的同根异枝的怪树旁。 晏鸩陡然惊退一步,愕然道:“他竟想杀晏朗!” 苏言止虚抚着纸面上的山峰和临溪而建的木屋,沉声推断:“晏朗最后出现之处应是在太乙山。” “这纸上印记与刺杀我与米山之杀手身上之刺青一般无二,应都是晏公所训杀手。” “晏许派杀手刺杀晏朗,可杀手是晏公所训,怎敢刺杀晏公之子?” “此字秀丽像是女子所写,难不成杀手背后之主不是晏盛,而是是一个女子?” “等等,”晏鸩连连摇头,抬手止住他继续往下说,“莫不是因为五弟?” “那次五弟跌入河中,晏许将他抱至自己院内,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月余才送回六夫人院中。” “或许五弟非阿耶之子而是晏许之子。” “若真是如此,此次阿耶派晏朗护送六夫人回乡探亲,晏许定是怕晏朗知晓此事,告知于阿耶,故冒险刺杀他。” 苏言止理清思绪后分析道:“晏五郎生世之事,只要找到六夫人便能确定你之猜想,若此事为真,晏许之罪名便又多了一件谋害亲兄。” “我与三兄曾在太乙山住过一段时日,晏朗和六夫人之下落便由我来寻,你趁此空查一查杀手之事。” 他将信纸收进袖中往外走,不料被门后的匕首绊了一跤,径直摔到了门上,磕红了额角。 晏鸩捡起地上的匕首,推开门对着月光照了照,“看来今日不止我们躲进了此处,晏家还真是热闹。” 他对上苏言止投来的目光,不待他开口,便将匕首递给他,接着道:“好,我在这守上一夜,若有风吹草动,我定当及时禀报苏少卿。” 苏言止攥紧手中匕首,望向他笑吟吟的双眼,一时万分庆幸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他抬手拍向他的肩头,缓声道:“莫要瞌睡了去。” 宣阳坊,苏家。 萧旖怜等至深夜也不见苏言止归家,生怕他在送还婚服之时出了事,她昏昏欲睡地坐在门前数着天上的星子,虚眯着眼睛怎么也不敢睡着。 搭在门槛周围的裙摆不时被冷风吹向一侧,撩拨着鞋上的真珠绣花。 墨竹拿了苏言止的玄色大氅替她披上,她娇小的身躯尽数缩在大氅内,几乎快与夜色融为一体,灯火之中,只剩下发间的玉簪稍显亮色。 “墨竹,”萧旖怜忽地唤了一声,转头看向站在烛火旁的墨竹,大团的光亮模糊了她的视线,扫去了些许困意。 她扶着门边,轻声问他:“你怕不怕?” 墨竹微愣一瞬,误以为她怕黑,拿起一旁的烛台,蹲下看她:“萧娘子,怕什么?” 萧旖怜蹙着眉头,闷声道:“我今日从晏家拿了件东西,他替我将东西放回原处,上次他险些在晏家遇险,我好怕他回不来。” 墨竹眸中生出些许担忧却仍旧宽慰道:“有萧娘子等着,郎君一定会平安回来。” 他指向空中耀眼的星子,认真道:“萧娘子不必担心,大郎、二郎和夫人都会庇佑郎君。” 萧旖怜仰头看向他所指的方向,一时难过不已,哽咽道:“若是当年大兄和二兄没有染上恶疾便好了,那样苏夫人也不会哀痛离世,团团也不会失了兄长。” “恶疾?”墨竹眉头微皱,方想同她解释却瞧见有人向着此处走来,当即快步退下。 苏言止停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门前的萧旖怜,好似重临了梦中景象,他弯了弯唇角,慢步走向她,轻声唤道:“声声。” “团团,”萧旖怜瞬间起身,扑进他怀中,欣喜道:“你终于回来了,早知我便不将婚服带出来了,你这一路定是惊险吧。” 苏言止将她发间摇摇欲坠的玉簪重新簪好,抹去她眼角泪痕,弯腰环住她的肩背,温声道:“声声不必担心,我只是同晏三郎下棋耽搁了时辰。” 萧旖怜自是不相信他说的话,踮着脚绕着他来回检查,见他确实没有受伤,放心一笑:“你既平安回来,那我便回去了。” 苏言止忽地追上前拽住她的手腕,软声道:“声声,陪我看一会儿月亮吧。” “月亮?”萧旖怜心里想着要回去睡觉却又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一同坐在石梯上看起了月亮。 她疲惫地倚在他肩上,卸下了心中的担忧后,眼中的月亮不知不觉地便糊成了一团夜色。 苏言止替她拢紧大氅,将她揽在怀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所以那日没敢回答,我不是贪恋功名利禄,也知道小花葬在何处。” 翌日 ,晴昼。 周栀淑挑了件绯色衣袍差人给周默染送去,便先行去了鞠场。 荔儿望着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担忧道:“夫人,大郎今日会来吗?” “他若是想见萧娘子,自然会来,”周栀淑指着不远处戴着面纱的晏殊容,问道:“那是谁家娘子?” 荔儿一眼便认出她身后的晏鸩,附耳低声道:“晏家大娘子。” 周栀淑打量了一番晏殊容,惋惜道:“这双眼睛倒是生得好,只可惜伤了脸。” “她身边那位是晏三郎还是晏四郎?幼时他们二人便样貌相似,如今也不知还像不像?” 荔儿即刻道:“那位是晏三郎,听闻晏四郎病弱,已经缠绵病榻许多年了,许是不像。” “病弱?”周栀淑摇扇浅笑:“从前瞧着晏三郎像是病弱,如今晏四郎倒是真病弱了。” 她瞧了眼身旁看着晏鸩发愣的荔儿,调笑道:“晏三郎可是名声在外,怎么?连你也迷了眼?” 荔儿赶忙低下头,面红耳赤道:“婢子,没,没有。” “有也无妨,”周栀淑收回目光,轻声笑了笑:“金质玉相,确实惹眼,大郎之样貌也比得过他,只是性子冷,瞧着让人不敢靠近。” 她四处看了一圈有意无意向她看来的娘子夫人,又盯着刚进矮墙的二人道:“郎才女貌,当真相配。” 荔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待看清二人容貌后,出声提醒道:“那是萧娘子和苏郎君。” 周栀淑讶异地放下团扇,起身细看,“果真是她们,方才我竟一时未认出来,大郎瞧着胜算不大啊,荔儿,一会儿想法子将她们二人分开。” “喏,”荔儿还未想出法子,便瞥见晏殊容朝着苏言止走了过去。 晏鸩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右手搁在腰间垂指向下,一脸倦容地对着他挑眉一笑,“苏三,容儿有话同你说。” 萧旖怜看向他腰间手势,心领神会地同他离开,留苏言止一人在原地与晏殊容说话。 她坐进楼亭之中,饶有兴趣地看着波罗球的残影在场内穿梭,数着两边的绣旗,同晏鸩搭话:“你猜下一回是哪边得筹?” 晏鸩与她隔开一段距离,指着绣旗将满的那边,笃定道:“我猜这边不得筹。” 萧旖怜方想反驳便见场中飞出一杆月杖,紧接着欢呼声比波罗球率先进网,她诧异道:“你如何看出这边会得筹?”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63. 夜色灯火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4. 罗织异网 晏鸩引她看向场中的赵暄与郑槐曳,解释道:“郑三娘眼瞧着便要摔下马,赵二郎又与她挨得最近,两相权衡之下,他必定要舍弃一方,他这边只差一球便要赢了,自然不会急于一时。” “郑六郎不也挨着郑三娘吗?你怎知他会选择赢球而不是救他阿姊?”萧旖怜嘴上说着此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不远处谈笑甚欢的苏言止和晏殊容。 “可他是个赌徒,”晏鸩扭头看向心不在焉的她,提议道:“打一场?” “好,”萧旖怜起身对着迎面走来的晏殊容和苏言止客气一笑,同他一起上场,还未上马便又瞧见她们二人也跟了上来,心中一时有些失落。 晏鸩察觉到她情绪变化,转着手中月杖指向她身后,高声道:“小酒鬼,你瞧谁来了。” 萧旖怜回头望去,一眼便瞧见了跟在柏慎亘身后笑着向她点头的柳青莲,当即将月杖丢给晏鸩,朝着柳青莲跑去。 柏慎亘识趣地快走两步,留她们二人在后头说话,同时顿在晏鸩身边,神色怪异地看着同晏殊容站在一起的苏言止,悄声问道:“苏三怎么同你阿姊站在一处?晏公又想给他下套?” 晏鸩轻哼一声,同他相视而笑:“为何一定是下套,便不能是我阿姊看上苏三了吗?” 柏慎亘向后瞥了一眼神情淡漠的苏言止和的强颜欢笑晏殊容,摇头道:“你阿姊虽同苏三说着话,但我瞧着她却像是在看我夫人和萧娘子。” 晏鸩灿笑着凑到他眼下,“那你再瞧瞧,比起苏三,是不是我与萧娘子更相配?” 柏慎亘连连点头,配合地笑了笑:“那是自然,我瞧着这世上便没有不与你相配之人。” 周栀淑愁容满面地探头望着慢步走向萧旖怜的周默染,“我怎么瞧着晏三郎也对萧娘子有意,大郎脚步怎么这么慢?怎么还有个娘子跟在他后头?” 荔儿眯眼看着远处的张焕璎,不确定道:“婢子瞧着跟在大郎身后之人好像是张娘子。” “张娘子?”周栀淑忽地停住手中团扇,垂眸道:“从前倒是也有一位张娘子。” 荔儿陡然怔住,双手攥在一处,抿唇打量着她的神色,不再多说。 周默染只在柳青莲中毒的那日往屋内看了眼昏睡着的她,一时将她错认成了从前同萧旖怜交好的张焕璎,于是唤了她一声“张娘子”。 方跑至他身后,还未来得及同他说上话的张焕璎不明所以地举着一卷字帖愣在了原地,“周郎君在唤谁?” 周默然懵懵回头,恍然想起在西市碰见过她,惊觉身后之人才是自己口中的张焕璎,于是改口道:“张娘子,可是有事找我?” 张焕璎连忙将手中的字帖藏到身后,歪着脑袋同他身后的萧旖怜眨了下眼睛,暗示她先带着柳青莲离开。 萧旖怜先是佯装不解地抬眉逗了她一番,而后见她无措地瞪着她看,又偷笑着点了点头,拉着柳青莲往晏鸩和柏慎亘所在的位置走。 张焕璎松了口气,红着脸递上字帖,同他道:“上回在西市瞧见周郎君买了好几幅字,想是颇爱此道,我近日正好练了幅字,想请你指点指点。” 周默染连字帖都未接过便皱眉摆手道:“张娘子误会了,指点一事还是另寻旁人吧。” 他无意与她多说,话音未落便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地向着周栀淑的方向走了过去。 周栀淑正感慨着他终于知道着急了,却见他未在萧旖怜那处停留,而是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顿时气得蹙眉深叹。 周默染有些不自然地理了理身上的绯色袍衫,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母亲,站至她身侧静静观望场内情形。 周栀淑看着前头狠狠扔下字帖,跑出鞠场的张焕璎,有意问道:“我瞧着张娘子像是对你有意,你觉着她如何?年岁也再拖不得了,该早日成婚了。” 周默染立即厉声回绝道:“张娘子率真可爱,年岁尚小,万万不该进了我这火坑,母亲勿要错想,她定是对儿无意。” 周栀淑一面庆幸他未看上张家人,一面又反驳道:“张娘子同萧娘子一般大,萧娘子月后都要与苏三郎成婚了,她这年岁,哪里还小?” 她将团扇垂向萧旖怜所在方向,意有所指道:“欢喜之人光是看着可娶不回家,凡事未成之前,都存着变数,该争之时让不得,你总是顾忌那么多作甚?” 周默染并不否认,只道:“她总归唤儿一声三兄,儿知她心中只有三郎,与其惊扰,不如盼祝。” 周栀淑按了按额角,望向他:“你虽唤我一声母亲,可我却一心觉得一切都按照你之心意便是最好,从不管束教导你,怕你变成另一个我,此刻我竟期盼你像我一次。”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道:“我大可继续放纵着你,只是不愿你悔之晚矣。” 周默染心中固锁隐有松动,却仍旧不敢放任自己去想封存在暗处,久不见光的欲望,他望着场上自由明媚的娘子,只觉自己不该站在她身侧。 萧旖怜与晏鸩从前常在一处打马球,配合一向十分默契,二人短短时间内便连赢数球,惹得其余人纷纷围攻上来。 柳青莲借着体力不支的由头,同隐冬暗自寻找起画像上之人,柏慎亘倒是未多想,满场的追着晏鸩跑,便是自己不赢球也要拦着他进球。 萧旖怜趁着二人缠斗之时,扭头去看方才疾驰而过的苏言止,却发现他突然不见了踪影,失落之余又有些担忧。 鞠场外,晏殊容避开隐冬标记的位置,选了晏盛安排的那条路,邀着苏言止一同前往香山酒肆。 行至无人处,她将此行目的如实相告:“阿耶命我引你进香山酒肆,他想将我送进苏家做眼线,我若不从他便会发买我阿娘,我没有选择。” 苏言止想着方才晏鸩的暗示,拿出昨夜发现的匕首,厉声质问:“晏娘子当真是没有选择吗?还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呢?” “苏少卿这是何意?”晏殊容佯装害怕,缩着身子后跌了两步,抱紧手臂,颤声道:“你要杀我吗?” 苏言止逼近两步,将匕首递至她面前,冷声道:“我瞧着晏娘子也是聪明人,你既去寻它那必然是认得它,既如此,便不要再同我装出这副模样了。” “这匕首上之印记同楚家胎记一模一样,绝非偶然,我帮你救下你阿娘,你告诉我你与楚家有何关系,如何?” “楚家胎记?”晏殊容接过匕首,装作识不得那胎记模样,四处翻看寻找着,“苏少卿说什么印记?我怎会是楚家人?我身上绝没有此般胎记!” 苏言止倒也不急着拆穿她,就这么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含糊不清地问了句:“你想救她吗?” 晏殊容不知他究竟何意,递还匕首,紧张道:“这匕首不过是我买来防身所用,昨日不小心丢了,不想竟被苏少卿捡到了,您若是喜欢这匕首,尽管拿去,求您救救我阿娘吧!” 苏言止见她突然慌张,又故意问道:“只救她吗?那送你匕首之人呢?真没想到竟是他呀!” 晏殊容分不清他话中真假,却又不敢拿隐冬性命去赌,只好假话混着真话一同道:“我曾经在悬崖边救过一个郎君,这匕首是他赠予我防身所用。” “他想要带我与阿娘逃离晏家,我却怕连累了他,一时与他起了争执,摔掉了匕首也没发觉。” “他不过是个楚家奴仆,当年有幸逃过一劫,楚家满门冤死,求您放过他吧。” 苏言止虽未全信,但也知晓再也问不出更多真话,于是沿路留下印记,继续同她一起前往香山酒肆,将戏做全以免晏盛当真发买了她阿娘。 鞠场内寻不到晏殊容身影的隐冬,发觉不对,趁着萧旖怜离场去换衣裙,用钱差使一个婢女将晏盛在香山酒肆设下陷阱之事告诉了她,而后又差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危。 柳青莲将场中男女尽数对比了一遍也找不出一个与画像上相像的人。 她正凝神想着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却见隐冬神色焦急地跑了过来,同她低声道:“晏娘子仍旧想留在晏家中继续寻找线索,已经避开柳家人离开了鞠场。” “昨日,晏盛命晏娘子将苏少卿带去香山酒肆,我原以为苏少卿不会中计,不料他竟同晏娘子一道离开了。” “我已差人告诉了萧娘子,若是晏盛只想趁机将晏娘子送进苏家,萧娘子此去应当能及时阻止,怕只怕晏盛还想要苏少卿之命。” 柳青莲当即放弃查找,奔向柏慎亘,假借着寻找萧旖怜引他发觉不对,“二郎,我不过去换了身衣裙,怎瞧着人都不见了?” 晏鸩朝她身后望了望,忽觉不对:“小酒鬼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跟着苏三和我阿姊去了香山酒肆吧?”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64. 罗织异网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5. 险中求胜 “她们为何要去香山酒肆?”柏慎亘抬起胳膊锤向他,没好气道:“晏三,你不是说晏公没给苏三下套吗?难怪你今日一直缠着我,是怕我坏了你们晏家好事吗?” 晏鸩远远跳开,横着月杖挡住他 ,理直气壮道:“柏二,你下手这么重作甚?是苏三自己要去,我可没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可别去坏事,害得我回去受罚!” 柏慎亘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双手掐着他的肩膀,再三确认道:“没有性命之忧?” “没有,”晏鸩拍开他的手,神色无辜地望向他身后的柳青莲:“柏夫人瞧着我会害人吗?” 柳青莲见他言语玩笑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一时有了衡量,摇头道:“不会。” 安邑坊,颜家。 柳南月跟着颜如玉一路走至一处偏僻幽静的院落中,心犹七上八下的定不下来。 她抱着琵琶站在屋前,凝目望着他的背影,忽觉从未有过的陌生,离他越近,她越发清晰的感受到他在意的是他眼中的她而不是真真切切的她。 颜如玉检查了圈屋内布置,确认妥当后,温声道:“你先安心住下,若缺了什么物件便同我说,我差人去替你置办,莫要害怕,日后只当我是你兄长。” “原先替你挑了两个婢女,又怕你不喜人跟在身边,故今日没让她们来,但总归有人照顾着好,待你住下后亲自去挑个合你心意之人。” 柳南月将琵琶放在书案旁,回想着他那句兄长,自顾自摇了摇头:“我从前之婢女枝儿,便是先前柳音音之婢女,她整日里盯着我,将我日常行踪告知于贾母,我不想要婢女照顾。” “好,”颜如玉随声应道:“那便不要婢女了,我自能照顾好你。” 柳南月愣神望向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将他这话放在心上,从前看望是照顾,如今的照顾又是什么呢,她暗自想道:“是作为兄长之关切,还是作为旧识之关照?总归你心中之人不是我,也不是柳南月。” 阿渊自院外远远张望着,不可置信地盯着柳南月,喃喃道:“虽说阿郎若是知晓大郎将柳娘子带回颜家必定会盛怒,但他若是瞧见柳娘子这容貌应当便不会责罚大郎了吧。” 他正盘算着如何才能替颜如玉瞒住此事,却忽地感觉后背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他哆嗦着回头望去,只见一抹白影忽闪而过,便再没了其他动静。 他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过是冷风吹过罢了,没甚好怕,府中都是青衣哪有什么白衣,定是我眼花看错了。” 如此想着他瞬时放心了不少,一转头却瞧见一身白衣的颜如玉站在身前,吓得跌坐在地,抚着心口喘气道:“大郎,你今日怎穿了身白衣啊?” 颜如玉拉起他,皱眉道:“想什么呢阿渊,我哪日不穿白衣?” “是,是是,”阿渊连声回道:“是奴草木皆兵了。” 太乙山。 晏朗紧按着腹部的伤口,一路逃至六夫人藏身的山洞之中,躲过了寻着血迹追来的杀手。 箭上的毒不断在体内蔓延,五脏六腑仿若被架在火上灼烧,他仰头闷哼一声,冷脸瞪向六夫人,急声催促道:“拔箭……止血……” 六夫人金辞萱惊慌失色地撕开他的衣袍,拔出淬了毒的箭,烫手般远远扔开。 她先是无措地盯着他发紫的伤口发愣,而后又慌乱地在伤口上撒上随身携带的药粉,扯下一截衣裙替他包扎伤口。 晏朗半躺在岩石旁,在视线完全模糊之前抓住她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直至渗出血迹才放心地松开。 大颗的汗珠不断从额间滴落,砸至地面,他大口喘着气,虚声道:“我若身死,你必然也逃不掉,莫要偷偷放走药人右,不出三日必然会有人来救我们……” 他费力说完一整段话,然后死死扣住她的手,晕了过去。 金辞萱呆望着手臂上的牙印,额间不断冒着冷汗,她怎么也想不到晏许竟会对他的亲兄痛下杀手,更不知道他已身亡。 她埋头抱着膝盖失魂落魄地嗫嚅道:“他可是你亲弟啊,你连他都不肯放过,那我儿呢,你是不是连我儿也要一并杀了?” “什么回乡探亲,我便说你怎么会好心向晏盛提议放我回乡探亲,原是想将我与你阿兄一并除掉。” “当年我被你迷晕送与晏盛,而后你又趁着醉酒对我做出下作之事,你们晏家便没有一个好东西。” “五郎连步子还迈不利索,你怎么忍心对他痛下杀手,他可是你亲儿,不,我要回去救他,我一定要救下他!” 一想到此,她便拼命拽着被晏朗抓住的右手,疯了一般地要往外跑,不料却引得洞外杀手回头察看。 她屏息闭目,听着脚步声临近又消失,以为要与晏朗一同葬身于此,于是皱着眉头吓晕了过去,再睁眼之时却发觉自己因着位置隐蔽,逃过了一劫。 她不敢再随意动弹,便连呼吸也变得轻而慢,她呆坐在原地,望着洞口的方向,心如死灰地数着一滴滴水滴滴落的声音,期盼道:“药人右,钥匙便藏在刀笼旁之药柜上,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能不能来救救我?” 东市,香山酒肆。 晏殊容躲在师书白身后提心吊胆地看着萧旖怜伪装成她的模样同苏言止一起进了酒肆。 师书白丝毫不关心她的身份,自顾自琢磨着她脸上的疤痕,喃喃自语道:“这疤痕瞧着像是旧疤又不像是旧疤,怎么会反复溃烂成如此模样,按理说早该愈合了才对。” 晏殊容掩住脸上的疤痕,心虚道:“这疤痕丑陋可是吓着医师了?” 师书白连忙摆手道:“我,我不是,我没有如此想,娘子莫要生气,我只是觉得这疤痕奇怪,想找个方子替娘子治好伤。” 晏殊容惊讶一瞬又垂眸轻叹道:“旧伤未能及时治疗,故留下了道骇人疤痕,哪里奇怪?” 师书白较真道:“此道疤痕确实像未能得到及时治疗而留下之疤,但却像定格在了最可怖之时。” “无论何种伤疤都会随着时间变化,或深或浅地消去些许痕迹,即使变化不大,也绝不会永久不变。” “我瞧着……我瞧着娘子这疤痕不像是愈合艰难所致,反像是,像是画上去一般。” 话毕,他盯着她脸上的疤痕,吃惊道:“你这疤是假……” 晏殊容反手捂住他的嘴,蹙眉恳求道:“美貌容易招致祸患,我尚无自保之力,烦请医师替我守住秘密。” 不待她说完,师书白便连连点头,含糊不清道:“娘子放心。” 酒肆内,苏言止看了眼同上次一般无二的饭菜,又临窗向外看去。 酒肆外,同上次一般,依旧也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着,盯着楼上。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萧旖怜夹起一块鱼肉,想了想还是拦住了她,“上回我便是在此处吃了饭菜,而后便中了情药,你……还是不吃为好。” 萧旖怜瞬间僵住,摔掉了手中银箸,面红耳热道:“不想你查案竟如此危险……” 她拉好被风吹起的面纱,瞥了眼趴在门外偷听的酒保,悄声道:“可我们若是光坐着闲聊,会不会引起他们怀疑?” 苏言止关上窗子,点头道:“会,不如我佯装醉酒教你舞剑,然后再同你一起进了酒肆房间,这样该是能让他们相信我已然中计。” 他抽出腰间长剑指向门外,银光晃得门外酒保心头一颤,吓得他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去报急。 苏言止将剑递到她手中,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环住她的腰,后撤半步画出一字,转腕舞剑,右转跨步,仰倒旋转,圈出高低半圆。 裙边卷着衣角,随剑转动,他虽瞧不见她的眼,却听得见怦然心跳,一时之间风随心动,不陷井中笼,却成局中人。 萧旖怜善舞,又加上他分担着剑的重量,舞起来倒也并不难,甚至还能掌握节奏,反带着他舞出别样招式,慌乱之人又从她逐渐转变为他。 苏言止生怕她拿不稳剑,左防右挡,将她牢牢圈在怀中,随着二人的脚步声渐渐合在一处,门外的脚步声也愈来愈近。 掌柜带人闯入之时却见二人正情意绵绵地舞着剑身转向他,剑刃只差一毫厘便能割破他的喉咙。 他心惊肉跳地瘫倒在地,一巴掌拍向腿软摔在他身侧的酒保,厉声呵斥道:“混账东西,胡说甚?没瞧见苏少卿与晏娘子情意正浓吗?还不快扶我起来。” 苏言止将萧旖怜藏在身后,摆出些许扫兴地模样,抬腿便要往外走。 掌柜连忙拦在他身前,赔罪道:“都怪某打扰了苏少卿之雅兴,某这便滚,这便滚……” 他贴心地替他关好门,热情道:“您继续,继续啊!” 萧旖怜扶着他的肩膀,踮脚笑望:“苏少卿,接下来是不是该入洞房了?”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65. 险中求胜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6. 红绸卷沙 她不过觉着掌柜与酒保来了一趟后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有意借着说笑缓和一番,不想他竟从容地拦腰抱起她,含情脉脉地道了声:“好。” 苏言止踹门而出,抱着她往晏盛为他与晏殊容准备的房间走,引得不少人往楼上看来。 萧旖怜双目紧闭,将脸埋进他怀中不敢动弹,瞧着像是酒醉亦像是怕羞,可事实却是面纱一侧的扣绳断了,她随时都有可能暴露身份。 恰是此番动作让掌柜误以为他完成了晏盛的吩咐,他麻溜地对着酒肆外的晏家奴仆招了招手,示意他办妥了事。 晏家奴仆急急跑开,不多时便扶着一个病恹恹的郎君走了进来。 掌柜连忙殷切地跑上前,领着他去隔间内坐下,倒了碗热茶差人好生招待着,便迅速退了出去,模样瞧着像是十分怵他。 晏家奴仆阿石一面竖起耳朵偷听,一面同晏历道:“四郎先在此处等着,待隔壁有了动静再带人闯进去抓人。” “抓人?”晏历端起热茶径直浇向他脚边,冷声笑了笑:“便是你同阿耶献计,要将阿姊送与苏少卿?” 阿石听出他言语之中的怪罪,立刻跪倒在他脚边,哭声解释道:“奴只是好意替阿郎分忧,绝没有要害大娘子之意,她早年伤了脸若是真能嫁与苏少卿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更何况大娘子也并非只有苏少卿一个选择,是她自个舍弃了周将军,选了更合她心意之人。” “更合她心意之人,”晏历喃喃重复着他这句话,倚向窗边扭头打量着他:“如此说来,倒是我阿姊怕嫁不出去,上赶着去攀附苏少卿了?” 阿石被他盯的有些发毛,垂头抹了把虚汗,讪讪道:“晏家大娘子自是不用去攀附旁人,只是四郎也知道,阿郎他……,若不是大娘子幼时伤了脸,怕是躲不过那一劫。” “不止大娘子,府中娘子又有谁能逃得过呢?但凡有些姿色之娘子,不是被阿郎……便是被大郎……大娘子年岁尚小,总归离了晏家为好。” “是啊,总归是离了晏家为好,”晏历嗤笑一声,听着隔壁床榻晃动不稳的声响,缓步走至门前,对着身后跟来的奴仆厉声喝道:“谁也不许跟来!” 他大步赶至留了晏家印记的房门外,凝望着屋内交叠的人影,双手压在门上却迟迟不敢推开。 “啊!”一道惊呼声传出门外,他焦急地破门而入,看向床榻上衣领半开的苏言止和床榻下的被子团。 “阿姊!”他跪地护住缠成一团的被子,强忍着心头的怒气和不耻,认命般无力道:“苏少卿,女子名节最为重要,你既……便娶了我阿姊吧。” 他扫了眼寻着动静,围在门外看热闹的人,苍白的脸上浮显些许急色。 他指节颤抖着将被子紧了又紧,看向自顾自理着衣袍,面不改色的苏言止,急声质问:“此事并不体面,你想闹得人尽皆知吗?” 苏言止毫不在意地抚了抚衣袖,瞥了眼躲在门后的掌柜,静静地听着各方七嘴八舌地议论此事。 “里头那小郎君是谁啊,瘦骨如柴,瞧着病得不轻啊!” “可不就是嘛,那是晏家那快要病死之四郎。” “他呀,听闻自他阿娘离奇而亡后他便染上了怪病,晦气得很。” “他不好好在家养病,来这做甚?” “木头珠子,你没瞧见方才苏少卿抱着一个娘子进了屋内?” “你是说……苏少卿欺负了他阿姊,他拖着病躯也要来为他阿姊讨得公道。” “瞧这架势错不了,天可怜见呦,也不知萧家娘子得知此事,会不会气得上吊去。” “……” 掌柜掐准时机冲进屋内,哭天喊地扑向苏言止,一面抹泪,一面朝着屋外高声道:“哎呦,晏娘子、苏少卿……怎出了这事啊,我该如何向晏公交代啊……” 苏言止眼瞧着水已煮沸,人已到齐,于是起身面向门外众人,敲了敲身后的床榻。 晏历心觉不对,厉声问道:“苏少卿,究竟是何意?” 窝在被子里,被他勒得快要晕死过去的萧旖怜,听见了暗号,猛地钻出被子撞开他,盈盈一笑:“晏四郎,究竟是何意?” 晏历踉跄起身,皱眉指着她,恍惚道:“你是萧娘子?那我阿姊在何处?” “我怎知你阿姊在何处?”萧旖怜无辜摊手,歪头对着门外一众看热闹的人问道:“你们可瞧见了晏娘子?” “没,没瞧见……”众人连忙摆手尬笑,见鬼一般四处散开,酒肆内顿时鸦雀无声,只余下寥寥几个人影。 掌柜站也不是,退也不是,心想着坏了事,懊恼地嘀咕道:“明明瞧着是晏娘子,怎又便变成了萧娘子,可那面纱上绣着晏家印记,错不了啊!” “掌柜下次可要看清楚了再喊冤,” 苏言止拎起枕边面纱,抛向他,“可不能单凭这面纱随意乱认,女子名节最为重要,惹得晏四郎误会便不好了。” 说着,他看向被萧旖怜吓退到门外的晏历,缓声道:“晏四郎,烦请你替我转告晏公一声,晏娘子涉及一桩案件,人我便先带回大理寺狱了,五夫人似乎也与此案有关,还请他将人送来。” 晏历掩下担忧,轻咳了两声,歪着身子扶住赶上前来的阿石,叹了口气,沉声道:“阿姊原是被苏少卿抓了去,平白闹了这番误会,还望苏少卿莫要放在心上。” “若不是阿兄们皆不在家,原也不该由我出来寻阿姊,既已寻到阿姊下落,我这便回去将此事告知于阿耶,以免他着急误事。” 他未走两步又萧旖怜拦住,正想绕路而行,却听她压低声音问了句:“你阿娘当年真是被冤魂索命而亡吗?” 他已许久未听过“阿娘”这个词了,陡然听她如此一问心中不免一惊,他松开阿石的手,站直身子垂眸看向她:“我只知晓我这怪病与阿……阿娘无关。” 他点头一笑,绕开她继续向前走,他相信她既然有所怀疑便自然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果不其然,在他离开不久后,萧旖怜拽着苏言止的胳膊,凑近他耳边悄声道:“晏四郎说他这怪病与杀害他阿娘之人有关。” 怀德坊,张家。 “阿楚,快走,阿楚,阿楚……” 齐玥婴徒手撕碎捆缚住楚晓的条条红绸,拼命推着她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身前走,忽地一阵黄沙卷过,扑灭了人影也淹没了楚晓,滴滴血雨刺进她的双眼,天地间熄了灯火。 她骤然睁眼,魔怔般跪向一面空墙,伸手去抓她眼中的一角红裙,紧攥双拳眸色血红地将红裙往回拽。 不知过了多久她脑中响起一声红绸碎裂的声响,便如断了线的木偶般跌坐在地,神色木然地吟唱着旧日的歌谣:“红墙拦,娇娘锁,一纸墨色说欲断……” 随着歌声渐弱,一阵阵撕心裂肺地哭声交替响起,一众婢女奴仆惊恐万状地跪在河边,对着一具浮在河中的尸体悲声哭喊道:“夫人!夫人……” 无人注意到此时一道暗红的血迹缓缓自齐玥婴的嘴角溢出,紧接着她同梦醒般骤然睁眼,举起了手中的红绸,然后扯着僵冷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 方熬完药的熙儿听闻噩耗,魂不附体地捧着一碗热气腾腾地汤药,跌跌撞撞地奔向河边。 她惊魂不定地走近河边,啪嗒一声摔落了瓷碗,滚烫地汤药溅上她的鞋袜裙边,惊得她恍然打了个寒颤。 她连哭都来不及哭,便不管不顾地将大半个身子都探进河中去捞飘浮在河面上的冷尸,奈何河面太宽,她纵使只余半点脚尖在河面之外苦苦支撑也够不着她。 婢女们误以为她要随齐玥婴而去,连忙抱住她的双腿将她往回拖,急声劝道:“熙儿,快回来,快回来……” 不料熙儿却突然哭嚎出声,疯了般蹬腿拍打着水面,撕扯着嗓子哀声呼唤道:“阿婴,不嫁了阿婴,熙娘带你逃,逃啊……” 一截红绸轻飘飘地落进她手心,她攥着红绸望着一圈圈涟漪不远不近地散向她,似乎又瞧见了她满身如红绸般的血色伤痕。 泪水落在红绸上又融进水里,她抽噎着带着一众婢女跌落河中,虽不会游水却仍旧扑腾到了齐玥婴的身边,紧紧抱住了不哭不闹的她,呛着水柔声哄道:“阿婴,熙娘带你逃……” 张蜀邺远远站在众人身后,凝目望着河中没了生息的齐玥婴,齐腰长发交环在她颈间,勒得不紧却让人瞧着窒息。 他双手交环着攀上自己的脖颈,狠狠掐住直至面色充血也不松手,反而闭目细细感受着被外物死死勒住的痛意,最终在完全窒息的前一秒垂下了双手。 他缓缓睁开双眼,轻唤了声“齐三娘”,而后便呆站在原地看着她恍若初时般的笑颜,永远定格在此刻。 于心中悔恨道:“若是我再早一刻料到,定不会让你遇见越冉,若是我再早一刻回来,定不让你嫁与大兄。” “阿婴,为何我们总是差上一刻?”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66. 红绸卷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7. 溺水葫芦 他看着熙儿趔趔趄趄地抱着齐玥婴往门外跑,转头对着身后的奴仆阿真低声吩咐道:“速去找武侯报案。” 阿真方跑至门前便瞧见张焕璎自不远处气闷地走了过来,当即快步跨出门外往反方向跑。 张焕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跑这么快做甚,我又不会吃人!” 她大步跨进门内,未走两步便发现前头闹囔囔地聚了一堆人,看着像是一群人牢牢围住了什么人,阻止了她继续前进。 她慢悠悠地走上前踮脚观望着,没看清圈内围着什么人却让前头婢女的尖叫声吓得一阵心颤。 “大娘子!大娘子回来了!” 婢女指着她大喊一声便惊恐地缩进了人群之中,其余人皆随着她一同往后退散开,露出圈内的熙儿和齐玥婴。 张焕璎训斥地话方吐了半字便颤动着眼睫僵直地跪了下去,她哆嗦着伸手撩开沾在齐玥婴脸侧不断往下滴水的发丝,试探地唤了声:“阿娘……” 熙儿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又闷声抽噎着攥紧了她的手腕,她满眼含泪地望向她,蹙着眉头扯了扯嘴角,缓声道:“三娘,想好好睡上一觉了。” 安邑坊,齐家。 “胡扯!” 齐元怒气冲冲地将手中卷子摔向张肃烁派来传话的奴仆,举拳砸着书案,气急而笑:“三娘好端端地怎么会溺水身亡?她从前可是个水葫芦,便是水鬼淹死了,她都不可能……” “倘若三娘真是溺水而亡,张大何故如此匆忙地将人下葬,他定是心中有鬼才会这般急着遮掩!” 他起身拎起跪在地上的奴仆,脚步慌乱地拖着他往外跑,“走,去张家!” 另一处,正在描眉的王曳琳得知了此事,愁容满面地轻叹道:“自我嫁进这齐家便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二郎那处还未整周全,便又出了事。” “谁不晓得三娘水性极好,张家也真是没了心了拿这事来糊人,也难怪五郎气得找上门去。” “便真是溺水而亡也不该即刻下葬,张肃烁贯是个人前猫音,人后虎头之人,五郎这一趟定是讨不得好。” 她拧着眉头招来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将消息传进萧家与苏家,闹到最后留下一堆烂摊子,我可收拾不了。” 她摆了摆手,支开屋内婢女,不过推开窗子吹了会儿风,头便又疼得厉害,只好吃了冷透的汤药,关了窗子,倚在软榻上歇息。 义宁坊,大理寺狱。 齐遇差人锁紧了牢房,瞪眼盯着对面牢房的晏殊容,连呼吸声都降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盘果子,讨好道:“晏娘子,你放心,有我在这狱中一日便没人敢欺负你!” 晏殊容欲言又止地打量着对面牢房的布置,撇嘴笑了笑,接了果子,没再搭理他。 齐遇惶恐不安地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笑呵呵地同她搭话:“你,你怎么也来了?莫不是你也杀害了晏家人?若当真如此,我们也可算作一路人。” “我可不信你下毒害死了晏许,”晏殊容躺在木板上冷哼道:“我倒是真想屠了晏家,不过此次我同你一样是含冤入狱。” “你也不必害怕,我巴不得晏许早早遭了报应,我不会替他报仇,更何况我一个弱女子也伤不着你。” 齐遇放心一笑,温声劝解道:“晏娘子不必担心,我们早晚都能出去,晏公若是不救你,我便让阿耶将你一并救出去。” 晏殊容笑了笑,扭头去看他:“齐公若当真救了我,我怕是也回不了晏家了,我可不想出了虎窝又进狼窝。” 说着,她忽地想起了晏许带回来的新罗婢,起身隔着缝隙向他招了招手,悄声问道:“你同那新罗婢是什么关系?你喜欢她?那日她给晏许下毒我可都瞧见了。” 齐遇抓着珊栏,心惊道:“你当真瞧见了?” 见她点了点头,他又道:“她是裴知之婢女,同我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对裴知有愧,又觉得晏许罪有应得,想让他们查清裴知被害真相,才帮她顶替了罪名。” “裴知……”晏殊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惊恐道:“他前段时日确实带回来一个人,而且似乎对他用了酷刑。” “那日夜间我隐约听见一声惨叫,寻着声音找过去,远远瞧见一个黑衣人扛着一个黑布袋跑了出去了。” 齐遇一拳锤向珊栏,恨道:“他这个畜生,竟连裴知尸身都不放过,当真该死!” “尸身?”晏殊容蹙眉否认道:“尸身可不会惨叫,或许他带回来之人并不是裴知。” 齐遇跌坐在地,抱头苦想道:“若不是他,有谁会盗走一具焦尸呢?” 晏殊容一口咽下果子,呛道:“我还真瞧见一个人盗走了一具焦尸。” 齐遇连忙倒了碗热茶给她,急声问道:“是谁!是谁盗走了裴知尸身?” “不是,”晏殊容吃了口热茶,摆手道:“不是裴知,是赵义,那日庖屋起了场火,他困在火里没能逃出来。” “晏鸩命人好生安葬赵义,可我却瞧见刘老翁将赵义尸身偷偷藏了起来,交给了一个独眼奴仆。” “原先我只以为他是黑了心,连棺材钱都要贪,后来瞧见那独眼奴仆走路一瘸一拐才发觉不对,晏家从没有瞎了眼还瘸了腿之奴仆。” “那是齐家奴仆阿力!”齐遇忽地串联起所有事,激动道:“定是晏许提前设计害死了赵义而后又与阿力串通好,设计造了场大火,让我们将赵义尸身误认成裴知尸身。” “然后他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裴知,不过他绕这么一圈到底是为了什么?如若他想杀害裴知,何故找个替身来替裴知挡灾?” “除非他不是要裴知死,而是要裴知活!既如此,那裴知一定还活着!” “原是如此,”晏殊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牢房尽头的苏言止,继续道:“晏许不久前曾向晏盛邀功,说他在太乙山养了个药人,要送与他治疗旧疾,或许那个药人便是裴知。” 怀德坊,张家。 “你竟敢勾引阿耶!定是你害死了阿娘!我要杀了你!” 张焕璎推开衣衫不整的张肃烁,扑倒兰儿,死死掐着她的脖颈,誓要她拿命去抵齐玥婴的命。 “不……不是,我……” 兰儿摸索着拔下发间银簪刺伤她的手臂,不料她丝毫不躲避,任由她划破手臂,只一心认为她害死了齐玥婴,要为她报仇。 张肃烁慌忙整理好衣衫,背手藏着匕首慢慢走近挥舞着断木不让任何人靠近棺椁的熙儿,趁她不备将匕首狠狠刺进她腹中,狠厉道:“你当真以为你能护得了她一生吗?” 他抹掉手上沾上的鲜血,躲闪着拉开同兰儿缠打在一处的张焕璎,还未来得及站稳,脸上便挨了一拳,倒向了齐玥婴的棺椁。 慌乱之中,他对上了齐玥婴僵瞪着的双目,只觉她忽地诈尸了一瞬,吓得扑通一声摔在了棺椁旁,大气不敢出地愣怔了好半会儿才扶着发麻的双腿起身。 他抬手拦住齐元的拳头,跪倒在他脚边,死死抱着他的双腿,悲声道:“阿婴……阿婴竟狠心抛下了我……投了湖,往后我该如何是好啊……” 齐元举着拳头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继续动手还是该收手,他惊悸不安地探头看向棺椁内的齐玥婴,她虽瞪着一双失了生气的眼,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似是解脱了一般。 他突然便说不出了斥责的话,当年是他误以为张肃烁是个可靠之人,逼着她与吴地富商断了来往,嫁进张家。 可他没有料到张肃烁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齐玥婴来信说他酗酒打人,他不信,以为是她心中还装着旁人,想找借口逃离张家。 直至她身怀六甲被他打的落了胎,奄奄一息地倒在张家门外的消息传来,他才将信将疑地登门看她。 他望着她衣裙上的斑斑血迹,听着医师的诊断,知晓了她多年以来所受的折磨。 可他仍旧没有帮她逃离张家,而是再次相信了苦苦哀求的张肃烁,顾着往日情分将她留在了张家。 她目送他离开的那日也同今日一般僵瞪着毫无生气的双目,只是那日她脸上尽是木然,像早已蛀空却被枝叶强行钉在土里的木头,不哭不笑,没有生机。 他想着他对张焕璎极尽宠爱,对府内下人也是少有苛责,唯独对她这般,许是她做错了事,惹恼了他,便找借口圆了自己的胆怯。 他无颜斥责旁人,轻声唤着她:“阿婴、阿婴……” 恍惚之间,他仿若又瞧见了她变回了婴儿,眨巴着眼睛冲他笑,只要一捏她的脸颊便会哇哇大哭,娇娇弱弱地只能哄着。 五月里他日日来看她,做着鬼脸教她说:“阿兄……” “阿……兄,”她开口说第一句话时,绝不会想到是她口中的阿兄亲手将她推进了炼狱。 齐元悔恨不已地拍着棺椁,失声痛哭道:“错了,阿兄错了,阿兄看错了人,你也嫁错了人,阿兄当年便不该拦着你同越冉走……”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67. 溺水葫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8. 兰夜昼香 熙儿蹬着颤抖不停的腿费力地爬到他身边,用尽余力扽住他的衣角,蜷缩着身子不断往外咳血道:“五……郎,五郎……三娘逃……” 齐元自淌至脚边的血水,看向死死攥着他衣角的熙儿,猛地吃了一惊,他连忙跪地扶住她,急声询问道:“是谁伤了你与三娘?” 熙儿毫不犹豫地厉目指向张肃烁,吃痛地紧按着不住往外溢血的伤口,一字一字往外蹦道:“他,害,死,三,娘……” 齐元瞬时扫向将兰儿护在身后的张肃烁,厉声质问道:“张大,你是想杀人灭口吗?” “你这贱婢竟敢栽赃于我!”张肃烁迅速朝身后的兰儿使了眼色,命人拦住扑上前的张焕璎,一掌劈向她的侧颈。 他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泪,催着心腹婢女将她带下去,请医师来看,凶狠地瞪向熙儿道:“我瞧你是得了失心疯了!” 他捡起地上的断木 ,顺手刮带上血迹,掷于她身前,不忿冷笑道:“分明是你手持断木伤人,我怕你伤着夫人才出此下策!” “你整日里跟在夫人身侧,偏今日她失足落水你却没了个人影,如今竟还想将罪责尽数推给我!” “呸!”熙儿朝他脚边吐了口血,咬牙斥骂道:“若不是……忍受不了……长年累月之虐待折磨,三娘怎会……断了……生念头,边海都困不住之人竟……死于窄河之中……” 她断断续续地说出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恨,便再也撑不住了,她掐着脖颈,言犹未尽地将袖中红绸塞进齐元手中,手臂垂落,晕了过去。 张肃烁悄声松了口气,招手唤来两个奴仆,“桑四,桑五,将她拖下去严加看守!” “住手!”齐元打横抱起熙儿交给齐家奴仆,一脚踹向先一步行动的桑五,冷声道:“你还想拿这虚情假意糊弄我多久?” “从前未与你撕破脸,不过是顾及阿婴脸面,怕她受人指说,你当真以为我是愣头不成!” 他解下大氅盖进棺椁之中,小心翼翼地抱出棺椁里的齐玥婴,回想着她过往无数次的哀求,深叹一声,哽咽道:“阿兄来接你了。” 张肃烁惊慌一瞬,快步拦在门前,阻断他的去路,惶恐道:“你这是做甚?这天底下哪有嫁人之女,葬回旧家之理,我知你是一时悲痛,失了理智……” “呵,道理?张肃烁,阿婴自今日起,只是齐家女,与你再无瓜葛!” “你若再不滚开,我便直接踏你而过!” 齐元瞥了眼齐玥婴脖颈上的红痕,怒目看向他,脚步不停向外走着,似要直接踏过他。 张肃烁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地惧怕起来,原想死站在门前,双腿却哆嗦着跨向了一旁,乖乖地让出了路。 二人齐肩之时,齐玥婴湿冷地发丝忽地划过他脖颈,似利刃割过般留下丝丝红痕,吓得他扶门而立,几欲摔下。 待脚步声渐远,他才敢缓缓挪动僵住的身子回头看,口中喃喃道:“我怕甚,总归今日之事,与我无关……” 他按着心口,不安地望着前头高声喊着“来”,一路奔跑而来的奴仆。 一旁的桑五眼瞅着他要歪向门边,连忙跑上前扶住他,低声劝说道:“阿郎不必担心,往日药渣都已经处理干净了,纵使他们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您头上。” 张肃烁听闻此言,稍稍安定了些,拧眉瞥向跪伏在地的奴仆,“慌张什么?来什么人了?” 奴仆急声道:“万年令来,来了!” 张肃烁一面假笑着往门外走,一面冷斥道:“张家家事,何须他来掺和,以往倒见不得他如此多事,莫不是哪个不长眼之人背着我报案去了?” 他四处环顾了圈 ,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于是恼怒地揪起身后奴仆,质问道:“人呢?” 奴仆缩着脑袋,颤声道:“又,又走了……” 折往齐家的万年令在半路上瞧见了苏言止,停步思量了一番,当即摆手回头,“既有人去查,我也不必上赶着去挑桩烦事了,近了这事可难脱身啊!” 安邑坊,齐家。 “无溺水症状,颈部有明显伤痕,死者绝不可能是溺水身亡!” 师书白左右挥舞着手中小刀,吓退围上前的齐家奴仆,对着被齐元拦在门外的苏言止高声道:“苏三,她是先被人勒死而后才抛入河中,且周身环绕着异香,类致幻迷香,死前似有中毒迹象!” 苏言止垂眸看向齐元手中的红绸,不禁想起了萧旖怜先前所说的婚服。 趁着他发愣,他一步跨至他身后,拽出红绸围在他脖颈上,略微加重了手中力道,缓声道:“齐公,难道不想查清真相吗?” 齐元心知他不会真的伤他,但在窒息感传来的那一刹,他仍旧莫名的恐慌,他转头望向齐玥婴脖颈上的红痕,怔怔道:“阿婴死前该有多怕……” 他轻轻拽开颈间红绸,垂头道:“但愿你能查个明白。” 苏言止走近棺椁,对比着伤痕将红绸围在她颈间,又摇了摇头看向她空握着的右拳,皱眉道:“颈间勒痕极细,不像是红绸所致,倒像是韧利细绳所致。” “这异香气味竟如此浓郁,你可能分辨这是何种迷香?” 师书白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凝神细想道:“像是兰夜昼香,此香若于蓉叶中点燃三日不消,会使人空入梦境,生出异想。” “若化于水中,洒在衣物或者门前也可驱虫留香,阿莫药肆门前便常年洒这兰夜昼香。” “今日有人来拿药,可药肆缺了味药材,我上门去借,衣袍上也染上了这气味。” “你方才说齐夫人似有中毒迹象又是何意?”苏言止合上齐玥婴僵瞪着的双目,绕着棺椁来回绕着圈地检查着有无遗漏之处。 师书白掩住门,一面口中念叨着“勿怪勿怪,”,一面将她的衣袖撩至肩膀处。 他抬起她的手臂,虚指着手臂内侧的白色斑块,解释道:“我方才检查齐夫人颈侧伤痕之时,瞧见她皮肤上生了些许浅色白斑。” “这白斑团团紧靠,呈云雾状又类肤色,想是齐夫人自己也很难发觉。” “加之她后颈红紫堪比勒痕,若如我所料,后背也该如此般红紫,这症状应是长年服用木霜花所致。” “木霜花可治弱症,可若是长年过量服用便相当于慢性毒药,不出六年必当衰弱而亡,药石无……” “砰!” 未关实的门忽地被风吹开,打断了他的话,他抱紧双臂使劲搓了搓,只觉遍体生寒,还未缓和过来便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举着一把小巧的匕首,疯了般冲向他。 “阿娘!阿娘……”张焕璎被抵至身前的剑鞘拦了一瞬,仰倒在棺椁前,摔掉了手中匕首。 她怒目扫向苏言止和师书白,拼着蛮力推开二人,扑在棺椁前哑声唤着:“阿娘,阿娘……” 紧接着萧旖怜便费力地拖着一个被打晕的婢女闯了进来。 她迅速关门上锁,扔给苏言止一个包袱,气喘吁吁道:“齐夫人房中挂着一件缠满红绸之婚服,床角处还藏着一小段裹着方叶之迷香,她定不是溺水而亡!” 师书白探头指着躺在地上的兰儿,口吃道:“她,她……她是何人?” 萧旖怜拽出包袱里的红绸,将兰儿团团缠住后才放心道:“她原是张娘子之婢女兰儿,我瞧见她鬼鬼祟祟地溜进齐夫人院中,想要销毁这些证物,便将她打晕带了过来。” 师书白又转头指向张焕璎,脑中一时闪过她举着刀冲向他的画面,更加结巴道:“那,她,她,她……” 萧旖怜望着张焕璎无措地抓着她阿娘的手哑声痛哭,心疼道:“我担心张娘子安危,便将她一并带了过来,更何况她理应再见她阿娘一面……” 苏言止展开布满火洞的婚服仅看了一眼便惊愣地收了起来,他将方叶包裹着的迷香递给师书白,问道:“这可是蓉叶和兰夜昼香?” 师书白举着方叶,来回看了许久才憋地满脸通红地虚声道:“我不认得兰夜昼香,只是上回觉着阿莫药肆门前之气味特别,多嘴问了阿莫一句,才知晓些许特性。” “既如此,那便去一趟阿莫药肆吧,”苏言止开锁推门,招手唤来暗处的雪双,指着地上的兰儿,吩咐道:“将她带回大理寺狱。” 萧旖怜踮脚望着翻墙而出的雪双,忍不住啧啧赞叹道:“好身手!” 苏言止低头浅笑,抬手抹掉她下巴上灰团,温声道:“方叮嘱你不要涉险,你竟又跑去了张家,今日于你添了许多麻烦,日后尽量避着这些事,莫要沾身。” 萧旖怜倚着门边,轻叹着摇了摇头道:“我瞧你分明是想训我自作主张,又迂回着说,可我不怕麻烦,也能帮上忙,有危险我自然会避开,你不必担心我。” 她走上前扶住摔在棺椁旁的张焕璎,柔声道:“我知你不想回张家,不若同我一起回萧家吧。” 张焕璎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强撑着笑了笑:“声声,我想在这陪着我阿娘。” “好,”萧旖怜顺了顺她的后背,知晓她不想被人打扰,便替她关好门,一道同苏言止往外走。 不想,方走出齐家,却又被张肃烁拦在了齐家门前。 张肃烁领着一众奴仆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厉声质问道:“你们将兰儿带去了何处?”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68. 兰夜昼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9. 六合铁锁 苏言止急步走近,按住他持剑的手,佯装惊疑道:“张侍郎竟更关心兰儿在何处吗?” “齐公向来蛮横,我心知要不回夫人尸身,前些日子我纳了兰儿,她近来常头晕乏力似是怀了身孕。” “我多年只得了一女,且我儿与她生了误会,方才便差点伤了她,听奴仆说她被人抓了去,我不免更担心她一些。” 张肃烁敛眉收剑,虚情假意地反握住他的手,言语动容,似要落泪。 苏言止虽不信他这番话,却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搪塞过去,只好应付地点了点头。 萧旖怜见他为难,拽出他被张肃烁紧紧扯住的手臂,假意困惑道:“兰儿不是张娘子之婢女吗?现下她正在里面陪着张娘子呢,张侍郎若是担心便进去瞧瞧吧。” 她笃定张肃烁不敢进齐家要人,不待他继续纠缠上来,便亲昵地拉着苏言止往东市的方向走,“苏郎君,再慢些可赶不及裁剪新样式了。” 东市,阿莫药肆。 师书白拉住热情招呼着苏言止和萧旖怜的掌柜阿莫,拿出方叶卷着的香料给他辨认,“阿莫,你可认得这香料?” 阿莫虚掩着鼻子,将方叶拿远了些,连声呛道:“这不就是兰昼夜香嘛,这香料你不认得,这蓉叶你总认得吧。” “上回都与你说了,此香若于蓉叶中点燃三日不消。” “这蓉叶焦黑一片,香料气息又如此浓厚,你竟还瞧不出来,不如将药肆关了算了,省得药材认不齐抓错药。” 师书白拽回蓉叶,退到苏言止身后,撇嘴反驳道:“我只是听你说过一回,又没见过,自然不能轻易确认。” “上回你还将沾了泥之夏根错认成萱叶了呢,我瞧你才该将药肆关了。” “去去去,”阿莫恼羞成怒地捡起清扫地面的毛草叶,扫向三人的脚面,不抓药便赶紧走,别杵在这碍眼。” “等等,”苏言止挡在二人身前,往他手中放了一袋钱,指着半开的空柜子,问道:“木霜花可是没了?” 阿莫收了钱,笑容满面地扔开了毛叶草,拍打着他衣袍上沾上的灰尘,好声好气道:“可不是嘛,齐二郎和张夫人都患有虚症,常年差人来抓药。” “方子来来回回换了不少但一直都有一味木霜花,我这本已比别处多备着些了。” “但近日也不知怎么了,齐二郎和张夫人都病情加重了,木霜花尽数都让他们买去了。” “尤其是张家桑五,每次抓药都多买一份木霜花和西芷,说煮花芷饮,我好心提醒他木霜花虽热补却不能多食,他还斥骂我多管闲事。” “桑五?”萧旖怜在脸上比划着一道从嘴角至耳旁的伤口,惊讶道:“他脸上可是有一道刀疤?” “是,是是,”阿莫连连点头道:“那刀疤狰狞可怖,我每次瞧见他都心惊。” “前些年都是他兄长桑四来抓药,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换了他来。” “桑四为人敦厚善良,又精通医术,教了我不少良饮,我总想着谢他一番,却再没见着他了。” 萧旖怜蹙眉微愣了会儿,攀着苏言止的肩膀,附耳悄声道:“桑五曾进张夫人院中偷首饰,被我与张娘子瞧见追了一路。” “后来他想将我们推下河,所幸被站在假山后面之张夫人瞧见了,她手持匕首划伤了他,救下了我们。” “张侍郎分明早便将他赶出了张家,不知他为何又回了张家。” 师书白歪着身子偷听,末了忽地捂住跟着他一起偷听的阿莫的耳朵,高声惊道:“桑五啊,我也认得他,那日落了场大雨,他满身满脸都是血地倒在药肆门前,我替他包扎了伤口,还分了他半块胡饼。” 阿莫没好气地翻眼道:“他瞧着便不是好人,你竟也敢救他,便该让他自作自受。” 师书白瞥他一眼,弱声回怼道:“可我学医便是为了救人啊,我若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门前,那我还学医做甚?” 阿莫气得抓住他的双手,挡在他的眼睛上,见他仍旧瞪眼看他,又捏起他的眼皮,气哼道:“你不会闭上眼睛吗?你父亲便是什么人都救才……” 他话说一半忽地僵住,抬眼去打量他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反应,立即改口道:“受人尊敬,你是想博个好名声吧。” 师书白骄傲地回头看了眼师安药肆的牌匾,理了理衣袍,挺直肩背道:“我父亲是世上最好之医师。” “是,”苏言止转头拍向他的肩膀,温声道:“阿莫只是想告诉你莫要因为救人惹上是非。” 亲仁坊,柏家。 柏慎亘眯眼按揉着额角,揽过一旁整理书卷的柳青莲,扶着她的后颈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垂手靠在她的肩膀上,犯懒道:“夫人,眼睛乏了。” 柳青莲无奈地顺着他的脑后,柔声哄道:“累了便歇会儿再看。” “木娘,”柏慎亘环住她的盈盈细腰,回想着他在鞠场佯装体力不支的怪异举动,将她抱得越发紧了些,闷声道:“你可有事瞒着我?” 柳青莲微愣了一瞬,掩下复杂情绪,反手解开他缠在后背的手,握住他的双手,认真道:“我不会做伤人之事亦不会骗二郎。” “好,”柏慎亘捧住她一侧的脸,轻抚着她的眉尾,勾唇浅笑:“木娘不愿说我便不问,若你需要帮忙,便是利用我也无妨,你说过我们之间可以有秘密,但不能没有信任。” 柳青莲蹙眉看向他,心中的忐忑瞬间瓦解,她紧按着他的手背,几欲说出心中之事又都忍了回去,红着眼眶点头道:“不算秘密,一些旧事罢了,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柏慎亘抚开她皱起的眉心,屈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心疼道:“你虽瞧着柔弱,可心里却比谁都有主意,我也曾疑虑你会不会别有用心,可又觉得没甚可想。” “分明是我先招惹你,我既图谋你之所有,又何须担忧你所藏心思,你尽管去做想做之事,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 柳青莲鼻尖泛酸,眼中泛着泪花,动容道:“二郎当真是傻。” “也有些聪明,”柏慎亘狡黠一笑,对着门外招手道:“隐冬,日后你便跟着夫人吧,柳音音之身世便交由旁人去查,你尽管做好夫人吩咐之事,不必遮掩,我只当没看见。” “喏,”隐冬僵着身子出现一瞬,又立即识趣地垂头退下,抿唇傻笑。 柳青莲捡起落下书案的书卷,推开他缠在腰间的手,板下脸审视着他:“可是萱儿告诉你了?” “萱儿?”柏慎亘闷头仔细想了一会儿,恍然道:“前几日确实有个婢女跪地拦住我,说你与人私会,我没当真,原是说你与隐冬啊。” “我嫌她碍眼,已差人送出府去了,旁人之眼时时粘在我夫人身上,我可不放心。” 柳青莲抬眸勾住他的下巴,弯唇而笑:“若我当真与人私会呢?” 柏慎亘瞬时变了脸色,圈住她的手臂俯身压近,他扶住她抵在书案上的腰,唇瓣紧靠着她红透的耳垂,沉声道:“夫人心里可只能有我。” 太乙山。 一个肤色异白的药人双目赤红地跪在布满刀片的刀笼之中,耳边一遍遍地回响着一道女声:“药人右,钥匙便藏在刀笼旁之药柜上,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能不能来救救我?” 他不停地在颈间摸索着什么,血红的指甲掐进皮肉之中也毫无知觉,寻找无果之下他无力地捶打着地面,哑声嘶吼着将手臂伸向刀笼之外,任凭刀片割刮进骨,血肉模糊。 极端的痛感似乎令他唤回了些许理智,他攥紧尾指大小的钥匙,失神地望着六合铁锁却不打开,艳红的血如雨落般嘀嗒敲响沉重的锁身,如同奏响了一首轻声的乐曲。 他忽地欢快地笑了起来,够起药柜底部的药酒仰头畅饮,猛然倾倒的酒水沿着微扬的下巴滴上滚动的喉结,灼烧着先前掐出的月形伤痕。 转眼间许久未有人整理的药柜中变得空空如也,只余下一堆滚倒向刀笼的药瓶,笼中人咽下最后一滴药酒,松开了手中的钥匙,不过轻轻一扯便扯开了精密的六合铁锁。 他扯下一截破碎的衣袍,缠住伤可见骨的左臂,缓慢地推开了囚禁他已久的隐门,走出了遍地是纸与墨的屋子。 连绵的绿意浓淡不一的画在留白恰好的山石之中,疏开他抑郁难平的悲愤,融进飞鸟与风相游的瞬间他突然便顿住了脚步,怔怔道:“风来风过,留下一切也卷走一切。” 一只彩尾的鸟类自远处飞近下停在他掌心之中,毫不惧怕地轻啄着他的指纹。 他虚垂着手顺了顺它光洁的羽毛,眼见污血顺流而下又惊怕地举远了手,将它朝着远方托起,轻声呢喃道:“走错了方向,误信了人,便会一步步跌进私心织就之网,囚入苦笼。” “往前是仇家,往后可归家,你说,我该往何处走?”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69. 六合铁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0. 焱毒盲目 山洞之中,金辞萱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一阵又被噩梦惊醒,全身僵麻着久久缓不过神来,直至抬手擦汗时发觉手腕动弹不得才恍然想起现在的处境。 她屏息盯住昏迷不醒的晏朗,小心翼翼地往外拽着印着紫红牙印的手臂,原以为他早失去了意识,不料他却突然睁开了眼。 “别动。” 沙哑的嗓音促然响起,如尖刀磨向糙石般震进金辞萱的心中,她再不敢生出半分逃脱的念想,躲避着他的目光缩向身侧的岩石。 晏朗费力地睁大双眼又微微眯起,不管如何去看,眼中始终是模糊一片。 他沿着紧攥着的手腕向上摸索着先前咬下的牙印,再三确认了金辞萱的身份后,才放心地从腰间布袋中摸出一瓶药,转头看向她,缓声道:“六……娘,换药。” 金辞萱陡然怔住,她年岁分明比他小却成了他的六娘,恍惚之时又有些怕羞。 她埋着羞红发烫的脸去拆他腰间的布条,浓腥的黑血再次溢了出来,虽不如先前那般止不住却也流势平缓不断。 她匆忙地将药瓶里的剩余药粉尽数倒出,不熟练地用未被他固住的左手替他重新包扎。 “嘶……”晏朗抽痛着按住了环在腰侧的手,灼烈犹如在泡在滚水里一般的痛感漫遍全身。 他闷声喘着粗气,不停拉扯着被黏腻湿汗粘住的衣袍,敞出烫红潮热的胸膛,受冷风吹抚才觉缓和了些许,松手道:“继续。” 金辞萱慌乱地将布条一圈圈缠绕在他腰间打上结扣,又红着脸替他稍稍盖上了些衣袍,虚声道:“此处寒凉,你莫要过上冷气。” 晏朗忽地轻笑出声,撩开衣袍,瞪着失明的双目看向她:“我这副身躯总比父亲好看着些,六娘怎还怕了?只可惜我坏了眼睛,瞧不见你如何红了脸。” “我,我只是怕你伤势加重,”金辞萱支吾着别过脸又忽地转过头打量起他的眼睛,缓慢抬手在他眼前试探了一番,见他只愣怔地望着一处未有丝毫变化。 她不由地松了口气,望向被他紧扣着的右手,再次生出了逃跑的念想。 她抓住脚边的碎石猛然砸向他的手又堪堪停下,心慌地悄声放下碎石,颤声恳求道:“你放我走吧,我去找人来救你,我一定会找人来救你……” 晏朗辨别着细小的动静,瞥向被她扔下来的碎石,攥紧了她的手腕,沉声道:“阿兄托我回长安之时带上药人右,只要我未按时归家,不出三日他必然会派人来救我们。” “你……”金辞萱欲言又止地蹙眉看着他,见他微弯着唇角一副万事无忧的模样,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他。 她捡起地上的药瓶,提醒道:“你忘了此药瓶中所放药粉可解何种毒药了吗?” “焱毒!”晏朗神色忽变,了然道:“此毒乃晏家至秘,难怪我所带之药能解此箭上之毒,他们原是父亲养在太乙山之杀手!” “父亲早便将杀手之事交由阿兄掌管,阿兄向来厌恨背叛,他们竟敢叛变!” “不是杀手叛变!”金辞萱急声辩驳道:“方才那批杀手本就是受了晏许之命,前来刺杀我们,他引我与你一同来太乙山便是为了将我们赶尽杀绝,他不会来救我们!” “绝无可能!”晏朗狠狠掐住她的脖颈,一点点收紧五指,厉声道:“你以为我唤你一声六娘便当真尊你吗?你若是再敢攀污阿兄,我必不留你!” 金辞萱惊恐落泪,掐拽着他的手臂,艰难吐字:“五郎……是晏许之子……” 几近窒息之时,她隐约瞧见药人右白衣披发,赤足而来,她既惊又喜,想出声唤他却又发不出声。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仍旧在悔晏许搜查的那一日,供出了他的方向,没有藏住他。 义宁坊,大理寺狱。 兰儿方一睁眼便发觉自己已被关于狱中,她缓缓转动着肿痛的侧颈看向隔壁盯着她看的晏殊容与齐遇,只觉一阵恍惚。 她紧锁着眉头回忆着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却怎么也记不清当时是何人打晕了她,她只模糊记得她手腕间戴着一只墨色玉镯,于是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发愣。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地笑了起来,双手轻柔地抚摸着腹部,眼中毫无惊慌之意。 齐遇将脸怼在珊栏上,不停地朝着晏殊容眨眼示意她去询问新来的女子犯了何事。 晏殊容拗不过他,见隔壁牢房中的清瘦女子穿着似是个婢女,一时也有些好奇,出声试探道:“你杀了人?” 兰儿抬头看她一眼未认出她的身份又瞥向她身后的齐遇,心虚了一瞬,摇头道:“婢子是张家婢女,无故遭人打晕,醒来后便是在这了。” “张家?”齐遇隔着两道珊栏瞪眼看着她,焦急道:“张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兰儿避开他的目光,侧卧向墙内,低声道:“夫人溺水身亡,齐公悲痛不已将夫人尸身带回了齐家。” “张夫人?齐公?”齐遇急恼地拍打着珊栏,哭嚎道:“姑母怎会溺水身亡?我幼时摔进河中,她怀着身孕都能将我救上岸,她绝不会溺水身亡!她定是被人所害……” 晏殊容蹙眉递上一方帕子,捂紧了耳朵道:“擦擦吧,不若你松口供出真相,自个出去瞧瞧,所幸齐公将张夫人带回了齐家,张侍郎怕是捂不住此事。” 齐遇犹豫一刹,猛然摇头道:“不,若是裴知还活着,我定然要坐实了这罪名,让他们将这案子彻底查下去,姑母……姑母那没我也有阿耶会替她撑腰,可此时能替裴知作证之人只有我了。” “你?”晏殊容忍不住挑起眉尾,抿唇而笑:“他们若是不想查,有你没你又怎样?不管多难填之窟窿,有心人总能封上。” 她走近珊栏,蹲下身同他附耳低言了一句,便见他不管不顾地带着长生和回生强行闯了出去,他本就是上头特殊照顾之人,一时之间竟也无人敢拦他。 晏殊容看着他一瘸一拐地逃了出去,分明笑着却又落了泪,她望向漆黑一片的尽头,轻声呢喃道:“我怎会落下你所送之物,隐冬,终是有人替你走一趟险路了。” 宣阳坊,萧家。 萧旖怜愁绪万千地闭目轻叹了声,自顾自念叨着在纸上写下:“桑五、木霜花、兰儿、兰昼夜香、婚服。” 她分析着疑点重重的案件,满是疑惑不解,暗自想道:“桑五欲以木霜花之毒害死张夫人,便不会再多此一举,可他究竟为何又回了张家?” “兰儿欲销毁兰昼夜香与婚服,可案发之时她并不在场,她究竟是与何人联手设计杀害张夫人?” “那件被烧毁之婚服与四夫人、颜娘子之婚服一模一样,莫不是此间还掺杂着旧年祸事?” 紫英关了门窗燃上烛火,安静地跪坐在她身侧替她拆下玉簪梳顺长发,瞧着屋内光暗怕她熬坏了眼睛,又起身添了两座烛台将屋内照得更亮堂些。 萧旖怜疲惫地揉了揉眼角,倚倒在她肩头,烦闷道:“我原以为只要顺着线索往下查便一定能查清米山毒害木娘之真相。” “可不过短短几日凌乱之线索便已搅得我毫无头绪,难怪团团难以彻底查清案件。” “查案这般寡难无趣,你说,他究竟为何执意要做大理寺少卿?当真是为了功名利禄吗?” 紫英神色纠结地盯着地面,她虽知道真实缘由却不能告诉她,只好委婉道:“或许有一日苏三郎查清了想查之案件便会同小娘子一道游历山川了。” “可他究竟想查什么呢?他断不了人之恶念,案件总也查不完,他让我等他,却说不定时日。” “我等过他六年,为了曾经之约定,也为了那一纸婚约和定下婚约那日他所说之话。” “他说绝不会同阿耶一般做大理寺卿,要陪我一同去游历山川。” 萧旖怜浅笑着望向铜镜上的字,辨不清方向时她总会默念他少时一字一字教她写下的话:“欲知事世,先晓己心。” 紫英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婢子知晓小娘子不是怪苏三郎没能守约,而是怕他变了心意,你一向执拗,所认定之事不容得旁枝横生。” “婢子觉得苏三郎没能守约并不是变了心意或少了欢喜,小娘子再多看些时日,总能看明白。” 萧旖怜顿觉倦意消缓,她紧紧环住她的肩膀,轻声道:“紫英,你总能说清我所想之事。” 紫英轻拍着她的手背,垂眸而笑:“小娘子只是将自己框定住了,可这世间之事少有一成不变,多是突生变故。” 萧旖怜望着随风而摆的烛火,不禁想起了从前有一日被噩梦惊醒,吓得翻墙去找他。 那时她还要垫着石块才能勉强够着树枝,紧抓着树枝顺着墙头滑下时还摔了一跤,还没来得及哭便被他抱进怀中,走向了摇摆不定的烛光。 他见她光瞪眼发愣,不说话也不哭,误以为她吓傻了,扯着她的脸颊紧张道:“声声怎么不哭?不怕疼了吗?”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70. 焱毒盲目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1. 红音驱鬼 “声声!声声……” 一阵惊急的女声穿门而入,萧旖怜陡然回过神来,推门而出。 张焕璎攥着一方绣帕泪眼婆娑地向她飞奔而来,凌乱长发与薄纱衣裙远远飘扬在夜色中又因她慢走的两步而缓缓垂下。 萧旖怜连忙快步走向她,脱下大氅将她裹在怀中,她抹去她眼角的泪珠,顺拢起她飘散在身前的发丝,柔声安抚道:“阿璎,别怕。” “声声,”张焕璎紧紧环住她的脖颈,伏在她肩头颤声抽泣道:“声声……我没有阿娘了……我,我……” 她忽地止住了哭声,警惕地环顾了圈四周,展开揉皱的绣帕,惊恐低言:“医师分明说熙儿并无性命之忧,可她却突然断了气,还在这绣帕上留了个血色“木”字!” “木?”萧旖怜瞬时想起柳笙笙身死时也留了个血色“木”字,顿觉惊疑,她冷颤着接过散着血腥气的绣帕仔细察看。 “木”字旁落着多余的一点,像是未写完的一横,绣帕并无特别之处,只在右下角绣着一株无义草。 她摩挲着血红的无义草,急声问道:“阿璎,你先前说那件满是焦洞之婚服是熙儿所烧毁,可知她为何要烧毁婚服?” 张焕璎回想着熙儿当时的怪异举动,闷声道:“熙儿说烧了喜物能去病气,被我中途打断后又将婚服拿去扔了。” “可我时常瞧见阿娘抱着那件婚服喃喃自语,应是十分珍爱,又怎会允许熙儿随意烧毁呢?” “定是阿娘见着兰儿勾引阿耶,心中烦闷落了病,才不想再瞧见婚服!” 萧旖怜突然想起张肃烁说的那句“似是怀了身孕”,又问道:“兰儿当真怀了身孕吗?” 张焕璎气恼地蹙起眉头又无奈叹息:“我问过替她诊脉之医师,她确实怀了身孕。” “声声……” 苏言止稳步跃下墙头,停在歪脖子树前看着院中的三人,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 “熙儿突然身亡,只留下了一张写着“木”字之绣帕。” 萧旖怜走近他,背对着张焕璎,指着绣帕上的无义草,无声唤了个“楚”字,又道:“阿璎问过医师,兰儿确实怀了身孕,我先前下手没个轻重,你替她找个医师瞧一瞧。” 苏言止翻看着绣帕,沉声道:“我已去过一趟大理寺狱,兰儿手上并无细绳勒痕,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让医师诊脉也不进食,怕我们暗害她腹中胎儿。” “熙儿昏迷前执意认定是张侍郎害死了张夫人,醒来后却留了个“木”字,且房中又挂着那件婚服,想来张夫人死前梦境许是与旧年之事有关。” “齐家虽守卫松散,却也不是无人之地,如此轻易迅速地害得熙儿身亡,定然是齐家人不设防之人,或是奴仆婢女。” 说着,他恍然想起了桑五,于是扭头看向张焕璎,问道:“张娘子,听闻桑五早年因偷盗财物被赶出了张家,为何又回了张家?” “桑五?”张焕璎缓声回道:“我只知他两年前救过阿耶,而后便回了张家,阿娘还夸他改了恶习,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我昨日去看阿娘时,他还特意做了药膳送来,我尝了肉粥,味道十分不错,只是阿娘似有心事,什么都未吃便早早睡下了。” 苏言止思量了会儿,又问道:“他性情如何?桑四又如何?” 张焕璎细想道:“我时常瞧见有奴仆嘲讽他脸上旧疤,可他并不在意,也不与人起争执,唯有一次我在追猫儿时瞧见他与人因放错了什么药材而吵了起来。” “桑四原先性子温和开朗,自抓错药后便变得沉默寡言,见谁都缩在一旁,整日垂头跟在桑五身后,不敢抬头。” 苏言止点了点头,又看向萧旖怜,犹豫出声:“齐二郎逃了,他不便再缠进晏大郎那桩案件,我来带昔秋回大理寺狱。” “昔秋伤还未好全……” 萧旖怜心下纠结得紧,转头望向紫英却见昔秋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们身后。 她扶起半跪的昔秋,心疼地看着她颈侧还未好全的鞭伤,蹙眉轻叹道:“我竟后悔没有送你走。” 昔秋轻拍着她的手臂,笑着摇了摇头:“婢子没害错人,却做错了事,冤仇已报,死得其所。” “这几日幸得娘子们全心照料,便是在来长安前也未曾有人如此珍视过婢子。” “枯枝犹燃,不枉来世。” 萧旖怜同紫英点头对望,为她换了新衣,送她离去。 张焕璎虽不知来龙去脉,却不知为何从她的神情中看懂了齐玥婴类以挣脱出束缚的笑。 她凝目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与心中的阴影重叠在一处,怔怔道:“阿娘竟是高兴吗?” 萧旖怜忽地红了眼眶,不知该说些什么,同她一起深望着昔秋的背影,心想道:“张夫人身亡会与颜娘子失踪一事有关吗?” “四夫人究竟因何而死,当真是被晏朗所害,与楚家无关吗?” “柳音音为何揽下罪责,只是为了帮护真凶吗?” “若南儿也是楚家女,她当真对这些事都毫不知情吗?” 安邑坊,晏家。 齐遇歪头打量着斜倚在软榻上的晏历,只觉他病弱地风吹便倒,一时对晏殊容说的那番话存了疑心。 他回头望了眼守在门前的长生和回生,低头重咳了两声,试探道:“你便是晏四郎?” 晏历缓缓睁眼扫向他手腕处的鞭伤,揉眉轻叹道:“晏家倒也真是齐二郎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 他撑起身子,端起一旁凉透的汤药尽数饮下,修长的五指牢牢掐着碗身,泛白的指尖不敌他脸色的苍白,却透出他心底的不悦。 “我问你是不是晏四郎?你同一只碗较什么劲?”齐遇伸手去夺他手中的药碗,不料他却突然松了手,碎裂的瓷片砸倒在他的鞋靴上,他陡然惊住一刻,怔怔看向他。 晏历不慌不忙地擦去手上沾上的药汁,虚弱地抬起嘴角,淡淡一笑:“齐二郎关心我是不是晏四郎做甚,难不成你毒害了大兄还不够,今日又要来杀我吗?” 齐遇悄声踢开碎瓷片,心虚地扭头四处观望着,虚声辩驳道:“你大兄之死与我没有干系,我来找你是因为晏娘子同我说你能帮我找到裴知。” “阿姊?”晏历陡然变了脸色,起身盯住他,厉声质问道:“阿姊可有受伤?” “没,没有,”齐遇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逼问吓得一哆嗦,跌退了半步,心想道:“这晏四郎怎么要病不病,要死不死,一会儿一个样。” 他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地推开重压在肩膀上瘦可见骨的手臂,拧眉催促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裴知在哪?” “你若知道便赶紧带我去救他,我一个逃狱之人,没时辰陪你耽搁。” 晏历垂眸瞥向他下巴处的荧粉,愣怔一刻后随即从枕下摸出一个信袋递给他,“阿姊前日嘱咐我收好这信袋,若有人来取便让他送与周娘子。” “想来许是与裴知有关,你将这封信送与周侍郎之女,她自然会告诉你。” 齐遇犹疑地望着信袋,拿不定主意道:“早一日我还能借着看望姑母进张家,可姑母方离世归家,我借何由头去张家寻张二郎之夫人?” “齐二郎如何送信,自是与我无关,”晏历疲乏地望他一眼,转身关上窗子,抚袖躺下不再同他多说。 齐遇握拳的手举起又落下,终是冷哼一声,摔门而出。 他焦急地拉着再次卡在狗洞中艰难地往外爬的长生和回生,低声抱怨道:“晏家也不知将门留高些,净折磨人!” 怀德坊,张家。 周槐衣提着盏灯笼慢步往齐玥婴溺亡的河边走着,河周围了一圈挂着响铃的红绳,冷风拂过河面,不时惊起震耳的叮铃声,似婴儿在尖声泣笑。 她提裙而跪,在一片布满脚印的枯草地中摸索出一只沾满泥水的玉梳和几节断裂的玉齿。 正想起身往回走时却忽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慌忙用袖边擦拭干净玉梳,簪向发间,起身向后看去。 昏暗的光线中,张蜀邺的脸清晰地在她眼中放大定格,灯笼光暗了又亮,照向他冷厉的双眼与横竖的浓眉,她僵直地钉在原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夫人也来捉鬼吗?” 张蜀邺低声笑问,接过她手中灯笼举在她肩侧,抬手轻擦着她额间的细密汗珠,温声道:“你又不是作恶之人,怕甚?” 周槐衣紧攥着断齿,心惊垂眸道:“婢女们皆说此处有邪魅作祟,我原是不信,可来这一瞧倒被铃声惊住了,我究竟还是胆小,还是回去罢。” 她心跳得急,匆忙转身便要离开,不料肩膀被他按住,只好虚笑着回头看他,颤声道:“二郎,不若同我一道回去?” 张蜀邺点头牵向她紧攥着的左手,见她惊慌地缩着手臂又忽地停住,揽向她的肩膀,沉声问道:“夫人可有落了东西?”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71. 红音驱鬼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2. 烛燃魂灭 周槐衣牢牢掐住玉齿,牵唇而笑:“只提了灯笼来……” 她僵垂的手臂不敢动弹,紧盯着他摇了摇头:“未曾落下什么。” 突然间响铃齐声晃动,于幽暗中奏出叠叠哀歌。 周槐衣促然回头观望,身子已然向前可双腿却如冻住一般,冷颤着无法迈步。 她隐隐瞧见齐玥婴诡笑着从河中爬了出来,顿时惊呼着往河边摔去。 张蜀邺轻叹了声,拉住她,目光自她发间的断齿玉梳游移至她袖口的泥水,不禁勾唇冷笑。 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缓声道:“唯有红绳能缚住怨魂,夫人莫要脚滑跌进圈中。” “二郎……”周槐衣蹙眉环住他的脖颈,不知所措时,树后攸然冒出了三颗累在一处的人头。 她瞪眼看着三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向她望来,惊惧一瞬,眨眼间树后却又空荡荡一片了。 河边,齐遇惊魂不定地瘫倒在树后,虚张着嘴巴不敢喘气,他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信袋,按在怀中。 萧旖怜屏息拽稳被他扯开的红绳,绕在树干上重新系好后,望着张蜀邺的背影,松了口气道:“齐二猪,你无端扯这红绳做甚?” 齐遇哆嗦着缩成一团,虚眯着双眼指向河中,夸张地比对着口型道:“姑母……” 张焕璎瞬时惊喜地回头看去,双脚踏进河中也未发觉,只双臂探寻着不停地往河中走,口中喃喃道:“阿娘,阿娘……” 黑冷的河面静如平地,连月影也不曾映上更没有什么人影,只是她心中太过思念,此时眼中尽是齐玥婴伸手环抱她的模样。 她耳中回响着无声的呼唤,着魔般拖曳着裙摆向着河中央愈走愈快,愈走愈深,仿佛越过时间便能救出她。 “阿璎!” 萧旖怜急急倾身向前,吃劲地攥着她的胳膊,将执意前行的她拽回了河边。 她轻顺着她的脑后,柔声劝慰道:“念想尽生于心,河中皆是假影,当不得真,你阿娘已去了别处,你该要好好醒着,替她查清真相……” 张焕璎木然地睁大双眼,吐出口浊气,醒神道:“阿娘唤我,声声……声声,她走时是不是也盼着有人来救她?” 她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眼中泪花一颗接一颗地落下,哽咽道:“若有人同你一般伸出手来,她便不会孤零零地睡在这河中了吧?” 萧旖怜强忍着泪水,捂住她湿冷的双手,弯了弯唇角道:“阿璎便想她不只是位母亲,或许她渡了这劫,已变回了小婴儿,会哭爱笑,远远避开此生苦难。” 张焕璎抽噎着点头应下,抬头之际隐约瞥见一个青衣奴仆正摸黑往河边走来,连忙拉着她躲向齐遇身后,暗中察看。 桑五神色凝重地捧着一个装着木霜花的木盒,站停在河边,他垂头深望着河心,眉心纠在一处似有说不出的苦闷心事。 几息后,他跪进河沿向前跪行了两步,任由河水扑湿他的袍衫也不避退,只沉默地取出盒中的木霜花放进河中。 木霜花随着水流缓缓漂向河心,他的双手呈着捧花之势下沉聚起一捧水倒入盒中,沉声道:“时辰到了,您别怕,此后他再不敢伤您!” “恶鬼惊铃红墙拦,娇娘焚墨盼忘川。” 他举起盛水的木盒对月而拜,而后起身向着远处东望西观的桑四跑去,二人步伐匆匆地奔向侧门,似要出逃。 齐遇自树后冒出头,盯着二人的背影,好奇道:“他为何要往河中放朵木霜花?又为何要盛一捧水放进木盒中带走?” “前头那奴仆背着沉重包袱似要远行,暮鼓早歇,他们不怕被金吾卫打死吗?” 他等了半晌没听见应答,不安地扭头向后望去,猛然对上了苏言止的双目。 他扶着身旁的树干站稳,眼睫颤动地打量着他,扯着嘴角僵笑道:“苏三郎,来抓我吗?” 苏言止皱了皱眉头,越过他看向疾行而去的桑四和桑五,又瞥向他手中刻着晏家标记的信袋,冷声道:“齐二郎越狱而出,不归家,将人拢到此处来做甚?” “我来……”齐遇后退着同张焕璎和萧旖怜左右对望一眼,便踉跄着转身一路狂奔,挥着手中的信袋,急声道:“送信……” 张焕璎同情地望了眼还没迈步便被苏言止牢牢勾在臂弯中的萧旖怜,抿唇而笑,快步跟上了齐遇。 萧旖怜挣脱不开反被他环在怀中,心虚地仰头看向他,弯唇笑道:“苏少卿来查案吗?” 苏言止微瞪着双目盯住她,轻扣着她的眉心,无奈叹道:“同我说待在家中却又跑来张家,此处非安生之所,合该避开。” “我方才瞧见了桑五,”萧旖怜有意将将话头引向别处,她扯了扯手边的红绳,晃动响铃,“他念叨着恶鬼惊铃红墙拦……” 话音未落,二人忽地惊住,想起了同一桩旧案,不约而同地携手奔向张肃烁的院落。 红绳响铃织就成墙交缠在院中的每一个角落,怨铃与风低吼狂鸣地扎进耳中,逼人止步。 张肃烁背倚着红绳双手吊束而起,头颅倒垂半现出粘黏着血发的双目,丝丝血痕顺着额间符纸淌下,撞上响铃融进红绳。 他转动着眼珠,惊恐地唤了声“齐小六”,坠绳垂手,屈膝而跪,再没了生息。 “张……”萧旖怜抬手指向缚绳而亡的红衣人,哑声跌退半步,泪水瞬时夺眶而出,断而不止。 苏言止背身而立遮挡住她的视线,他紧张地抚去她眼角的泪水抱紧她,转头细看着周围的情况。 院落外有序地摆放了圈火烛,燃明的光亮渐次照进困在的红墙中的张肃烁。 火舌跳跃着攀近红绳又撩拨向响铃,灼热的灯色忽明忽暗总也不灭,倏然摇摆不定晃动乱影。 苏言止嗅着屋内传来的熟悉香气,愣神道:“兰夜昼香若于蓉叶中点燃三日不消,会使人空入梦境,生出异想……” 萧旖怜紧攥着他的衣袍,凝目望向他:“方才张侍郎所唤之人是齐公胞弟吗?” 苏言止低头回望,定声道:“是。” 另一处,张焕璎佯装害怕扣响屋门,假借旁事唤张蜀邺陪她一同去找张肃烁。 齐遇在不远处蹲看了半晌才敢起身进院,正愁着如何开口唤出周槐衣,便见一双手推窗而出。 “齐二郎?”周槐衣捧着烛台照向他,探头而笑:“许久未见,你憔悴了不少,深夜来此可是要将手中信袋送与我?” “是!晏四郎托我来送信,”齐遇迅速将信袋递上前,焦急道:“张夫人,你可知裴知在何处?” 周槐衣扫过信纸上的一行字,沉目掐着信纸,犹豫道:“你想找之人或许在太乙山。” “太乙山!”齐遇不疑有他,道了声谢便快步往外走,匆忙辨着方向去找苏言止。 “恩公囚于太乙山……”周槐衣喃喃重复着信纸上的内容,朝着河边的方向望去。 她惊愣一瞬,随即卷了纸投入火中,神色惶恐道:“他怎招惹上了晏家,怎会是齐二郎来送信,阿荣去了何处?” “裴……知,裴知,恩公名唤裴知吗?便是二郎口中那位醉酒泼墨,醒酒作乐之人吗?” 太乙山。 金辞萱将将梦醒,不待睁眼,手腕间的固力便足以令她心死,她抬起的指节瞬间垂落,紧拧着眉头沉声叹息。 “晏夫人醒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猛然睁眼望去,既惊又喜道:“药人右!” 药人右点头而笑,递上一碗药汤,温声道:“此处原是用来囚某,只有一张矮榻和一座刀笼。” “晏二郎死扣着你手腕且身受重伤,某只好将你们放在一处。” “他已伤及双目,高热昏迷,劳烦夫人喂他吃下这碗药。” 金辞萱闻言看向身旁的晏朗,他原本苍白的脸已恢复了些许血色,先前仓促包扎的伤口也已被重新清理包扎过。 她犹疑着接过药碗,舀起半勺汤药又停住倒回碗中,沉吟片刻,轻声试探道:“郎君这药?” “无毒,”药人右指了指缠着布条的手心,微微一笑:“掺了血,他能活下来。” 金辞萱无言愣住,呆望着药碗良久才想起喂药,见他连连吐药加之心中厌烦,顿时深觉不耐,掐着他的脸将药灌了进去。 她无心管他咽下几分,看向静心磨墨的药人右,不解道:“他兄长将你囚禁虐伤,你竟愿意救他?” “某不曾想救他,”药人右持笔蘸墨,卷纸写下两行字,侧头解释道:“晏许费心将我制成药人并不是为了替晏公治好旧疾。” “他以某之躯养右蛊,所造之血虽能解毒疗疾却诱引瘾病,非日饮难消折磨,非左蛊亡不得解。” “你想控制他!”金辞萱失手打碎药碗,用力擦拭着手背上的药汁,甩着晏朗的手摔下矮榻,心惊道:“左蛊在何处?” 药人右搁下毛笔,敛眉道:“晏许曾言若是左蛊距某一米之内,某便能有所感应,现下究竟在何处……” 正说着,一阵啃噬般的痛感忽地漫遍全身,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来人,怔怔道:“竟是你……”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72. 烛燃魂灭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3. 化骨存血 “喜奴!”楚围对上思念已久的双目霎时脚下一跛跌跪在门前,他丢了饮满血的长剑,欣喜地扶住他的双肩,惊急泣笑道:“你还好好活着,是不是?” 裴知急声应是,随即慌忙卷起他的袖口翻看着他腕间的黑线,垂首悲叹道:“楚哥儿,左蛊竟在你这处!” “左蛊?”楚围反手转看他的手腕,将二人的黑线对在一处,顿解道:“难怪那领头娘子向我颈间掷了只小虫,便与一众杀手散了去,原是想以蛊虫治我!” “郎君来时可是碰上了晏家杀手?”金辞萱忽地打断二人,缩在床边惊惧地朝门外望了一眼,绞眉虚声道:“他们可有往此处来?晏家杀手皆嗜血狠厉,我们该速速躲逃才是!” 楚围闻言侧头观望,他并不熟悉她的面容却认得从前刁难过他的晏朗,顿时冷下脸来,望着二人扣在一处的手,拂衣嗤笑道:“娘子也是晏家人,既同为一潭水,又何分清浊?” 金辞萱陡然愣住,呆望着他姣好殊颜上显出的厌嫌,锁眼苦笑,红眼挂泪道:“郎君言重,狼兔又岂能算作一家,饿魂乞食,不过苦世求活,无奈之举。” 裴知俯身向她致歉,轻拍着楚围攥紧的拳头示意他收起敌意,温声说和:“算来,晏夫人倒也救过我两次,楚哥儿莫要打横了眼,还未问过,晏许造了假身替我,你怎知我在此处?” 楚围掩下厉恶神色,将柏慎亘送来的信纸递给他,拧眉细看着他身上的伤痕,解释道:“苏少卿原是托柏二郎来此寻找晏二郎之下落,后又听得晏娘子与齐二郎私言,疑心你被困于太乙山。” “故又将此事告知于我,柏二郎脚步慢些,正带人追着杀手去了。” 裴知来回默读着信纸上的内容,哀怜扫向床榻上痛苦梦呓的晏朗,不解道:“晏许为何要对亲弟下如此狠手?异父异母或生嫌隙,可他们同父同母,是至亲之人啊!” “果真是他!”金辞萱尖声捶床,紧盯着他手中的信纸,惊悸不安道:“他当真卑劣至此……他连亲弟都要杀害又怎会在意亲儿生死!五郎……” 楚围愕然瞥向她,转而深叹一声,轻抚着腰间香囊,眼帘低垂,沉声道:“晏许已中毒身亡,昔秋也已认罪入狱……” 裴知骤然塌下臂膀,细目直瞪着前方,悲疾噎停,无声宣嚎。 金辞萱亦身言僵住,没了情绪,良久痴笑出声:“何叹苍天无眼,威威天报终是来了,妄图以毒害人者终究死于毒……” 楚围随声望去,只见她身侧之人双目紧闭,鼻尖晕红,无人窥见之时,一珠泪顺着他的额角滚滚而落。 安邑坊,颜家。 柳南月闭目倚躺在浴斛之中,氤氲湿雾遮笼着凝雪肌肤,圈绕在她颈间,渐次散去。 她虚睁着水灵双眸,拢起半捧玫瑰覆于胸前,熏红净颜因闷热而微微仰起,昏黄跳跃的烛影于朦胧中缓变真切。 “南儿,”颜如玉步伐歪倒地拎着半壶酒,扣响屋门,他理平袍衫,酡红双颊透血欲滴。 柳南月匆匆挑起一旁的衫裙裹身系好便赤脚跑向屋门,及腰墨发贴黏着纤背坠下水珠,铺落下一地湿滑。 “大郎?”她半推开屋门,探头看向来人,扑面而来的凉风袭走满身热气,激地她缩起肩颈,不住冷颤,垂落肩侧的发丝飘忽而起,打向浓醉之人。 颜如玉猛然醒酒,急步走进,闭紧屋门。 他将酒壶搁至一旁,抬手去拂她耳边水珠又瞬时屈指收回,不知所措地扶着昏沉的额头迈步走向窗边,低声道:“吃酒迷了眼,一时忘了时辰,念着琵琶乐便来了。” 柳南月松松挽起长发,抱了琵琶走近窗边,犹疑轻问:“大郎可是想听曲往遥?” “晚了,还是回去罢,”颜如玉摆了摆手,快步走向屋外,临出院时又顿步回望,慢步走了回来,抚摸着她怀中的琵琶颈,垂眸而笑:“听一曲吧,心里闷得紧,想在南儿这处待上一刻。” 柳南月伴他而跪,拨动着琴弦弹奏着他心心念念的往遥,虽是心熟此曲,但次次沉进这琵琶乐中仍觉生疏,心若悬着般没个安定,不由地抬眸望向他。 颜如玉出神地凝目空想,轻敲着袍衫和以琵琶音,指尖碎响好似低低呜咽,心中蕴满的思念无声溢出,与孤独祈盼缠绕成茧,融进默然。 乐响她便从没见他笑过,连触碰琴弦时他也常抑制着指节的退怯,多是言语教导她如何弹奏或断断拨弦,不曾完整地弹完一曲。 颜如玉听得一声错音,轻叹着按住她拨弦的手,借着未消散尽的醉意,自顾低语:“阿娘早逝,听闻是因为生我而落了身病,阿耶每每见我总愁眉哀叹,幼时看不明白,以为是我顽闹惹他厌烦不耐。” “后来便懂了,于他心中我该是害死他夫人之罪人,他不擅与我讲理,总以棍棒教我顺从,所以我时常羡慕旁人有阿娘训着哄着。” “虽有数名奴仆婢女整日跟在我身后,可唯有阿姊来时,我才觉得不是孤身一人,便连她厉声训斥都深觉暖心……” “她教我习字读书,送我衣裳布偶,会笑我缺牙漏风,也会护我不受欺辱。” “有一日,我梦见了阿娘,醒来后却怎么也记不清,同她哭诉,她不像阿耶那般叫我坚强,训我止住哭声。” “只将我抱在怀中,叫我尽情哭一场,此后我便知晓伤心时本该流泪而不是像阿耶那般忍着,可自她失踪后我却再也生不出泪。” 他摩挲着颈中的长命锁,神情似喜似悲:“南儿,我心中藏着一个母亲,谁人也不知晓。” 二人侧目相望,寂寂无言。 柳南月瞧着他忧静的眉眼,生出了叠叠怜惜,心疼之时又想起了离开南曲前柳玉儿所告知的那番身世与旧案。 她细数着他浓密卷翘的睫毛,蹙眉沉思:“你所思念之人亦是我阿姊,楚家老少皆无活口,偏我活了下来,若玉娘所说为真,你我该是仇人……” “可楚家冤案原也怪不得颜将军,若无有心者披谣为衣,恶意构陷,本该平静无事。” “争夺不止,生杀相计,不如铺纸为和,不掀旧疤,不兴苦战,可枉死者不该没了交代,若是罪者伏诛,冤案该停。” “我久困暗地,又该如何去寻真凶?” 颜如玉于宣泄中稍稍消散了些许愁绪,起身提了酒壶,淡淡一笑:“今日又梦见了阿娘,酒醉昏神,多言了。” “大郎解得愁闷便好,”柳南月起身相送,未稳走两步便踩上了湿滑的水珠,闷头向他撞去。 原以为他会避让,慌张抬头之际却见他快步上前环住了她的腰身,屈膝将她稳稳向上托住,堪堪站定,鼻尖相碰。 酒壶撞地,桃香蔓延开来。 她怔怔闭合唇齿,停住呼吸,手臂僵麻地扶着他的臂膀,不敢动弹,只愣直地盯住他。 颜如玉仰面挪动着鼻尖,呼吸之间交替着清甜花香与灼烈酒香,情迷一瞬,埋头覆唇又慌忙抬头,深吸了口气,放开怀中人。 柳南月足尖轻踮,倾身而上,于他耳侧轻声道:“不是兄长,也可以是旁人……” 怀德坊,张家。 浅速溅落的血滴不时砸上响铃,惊和着风声,幽幽烛火映照着张肃烁惨白的脸,在这黑沉的夜里吓得人不敢上前。 苏言止持剑斩断根根紧缠的红绳,揽住萧旖怜一同走近缚绳而跪,双目泣血的张肃烁。 方站停在他身后便瞧见屋内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三个红脸灿笑的偶人,赫然跌停。 二人促然十指相扣,紧挨着彼此,绕过已无生息的张肃烁,看向手中互牵着一端红绳的奇怪偶人。 一副骑马拉弓的年轻郎君模样,两幅以扇遮面的花容娘子模样,三人站在一张写满血字的纸上,高矮不同。 萧旖怜慢步走进屋中,俯身去看纸上的血字:“张芽芽、齐尧、齐玥婴。” 她喃喃重复着“芽芽”,忐忑不安地看向苏言止:“阿耶旧年高热常念叨此人,一连病了半年也未好转。” 苏言止卷收起血纸,想起了那日楚围厉目斥骂萧诗崖的神情,惊疑片刻,随即温声安抚道:“声声莫怕,许是萧公旧年查案识得此人。” 萧旖怜缓缓点头,望向脚下窸窣虫影,一条歪扭血痕自她脚侧一路连至张肃烁身前。 待她瞪眼细看,血虫却突然爆裂而亡,细密血珠喷洒开来,染红了裙边。 她脑中恍然浮现出四夫人那件敷粉遮血的婚服和那口封满红绳响铃的鬼井。 “饮血蛊,”苏言止以剑尖挑起蛊虫,比对着张肃烁颈间的伤口,眼见伤口完美重合,他急忙拉着萧旖怜躲向门后。 随着一声爆裂声骤起又停,二人对视一眼向外看去,此时,空荡院落中再无人影,唯余腾腾血雾,遮人双目。 苏言止将她掩在身后,惊魂不定道:“我曾听晏鸩提过饮血蛊,雌蛊存骨化血,雄蛊化骨存血,张侍郎死法竟与四夫人类异相同!” 为您提供大神 荷叶酥酥 的《戏谱》最快更新 73. 化骨存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