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红楼:医女逆袭再迎春》 第001章 莫名其妙我来了 “二姑娘,快点走啊,说好了早起送林姑娘回扬州,偏你迟到!老太太若是怪罪下来,可别说老奴没提醒你。” 贾迎春被乳母王嬷嬷半搀半推着,一路小跑着穿过长长的游廊。本就懵懵的头在耳边不停的抱怨声中越发疼了起来。 “说够了没有?”迎春皱眉道:“明明是你起晚了,怎么怪在我头上?我穿戴整齐等了你整整半刻钟!再说,老太太怪不怪我还不一定,你倒是嚷嚷一早上了,怎么的,没完了?” 王嬷嬷大惊。 这人不会是撞客着了吧?难道早上起来就看她怪怪的。这小嘴叭叭的,牙尖嘴利的样子,还是那个平日里一锥子都扎不出响儿的木头人儿吗? 王嬷嬷又气又惊,狐疑地偏过头去打量迎春,可是迎春突然又不说话了,目光有些迷离。 …… 迎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想不到自己一个21世纪的医学精英,京城首富家的大小姐,最强大脑和诗词大会的双料冠军,竟然因为值夜班累倒了,醒过来就成了红楼梦里的贾迎春,这可太惊悚了吧! 名誉、地位、金钱……还有等着她继承的家族产业,说没就没了? 就算真的穿了书,红楼梦里可有十二金钗呢,穿成世外仙姝的林妹妹不好吗?穿成精明能干的宝姐姐不香吗?就算穿成那个管家婆凤姐儿,她也有把握带着穷得掉底儿的贾府一起奔小康。 但可是,可但是,她竟然穿成了书中那个最窝囊苦命、既无存在感、更无话语权的二木头贾迎春! 难道,是因为她上辈子把好运气都用完了吗? 好在……迎春摸了摸袖袋里的那个小药箱,心里略略安稳了些。 这个药箱是跟着她一起穿过来的,里面装满了药品和医疗用具,还可以随着她的心意变大变小。 想必,这就是她的穿书福利吧? 这是不是在提示她,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只要有这一身医术,她就有机会过上好日子,重新走上人生的巅峰?至少,总不至于再被亲爹卖了5000两银子,被渣男丈夫家暴致死吧。 …… “呜呜呜,林妹妹,你带了我一起去吧!” 一阵哭 闹声传来,打断了迎春的思绪。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院子里。 一个身穿大红袍、头戴赤金冠的半大男孩,正堵在正厅门前,拉着一个十来岁小姑娘,哭叽叽的不放手。 小姑娘披着出门穿的斗篷,身后还跟着几个提着包袱的丫鬟婆子,一脸焦急的神色,也在那里掉眼泪。 迎春睁大了眼睛,这就是贾宝玉和林黛玉啊!果然跟书里写的一样,一个懵懂惫懒,一个我见尤怜。 贾宝玉见林黛玉只是流泪却不说话,连忙转向了院子里一个满头银发的富态老太太,叫嚷道:“老太太,你别让林妹妹走好不好,我舍不得林妹妹!” 老太太正是贾母。她见贾宝玉哭得厉害,又心疼又无奈,上前赔笑道:“宝玉,快别哭了。我也舍不得你妹妹。但是你林姑父病了,要接她回去侍疾,这是正经事,我如何能拦?” 贾宝玉哭声一滞,想了想道:“那我要跟林妹妹一起回去。这里到扬州好几千里呢,林妹妹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贾母摇头叹气,搂过贾宝玉温声安抚道:“你才多大个人儿?去了能做什么?再说,我已经让你琏二哥哥陪着玉儿去了,怎么是一个人?宝玉你听话,快松开你妹妹,别误了时辰。” 贾宝玉不为所动,梗着头道:“琏二哥是个大男人,哪懂得女儿家的心事?林妹妹本就柔弱,又要担心林姑父的病,一路上还不知哭成什么样呢。往日里她哭的时候,都只要我陪着。我……” ”宝玉!“ 贾宝玉的话还没有说完,贾母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就一步迈了出来,一把拉住宝玉,截住了他的话头。 中年妇人冷冷地看了旁边的林黛玉一眼,沉声道:“宝玉,你胡说些什么?林丫头担心她父亲,哭两声才是正经,要你操心?你这糊涂种子,又懂得她什么心事?你若是跟着去了,我们才是真真的不放心!”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迎春眉头轻皱起来,望着那中年妇人,心中暗道,这就是王夫人吧?果然对黛玉恶意满满,几乎都不加掩饰了。 看她那个样子,好像是认定 了黛玉跟她儿子有私情,还是黛玉勾引了她儿子那种,也不想想贾母还在旁边站着呢,真是既蠢且坏。 这个贾宝玉也果然是个绣花枕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女儿家心事,又说什么不放心要陪着,好像黛玉没了他就不行似的,丝毫不知避讳,即便无心也令人生厌。 再看看宝钗、探春、惜春几个姐妹,此时都垂头敛目、赔着小心,但脸上却并无意外的表情,难不成早就习惯了贾宝玉天天口花花的样子,也都知道王夫人不喜黛玉? 倒是贾母,一个浸淫内宅几十年的老封君,会不知道贾宝玉天天混在姐妹们堆儿,口不择言会累及黛玉的名声? 迎春不由得望向贾母,却见贾母神色淡淡的,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迎春正狐疑着,忽听黛玉嘶声道:“宝玉,我何时要你陪着了?快放手!我爹爹还在家里等我呢,我回家去了!”她声音里满含羞辱和悲愤,让迎春的心都跟着一颤。 这可怜的孩子,大概还指望着回家去找父亲撑腰吧?哪知道她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也要失去了。 迎春设身处地想想,自己的鼻子也酸了起来,好可怜、好委屈。 贾宝玉脾气上来,哪管得那么许多。刚才王夫人忽然发火,倒是让他瑟缩了一下,但见贾母并未发话,便又有恃无恐起来。 他越发拉着黛玉不放,扭股糖儿般地挣扎道:“太太有什么不放心的?从小我跟林妹妹就是一桌吃、一屋住,怎不懂她?长这么大,我何时亏待过妹妹?妹妹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想也想死了。” 听了贾宝玉的话,王夫人脸上的神色更加阴沉了。 黛玉忍不住哭出声来,边哭边咳、唇白气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丫环婆子,脸上的神色也精彩起来,暗中交换着莫名的眼神。 迎春望向依然老神在在的贾母,忽然心头一热,连忙按住袖袋里蠢蠢欲动的小药箱,迈步上前大声道:“老太太、二太太,不如让我陪林妹妹去吧。” 你?院子里众人的目光齐齐向迎春看过来。惊诧、不解、莫名其妙…… 第002章 宝玉,我替你去 贾宝玉跟林黛玉向来要好。林黛玉要回扬州,宝玉舍不得也是正常。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拉着林黛玉的手不放,又哭又闹的,倒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邢夫人见贾宝玉当众撒泼,心中冷笑,正要看王夫人母子的好戏,没想到却迎春打断,急得推了她一把道:“大人们的事情,姑娘胡乱掺和什么?” 探春、惜春则皱起了眉头,平日里二姐姐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凡事总要思量半天,还常常拿不定主意。今天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头? 贾母也淡淡地向迎春看了过来。 她刚才不出声,倒不是不心疼黛玉,只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王夫人到底还能出什么幺蛾子。打狗还得看主人,当着她的面呵斥她的外孙女,便是做舅母的也没这个权力。 没想到,还没等她发话,迎春倒站了出来。这丫头素日里最胆小怕事,今天倒是有些奇怪。 迎春却没心思管别人都怎么想。 她几步走到宝玉身边,温柔却又不容置疑地说:“宝玉,你是哥哥,知道心疼林妹妹,对不对?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是一样的。不过,你年纪还小,身子也弱,万一路上再病倒了,叫老太太、二太太如何放心?不如让我替你去吧。” 刚才袖袋里药箱异动,分明是向她提示,让她有所行动。 心念电转间,迎春已经想明白了。这一世,若想不重蹈原主迎春的悲惨命运,就必须有所改变。 而什么改变能比林如海获救,林黛玉不再孤苦无依、走投无路更重要呢? 更何况,刚刚明明是贾宝玉口无遮拦、胡搅蛮缠,黛玉却要替他背锅,承受王夫人的怒火。而在场的其它人,或不动声色、或做壁上观,竟无一人为黛玉出头,让向来急公好义的“假”迎春实在看不下去。 路见不平就得铲一铲,这才是迎春的性格。别看她平时手术刀动得多,但是多年来跟各种病人打交道,动嘴她也不差的。 宝玉不是不放心吗,那是哥哥关心妹妹。王夫人不是不放心吗,那是担心宝玉的身体。她今天把这话放这儿,看谁再敢瞎哔哔,那就是她们自己心里有鬼。 迎春双目炯炯地看着宝玉。宝玉嗫嚅着不出声。王夫人心中却是一动。筆趣庫 她让贾 宝玉闹得头疼,根本没听出迎春话里有话,看着宝玉不管不顾、急赤白脸的样子,无奈叹气道:“老太太,迎春这主意倒是不错。她是琏儿的亲妹子,又是林丫头的亲表姐,两个女孩儿路上有个照应。到了扬州,也能帮着在林姑爷跟前尽尽孝。” 说着,她又转向宝玉,咬牙道:“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贾宝玉眨了眨眼,还是不甘心的样子。但是看到王夫人的脸色,再看看一边已经哭成泪人的黛玉,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好。 王夫人不给宝玉机会,再次望向贾母道:“老太太,您快拿个主意吧。这早晨冷得很,您在这里也站了半天了,别再浸了寒气,早点打发林姑娘她们上路才是正经。” 贾母见王夫人把话说到这儿了,略略沉吟了一下,觉得迎春毛遂自荐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 黛玉身边除了紫鹃,非老即小,不太中用。而迎春素来沉稳和顺,年纪也大些,又是正经主子,一路上有她陪着黛玉,确实更稳妥。 再者到了扬州,见贾家派了表兄和表姐一道护送黛玉回家,林如海心里应该感激吧,于贾家的面子上也更好看些。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宝玉也没什么好闹的了。 想到这里,贾母看了迎春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允了。 迎春松了一口气。开局还不错! 不要说能离开贾府出去涨见识,还有机会救治林如海、触发新剧情,单是可以甩掉那个讨厌的王嬷嬷,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公费游山玩水,就够让人开心的了。 迎春脸上浮起笑意,圆润的鹅蛋脸儿上现出一对儿可爱的小酒窝。她手上略略用力,扯开宝玉还死拉着黛玉的手,轻声道:“宝玉,林妹妹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一路上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 宝玉眨了眨眼,拉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忽然有点恍神儿。 眼前的二姐姐虽然一如往日温柔可亲,但却多了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力量,让他此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想闹也闹不起来了,只得听话。 贾母和王夫人见宝玉放开黛玉,低下头不作声了,连忙拉着他走了。 迎春则指挥着她的两个贴身大丫鬟司棋和绣橘,忙忙地收拾了一些贴身的衣物和常用的器具 ,就急忙跟着黛玉出了二门。 …… 二门外,贾琏早就等得不耐烦。听了小厮传话,说贾母让带了迎春一起去,也无可无不可。 迎春虽然是他唯一的妹妹,但毕竟不是一个娘生的,而且嫡庶有别,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交集。 他只是有点疑惑,即便是老太太不放心他一个人带着黛玉回扬州,要再派个体贴稳重的人陪着,那也轮不上迎春啊。 二房的探春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人爽利,聪明世故,派她去不是更合适? 待到小厮说,迎春是毛遂自荐要陪着黛玉出门时,贾琏心中不由得画了个大大的问号。见迎春和黛玉携手出了二门,不由得深深看了迎春两眼。 这两眼看过去,贾琏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只见黛玉穿着大红羽缎带风帽的斗篷,帽沿和袖口上缀着厚厚蓬蓬的银狐毛,脚下的鹿皮靴子是簇新的。 可迎春却只披了件大红猩猩毡斗篷,没有风帽,领口和袖口也只有兔毛,脚上虽是崭新的夹棉绣鞋,但同黛玉一比,倒像是她身边的大丫鬟。 “二妹妹,你出门怎么也不好好打扮打扮,母亲没教过你吗?好歹是国公府的体面啊。” 贾琏一向养尊处优、风流倜傥,故而很看不上迎春这寒酸样。 迎春愣了一下,望向贾琏,从他眼中看出了轻视和不满,心中不由可怜原主。原来,这府里上上下下都不拿她当回事,连这个亲哥也看不起她,张口就骂她的不是。 迎春冷笑道:“哥哥问得好。母亲自然是教导过的。不过,我每个月的份例摆在那里,想打扮手里也得有银子啊。若我不够用,哥哥能给我贴补点不?” 贾琏愕然。他刚刚在外面等了半天,心里有点邪火。正好看到迎春,不过是顺嘴说说,拿她撒气罢了,本来也没指望迎春回应。没想到,迎春倒是直接给顶回来了。 贾琏恼火地“哼”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哪有那份闲心管迎春?可事儿是他挑的。贾琏只得含糊地道:“你们女孩儿家的事,自有老太太、二太太操心去。”说着,便急吼吼地让迎春和黛玉上车。 迎春微微一嗔,心中暗道:“以后,好叫你们知道,我可不是那个随便谁都能搓扁揉圆的贾迎春了。” 第003章 我不过是来搭下船 夜风凛冽,静水深流。驶往扬州的快船划开水面一路向前,留下长长的波痕。 贾琏带着迎春、黛玉等人,先乘马车、再换官船,折腾了大半天,这时候终于消停下来。大部分人都抓紧时间收拾洗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快船并不大,但也有三层舱室。为了方便和安全,贾琏把整条船都包了下来。 迎春和黛玉被安置在最上面一层舱室里。伺候她们的丫环仆妇在第二层。贾琏和他带着的几个小厮、护院,则住在紧挨着甲板的第一层。 此时,万籁俱寂,隔壁榻上,哭累了也走累了的林黛玉已经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 迎春虽也觉得疲惫,但却睡不着,望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发呆。 白天,她一时冲动,站出来为黛玉打抱不平,自告奋勇陪黛玉南下。但真正上了船,又开始觉得有些后悔。 她是个医生,倒是不怕给人治病。但病有能治不能治之分,谁知道林如海的病致不致命? 再者,她隐约记得后世有红迷分析过,林如海很可能是不死于疾病,而是死于官场倾轧和皇权争斗。若真是这样,那她便是华佗转世也没用,搞不好还会卷进难以预料的凶险中去。 与其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贾府,暗中积蓄力度。 眼下这个身体还只有十三四岁,按书里的脉络,贾府也还有五六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日子好过。 自己先养精蓄锐,到时候找个借口脱身而去,反正只要不嫁给那个中山狼孙绍祖,日子总还是过得去的。 可是,眼下自己这一步走出,打乱了书中原有的布局,后面不知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了。 迎春叹了口气,果然冲动是魔鬼啊。 忽然,一阵极细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舱顶,若不是迎春刚好靠坐在舷窗边,怕是还听不到。 迎春不禁抬起头看向舱顶。 这已是最上面一层舱室,若有人想上舱顶,必得从楼梯上来。可外面守夜的婆子和随行的护卫们都静悄悄的,睡得正香,之前也没听到有脚步声,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嗒”,声音再次传来,这次迎春确定,没有听错! 她敏捷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推开了舷窗,可还没等她探出头去向外看,一股冷风从身边掠过,眼前烛光一闪,下一秒,一个黑衣人已经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她的胸前。 “唔……”迎春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别出声!”黑衣人开口道,声音沙哑而冰冷,十分危险,却又莫名有些动听。 迎春脖子被勒得生疼,脑子里乱烘烘地。 这深更半夜的,黑衣人是怎么跑到船上来的?谋财,还是害命? 在迎春的印象中,贾家虽然一门双公,但实际上因为家中子弟无能,但早就淡出了京城真正的权贵圈,按说也惹不出什么要命的祸事来啊。 再者,这船上此时只有贾琏、黛玉和她算是府里的主子,贾琏无权无势,她和黛玉更是闺中女儿,纵然贾家出了什么事,也不该找上他们啊。 一时间,迎春心念意转,却半点头绪也没有。只能努力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乖巧又无害。 那人见迎春不再挣扎,也没有再加害她。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足足半柱香过后,外面始终静悄悄的,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别怕,我不过是来搭个船。”黑衣人说,语气明显缓和。他挟持着迎春,挪到了船舱的另一侧,轻轻推开舷窗望了望,便松开迎春意欲翻窗出去。 “慢!”迎春压低声音道。 那人蓦地定住,回过头望向迎春,眼神危险。 迎春连忙后退半步,右手却缓缓地伸出去,莹白的手心里托着个小玉瓶。 “药。” 迎春轻声说,低下头不敢看黑衣人。这一刻,她怀疑自己是得了失心疯——那个人总算要走了,她这是在做什么? 是要感谢人家的不杀之恩吗? 可是,不知为什么,刚刚她的手跑在了她的脑子前面。 黑衣人能察觉到她的善意吗?她会不会是画蛇添足? 迎春脑子里正天人交战,忽然觉得手心一空。紧接着,那个人已经穿窗而去,眨眼间消失无踪。 迎春睁大眼睛眨了眨。如果不是手心中残存的一丝凉意,还有船舱两侧半启的舷窗中正灌进冷风,迎春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迎春轻拍胸口、强压心跳,轻手轻脚关上了舷窗。 …… 不远处,运河的另一边,黑衣人的身影如寒夜中的大鸟,飞快地掠入了一片树林之中。 “爷,在这里!”接应他的手下终于出现了。 黑衣人暗松一口气,脚下却不由得一个踉跄,刚刚强自压抑的伤痛此时全都喧嚣起来,太阳 穴上的血管也突突直跳了,头疼得很。 “爷,你受伤了!”看着他除下蒙面黑布后,在月光映照下越发惨白的脸,手下人惊呼出声,连忙把他扶上暗处候着的马车。 黑衣人靠在车壁上,咬牙道:“皮肉伤,不要大惊小怪。” “糟糕,我忘记带药了。”手下惊慌地叫起来。 药?黑衣人心中蓦地一动,不由得捏了捏一直攥在手中的小玉瓶。 那只莹白的小手,和那声短促的“药”字,浮现脑海。 他今晚不慎失手,遭人追杀,正好遇见河中有官船路过。原是想借拿那艘官船落个脚,凭轻功渡到对岸去,摆脱追踪。不想却在船上遇到了个妙人儿。 她是有机会呼救的,可她没出声。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可还能迅速地冷静下来。 最奇怪的是,她还送了一瓶药。 她为什么要送药?难道她知道自己受伤了?黑衣人薄唇紧抿,十分疑惑。 想了想,他到底还是打开了那个小玉瓶,在鼻端嗅了嗅,不由一怔,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好药。 鬼使神差的,黑衣人修长的手指微动,把药膏抹在了自己的伤口处。 …… 官船上,惊魂未定的迎春点燃了小几上的熏香。 医生当久了,她对血腥味儿特别敏感,刚刚那黑衣人虽然很小心地没有留下血迹,但迎春还是觉得舱里到底都是鲜血的味道。 就冲这么大的味儿,迎春就知道他伤得不轻。刚刚送他那瓶药,是她在21世纪刚刚研制出来的特效药,不知怎么竟出现在药箱里。若他敢用,倒是对他伤势极有助益,就不知他是否信她。 想到这里,迎春又不禁蹙起眉头。 这个黑衣人是哪儿来的?刚刚眼看着他掠出了船舱,却没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难道,他直接飞到对岸去了? 迎春心中一动,如此说来,他真的只是“借过”? 迎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守口如瓶。 刚刚那个人,显然对她没有恶意,那她不如顺水推舟,当整件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虽然穿书成了贾府的小姐,有父母兄弟、有家族靠山,但其实,她还不如黛玉,连个真正关心她的人都没有。 一个浑浑噩噩的二木头,一个被亲爹拿去抵了五千两钱子的庶女,实在是太边缘化、太可有可无了。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自保之前,一动不如一静,她可不想再惹麻烦。 第004章 谢谢二姐姐 迎春正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暗自出神,忽然间船舱里又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迎春忙转头看过去,却见榻上的黛玉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正向她望过来。 “什么时辰了,二姐姐,你怎么还没睡?” 迎春掩饰地笑了笑道:“我已经睡了一会儿了,只是有点择席之癖,睡不实,所以起来坐坐。” 她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刚刚黑衣人来的时候,黛玉睡得死死的,不然还说不定要出什么麻烦。 黛玉听了迎春的话,倒没怀疑。因为她换了地方也是睡不踏实。若不是白天实在累狠了,可能这会儿根本睡不着。 见迎春坐着,黛玉也推开被子要起来。迎春便走过去扶住她道:“夜里冷,当心着凉。你是要喝水?还是要更衣?我服侍你。” 说着,她便要去薰笼上拿黛玉的外裳。之前紫鹃把衣服放在那里,借着薰笼里的热气捂着呢。 黛玉连忙抓住迎春的手,急道:“二姐姐,怎么能麻烦你?” 迎春见黛玉的小脸在烛火的映照下,一副又羞又怯的样子,不禁笑道:“怎么,不好意思了?咱们是亲亲的姑表姐妹,你年龄小,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黛玉听迎春这样说,心下感动,便觉眼中一热,连忙低下头掩饰。 迎春却以为黛玉扭捏,是不习惯与她亲近,便道:“要不,我把紫鹃叫进来吧。” 黛玉连忙摇头道:“二姐姐,我并不口渴,也不想更衣,只是向来眠浅,睡够了便醒了。” “喔,这样啊。”迎春想了想道:“离天亮还早呢,要不,你就在榻上多躺一会儿,也许一会儿就睡着了。” 黛玉见迎春为难的样子,反倒笑了。她拉着迎春的手,嗫嚅了一下,轻声道:“二姐姐,今天谢谢你了。” “啊……不客气。”迎春有些意外,想不到黛玉会这样郑重地跟她道谢。 在她印象中,黛玉可是很高傲的,除了宝玉,轻易不会给谁好脸色。而且她好像习惯了贾母的宠溺,在三春姐妹面前,向来有点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今天早上,迎春虽然替黛玉出头,打抱不平,但也没想过她会领情道谢。此时黛玉如此说,迎春还是很开心的。 黛玉眼睛亮亮的,望向 迎春道:“平日里,是我慢待二姐姐了。今天二舅母那样说,谁都不敢应声,只有二姐姐为我辩白。我知道,二姐姐担了好大干系的。” 迎春心中一动,看来黛玉心中并不糊涂。可是,既然有这份玲珑心肠,为何还放任自己沦落到难堪的境地?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平日里宝玉也是如此对你的吗?” 黛玉顿了一下,似乎在思量迎春的用意,片刻后还是坦言道:“宝玉平日里对我很好的。但凡他有的,第一个都想着我,也总是陪着我聊天解闷。那些浑话,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 黛玉说不下去了,单薄的身子颤抖起来,透着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羞恼。 迎春叹了口气道:“林妹妹,你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总是念着别人的好。可是,你如今也大了,也该学会保护自己了。有些人本意可能是好的,但是做出的事情却会伤害到别人,对于这样的人,你不能毫无保留。”筆趣庫 黛玉何其聪明,听了这话,自然知道迎春是在说宝玉,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她依恋宝玉,是因为在她寄人篱下的日子中,只有宝玉是“看”得到她的,是时时把她挂在心里的。所以,他不经意的任性、无礼,她就只能装作没看见。 那么大的一个家里,别人都有亲生的父母兄弟姐妹,只有她没有。老太太虽然疼爱她,但老太太可不只她一个孙女。她希望总有一点什么是唯有自己才有的,是不需要与别人分享的。 再者,宝玉向来在女儿堆里厮混,老太太、二太太都没说过什么,便让黛玉觉得,她跟宝玉亲近些也无可厚非。 可是,今天王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给她难堪,让她意识到过去种种,都是自欺欺人。原来在她们眼中,自己与宝玉间的种种,都是不守规矩、别有用心的! 黛玉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纤瘦的肩膀忍不住抽动起来。 迎春叹气。大半夜的,真没想到,几句话就把林黛玉给弄哭了。 也难怪,她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好过。更何况,贾府里还有那么多看不惯她、时时算计着她的人。 迎春伸出手,把黛玉搂 在了怀里。 “对不起,把你弄哭了。我明白你心里的苦,你别怕。清者自清。” “呜呜呜……”黛玉抽噎得更厉害了。 迎春再叹气,忙又道:“林妹妹,你想想,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你还不知道我们老爷、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吗?琏二哥和凤嫂子眼睛里又何曾有过我和琮儿?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 “嗯……”黛玉点了点头,哭声小了一些。 迎春苦笑,果然让一个人不难过,就是你要比她更难过。 她连忙掏出帕子给黛玉擦眼睛,边擦边说:“以后咱们自己争些气,别让别人给看轻了。有什么事,我会帮你的。” 黛玉感觉迎春怀抱虽不厚实,但很温暖,不由得又向她靠了靠,轻叹道:“可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又能怎么办呢?若只我自己还不要紧,可我不能让他们看轻林家和我父亲。” 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迎春有些吃惊。 她原以为黛玉的小性,是因为她的敏感多情,可能也与她身体孱弱有关。没想到,黛玉经常竖起一身的刺儿,还与她要维护家族荣誉有关。 迎春失笑,这还真是欲速则不达。方向错了,越努力反而越不利。 黛玉听到迎春压抑的笑声,心中蓦地一痛。难道二姐姐终究还是同别人一样,骨子里看不起她吗? 黛玉身子微僵,便想从迎春怀里挣出来。 迎春笑了一声便觉后悔,此时发现黛玉果然会错意,连忙把她抱得更紧,一连声地安抚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笑的。好妹妹,姐姐绝无恶意。” 见黛玉僵硬着身子却不再挣扎,迎春连忙说:“其实我笑得不是你,是家里那些没见识的小人。” 黛玉将信将疑,偏头问道:“姐姐这是何意?” 迎春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笑那些人,不过是井底之蛙,没有见识。或者是闭上眼睛装傻罢了。 他们凭什么笑你? 你林家是三代列侯,你父亲又是探花出身,清贵至极。我们家原也不错的,但那是祖宗的风光。这些年来,一代代降等袭爵,到了老爷这一代,只不过是个一等将军罢了,连个正经的差使都没有。二老爷也不过是个员外郎,那里还有脸笑你们林家?” 第005章 论贵贱解心疑 原来贾府一门双公,竟还不如林家体面?! 黛玉惊疑地睁大眼睛,细细一想,对啊!正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平日里,身边那些人再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原来,她一向郁郁,觉得自己是个无依无靠投奔外家的穷亲戚,竟都是被人故意引着,看不清事实的杞人忧天啊。 还没等黛玉多想,迎春又道:“林妹妹,今夜索性跟你说开了吧。就说我们几个,虽都是姐妹地叫着,一起养在老太太身边,但若在世人眼里,身份贵贱也自不同啊。” “怎么不同?自是你们更高贵些吧?”黛玉弱弱地问。 迎春气得不行,戳着黛玉的额角道:“还真真是个傻丫头。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林家三代单传的唯一血脉,钟鸣鼎食之家的嫡长女,身份自然是最高的。” 见黛玉眼神闪烁,迎春又道:“我跟探丫头,虽然都是庶出的。但一个是一等将军的庶长女,一个是五品员外郎的庶次女,我的身份竟还比她高一些呢。 惜春年纪还小,但她是宁国府的人,是敬大伯的嫡女,身份倒是与你比肩,说不好比你还强些。 至于宝姐姐……” 迎春说到这里,淡淡地看了林黛玉一眼,一字一句道:“她不过是个商户之家的小姐,便是嫡出,又算得了什么?你何必如此吃心?” “我……这……”黛玉捂着胸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其实,黛玉自幼饱读诗书,长到了十来岁的年纪,这些门第贵贱、嫡庶之别,她心里还是懂的。 但是,因为一直生活在贾府里,身边人有意无意、明里暗里的说辞、做派,竟让她只看到了眼前的处境,竟想不到更深一层的道理了。 黛玉见全家人都宠着宝玉,都夸他是衔玉而生,便觉得宝玉是金贵、最聪明、最出色的人。 至于宝钗,更是阖府上下都夸赞她温柔贤惠识大体,宝姐姐自己也时常端着姐姐的架式教导她们几个,便让黛玉觉得,宝姐姐在府里也是十分尊贵的。 哪儿成想,若真是按 照世家大族的规矩论起来,宝钗在她们面前,只有垂头敛眉随侍一边的资格,哪里还能夸夸其谈教训别人? 黛玉心潮起伏,有些兴奋,又有些困惑,偏过头向着迎春道:“二姐姐说得有道理。可是,难道老太太、二太太她们就不懂这些吗?特别是老太太,那可是超品的老封君啊。她……” 迎春不待黛玉说完,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唇上,轻声道:“妹妹还是天真。 你既已说了,老太太是超品的国公夫人,一辈子既富且贵,她怎会不明白这些? 但是,这一大家子都是她的儿女孙辈,她老人家凭自己喜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只是,除了老太太,其它人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值得说道儿说道儿了。” 黛玉深吸了口气,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从没想到,二姐姐竟然是如此聪明通透的一个人。但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迎春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贾府上上下下竟如此暗流汹涌,有那么多不可告人的私心。 迎春望着黛玉怔怔的样子,心知有些信息一时间她难以消化。比如老太太的偏心、王夫人的阴险、薛姨妈的野望、宝钗的世故、凤姐儿的糊涂…… 迎春本也可以把话说得再明白些。但是,她毕竟也才刚穿过来,后世里那些关于红学的分析,也不知会不会有偏颇。她怕误导了黛玉。 再者,迎春也想试试,看黛玉是否真的聪敏明慧,还是个只懂得“以泪还恩”的小情种。若是前者,响鼓不用重锤敲。若是后者,那她平日里护着点黛玉就好,多说无益。 好在,黛玉并不是个“恋爱脑”。她忽然从迎春怀里挣脱出来,敏捷地下了榻,整了整衣裙,端端正正地向迎春行了一个礼。 迎春忙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黛玉道:“林妹妹这是做什么?” 黛玉的眼泪一连串儿地流下来,她也顾不上擦,上前一步紧紧拉住了迎春道:“二姐姐,我白活了这十来 年,今天听了你的话,才知道自己过去有多糊涂。 第006章 收获黛玉的信任 迎春见黛玉破涕为笑,心下一松。 黛玉的眼睛虽然哭得红红的,但笑颜绽放的一瞬间,展现出来的清雅灵秀,还是让迎春感觉眼前一亮。 果然是世外仙姝,人间绝色,纵是无香也动人。 黛玉被迎春盯着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赧然道:“二姐姐真坏,故意捉弄我。” 迎春笑道:“哪里哪里,我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你不嫌弃,就把我当成亲姐姐好了。以后,我对你好,比对三丫头四丫头她们更好,你可满意?” 黛玉抬手捂住脸,羞恼道:“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对三妹妹四妹妹她们好了?” 想了想,她又放下手认真地道:“从今往后,在我心里,二姐姐就是除了爹爹外,最亲最疼我的人。以后我若再做错什么事,二姐姐尽管打我骂我,但千万不要不管我,好吗?” 看着黛玉小心翼翼的期待眼神,迎春重重地点了点头。 黛玉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轻轻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怎么了?还有心事?”迎春问。 黛玉点头道:“二姐姐刚刚教我的都是好话。可是,我总觉得,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咱们都是血脉相连的姐妹,难道真的要划出个三六九等吗? 即便是宝姐姐,难道以后我们就不能和她玩了?” 迎春听着黛玉的话,不由得暗暗点头,这丫头果然玲珑剔透,有一颗赤子之心。 其实,迎春刚才那番剖白,只是想让黛玉认清眼前的形势。作为21世纪的后来者,迎春当然不会浅薄到以出身论贵贱。 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与自由的权利,这才是那个时代的核心奥义。 想到这里,迎春欣慰地笑道:“林妹妹问得好。原本我也想好好给你分说分说。一个人好不好,是应该得到尊敬,还是会被人嫌弃,不在于他的出身,而在于他的所作作为。 我刚才跟你讲的那些,是世俗的规矩,咱们既然活在这世上,自然不可不知。 但知道是知道,如何去做,还要看自 己的心意。 比如说,你我之间有嫡庶之分,你出身比我高贵,但我比你懂得更多的道理。你信服我,愿意与我交好,那是我的本事,也是你的善意。 再比如说,世人都看不起商贾之女,但论起待人接物、诗词文章,宝钗她确实出类拔萃。我们与她相处,不去看她的身份,只看她的才华,这不也很好嘛。” 黛玉听了迎春的话,若有所思,半晌才道:“我明白了,二姐姐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不要妄自菲薄,自卑自怜。但也不能恃宠而娇、仗势欺人。 若一个人人品贵重,即便出身不显,也值得结交。但一个人出身再好,若是个品行不端、阴险狡诈、反复无常之人,那我们也得躲得远远的。” “哎呀,你都学会抢答了!果然是林妹妹,举一反三、无师自通。”迎春笑着揉了揉黛玉的头。 黛玉一双秀目眨了眨,没太听明白迎春的话,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理解了,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黛玉无意间向舱外瞥了一眼,只见瓷白色的晨光已经爬上了舷窗,不由惊道:“哎呀,天都快亮了。我竟然闹了姐姐一晚上,真是该打。” 迎春看了一眼舱外,也有点吃惊。她与黛玉聊得开心,竟不知时间过得这样快。 不过,这个夜晚,于迎春而言,颇有收获。得到了黛玉的信任,接下来的江南之行,一定会顺利很多。 而能帮到黛玉,心理年龄大她十几岁、早已是个成年人的迎春也觉得挺欣慰的,不由得露出了姨母笑。 黛玉还在纠结,“紫鹃这个小蹄子,平日里挺警醒的,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死?我们在这里聊了半天,口都干了,也不见她来倒杯茶。” 迎春笑道:“你也是糊涂了,当是家里吗?咱们在第三层、紫鹃她们在第二层,我们在这里小声说话,她哪里听得到?算了,我来倒杯茶给你,你喝了快点再睡一会儿吧。” 黛玉这次没有拒绝,心安理得地接过迎春递来的茶杯。有一个姐姐的感觉真好呀 。 想着接下来,有好多天可以在船上与迎春同吃同住、抵足而眠,黛玉觉得很踏实又很期待,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迎春也轻手轻脚地上了榻,摸了摸枕边的小药箱,心里还想着,明天要悄悄给林妹妹把把脉,这一路回扬州,正好可以好好给她调理一下身体。 治好林黛玉的病,这可是后世好多红迷的心愿呢。 …… “姑娘,快醒醒、快醒醒!” 迎春是被司棋焦急的喊声和舱外的喧闹声给惊醒的。一瞬间,她还以为又回到了前世紧张忙碌的急诊室,眼睛还没全睁开,便问:“什么情况,病人在哪里?” 司棋一愣,二姑娘这是睡魇住了吗?她连忙扶起迎春,小声道:“姑娘说什么呢?是不是做梦了?我是司棋啊。” 迎春四下一看,才回过神来,不由脸上一红。不过,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动静,她还是很疑惑。 “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我们不是在船上吗?” “二姑娘,我们的船一大早被人拦住了。有人要搜我们的船呢!” 绣橘从司棋身后探出头来,一脸紧张地说。 搜船?出了什么事?迎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书里面可没这个情节啊。 正疑惑着,便见黛玉在紫鹃的陪同下,推开舱门走了进来。小脸儿上的表情很严肃。 “二姐姐,我已经打发紫鹃问过了,是运河署的官吏们拦了我们的船。说是昨天夜里,官府里走脱了一个江洋大盗。他们怀疑躲在过往的船只上,要挨个船搜查呢。” 黛玉一边说,一边气呼呼地绞着帕子。“那些人好没道理。琏二哥哥跟他们说了,这是咱们府里包的官船,船上都是女眷,又把通关的文书给他们看了。可他们就是不肯放行。 所以,我让司棋赶紧来叫你起床。万一他们闯进来可怎么办?” 黛玉还在说着什么,指挥着紫鹃和几个丫鬟整理着舱室,又手忙脚乱地要把她们遮面的帷帽找出来。可迎春的心思已经飘远了。 江洋大盗?难不成是昨夜那个黑衣人! 第007章 船上来了江洋大盗 官府里的人拦住官船抓江洋大盗? 迎春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穿过来两三天,陪着黛玉下扬州也才刚离开京城,便遇到了这么刺激的事情。 在迎春的印象里,官府抓人都是要看人下菜碟儿的。像贾家这样的国公府,就算有嫌疑,那些人也会投鼠忌器,客客气气地打商量,不会上来就要搜查。 再说,贾琏已经把船上的情况都说了。这官船本就不大,黛玉和她既是女眷、又是官眷,这些运河署的官兵为何抓着不放,就不怕得罪了贾府和江南盐运衙门吗? 迎春整了整衣裳,抓住黛玉沁凉的小手,轻声道:“妹妹别慌。等我出去看一看。” 黛玉点头道:“姐姐小心些,我倒不怕他们搜。可是,我怕会耽误很长时间。” 迎春安抚地说:“我知道,你担心姑父的病。别怕,实在不行,咱们就让他们搜好了。” 迎春戴好帷帽,带着司棋出了舱门,先四下张望了一下。 只见他们的官船此刻正泊在一道小河湾里,前后均不见其它船只,也没有正经儿的码头,是因着水源缓慢才勉强抛锚停船的。 一群穿着运河署兵丁服的河兵,此时站在一条快船上。快船横在了他们的官船前面,把河道挡了半边。 此时河风吹来,十分寒冷。那群河兵们正指着他们的船,嘴里骂骂咧咧地,显得很不耐烦。 迎春皱了皱眉头,摸了摸袖袋里的小药箱,加快脚步向下层甲板走去。 刚走到一半,便听到有一个粗哑的声音说:“琏二爷,不好意思。不是咱们不给荣国府的面子,实在是这案子干系重大。 既然这船上都是女眷,万一混上坏人来,不是更危险吗?小的们要搜船,其实是要保护二爷和贵人们的安全啊。” 迎春探头望下去,见说话的人身形魁梧,年纪却不大,至多二十来岁,穿着把总的官服。 贾琏平日里也是常在官场里走动的,能说会道。但此时却叫这个年轻的把总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本来搜搜也没什么,但这是贾家的船,随 随便便让一群运河署的小兵给抄了,他贾琏不要面子的吗? 迎春见贾琏一时无语,忙加快脚步走过去,淡定开口道:“琏二哥,既然这些官爷是奉命行事,咱们家本就是军伍出身的勋贵,懂得军法如山,自当配合。” 贾琏闻言,眉头一皱,心道你懂得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迎春又道:“只是我家船上,还有扬州巡盐御史林家的女眷,却是不能让人随便冲撞的。 若你们执意要搜,那得先安排一处清净地方,让我们姐妹们事先回避。” 贾琏脸色一缓,心道迎春这主意还不错。 他之前也想过,先把黛玉和迎春安置好,一条小船,那些人愿意搜就搜吧。传出去,府里也不会怪他没有照顾好两个妹妹,失了体面。 但是,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让他往哪里安置去? 那个把总脸上也露出了难色,眉间凶光一闪,显然十分不耐。但他转了转眼珠,似乎又想开了,便道:“如此也好。只是这荒郊野外却不好安置。” 迎春指了指岸边的几辆马车,“那些马车是你们的吧?不如我们先去车上坐着。等你们搜完再上船。不过,我们有急事要去扬州,你们要搜可以,可得快着些。” 把总脸上又是一阵神色变幻、阴晴不定,片刻后才道:“本是不合规矩的。也罢,那你们赶紧吧。” 贾琏还有些为难,这岸边又是水又是泥的,也没有码头,上下船十分不便。 迎春却不以为意,指挥着来旺儿、兴儿等几个贾琏的长随,还有几个体格健壮的家丁护院,用大木板临时搭起了跳板。 那边黛玉得了信儿,虽说很不情愿,但迎春既已发话,她不愿违了二姐姐的意志,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几个丫鬟听话地下了船。 迎春一直站在跳板边,见黛玉等女眷都安安稳稳地上了马车,才扶着贾琏的手下了船。与那个把总擦肩而过时,脚下不稳晃了一下,幸亏那个把总挡了一下才站稳,倒把贾琏吓出一身冷汗。 等迎春 也上了马车,回头看时,却见原来等在快船上的那十多个河兵已经一拥而上,上了官船。此时已分散开钻进了不同的舱室,似在寻找什么。 贾琏看着船上的情形,又气又急,怒道:“这群丘八在做什么?怎么到处乱钻?都钻到老子的舱室里去了!哎呀,茶水房里那么小,哪能藏人,怎么他们也去翻?” 他正待要叫来旺儿和兴儿回船上去看着些,忽然被人抓住了手。 回头看时,只见迎春脸色发白,但声音依旧十分镇定地说:“二哥,他们才是真正的江洋大盗!我已把他们骗上了船,咱们快逃,坐马车逃!” 什么?贾琏骇然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只当自己听错了。 迎春却已经厉声又重复地了一遍:“那些是假扮的官兵!这荒郊野岭的,一定没安好心,咱们快逃!” 贾琏还是不信,完全反应不过来,一副大脑空白的表情,望着迎春。 迎春急得跺脚,冲着来旺儿和兴儿几个道:“快扶二爷上车,你们几个赶车,我们走!” 来旺儿几个人也有点犹豫。 恰在此时,留在船上看行李的一个家丁见河兵们乱翻贾琏的东西,想要制止,却迎面被人一棍打翻,发出一声惨叫,“杀人了!” 贾琏吓得浑身一哆嗦,终于不再犹豫,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车,一叠连声地叫着:“快走、快走!” 官船上,有一个人率先动了手,其它河兵也褪去了伪装,气急败坏地在船上翻腾着。上前阻拦的家丁全被打倒了,黛玉和迎春的行李箱笼,还有贾府给林家备的礼,全被扬得一地。 带头的那个把总,正急切地看着人搜船。听到有人惨叫,不由得骂了一句:“怎么搞的,不是让你们别搞出动静嘛!” 紧接着,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回头看时,只见贾琏带着刚刚跟上岸的七八个家丁护院,正赶着四辆马车扬长而去。 特么的!把总骂了一句,连忙招呼手下:“蠢货!手脚利索些,快搜!再来几个人,把那几个跑了的抓回来!” 第008章 逃跑我是专业的 直到马车在运河边坎坷不平的土道上飞奔起来,黛玉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万万没有想到,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自己竟会在距京城不过百里之遥的地方遇到强盗!还是打扮成官兵的河匪!! 若不是二姐姐聪明机智,现在她们这一群人,怕是早已经吃了“馄饨面”了吧? 想想小时候看的那些市井小说,那些在江上、河上遇险的旅人、商队,最后不是都被匪徒扔下水,做了鱼腹亡魂了吗? 太可怕了! 贾琏的脸色也白的吓人,嘴巴半张着说不出话来,身体还保持着刚刚被来旺儿塞进车厢的样子,别扭地坐在黛玉身边,一双手瑟瑟发抖。 迎春推了贾琏一把,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长出了一口气道:“二妹,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啊! 迎春心里吐槽了一句,完全不敢指望贾琏能带着她们这一群人逃出生天了。 她回头看了看道:“跑啊!他们没有马,追不上来,我们逃到最近的城镇里就安全了。” 对啊!贾琏茅塞顿开。 刚才他还奇怪,迎春为什么要答应那伙人搜船,还主动带着人避到岸上来,原来是想抢马车! 现在,那伙人都在船上,即便上了岸,靠两条腿是跑不过他们这几辆车的。 贾琏悄悄按了按自己狂跳的心脏,刚刚松了口气,忽听后面一辆马车上的家丁叫道:“不好了,他们追上来了!” 贾琏回头一看,只见刚刚那个把总,带着三四个手下,举着刀枪,凶神恶煞地追了过来。 那几个手下还倒罢了,只是跑得快些。但那个把总却跟脚踩风火轮一般,一步就窜出丈八远,正一马当先,风驰电掣地向他们奔来。 完了!贾琏哀嚎一声,正欲叫后面的几个家丁回去拦一拦,却见迎春紧咬着嘴唇道:“快了快了。” 什么快了?贾琏疑惑不解,黛玉也惨白着一张脸望向迎春,二姐姐的意思,是那个匪徒快要追上了吗? 黛玉忍不住摸向了自己头上的发钗,曾经听说过的许许多多可怕故事浮现在脑海。若真的落在这群匪徒手中,那她就不活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就在黛玉绝望脑补、贾琏咬牙准备垂死挣扎的时候,只听迎春望着后面大叫一声:“倒!” 两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个把总匪首晃了几晃,突然踉跄几步,重重地摔倒在马车后扬起的烟尘中。 倒下的位置,距离最后一辆马车也不过十步之遥了。 贾琏和黛玉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见后面几个匪徒慌慌张张地追上来,都停在了匪首的身边,比比划划不知说着什么,又有人去拉地上的匪首,却没有人再来追马车了。 迎春这才扑通一声坐回到车厢里,伸手抹了抹额头,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一只柔软的小手举着帕子迎了过来。迎春转头,见黛玉正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双妙目里满是钦佩和孺慕之情。 见迎春看过来,黛玉软软地道:“二姐姐,你早料到那个人会摔倒了?” 迎春笑道:“嗯。我刚刚下船的时候,给他扎了一针麻醉剂。” “什么剂?”贾琏没听清,忙问。迎春顿了顿道:“就是软骨散。我给他下了软骨散。这家伙体格真不错,一般人早就该趴下动不了了。”筆趣庫 你什么时候下的软骨散?贾琏眼中冒出大大的问号。不过他没有问出口。 贾琏早已察觉到,眼前这个二妹妹,跟平日里大不相同,难道是撞客着了? 但这样的二妹妹显然比之前的二木头强太多了,是以他不敢问。他怕一问出口,迎春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怎么办? 迎春倒没料到贾琏心里有这么多想法,只是在心中暗自庆幸。要不是刚刚小药箱里突然出现了一只麻醉剂。她还想不出好办法来脱身。 还好还好,药箱给力。 (药箱:论逃跑,我是专业的!) “二姐姐,你该不会是刚刚跟那个匪首擦肩而过时下的药吧?”黛玉忽然问。 迎春轻轻笑了笑道:“林妹妹果然聪明。” 黛玉则眨了眨眼,又问:“可是,二姐姐,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强盗?” 这…… 迎春心想,这说来话长。 看了看自家的四辆马车首尾相连跑得飞快,料定后面那伙匪徒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迎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第009章 原来是老祖宗帮衬 雪雁的话一出口,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贾琏欲言又止,黛玉看了一眼迎春,又看了一眼雪雁,皱起好看的眉头,斥道:“雪雁,你如今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说罢,她又小心地看了看迎春的脸色,赧然道:“二姐姐,雪雁她不是那个意义,你原本也是很好很好的,只是现在变得更好、更厉害了。” 迎春飒然一笑,心道,没事没事,雪雁她一点儿也没说错,我就是换了个芯子嘛。 当然这只是她心里想想。马甲还是要继续穿下去的,至少不能这么快就掉了。 迎春拍了拍黛玉的手道:“林妹妹,不要怪雪雁,她只是年纪小、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其实,她说得也没有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好多。” 见贾琏和黛玉惊讶地望过来,似是没想到她如此坦率,迎春又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着二哥哥和林妹妹,近来我确实有了点奇遇。” “什么奇遇?”贾琏皱眉问,感觉这个庶妹真是有点不同寻常。 迎春正色道:“说来也是奇了,最近这十来天,我一直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面有个金盔金色的白发老将军,拿着一本书让我看,说书里的内容对我和贾家都很有用,让我务必要记下来。” “竟有如此奇事?” “那书里都写了什么?” 黛玉和贾琏异口同声地问道。 迎春看着两人,先是用力点了点头,接着又皱起眉困惑道:“这种事情确实匪夷所思,我自己原都不信。但最近这几天,除了昨夜在船上没有做梦,其余日子又确实日日做此怪梦。我也十分不解。 至于那书里的内容,更是奇了。我只记得当时自己是格外认真读了的,还想着醒来时默写出来给姐妹们看。但每次一觉醒来,便不记得了。无论怎么努力,也写不出一个字来。” “梦里还能这样?”贾琏听了迎春的话,只觉得不可思议。 黛玉脸上却浮现出一种了然的表情。她喃喃道:“我也有过这种感觉。就好比白天 作诗,有时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好句子来,梦里竟然得了。 当时只觉得无比恰当精妙,就像大冬天喝了杯热茶,浑身通泰。只可惜,天亮以后,竟一个字也不记得,真把人急死。” “林妹妹,你那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二妹妹这个还不同。”贾琏摆手道。 迎春附和地点了点头道:“二哥说的对。林妹妹那些妙句雅文,是自己想出来的。而我却是在读书。不过……” 看着贾琏和黛玉不约而同露出了深以为憾的表情,迎春又道:“我虽不记得那书里写的是什么,但自那以后,我若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情,却像原本就知道应该怎么处置似的,自然而然就办妥了。” “就像刚才那样?贾琏忙问。 “是的。”迎春不慌不忙地说:“而且,我冥冥中觉得,那书里的内容应该还有很多。我平时虽想不起来,但若遇到相关的事情,就会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我应该能用得上。” “天神菩萨!”贾琏忍不住叫道:“多亏这梦救了我们几个的性命。” 黛玉也轻抚着心口,又惊又叹道:“二姐姐,你这就是侥天之幸啊!怪不得你醒来不记得,若记住了,那岂不是泄露了天机?还是不记得罢。” 贾琏却摇头道:“我看未必。那个金盔金甲的白发老将军,该不会就是咱们宁荣二府的老祖宗吧?你们女孩子没机会祭祖,我可清楚,家庙里供着一代荣国公的画像,就是金盔金甲! “真的吗?”迎春和黛玉一起惊呼起来。 贾琏沉声道:“那还有错?我是长房长孙,岂会不记得祖宗的样子。难道说,他老人家是看我们这些后世子孙不成器,无奈才来托梦教导一番?” 你也知道你们不成器吗?迎春心中暗自吐槽,表情却严肃起来,与黛玉相视一眼,连连点头。 “定然是这样!”贾琏拍手道:“所以你在家中天天作梦,出门就没了。老祖宗找不到你了嘛。” “可是……”贾琏看了看迎春,又有些狐疑道:“家里那么多兄弟 ,老祖宗若要托梦,为什么没找宝玉、也没来找我,倒找上了你?” 迎春苦笑,看来,要贾家众人的眼里,原主真是太不起眼儿了,连托梦都轮不上。 不过,她穿来这里之前,可是超级益智节目“最强大脑”的冠军。人家贾琏无师自通,把她的来历都快给脑补到圆满了,她要是不能一锤定音把事情搞定,那还叫啥冠军? 迎春低下头,神色淡淡道:“二哥说得没错。家里的兄弟姐妹哪个不比我强? 但若真如二哥所言,是咱们家的老祖宗托梦给我,人鬼殊途,像宝玉那样有大气运的人,还有二哥这样的,老祖宗未必能近得了你们的身啊。” 对呀!迎春话音未落,贾琏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掌拍在了车厢上。 可不正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想必是老祖宗望子孙成龙,却又因为家中男丁皆为家族气运护佑,不太方便托梦,所以无奈找了个阳气较弱的女孩子。 可惜,迎春向来木讷寡言,脑子也不太聪明,所以记不住那“书”上所写是什么。否则,家里面有了祖宗的指点,还不知道会多么兴旺呢。 贾琏略带不满的瞥了迎春一眼,又在心中暗自宽慰自己:好在,到了关键时刻,这二丫头还能急中生智,把祖宗的教导用起来,还不至于完全辜负了祖宗的期望。 贾琏脸色变幻,迎春看在眼里,早把他心里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得暗自冷笑。 就凭贾琏这头脑,若是真有老祖宗托梦这回事,十有八九也不会选他。 不过,像贾琏这样盲目自信、胸无城府、但心地还算良善的人,相处起来倒是容易。于是迎春假装没看到贾琏那眼神,忍着没说话。 黛玉却是极聪明秀灵的,一眼看到贾琏的表情,直言不讳地道:“琏二哥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你还要怪二姐姐?二姐姐能得老国公爷青睐,必有过人之处。 再说,今天若无二姐姐,还有我们的命在吗? 琏二哥有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吧?” 第010章 谁是匪、谁是官? 听了黛玉的话,贾琏刚刚因为顺利脱险和迎春的奇遇而兴奋起来的心情,顿时垮了下来。 怎么办?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他们走的土道,并非官道,他也不知道到前面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再者,就算是到了城镇,找到官府报了案,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也拿不定主意。 他们随身的行李物品,还有捎去扬州的礼物都在船上,估计是找不回来了。按道理是应该重回京城贾府再收拾一套行装的,但一来二去也得两三天时间,又不知林妹妹等得等不得? 再有……贾琏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刚刚下船时太匆忙了,身上总共就荷包里装的二三十两碎银了。接下来的几天,估计吃饭都成了问题。幸亏刚才抢了几辆马车,好歹回京城不要再雇车了…… 见贾琏忽然沉默下来,面有难色,黛玉的心也沉了下来。她忐忑地望了望来时的方向,小声问:“二姐姐,我看那群匪徒人多势众,他们会不会还有同伙?” 这…… 迎春眉心一跳。她心中也正有此担忧。 虽然刚刚借着托梦,迎春把最近不同寻常的表现给圆了过去。但她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异功能,除了小药箱还有点妙用,其它的事情还不都得靠自己? 刚刚迎春之所以能提前预警,一来是有小药箱的提示,更重要的是昨天夜里,船上真的来过人! 那群匪徒说要抓江洋大盗,是单纯为了打劫编造的借口,还是确实要找那个黑衣人? 迎春心里倾向于,他们确实是在找人,否则也不会在船上乱翻,直接抢东西走人便是。 可是,如果那群匪徒是假扮的官兵,他们在找的黑衣人,又是什么身份呢? 迎春好像听到自己的大脑在急速的运转,而且cpu已经超载,需要降温……虽然她智商足够,但在这个红楼世界里,非智力因素也是极为重要的啊! 比如贾府的人脉、林家的地位、乃至朝堂上的纠葛、甚至江湖中的恩怨,这些都有助于迎 春对眼前形势的判断。可是…… 迎春抬头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黛玉,还有四顾茫然的贾琏,只有苦笑叹息。 黛玉虽聪慧但向来养于内宅,贾琏虽打理庶务但也只是打理庶务,刚刚连假扮的河兵都无法察觉。此时指望他俩帮着出谋划策?还是算了吧。 迎春吸了口气,抓住黛玉的手,温声道:“林妹妹的问题,我也答不上来。不过,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赶紧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黛玉眼神暗了暗,明白了迎春的意思。 大家已经在逃命了,其它的,便只能听天由命。此时多想无益,不过是祈求马车跑得快些再快些罢了。 贾琏却没听明白迎春的意思,凑过来小声问:“这次老祖宗没提示你什么?” 迎春看着贾琏期待的小眼神儿,摇头无语。倒是黛玉在一边解围道:“二姐姐不是说了嘛,老祖宗的教诲,要到紧要关头才想得起来。” 没想到,贾琏闻言大喜,笑道:“那太好了。那现在二妹没想起来,不就是说,咱们还没到紧要关头吗?那太好了,没事就好。” 可惜,贾琏笑得太早了。还没等迎春和黛玉说什么,就听见后面一辆马车上的几个丫鬟,指着斜刺里的方向,嘶声尖叫道:“有人来了!” 贾琏的笑凝固在脸上,迎春也变了脸色,探头向马车外看去。 只见远处腾起一股烟尘,紧接着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着蹄声越来越近,一队二三十人马冲了过来,飞快地画了个圆圈,把土道上孤零零的四辆马车围了起来。 看他们身上穿的制服,居然也是河兵! 完了,完了!贾琏绝望了,这一定是匪徒的同伙!刚刚河边那些家伙中了迎春的暗算,但这次来的明显有了防备,自己这一伙人再无幸理了。 贾琏咬牙挪到车厢门口,把迎春和黛玉挡在身后,颤抖着向那群人道:“我们是京城荣国府的人,与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你们求财,我马上写封信,你们拿着信去 筆趣庫 我家,定能讨到银子。求各位留我们一条命可好?” 围上来的那群河兵面面相觑,似摸不着头脑。接着,几个年轻些的河兵竟然憋不住笑了起来。 贾琏心中哀叹,竟然是如此杀人不眨眼的狂徒吗。 这时候,一个年轻男子从那群河兵中策马走了出来,虽然身着便服,但看上去却像河兵们的头目。 他认真打量了贾琏几眼,又看了看前后四辆马车,大声问道:“前面小河湾里的那艘官船,可是你们的?” 贾琏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明知故问。正茫然间,迎春从背后捅了捅他,他才勉强答道:“正是。” 年轻男子又问:“这几辆马车不是你们的吧?” 贾琏放弃思考,只是木然点头。 不想,那年轻男子忽然露出笑意,大声道:“行了,找到苦主儿了。一会儿到了前面城里,麻烦你们把马车还给我们,这是贼赃,你们不能留下。 至于那条船,我们刚才查看过了,有点破损,但不严重。我已安排人驶往下游码头,待修缮好了,你们就可以把船开走了。” 贾琏彻底懵住了。什么意思?不杀他们了?不抢他们了?还把船还给他们? 迎春和黛玉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黛玉急忙凑近贾琏,压低声音道:“不是刚才那伙人。” 迎春也道:“可能是真的河兵。” 什么?贾琏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么说,他们脱险了?! 见贾琏一副大脑当机的样子,迎春干脆推开他,扶着来旺儿的手走下车来,扬头望向那个年轻人,朗声道: “我们刚刚在运河上遇险,一群穿着河兵制服的人,说是要抓什么江洋大盗,劫了我们的船。请问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年轻男子看了迎春一眼,沉声道:“这事说来话长。你们先跟着我们走吧,等到了城里,我们大人会跟你们详细解释的。” 迎春却警惕地后退一步道:“都是穿着同样的衣服,谁是匪、谁是官?我们怎么能相信你们?” 第011章 这混乱的世界让我无力吐槽 年轻男子听了迎春的话,瞪大眼睛道:“当然我们是官,他们是匪。” 迎春摇头反问道:“证据呢?” 这…… 年轻男子四下看看,愕然道:“我们人都在这里,还要什么证明?” 迎春目光炯炯地望着那男子,似是在说,你们这群人又如何?刚才河边那群人看上去跟你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年轻男子看懂了迎春眸光中的深意,气恼道:“谁家出门办差还带着官印?你这是无理取闹!” 迎春看着年轻男子气急败坏的样子,轻轻向边上挪了两步,缓和了一下语气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我问你,你们在运河署里隶属哪个部门,归哪位大人统领?” “我们是……”年轻男子脱口说了半句话,却又一下子顿住了,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才开口道:“我们是于大人的麾下。” “于大人?”迎春望了眼贾琏,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问:“可是那位家里有个极擅诗词的妹妹,还曾被宫里娘娘夸奖过诗画双绝的那个于大人?” 年轻男子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正是。” 他的话音未落,迎春却突然暴起,双手一扬,手里多了两个不知是什么的物件,发出“呲呲”的声音,向着围拢在马车周围的河兵们喷出了一股股气雾。 “全都不许动!”众人耳朵里随即传来迎春冷冽的喝令声。 只见她高高举起双手,手里两只瓶子似的东西不停向外喷射着气雾。首当其中被喷到脸上的人,只觉得眼睛便传来剧痛,继而涕泪长流。 没被喷到的人,也闻到一股呛人的味道,一时间头脑发懵。 迎春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们都中了我的毒药。这是含笑半步颠!谁敢动一动,立即七窍流血而亡!” 另一边,来旺儿和兴儿已经在贾琏的示意下催动了拉车的马匹,向着包围圈的空档猛冲过去,打算趁乱突围。 “迎春,快!”贾琏大喊着,向着迎春伸出双手。 迎春猛地把已经喷空的瓶子向那个年轻男子扔去,后者还呆楞楞地坐在马上,拼命的 第012章 唯女子与小人不能得罪 面对迎春突然尖锐起来的问题,方溯一愣,一种被冒犯的感觉浮了上来,心底原有的一丝愧意消失不见。 他不悦道:“贾二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冬青不是一见面就亮明了身份?”筆趣庫 见迎春一滞,方溯又道:“贾二小姐的玲珑心思本官自愧弗如,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们若真是匪徒,一刀杀掉你们了事,何必废话。” 迎春只觉得胸口一股郁气直往上顶,脸上也有些热辣辣的,说来说去还是她自作自受了?真是憋气带窝火。不行了,头疼得更厉害了。迎春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黛玉见迎春难受的样子,心中就是一疼,猛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对方溯斥道:“方大人好大的官威,抓贼不行,倒在这里欺负弱女子! 我且问你,那个什么冬青是运河署的人吗?他不就是在撒谎吗!还有方大人,藏头露尾,为什么非要等我们都出事了才现身? 若是方大人一开始就坦诚相见,我家兄长和姐姐又怎会遭此无妄之灾?” 方溯站了起来,看着黛玉剑拔弩张的样子,颇有些意外。 没想到黛玉这个容貌绝美、但十分娇怯的小姑娘,还有如此生猛霸气的时候。情急之下气场全开,倒让他也感到一丝压力。 方溯选择隐藏行迹当然有原因,比如他这趟差使本身就是机密,再比如不可敌暗我明……但对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贵族小姐,方溯深感无从解释。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不能得罪。 方溯心中暗劝自己,不能与黛玉认真计较。 这小姑娘牙尖嘴利,若是理论赢了,他不见得有啥光彩。若是再理论输了,那真是…… 方溯果断转换话题,表情淡淡道:“林姑娘若是有话,进城再说罢。不知贾二公子怎样了?若无事,就启程。” 黛玉这才想起,贾琏还一直躺在一边没动静,连忙过去看。迎春也赶紧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给贾琏检查伤势。 贾琏伤得真挺重,除了鼻青脸肿,后背上也擦破了好大一层皮,在向外渗着血。左手肘部摔出一个血口子,左脚腕也肿了起来。刚刚司棋等几个丫鬟,应是帮他清洗 过伤口了。但还没有上药包扎。 迎春忽然觉得鼻子很酸,眼睛也有点酸。她努力眨眼,把眼泪眨回去,心里猜想,难道原主的情绪还在不知不觉地影响着她?筆趣庫 其实,迎春不知道原主是怎么走的,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红楼梦原书中也没有过多交待过原主与贾琏的感情。 但是,贾琏笨是笨了些,但关键时刻对迎春的保护是真的,比她前世那几个堂兄弟们靠谱多了。 前世的她,虽然出身豪门,而且是执掌公司的长房家的独生女,但就是因为不耐烦家里天天上演争权夺利的豪门恩怨,她才立志学医,成了院里最年轻的女博士、科主任。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施展抱负,就莫名其妙穿进了红楼书里。 迎春摇摇头,驱散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那些小情绪,向着方溯道:“方大人,我要给家兄治伤,麻烦你安排人抬他进马车。” 方溯自是答应下来。来旺儿和兴儿几个家丁闻讯也凑了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贾琏抬进了马车里。 来旺儿紧张地道:“二爷怎么还没醒?不要,我跟那群当兵的借匹马,先去城里请大夫?” 迎春摆手道:“不用了,我略懂点医术,先帮他包扎起来,我们一起走。你去请大夫,一来一回,反而浪费时间。” 来旺儿点点头。迎春背过身向马车角落里鼓捣了一下,就把医箱拎了出来,此时它已经变化成普通医箱的大小。 来旺儿等家丁以为这医箱是一早仓促下船时,哪个丫鬟帮着拎上来的。所以并未在意。一直站在车厢门口向里看着的方溯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迎春已然管不了那许多,她飞快地打开了小药箱,将消毒液、药膏、药粉、药棉、绷带、纱布等用得着的东西都掏了出来,用不锈钢小剪子把贾琏后背上的衣服又剪开了些。 见贾琏似乎动了动,迎春忙温声道:“二哥,我现在要给你背部清创,放心吧,伤口不深,也不会太疼,很快就好。” 其实,迎春并不清楚贾琏是否清醒过来了,但安抚病人是医生的习惯。迎春这几句话说得亲切又从容, 听上去便让人心安。至少,刚刚还有些疑惑的来旺儿等放下心来,看二姑娘这样子,应该是懂一点医术的。 巧的是,贾琏这时候已经醒来了。或者说,在迎春和黛玉向方溯发难时,他就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因为身上伤口疼,又怕遭人嘲笑,才没有睁眼。 此时听到迎春温柔的声音,贾琏闷哼一声,睁开眼道:“你连医术也会了?老祖宗可真是待你不薄。” 迎春皱眉。这个二哥哥睁开眼睛就不那么招人待见了,怎么办? 贾琏却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又被迎春嫌弃了,继续说道:“你会些医术也好。咱们这一路带着林妹妹,倒是不怕她犯病了。” 迎春继续无语,你倒是关心林妹妹,可怎么不盼着她好呢? 心里在吐槽,但迎春手上的动作轻柔而娴熟。她飞快地清理了贾琏背部的伤处,贴上灭菌纱布,给他肘部的伤口缝了针,又拿药准备抹在他肿胀的脚踝处。 从药箱中掏出药膏的瞬间,迎春的手忽然顿了一下,蓦地想起了一件事。她偏头向车厢外看了看,方溯已经走了。迎春便又不动声色地继续给贾琏上药包扎。 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迎春已经把贾琏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让他舒服地趴在了车厢里。接下来再赶路,贾琏这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迎春跳下马车,去后面的车上跟黛玉在一起。却见方溯正拿着一个水囊等在那里。 “净手。”方溯晃了晃水囊。 迎春打量了方溯一眼,低着头走了过来。方溯倾倒水囊,清亮的水浇在迎春莹白细嫩的小手上,好像闪闪发光。 方溯问:“你还懂医术?” 迎春道:“略懂。” 方溯看了迎春一眼道:“本官看你可不止略懂。” 迎春没说话。方溯却从身后摸出了两个瓶子,又问:“这是什么暗器?不会真的有毒吧?” 迎春转头看去,一瓶枪手、一瓶灭害灵,都是她刚才从小药箱里掏出来,用完后又扔掉的。 迎春面色肃然,重重点头道:“有毒。” 方溯一惊,正要去拉迎春,却听迎春又轻飘飘补充地道:“杀虫子用的,人没事。” 第014章 如朕亲临? 贾琏等人听了方溯的话,都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消化不了他的意思。 方溯不以为意,难得露出些笑意,解释道:“本官在外面听到你们商量,这事简单。贾二公子回京养伤,待伤好后带着盘缠和人手追上来。 本官先陪着两位小姐浮舟南下。我有亲兵,又可调动沿河防务,安全无虞。至于盘缠,本官负责。“ 贾琏吃了一惊,问道:“方大人不是有公务在身吗?怎么好劳烦你护送我家女眷?” 迎春以手抚额,二哥你还真是一向抓不住重点啊! 有没有公务重要吗?劳烦不劳烦的重要吗?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个姓方的为什么要毛遂自荐,还负责盘缠,说得多么好听,却不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黛玉听了方溯的话,却有些心动。虽然她也知这其中有些不妥,且看出迎春神色不虞,但眼下她最在意的就是父亲的身体。 能早一刻回到扬州,黛玉都会不惜代价。所以,二姐姐,别怪玉儿不听你的话。 方溯很知道如何突破,他第一个就问上黛玉道:“林小姐,不知你意下如何?” 黛玉轻轻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不去看迎春,声音虽小却清清楚楚地说:“家父身染重病,日夜盼我回去。我自是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愿耽搁。” 方溯颔首,又望向贾琏道:“贾二公子怎么说?” 贾琏心思活动起来,觉得方溯这个主意也不错。 虽然,贾琏也觉得这个姓方的前倨后恭,有些奇怪。但他自恃出身贾府,谅方溯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甚至暗中猜测,也许是这个姓方的到了城里,跟李知县交流过,知道了荣国府的厉害,才找机会来修好。 况且这姓方的是个官身,带着亲兵,又有权力调动运河上的部队。黛玉和迎春跟着他一起去扬州,那真是再安全不过了。 这里面虽还有个男女大防的问题,但贾琏觉得,黛玉和迎春都带着丫鬟、奶娘,最多他再派 来旺儿、兴儿几个得力的家丁跟着,也就稳妥了。就好比他们动身时没有包船,难道还不允许船上有其它的男客? 想到这里,贾琏便要点头。迎春看在眼里,连忙抢先道:“多谢方大人的美意,但我们兄妹与方大人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萍水相逢,不太方便。” “二姐姐……”黛玉轻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迎春望向黛玉,看着她两道寒烟眉轻蹙,一双妙目中莹莹似有水光,顿时又心软得不行。 她叹了口气道:“林妹妹也不必焦虑。明天我先带你去码头看看,若是船修好了,我就陪你先走。反正咱们身边都有好几个丫鬟、婆子,一路上小心些,必不会有事的。” 黛玉闻言露出喜色。贾琏却怒了,沉声道:“二妹不要胡闹。两个女孩子,身边无人照应如何使得?就是让林姑父见了也要笑我们贾家,难道再没个兄弟了?” “可是,林妹妹当年上京时才多大?身边也不只有雪雁和她奶娘?”迎春争辩道。 “可还有她老师跟着。”贾琏不肯让步。 眼见两兄妹要吵起来,在一旁等了半天的方溯开口道:“两位何必争执,听本官安排好了。” 贾琏点了点头,迎春却依旧摇头不依。 贾琏无奈叹气,正欲再劝,方溯忽然看着迎春道:“贾二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就说,怕你吗? 迎春点点头,在贾琏和黛玉略有些错愕的目光中,跟着方溯走进了一侧的偏厅。 方溯站在灯影里,回过头来望着迎春,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迎春催促道:“有什么话快说,反正我是不会同意跟你走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别有用心。” 方溯冷笑道:“还真是个飒爽倔强的女公子。”言毕,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件物事,在迎春眼前晃了晃道:“可看清这是什么?殿前司查案,你身为勋戚子弟,世受皇恩,自当尽力配合。” 迎春一双杏眼睁得老大,盯着七寻手里 的东西,看了又看,喃喃的:“这是真的?” 方溯道:“这谁敢造假?若是造假,株连九族!” 迎春还是不信,不由得往方溯跟前凑了凑,仔细去看他手里的那样东西。方溯倒是大方,直接把那样东西交到了迎春手里。 迎春小心翼翼地捧着,喃喃出声:“如朕亲临!” 好家伙,她手里捧着的,就是传说中的“金牌”吗?其实看份量,应该不是纯金、只是镀金,但雕工绝美的祥云飞龙,还有庄肃端荣的四个篆字,实在是霸气侧漏,有一种沉甸甸的权势的味道。 这御赐金牌,别说原主,估计就是贾府也没机会多见。方溯手里竟有这东西! 迎春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抬起头望向方溯,有些忐忑地问:“方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 方溯看着迎春黑沉沉的发髻就在自己眼前,一只衔珠钗微微颤抖,暴露出她内心的激荡。秀雅的小脸儿上,刚刚那种沉稳和桀骜的神情不再,变得有些无措。 方溯心中暗道:终于知道害怕了吗?看你还敢不敢对我不敬?哼哼,竟莫名得有些得意……不对,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浅薄? 见方溯沉默不语,迎春又问了一句,方溯才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道:“事关机密,不可多言。眼下就一件事,让本官跟你们一起南下。” 迎春眼中全是疑问,但金牌在上,又不得不点头。 方溯见状,补充道:“本官身份不能暴露。你和林姑娘身边可靠的丫鬟留下两三个,其余的人都打发回去,免得人多嘴杂,泄露天机。” 迎春心中疑虑更重。竟然连家丁都不让带吗?这如何使得?虽说金牌在手,证明此人不是坏人,但迎春仍然笃定他别有用心。 想了想,迎春道:“方大人既然身负皇命,需要我们协助,我们兄妹自当全力以赴。但事关重大,我还要跟二哥商量一下。林妹妹也不能被蒙在鼓里。” 方溯点了点头道:“自当如此。” 第01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迎春心中虽有百般不愿,但在这个皇权的社会,她也不会傻到跟御赐金牌作对。她又同方溯聊了两句,便出面去向贾琏和黛玉解说。 方溯目送迎春离去,饶有兴味地吩咐道:“冬青,回头好好查查这个贾二小姐。” 冬青,也就是早前被迎春喷了一脸敌杀死的年轻男子,无声无息地穿过黑暗的院子走了过来。他的眼睛还红彤彤的,布满血丝,望着迎春的背影,面色十分不善。 方溯看了冬青一眼,心中暗笑。这小子一向心高气傲,让他吃点亏也是好事,否则总是这样轻率跳脱,早晚会惹出大麻烦,到时候后悔也迟。 不过,方溯还是叮嘱道:“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许找这丫头的麻烦。” “爷,我是那种人吗?”冬青心思被方溯识破,心虚地嘟囔了一句,转身走了。 …… 另一边,当贾琏和黛玉听完迎春的叙述,一个张大嘴巴,一个连连眨眼,都表示难以置信。 贾琏拍着胸口道:“天神菩萨,这小子居然有御赐金牌!难道他是皇上的心腹?二妹妹、林妹妹,你们心细,快帮我想想,我有没有什么地方开罪过他?” 这个人,果然还是抓不住重点啊!迎春闻言,一脸嫌弃地看着贾琏。 黛玉却很实诚,垂头想了想道:“琏二哥为人处事向来周到,倒没有得罪过方大人。不过,我和二姐姐应该是把他得罪惨了。”说着又看了看迎春,两个相视苦笑。 贾琏听了黛玉的话,松了口气道:“这倒无妨,他一个堂堂殿前司的统领,怎会跟你们两个小姑娘计较。” 迎春忍不住提醒贾琏道:“二哥,得罪不得罪这个姓方的很重要吗?现在是我们要怎么办? 这个方大人要跟我们一起南下,还要求我们帮他隐瞒身份,我看他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这种事一定有风险,我很担心。” 贾琏默了默,叹了口气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事已至此,我们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二妹妹, 你既得了老祖宗的教诲,当知人在矮檐下的道理。既然是一定要做的事,那咱们就尽力配合吧,双方都省些力气。” 黛玉闻言点了点头,眼圈儿又红了起来,低声说:“都怪我,给琏二哥和林姐姐添麻烦了。” 贾琏连忙摆手道:“这与你有何关系?不过是咱们凑巧赶上了。 你们放心,我回京一趟,会尽快再赶过来。到时候咱们汇合在一起,再跟方大人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我们自行赶去扬州。” 迎春见贾琏这几句话说得倒是有条有理,智商与情商均在线,便没再多言。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人手,最后决定由迎春带着司棋、绣橘,黛玉带着紫鹃、雪雁,再加上来旺儿和兴儿,一起随方溯行动。 黛玉又说,她的奶嬷嬷是扬州人,如今年岁已大了,这次带出来,就是想送她回扬州儿子家养老,不再回荣国府了,所以还要带上她。 迎春见状,估计方溯不会有意见,便点头应了。几个人又招来随行的丫鬟、家丁仔细叮嘱了,便各自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贾琏带着大部分人从陆路回京了。迎春、黛玉几个,则跟着方溯去了下游的码头。 到了地方一看,不大的官船已经修饰一新,船头还多了两面旗帜,一面旗帜上写了个“贾”字,另一面旗帜上写了个“林”字。 见迎春和黛玉诧异的目光,冬青道:“难怪爷说你们两个糊涂。既然是官员的家眷,自然要打出旗号,沿途就算有些盗匪宵小,想打劫你们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迎春和黛玉点了点头,这件事,倒是之前贾琏忽略了。 冬青又道:“我们爷说了,两位小姐既然是帮朝廷办事,咱们自然要确保两位的安全。爷昨夜又从京里调了人手,明里暗里都有,你们尽管放心。” 迎春和黛玉又点了点头。 冬青见状又道:“不过,我们爷也说了,既然是秘密行动,那就得有个掩护的身份。对外就说爷是林家小姐的远房堂哥,这次来接你 回扬州的。还请两位小姐谨记。” 啊?迎春和黛玉都有些意外,平白多了一个哥?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虽有些不情愿,但想起贾琏之前的嘱咐,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冬青见迎春和黛玉都十分听话配合,倒有些意外。他顿了顿,才伸手推开舱室的门,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如此,大小姐,表小姐,请进吧。我们爷在二楼等着你们呢。” …… 虽然迎春在上船前做好了精神状态,脑补了很多可能出现的状况。但实际上,一旦登舟启航,她和黛玉的行程便变得十分平顺起来。 方溯和冬青,扮作一主一仆,对迎春她们照顾得很周到。吃的、玩的、用的,都有安排。两个人无事时,也绝对不会上三楼来打扰。 迎春和黛玉占了三楼的主舱,贴身服侍的丫鬟挤一挤安排在外面的小舱室,其它人都随着方溯和冬青在二层。他们得到吩咐,无事不要在船上闲逛,其它事情倒是不禁,也乐得自在。 如此过了三四天,眼看船已入山东境内,黛玉却突然发起高热来,迎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你会医术,不可以给林姑娘治病吗?”见迎春急匆匆找上门来,方溯皱眉不解地问。 迎春摇头道:“我给林妹妹用过药了,但效果不明显。这很奇怪。我怀疑她的病因,所以来跟你求证。这一路,我们吃的喝的用的,可都安全?” 其实,迎春何止是给黛玉用过药了,她用的都是21世纪的特效药。 像黛玉这样从来没有接触过抗生素的人,用上药应该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可是,她却足足烧了一天,还没有好转的迹象。 迎春反复检查了黛玉的身体,看症状就是感冒发烧,但用药无效,叫她怎能不多想? 迎春前世是西医,但在念硕士时也辅修过中医。她细细地把过黛玉的脉,终于叫她发现点不正常的地方。 黛玉的气血运行十分缓慢,与高热的表征完全相反,对症用药又无缓解,与其说是病,倒不如说是毒。 第016章 林妹妹中毒了 方溯听了迎春的话,眉头紧紧皱起,他思忖片刻,笃定地道:“本官可以保证,船上的一切都是安全的。” “你这么确定?”迎春有些怀疑。筆趣庫 方溯道:“确定。万无一失。“ 迎春闻言,眸中忧色不减,反而更浓了些。方溯奇道:“怎么,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迎春此时担忧黛玉,莫名觉得方溯是可以信赖的,便道:“林妹妹的病,十有八九是毒。只是我还需要做几个实验确定一下。若真是中毒,我手里的药材不够,还得麻烦方大人帮忙采买。” 方溯有些吃惊,他已在船上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上次暗算他的那些人自己送上门来。谁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那个极漂亮的小姑娘下毒? 再者,即便是百密一疏,那些人也不可能单单冲着林黛玉下手,除非…… 方溯想到这里,决定还是提醒一下迎春。他沉声道:“采买药材自然可以。明天天亮即会靠岸补给。 只是,林家小姐日夜与你同起同坐、同饮同食,你既无事,她怎会出事?你与其来问我,不如问问她自己。” “她自己?”迎春喃喃道,蓦地心头一跳。她忽然想起来,林妹妹因体弱,身边一直没有断了药。之前下船逃命那么危急的时候,紫鹃的包袱里也是装着好几份药的。 若说黛玉与船上这些人,在饮食上有什么不同,就是那些药了! 迎春匆忙对方溯点了点头,便转身向三层的舱室跑去。 舱室中,黛玉还在发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紫鹃守了一夜加多半天,眼睛都熬红了,十分憔悴。 见迎春进来,紫鹃道:“二姑娘,我按照你的吩咐,用温水给姑娘擦了身,可是热度只退下去一会儿,便又上来了,这可怎么好?” 迎春深深看了紫鹃一眼,料定她的焦急不是假出来的,便安慰道:“不要怕,我还有很多办法退热,不会叫林妹妹烧坏的。” 紫鹃松了一口气,便听迎春道:“我记得林妹妹在府里,一直在吃药。不知是什么?你拿来我看看,别 是方子有冲突,她才会高烧不退。” 紫鹃眼睛一亮,双手一拍道:“对啊!药性会有冲突,我竟把这件大事给忘了!都怪我,害了姑娘。” 说着,她一溜小跑出了舱室,片刻后,又刮风般地跑了回来,手里托着个精致的锦囊。打开锦囊,里面有几个小药瓶。瓶中都装着制好的丸药。 迎春看时,只见小瓶子上都贴着标签,有天王补心丹、人参养荣丸、通宣理肺丸、还有当归健脾丸。 迎春打开瓶子,从每个瓶子里取出一两枚药丸,放在鼻端仔细嗅着,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脸色神色不明。 半晌,她看向紫鹃,沉声问:“林妹妹每天都吃这些药吗?” 紫鹃一滞,犹豫了一下,才道:“医生嘱咐是要天天服用的。只是我们姑娘不耐烦,总是找借口不吃。一会儿说苦,一会儿说胃里难受,十天里面,总有三四天是没吃的。我也不忍心逼她。” 见迎春面色愈发凝重,紫鹃身子都发起抖来,颤着声道:“二姑娘,这药断不得吗?要是我们姑娘因为这个病倒了,我真是死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迎春认真端详了紫鹃片刻,觉得她的急切和愧疚不似作伪,才一字一句道:“你没有错。也许,你们姑娘还要因此感谢你呢。” 紫鹃眨了眨眼,一脸困惑,愈发颤抖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道:“二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奴婢竟不明白,求二姑娘给奴婢个准儿话。” 迎春站起身,关上了舱室的门,又去两侧舷窗那里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转过眼盯着紫鹃的眼睛道:“紫鹃,我可以相信你吗?林妹妹可以相信你吗?” 紫鹃手足无措,茫然点头。 迎春便压低声音道:“你家姑娘不是生病了。她是中毒了。毒就下在她吃的这些药里。” “什么?!”紫鹃惊呼出声,旋即又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一双水杏般的大眼睛瞪得溜圆,目光中全是惊骇和难以置信。 迎春迎着紫鹃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紫鹃脸上血色尽失,身子 软得站不住,竟扶着椅子滑倒下来,跪坐在黛玉榻边。 第017章 眼下不宜声张 紫鹃难以置信地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林姑娘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是个闺中女子,又是客居在府里的,碍着谁了?怎么会有人要害她?” 迎春皱眉道:“这也是我想问的。我心里虽有一点点怀疑,但人命关天的事情,没有证据,我也不便对你说。” 紫鹃点头表示理解,但转念一想又紧张起来,凑过来抓住迎春的裙摆道:“二姑娘,求求你行行好救救我们姑娘吧。她一向说您跟她亲姐姐似的。这个时候您可不能撇下她啊。” 说着,紫鹃趴下就要给迎春磕头。 迎春忙伸手拦了一下道:“不必跪我,我自要是救她的,否则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紫鹃闻言顾不得擦去眼中的泪水,便连声道谢,又问:“那二姑娘打算怎么办?” 迎春道:“我已经知会了方大人,明天一早船靠岸,便去采买药材,回来炮制解药。” “那我们姑娘还要熬一个晚上,不会有事吧?”紫鹃顿时担忧起来。 迎春摇头道:“当然不会,我一会儿还会先拿些退烧和消炎的药给她。既然知道了她高热的原因,这病便好治了。” 紫鹃这才把心略略放下心。便听迎春又道:“从这几味药的剂量看,若是林妹妹果然听话,每天按时服药,大概我们刚上船,她就会生病,且会比现在凶险很多。 船上缺医少药,即使紧急上岸去寻大夫,也是人生地不熟,搞不好林妹妹就会一病去了。到时候,说她素来体弱,因为太惦记父亲,急病没了,想必老太太她们也不会多问。” 紫鹃紧咬嘴唇,脸色发白,回头向黛玉的方向看了看,心里替她委屈得不行,眼泪又落了下来。 迎春嗔道:“你哭什么,林妹妹生来命格贵重,天亦佑之。一来她嫌麻烦吃得少,二来我跟着一道来了,所以她现在不是没事儿嘛。 不过,我们此刻若拿着这些药回去质问,怕也问不出什么来。最多是那配药的大夫 落得个庸医的罪名,没准儿还会推托出去,只说一时疏忽,没有照顾到药物的副作用而已。 所以,我觉得一动不如一静。那些下了药的人,想必时刻在等着林妹妹出事的消息。可是林妹妹偏偏没有事。 那些人没不住气,便会想法儿打听。到时候咱们顺藤摸瓜,不怕打听不出谁是主谋来。” 迎春一口气说完,只见紫鹃一脸仰慕地看着自己。 只听紫鹃赞道:“平日里大家都夸我们林姑娘聪明,可我看啊,任谁也聪明不过二姑娘。刚刚我这脑子里还乱成一锅粥,可二姑娘几句话就给我说明白了。” 迎春笑了,拉住紫鹃道:“素日里看你踏实又稳重,没想到你这嘴儿还这么甜。你也别给我戴高帽,想救林妹妹,只我不行,还需要你出力。” 紫鹃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面露忧色道:“可我笨手笨脚的,能做什么呢?” 迎春道:“你只需守口如瓶,日常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即可。” 这么简单?紫鹃将信将疑望着迎春。 迎春点点头,似是猜出紫鹃的心思,笃定道:“待我把解药配好,还装在那几个药瓶子里,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照常服侍林妹妹吃药。 接下来,你就留意着,有没有什么人突然关心起林妹妹来,或问起她饮食起居、或打听她吃什么药,你马上告诉我即可。” 紫鹃垂眸思忖片刻,眼睛亮了起来,叹道:“二姑娘真是好计谋。” 迎春轻笑道:“计谋好不好,关键要看你。” 紫娟连连点头道:“二姑娘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时刻留意,梦里也睁着一只眼睛,盯死那些坏人!” 迎春被紫鹃逗笑了。她看了看还在昏睡中的黛玉,站起身道:“我现在去给林妹妹喂退烧药。你去找来旺儿,让他给府里写信,就说我们已经到了山东,林妹妹偶感风寒,略有微恙,但服了药已好了,让府里不必担心。” 三天后,京城荣国府荣庆堂。一大早, 贾琏便穿戴整齐,来向贾母辞行。 看着脸色略有些焦急的贾母,贾琏道:“老太太不必担心,我带人即刻快马加鞭赶上去,定能在林妹妹她们到达扬州前赶上,定不会叫林姑夫那边挑咱们的理的。” 第018章 我也要去 贾母连连点头,微笑着向侍立在一边的王夫人道:“你们二太太最是个慈悲心肠的人,一向是关心玉儿的,我都知道。” 王夫人得了贾母的夸奖,连忙陪笑道:“每年这个时候,家里都要配药。不过林丫头走得急,怕是没有备齐全。所以,我才提醒凤丫头,让她看着些,虽忘了林丫头那一份儿。” 贾母又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大丫鬟鸳鸯道:“我记得我的库房里,还有几支五十年左右的老参,还有些南海沿子边来的血燕窝,都是极好的东西。 你拿些出来交给二太太她们配药,再给薛家太太送些,难为她们家宝钗这丫头还惦记着玉儿。” 王夫人连说不用,又替薛姨妈和宝钗道谢。 贾母笑道:“药材这东西又不是金子,不管多长时间都放得住。不如拿来用了,免得白放着,将来没了药性岂不是可惜。 王夫人便笑道:“那我就偏了老太太的好东西了。不知老太太这边还要配什么药不?我让他们一并制好。” 贾母刚要答话,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看去,竟然是贾宝玉一溜烟地冲了进来。 宝玉进了荣庆堂,忙忙地向贾母行了个礼,便直冲到贾琏的跟前,一把拉住道:“琏二哥,我听说你今天要走,便赶紧过来,还好让我赶上了!” 见贾琏一脸不解,宝玉又向着贾母道:“老太太,我上次就说要陪林妹妹回家,你不答应。现在可倒好,琏二哥把她一个人扔下回了京。 我不管,这次琏二哥再走,我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去的,就算我年纪小,那也能给琏二哥当个帮手。” 堂上众人脸色均是一变。 贾琏面色不悦,正要解释。王夫人已上前拉开贾宝玉道:“宝玉,你又胡闹什么?你这几天刚刚进学,当心你父亲考问你的学问。” 贾母也道:“就是我这两个玉儿,生生让我操碎了心。那个玉儿回家探望她父亲,半路上竟遇到那么多麻烦,我都心疼死了,你这个玉儿难道还要上赶着送上门去找麻烦吗 筆趣庫 第019章 总算有个人能劝住宝玉了 宝钗得了宝玉的话,心里就是一咯噔。她平生最忌讳别人说她是商户女! 虽然宝钗向来面上不显,但是,呆在贾府这一门公卿的家里,她心里总觉得跟家里的其它女孩子比起来,她是矮了一头的。 迎春、探春她们几个,就算是庶女,也是官宦之家。黛玉更不用说,探花郎的嫡长女,说不出的风流清贵。 可她呢?就算是紫薇舍人之后,但皇商也是商,便是个嫡女又如何?便有着绝佳的人品相貌又如何?她薛宝钗真真是一出生就倒在了起跑线上。 好在,宝钗是个务实的,知道抱怨父母家族没有用。贾史王薛同气连枝,也没有人敢拿薛家的出身作文章。 至于贾家的几个女孩儿,在当家主母的约束下,更没有倚仗身份压她一头的,反而都对她这个姐姐很恭敬,言行举止还常常听她的教导。这也是宝钗愿意在贾府呆着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所以,此时此刻,宝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刺刺地说起什么商户、什么做生意的,宝钗心里很不受用。 若是有心人拿这事儿来刺她一下也就罢了。她薛宝钗容颜端丽、举止端庄、知书达理、行事圆融,胸中自有沟壑,并不怕与人作对,且有把握战而胜之。 倒是像宝玉这样纯属无心说起的,才让宝钗更觉难过。这出身,真是她平生迈不过去的一个坎儿啊。 但宝钗毕竟是宝钗,心念电转只是一瞬间,她马上控制住了心底的情绪,一张如秋水银月般端妍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她眸光微动,轻声细语道:“宝兄弟这话问得就偏了。” “有什么不对?”宝玉梗着脖子反问。贾母、王夫人等一众人也向宝钗看了过来。 只见宝钗不慌不忙地说:“我家里是皇商,南来北往,往好了说是做生意,实际上就是谋个生计。我哥哥若不出门去经营,那我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吃什么喝什么呢?便是家里养着的几百号伙计,也都指望着他呢。所以,不论有多大的风险,我哥哥总是出门去的,妈妈自然也不会拦他。 至于我,小时候跟着 第020章 我万不能让她如愿 听了贾母的话,即便宝钗向来是个沉稳的,也不禁羞红了脸,低声道:“宝钗哪里敢同老太太比?当不得您老人家这样的夸奖。” 贾母越发笑得开心,端详着宝钗桃花般的脸庞,向着众人道:“宝丫头也快要及笄了吧?一晃到咱们家也好几年了。 我看着这颜色是越发的好了,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气有造化的娶回家去呢。”筆趣庫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把宝钗臊得满脸飞霞,她轻轻甩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就知道捉弄人,我找探丫头她们去了。”说着,飞快地从后面出去了。 众人越发笑得开心。宝玉望着宝钗的背影,眼睛都亮了,心想宝姐姐这样的人品,不知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才能配得上。但转念一想,若宝姐姐嫁人了,再想时时见面,在一起玩,可就不成了,顿时又郁闷起来。 贾母等人倒是没注意到宝玉的那点小心思。因贾琏要赶时间启程,又嘱咐了几句,就散了。王夫人拉着宝玉走出门来,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 “二太太……”周瑞家的弯腰低头跟在后面,觑着王夫人的脸色叫了一声。 王夫人看了周瑞家的一人,松开宝玉道:“你也去找你宝姐姐玩吧。刚才她拿了不少好东西。你有喜欢的,也去挑一挑吧。” 宝玉一听,脸上顿时露出笑意,颔首道:“对啊!我倒忘记了,林妹妹最喜欢这些奇异精巧的东西。我去替她挑两样,正好让琏二哥带给她。” 说着,他匆匆向王夫人行了一礼,便飞奔而去。 王夫人的脸阴冷的几乎能滴出水来,望着宝玉的背景气道:“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让那个小狐媚子给勾得神不守舍的,亲娘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周瑞家的连忙上前两步,左右看看道:“这话在老太太院子里可不敢说。” 王夫人脸色更加难看,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咬牙道:“这老太婆什么都要压我一头,我但凡有点好的,就一定要抢走。元丫头是这样,宝玉也是这样,都二十来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周瑞家的忙陪笑道:“咱们家大小姐和宝二爷,那都是您肚子里爬出 第021章 你是蓉儿媳妇? 四天后,江苏淮阴,闹市街头。 迎春、黛玉正在逛街。黛玉怀里还抱着一只漂亮的白猫。 紫鹃一脸担忧地跟在后面。冬青手里抱着几个大包袱,东张西望,满脸不情愿。 方溯背着手走在最后,无可无不可的随手挑捡着小贩摊上的货物。 紫鹃忍不住向身边的冬青抱怨道:“二姑娘也太冒失了,林姑娘的病才好了一点点,就带着她跑到岸上来闲逛。这么冷的天,万一再冷着怎么办?” 见冬青面无表情,紫鹃又道:“方大、啊不,林大爷!林大爷也是太草率了。姑娘们年纪小、不懂事、又贪玩图新鲜,林大爷还不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吗?怎么随随便便就带着姑娘们逛起街来了呢?” 冬青气得转过头道:“有本事你去跟你们姑娘说去。我们大爷堂堂一个殿前司……啊不,堂堂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跟几个女孩子来回磨嘴皮子吗?贾二小姐自己都说没事了。” 紫鹃闻言,眉头紧皱,想了想,紧走两步赶上了迎春和黛玉,又劝道:“姑娘们,咱们逛逛就回吧。这大冷冬天的,冷着了可不是玩的。” 迎春还没说话,黛玉便道:“我没事,你瞧瞧二姐姐的脸色,还不如我呢。我是南边人,不怕的。” 紫鹃又苦着脸望向迎春,迎春裹着厚厚的披风,无奈道:“是你们姑娘非要借着船上补充水粮的机会,来给林姑父买土仪的。不过,她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我会看着她的。” 见劝说无果,紫鹃只好继续提着一颗心跟在后面,不过心里倒把迎春又夸赞了无数遍。几天之内就解了林黛玉的毒,又把人调理得活蹦乱跳的,这简直就是神仙手段了。 一行人正逛得起劲儿,忽听街边传来一阵奔马声。方溯和冬青的脸色都骤然凝重起来,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光,身形微动,把迎春、黛玉和紫鹃护在了身后。 黛玉和紫鹃浑然未觉,只有迎春也随之紧张起来,目光一边在街上扫视着,一边也暗暗注意着身边的方溯。一只手已经在衣袖里握紧了一大瓶敌杀死。 谢天谢地 ,她的小药箱还能够自动补充需要的物品。上次的杀虫剂用完后,没两天又出现了两瓶新的。迎春也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成了她行走江湖的防身利器。 这时候,马蹄的声音已经近在眼前。方溯和冬青凝眸看去,却是一队常年纵横运河之上的漕帮帮众。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衣黑裤、腰上扎着大红的腰带,护着一辆马车飞快穿过街市。 方溯轻轻嘘了口气,他一直等着的应该不是这群人。 不过,闹市纵马,纵然是官府兵丁亦不敢为,没想到漕帮帮众竟如此肆无忌惮。朝廷的法度在他们眼里又成了什么?方溯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街上的行人对此倒好似司空见惯。大家都沉默地向路边避让开,低着头不敢向马队中张望。 迎春、黛玉和紫鹃也随着众人小心地退后,眼看着马队已经过了一半,意外忽然发生了。 黛玉怀里那只白猫,也不知是没有抱住,还是它受了什么惊吓,突然“喵呜”一声惨叫,便从黛玉怀里跳了出来,直向着马队中扑去。 黛玉想都没想,完全是下意识地也“哎呀”叫了一声,向前两步就想去抓那只猫儿。哪成想,她身前的众人恰在此时纷纷后退,竟一下子把黛玉亮在了最前面。 一匹健马正冲过来,堪堪就要撞到黛玉。 “玉儿!” “姑娘!“ 迎春和紫鹃吓得大叫起来。 方溯第一时间看到白猫窜了出去,不过他不想暴露自己,犹豫了一下没有出手去拦。待到黛玉也冲出去的时候,却是想拦也来不及了。不由得心里暗叫糟糕。 冬青倒是奋力冲了过去,可是伸长了手,也只堪堪抓到了黛玉的衣襟。筆趣庫 黛玉被冬青带得身子一偏,险而又险地与那匹健马擦身而来,一头向地上栽倒。 完了,电光石火间,黛玉心中一凉,只来得及捂住脸、闭上眼。 然而,预料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黛玉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个并不宽厚,却很踏实的怀抱里。 黛玉睁眼看时,却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已经牢牢地扶住了她,正关 切地望过来,姿容秀美、国色天香。 黛玉一个恍神,眨着一双妙目,忍不住叫道:“蓉儿媳妇,你怎么在这里?” 那年轻女子一愣,随即展颜一笑道:“小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第022章 林姑娘你不可理喻 迎春见清娘子问起黛玉,心中一动,正犹豫着要不要如实说来,却见方溯已经大步上前,端端正正行了标准的儒生礼,向着清娘子道:“在下林溯,见过清娘子,谢清娘子对舍妹的庇护之恩。” 迎春和黛玉都向方溯看过来。这个假身份,方溯此前说起过的,冒充林家来接黛玉返乡的远房旁支嘛,她们晓得的。 但是,当方溯果真如此自报家门时,两人还是有点不适应,不由得对视一眼,有些心虚。 只有方溯面不改色地继续道:“鄙姓林,出身姑苏林氏,扬州巡盐御史林公乃吾族叔。” 清娘子上下打量了方溯一眼,颔首道:“原来是林公子。” 方溯笑着应了,又道:“在下奉族叔之命,接堂妹与表妹返乡,途经此处,上岸游玩,领略风土人情。 未曾想因那狸奴受惊遇险,全赖清娘子出手相救,方才保得平安。在下先在此谢过,回头还要禀告族叔,再谢清娘子大恩。” 说来也怪,清娘子刚才一直笑吟吟的。而今一双美眸注视着方溯,听方溯恭恭敬敬的把话说完,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 见方溯还望着自己等待下文,清娘子淡淡道:“本就是举手之劳,林公子就不必一谢再谢了。林大人的威名我是听说过的,更不敢言恩。若林公子无事,我们这就走了。” 说着,清娘子向方溯点了点头,又看了林黛玉和迎春一眼,眼中憾意一闪而过,便转身上了马车。 随即,队伍里有人一声轻喝,马队便整齐启动,簇拥着清娘子的马车奔腾而去,转眼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黛玉愣愣地望着马队飞驰而过扬起的烟尘,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愕然道:“清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走就走了?” 见方溯站在一边,也向着车队离去的方向望着,眼神莫名,黛玉心中一动,便问:“是不是方大人得罪了清姐姐?清姐姐如此可敬可亲,我正欲与她结交,怎么被 你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 方溯诧异道:“她走她的,与我何干?” 想到清娘子的身份,方溯又好心提醒道:“林小姐是侯门贵女,那清娘子是个江湖女子,身份不同,与之交往也无甚益处,不交往也罢。” 没想到,黛玉闻言顿时红了眼圈儿,急得跺脚道:“果然是你赶走了清姐姐?我与谁交往与你何干?” 方溯愣住了。林小姐这是在胡搅蛮缠吧?一定是了。他有说错做错什么吗?并没有啊。 方溯不明觉厉,无奈望向迎春。 迎春在一旁察言观色,对清娘子的一举一动,心中也有些疑惑。 正想着这个清娘子,不知是漕帮里的什么人,为何前恭而后倨?就见黛玉那边发起脾气来,不由得也十分奇怪。 迎春上前拉住黛玉,正欲开口,方溯已经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林小姐刚才就在这里,看得清楚。我可是客客气气地跟清娘子道谢来着。是她脾气古怪,说走就走。” 黛玉却咬牙道:“我们林家可不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拿身份说事。定是清姐姐看出你浅薄势利,以官身压人,才不屑走了。” 方溯只觉得心头万马奔腾,一时间气到无语。他摊了摊手,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腰间那把装门面的折扇抽了出来,自顾自在寒风中扇了起来。 迎春见状忙道:“你们都不要着急,先冷静一下,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那边喝杯热茶再说吧。” 众人顺着迎春的目光看过去,对面街口有间茶室,布置得倒也别致清雅。于是一行人便过去。待到大家在二楼雅室坐定,迎春看看黛玉又看看方溯道:“林妹妹今天确实冒失了,为了素素,差点出事。” 素素就是那只猫。此刻正窝在黛玉怀里,见有人叫它的名字,抬起头来,一双绿蓝两色鸳鸯眼瞧着众人,“喵”了一声。 黛玉此时也冷静了些,低头道:“小白 是二姐姐路过临清时,特意上岸替我寻来的正宗临清狮子猫,我是爱极了的。今天见它突然窜出去,一时情急就追了出去,确实是我冒失了。” 第023章 林妹妹又中毒了? 迎春听了黛玉的话,脸色越发凝重,追问道:“这香气,是不是清娘子身上的?” 黛玉立即摇了摇头:“不是的,清娘子身上的气味冷冽清爽。而且,当时她已经坐着马车走远了。” “那当时你身边可有什么特别的物事?比如香囊、荷包、手帕儿什么的?”这次是方溯在问。 黛玉有些茫然,显然未曾留意。 倒是紫鹃开口道:“方大人说的那些东西,奴婢敢保证是没有的。因着当时我们姑娘差点摔倒,所以奴婢认真看了四周,生怕我们姑娘身上戴的什么东西掉在那里。若是让人捡到,会影响姑娘的闺誉,我一向在意这些的。” 这就奇了。 迎春与方溯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天这事情不简单。 迎春道:“林妹妹的脉象倒是无大碍,但明显肝火偏旺、心火也盛,那种香气,倒像是一种药引,会引发人的狂躁之症。” 黛玉松了一口气,如果自己刚才的失态,是药物的作用,那也就不算太丢人了。 方溯和紫鹃却都心头狂跳。他们是知道黛玉之前中过毒的。难道这次也是? 迎春趁黛玉不注意,轻轻地点了点头。茶楼里人多眼杂,她并没有细说。如果之前黛玉中的毒没有解,今天又被诱发,那可就不是简单地发发脾气的事情了,很可能会引发心疾或脑疾,是有生命危险的。 究竟是什么人处心积虑想要黛玉的命?迎春百思不得其解。 方溯也在凝神思索,两道挺拔的剑眉几乎要锁在了一起。 这时,忽听冬青捂着脸向着迎春道:“会不会是类似你那种含笑半步癫”的东西?喷在林小姐身上了?” 众人皆一怔。迎春眼前一亮,便去黛玉身上瞧。黛玉也配合地站了起来,把素素交给紫鹃,自己伸开两手,还在众人面前转了个圈。可惜,大家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正在这时,紫鹃突然叫道:“哎呀,素素的项圈好像湿了。” 迎春连忙接过了素素,仔细查看。果然,素素项圈靠下颌骨的内侧,有一 点点潮湿。平日里黛玉抱着它,一般是摸不到这里的。 迎春把沾湿的手凑到鼻子前,隐约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气,只是已经很淡很淡。 “就是这里了。”迎春道:“有人把药涂在了素素的项圈上。这种药大概是慢慢挥发的。刚刚外面冷,大家都包裹得挺严实,所以没闻到特别的气味。林妹妹抱着素素,手上一定沾到了药,再不经意抹到脸上、鼻子上,就中招了。” 黛玉脸色发白,缓缓摇着头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想让我在人前发疯撒泼、胡搅蛮缠?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迎春想到黛玉对她自己之前中毒的事毫不知情,忙岔开话题道:“药是抹在素素项圈上的,也许他们有别的目的,或者想害的是别人。林妹妹恰好抱着素素,所以碰巧中招了吧?”说着,又向紫鹃使了个眼色。 紫鹃连忙点头道:“很有可能。我们姑娘五六岁上就进了京,在这边谁都不认识,平时连出门都有限,谁会要害我们姑娘?” 方溯和冬青也随声附和了几句。 黛玉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来,茫然想了一会儿,才道:“我虽是年幼,但从小受父亲教诲,做事向来坦荡,俯仰无愧于心,想来也未结下什么仇怨。我倒是不怕的。” 众人听了黛玉的话,皆出乎意料,不禁露出敬佩的目光。难得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竟有如此心胸,看似娇柔脆弱,实则如松如梅、凌寒傲雪,自有一腔胆气。筆趣庫 迎春见黛玉并没有往心里去,松了口气,向方溯道:“我们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想必码头上都准备好了,这会儿咱们歇了歇了,还是快点回去吧。” 方溯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一会儿到了码头,收拾好东西,咱们直接启程。” 扬州就在眼前了,方溯也怕黛玉在路上再出什么意外。 不多时,冬青去结了账,一行人向楼往街上来。刚刚走到茶楼门前,忽听有人扬声道:“前面那位姑娘,可是京城贾府的千 金?” 迎春反应了几息的时候,才意识到人家说的是自己。她连忙回过头来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正向这边望过来。 迎春道:“二位可是唤我?” 那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忙快走两步过来,深施一礼道:“原来真的是贾二姑娘,真是太巧了,竟然在这里见到了。您怎么大老远的到江苏来了?” 迎春见两人都亲热地望着自己,方溯等人也面露不解的神色,茫然问:“二位是?我认识你们吗?” 那男子一拍大腿,笑道:“看我,一见到姑娘竟高兴地糊涂了。我是冷子兴啊,这是我媳妇周氏。府上管家周瑞是我岳父啊。” “你是周瑞家的女婿?那个做古董生意的冷子兴?”迎春恍然道。 冷子兴笑道:“可不就是小的。” 另一边,周氏也走上前来,热络地望着迎春和黛玉道:“原来林姑娘也在这里。你们可能不记得了,头几年,我还没有放出去的时候,还在二太太屋子里见过你们呢。” 方溯见几人说得热闹,干咳了一声道:“此地距京城千里之遥,竟然能在这里遇到故旧,还真是缘分。在下是黛玉妹妹的堂兄,要接她回扬州去。不知冷先生贤伉俪如何会来到这里?” 冷子兴道:“原来是林公子。幸会幸会。我祖籍金陵,前段时间偕内子回去探亲,现下要返回京城,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了。” 因为遇到了熟人,迎春黛玉等人又回到了茶楼里,重新坐下来闲话了一番。黛玉还跟茶博士借了纸笔,给贾母、宝玉写了信,托冷子兴夫妇捎回京去。 周氏刚好坐在了黛玉身边,不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黛玉,只说林姑娘长得越来越标致了,又夸黛玉的字也好看,不像是小姑娘写的,倒像是饱学的书生写的。 见黛玉只是微笑不语,周氏又道:“我隐约记得当年姑娘体弱,每到冬天必要病几番的。今天见姑娘气色倒好,不知姑娘可大安了?最近又吃了什么药?” 筆趣庫 第025章 不要逼我跟你摊牌 方溯见迎春这样问,心中有些不快,反问道:“难道我没有保护你们吗?” 迎春肯定地点点头道:“你没有尽全力。” “贾二小姐说话真不客气。”方溯冷笑,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呢。 迎春却毫不在意方溯的阴沉脸色,一字一句道:“今天那只白猫突然跳出去的时候,你是有机会第一时间抓住它的,可是你没有,若你出手,就根本没有后面那些事。 而且,那个清娘子出面救黛玉的时候,若你愿意,你也可以帮冬青一把,那也就没有清娘子什么事了。 更重要的是,刚刚在茶楼上,当我们发现素素的项圈有问题的时候,你没有第一时间派人去查。你别说当时在茶楼附近没有你的暗桩。 还有那个冷子兴,你派人去跟着他了吗?” 方溯心中的不悦变成了恼羞成怒的那个“怒”。 刚刚,方溯正在反思自己,当黛玉出现意外时,应对的不够果决。他当时的想法是保全自己的实力,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遇到冷子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后悔了。 显而易见,冷子兴是有意与他们“偶遇”的,也就是说,冷子兴对他们的行踪一清二楚。那么冷子兴能做到的,方溯一直防备着的那些人,当然更容易做到。 方溯暗骂自己,真是落了“千日防贼”的巢窠了。守株待兔,兔子没有抓到,倒险些把胡萝卜也让人给叼跑。 不过,这些念头只能藏在方溯的心底。他可以自责、懊悔,却容不得别人的指责。他的骄傲不允许,尤其是面对着迎春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筆趣庫 所以,方溯的脸色很难看,周身散发着寒气,好像一场随时可能倾盆而至的雷暴大雨。冬青敏锐地察觉到这压抑的气息,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个贾二小姐,还真敢捋虎须,好好活着不好吗?冬青似乎已经能够听到迎春被方溯呵斥后凄惨的哭声。 然而并没有。 不仅没有,迎春镇定而清亮的声音还在传来。 “方大人,当初我们可是有协议的。我们帮你掩护身份,你保证我 和黛玉的安全。可今天出的事情算什么? 你说了却做不到,就别怪我跟你摊牌。” “摊牌?摊什么牌?” 冬青又听到方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声音。 紧接着,却是“啪”的一声,冬青吓得一激灵,抬头看时,却是迎春在他面前拍上了舱室的门。 迎春关上门,隔绝了冬青的视线,压低声音道:“你的伤好了吗?黑衣人?” 方溯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滞。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迎春又道:“你就是那天晚上‘借道’的黑衣人,我早就认出你了。不要企图否认,除非你敢把右边肋下三寸的地方露出来让我看看。” 方溯的手迅速摸上了腰侧的剑柄,紧紧握了握,又松开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才侧头望着迎春道:“你怎么发现的?” 迎春淡淡一笑道:“我给你的药,除了我,再没有人会配。那种味道,我一早就在你身上闻到了。” 方溯愕然,万万没有想到是药的味道暴露了他,同时也没有想到,这药居然是迎春独门特制的,他默了默,诚实地说:“药是真不错,伤口很快就结痂了。” 迎春自信地点点头道:“我贾二姑娘出品,自然是精品。” 方溯不出声了,望着迎春,似在等她说话。迎春顿了顿,走到案几边坐下来道:“咱们说正事吧。” 难道刚刚你说的都不是正事?方溯心里吐槽,但刚刚被迎春戳穿身份,他心情很差,实在不愿多言,便沉默地点了点头。 迎春便道:“其实我是来跟你交换情报的。” 方溯一挑眉,似在问:什么情报? 迎春自顾自地说:“我想你一定已经派人去调查那个清娘子了。我希望你也能去调查一下冷子兴,还有贾府。这一路上,一直有人在暗算黛玉,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知道得更多些,才有机会先下手为强。” 方溯沉吟片刻,没有回应迎春的请求,却突兀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你表妹?” 为什么,因为我是黛玉粉?因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因为我不忍心看着 美好的事物毁在我面前? 迎春心里吐槽,纠结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黛玉是个好姑娘,我不忍心看着她在我面前出事,良心过不去。” “即便为此,你自己也要冒很多的风险?”方溯问。 “是的。”迎春点点头。 方溯眼睛微眯,眸光潋滟,薄唇轻勾,吐出两个字:不信。 迎春望着方溯极俊美的侧颜,心道:长得这么漂亮的人,为什么性格这么令人讨厌? 她吸了口气补充道:“当然,一开始是我不知深浅,卷了进来。但既已如此,我再后悔有用吗?就算我畏惧退缩,止步不前,那些人害了林妹妹以后,就会放过我吗? 所以,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主动出击。我是好人,何惧魑魅魍魉?” 呵呵,方溯忽然冷笑起来。 迎春正要翻脸,方溯却收了笑道:“我喜欢跟坦率的人打交道,说不得,可以帮你这个忙。” 那太好了。迎春眼睛一亮,急忙道:“我知道你们殿前司有很多暗卫,这沿途也一定有你的情报网。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打探一下,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付林妹妹。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线索。一个是查查贾府,别看贾家是公侯之家,但肯定少不了后宅阴私之事,因此杀人害命也不奇怪。 再一个,就是查查扬州。其实,我总觉得我们林姑父病得蹊跷,他年纪又不大,怎么一病就不行了?我隐约听说,他那个官当得不太平,会不会是有人想借着林妹妹的事情,打击林姑父,或者是要挟他呀?” 方溯听着迎春的话,刚刚还有些桀骜的脸色一点点沉静下来,一双黑眸中光影明灭、风云摇荡。 待迎春说完,方溯一步步走到迎春面前,定定地看向她。 迎春诧异,试探道:“怎么了?我提的要求有点多了,那要不然……” 方溯打断她的话,沉声道:“多倒不怕,只是,你刚开始说要跟我交换情报来着?” “是啊。”迎春点了点头,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妙。 果然,下一秒,方溯一字一句道:“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第026章 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迎春看着方溯,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方溯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心想,我再给你几息的时间,看你如何编? 迎春心念电转,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于是,她把之前跟贾琏和黛玉说过的祖宗显灵、梦中开智那番话又复述了一遍,只不过,第二次说假话,倒是比第一次要流畅了许多。 等她讲完整个故事,望着方溯意味不明的眸光,叹口气道:“你不信?好吧,在我亲身经历这件事以前,我也不信。但,这就是事实。” 方溯当然不信,可惜没有更好的解释。他的想象力再发达,脑洞再大,也只能停留在荣国府灵异事件这个层面了,再不可能想到迎春整个人是换了芯的。 迎春有恃无恐地笑笑道:“好了,现在我的秘密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接下来,我就等着你的信报了。” 方溯无奈道:“好。” 没想到,接下来,迎春却看着方溯,摆出与之如出一辙的姿态,问道:“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方溯一愣,放在腿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刚想开口问迎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迎春又道:“你要我们掩护你,却不告诉我们你到底要办的是什么差事? 其实我刚刚还有一个线索想提醒你,会不会就是你这趟差事,给我们带来了麻烦? 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一些事情?正是这些事情给黛玉带来了危险?” 方溯的握紧的手又悄然松开,认真地想了想道:“没有,不会。” “那你能告诉我,你下江南到底为了什么吗? 还有,那天晚上到底是什么人在追杀你? 我们的船被拦截,你告诉我们是江洋大盗在运河上滋事,实际上,他们是在找你吧? 你是官,难道还怕匪?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你就是那个黑衣人?” 迎春一口气灵魂五问。把方溯问得目瞪口呆。 方溯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母妃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一个人若是撒了 谎,那么为了圆这个谎,就必须再撒一百一千个谎,也不一定能圆得了最初的那个谎…… 方溯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次,换做是迎春不动声色地看着方溯,心想,我再给你几息的时间,看你如何编? 没有在21世纪经受过生活的毒打,没有学习过韦小宝韦大爷30%的谎言+70%事实就是真相的圆谎大法,迎春相信方溯要么不说,要么就得说实话了。 果然,方溯沉默了片刻,正色道:“你真想知道?” 迎春点点头道:“我不想被人蒙在鼓里,死都不知是如何死的。” 方溯却道:“也可能你本不会死,最后却因为知道得太多了,不得不死。” 迎春藏在宽袖中的手,又悄悄握住了那瓶敌杀死。她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赌方溯还会杀她灭口。 片刻,迎春吸了口气说:“我还是选择做个明白鬼。” 方溯颔首道:“好,那你听好了,我去江南,是要查一桩大案,很大的那种。追杀我的人,是为了灭口。 我选择跟你们一起,自然是为了掩饰行藏。在陆路上,一直有人在假扮我赶路,没人知道我实际已快到扬州。” “嗯,我懂。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迎春点点头道:“还有呢?” 方溯摇头道:“没有了。” 迎春不满道:“你不老实。” 方溯脸色一沉,正要发怒,迎春已笃定地道:“你若真想隐藏身份,扮作什么人不好,非得带上我跟黛玉。还花时间搭精力,陪着我们一路买药、解毒,惹上不少麻烦?不要说你是助人为乐啊。” 方溯不知是该拍自己的脑袋好,还是干脆拍碎对面迎春的小脑袋。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贾二小姐面前,方溯觉得自己的脑子总有点不够用。这不是他,他以前不会出这样的毛病。 在迎春炯炯目光下,方溯无奈道:“好吧,不怕告诉你。我要查的这桩大案,与扬州官场有关联。 我正想着要如何接近林如海,又不引起他的 反感。正好遇到你跟林小姐,便想着利用你们这条线,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迎春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垂头道:“我不满意也没办法,看来这就是事实了。” 方溯点了点头。 迎春坐在那里没有出声,忽然间心里就有点烦、不,是很烦。 两世为人,加起来活了40来年,她最讨厌的就是勾心斗角、权谋算计、官场倾轧。 之前,迎春还抱有些幻想,觉得方溯可能只是为了隐藏身份,拿她和黛玉这样的侯门贵女当挡箭牌。 也许,方溯并不是什么殿前司的统领,只是假扮官身骗取信任,但只要没有伤害到她和黛玉,迎春都能接受,最多到了扬州就一拍两散。 没想到,终归还是赤果果的算计…… 与此时眼前的情形比起来,前世那些人为了谁保研、谁留校、谁当主刀、谁升主任斗的乌眼鸡似的,可真是大巫见小巫了。 方溯见迎春忽然不出声了,人也变得蔫蔫的,晶亮的杏眼都黯淡下来,十分不解。 他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心中一惊,忙问:“贾二小姐,你怎么了,不会也中毒了吧?” 方溯记得迎春当时也接触过素素的项圈。 迎春抬起头来,对上方溯关切的眼神。若是平时,她可能还会对着那双比女孩儿还漂亮的眼晴花痴一会儿,但此刻也没了心思。 “我没中毒。”迎春无精打彩地说:“我只是很烦。在家的时候就到处有人算计来算计去,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还是逃不过算计。方溯,你令我很失望。” 方溯愕然无语。失望?我什么时候需要你对我抱有希望了?你一个黄毛丫头又凭什么对我失望? 还逃不过算计?幼稚!不过想想也对,贾二小姐年未及笄,还是个孩子。 方溯觉得自己不该对一个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动气。 他深呼吸几次后,放平声音道:“贾二小姐,念在你年轻,我不妨教导教导你。希望你记住一句话: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第027章 你还有啥事瞒着我 人在江湖飘,怎么不挨刀? 迎春听了方溯的话,眼晴猛地瞪圆,一口茶水刚喝了一半,“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方溯吓了一跳,敏捷地向后一闪,堪堪躲过迎春的口水。他一脸嫌弃地看着迎春,刚说了个“你”字,便见迎春双眼亮的惊人,热切地望着他说: “天王盖地虎!” 啥?什么王?什么虎?方溯皱起眉头,又向后退了半步,一脸戒备地问:“你没事吧?” 没听懂?不会吧?迎春还不死心,想了想又道: “穿别人的鞋走自己的路……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长的丑不是你的错!” 什么乱七八糟?方溯的表情由嫌弃变成了惊愕。他下意识就想推开舱门去叫冬青,想想不妥,又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伸手去探迎春的额头。 迎春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看着方溯干净修长的手指即将落在自己头顶,一偏头躲开了,低声道:“不用试,我没事。” 听到刚刚方溯说出那句“至理名言”,迎春一度以为自己是遇到“老乡”了,谁成想,一连抛出几个暗号都对不上。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世界那么大,还是突破次元壁的,老乡哪里那么容易遇到。就算有跟自己一样穿越的,那也有可能是从火星来的呀…… 迎春心里哀叹一声,放弃了沟通联络的想法。 “你没事?那你刚才是怎么了?”方溯不知从何说起。刚才迎春那双杏眼亮得像两盏琉璃灯,实在吓人。 迎春只觉得脸上发烫,她避开方溯的目光,敷衍道:“我刚才就是忽然间心有所感,自言自语几句。” 方溯神色莫名,薄唇勾起道:“所以,你的心有所感,就是说我长得丑?” “啊这……”迎春看着丰神俊朗的方溯,苦笑道:“那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吧。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是你先胡言乱语的。” 方溯刚要坐下,闻言又站了起来,只觉得拳头发硬。 他盯着迎春头顶乌鸦鸦的一对小发髻,心里不住地告诫自己:她还小,她还是个孩子!不跟她一般见识! 然而,并没 有用。方溯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喝道:“贾迎春,你闹够了没有!” 迎春心情也不好,拂袖道:“谁跟你闹了。又是谁告诉你人在江湖飘,就要挨刀的?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挨刀?这说不通,就是胡言乱语。” 方溯又一次被迎春惊到,就因为一句话,你就一会笑一会叫,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神神叨叨、莫名其妙,有必要吗? 想到这里,方溯一张俊脸霜白如雪,他咬牙道:“我看林小姐没事,贾二小姐倒像中毒了,真是含笑半步癫!” 迎春见方溯气得那个样子,忽然觉得之前被他算计的郁气都泄去一半。她瞪了方溯一眼问:“刚才那句话,是谁教你的?” 方溯一怔道:“我师父。” 迎春脑子一抽,喃喃道:“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跟你师父对对暗号。”筆趣庫 “你说什么?”见方溯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迎春忙改口道:“我说你师父说得有点道理。不过,这不是你算计我的理由!” 方溯觉得头好痛。他深深吸了口气道:“贾二小姐,你不要开口闭口都是算计。本官身负皇命,为达目的,用些手段也是正常。如若这就是算计,那你扪心自问,你就没有算计过别人吗?” 迎春一时语塞,正琢磨如何回答,忽听外面有人敲门,紧接着,冬青探进头来道:“爷,派出去的人回来了。那个冷子兴撒了谎,他根本不是从南边来的,他是从京城一路跟着我们过来的。” 方溯和迎春闻言都站了起来。 方溯点头道:“不错,让他们继续跟着,不过,绝不可打草惊蛇。 迎春道:“这家伙果然没安好心。冷子兴是周瑞的女儿,周瑞一家子又是二太太的陪房……看来,林妹妹身上的事情,与府里的二太太脱不开关系。” 方溯皱眉道:“单凭这层关系就下结论,为时尚早。而且,刚刚林小姐发病时,冷子兴一家并不在现场。” 迎春默默地点了点头,想了想道:“那就拜托你盯住他吧。好在再有三四天就到扬州了。到时候,我把林妹妹交给林姑父,就能松口气了 。” 第028章 以后谁都别想欺负我 迎春原来躺在榻上,感觉已有三分倦意,听黛玉这样一说,无奈又爬了起来,认真地看着黛玉说:“林妹妹,你不要胡思乱想。” 黛玉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嗔道:“二姐姐,你跟紫鹃那蹄子,眉来眼去的那些官司,当我看不出来吗? 我刚问她,她不肯说。一定是你吩咐的吧? 二姐姐,有什么事情,你还是直接跟我说吧。只要不是爹爹的身体又出了问题,别的我都不怕。” 迎春抿了抿唇,拉住了黛玉的手,一时语塞。她还是小看这个冰雪聪明的林妹妹了。 其实,作为一名穿越人士,迎春觉得黛玉作为一场阴谋的“主角”,应该有知情权。就像迎春自己,也最讨厌被别人蒙在鼓里,否则刚才也不会跑去跟方溯摊牌。 不过,黛玉年纪小、身子又弱、性格又敏感,若她知道了那些针对她的龌龊事儿,会不会反应过激? 黛玉微微蹲下身,侧过头去看迎春低垂的眸子,见迎春目光躲闪了一下,便道:“看你这样子,果然是有事了。你就快点告诉我吧,我可不想被人蒙在鼓里。哪怕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啊!” 明白鬼!这句话打动了迎春。难怪自己看不得林妹妹受委屈遭罪,原来她们是一样的人呢。 迎春从榻上起来,拉着黛玉到舱中的小案几边坐下,认认真真地看了黛玉几眼,下决心道:“我本来也不想瞒着你的。既然你自己都发现了,那我就跟你说实话,不过,你放心,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跟你在一起,帮助你、支持你、保护你。” 黛玉睁大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迎春便把之前发现黛玉中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把对冷子兴的怀疑也讲了。想了想,又把方溯的真实情况也大致告诉了黛玉。毕竟到了扬州,如果方溯想与林如海合作,少不了黛玉这个中间人。筆趣庫 黛玉听完迎春的话,坐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出声。紧接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 珠子,一双一对儿地掉了下来,偏她还不肯哭出声,瘦削的肩膀颤抖着,看上去极为柔弱可怜。 迎春忙替黛玉擦泪,边擦边说:“哎呀,刚才告诉你这些事之前,忘记跟你约法三章,不许哭了。快擦擦眼泪,咱们现在不是没事儿了吗?我们黛玉最勇敢了,知道流泪无用,一定会振奋起来去面对的。” 黛玉听了迎春的话,果然硬生生地噎了噎,止住了眼泪,抽抽答答地靠在迎春肩上道:“二姐姐,我不是伤心,也不是害怕,我只是气我自己,以前怎么那么糊涂?!” 迎春轻抚黛玉后背的手一顿,偏过头去看看黛玉,心中似有所悟,只是还不太确定,她轻声道:“你的意思是?” 黛玉左右看了看,见紫鹃已经拉着迎春的大丫鬟司棋出去了,便抓住迎春的手道:“二姐姐,我只知道荣国府是我舅舅家,老太太是我嫡嫡亲亲的外祖母。可是,我怎么就忘记了,现在的荣国府,可不是外祖母一个人当家。 二舅母和外祖母貌合心离,大舅母嫉妒二舅母管着家里的大权,琏二嫂子也一直防着大嫂子。好多人勾心斗角,这些我都看出来了,可我竟以为这些都跟我无关!你说我不糊涂吗?” 迎春安慰地拍了拍黛玉的手,轻声道:“何止是妹妹,若不是这次出门涨了见识,我和三丫头四丫头她们不也一直糊涂着吗?” 黛玉缓了缓激动的情绪,又说:“我只知道娘亲舅大,虽然两位舅舅平日里也不怎么管我,但我对他们始终是一片孺慕之情,觉得他们一定也是疼我的。可是,我怎么就忘记了,还有两位舅母呢?” 说到这里,黛玉擦擦眼泪,一张如珠如玉的小脸儿显出罕有的严肃和矜贵,她声音冷冽道:“爹爹从小就教导我,百善孝为先。所以这几年我在府里,对上上下下的长辈们,无一不是信任和顺从的。现在看来,竟是有人不配。” 迎春的心跳忽然加快,她似乎看到了 一个完全不同以往的林妹妹。但是怎么说呢,她心底里更喜欢这样的林妹妹。 迎春用眼神鼓励着黛玉,示意她说下去。黛玉稳了稳心神,眸光也更加清亮起来。 她一字一句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前是我糊涂,总觉得老太太可以保护我,府里的那些人,哪怕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也会好好待我。总觉得我每天读书写字、老老实实、安份守己,麻烦便不会来寻我。现在真是让人打在脸上才醒了。” 黛玉说着说着,便握住了纤细的小拳头,用力摇了摇道:“我林黛玉会自己立起来,自己护住自己,不仅如此,还要护住二姐姐。凭他是什么人,谁也别想欺负我们。” “好!”迎春忍不住拍手叫好,心中疯狂为黛玉打call。不愧是十二金钗第一名,黛玉的聪颖和心智真不是盖的。之前她只是想不开,若想开了,谁说林妹妹只会流眼泪呢?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把别人的善良当软弱,把别人的包容当可欺,把别人的理解当妥协,纵然自己在罪与罚的边缘来回横跳。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别人”清醒的时候,这一小撮人也就快蹦哒到头了。 之前因为被黛玉中毒的事情困扰、被方溯算计的事情打击,心态有点崩的迎春,因着黛玉的觉醒而满血复活。 她兴致勃勃、斗志满满地拉着黛玉道:“林妹妹,你真是让我既吃惊又敬佩,以前是我小瞧了妹妹,我给你道歉。” “以后,只要咱们姐妹团结紧紧的,凭着你的聪明和我的机智,哼哼,试看天下能怎的?” “呵呵呵……”林黛玉用帕子捂着嘴,被迎春跳脱的表现逗得笑了起来。 “二姐姐,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黛玉俏皮地看着迎春,眨眨眼道:“不过,我相信你。你有祖宗的庇佑,还有我,我就不信还有谁能强得过咱们去。” 迎春:……林妹妹,你给人戴高帽的手段也不一般啊。 第029章 琏二爷追上来了 迎春和黛玉相互剖白一番,把本来瞒着没说的事情也都说清楚了,两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迎春踌躇满志地说:“以前我想跟那背后的黑手好好斗一斗,可总怕打老鼠伤到你这个玉瓶儿。现在好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咱们一起行动,就不信斗不过他们。” 黛玉重重点头,美眸中异彩连连,兴奋道:“你道我是谁?我小时候爹爹可是把我当男儿养呢。我可不是玉瓶,正经是个铁锤。” “哈哈哈……”迎春被黛玉逗得也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顾不上擦,便道:“那好,到时候让咱们抓到那坏人,我先一针给她扎瘫痪,然后你再去补上一锤,要她狗命!” 黛玉一本正经地摇头道:“不好。我看她们悄悄养在宝玉屋里的那只西洋花点子哈巴狗儿,可爱的紧,怎么能伤它性命?那些坏人,做狗都不配!” “对对对!”迎春想到前世接触过的许多可爱的狗狗,有导盲犬、有搜救犬、还有她们念书时为人类健康贡献生命的实验犬,心中不由得一阵唏嘘,连忙改口道:“要她坏得流脓淌水的烂命一条!” “哎呀,二姐姐,好恶心。”黛玉眼前浮现出迎春描述的那一幕,不禁打了个寒颤,捂着鼻子不依地叫了起来。 姐妹两个正口花花地脑补着,嗨得开心,忽听外面有人喊道:“二姑娘、林姑娘,好消息,琏二爷追上来了。” 贾琏到了?迎春和黛玉相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笑意。不管怎样,贾琏这个人对她们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他受了伤还辛辛苦苦地跑了两趟,是府里难得能办点儿实在事儿的人。筆趣庫 迎春忙拉着黛玉道:“走,我们出去看看。” 此时,官船正在运河上航行,因风不大,帆也未拉满,所以速度不快。在官船的旁边,肉眼可见一条快船,正奋力地追上来,船上不仅张着帆,底舱还有人在奋力地划着浆,搅动着河水翻出一层层波浪。 一个人正站 在船头,用力地向官船挥着手,头上是一面飘扬招展的旗帜,上书一个“贾”字。看形容,这个人正是贾琏。 第030章 搞不定的事就先放放 贾琏见黛玉说着说着话,眼圈儿就红了,不禁皱眉道:“好好的,这又怎么了?想家了?想老太太了?这也容易,等见了林姑父,伺候得他身子康健了,我再接你回去。” 黛玉点点头,没说话。贾琏却悄悄移开视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府里就听说,林如海的身子不中用了,与黛玉这次见面,怕也是要交待后事了。 贾琏出门之前,贾母也特意交代过。若是林如海的病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到时候就依旧把黛玉带回去,继续跟在老太太身边,待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再交给她父亲。 若是林如海的病不好了,那就得由贾琏出面,跟姑苏林家那些宗亲分说清楚,以后林氏黛玉就由外祖家抚养了,不能交给林氏的宗亲。 这样做,一来,是因为林如海在林氏族里已经没有近支,黛玉交给那些人抚养,贾母肯定是不放心。 二来,是从黛玉曾祖开始,林家积累了相当多的财富,怎么可能交给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人,自然要让黛玉带回贾家来。 将来黛玉出嫁,多多地陪送了,剩下的可就是贾家的了。不过,贾家既做了黛玉的娘家,自然也会给她撑腰做主,这些钱财也不算白拿。 当然,这些话,贾琏是不会跟黛玉说的。但想到这些,心中毕竟不太好受,看向黛玉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悲悯。 迎春见贾琏和黛玉忽然都不说话了,表情各有各的丰富,在心中略一思忖,也便知道了是怎么个情况。 无论是宝玉和黛玉,还是将来林家和贾家,都是一笔乱账,可不是一时半刻能理清的。现在没必要白操心。 迎春打定主意,便故意咳嗽了两声道:“二哥,既是宝钗分给我们姐妹的土仪,宝玉能替黛玉挑一份,你怎么就没想到要给我再挑一份?” 贾琏被迎春的话问得一愣,先是诧异,接着便有点无语了。是啊,他是完全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迎春什么事儿。 说起来,宝玉是黛玉的表哥,迎春却是他贾琏的亲妹子,这两相比较起来,正经应该是他跟迎春更亲厚些才 第031章 人活着重要的是开心 迎春望着黛玉慧黠的眼神儿,叹道:“平日里,我看你们几个天天读书、写字,还要开诗社做诗,我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不过是那几千几百个汉字,颠过来倒过去的排列组合,又不能当饭吃,有什么用? 可是,今天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却觉得心中千言万语,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字眼儿来表达,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看来我还得多看看书啊。” 黛玉呵呵轻笑起来,柔声地道:“二姐姐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且不说老祖宗都看中你,教你许多方略,就是那一手医术就能造福多少人啊。比我们这些光会说说写写的强百倍。 况且,二姐姐不是不会说,只是想着怎么说才能让我不伤心罢了。” 迎春上下打量着黛玉,再次为她的灵秀而叹服。她拉着黛玉道:“可惜我从小没有见过姑姑,不知道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你这样神仙般的女儿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黛玉闻言脸上一红,嗔道:“二姐姐就爱胡说,我哪有那么好,府里的人可都说我牙尖嘴利、尖酸刻薄呢。打量我不知道,我只是懒得去计较罢了。” 说罢,忽又想起贾敏,不由得心情又郁郁起来。 迎春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她心里一急,脱口而出:“林妹妹,人活着,重要的是开心。” 黛玉闻言抬起头来,认真看了迎春一眼,微笑道:“姐姐说得真对!说到我心里去了。” 迎春暗道,还好还好,这次的心灵鸡汤没有煲糊了。 …… 有了贾琏带着的百余名部曲加入,并且轮流在官船上值夜,迎春和黛玉一行的安全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但是,方溯守株待兔的算盘也算是完全落空了。那伙人再没脑子,也不会再往这艘戒备森严、武装的牙齿的官船上凑了。 方溯也认命了,干脆到了扬州再做打算,整个人反倒放松下来。闲时就跟贾琏一起坐在船尾上钓鱼。 已经是寒冬,没想到河里居然还能钓到鱼。这天傍晚,看到贾琏和方溯钓上来的五六条大肥鱼,迎 春食指大动,忽然想到了穿越人士的必备福利——烧烤,就打算在船上搞一个简易的bbq。 迎春叫来司棋和绣橘,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两个人立即拍手称好,立即去底舱的临时厨房里收拾食材去了。 这一路上,迎春天天和黛玉在一起,紫鹃一个人服侍就足够了,都不怎么用她们侍候,两个人正闲得难受呢。 打发走了司棋她们,迎春又去找贾琏,让他帮着搞一些烧烤用的铁丝网架。毕竟船上不像陆地,不能直接搞个火堆,拿树枝子串上半只羊就开烤。 贾琏不知道啥是铁丝网架子,但是来旺儿听懂了,有些为难地说:“铁的不好找。铜的行不行?咱们烤火的熏笼看上去差不多。 迎春想了想,反正这东西也不用自己洗刷,铜的自然也行,于是干脆连熏笼带木炭,都叫来旺儿和兴儿去安排。酒水零食这些东西,贾琏那里带来很多,万事俱备,迎春便去请方溯。 之所以要请方溯,一来是体现一下对人家的尊重,二来也是想趁机再摸摸他的底。迎春记得很多穿越小说里都写有酒后吐真言的桥段。 迎春前两天在小药箱里发现了一瓶食用酒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药箱里。该不会是推进剧情的道具吧?迎春正不知要如何用,既然要搞bbq,还想对付方溯,那就正好一试。 暮色四合的时候,甲板上的bbq开始了。夕阳西下,阳光在河面上洒下层层碎金,晚霞给人们的笑脸上添了一抹漂亮的绯红。 碧玉杯中的酒液也泛着浅浅的涟漪,发出醉人的香气,再配上微焦的肉香,引得人食指大动。贾琏和方溯作为唯二的男主子,自然而然推杯换盏地喝了起来。 迎春眸光闪烁,盯着方溯一个劲儿地看。半个时辰前,她找了个借口,从贾琏那儿顺了一小坛惠泉酒,把食用酒精倒出来一小酒盅兑了进去,自己先尝了两口,觉得没什么,便放心拿出去给方溯他们喝了。 眼下,一小坛惠泉酒已经下去了大半,贾琏脸也红了,可是为什么方溯还没有醉 意? 迎春等不及了,拿着一捧烤好的羊肉串儿走了过去,跟贾琏和方溯打招呼道:”两位,觉得这烤串儿味道如何?” 贾琏的眼神有些迷离,仔细看了两眼迎春,才道:“原来是二妹妹,真有你的,这羊肉切成小块,串在一起烤着吃,味道真是不错。以前从来见过这样的吃法,这不会也是老祖宗教你的吧?” 迎春一本正经胡扯道:“自然是了。当年老祖宗征战天下,一直打到草原上,见那里的牧民这样吃过,便记在了心里,现在传给了我。” “如此说来,这酿酒的法子也是你家祖宗传的?”方溯的声音忽然传来。迎春转过头去看时,只见方溯无师自通地转着手里的酒杯,时不时嗅?,再浅浅地抿一口,看样子喝得十分满意。 迎春硬着头皮道:“你说对了。虽然老祖宗不曾传我酿酒的方子,但是却传了我调酒的技巧,你们喝的这坛酒里,我兑了点东西,是不是觉得味道更加甘冽了?” 方溯诚实地点了点头,心道:这小姑娘身边真有不少好东西,比如上次那伤药,还有这勾兑的酒水。他有心想问问兑的是什么,但想到是人家祖传的密文,便不好意思去问了。 迎春看在眼里,心中窃喜,觉得方溯这边有机可趁,便大胆提议道:“方大人若觉得这酒的味道好,我可以把勾兑用的神仙水匀你一点儿,不过,你要拿东西来换。” 方溯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迎春一直期待的红晕,两只墨黑的瞳仁也显得有些迷离。他懒洋洋道:“贾二姑娘想换什么呢?” 迎春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们两个人,便道:“我想换你的飞奴玩玩。” “什么?”方溯眼皮子沉重地眨了眨,又努力睁开,问道:“什么飞奴?我身边只有冬青一个人" 迎春凑近了说:”我说的是信鸽!这些天,我们停船的时候少,赶路的时候多,可你的信报一直没断过,不是信鸽给你送来的吗? 不过,说来也奇了,官船就这么大,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喂鸽子呢?你把它们藏在哪里了?” 第032章 你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方溯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喝多了,耳朵不好使了,听错了迎春在说什么。 果然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这个贾迎春,看起来她就不打算让人好好吃顿饭! 方溯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努力把心中翻涌的怒意压下去,凝眸反问道:“贾二小姐,你一直在盯着我?” “啊这……”迎春抬眼看看方溯,又迅速错开视线。哎呀,这个方溯也太敏感了吧?我也没说什么啊。可是,仔细想想,似乎方溯也没有说错。 好吧。我贾迎春敢作敢当。迎春抬起视线,直直盯着方溯的眼睛,挺胸扬头道:“我和林妹妹两个女孩子,跟你这个陌生人同搭一船,你还对我们有诸多隐瞒,我小心一点有错吗?” 见方溯眨了眨眼没出声,迎春又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已经给予你足够的信任和诚意了。要不是因为见到了那块金牌,我才不会答应你的要求呢。易位而处,我觉得你还做不到像我和林妹妹这样顾全大局、主动配合呢。” 方溯又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也不知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方溯觉得自己的脑筋又开始转不动了,一时间竟让迎春问得无法回答。 方溯坐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搭在临时搭起的小案几上,上半身向着迎春的方向俯压过去,眸光阴沉地盯着迎春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你敢抗旨不遵?你们贾家敢抗旨不遵吗?” 迎春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向自己压过来,本能地反感,她一边向后躲,一边愤然出手,用力一推方溯的肩膀,怒道:“一身酒气,离我远点。” 方溯猝不及防,本已有三分醉意的身体失了平衡,只听“咔嚓”一声,方溯身下的小案几翻倒在地,方溯本人也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爷!”刚刚还在四五个身位之外大快朵颐的冬青眨眼间到了跟前,一把扶起了还有些恍神儿的方溯,上下看了方溯一眼道:“爷,你没事儿吧?” 我有事!方溯脸胀得通红,心中焦灼,仿佛旁边熏 笼上正烤的吱吱作响的不是羊肉串儿和鱼片,而是他的脸面。 丢人,太丢人了,从来没有这么丢过人!方溯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直跳,心跳也快如擂鼓,甚至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声音会颤抖。 手在宽袖里握紧拳,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半晌,方溯突然轻笑一声道:“我能有什么事?谁搭的这案几?不稳,该打!” 是的,我怎么能承认自己是被一个小姑娘给推倒的?必须不能啊!一定是案几只有三条腿,才把本世子给闪倒了!方溯在心里疯狂吐槽。 冬青愣了一下,没能秒懂方溯的意思,不由自主说出一句令他后悔整个晚上的话——“属下搭的。” “好,你很好……”方溯牙疼似的说,“滚去下面做100个拳上压!” “啊?爷,你……”冬青委屈地想申辩。 “200个!”方溯厉声道。 冬青不敢再吱声,看了眼正烤得冒油的肉串儿,灰溜溜的下底舱去了。他心里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敢恨方溯,只能恨自己脑子不灵光了。 迎春冷冷地站在对面,看着方溯。方溯刚刚应声而倒的时候,她还有点惊慌,想着要不要给他道个歉?她也没想到方溯这么大个子,竟然一推就倒啊。 可当方溯迁怒冬青的时候,迎春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像话吗?一个大男人,自己没坐稳摔倒就摔倒了呗,为什么要迁怒无辜的冬青?就算冬青是他的亲随、下属,就可以随便冤枉、呼来喝去、颐指气使吗? 这就是她穿越来的社会,愚昧、落后、没人权!忽然间,迎春对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感到深深的失望,也无比怀念起曾经的那个高度现代化、便利化、自由开放的时代。 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迎春很伤心,对眼前这个方溯也没有了搭理的兴趣。 贾琏刚刚走过来看了看,见方溯没事,就拉着来旺儿他们去旁边烤鱼了。 黛玉被紫鹃、司棋几个伺候着吃东西,只往方溯这边看了一眼,见迎春没事, 也就没再关注。 迎春不想理方溯,便想回舱室去,她想静静,怎么办? 没想到,迎春刚一转身,便听方溯在身后咬牙切齿地道:“就这么走了?” 迎春停住脚,却没回头,冷冷道:“不然呢?” “你推了本世……啊不、本官,就想这样一走了之?”方溯酒劲儿上涌,只觉得耳朵里传来呼呼的风声,看人像蒙了层纱,听别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太真切,就好像被罩在了一个看不见的壳子里一样。 “推你怎么了?”迎春一下子转过身来,看着努力睁大眼睛的方溯,怒道:“你不是已经罚了冬青了吗?你的屁股是金子做的啊?摔了一跤,还想迁怒多少人啊?” “你!”方溯面红耳赤。这个贾二小姐说得什么?屁股?方溯不由自主向身后摸了摸,摸完了更后悔。他伸出手指着迎春道:“你看你说的什么?粗俗、野蛮、有伤风化!” 迎春被方溯气乐了,她冷笑道:“方大人,你忘记我是学医的了?你那里没伤着吧?” 方溯已经出离愤怒,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捉住了迎春纤细的手腕,恶狠狠道:“贾迎春,你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哎呀!迎春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只觉得方溯的手硬的像铁一样,手腕上传来一阵巨痛。她迅速地掏出了早就备在袖子里的杀虫剂,毫不客气地对着方溯的脸上一按。 啊呀!方溯幸亏有二十来年的童子功打底,在迎春使出杀手锏的最后一刻,奋力地向右侧偏了偏头,一股刺鼻的药液擦着他的鼻尖儿射了过去。饶是如此,吸了一鼻子药味儿的方溯也被呛得咳嗽起来。 偏偏这时候他还拉着迎春没撒手,躲闪的瞬间拉得迎春也失去了重心。迎春踉跄了一步,没站稳,重重地撞在方溯怀里。方溯被撞得一口气没上来,扑通一声,抱着迎春结结实实地摔倒在甲板上。 方溯只觉得腹背受敌,后脑勺刺痛,本就喧嚣着上涌的酒劲儿再也压抑不住,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034章 贾迎春,我要跟你谈一谈 如果说,方溯的头刚刚只是钝痛,现在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疼。好在,他想起父王曾经说过,每逢大事要有静心,于是,他强迫自己深呼吸、深呼吸……直到心跳渐渐恢复到正常的速度。 方溯看了看舱室中的几个人,把目光投向迎春,沉声道:“你把事情来龙去脉给我讲一讲吧。” 迎春不太情愿,但看到几个男人同时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只好开口道:“事情其实很简单。今天晚上吃烧烤之前,我用秘制的神仙水调了一坛好酒,想给你们助兴。没想到,方大人竟对这个神仙水不适应。我和二哥哥喝了都没事,可是方大人却喝醉了。” 迎春顿了顿,见众人依然都盯着她,似乎对方溯喝醉了这事儿没有什么疑议,便接着说道:“方大人借着酒劲,跟我说了几句话,我们话不投机,就都恼了。方大人就想来抓我,没想到因为醉酒,却摔倒了。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看到了,他摔倒的时候就昏过去了。我当时也以为他是摔伤了,所以才叫冬青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就来叫我。但是现在看来,方大人身强体健,并没有事,他只是因为醉得厉害,直接昏睡过去了。 他刚醒过来那儿有点迷糊,也是因为喝多了的缘故,没有什么大碍,多喝两碗醒酒汤便好,大家都不用担心了。” 迎春一口气说完,又看了看周围几个人,见贾琏和冬青脸上都露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只有方溯依然木着一张脸,眼神幽深,不知在想着什么。 迎春尴尬地咳了一声,站起身对贾琏说:“二哥,看起来这里没有我们什么事了,我们回去休息吧。”说着迈步就要出舱室。 方溯突然出声道:“等等。其他人先回避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贾二小姐说。” “这不太好吧?”贾琏闻言皱眉,“这深更半夜的,方大人又酒醉,让我妹妹单独跟你在一起,孤男寡女,影响我妹妹的名声。” 迎春心里又给贾琏 点了个赞,刚想附和几句,就听方溯阴沉沉地道:“贾二小姐不是经常说,自己是名医者,不必受那些俗礼约束吗?” 迎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无奈转过身来,瞪着方溯道:“二哥,我没事,那我就跟方大人谈谈。” 贾琏和冬青走得很快。迎春干脆搬了把椅子放在方溯的小床边,还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摆出一副长谈的模样道:“方大人,你想说什么?” “你没有说实话!”方溯沉声道,声音不怒自威,“本官已经想起来了,你方才明明拿你那个暗器袭击我了,我是为了躲避暗器才摔倒的。” 迎春没想到方溯的记忆恢复得还挺快,眨眨眼道:“那又如何?是你先来抓我的。” “那也是因为你先激怒了我!”方溯一想起自己茫然去摸屁股的情形就觉得浑身的血向脑子里倒灌,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激动,又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一直跟我过不去?” 迎春第一时间想否认。但转念一想,她跟方溯的梁子反正已经结下了,不如干脆说得再明白一点,省得方溯以后总是拎不清。 迎春浅浅地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借机不动声色地拉开与方溯之间的安全距离后,慢条斯理地说:“你没遇到过有一种人,天生就令人讨厌的时候吗?” 方溯一怔,眼中随即喷出怒火,他刚要开口骂回去,就听到迎春又说:“从跟你第一次见面开始,我这边就麻烦不断。我们本来好好地坐船去扬州,可是因为你,遇到的各种乱事是一出又一出。筆趣庫 而且,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跟我说实话。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我觉得一个人若是说了假话,就得不断说更多假话来自圆其说,整个人就不可靠了。跟这种人在一起自然就多了许多危险。 所以,我可没有跟你过不去。我只是正当防卫。换谁都会如此。你没有待人以诚,难道还指望别人傻呼呼地相信你,处处维护你吗?” “你说完了?”听了 迎春长长的一段“控诉”,方溯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不过眸光却越发深沉了。他因身体不适而显得淡白的薄唇轻勾,带出一抹冷笑道:“贾二小姐真是会说话,难道林姑娘的中毒也跟我有关吗?冷子兴那伙人的事,也要算在我的头上吗?” “这……”迎春一时语塞,脑子里有点乱。 方溯冷笑着继续道:“你也别总站在高处说别人,好像别人都不如你。我承认,你得了你们贾家祖宗的传承,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好运道,但也不至于别人就都不如你了吧? 我就不明白,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哪儿来的那么大的优越感?总喜欢去揣摩别人,好像谁都被你看穿了似的。 人活在世上,谁没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为了做成一件事,谁不得动动脑筋、用点手段?我的手段没你高明,被你看穿了,就成了我人品有问题?就要被你处处针对和鄙夷? 你敢说你这一辈子没有说过假话,没有算计过别人吗?你敢说你跟每一个人交往都拿出了百分百的真心吗?真是乌鸦站在猪身上,只知别人黑,不知自己臭,不知所谓!” 方溯一口气说完,自己先有些惊愕,他平素不善言辞,跟年轻女子在一起更是惜字如金。不知今夜怎么这么能讲了?不过,说了这番话,方溯的心里舒坦多了。 方溯吸了口气,看向迎春,等着她回答。 迎春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有些怅然若失。方溯的一番话,还真说到了她的心里。 在迎春看来,自己是来自21世纪高度发达社会的灵魂,无论智商还是情商、无论知识还是能力,都比这些古人强百倍。她跟这些书中的人物接触,基本就是降维打击。 而今天,被方溯的一番话惊到,她才发现,她也不过是脑子里多了点历史和常识的普通人,古人不可轻视,她身边没有她现代人加成,但同样优秀甚至比她还优秀的人多的是。林黛玉就是一个,这个方溯又何尝不是? 第035章 我们已站在同一条船上 迎春默了默,转头看向方溯,认真道:“你说得有道理,抱歉,我是有点飘了,得理不饶人,这不好。多谢你给我指出来。” 方溯一愣,他设想过迎春听了这番话,可能会恼羞成怒、也可能欢迎大家会矢口否认,还有可能会拂袖而去,但就没想到她会承认做错了,还马上道了歉。 一瞬间,方溯刚刚树立起来的自信又受到冲击,他觉得他还是比不上这个小女子。 迎春却没有太过纠结,她看了看方溯道:“既然话都说开了,天也快亮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会儿吧。” 方溯点点头,想了想又道:”现在你我之间可以有基本的信任了吗?” 迎春认真地想了想道:“还是不行,毕竟你还有许多事情瞒着我。我都看出来了。 我觉得,如果你想得到林姑父的认同和协助,在到扬州之前,最好还是先跟我们通通气。有些事情,如果你觉得我听了都会觉得过分、会反感,那你更不用指望林姑父会愿意帮助你了。” 方溯听了迎春的话,觉得这一次她说话的方式和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讽和不屑,而是很严肃地在探讨问题。 方溯忽然觉得,听听迎春的意见也不错,而且直觉会对他有所帮助。只是…… 方溯道:“其实事到如今,跟你说清楚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是,这真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你今天听了,我们可就站在一条船上了。” 迎春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悸动,她本想拒绝,最终却鬼使神差地说:“说吧,我们现在已经站在一条船上了。” 方溯见迎春坚持,也不再犹豫,他说:“我调查的案子,确实与扬州有关、与林如海有关。” 迎春仿佛听到靴子掉下楼来的声音。好吧,她自见到方溯拿出的那面如朕亲临的金牌起,就隐隐有一种担忧,如今果然得到了证实。 试想,如果方溯的差事,跟贾家、林家毫无关系, 他又为什么一定要搭上贾家的船,还要用与迎春、黛玉同行来掩饰身份呢?随便找个其它方式不是更好。 迎春点点头道:“其实我早就有猜测,今天终于得到证实,也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你能详细说说吗?” 方溯点点头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有人向皇帝密报,说扬州的盐税收入有问题,大量应入官账的金银不翼而飞。皇帝就派户部官员去查。结果,扬州盐运衙门的账目一清二楚,林如海的官声更是无懈可击,人人都说他是个清廉任事的好官。 但是,空穴不会来风,为什么有人要举报扬州盐运衙门?皇帝向来多疑,脑子里划了个大大的问号。他表面上说举报是无中生有,还安抚了林如海一番,暗地里却交待殿前司去秘密探查。 方溯接手案子后,已经跟踪了有小半年的时间,一直都没有什么线索,眼看就要放弃了。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手下的探子在一个私盐贩子手里发现了一部账册,竟然是盐运衙门的里的一套“子母账”。 说到这里,方溯停下问迎春:“你懂得什么是子母账吗?” 迎春点点头,“就是一本真账,一本假账嘛。” 方溯见状道:“正是如此,贾二小姐见多识广,果然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可惜,子母账还不只是真账和假账这么简单,子母账都是用密语写成的,我们破解不了。” 啊?这倒奇了。迎春心道,这个时代人们造假账的水平已经如此之高了吗?她想了想问:“那你后来怎么办了?是要找那个密码本吗?” “你叫它密码本?这个名字倒是贴切。”方溯有些惊讶地望着迎春,心里赞了句聪明。接着他又说道:“我们还没来得及找到密码本,那本子母账就被人给劫走了。我手下有两个人因此丧命。 于是,我亲自带人去查,也遇到了杀手。那天夜里,要不是正好遇到你们的官船,我还真有些麻烦了。” “ 原来那天夜里你就是在查子母账啊。那你有什么收获吗?对了,第二天我们遇到的那群假扮官兵的劫匪,就是在找子母账吧?”迎春似有所悟。 方溯道:“你猜的八九不离十吧。不过,事情比你想的还复杂。当时,我追上了劫走子母账的一伙歹徒,与他们交了手,把他们都杀了,我自己也负了伤。可是,我并没有找到子母账。 第二天你们遇到的那伙匪徒,正是劫走子母账那群人的同伙。他们在同伙的尸体上没有发现子母账,就认定子母账被我抢走了。所以,他们才等不及,在光天化日之下冒着巨大的风险来抢。” “所以说,事实上,你们谁也没有得到子母账,子母账失踪了?”迎春问。 “正是如此。”方溯叹了口气道:“我们猜测,暗中还有第三股势力,正是他们抢走了子母账,又挑动得第一次出手抢劫的人与我们官府火拼。可惜他们隐藏得很深,我们手里一点儿有用的线索也没有。” 迎春的双眼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发火,这还真是螳螂搏蝉、黄雀在后啊。 “那你去扬州,是想再调查一下林姑父?”迎春问。 方溯点头道:“之前的线索都断了,我只好再去扬州碰碰运气。也许,林大人那里能找到一些新线索。” 迎春听了方溯的话,摇头道:“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太乐观啊。林姑父得了重病,这次接林妹妹回去,隐隐有交待后事的意思。他已经来日无多,哪里会管你这些事?再者,之前你们官府查过他,他一定心存芥蒂,不会愿意与你合作的。” 方溯听了,无奈地笑笑道:“这些我也知道,但是皇命在身,总得尽力而为。所以,我才不得己拉上了你和林小姐,就是希望林大人看在你们的面子上,能跟我们合作。 其实,我们也不需要他具体做什么。只要林大人把他手里的人脉交给我就可以。盐运衙门,在扬州也有自己的谍报体系。” 第036章 深明大义林黛玉 “你们在说什么?我父亲遇到麻烦了?”舱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女声。迎春和方溯转头看时,却原来是黛玉不知何时来到了舱门前。 “林妹妹,你怎么在这里?”迎春惊问。 黛玉的眸光在舱里飞快地扫了扫,才道:“我因晚上喝了点果酒,睡不好,刚刚醒了,发现你不在,就出来看看。没想到你们在这里说我父亲的事情。” 黛玉的声音中带出了一丝惊惶,“二姐姐,出了什么事?你可不要瞒我。” 迎春看了一眼方溯,见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便过来拉着黛玉到案几边坐下。她安抚地拍了拍黛玉的手道:”妹妹别怕,没什么大事,有些事我也是刚刚知道。你听我的话,不要激动,也不要害怕,我就让林大人告诉你。” 黛玉连忙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二姐姐放心。” 迎春见状,便转向方溯道:“你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林妹妹吧,她听得懂,也受得住,没准儿还能给你帮助。“ 方溯见迎春这样说,便不再顾忌什么,把他这次下扬州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跟黛玉说了。 黛玉静静地听着,一双美眸秋水盈盈,眼圈儿红了又红,但她却坚强地没让泪水溢出眼眶。筆趣庫 待方溯说完,黛玉一字一句道:”方大人,我相信父亲是冤枉的,我也会劝他与你合作,早日抓出那个令他含冤蒙羞的幕后黑手。只是,他的身体,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 说到这里,黛玉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如果方溯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人真是太坏了、太可恶了!欺负她父亲病体沉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坏事,还把脏水泼到父亲头上。 简直卑鄙无耻、猪狗不如!黛玉调动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骂人话,用力地诅咒着。 方溯听了黛玉的话,脸上露出些许惊异,也隐现些许喜色。从他得到的信息看,荣国府贾家的男人都很平庸,甚至说是纨绔,没想到女 孩子却个个都很出色。 像黛玉小小年纪,听到父亲卷进这样恐怖的惊天大案里,不哭不闹,还能迅速判断出当务之急并当机立断与他结成同盟,这份定力和勇气都令人佩服。 迎春看着黛玉,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表情。这个林妹妹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呢。 迎春在21世纪读红楼的时候,虽不能说是谁的粉,但更喜欢黛玉这个角色。当她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红楼梦的世界时,最希望看到的也是黛玉能够摆脱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悲惨命运。 现在看来,她的愿望可以实现了呢。 迎春轻轻揽住黛玉轻颤的肩膀,温声道:“林妹妹,不要怕。我到了扬州第一件事就是帮着林姑父检查一下身体。我会尽全力救治林姑父的。” 方溯也道:“林小姐深明大义,本官在这里先谢过了。到时候,令尊面前还希望林小姐帮助我们殿前司多美言几句。 如果之前令尊对我们有什么误会,现在也可以说开了。我们殿前司负皇命、扬公义、罚奸佞,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黛玉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极为郑重地说了一个“好”字。 …… 第二天的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扬州城外的西门码头,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黛玉早早就收拾停当,在舱室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如果不是顾念着大家闺秀的仪态,她早就跑到甲板上去了。筆趣庫 跟着迎春和黛玉南下的几个丫鬟,除了雪雁,都是第一次来扬州,迎春并未拘着她们,所以见舱里没什么事了,都已经跑到甲板上去望风景了。 黛玉的奶嬷嬷王嬷嬷,一路上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己的舱室里休息,这时候倒是陪在黛玉身边,嘴里絮絮叨叨的说:“当年我陪着姑娘上京,我大儿子还未曾婚配,小儿子也比姑娘大不了多少,也不知还认不认得我。” 黛玉笑道:“嬷嬷也是近乡情怯,哪有儿子不记得 母亲的?”可她心里也在想,不知道父亲还认不认得她,小时候种在院子里的那几株梅花不知道长多高了?当年母亲叫人给她搭的秋千架,不知还在不在呢? 一时间,黛玉的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 迎春见这一老一少都在感慨,心里也跟着有些小激动。这个年代啊,交通不便、通讯也不便,很多人一别就是一生。像黛玉这样的官宦人家,出趟门尚且如此艰难,普通的老百姓又待如何? 突然间,训练信鸽的念头又跃入脑海,迎春打算上岸以后就跟方溯商量,抓紧时间下手去办。 “轰~”船身猛地一颤,舱室里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激动起来。船靠岸了。 黛玉抓着王嬷嬷的手,两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就走了出去。迎春连忙拿起黛玉忘在榻上的披风追出去,来到甲板上时,只见贾琏已经跟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搭讪起来。 “林升!”王嬷嬷一眼认出了那个中年男人,连忙叫道,一边向黛玉介绍道:“那个就是咱们府里的管家,你父亲当年的奶兄弟。” 那个中年男人听到有人唤他,连忙向船上望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王嬷嬷身边的黛玉,脸上也显得激动起来。 “大姑娘回来了!老奴给您请安。”林升等不及黛玉下船,就遥遥地拜了下来。 黛玉心中十分感动,忙挥手示意,一旁的来旺儿帮着扶起了林升。 林升看着黛玉,眼神很复杂。迎春在一旁刚巧看到,心中不由得划了个问号。 待到一群人都下了船,分头上了马车,林升亲自坐到了黛玉那辆马车的驾驶座上,扬声道:“大姑娘离家的时候还小,这些年扬州城的变化可大了。老奴先跟姑娘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吃惊。” 黛玉的一颗心都在即将见到老父亲的激动中,没注意林升说什么,只随意应了一声。与黛玉同坐一车的迎春再次扬了扬眉。 这个林升,怎么透着一股子古怪? 第037章 抵达扬州林府 扬州城果然如林升所说,十分的富庶繁华。迎春和黛玉一行从城外码头上车,一路逶迤而来,竟走了半个多时辰左右,才来到位于城中心的盐运衙门。 因林家老家在苏州,只是在扬州做官,所以并没有另外置办私宅,只在盐运衙门的后院另外开了一个门,作为一家老少安居之所。 不过,林如海在扬州经营多年,临时居院也收拾打理得精致舒适,不大的院落里花木扶疏、奇石峥嵘、亭台轩榭应有尽有,还有一洼小小的池塘。此时正值寒冬,水面寂寂,但若是春夏之际,也是养荷观鱼的好地方。 黛玉一进府门,便不用下人带领,一路快步向正房奔去,脚步越走越快,到后来竟是跑了起来。林升只得陪着黛玉一路小跑,边跑边扬声道:“大姑娘回府了,大姑娘回府了。” 迎春亦紧跟着黛玉,一路匆匆穿过两进院落,直至一座五间的正房门前。只见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廊下,黛玉已经乳燕投林般扑入他的怀中,一连声叫着“父亲”,眼泪滚滚而下。 原来这就是林姑父。迎春悄悄打量着林如海,只见他相貌十分清俊,身材亦颀长挺拔,气质斯文儒雅。若不是一头白发、一脸病容,甚至腰身也有些佝偻了,倒的的确确是一位中年美大叔,不负当年探花郎之名。 林如海双手搂着女儿,鼻子也阵阵泛酸,一眨眼就是五六年,黛玉走的时候,个子还只到他的腰,如今已经快长到他的肩膀高了。这孩子遗传了她母亲的好相貌,这身材倒是随了林家人,都是清瘦的高个子。 林如海轻轻拍着黛玉的后背,心中感慨万千,只是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轻轻把黛玉从怀里拉出来,温声道:“玉儿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说着,又抬头望向廊下的贾琏和迎春,脸上浮现笑意道:“这就是大舅兄的一双儿女?果然出挑。来,到姑父这里来。” 贾琏忙拉着迎春走上前,一一见礼完毕,一行人 筆趣庫 簇拥着林如海来到正堂坐下。林如海对贾琏倒没什么感觉,却认真看了迎春几眼,觉得这小姑娘似乎不一般。 待听到黛玉从旁介绍,一路上多得迎春的照顾时,便认认真真地向着迎春道:“难得你与玉儿这么投缘,姑父我老怀甚慰啊。这一次来扬州,一定要多呆几天,好好玩玩儿。姑父身体不太好,到时候让管家陪着你们去。” 迎春忙答应了。贾琏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并把贾母等人的书信呈了上来。林如海并未急着看信,而是略问了问一路上的情形,便让林升领着众人分别去梳洗安置。 迎春自然是跟黛玉在一起,去了黛玉当年住过的沁芳园。方溯此时还不便求见林如海,只扮作贾琏的随从,一起住进了二门外的雅竹轩。 黛玉回到儿时的院子,东看看、西摸摸,脸上挂着笑,眼中却含着泪。紫鹃见了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连忙劝道:“姑娘快坐下吧,喝杯茶换件衣裳,既然来了家里,这院子且有得逛呢,眼下急什么?” 黛玉回头正欲反驳,猛然见迎春微笑着站在堂屋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进屋拉着迎春坐下,向着紫鹃、司棋等人道:“你们这些小蹄子,真会偷懒,怎么还不服侍二姐姐换了外面的衣裳?” 又向雪雁道:“你认得路,快去厨房那边问问,茶水、点心、果子尽管上来,走了这半天,二姐姐一定渴了饿了。” 几个丫鬟被黛玉支使得团团转,一时间都忙了起来。迎春含笑看着黛玉,见她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心里也为她高兴。 待两个人都重新梳洗了,在桌边坐下来,开始喝茶吃点心,黛玉便急切地问迎春:“二姐姐,你刚才也见到我爹爹了,你看他现在身体如何? 我刚才见他头发都白了,心里真是难过。但见他与我们说话,又觉得他精神还好,也许他病得没有我想象那么重吧。” 迎春迎着黛玉期待的目光,默了默,还是诚实地道:“这个还不好说,我还没来得及给林姑父诊 脉,也没有问过他的病情、看过他之前的方子,现在没办法判断。” 见黛玉失望地垂下眸,迎春心中暗叹一声,又补充道:“不过,我看林姑父今天的气色确实不错,说话也中气十足。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概是林妹妹回家了,林姑父的症状也减轻了。” 黛玉一听,立即面露喜色,点头道:“一定是这样的。以前我病了,若是宝玉在跟前跟我插科打诨,哄我开心,就会觉得身上的不适也减轻了许多呢。” 迎春和紫鹃等人闻言都笑了起来。黛玉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二姐姐走了一天倦了,但是还是想请二姐姐今晚就为我爹爹诊上一脉。” 迎春忙点头道:“没问题。估计一会儿林姑父要摆饭招待我们,饭后我就去给他看病。” 果然,没过多久,林升就派了两个婆子来传话,请黛玉和迎春去饭厅共进晚餐。 说晚餐,其实已经可以算作是宵夜了。林如海久病,想来于饮食上没什么兴致,能如此隆重地摆上接风宴,可见他对黛玉的爱重,也是对贾府的尊重了。 因为大家都是至亲骨肉,原来在贾府中也不回避的,所以林如海带着黛玉、迎春、贾琏自坐了一桌,其它随同黛玉来的下人,都由林升亲自陪着,也在偏厅摆了两桌。只有方溯和冬青找了个借口推脱了,悄悄溜出林府去打探消息了。 迎春见桌上的饭菜,据说是淮扬菜系,与21世纪的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不过,古人食不言、寝不语,即便是父女二人久别重逢,在餐桌上也没有多少沟通,但是让迎春有些意外。 贾琏很识相,礼貌且迅速地享用了丰盛的晚餐,便找个借口告辞出去了,大约是想留更多时间给林如海和黛玉父女叙话。 迎春原也打算先告辞的,却被黛玉的眼神留住。 黛玉一手拉着迎春,望向着林如海道:“爹爹,您不知道,我二姐姐得了个天大的机缘,于医术上颇有传承,一路上治好了我的病。让她帮你诊个脉如何?” 第038章 林如海病入膏肓? 林如海听了黛玉的话,脸上显出为难之色。他默了默说:“玉儿,你二姐姐她们今天才刚刚到家。怎么也得让她休息一晚再说啊。” 黛玉忙道:“爹爹放心,我已经跟二姐姐说完了,她不怕辛苦的。爹爹,玉儿惦记着你的病,一时半刻也不愿等了。” 说着,黛玉扭头给迎春使了个眼色,迎春也附和道:“林妹妹说得对,我们一路坐船,都是在舱里歇着,并不辛苦。倒是林妹妹一路上无时不在惦记着姑父的身体。姑父还是让我看看吧,也好教妹妹安心。” 迎春原以为话说到这份儿,林如海就会痛痛快快地配合检查。没想到,林如海还是坐着不肯动。 黛玉只当是林如海不太相信迎春的医术,便又道:“爹爹,你莫不是信不过二姐姐的医术? 不瞒你说,我在外祖母那里吃了几年宫里太医配的药,身体也不过是维持着。可换成二姐姐的药,就回扬州这么几天的时间,我感觉身子轻松多了。” 林如海听了黛玉的话,脸上淡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忙问:“玉儿,你怎么也有病?” 迎春上前解释道:“林姑父不必着急。林妹妹是先天禀赋就弱,再加上一个人在外祖家里,与姑父分开两地,难免思虑过重,所以有些心火和弱症。 我来的路上正好没事,就天天斟酌着给妹妹调理,如今已经好很多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与常人无异了。” “果然如此?”林如海眼中闪出了激动的光。 黛玉生下来就体弱,从打会吃饭时就要吃药,他这个作父亲的,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此前也曾遇到过不知哪里来的一僧一道,说要化黛玉出家去,这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才能大好。林如海夫妻哪里舍得,直接给打了出去。 后来黛玉去了贾府,与林如海相隔千里,往来书信,自然是报喜不报忧。所以林如海也不清楚黛玉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此刻听黛玉说起,才知道 黛玉这么多年一直病着,心里不由刺疼。待听迎春说,黛玉的病基本上已经被她治好了的时候,又不觉大喜庆幸,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林如海心道:难道这个小姑娘真的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传承?那她也许能够帮助自己?但是,若真的让她来给自己诊病,会不会发现自己的秘密? 一时间,林如海轩眉紧皱,十分纠结。 黛玉见林如海脸色不好,只道是父亲的身体又有不适,越发焦急起来,上前拉住林如海的手用力摇了摇,娇声道:“父亲,你真的要急死女儿吗?时候不早,快让二姐姐给你瞧瞧吧,不然女儿哪里睡得着?” 黛玉一撒娇,又说了“死啊活啊”的话,林如海顿时破防了。这宝贝女儿一个人在外漂泊了四五年,才回到身边,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受? 林如海想了想,走一步看一步吧,便点点头道:“好吧,那就让迎丫头看看。只是,若是很辛苦,就不必看。” 迎春连忙点头应下。 几个人站起来就往内室走。林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幽幽道:“老爷,既是贾二小姐要帮你看病,要不要把宫里赐下的几位太医也一起请过来瞧瞧?” 宫里的太医?迎春扬了扬眉,想不到皇帝对林如海的病这么关心,还大老远从宫里派出太医为林如海诊病。 林如海略微抬了抬眼皮道:“这么晚了,请太医会不会不太好?” 林升忙道:“这几位太医就是备着老爷您不时之需的,莫说此刻还不晚,就当真是深更半夜,只要老爷需要,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如海闻言点点头道:“那就去请吧。”又向着迎春和黛玉道:“咱们先进去等,一会儿玉儿你先回避一下。” 黛玉点了点头,迎春却望着林升匆匆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林升,怎么有点怪怪的? 不多时,四位太医快步走了进来,其中三个已经白发苍苍,另一个年轻些,但也有四十岁 上下的样子。迎春不由得心中感叹,一下子就来了四位太医,这真是豪华的阵容啊。 几位太医进了房间,见准备与他们一起会诊的竟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由得面露惊疑不悦之色。 其中一个留着白山羊胡子的老太医道:“林大人,这位小姑娘是你请来的医生?您要是觉得咱们的医术不行,尽管直说,咱们回禀圣上,请他再派高手来,但您不能这样羞辱老夫。” 迎春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解释,林如海抢先道:“赵老太医言重了。这个小姑娘不是别人,乃是我大舅兄的女儿,因幼时得了高人的指点,于医术上很有天分。 不过,即便如此,她又哪能跟各位太医相提并论,本官只是想让她来观摩观摩几位杏林高手的行医而已。” 见林如海这样说了,几位太医虽然心里依然觉得这不合规矩,但也不好再出言反驳,只好让迎春站在一边看着。四个人轮流上前替林如海把了脉。 之后,还是那个留山羊胡的赵老太医道:“林大人这病,一如前日请脉之时,暂时并无恶化的倾向,林大人不必担忧。” “如此甚好。只是本官这些日子以来,只觉神昏气短、周身无力,这脑子似乎也不太灵光了,常常忘记想要做的事、想要说的话,这……还有什么法子调理一下吗?”林如海问。 赵老太医与其它几个医生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轻轻摇头道:“老朽也盼着有法子啊。但是,林大人这一身伤病,非一日而起,要想调整,也非一日之功。筆趣庫 尤其是这五脏六腑,一旦受损,这生机……”赵老太医没有再说下去,但一副你懂的表情,望着林如海又轻轻摇了摇头。 林如海的表情似不意外。但隔间的帷帐后,黛玉的一颗心却一直沉到了谷底。她用帕子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难道,爹爹真的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吗? 第039章 霸道的药箱和蹊跷的病 听到太医们的话,黛玉一时间心神震荡、痛不欲生。 正在这时,她听到迎春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各位老太医,我刚刚也诊过脉了。姑父的身体确实损耗太过。但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做晚辈的也不能放弃。 不知各位老太医可否把之前的脉案和处方给我瞧瞧?我们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听到迎春也这样说,黛玉再也忍不住,呜咽一声,到底还是哭出声来。 几位太医互相看了看,觉得迎春的要求并不过分。他们之前就听说,林如海唯一的女儿从京里赶回来了,这大概就是要来给父亲送终了。 刚刚帷帐后那压抑的哭声,大概就是那个女孩儿在哭吧?事已至此,这脉案和方子给她们看看也无所谓,也好教她们有个心理准备。 那个四十岁上下的太医上前一步道:“林大人的脉案和药方一直都是我整理的,一会儿我就让人送来。” “那就谢谢邓太医了。”林如海轻咳了几声道。他现在心里乱得很,特别是听到黛玉哀哀的低泣,胸中似燃起一把火,极愤懑的情绪在心头翻涌,嗓子也觉得阵阵腥甜。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道:“有劳各位,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几位太医见状,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 黛玉急急从帷帐后冲了出来,一下子扑进林如海的怀中,悲泣道:“父亲,你不能有事啊。” 林如海见黛玉哭得泪人儿一般,一颗心仿佛被摔成了七八瓣,沉重地喘着气,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迎春看着这哭作一团的父女俩,悄悄背过身向袖子里掏了掏,一下子拎出一个药箱子。她走到黛玉身边道:“林妹妹,先不要哭,先让我给林姑父抽点血,做个检查。” 抽血?林如海和黛玉都愣了愣。黛玉止住哭声,疑惑道:“二姐姐,你是要给爹爹治病吗?” 迎春点点头道:“我要先看看致病的原因到底在哪里,然后再研究用什么方法来治疗。”说着,她已经手脚麻利地轻轻挽起林如海的衣袖,给他采了静脉血。 林如海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迎春拿着一只奇怪的针管,把他的血抽出来是要做什么? 迎春此时的心情却格外兴奋激动。就在刚刚,她悄悄清点小药箱的时候,发现小药箱里居然多了一些检测器材和药剂。难道说,药箱又给她开发功能、提升权限了? 迎春试探着,把采好的血放进了小药箱。紧接着,小药箱便闪过一道暗红色的光。 迎春怀着极为忐忑的心情,慢慢打开了小药箱。哈!报告!一张标准打印纸打印的血液报告就好好地躺在箱子里。 如果不是林如海父女还在一旁,迎春简直想向着药箱大呼三声“乌拉”! 看起来,这个药箱还连通着某个未知的空间,迎春在需要做化验检测的时候,只需要完成采样,把样本放进药箱,等一会儿就能拿到化验报告了。 我的天!这真是太神奇了。这小药箱真霸道,硬是要的呢。 见迎春拿着一张纸,在那里傻呼呼地乐。黛玉忍不住问道:“二姐姐,你在做什么?” 迎春如梦初醒,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认真看起了手里的报告,边看边道:“我在看林姑父的病因到底在哪里?看起来……” 迎春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她望向林如海,压低声音问:“林姑父,你这病有些蹊跷啊。” 林如海蓦然一惊,他迅速抬头向门口看去,还好,没有人。 迎春顺着林如海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就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她连忙上前两步,坐在黛玉身边,侧过头去望着林如海,压低声音道:“林姑父,您怕不是在装病吧?” 什么?黛玉张开嘴刚要说话,又马上反应过来,拿帕子掩住了嘴,只露出一双晶晶亮的大眼睛,看一看林如海,又看一看迎春,不知是喜是忧。 林如海则牵了牵嘴角,苦笑了一下道:“看起来,迎丫头的医术还真是精湛。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发现,却让你一眼就看了出来。” 迎春心中暗道:我哪儿能看得出来。不过,我有小药箱的加持啊。检测报告就是金标准,在现代化的技术 手段面前,啥也隐瞒不了啊。 迎春又向四周看了看,见林如海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才又解释道:“林姑父,你这病虽然是装的,但是装的很凶险啊。我不知道你吃了什么样的毒药,但这药对你的肝、肾皆有伤害。 从检测报告看,您是中了毒,然后又解毒,然后又中毒,然后又解毒,这样反复也有五六次了吧?看来是您自己不想完全把毒给解了。你这样做,是给谁看的? 林如海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他极隐秘的保命手段就这么轻易地让迎春给点破了。他由得叹口气道:“迎丫头,姑父现在相信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了。” 接着,林如海又爱怜地看了看黛玉,心中一痛,低声道:“玉儿,为父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让你知道真相,怕你受不住压力和打击。 但如今你跟迎丫头在一起,也是你的福分。有了她关照你,为父也不怕让你知道咱们林府眼下的境况了。” “爹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黛玉忍不住追问,“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为爹爹分忧了,爹爹尽管说。” 刚刚她听了迎春的话,心中又惊又痛又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只要父亲还有得救,她就不求别的了。 林如海见状,长叹一口气道:“为父无能啊,坐在这个盐运衙门的位置上,就像坐在火山口上。 有人背着为父走私官盐,大量的财物不翼而飞。为父得知消息后刚想彻查,就中了毒。如果不是为父当年结过一段善缘,此时,怕是为父的坟前已草木森森了。” 林如海说的这些事,方溯之前已经给迎春和黛玉说过,所以她们并没有露出特别意外的表情。黛玉着急地追问:“可是爹既已解了毒,就去抓坏人啊,为什么还要自己服毒装病?” “那是因为,有人不愿意爹抓到那个坏人啊。”林如海又是一声长叹,侧过头问黛玉,“玉儿好诗,你可读过诗经小雅里面的那首棠棣?”筆趣庫 嗯?啥意思?理工女贾迎春目露迷茫。黛玉却已经轻轻地吟了出来,“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 第040章 这一趟的水也太浑了 兄弟阋于墙?迎春听到这五个字的时候,心中猛地一跳。 林如海爱怜地拍了拍黛玉的肩膀,温声道:“就是这首诗,玉儿果然聪慧。” 接着,他转过头,对上了迎春灼灼的目光,略一沉吟道:“想必迎丫头心里也有些眉目了吧?” 迎春心念电转,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些想法。想到曾经读过的红楼梦小说,还有后世那些红学迷的解读,她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 难道那些猜测都是真的?! 迎春神色凝重地向京城的方向指了指,压低声音道:“那几个贵人牵涉其中了?他们现在就逼着林姑父站队吗?” 林如海心中巨震。刚才他不过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迎春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有那么一瞬,林如海甚至怀疑迎春是某个幕后黑手派来的,否则以她的年龄和阅历,怎么能看得清如此波诡云谲的局面的? 迎春见林如海长久地沉默着,心知自己无限接近了真相。只是,黛玉还在旁边,迎春不想就这个问题说太多,眼下还有很要紧的事情。 她轻咳了一声,向林如海使了个眼色道:“林姑父,不管怎么样,我们总要珍惜自己的身体。你是林妹妹唯一的亲人,就算为了林妹妹,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当挡箭牌。 林姑父既然有办法解毒,就赶紧把解药吃了吧。我明天开始就为你调理身体,否则,反反复复地中毒,一旦深入肺腑,可就回天乏术了。” 林如海还没来得及表态,一旁的黛玉已经惊喜地站了起来,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连串的泪珠争先恐后地从长长的睫毛后坠落下来,洒在迎春的手背上,很烫。 “二姐姐,你的意思是,爹爹的病还能治?”黛玉喜极而泣,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迎春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控制住病情不再恶化,然后还需要慢慢地调理。” “啊……“黛玉又用帕子捂住了嘴,她怕自己太开心会叫出来。二姐姐真是她命里的福星,不,是她们整个林府的福星啊。 林如海见状忙提醒迎春和黛玉道:”玉儿 、迎丫头,这府里现在人多眼杂,各种势力盘根错结,事不密则失,你们可不要对外声张。解毒和治病的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黛玉虽然着急,但也知兹事体大,连连点头。 迎春想了想道:”林姑父,不如你把知道的事情跟我们讲讲清楚,我和林妹妹也好有个防备。“ 林如海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你们记着,这府里,除了林升和我从苏州带过来的几个老仆外,你们谁都不能相信。“ ”林升?“迎春皱了皱眉头,不赞同地道:”我看他倒是很可疑。说话阴阳怪气、行为鬼鬼祟祟。“ 林如海无奈苦笑,“他是我的奶兄弟,自小一起长大,不会背叛我。不过为了让那些幕后之人放松警惕,不得不装装样子。” 原来如此。迎春和黛玉都慎重地点了点头。 林如海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目前我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同我扬州盐运衙门为敌的至少有三伙儿人。 一伙儿就是走私官盐的那些人,我一直在追查他们的线索,他们自然恨我入骨。不过,这些人虽然穷凶极恶,但都是些虾兵蟹将、土鸡瓦狗,不足为惧。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们,早晚把他们一网打尽。” 迎春望着林如海笃定的表情,点头道:“我懂了,这些人在明面儿上,林姑父用武力即可解决之。” 林如海点点头道:“迎丫头说得对。前段时间,这些人失手过一回,差点让京城的殿前司抓到把柄,而今老实了一些。我们只要盯紧着就行。” “那其他两伙人呢?”黛玉问。 林如海道:“还有一伙人,就是那些走私犯的后台。他们位高权重、手眼通天,这些年吞了朝廷不少银子。特别是最上面那个人,身份极为贵重。他一直想要拉拢我,让我为他所用,被我拒绝了,自然也容不下我了。” 身份极为贵重?迎春想到以前读红楼梦时书中的一些描述,还是林如海刚才提示的兄弟阋墙,眼前一亮,伸手沾了茶水,在小几上写了个“大”字,悄声问:“林姑父,不会是这位吧?” 林如海瞄了 一眼,伸手抹去了茶水,点了点头。 迎春猜得没错,站在那群人身后的,便是京城里贵不可言的、皇帝的长子,大皇子。 迎春道:“若是这样,这些人咱们还真不能跟他们硬碰硬,若无确凿的证据,硬来怕是要吃亏。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他们可是团伙作案,而林姑父只有一个人。” 黛玉捂住心口,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难过得道:“真想不到,爹爹好好地当着巡盐御史,只想做个好官,反倒被坏人迫害,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林如海见黛玉脸色发白,一双笼烟眉蹙得紧紧的,忙伸手将她拉在身边道:“玉儿莫怕。爹爹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们也不敢跟爹爹撒破脸。 古人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爹爹这边一直有人在暗中查探,早晚会拿到证据将他们绳之以法。” 黛玉依偎在林如海怀里,轻轻地松了口气,攥紧小拳头道:“玉儿也会帮爹爹的。” 林如海闻言老怀甚慰,连声道好。 迎春还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下文,见林如海哄好了黛玉,便急着问:“林姑父,还有一伙人是谁?” 林如海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松开黛玉,望着迎春无奈地摇头道:“姑父老朽无能了,竟然查不出来这伙儿人是谁。” 不会吧?迎春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从进府相见以来,林如海便给迎春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纵然身染沉疴,但林如海的脑子绝对是够用的,手腕也不简单,怎么会让人给害了,却都不知仇人是谁? 林如海看着迎春的表情,便猜出她心中所想,解释道:“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还有这第三伙儿人。前一段时间,我在城外济民仓设了埋伏,想把前面那两伙人抓捕归案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在千方百计阻止我。 对这一伙人,我完全没有防备,所以吃了大亏。我中的毒就是这第三伙人下的。也正因为敌暗我明,而且非常危险,我才不得不装作毒一直清不掉的样子,迷惑他们,换取查案的时间。” “他们在林姑父身边安插了奸细?”迎春悚然而惊。 第041章 这种感觉像养蛊 若非身边有对方的卧底,以林如海的机警与老练,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着了别人的道儿。 林如海摇头道:“都查过了,查不出来。这第三伙儿人,很机警,连续两次破坏了我的部署,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爹爹,你怎么知道那是第三伙儿人?也许他们本就是一伙儿的呢?”黛玉眨眨眼,猜测道。 林如海耐心解释道:“给我下毒的这伙儿人,手段十分高明,而且做事格外警醒,与之前跟我打过交道的那两伙儿人完全不同。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他们是一伙儿的,爹爹怕是等不到你来了,这盐运衙门怕是也守不住了。 之前,爹爹已经下手切断了走私官盐的货源,那些人断了财路,急得团团乱转。如果给我下毒那伙儿人,与前面那两伙儿人是一起的,完全可以帮助他们重新打通走私的渠道。筆趣庫 可是他们一直按兵不动。所以,爹爹判断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原来如此。迎春和黛玉都点了点头,但心里的问号却更大了。 难道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看着两方人马打交手,若是谁落败了就帮谁一把,若是势均力敌就坐山观虎斗? 迎春心里突然一跳,喃喃道:“这倒是像在养蛊。” “养蛊?什么意思?”林如海忙问。 迎春仔细想了想,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道理,她兴奋地道:“林姑父,我觉得这第三伙儿人,倒像是想看着扬州盐运上的事情闹大。 你想啊,连皇上都知道有人在走私官盐了,虽然还没查出什么来,但以皇上的性子,能就这样揭过吗? 而事情闹大了会怎样?要么,就是林姑父你韬光养晦、蓄力一击,把大皇子那伙儿人一锅端掉。 要么,就是大皇子他们打败了林姑父。但林姑父这样的朝廷重臣,一旦出了意外,难道皇上不会彻查吗?到那时,大皇子他们的阴谋也会暴露的。 所以,不管如何,只要假以时日,大皇子一伙人早晚要出事。” “咝……”林如海倒抽一口冷气。迎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啊。虽然还有 一些细节经不起推敲,但大方向却不差。 关键是,真若应了迎春的猜测,那大皇子一伙早晚会走投无路。而现在希望大皇子死的人又能是谁?不过还是京里那群龙子,他们倒是完全具备第三伙儿人那样的实力的。 黛玉瞪着骇然的眸子,她刚才虽然注意到迎春与爹爹在茶几上写了一个“大”字,却不知道这“大”字代表什么,而今,听迎春亲口说出来,才觉得周身彻寒。 她虽年幼,也知皇权之争最是残酷血腥,爹爹若卷入其中,恐难善终。怪不得,爹爹说解毒的事还要从长计议。不行,一定要帮爹爹从这漩涡里解脱出来。 黛玉灵机一动,猛地想到了方溯。她紧紧抓住林如海的手说:“爹爹,我认识殿前司的统领,我们可以找他帮忙。” 殿前司?林如海吃了一惊。殿前司可是皇帝的亲军。虽说朝廷查案有大理寺、有刑部,但殿前司地位超然,一些大案要案、或者是复杂隐晦又敏感的案子,皇上往往都是让殿前司亲自出手。 扬州盐运上的事情,如果能把殿前司拉进来,确实可以得到许多助力,最少也会把水搅得更浑,这样一来,林家才方便趁机脱身。 林如海忙转头看着黛玉问:“你怎么认得殿前司的人?” 黛玉看了迎春一眼,在得到迎春鼓励的目光后,便把她们南下扬州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林如海讲了一遍。不过,为了不让父亲担心,黛玉把她之前中毒一事略过了。 林如海越听越心惊,在听到方溯居然拿出了如朕亲临的令牌时,竟如醍醐灌顶一般,想通了一件事情。 那第三伙儿人,一定是知道皇帝决心彻查扬州盐运衙门一事的,所以不遗余力在这里“拱火”,大皇子和林如海之间斗得越凶,殿前司查起案来就越容易,大皇子在皇上面前的跟斗就摔得越大。 而且,这伙儿人一定很清楚,他林如海不会站任何皇子的队,始终都是皇帝的人。若是借这个二虎相争的机会除去,将来再徐徐图之,安插上自己的人手,那整个扬州盐运 ,慢慢的可就成了这伙儿人的私库了。 林如海不由得庆幸,之前他装病装中毒,就是想暂避锋芒,不想倒是歪打正着,躲过了给别人当枪使的陷阱。 迎春见林如海突然不说话了,脸色却是连着变了几变,心下疑惑,担心地问:“林姑父,你觉得我们不能跟方溯合作吗?” 林如海自深思中醒来,忙道:“哪里哪里,你们这个办法很好。迎丫头,多亏了你跟方溯达成了协议,这真是帮了姑父的大忙啊。” 迎春见状松了口气,笑道:“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刚好跟方溯接上头了。那林姑父觉得什么时候与方溯见面合适?” 林如海想想道:“我这府里现在并不安全,方溯假扮琏儿的亲随入府,我若急着见他,反倒令人生疑问。不若就明天傍晚,想办法让他进来见见吧。” 迎春连忙点头,想着明天找个机会去给方溯传话。 另一边,黛玉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抓着林如海的手问:“爹爹,你既是装中毒,为什么这样着急将我接回来,你不会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不知为什么,黛玉看着林如海的样子,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 林如海的眸光深了深,但脸上还挂着平和的笑意,摊手道:“假戏真做,若我病成这样还不接你回扬州,那就骗不了人了。” 黛玉松了口气,刚要再说什么,林升忽然出现在门前的阴影里。 “老爷、大姑娘、表姑娘,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林升大声道,一边暗暗给林如海使了个眼色。 林如海了然地点了点头,冲着迎春使了个眼色。迎春秒懂了。她们这一对儿小姑娘,待在林如海房里时间太长,怕也会引人注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拉住了还想说什么的黛玉,用力握了握黛玉的手,扬声道:“林姑父、林妹妹,你们不要再伤心了,这不是见着面了吗?有什么话,明日一早再来说。” 林如海便应景儿地咳了几声,一边沾着茶水,用身体挡住黛玉的视线,迅速在茶几上写了几个字。迎春看了,脸色凝重,用力地点了点头。 筆趣庫 第043章 方大人,合作愉快 第二天,迎春刚刚起床,便听见司棋和紫鹃在拔步床外小声地嘀咕,“你知道吗?林家老爷要认我们姑娘做嫡女了。” “怎么不知道,一早上起来,这府里就传遍了。按说林姑娘跟二姑娘感情这么好,这下子做了亲姐妹是件好事。可一般人这时候不是应该认个儿子吗?认个女儿也承不了嗣啊。” “就是啊。难道林姑老爷除了我们姑娘,还想再认个儿子,让林姑娘做个兄弟姐妹都有的全和人?” “你胡说什么?那能一样吗?儿子女儿是随便认的吗?” 迎春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林姑父、啊不,也许很快就要叫父亲了,父亲好算计啊! 这么劲爆的一个消息放出去,林家上上下下要乱一阵子了吧?特别是那些想送儿子进来的族人,肯定会坐不住找上来。 乱起来好啊,乱起来,那些一直盯着林如海的人,就会顾此失彼。而林如海他们,则正好可以趁杂,掩人耳目做些事。 这时候,身边床上也有了动静,迎春转头看去,见是黛玉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正望着帐外发呆。 迎春忙叫司棋和紫鹃进来伺候,黛玉则不确定地抓住迎春,伏在她耳边问:“二姐姐,我怕是我在做梦,我想问你两件事。你真的能给爹爹治病?还有,你真的要做的我亲姐姐了吗?” 迎春看着黛玉忐忑又期待的眼神,笑着点点头:“是的,都是真的,你没做梦。” “啊……”黛玉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发出小小的一声赞叹,旋即睁开双眼,眸中星光闪烁,“二姐姐,自我母亲去后,这一刻,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迎春心中涌起淡淡的怜惜之情,她柔声道:“好妹妹,往后你开心的日子多着呢。” 黛玉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二姐姐就是我的福星。” …… 姐妹俩收拾停当,去给林如海请了安。林如海的脸色果然比头一天夜里好了不少。 两个人陪林如海用了早饭,林如海告诉迎春,已经给京城的贾赦写了信,派快马加急送过去了。只等贾赦的回信到了,就要正式举行一个仪式,给迎春一个新的身份。 迎春笑着点头 第044章 二木头要攀高枝儿 千里之外,京城,荣国府。 一封来自扬州的书信,日夜兼程地被送到了贾母手里。 彼时正好早饭刚用罢。贾政、王夫人并宝玉、探春等,都在贾母的屋子里。 贾母听说扬州来信了,心中就是一喜,忙道:“该不会是玉儿她们到家了吗?不知道她身子如何?林姑爷又如何了?快,来人给我念念。” 探春正好站在贾母身边,见贾母眼睛四下看着,便乖巧地上前一步,接过书信,拆开看了一眼,正待要念,表情却古怪起来。 “信上都写了什么啊?快念啊。”贾母等不及催促道。 探春为难地看看四周站着的人,犹豫了一下才道:“老太太,林姐姐和二姐姐,还有琏二哥哥,都平安到达扬州了。林姑父身子不好,但目前还撑得住,请老太太匆念。只是……” 探春拉长声音,又犹豫了一下才道:“这封信却是林姑父亲自写来的,他想把二姐姐记在敏姑姑的名下,认作林家的嫡长女呢。” 什么?探春话音未落,一众人等的表情都精彩起来。 贾母是有些奇怪,不知道林如海怎么会突然冒出个认女儿的想法。 贾敏刚刚去世的时候,贾母也曾担心过林如海会从族里认个儿子,或者是干脆续弦,好几次在书信里暗示过林如海,有了后娘或记名的兄弟,恐会让黛玉受委屈。 好在,林如海伉俪情深,对黛玉也格外看重,几年来一直没有在后宅动过心思。怎么现在突然要认女儿了?就算是知道自己不好了,想要认个儿子继续宗祠,那认女儿也没啥用啊。 贾政对林如海的想法,倒是无可无不可。迎春又不是他的女儿。只是,堂堂荣国府,把自己庶出的女儿送给别人当闺女,说出去有点不好听。 但话说回来,本来他那个大哥也没什么好名声,送了也就送了,估计别人议论两三天也就过去了。 王夫人心中可是翻倒了醋坛子。 那迎春是大房的庶女,尽人皆知的二木头,在府里没啥存在感,将来也不过是千八 百两银子打发出去的赔钱货罢了。这是哪里来的运气,竟要摇身一变成了林探花家的嫡女,白占好大一份儿嫁妆?不成! 她可是都盘算好了,等林如海一咽气,就把那个小狐媚子接回贾府,将来给她找个婆家,差不多拿点陪送嫁出去,林家那几代人的家业不就了贾家的? 王夫人努力做着维持着脸上那慈悲的笑容,手中的帕子攥得死紧死紧的,上前一步来到贾母面前,柔声道:“老太太,虽然敏妹妹是咱们嫡嫡亲亲的妹子,但咱们贾家和林家,毕竟是两个姓啊。林姑爷要过续个女儿,却不好把咱们家的姑娘给要走了。” 贾母听着这话却不中听,沉声道:“那你的意思是,林姑父该从林家找个孩子?” 王夫人脸上一热,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过续个贾家的姑娘,不管怎么说,将来好歹还会与贾家亲厚。要是过续个林家的孩子,那人家长大了,知道你贾家是个啥? 王夫人连忙改口道:“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儿媳的意思是,若林姑爷要过续,咱们定得挑个好孩子。二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了,将来……” 说着,王夫人就拿眼睛瞟着探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想拿探春去换了迎春,不管怎么说,探春也是她二房的。 贾母略抬了抬眼皮,就把王夫人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由得更加厌恶王夫人。既坏且蠢,心大的没边,眼皮子却又浅得像没长眼! 贾母轻咳了一声,向着众人道:“这件事还得让老大一家子知道,去个人知会他一声,老二两口子留下,其它人且下去吧。” 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下,只剩下贾政和王夫人,贾母终于忍不住道:“老二家的,平日里我不愿意说你,毕竟宝玉都那么大了,可你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吗? 林姑爷是什么人,会任由你来摆布吗?再者,你素日里对黛玉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你觉得,林姑爷就算不选迎春,就会选你房里的探春吗?” 王夫人张口结舌, 脸瞬间涨得通红,头也不敢抬,心中暗骂:“老虔婆,我素日对那狐媚子如何了?分明是那狐媚子妖妖道道的,天天勾引我的宝玉。 我的宝玉是多么金贵的人儿啊,每天还得伏低做小的讨好那个狐媚子,你这老虔婆看在眼里也不管,我可不能让你眼睁睁害了我的宝玉!” 贾政见贾母动了气,连忙附和着呵斥王夫人,“妇人之见,真是妇人之见,有辱斯文。” 王夫人微侧头看了贾政一眼,嘴上不说,心中更气,“你天天跟赵姨娘那个贱人关起门来做什么,打量我不知道?搞出一个两个孽种在身边,才真真叫有辱斯文!” 三个人各怀心腹事,正在那里勾心斗角,忽然听得门外有人报,“大老爷、大太太来了。”贾母抬头看去,就见贾赦一脸喜色地迈步进来,后面跟着神色寡淡的邢夫人。 “老太太叫儿子?”贾赦潦草地给贾母行了个礼。 贾母使了个眼色,贾政忙把林如海的书信递给了贾赦,嘴里说道:“林妹夫大约是病糊涂了,竟提出要收养迎春丫头,大哥,你快拿个主意吧。” “我看这主意挺好啊。我没有意见。”贾赦道。他看着贾母和贾政迅速变了脸色,再看看王夫人脸色涨得通红,心中更加爽快,明知故问道:“老太太和二弟难道不愿意?敏妹妹年纪轻轻就去了,而今林妹夫也病得起不来身,实在可怜。筆趣庫 能为他们两口子做点什么,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别让林妹夫看中的是迎春,他就是想过继琮儿,我也没二话的。” “你……”贾母被贾赦堵得说不出话来。 贾政忙道:“可是大哥,咱们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跑去给别人做女儿,这面子上不好看啊。” 贾赦一瞪眼,斜了贾政两口子一眼道:“有什么不好看的?我贾赦感念手足情谊,白送个女儿给妹妹妹夫,不行吗? 说到面子,有些人把我这个做大哥的挤到西边马棚子里去,自己倒住在主宅里,就有面子了?真是不知所谓。” 第046章 探春的反思 王夫人拉着宝钗亲亲热热的进屋说话去了。 另一边,探春从王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只觉得脸如火烧,心跳如擂鼓,手脚都软得没力气。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过,一时间把那争强好胜的心都灰了,眼泪唰唰地淌了下来。 怕被人看见问怎么了,探春拿着帕子捂了脸,专挑没人的地方,慌慌张张向自己的院子里跑。 泪眼模糊间,她左脚绊右脚,“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赵姨娘从自己的小偏院里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见探春连个小丫头也没带,一个人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哎呀”一声就跑了过来。 “你说说你,多大个人了,走路不带眼吗?怎么平地也能摔跤呢?你哪里疼呀?走两步试试,可别摔坏了。” 赵姨娘一边紧张地检查着探春的胳膊腿儿,一边絮絮叨叨地骂,一边拉着探春往她院子里去,打算给探春换件衣裳。 刚好,她悄悄给探春和贾环一人做了一套新衣裳,还没来得及送过去呢。 探春任由赵姨娘拉着,恍恍惚惚跟着走。若是平日,赵姨娘这样数落她,她早就甩手走掉了。可是这一次,大概是摔懵了,探春竟没有生气,脑子里还倏忽浮现出另一幕相似的场景。 那还是探春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平淡的下午,她在后宅夹道里跟小丫头玩捉迷藏,猛然撞见了王夫人带着一群人过来。小探春一紧张,也是这样左脚绊右脚,平地摔了个大跟头,一群人见了都笑了起来。 当时王夫人是怎么说的?她说:可怜儿见的,小奴才秧子就是上不得台盘。 她还说什么来着?她说:你好歹是老爷的女儿,别一天就知道疯玩。大家小姐,一举一动都有规矩,要好好学起来,将来带你出去,别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是的,当年小小的探春摔倒了,王夫人没问过她怕不怕、疼不疼,更没想过要扶她起来。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教导她。 而着急上火,一边骂她一边给她上药换衣裳的,只有赵姨娘这个上不得台盘的亲妈。 探春只觉 得嗓子发干、眼睛发胀,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对着赵姨娘却又说不出来。 赵姨娘倒是有点奇怪,今天探丫头怎么突然变听话了,竟任由自己给她换了衣裳、涂了伤药,临走的时候居然还说了句“谢谢姨娘”。 探春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没让赵姨娘派人去喊侍书,依旧是一个人往回走。刚走进后院,忽见一高一矮两个妇人从一个偏僻的抱厦里出来,其中一个是周瑞家的干姐妹、管着后厨房的秦显家的,另一个依稀却像是东府小蓉大奶奶身边的奶嬷嬷。 探春正奇怪,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去了。忽见不远处又来了一人,身姿婀娜、容颜娇美、举止似弱柳拂风,正是秦可卿。 探春正要迎上去打招呼,忽见秦可卿也慌慌张张地绊了个大跟头,“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探春明知道不该笑,可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家子都成了软脚蟹? 待探春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要赶过去慰问时,刚刚跟秦显家的在一起的那个嬷嬷早就飞奔过去,一边搀扶起秦可卿,一边道:“我的大奶奶,这是怎么了,摔到哪里没有?可心疼死老奴了。” 探春忽然就没了走过去的兴致。她悄悄把身子隐在了墙角,唇边泛起自嘲的冷笑,连个奶嬷嬷都知道心疼自己带大的孩子,可自己在王夫人这个嫡母眼里,究竟算个什么呢? 当天晚上,探春心里越想越乱,实在睡不着,忽然福至心灵地爬起来,提笔给远在扬州的迎春写了一封信,把白天收到林如海信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迎春。 信的末尾,探春还忍不住把自己摔了一跤,摔出的许多念头告诉了迎春。 赵姨娘如何对她、奶嬷嬷如何对秦可卿、还有记忆中的王夫人当年说过的话……不知怎么的,写完这封信,探春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第二天一早,探春破天荒去找了贾环,又通过贾环的长随,也就是她们姐弟俩的亲舅舅赵国基,把这封厚厚的信快马送了出去。探春隐隐觉得,二姐姐知道了她的心思,一 定会想办法帮助她的。 …… 扬州城里,这两天的风声有点紧。巡盐御史林大人,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疯,明明自己的身体已经只剩了一个空壳子,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撒手人寰,可还在拼命地要查什么走私案。 盐运衙门的的盐丁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上一顿消停饭了,东奔西走,到处抓嫌犯,你别说,还真让他们抓到了不少人。只是,林大人已经无力亲审,把这些人都下了大狱,说是要送进京里让大理寺亲审。 有人就说,林大人这是打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抓紧安排一下自己的身后事吗?最起码要把唯一的一个女儿安顿好啊。 说到这个事儿上,人们的议论就更多了。因为林大人竟然在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过继了一个女儿,是的,不是儿子,是女儿。 林如海接到贾赦回信的第二天,就举办了一个非常隆重的过继仪式。不仅大摆宴席,请了同僚、亲朋、故旧来喝了认亲酒,而且还拖着病体亲自开了宗祠,把迎春写进了族谱。 这让好多人惊掉了下巴。按理说,出嫁女是不入族谱的,之前黛玉也没入,因为一准儿是要嫁人的嘛。可现在,林如海竟然让迎春入了族谱。这说明了什么? 当然,林如海这次把黛玉也写入族谱了,且为她取大名为“舒”,“黛玉”则成了她的小字。 迎春前世是个理工女,但也知道“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舒君郁郁怀,饮彼白玉卮”这样的诗句。想到之前宝玉曾戏称要为黛玉取字“颦颦”,迎春相信林如海一定是故意的。 至于迎春,她也有了一个新名字,却不是单纯由贾姓改为林姓。林如海为她取的大名为“惠”,“迎春”作她的小字。 私下里,林如海还特意交待迎春,在林家,她便是林惠。回了京中,她仍然可以是贾迎春。在人前,当然要称呼自己“父亲”,但在自己家里或熟悉的人面前,不管是叫“姑父”还是叫“义父”都可以,千万不要因身份让自己受了束缚。 第047章 我想探一探漕帮 迎春感念林如海的关心和体谅,视其为师为长,心中多了几分真切的孺慕之情。为林如海治病也就更加尽心尽力了。 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林如海之前被毒药侵蚀的脏腑功能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 为了掩人耳目,迎春还用针灸之术压制住林如海的经脉运行,让他看上去依然虚弱无力,奄奄一息,但其实身体根基却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比林如海之前真的去磕毒药好太多了。 林如海有了精力与体力,便与方溯联手在暗中继续追查走私官盐之事。对外只说要为新过续的嫡长女林惠在扬州置办些产业,让方溯依然扮成贾琏的长随,时不时就传他来议事。 这天傍晚,迎春和黛玉刚刚在沁芳苑里用过晚饭,就见小丫头薄荷进来传话,说林老爷请大姑娘即刻过去。 迎春忙起身,安抚了一下闻言有些紧张的黛玉,就带着薄荷往前院去。 这个小丫头只有十一二岁,却是方溯想办法送进来的,自幼就练了童子功在身,武术不凡。更难得的是,她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给取了个名字叫丁香,如今跟在黛玉身边。 所以,迎春最近但凡有些掩人耳目的事情要做,都只叫薄荷跟着,一来可靠、二来安全。 进了林如海的正房,方溯已经在那里了。见迎春进来,略略寒暄了几句,林如海便道:“之前方大人托迎丫头带来的那本账册,如今有眉目了,是属于漕帮的账本。” 漕帮? 方溯的眉头拧了起来,盐贩虽然走水路,但和漕帮却是两伙人。若是这两伙人互相勾搭到一起,那案子可就更难查了。 迎春则第一时间想到了上次在淮阴街头遇到的清娘子。 “林大人,消息可靠吗?”方溯问。 林如海看向林升,林升忙上前道:“绝对可靠。之前,我吩咐那些盐丁,按着两位大人的计划,行打草惊蛇之计,抓了些有案底的小喽啰。 好巧不巧,里面就有一个漕帮的师爷。这家伙本是到同族的一个堂弟家做客,刚好那堂弟 犯了事,我们抓人的时候,就一起给抓进来了。那个师爷为尽快脱身,答应帮我们做事,就认出了那本账册。” “如此说来,倒真的是巧,这不会是有什么人故意误导我们吧?”方溯还是有些不确定。 林升忙又道:“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我们这段时间抓人,并没有什么确定的线索,不过是为了打草惊蛇,对方没办法预判吧?” 方溯微微点了点头,林如海则望着迎春,微笑点头说:“如此说来,迎丫头又立了一功啊。” 迎春毫不扭捏地笑了笑道:“那我倒是运气好,捡着儿了。” 原来,最近盐丁频频抓人,是迎春出的点子。因为扬州官场和盐运道上,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已经形成铁板一块。之前林如海独木难支,身体又搞坏了,拿这块“铁板”完全没有办法。迎春便想出个主意,先把水搅混。 这段时间被抓的人,虽都是些有案底的小喽啰,但涉及到背后的势力却很多。这样一来,哪家势力都多少有点损失。他们难免人人自危,怕林如海手里真查到了什么。 再者,不同的势力之间也会互相猜忌——之前盐运衙门一直按兵不动,为什么突然动了起来,还上来就抓人?是不是有人暗中出卖情报,与盐运衙门勾结起来,要坏大家的事? 方溯见林如海夸赞迎春,也附和地点了点头道:“昨天,我手下的人来报,扬州城外郭家村,有两伙匪徒械斗,伤了二三十个人。看起来,阻拦我们的这块‘铁板’已经有所松动,在这一点上,迎丫头确实功不可没。” 迎春听了这话,没好气地白了方溯一眼。 这段日子以来,林如海与方溯一见如故,林如海甚至时常称方溯为“小友”。 迎春也不知方溯是怎么入了林如海的法眼。本来这也不关她的事,但是方溯仗着与林如海的这一层关系,便总在她面前装长辈,真是让迎春又气又没辙。 “迎丫头也是你叫的?别忘了,你只是我和义父暂时的队友。”迎春忍了又 忍,还是没忍住,反驳道。 方溯听了“队友”两字,心里反倒一松。这个迎春经常会搞出一些陌生但传神的词儿。前几天,冬青不小心办差了一件事,他可是看到迎春叉着小腰骂冬青“猪队友”! 于是方溯微微一笑,熟稔地摆出一个帅气的造型,淡然道:“多谢夸奖,只要不是猪队友就好。” 林如海闻言呵呵笑了起来。他早就看出来了,方溯很欣赏迎春,但是碍于面子,也因为迎春实在是年幼,所以总想着能压迎春一头。至于迎春,年纪虽小,但心智成熟、计谋又多,常常让方溯吃瘪,但实际上,也并不讨厌方溯。 所以,这只是年轻人之间别别苗头,他才懒得管。 等迎春和方溯又小小地绊了几句嘴,林如海才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你们俩可有打算?” 方溯想了想道:“那个师爷既然认出是漕帮的册子,说不定也懂得写密语的方法,要再深挖一下。另外,我想去探一探漕帮在扬州的老巢。” 林如海道:“审是自然要审的,但是要探漕帮的扬州分舵,可得慎重。漕帮这些年纵横在运河上,倒是没碰过盐运,若是他们也掺和进来,事情可就麻烦了。” 迎春插话道:“方大人,我们上次遇见的那位清娘子,不就是漕帮的人吗?我们当时自报家门,还说到了扬州安顿下来,要去道谢。这倒是一个好机会。不如,让我跟黛玉先去探探路子?” 林如海闻言一愣,问道:“什么清娘子?” 迎春这才想起来,刚到扬州的时候,黛玉跟林如海报喜不报忧,没提过在淮阴遇险的事情。时间长了,她们一个忙着给林如海治病,一个忙着照顾父亲和姐姐起居,竟也再没想起这件事来。 迎春连忙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跟林如海说了,林如海闻言沉吟片刻道:“若真是如此,你们倒是可以走一趟。只是,你们两个女孩子出门,怕有危险。” 迎春看了一眼方溯,方溯连忙道:“林大人这一点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第048章 再见清娘子 林如海知道这段时间,方溯帮着府里安置了一些身手不凡的下人。其实名为下人,实际上就是亲兵和护卫。迎春和黛玉身边那一对双胞胎也是。 但是,林如海还是摇了摇头,觉得不够妥当。他望着迎春说:“按说你们姐妹到了扬州,便该有些正常的交际,官宦人家的女孩子,也都有些手帕交。只是,眼下的局势实在迷茫,敌暗我明,那些人能给我下毒,就一样会暗害你们,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迎春却轻轻笑了起来,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样物事,笃定地道:“那些人若是明着来,只能拜托方大人,但若是暗着来,我就能收拾他们。” 林如海和方溯都看了过来,只见迎春手上的是一只怪怪的针筒。这个东西,林如海见过,知道里面有药,注射进人的身体能治病。方溯则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迎春不管方溯的问号脸,只对林如海解释道:“义父,我刚刚配制出了一种新的药水,这种药水一旦注射到人的身体里,就能让人说实话,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吐真剂’。” 吐真剂?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蛮吸引人。 方溯脑子快,马上就问:“那若是给那些犯人用了,是不是问啥答啥,说的都是实话?” 迎春点点头道:“理论上说是这样的。但是,若那犯人事先就有了心理准备,而且意志坚决得很,也不一定好用。最好的效果还是用在那些毫无防备的人身上。” 其实,这种药剂就是一种短时效的麻醉剂,在21世纪的时候,人们早就拿来审问间谍什么的了。当这种药剂出现在迎春的小药箱里时,她还奇怪了一阵子,现在终于弄明白了,这是为了让她更方便查案啊。 “可是,若有人暗中要给你下毒,这吐真剂也没啥用吧?”方溯道。 迎春点点头,略有些遗憾地说:“百毒不侵的药,我暂时还没有找到。但是这个吐真剂还有个副作用,就是可以在眨眼间把人麻醉,就 像是你们说的蒙汗药。不过,它发作的可比蒙汗药快多了!这两种作用放在一块儿,我们的安全系数也是大大提升的。” 方溯听说这吐真剂还可以当作蒙汗药用,一时来了兴致,强烈要求迎春给他来上100支。迎春气道:“这东西珍贵着呢,你以为是大白菜啊!” 见林如海也眼巴巴地看过来,迎春无奈让步道:“就先给你10支吧。你拿去审那些犯人。这东西不挑地方,随便扎在犯人身上,把药水推进去就行。 犯人会瞬间进入到睡眠的状态,但在半柱香之内,他还有意识,你问什么,他就会答什么。接下来,他会再睡两柱香的时间,然后会自己醒过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自己是不记得的。” “好,好,我都记下了。”方溯连连点头。 之前林如海抓来的那些人,对外说是要押送进京,交由大理寺审问。其实暗地里,都是殿前司在扬州的人手在处理。 方溯这几天,天天加班到深夜,有了这个吐真剂,那审讯的效率肯定要大大提升啊。方溯真心向着迎春说了声谢谢。 迎春也不理他,转向林如海道:“义父,漕帮那边,还得请您帮我安排一下,我想明天就去,越快越好。” 林如海思忖了半刻,终于还是点头道:“好吧,但是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如事有不偕,不要纠缠,一定要全身而退。” 迎春点点头道:“义父放心,我会处处小心。我先过去探一探路,若是能联络到清娘子,再让玉儿出面。” 第二天一早,迎春早早起来,收拾停当,便带着薄荷和丁香到前院去。之前黛玉听说迎春要去漕帮扬州分舵,十分不放心,坚持要迎春把丁香也带上。筆趣庫 迎春想了想,也没推辞,便留下了司棋和绣橘,让她们小心照顾好黛玉。 漕帮的扬州分舵在城西,历来是商贾云集的地方。不过,到了他们的堂口,才发现房舍修建得一如普通的民宅,建筑风格十分低调, 倒是与那天清娘子聚众在街头跑马的王霸之气截然不同。 之前林如海已经派人通传过消息,只说巡盐御史林大人的一双女儿,在由京城回扬州的途中遇险,得了漕帮中人的帮助,如今安顿下来,要登门致谢。 第049章 我想和你作朋友 清娘子侧身避过迎春这一礼,笑道:“不敢不敢,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这点小事,不足挂齿。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还有,你那位漂亮得跟仙女似的妹妹怎么没有来呢?” 迎春忙道:“我本是京城贾家女,不过最近认了林大人做父亲,父亲给取了新名字叫林惠。清娘子可以叫我小惠,也可以叫我原来的名字迎春。 我妹妹叫黛玉,她本是最急着要来道谢的,奈何自那日相见后,身子就一直不太爽利。到扬州见了父亲,又要日日侍疾,一来二去,她自己倒病倒了。所以不曾来。 不过,我们原也不知道,清娘子就在扬州。若她知道,无论如何也要跟我一起来了。” 清娘子听了笑道:“原来是迎春妹妹。那位黛玉妹妹看上去确实弱了些。你只管叫她好生将养着。这里的主人是我的父亲,我以后就在扬州常住了。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都可以过来找我玩。” 迎春一听,睁大了眼睛,惊道:“原来清娘子是漕帮的少舵主。想不到姐姐一介女流,竟能做如此大事,真是失敬失敬。” 清娘子脸上带着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客气道:“不过就是在扬州这个地方,带着兄弟们混口饭吃,说起来,我们还要拜托巡盐御史林大人多多关照呢。” 迎春笑道:“清娘子说得这是哪里话来?漕帮纵横运河之上,货通四方。我们这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若无漕帮出力,想必也是艰难呢。” 清娘子脸上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上下打量了迎春一眼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 很多人看我们漕帮,都当我们是一群船工、纤夫。却不知我们漕帮打理着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除了陆地上的驮马,旅人、货物,不都得靠着我们运送?” 迎春心道,漕帮果然自视甚高,这个清娘子也是有点见识的,就不知那个兼济天下的牌匾,是老舵主挂的,还是清娘子挂的? 她转身给薄荷使了一个眼色,薄荷连 忙捧上一只紫檀木的小盒子来,迎春接过,郑重地送到了清娘子面前,温声道:“清娘子客气了,这是小小一点心意,万望笑纳。” 清娘子自十五六岁开始行走江湖,走南闯北,见过的好东西也多了。本没有对迎春送上来的礼物有什么期待,没想到看清盒子里的物事后,顿时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清娘子好奇地问。 只见盒子里铺着粉嫩嫩的绒毛垫子,垫子上摆着一对儿琉璃瓶子,大一些的瓶子圆溜溜、绿莹莹的,有着纤细修长的瓶颈,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小一些的瓶子略有些扁,四四方方,里面装着橙红色的液体,摆在一起就很可爱。 迎春笑了笑,拿起那瓶六神花露水,轻轻一拧,盖子就开了,瓶子里立即传出一种甜美又清爽的香气。迎春道:“这个叫做花露水,是采摘了鲜花上的露水制成的,在身上洒一点点,便特别的清香,而且夏天的时候还可以驱赶蚊虫。” 接着,她又拿起了小的那瓶红花油,拧开盖子道:“你闻闻,这个是数十种药材配制而成的药油,专制跌打损伤的。若有淤血青肿,只需涂在患处用力揉开,很快就会好了。” 清娘子边听边看,还把两个瓶子都凑近了闻闻。她等不及的把花露水倒出一点洒在了袖口上,果然,转眼的功夫,整个厅堂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清娘子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意,“果然是好东西,妹妹有心了。” 迎春连忙道:“清娘子喜欢就好。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虽不值什么,但外面是绝对买不到的。也只有这样别致的东西,才配得上清娘子。” 清娘子脸上的笑容扩大,拉住迎春的手道:“妹妹快来坐。”又吆喝跟在身后的几个帮众,“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拿刚运来的南洋番果子来。” 迎春十分配合地坐下,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起了家常,心中暗道,还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只是小药箱出品的花露水和红花油,在21 世纪不过几块钱的东西,但此时此刻,清娘子她们是绝对没见过的,不喜欢才怪。 待到果子呈上来,迎春又是一愣,居然是芒果啊!她再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见到芒果,同时心中也是一凛。难道漕帮的手竟都伸到了海南那边了? 第052章 老舵主这病治不好 接下来的几天,林府里比较安静。 黛玉因为林如海的病日渐痊愈,心情越来越轻松,再加上她自己的身体也一直由迎春调理着,整个人生机勃勃,脸上也现出淡淡的红晕来,越发纤美灵秀。 林如海也不拘着她,任由黛玉做她想做的事情,黛玉便在读书写字之余,研究起绣艺来。 毕竟黛玉祖籍苏州,那苏州的双面绣是她自小就爱的。只是以前身体不好,神疲气短,捻不动针钱,而今身体健旺,便请了师傅细细地学了起来。紫鹃和雪雁见状,也抽空跟着学了起来。 紫鹃因要照顾着黛玉的起居,心静不下来,倒是雪雁绣艺水平突飞猛进,连迎春见了也忍不住赞道:“以前都说宝玉屋里的晴雯针线极好,我看这下都快让雪雁给比下去了。” 雪雁听了乐得不行,连忙表示要细细地给迎春绣一条帕子,还赶着问迎春要什么花样儿的。 迎春的注意力则在医术上。她之前主修的是西医,但在这红楼的世界里,就算小药箱很神奇,也总不能把现代的医学设备都给她变出来,日常行医还是更倚重中医。 所以迎春一有时间就在攻读医书、研究中药,还把司棋和绣橘叫来做帮手。 迎春这样做也有她的打算。既然自己已经穿越来了这里,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那么对自己的身边人也应该好一些,教给她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方法,也不至于将来都沦为“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换句话说,这也是在带团队。在21世纪混过的人,可是深知团队的重要性。把司棋和绣橘教好了,也能大大减轻她自己行医时的负担啊。 司棋生得高大丰美、性子爽利,照顾病患时有些体力活儿交给她做正好。绣橘聪明细致、又识文断字,迎春就教她认识药品和器材,往后许多抓药配药的工作便可以交给她做。 至于林如海和方溯,自然是紧锣密鼓在查案。迎春带回来的密语本都快被方溯和他的手下翻烂了,据说已经梳理出了一些眉目。 可惜,平静的日子终是短暂。 这天,正是迎春应邀到漕帮扬州分舵给 老舵主上官峥治病的日子。 清娘子早就候在门前,一见迎春,便笑着上来拉着她的手道:“迎春妹妹,我这紧赶慢赶的,把老爹给接回来了。他还埋怨我听风就是雨,不信你能治好他呢。一会儿,你可得露一手给她瞧瞧。” 迎春笑了,瞧人家清娘子,多会说话,看似亲切热情,实则旁敲侧击,若迎春是个假神医,恐怕听了这一番话就两股战战、几欲溜走了。 不过,迎春有21世纪先进医学加持,有的是底气。她笑着点头道:“清娘子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给老舵主治病的。” 清娘子见自己一番试探敲打下来,迎春面不改色,心里也挺高兴。看来这个小丫头确实有点门道儿,老爹的病这回真的有希望了。 清娘子直接把迎春带到了老舵主的院子里,只见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粗手粗脚,看上去就很精壮的老人正坐在厅堂里。见了迎春点头致意,但脸上没有什么好气儿。 清娘子忙道:“迎春妹妹,我爹爹他腿疼行动不便,你可别挑理。” 迎春道:“这是哪里话来,老舵主是长者,又是病患,我身为医者,只有为病患服务的道理,哪能挑理?” 说着,迎春也不再客套,直接来到上官峥身边坐下,开始为他把脉,接着问诊。 上官峥自述了一下病况,关节疼痛、红肿,阴天下雨全身难受,甚至手指的关节已经变形,典型的风湿病症兆。 迎春略略沉吟,便向上官峥和清娘子道:“风湿一般是内因和外因共同导致的,外因是因为风寒的入侵,比如久居潮湿之地就会引致风湿。至于内因,则是正气不足、体质虚弱,脏腑功能受累所致。” 清娘子连连点头道:“以前爹爹也有骨头疼的病症,但疼的时候烧烧艾便能挺过去。后来,他受过一次重伤,之后便不成了,疼的时候根本连床也下不了。正是你说的这个样子。” 上官峥却木着一张脸道:“这位小神医说的话,之前给我看病的那些老伙计也不知说过多少回了。我的身体我知道,你不用多讲,你就说说,我这病还 能不能治好了?” 清娘子见上官峥闹脾气,有些为难,正看向迎春,想着要不要说几句软和话化解化解,便听迎春淡然道:“治不好了。”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变了面色。 清娘子先是一怔,紧接着如丝媚眼中就闪出一抹狠厉,寒声道:“迎春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敢情你之前拍着胸脯大包大揽,然后又从漕帮骗走了密语本,竟是来消遣我们玩儿的? 上官峥脸上则浮现出不出所料的表情,隐隐的又有一丝丝的遗憾。小清她哪里都好,但归根结底是个女孩子,难免感情用事。如果几个儿子在,也不用她这样抛头露面。不过,他就算是只病老虎,也绝容不得别人欺负他的崽儿! 上官峥一双大手按在桌案上,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迎春清脆悦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我能保证老舵主腿不疼、腰不酸、足路不喘,身子一日强似一日,你们可满意?” 上官峥想说的话憋在了嘴边,清娘子则眨了眨眼,将信将疑道:“迎春妹妹在开玩笑?腿不疼、腰不酸,那这不就是治好了吗?” 迎春摇头笑道:“我是医生,说话要严谨。刚刚不是说了嘛,这病的形成,有内因、有外因,表现也有内在、有外在。 外在的症候,大家都看得见,老舵主自己也有感觉。内在的就比较复杂。这病不是一天来得,五脏六腑皆会受到影响,想恢复如初,就好比破镜重圆,你觉得可能吗? 我是医生,又不是神仙。所以我说这病治不好。不过,我可以尽量减轻老舵主的症候,同时控制病情的发展,让这病不再影响老舵主的日常生活,再慢慢调理五脏六腑,有一两年的功夫,倒也不是没有临床治愈的可能。” 上官峥和清娘子,皆认认真真地听着迎春的话,虽然有些词儿他们听不太懂,但减轻症候、不影响日常生活这几句他们可是听懂了。 想到之前每次发病时浑身上下骨头酸痛、口干乏力、活又活不好、死又死不去的情形,上官峥不由得点了点头,能过上以前不发病时的日子,于他而言就是万幸了。 第053章 王嬷嬷家出事了 清娘子脸上重又浮出现笑容,一双美目神彩连连,露出一脸惊喜的笑容。 “迎春妹妹,你说你该不该罚?好好一句话,偏要分开说,吓得我刚刚心都快不跳了。” 清娘子作势拍了拍胸口,又转向上官峥道:“爹爹,我就说巡盐御史林大人家的姑娘,是个可靠之人。这下子你终于可以不再遭罪了,快让迎春妹妹医治吧。” 上官峥“嗯”了一声,望向了迎春。 迎春听闻清娘子最后说的这句话里,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期待,也就不再吊这父女俩的胃口,拿出小药箱里早就备好的阿司匹林、可的松、雷公藤总苷等药物,一一指导上官峥服下,随便还给他采了点血,准备让小药箱帮忙测测他有没有高血压、糖尿病等并发症。 清娘子在一旁听得极为认真,把每一种药物的服用方法都记了下来。迎春比较喜欢这样的患者家属,注意事项讲一遍就成,不用反反复复,不由得对着清娘子笑了笑。 就在迎春拿银针和艾条,准备辅以针灸和艾灸治疗时,一名漕帮帮众忽然匆匆走了进来,与清娘子耳语几句。 清娘子随即变了脸色,向着迎春道:“迎春妹妹,你可认识一个自称王嬷嬷的人?” 王嬷嬷?迎春心里一跳,急道:“我妹妹身边的乳母,就是人称王嬷嬷的。怎么?她出了什么事?” 清娘子没有直接回答,却向那名帮众道:“林大小姐认识她,那就快请她进来吧。”随即向迎春解释道:“这个王嬷嬷不知怎么跑到咱们家来了,在门口嚷着要见你,看样子很急。” 王嬷嬷怎么找来了,难道家里出事了?迎春一颗心悬了起来。还没等她细想,便见王嬷嬷披头散发,疯魔一般跑了进来。 “二姑娘,二姑娘,救命,救命啊!”王嬷嬷见到迎春,一个踉跄冲到跟前,死死拉住迎春的手就嚎哭起来。 迎春用力扶住身子直往下瘫倒的王嬷嬷,大声问:“王嬷嬷,你别急,出了什么事?你稳稳当当说。” 王嬷嬷也知 道大喊大叫不解决问题,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一下情绪,才道:“二姑娘,不好了,我家小宝儿、我的小孙儿丢了!” 第054章 全家出动找孩子 黛玉急匆匆走进雅竹轩,迎面就见方溯带着冬青走了出来。他见到黛玉便问:“怎么了,我隐约听见有人说,府里出事了?” 黛玉看了方溯一眼,只见他往日黑白分明的双眼里满是血丝,眼睛下面还挂着黑眼圈,下巴上露出了微青的胡茬儿,衣衫微皱,发髻也有些凌乱,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颓废美。再看冬青,整个人更像是好几天没合眼的样子。 黛玉知道方溯和冬青这几天闭门不出,带着人研究那本密语本,已经搞出上千种密码组合,正在一一校验,委实辛苦。但这时她也顾不得了,忙道:“王嬷嬷的小孙子丢了,玉儿一急就带着薄荷、丁香她们出去找了,我义父听说了又出去找玉儿,乱套了。” 方溯的眉头皱了起来。王嬷嬷他认识,一路同船来扬州,是从小伺候黛玉的奶嬷嬷,与黛玉感情深厚。但即便如此,身边下人家的孩子丢了,主家派人帮着去找也就是了,还要亲自去找,这样的情况委实少见。 方溯心中有些埋怨黛玉小题大做、不懂规矩。但是牵扯到了林如海,又有迎春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只好打起精神道:“我现在就出去找林大人,想法子把他悄悄送回来。林小姐那边,我让冬青带人跟上去吧,有薄荷和丁香在,一时半刻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迎春点了点头,拉了冬青就往外走,一边道:“我跟冬青一起去。” 方溯忽然间就有点烦躁,大声道:“林小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一个女孩子跑到大街上去干什么,还得分心护着你,别帮不了忙还添乱。” 迎春站住脚,也不说话,一双明亮的眼睛瞪着方溯,小脸绷得紧紧的,向着方溯扬起了手中的杀虫剂。方溯顿时收声,心中暗恨,怎么又忘记了这姑娘是个玉面胭脂虎? 心中暗自评判了一下双方的实力,方溯尴尬地咳了两声道:“行吧,随便你,只是千万要小心。” 迎春脸色稍霁,点了点头。 一行人在林府门前分手,迎春带着冬青和司棋直奔南城。 绣橘被迎春留下看家了,并再三嘱咐,一旦林如海或林黛玉有谁回了府,一定要死死劝住,不许他们再出门。绣橘郑重应了,让迎春放心,她就在大门口守着。 一路上,也不知冬青使了什么暗号,当迎春等人坐着马车赶到出事的赵家铺子门前时,冬青身后已经跟着四个精壮的汉子,虽然衣饰打扮各不相同,但迎春知道,那一定是殿前司的暗卫。 迎春进了赵家铺子,只见铺子里几乎没有客人,几个伙计在柜台后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迎春便上前问:“大概一个多时辰前,有个老嬷嬷带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在你们这里买果子吃,你们知道吧?” 一个身材矮小,但目光中透着精明的蓝衣伙计站了出来,叹道:“知道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好几拨儿人来打听过了。 那老嬷嬷当时要我们给称半斤蜜饯,因说秤不准,跟我们伙计理论了几句,转过身来孩子就不见了。她就大吵大闹,把我们的客人都给吓跑了。 话说,这孩子可是她自己没看住跑出去的,跟我们可没关系啊。我们掌柜的已经被那孩子爹娘拉到官府里做口供去了。你说我们招谁惹谁了呀?这大半天都没生意做了。” 迎春闻言暗叹。这王嬷嬷按说也是跟在黛玉身边见过世面的人了,没想到还是脱不开所有老太太的通病,好较真儿算小账,精神头儿又不够用,顾了小钱儿、忘了大事儿,结果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迎春上下打量了蓝衣伙计两眼,淡笑道:“你也不用急。若与你们铺子没关系,到官府里说清楚不是更好。我再问你,刚刚有没有一个极漂亮的小姑娘,带着几个丫鬟来找孩子的?” 蓝衣伙计眼睛一亮,“有啊有啊。那小姑娘戴着面纱,但看那衣着打扮,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那一双眼睛长得极美,我看了一眼就再不会忘。她是跟那孩子的爹一起来的,后来在咱们铺子门口说了几句话,就分头走了。” 迎春来了精神,忙问:“你看她往 哪边走了?”蓝衣伙计伸手指了指道:“往西去了。” 迎春便谢了蓝衣伙计,又掏出钱来,捡那铺子里卖得最好的果子,一样买了四五斤,分成沉甸甸的几大包,给司棋和冬青分别提着。 蓝衣伙计喜出望外,没想到搭个话儿还做成了一单生意。 司棋只是沉默地拎着东西,反正姑娘让做什么就做什呗。冬青则是一脸苦相,心道这贾二、啊不、是林家的迎大姑娘也太奇怪了吧,这时候还能吃得下东西? 迎春才不管冬青的脸色,带着他们出了铺子,站在往西数第三家店铺门口打量了一番,便抬腿走了进去。 冬青看了一眼,这条街上大多是普通市井百姓消费的场所,卖什么的都有,迎春进的这家是家胭脂店。 冬青更加愕然,迎大姑娘这是要逛街了?这心也太大了吧?再说,这种小店里的胭脂水粉,她能看得上吗? 迎春径直走进铺子,相中个长相机灵的小伙计,示意司棋掏出一大把果子就塞了过去,一边温和地说:“小兄弟辛苦了,请问,刚才你没有见一个极漂亮的小姑娘,带着丫鬟从你们铺子门前过啊?” 小伙计先是莫明其妙被塞了一大把平日里想吃却买不起的果子,再又被一个温柔漂亮的小姐姐搭话,一时间又忐忑又开心,连忙道:“有的有的,穿着水粉色的纱裙,戴着面纱对吧?她顺着我们铺子下去,往西走了。” 迎春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那再早前一点的时候,你有没有见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从你店门前过啊?” 小伙计有些犹豫了,抓了抓头道:“刚刚我听见街面上嚷嚷着有人丢孩子了。不会就是那个小男孩儿吧,可是我没有印象了。” 说着,他又回过身去问了店里另外两个伙计,还有一个女掌柜。几个人互相看看,都表示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男孩。迎春便道了谢,又给这几个人一人抓了把蜜饯,才带着人出了铺子,重又回到街上。 她看着司棋和冬青两个人道:“现在,你们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吧?” 第055章 黛玉遇险 这时候,司棋和冬青都已经明白迎春是要干什么了。冬青连忙点头道:“迎大姑娘这个办法好。咱们马上就挨家铺子打听去。” 迎春道:“要打听到有用的信息,关键要看铺子。若那铺子里特别忙的就别去。一来人家忙得没时间搭理你,二来人家忙起来也没精神头儿注意外面街上的动静。” 冬青和司棋连连点头。迎春补充道:“还要给点甜头。那些果子蜜饯什么的尽管送,不用给我省。” 冬青和司棋接着点头,但看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样子。 迎春只好耐心解释道:“这地方做生意的都是市井小民,多的是精明算计,又不爱惹事出头。你们两手空空去问,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见得说实话。若是给点小甜头,那就又不同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若无意外都会多说几句的。”筆趣庫 这番话说得冬青和司棋等人又是连连点头。冬青悄悄打量着迎春,心道:迎大姑娘年纪不大,又生于京城世家,没想到与人打交道竟这样老练,她是跟谁学的呢? 不过,没等他想明白呢,迎春已经叫着他的名字说:“冬青,你派两个人跟着我,我和司棋继续往西找去。看样子,玉儿她们应该是往西边走了。但是王嬷嬷的孙子却不确定,也许是这家店里的伙计没看到,也许就是去了东边。 你就带着其它几个人往东边去吧。记住,一定要客客气气地打听,可别拿你们官府那套压人。” 冬青此时对迎春的指派是心服口服,连忙点了头。迎春想了想又嘱咐道:“那孩子也可能被人抱在怀里,你打听的时候多问几句。反正这条街,就是条东西向的街。孩子也不可能平地飞了,总有街两边铺子里的人、或者是街边的闲人能看到的。” 冬青连连点头,匆忙带着人往反方向去了。 迎春便带着司棋和两个暗卫往西去。因为心里着急,几个人几乎要小跑起来,沿街隔三岔五地进铺子问下去,倒是都说见着黛玉一行往西去了,王嬷嬷的孙子,则都没见着。 迎 第061章 小宝儿太惨了 黛玉听说王嬷嬷的小孙子依然没有音讯,不由得变了脸色,她含着眼泪道:“王嬷嬷不知有多疼这个小孙子呢,还跟我说过,等我再进京时就不跟着去了,要留下来带孙子。若是这孩子找不回来,不知王嬷嬷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迎春想起前世当医生,在急诊室轮值时,也常遇到因家中老人带孩子不小心,导致孩子受了重伤来抢救的。想到那些老人呼天抢地、痛不欲生的样子,迎春也觉得头疼得厉害。一时间,姐妹俩相对无言。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透了。室内一盏烛火摇曳,薰笼里的银霜碳明明灭灭,不时闪过一道暗红的火光。迎春只觉得心里很慌,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筆趣庫 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司棋人未至、声先到,远远便喊道:“姑娘、姑娘,快来看,王家小宝儿找到了!” 迎春豁然起身,原本已经靠着引枕歪在榻上的黛玉也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两个人对视一眼,连忙拉开门迎了出去。 两个跨出房门才发现,门外正跑来的是好几个人。司棋在前面带路,后面是冬青抱着个小小的襁褓,王嬷嬷的大儿子王强面无人色地跟在最后。 迎春连忙迎上去,拉开临时用斗篷裹着的孩子,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回身捂住了黛玉的眼睛。 “玉儿,不要看。”迎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发抖。她迅速把黛玉塞进了闻声而来的紫鹃怀中,又向着冬青道:“把孩子抱去我的房间,司棋和绣橘进来,其它人都在外面等。” 等到几个人都进了房间,迎春用力拴好门,才转过头来,看向襁褓中的孩子。只见孩子浑身赤果,皮肤青紫,嘴唇苍白,小脸儿却烧得通红。他的小胳膊小腿儿都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小胸脯上只有极为微弱的起伏,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是丐帮。”冬青咬牙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四肢都已经被打断了,那些人是要把好好的孩子弄残疾,然后扔到街上去要饭!” 司棋和绣橘都已经泪流 满面,嘴里喃喃道:“太惨了、太惨了。” 冬青缓了口气道:“好在丐帮并不想让孩子死,所以给他喂了药。他现在睡着了。但是,就算救过来,这孩子一辈子也是个废人了。” 迎春只觉得怒火在胸中翻滚,整个人快要炸裂。她顾不上身边的几双眼睛,飞快地掏出了小药箱,在心里默念着:“求你,求你一定让我救他,我要救他!” 迎春闭上眼深深呼吸了几次,猛地抬手打开了小药箱,待睁开眼看过去时,整个人长出了一口气。 手术器械、麻醉剂、石膏、夹板、甚至还有充电式应急无影灯。只是,它们现在都是“微缩”的状态,想必从小药箱里拿出来,还会“迎风长大”到正常的状态。 迎春左右看了看,尽量保持冷静地道:“我学过断骨再续的办法。只是,那是我们贾家老祖宗传下来的独门密术,接骨时不能有外姓人旁观。司棋,你先给孩子身体清洗一下,绣橘去把我卧室里的书案清理出来,然后你们在外间等我。我不喊你们,不许进来。”筆趣庫 司棋和绣橘连忙点头,一个接过了孩子,一个进里间去收拾。冬青见迎春这样说,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门口。 他当年跟随师父学艺的时候,见过师父为同门师兄弟疗伤,都需要有人护法。如今王嬷嬷家的孩子伤得这样重,迎大姑娘要救人,肯定更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迎春见几个人都各就各位,便进了里间插好房门,从小药箱里迅速把需要的设备和器械都拿出来,又穿上了手术衣,用最快的速度做了手部消毒,然后小心翼翼地检查起孩子的伤口来。 万幸的是,丐帮那些人只是想把孩子弄残疾,并不想要他的性命,所以手脚断处的骨头都还相对完整,没有粉碎性或者开放性的骨折。 迎春重新给孩子做了麻醉,用最快的速度为他接好了断骨,然后打上了石膏、固定了夹板,为他挂上了消炎和止疼的药水,见孩子的脸色渐渐缓和,身上的高烧也开始退下去,迎春收拾好手术器材 第062章 林大人出事了 迎春一听冬青的话顿时变了脸色。她拉住冬青问道:“我义父出了什么事?黛玉知道吗?” 冬青连忙道:“我们没敢告诉玉二姑娘,她不知道。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林大人跟知府牟大人,在公堂上动手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怎么可能?”迎春吃惊地合不拢嘴。 林如海是个什么样的人?斯文儒雅、平和中正,颜值和气度持续在线数十年的老探花,他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动手打起来?再者说,他身体尚未完全复原,打得过吗? 冬青却肯定地点了点头,“真的。我们在府衙里有人手,亲眼看到林大人拿拐杖把牟大人打得抱着头跑。牟大人一边跑还一边喊有刺客。” 怎会如此?迎春依然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事出反常必为妖,这一天下来,迎春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越发明显了。林如海这是在自污,还是有什么后招? 迎春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向着冬青道:“方溯去了多久了?要不,咱们也去府衙看看吧。” 冬青连忙闪身堵在了门口,急道:“去不得。我们爷去接应林大人之前,再三跟我嘱咐,你和玉二姑娘此刻呆在府里最安全,哪里也不能去。” 迎春见状,看看外面黑沉沉的天色,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她忽然想起林升,便问冬青:“林升呢?他可在家里?” 冬青道:“林升之前送林大人去了府衙,然后就不知去哪儿了。” “我义父在知府那里遇到麻烦,林升居然没在那边守着?”迎春心中疑惑更多了。她想了想又问:“曹得旺那边的事情如何了?德云巷那边有没有搜出什么来?” 冬青一听迎春问这个,立即竖起大拇指道:“好叫姑娘知道,你可真是个智多星。我们按照你的提点过去搜了院子,果然发现了很多线索。” “都有什么线索?”迎春忙问。 冬青道:“有来往的书信,还有账册,还有很多金银细软。只是人 没抓到,我们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我们发现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已经派人去追踪了,只可惜,我们殿前司在扬州的人手还是有点少……” 冬青说到他们殿前司的差事,兴致就来了,正喋喋不休,被迎春打断道:“那些书信、账册,现在在哪里?” 什么金银细软、密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书信和账册! 有了这些东西,拐子的团伙到底是个什么规模,有哪些人,有没有官府中人和他们暗中勾结,甚至于这些年都坑害了多少孩童女子,说不定其中都有答案!迎春迫不及待想要看这些东西。 冬青挠了挠头,“当时时间紧张,我也没来得及看,只知道那些东西都被我们爷打包带走了。” “方溯带着那些东西去了府衙?”迎春自言自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这是一包定时炸弹啊,带在身边岂不危险。 她看向窗外,夜色越发浓了,冥冥中,不祥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沉甸甸地压在迎春心头。 …… 入夜时分,扬州城知府衙门。 森严肃穆的大堂上,高高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摇曳烛影中,一排排皂吏手持杀威棒,黑压压一片站在大堂两侧的阴影里。 扬州知府牟全,脸上挂着几处青肿,森森然坐在公案后,正与方溯等人对峙着。 方溯亮了亮殿前司的腰牌,沉声道:“知府大人,殿前司办差。林如海林大人现在哪里?请马上把他交给我们。” 牟全面如寒霜道:“并非本官不配合殿前司差。但那林如海狂悖无礼、辱骂殴打上官,又因私挟怨打击报复守法商贩,搞得整个扬州城民怨沸腾,本官已按律将他拿下,明日就将奏报圣上治他的罪。你想本官放他,那是不能够了。” 方溯想到来时路上,手下暗卫向他禀告之前发生在牟林两人之间的事,不由得冷笑道:“牟大人这是一面之辞,本官听到的消息可并非如此。牟大人可敢请林大人当堂对质?” 牟全气得指着自己脸上的 青肿道:“对质?对什么质?你看看那个老匹夫把本官打的!如此证据确凿,还要对什么质?难不成方统领是打算包庇林如海不成?” 方溯怒道:“牟大人既然指着这伤处说事,怎么不说说林大人为何要与你动手?扬州城在你的治下,拐卖妇孺之事盛行,无数良民百姓遇害,林大人为民请命,何错之有?” 牟全冷笑一声,拍拍堂前公案道:“在其位,谋其政。方统领怎知本官没有严查拐子一案?林如海先是污蔑本官,被拆穿后又恼羞成怒殴打本官,这大堂上下上百双眼睛看着,方统领想为他狡辩,纯属痴心妄想。” 方溯见牟全老奸巨滑,岔开话题,心中暗恨。可惜刚刚从曹德旺府中搜出来的那些证物,此时还没来得及细看。 不过,方溯刚才匆匆一翻,就已经发现了曹德旺与这位牟知府的小舅子于铠之间的来往书信。如果曹德旺的后台是于铠,那么牟全能是清白的吗? 方溯念及此,越发着急要把林如海弄出来。否则落在牟全手上定是凶多吉少。不过,眼下还不是跟牟全掀底牌的时候。 方溯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怒意,目光凛冽地望着牟全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不是有人在诬陷牟大人,只要查一查就知道。 林大人一心为民,带领盐丁抓捕贩卖人口的凶徒,事实摆在眼前,可不容人诬陷。” “胡说!”牟全厉声道:“他是盐运衙门的官,他的盐丁要查也只能去查私盐贩子。可是他现在却在抓拐子。这是越权乱政,传出去成何体统?圣上如何看待扬州官场?” “哈哈哈……”方溯似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不由得一阵大笑,笑声中却是带着满满的悲愤与无奈。 “不作为的庸官平平安安,敢于任事的能臣却遭到批判,牟大人以为圣上需要这样的官场吗? 牟大人,我劝你好好放出林大人,万事还有得商量。否则,你在这里一再拿林大人说事,莫非是想包庇那些拐子吗?” 第063章 那些人留不得了 面对方溯毫不掩饰的质疑,牟全直跳起来,“哗啦”一声把公案上的一方上好的端砚摔在了地上。 他嘶声叫道:“方溯!不要以为你是从京城来的,就在我这地方颐指气使。我是堂堂朝廷二品大员,除了圣上,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如此胆大放肆。” 方溯犹豫了一下,重新研判眼前形势。刚才来的路上,他已听人报告,林如海因为动手打了牟全,被牟全的亲信拿下,很吃了一些苦头。 方溯虽然不知林如海为什么如此冲动,引火烧身。但双方既然结为同盟,那就要守望相助,共同进退。最起码要有配合和默契吧? 想到这里,方溯不再犹豫,年轻而俊美的脸上显现一抹冷厉的笑容。“牟大人,你若想见皇上,那也容易。”说着,方溯从怀里掏出一件事物,在牟全眼前一晃道:“你可认得它?” 如朕亲临?! 牟全盯着那面雕刻着金龙的玉牌,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一时间浑身都在颤抖。他只觉得双腿发软、嗓子发干、脑子里更是乱成一团。 大皇子那边怎么没告诉他,方溯那小子居然带着皇命金牌? 是的,牟全其实一直就在为大皇子办事。之前林如海所说的,大皇子在扬州的帮手,就是他。 这些年,皇帝年事渐高,身体常有不适,几个成年的龙子便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牟全此人政声不显,却特别善于钻营,早早搭上了大皇子这条船。其实大皇子最开始想招揽的是林如海,奈何林如海心中只有皇帝,大皇子没办法只好接受了牟全的效忠。 因为林如海不听话,给大皇子和牟全在扬州的经营添了很多麻烦。牟全早就想动一动林如海,但是大皇子怕打草惊蛇、把事情闹大,一直压着不让动。 这一次,林如海激愤之下横扫扬州风月场,倒是给了牟全一个机会。牟全正想趁此机会参林如海一本,就算不能把他彻底拿下,但把他扔进狱中搓磨几日,他那条老命也剩不下。 可是,谁能想到,殿前司居然在其中插了一杠子,非要站出来保林如海。而且 ,看起来眼前这小子挺有来头,他带着皇命金牌,居然连大皇子事先也没得到风声。筆趣庫 一时间,牟全眼神闪烁,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只觉得浑身发寒。看着方溯俊美逼人、却又极为倨傲的面孔,牟全心中暗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老先生可不能吃这眼前亏! 下一秒,牟全迅速的换上了一副诚惶诚恐的面容,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礼参拜道:“臣牟全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溯见牟权跪倒在地,心中一阵冷笑。他森然道:“牟知府,现在还拦着本官去见林大人吗?” 牟全摇头摆手,叹气道:“不敢不敢,还请方统领恕老夫不知之罪。林大人就在后衙的临时监所,方大人自去寻他便是。” 方溯冷哼一声,带着几个手下扬长而去。牟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中,射出阵阵寒光,盯着方溯的背影就像淬了毒一样。 …… “大人,大人……”见方溯走远,在堂下候了半晌的师爷凑上前来,在牟全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话。牟全一愣,脸色神色剧变,立即带着那师爷往后堂而去。 牟全的书房里,他的小舅子于铠正焦急地来回乱转。见牟全匆匆而来,他连忙迎上去道:“姐夫,不好了,曹得旺的私宅叫人给抄了!” “什么?私宅给抄了,什么人干的?曹德旺现在何处?”牟全咬牙问。 于铠道:“之前曹德旺给咱们送信儿,说抓到了林如海的女儿,我便按照姐夫的意思,叫他先押着,不要轻举妄动。 哪想到,那林如海手下有厉害的,不知怎么就找到了曹德旺藏人的宅子。曹德旺只来得及自己从密道逃出来,给我报了个信儿,我已经让他出城躲躲去了。” “蠢货!笨蛋!”牟全压低声音怒吼道:“这么点儿事都做不好。我早就跟你说了,盐运上的油水已经足够了,让你跟那些下三滥的人脱开手,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曹德旺要是出了事,迟早会把你供出来!” 于铠吓得浑身发抖,哆嗦着道:“姐、姐夫啊,那盐运上的事情,油水虽多,咱们 也捞不着啊,都给了京里的贵人了。这下三滥道儿上来的,才是孝顺咱们的啊。” 牟全闻言,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他忽然想起了刚刚在公堂上,方溯那看小丑一般的眼神。林如海手下哪有什么厉害的,抄了曹德旺家的,该不会就是这伙京城来的殿前司吧?” 一思及此,牟全顿时全身一个激灵,好比大冬天又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气急败坏地看着于铠道:“你跟曹德旺那边的手尾,都清理了没有?” 于铠茫然地道:“都清理了。” 牟全刚刚松了口气,又听于铠道:“也可能还留有点尾巴?” 牟全气得一巴掌打在于铠的脸上,“混账东西,只会给我添乱!告诉你,这次若是真出了事,少不得我要把你交出去,让皇上依法严罚!” 于铠又痛又惊,手捂着脸望着牟全道:“姐夫啊,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一下子哪能理得清啊?谁曾想那群不开眼的,大街上看见人家小姑娘漂亮就起了黑心,竟然拐到了林如海家姑娘的头上了?否则也出不了这事儿啊,这也不能怪我啊!” “不怪你怪谁?!”牟全咬牙道:“早就跟你说过,这下三滥的钱不能收,你偏不听!现在可好了,你要害死全家了呀!” 牟全一边说一边跺脚,眼泪都流出来了。于铠心里真怕了,但是又不服气。不能收?不能花?这些年你府里头隔三岔五收进来的姨太太、还有你四时八节往京里送的礼,都是哪儿来的? 不过,于铠心知此时不是理论这些的时候。他战战兢兢问:“姐夫,事已至此,我们怎么办啊?”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牟全喃喃道,眼中突然凶光大盛。他回头冲着一直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的师爷道:“去叫那些人来吧。” 师爷闻言一惊,小心翼翼地道:“老爷,真要动手了吗?那可是……” “我们不动手,等着别人来杀我们吗?”牟全凉凉地说。 少顷,几个虎背熊腰的亲卫走了进来,牟全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低声道:“那些人留不得了。去吧,做干净些。” 第064章 清娘子的真面目 扬州知府府衙附近,书香巷。 一间窄小的精屋中,灯光如豆。一个面容清秀、一身青色儒衫的青年男子坐在桌边,手里紧紧捏着一张小纸条,仿佛要把这纸条捏碎似的。一个更夫打扮的年轻人此刻正坐在他面前,两眼盯着他,仿佛在等待指令。 “这消息准确吗?”青衫男子问。 “准确。”年轻更夫点头道,“我们在知府衙门里放了多年的棋子,平时不动的。今天十万火急递出了条子,应该不会有错。” 青衫男子沉吟道:“牟全那老狗终于沉不住气了?这厮是狗急跳墙了,竟然想杀林如海。” 年轻更夫道:“他们是狗咬狗,一嘴毛。林如海的女儿被拐子拐了,林如海疯了,在扬州城里是逮谁咬谁,一不小心把牟全之前的老底儿都给掀出来了。牟全能不跟他拼命吗? 咱们爷不是早就想把这两个家伙搞掉了吗?这不是个好机会吗?” 青衫男子却苦笑一声道:“你懂什么?那林如海为官清正,深得圣心,与牟全又不同……” 片刻,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含糊,青衫男子又道:“如果林如海死了,而牟全不倒,于爷的大事有何益?搞不好反而雪上加霜。” 年轻更夫脸上神情一凛,惊道:“多亏先生提醒,我竟没料到这一层。” 青衫男子道:“我们爷原来的意思,就是希望牟全和林如海两败俱伤。最好是由林如海出头扳倒牟全那一伙子。毕竟林如海是一个纯臣,将来谁上位都会忠心耿耿。而那个牟全早就已经站在大皇子那边了。” 年轻更夫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一拍脑门儿道:“是啊,如此说来林如海死不得呀!先生,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要不要派人去帮林如海一把?” 青衫男子想了想问道:“你之前说,方溯也去了知府衙门?” 更夫点头道:“是的。这小子之前在德云巷搜查了一个姓曹的人贩子的私宅, 然后就杀气腾腾地去了府衙,看样子是要兴师问罪。” 第065章 林如海将计就计 中年婆子听了清娘子的主意,唬了一跳,忙道:“清娘子,这事儿有点悬,眼下局势未明,这钱财再好,可毕竟有些扎手啊。” 清娘子不满地看了婆子一眼道:“我们要是没钱没家伙,如何能成就大事?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放着这么一大注浮财在眼前不取,我心里不甘。” 中年婆子脸色变了变,警惕地四下看看,凑上前道:“可是,老舵主眼下还在扬州呢,万一让他知道,可就麻烦了。” 清娘子摆摆手道:“不妨事。老爹他吃了药已经早早睡下了。我品了品,那迎春丫头开的药还真是蛮灵的。老爹因为他的腿,好几年没能踏实睡一觉了,眼下睡得可香着呢。我们小心点,明天天亮前就完事了,他如何知道?” “可是……”中年婆子还是有些犹豫,迟疑道:“老舵主那人十分精明,万一让他察觉……” 清娘子面露不悦,斥道:“当年你们是怎么教我的?如今要动手又怕了。前两天,京城那边可是来信儿了。贾家那些王八蛋操的东西,可是摇摆不定,现在正打算往皇帝身上贴呢。 眼下这京中这几个皇子,正明里暗里争斗不休,这正是我们的机会。若错过此时,爹爹和兄长他们的冤仇可就报不得了。” 中年婆子看着清娘子咬牙发狠的样子,心中无奈一叹。这个女子真是冰雪聪明,大人们原本也想让她过上好日子,怎奈她身负国仇家恨,松懈不得。 中年婆子叹口气道:“好的,老奴这就带人去办。” …… 扬州城,知府衙门后院。 方溯赶到知府衙门的临时监所时,林如海已自昏迷中醒了过来。刚刚,他拼着性命不要,拿着拐杖狠狠敲了牟全一通。最后虽然被牟全的亲卫一棍子敲在头上,晕了过去,但是,能够亲手狠揍牟全这狗官一通,林如海还是很开心的。 方溯见林如海披头散发,血流覆面,心下一惊,刚要开口询问,林如海已看到他过来,先自摆了摆手道:“无妨,皮肉伤。” 方溯苦笑,连忙 第066章 迎春:水还不够浑 寒冬深夜的扬州城,安静沉默。然而,城市的角落里,有许多人彻夜无眠。 子夜时分,西城漕帮分舵,又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迎春裹着一件宽大的斗篷,把自己整个包在里面,仍在南方冬夜又湿又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她身后跟着冬青,还有刚刚回府不久,又不得不折腾出府来办事的贾琏。 望着看门黑衣帮众惊诧而又不耐烦的表情,迎春歉然但坚定地道:“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扬州林家和京城贾家的少爷小姐,求见上官老舵主。” 看门黑衣帮众本来十分不想搭理迎春,奈何见迎春眸光坚定,直觉告诉他,此时若拒绝了,别人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一定会对他自己不利。 于是,黑衣帮众老实进去通传,不过片刻,迎春等人便被老舵主派人迎入房中。 上官峥此时穿着一身寝衣,一头花白头发随意披散着,见迎春等人进来,先是笑了笑道:“迎大小姐还真是当得起神医之名。老夫吃了你的药,今晚一通好眠,这可是多年都没有过的事情了。可惜,又被你给吵醒了。” 说着,上官峥脸色一变,沉声道:“迎大小姐,虽然我得你医治,免受风湿之痛苦。但我欠你人情,漕帮却不欠。 我不知道你深夜前来意欲何为,总不会是什么好事。老夫先说好,若你挟恩威胁我漕帮,那我这两条腿不要也罢,断不会为人所制。” 迎春闻言笑了,看了看一脸懵懂的贾琏和略有些心虚的冬青,朗声道:“我就喜欢老舵主这直爽的性子。” 停了停,迎春又道:“其实我与二哥哥漏夜而来,非是要对老舵主不利,反而是有求于老舵主。因我觉得自己一个人面子恐怕不够大,才带着二哥哥一起来的。希望老舵主看在林贾两家的面上,行个方便。” 上官峥脸上表情不变,但眸中警惕之色愈浓,他淡淡道:“那就请迎大小姐直说吧。老夫想看看你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也等得急了。” 迎春给贾琏使了个眼色,两人竟双双行了个大礼。上官峥正欲避开,便听迎春道: “老舵主为人仗义,漕帮在扬州树大根深,所以我们恳请老舵主伸出援手,救我义父林如海一命。林家自不必说,作为我义父的岳家,京城宁荣二府也会感谢老舵主的见义勇为的。” 上官峥心中一动,林如海怎么了?他今天吃了药睡得早,竟不知道。难道说,抄家灭族的大祸这么快就来了?不会呀,京城那边并没有传来什么风声啊。 这时候,迎春已经接口道:“我妹妹黛玉,也就是义父唯一的亲生女儿,日前出门办事,被拐子掳走。义父救女心切,也是出于对扬州城拐卖妇孺一事横行的义愤,就指派盐丁封了许多花船画舫,还有赌场和青楼。 谁成想,扬州知府牟大人污蔑我义父越权,竟把他下了大狱。所以,我想跟老舵主借点精干人手,一起去府衙为我义父讨个公道。” “你说什么?”上官峥吃了一惊。他之前见过王嬷嬷,知道林家下人丢了孩子,没想到,还丢了个小主子,且是林如海的亲生女儿。 林如海因此不计后果大肆搜捕拐子,倒也可以理解。但是,迎春那丫头说封了“许多”,这“许多”是多少,可就大有说头,能激怒牟全到把林如海下狱的程度,看样子绝不会少。 林如海这是疯了吗?这个迎春丫头要借人手讨公道,又要讨什么公道? 上官峥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问迎春道:“你跟我借人手,该不会是想去知府衙门里劫狱吧?” 迎春呵呵一笑道:“老舵主放心。我义父本身就是朝廷命官,我是他的女儿,怎会知法犯法?我只是想请几个人贴身保护他罢了。” 上官峥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借几个保镖?这倒不难。不过,盐运衙门难道是纸糊的,竟到了要向不相干的人借人手的地步吗? 迎春看出了上官峥的心思,淡笑着解释道:“我们家也不是没有人手,但是,盐运加上漕帮的势力,又不同,即便有些人动什么歪心思,也要想一想了。” 上官峥惊讶地看着迎春,以前还真没有人把想借助漕帮势力的话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上官 峥本不想答应,但是想到丐帮做的那些龌龊事,又打心眼儿里想给那些人渣添添堵,来点儿教训。 再者,迎春求到了漕帮,让他觉得挺有面子,毕竟扬州城不只漕帮一个江湖势力。更何况,迎春还祭出了京城贾府…… 第067章 五方大乱斗(一) 多年以后,方溯回忆那场黎明之前的战斗,心中最强烈的印象仍是“乱”。 第一批袭来的杀手,埋伏在由知府衙门至盐运衙门最后的那段路上。那段路并不偏僻,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都快看到家门口了,也是警惕性最松懈的时候。 所以,这第一批杀手选择的时机和位置,还是很有经验的。即便方溯等人早有准备,并非仓促应战,但面对对方压倒多数的人手和带队那四个高手,仍是感觉到极大的压力。 不过十余个呼吸的时间,方溯和殿前司的暗卫们几乎个个身上挂彩,而林如海藏身的那辆马车,更被射得跟刺猬一般。如果不是方溯早有准备,悄悄在车上安放了两枚盾牌,林如海不死也会重伤。 巷子里的喊杀声自然惊动了不远处盐运衙门的人。看门和守夜的盐丁们打算冲过来增援,却完全不敌那些杀手,被对方的弩箭封死在大门口冲不出来。 方溯见此情景暗道糟糕,他没想到对方手中竟然还有军中的强弩。但由此也可以料定,这批杀手一定是牟全派来的。除他以外,那些人贩子和盐贩子们,可调动不了扬州的驻军。 就在方溯等人浴血奋战,已经倒下了三四个暗卫,情况十分危急的时候,忽听一声呼哨,第二波人加入了战团。 这伙人比第一批杀手的武功还要高强,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暗器高手,一时间,战场上寒光四射、暗器如流萤般乱飞,打击的对象竟是之前第一批埋伏的杀手。方溯等人得此助力,很快就把疑似牟全派出来第一批杀手压制下去。 眼见殿前司的暗卫和第一批杀手拼得七七八八,场中站着的人都不多了,忽然又听到一声呼哨,第二批杀来的人竟然纷纷住手,跳出战团,有受伤的也相互搀扶着,眼看就要逃离现场。 已经悄悄爬下马车,躲在马车底下观战的林如海瞳孔猛地紧缩,心跳亦随之加速。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曾经有好几次,林如海的人马围剿走私官盐的贩子,眼看就要大获全胜,忽然有人杀来,把林如海的盐丁杀得七零八落,放 跑那些涉案的贩子。而此刻,第一批杀手穷凶极恶,把殿前司暗卫打得险象环生,又有人杀过来,放倒了第一批杀手,给殿前司暗卫留了一条生路…… 一直藏在暗处坐山观虎斗的第三方势力,老夫等候多时,你们终于现身了! 林如海激动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箭,猛地拉开引信。只听“砰”地一声,一束橙红的火光直冲天际。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几个精壮的汉子,从附近巷子里冲了出来,直奔正欲撤退的第二批人,专捡那已受伤的撕杀起来。 “留活口!”方溯顾不上尚与自己缠斗的杀手,嘶声喊道。 第三批冲上来的人,正是林升带着的林府亲卫。林升之前得了林如海的密令,一直在暗中警戒,就是希望借着林如海以身为饵,把一直躲在暗处搅动风云,玩弄盐运衙门于掌股之间,数次坑害林家的黑手揪出来,斩断。 可惜,第二波杀出来的人,武功实在是厉害。他们并不恋战,边打边撤,林升等人一时间竟然抓不到活口。 林如海急切地望向在黑暗中搏命的一群人。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如海目力所及,都是晃动的人影,一时间难分敌我。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脱离了殿前司暗卫护佑的范围,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老爷!”黑暗中突然传来林升凄厉的叫声,林如海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躲,却未到躲开。眨眼间,一柄杀气森然的长刀就横在了他的颈间。 “都住手,否则马上杀了他!”一个声音嘶喊道。此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看上去年纪不大,因黑衣蒙面,是以无人发现,其实他就是在知府衙门外打更上夜的那个年轻更夫,也是第二批杀手的头领。 年轻更夫想到来之前,青衫男子的嘱咐,暗恨自己轻敌,未留下后手以备不测。这可真是多年打雁倒叫雁啄了眼。 年轻更夫扫视了一眼场中,殿前司和林府的亲卫们顾忌林如海的安危,都已经停了手。第一批杀手已经死得不剩几个,没死的正趁此机会飞速远遁,而他带来的人手,还都在等待他 的指令。 “走不掉的,成仁吧。”年轻更夫咬牙道,声音不大,却一字不差落在场上所有人的耳中。方溯等人一愣,却见第二批杀来的人中,已有受了伤的人闻声动手,却不是杀向对手,而是挥剑刺向自己的咽喉。 “留活口!”方溯又是一声断喝,强提真气扑向离自己最近一个杀手。这人正是第二批杀出来的,揪出幕后黑手的指望就在这伙人身上。 可惜,没等方溯赶到,那杀手已经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几乎是瞬间就断了气。而其余的杀手,有的人继续应声倒下,更多的人向外飞掠。 “不!”林如海眼见计划再次落后,不由得心神俱裂。情急之下,他竟不顾颈间的长刀,转身就向身后的年轻更夫扑去。可惜,那年轻更夫一掌把林如海推了出去,恨毒地看了他一眼,也转身向黑暗中冲去。 若不是青衫男子之前再三叮嘱,他真想直接杀了林如海,再去杀了牟全。主子爷想要扬州,干脆杀个干净,重新洗牌好了,为什么要留着林如海? 年轻更夫是武人,不懂得官场上的弯弯绕,但他唯主子爷马首是瞻,不管理解不理解,他都会听话照做。 方溯急得呼喝一声,踢开还与他纠缠不休的杀手,向着年轻更夫的方向追去。可惜,那年轻更夫身法极快,两个起落,就已堪堪落在战场之外了。若让他逃到了对面的巷子,那此次林如海的谋算怕就要落空了。 正在方溯急得要原地炸裂的时候,突然,又是一阵尖厉哨音传来,第四波人杀了过来。 这些人个个都像厉鬼附体一般,也不管战团内都是些什么人,更不管哪些是官哪些是匪,冲进场来,见人就杀。 方溯震惊、林如海震惊、林升震惊,连刚刚跑出没多远就被人迎头打回来的年轻更夫也震惊。这上来就无差别攻击的,又是什么人?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就在场中的所有人,都被裹挟着,不得不全力反击、勉力自卫的时候,从知府衙门那边又冲来一群人,为首那人生得虎背熊腰,边跑边喊,“天庚正供,通漕吉庆,威!” 第070章 若无迎春,咱们全都没命了 林如海回到盐运衙门口,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又安抚了一下惊魂未定的黛玉,便招呼林升、冬青等人进房间议事。 其实林如海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几乎是强弩之末,但神经却异常的兴奋,清瘦的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眼中似乎跳动着灼灼的火焰。 “扬州城平静了十几年,现在看要大变天了。”林如海沉声道:“刚刚过去的一天一夜,我们算是给扬州城翻了个个儿。眼下头等大事,就是搜集证据、稳住大局,不能让已经落到网里的鱼再逃了。” 冬青闻言连连点头道:“林大人放心,从昨天开始,我们殿前司抓到的人犯都在抓紧审问。收集的那些证据也都在整理。刚刚乱战的时候,方统领第一时间安排人带着那证据撤出了战斗,所以没有任何损失。只是……” 冬青说到这里,脸上现出难过的表情,“只是我们爷受了重伤,接下来殿前司群龙无首啊。” 林如海点点头道:“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牙坚持。”说着,他从案几上拿起一封刚刚写好的书信,交给冬青道:“这是向京城殿前司衙门通报案情的函件。你抓紧时间安排人,从你们的渠道送出去吧。十万火急,越快越好。” 冬青郑重点头,连忙去安排。 林如海又铺开笔墨,飞快地写了几封信,吩咐林升道:“这里还有几封信,有给扬州城五城兵马司的协查函,有给漕帮分舵的致谢函、也有盐运衙门的安民告示,还有给皇上的密报。你马上安排人送出去吧。” 林升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几封信,看到给漕帮的那封信,略一犹豫道:“以咱们盐运衙门的名义,向漕帮扬州分舵致谢,这妥当吗?毕竟那伙人是大小姐以私人名义请来相助的。” 林如海苦笑道:“怎么不妥当?你不想想,如若没有迎春请来的这些人,咱们现在还有没有命活着都不一定,更没有机会反败为赢了。 说起来,是迎春救了我们 的命啊!漕帮也出力不少,只是眼下情形还不明朗,待日后尘埃落定了,还得更加郑重致谢才是。” 第071章 只有死人才最安全 见林如海问起那个年轻杀手,冬青有些赧然地低下了头,小声道:“这小子伤得太重,我们不敢用刑。而且他意志极坚定,吐真剂对他没有用。我们一时间还没有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吐真剂都没有用吗?林如海有些惊讶,再想想又释然。 这伙人暗藏在扬州,搅动风云,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盐运衙门几次设局都没能抓住他们的把柄。 这次,若非林如海亲自上演苦肉计,若非突然闯出中年婆子带着的那一伙人捣乱,若非方溯以命换命的一击,若迎迎丫头最后不知使了什么神仙手段,还真是没办法留下这个人。 能做到这些的,无论是他们幕后的主使,还是这些冲在前面的杀手,自然都不一般。 林如海扶着书案站了起来,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沉声道:“走,咱们去会一会这块硬骨头。” 盐运衙门后院的刑房里。年轻更夫被牢牢地捆在了木桩上,疲累伤痛交加,不住地颤抖着。 林如海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坐在临时设置的书案后,扫了一个年轻更夫,轻声吩咐道:“去给他弄点水来,再叫个大夫,一会儿审完了给他瞧瞧,切不可叫他死了。” 年轻更夫努力睁开眼睛,打量着林如海,嘶声道:“收起你的好心,收买我没有用,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一个字!” 林如海却冷笑起来,眼光凌厉地盯着年轻更夫道:“今日凌晨一役,已经死了七十八个人,还有重伤的二十六个。人生不易,本官只是不想你也枉送了性命而已。” 年轻更夫一愣,他自被捉,脑子里已经幻想过很多被拷打、被审问的情景,也预想了很多对方可能提出的问题,就是没想到,林如海一见面会这样说。 望着这个形象清癯、弱不经风的中年人,年轻更夫心中有些黯然,也有些忐忑。他知道,自家主子爷,为了控制住这个人,煞费脑筋,做了很多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事。 前一段时间,林如海所中剧毒,还是他亲自安排人下的。只是因为林如海这个人,是个纯臣,不肯为主子爷所驱使,若他呆 在扬州,会妨碍主子爷的谋算,坏了主子爷的大事。 说起来,这个林如海其实挺无辜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死? 想到这里,年轻更夫心中只觉冰凉一片,纵然林如海不杀他,但他绝对不能再活着了。因为若想保住主子爷的秘密,只有死人才最安全。 想想自己从一个孤儿到今天,如果没有主子爷,恐怕早已入了轮回多少次了,而今把一条命还给主子爷,也是理所当然。 只可惜,他之前太过自负,竟然没有在身上带着最后时刻给自己解脱的毒药,唯今之计,就只能是激怒林如海,借他的手杀身成仁了。 年轻更夫下定决心,突然用力地挣了挣锁链,狞笑道:“林如海,你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好教你知道,前一段时间你中的毒就是我下的,你快快杀了我报仇吧!” 林如海、林升和冬青等人,闻言俱是色变。筆趣庫 冬青年纪最轻、沉不住气,又因方溯受伤而深恨此人,闻言骂道:“好大胆贼子,竟如此猖狂,尔是找死!” 林如海却轻轻摇了摇头,冬青看不出来,他却清楚,这个人就是在求速死。 林如海看了林升一眼,林升上前道:“老爷,这个人叫夏子安,是个更夫。他平时就在知府衙门附近的几个巷子里打更。” 知府衙门?林如海眸光深了深。他当然知道,这个人不是牟全的人,但是他却藏身在牟全附近,怕也是为了方便监视牟全吧?盐运衙门与知府衙门鹬蚌相争,背后却是这个小子和他的主子得利。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如海闭了闭眼,又看了看张狂的夏子安,站起身走出刑房,边走边低声道:“用刑吧。” 半个时辰后,林如海重又进入刑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莫名的骚臭之气。林如海用帕子捂住口鼻,看向刑架上不成人样的夏子安。 冬青凑上前来,泄气地道:“他什么也没说,不能再用打了,再打就真死了。” 林如海深感挫败,他想了想道:“先让人给他治伤吧,想法子吊住他的命,咱们再想其它的 办法。” 林升闻言走了过来,附在林如海耳边说:“老爷,要不然,咱们还是再问问大姑娘,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第072章 京里来人了? 黛玉听到林如海让她回京的话,心中既惊且疑,连忙问:“爹爹,那些要害你的人不是已经都抓起来了吗?怎么还不放心?”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觉得有些事还是要跟黛玉说实话,便道:“昨天夜里这一闹,虽说抓到一些人,但那只是表面上的势力,背后的勾连到底有多广,爹爹也没有把握。况且,昨天夜里又冒出来一伙人,以前从没出现过,这伙人也很危险。” 黛玉闻言越发心惊,她又如何能放心让林如海一个人面对这些危险呢,真想着能不能请求留下来帮爹爹,便见林升脸色十分难看地走了进来。见林如海正与黛玉说话,一时间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如海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林升一边引着林如海向外走,一边道:“老爷,京城来人了,说有要事见您,现正在门前等着呢。” 京城来人?林如海意外地皱起了眉头。他呈送给皇上的密报才刚刚送出去,这个时候京城来的会是什么人? 林如海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冬青,冬青忙道:“我们爷最近没给京里上过折子。” 林如海心中更加疑惑了,他轻轻拍了拍黛玉的手,示意她别紧张,一边吩咐林升道:“那就请来人去外书房候着吧。我稍后过去。” 待林如海匆匆回房间整理了一下仪容,又喝了一碗参汤提神,带着冬青到了外书房时,只见厅堂里坐着一个面容清秀、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 这年轻男子见到林如海进来,忙起身恭谨地行了礼,又自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林如海道:“下官慕容陵给林大人见礼。” 林如海还了礼,接过信件拆开,迅速地扫了一眼,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巡按御史?”他喃喃地念了一句,便郑重地整了整衣袍,重新向青衫男子见礼道:“林如海见过巡按御史慕容大人。” “哎呀,林大人不用客气。”慕容陵谦和地笑着,“下官虽名为‘代天巡狩’,但在林大人面前岂敢自专。下官的老师王公庆海,与林大人是同榜的进士,认真论起来,下官在林大人面前也该执弟子礼的。” “你是王庆海 的学生?”林如海倒是有些吃惊。这个王庆海,是山东人,与林如海是一届考中的进士。不过他为人淡泊,在京城任了几年散官,便辞官回老家读书写诗、教书育人去了。 这些年,王庆海在文坛颇有清名,他创办的青岩书院,更成了众多学子踏出仕途的起点和平台。 慕容陵恭敬应道:“正是。下官五年前入仕。当时进京赶考时,恩师还曾经提起过林大人呢。说您才华横溢、品性正直,若我等同学有一日步入官场,要向林大人学习呢。” 林如海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摆手道:“哪有慕容大人说得那么夸张?老夫实在惭愧。既然慕容大人来扬州巡视,不知我们盐运衙门能为慕容大人做些什么?可有什么要紧的公事?” 慕容陵脸上依然挂着笑道:“林大人既然问起,下官只好向林大人说一声抱歉。下官这次来扬州,还就真是为了盐运衙门之前的案子来的。虽然下官相信林大人的人品和操守,但有些事不得不查,还请林大人体谅。” 林如海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可冬青却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什么意思?来查林如海的?他们殿前司不就是奉了皇命来扬州暗查林如海和盐运衙门的吗,怎么又冒出个巡按御史?且看那小子一直笑嘻嘻、却笑意不达眼底的样子,摆明了没安好心啊。 果然不出冬青的所料,只见慕容陵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林如海面前。林如海看了一眼,顿时瞳孔紧缩。“如朕亲临”,这个小小的七品官手中,竟然也有皇命金牌? 冬青还在心中各种思量吐槽,那边厢林如海已经重重地跪了下去,一边高声道:“臣林如海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陵小心地将金牌收入怀中,温声道:“林大人快起来吧。” 待林如海站起身后,慕容陵才道:“下官来的路上,看到盐运衙门的盐丁们正在不远处洗地。好奇过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昨天夜里竟然有好几伙亡命之徒来刺杀林大人。下官以为,调查就从这里开始吧。希望能早点弄清楚事实,还好人清白,抓坏 人归案。 所以……”慕容陵拉长了声音,诚恳地望着林如海道:“还请林大人把之前抓到的那些走私贩盐的、拦路杀人的、包括强抢和拐卖妇孺的歹徒,有一个是一个,都移交给下官吧。下官一定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若林大人一个公道。” 林如海心道,果然,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冬青听了慕容陵的话,沉不住气了,忙扬声道:“慕容大人,我们殿前司也正在办理扬州盐运衙门一案。你刚才说的那些人证物证,可都是我们殿前司搜集的,怎么能说移交就移交?再者,慕容大人只身前来,你就是三头六臂,也处理不了这么多公事吧?” 慕容陵见冬青一副不愿配合的样子,倒也不意外。本来殿前司就归属皇帝直辖,与朝廷其它部门没什么关系和交情。 但慕容陵也不恼,依然淡笑着道:“这位小将军是殿前司的?本官这里还有一封书信,是要交给你们殿前司的方统领的,他现在人在何处?” 冬青狐疑地看着慕容陵,这个人也知道他们爷来了扬州?他们这一次出门办差可是保密的呀。 慕容陵见冬青不说话,干脆把书信递到他眼前道:“这是你们殿前司都指挥使刘大人的信,要求你们殿前司的人手临时归本官调遣,协助本宫查案。” 冬青看清了信上的落款,但心中极不情愿,从来没有一个文官来辖制殿前司的先例,他很不解刘大人为何会下这样的命令。 冬青想办法推脱道:“方统领身负重伤,目前还不能理事,殿前司无人统领,暂时恐怕没办法跟你对接。” 慕容陵露出吃惊的表情问:“方统领他没事吧?” 待冬青简要说了方溯的伤势,慕容陵又道:“如此也好办。我离京前,刘大人也想到扬州这边可能会比较棘手,已经交待本官,若方统领出了什么意外,便由本官暂时代领殿前司人手继续查案。你看,这是刘大人的手令。“ 慕容陵又掏出一封书信来,这次他直接打开信递给了冬青,冬青一看,竟然真是一份临时的委任状,殿前司都指挥使的大印明晃晃地盖在上面。 第074章 这件事不要告诉迎春和黛玉 林如海见迎春摆平了慕容陵,真是正中下怀。他向迎春投去一个赞许的表情,便连忙招呼林升,抬着已经晕倒的慕容陵到里间去。 迎春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冬青拦住了。他急切地问:“迎大小姐,我家爷现在怎么样了?” 迎春只得站住脚,耐心道:“你放心吧。方溯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他运气挺好的,刚刚那一刀划破了他的腹部静脉,还扎到了脾脏上,但只划破了一点点,不需要摘除,只要及时止血就行了。不过,我给他动手术的时候,用了麻醉,再加上一些生命支持系统,你大概得到夜里才能去看他。” 冬青还是听得一知半解,但只要方溯人没事,他就已经满足了。方溯刚刚受伤倒在他怀里,他用了好多金疮药都止不住血的时候,可是真把他给吓坏了。如果方溯出了什么事,他该如何跟王爷交代啊? 迎春见冬青发愣,以为他还在担心,便又道:“方溯体质挺好的,习武之人恢复也快,你不用有太多的担心。只是他这个手术后需要特别照顾,你做不来,所以得让方溯在我这里呆满三天,之后你就可以接他回雅竹轩了,细心点也可以照顾好他。” 冬青闻言忽然又想起了迎春嘴对嘴帮方溯渡气的事来,忙道:“我不担心,也不着急,若是迎大小姐可以一直照顾我们爷,那才好呢。” 冬青心道,万一爷突然又喘不过气来,他可搞不定。反正迎大小姐跟爷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那就干脆一事不烦二主吧。到时候,他会劝爷对迎大小姐负责的。 不过,爷的亲事可不能随便,搞不好还得由上面赐婚。这迎大小姐当然是极好的,但爷好像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爷,而且她家里面的情况也有点麻烦,不太配得上爷。 实在不行,就委屈迎大小姐做个侧室?不行不行,迎大小姐绝对不会同意。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呢?…… 迎春见冬青突然不说话了,以为他还是不放心方溯,哪 里知道冬青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差不多把她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第075章 杀妻绝嗣之仇 林升神情忧愤地看着林如海,半晌默默地点了点头。刚刚他们从慕容陵口中得到的消息确实是太惊悚,让迎春和黛玉知道了,只能平添痛苦、愤怒和担忧。 不过,想到迎春的不寻常,林升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他说:“玉二姑娘那里自然是不能说的。但是迎大姑娘,要不要跟她商量一下,也许她会有办法应对?” “不可!”林如海绝然道。他痛心疾首地对林升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的处境吗?这已经不是整治盐运或者是扳倒哪个贪腐同僚的事了。 我此刻仇深似海,不能不报!但我根本没有赢的把握。一个搞不好,是会丧命的,我不能再把迎春牵连进来了。” 林升望着林如海,只见他眸光凌厉似淬了毒火,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似都在叫嚣着狂怒、凄绝、悲恸与不甘,一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书案一角,手背上青筋直跳。 他连忙上前两步,伸手顺着林如海的后背道:“老爷,请节哀啊,您这时候不能倒下,要沉住气啊。” 林如海猛地挺直了脊背,躲开了林升的手,一字一句道:“放心,老夫还死不了!不报此仇,死不瞑目。”筆趣庫 林升只觉得眼睛里热辣辣的,滚出浑浊的泪来。他不敢回忆,却又忍不住回忆,刚刚林如海与中了吐真剂的慕容陵的对话。 原来,一直在背后掣肘扬州盐运衙门、暗害林如海的,竟是京中的四皇子!那个看起来比老爷还要温和可亲、雅适恬淡的大善人。 原来,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牟全一伙和林如海打擂台,只是为了搞倒牟全背后的大皇子,向那把龙椅再迈进一步。 原来,以纯臣自居,不肯提前站队的林如海竟成了四皇子的心头大患。为了不露痕迹的搞垮林如海,他们竟然把手伸进了林府的后宅。 林升永远也忘不了,当林如海得知妻子、幼子都是死于四皇子算计时那骇绝、怒绝、哀绝、恨绝、如遭雷劈、如陷地狱时的表情…… 这可是杀妻绝嗣之仇啊!真正的不共戴 第076章 迎春,我记住你了 夏子安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年轻女子,乌鬓修眉、杏眼桃腮,正关切地望着他。耳边还回响着少女清脆的声音——我要救他…… 夏子安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窈娘?” 迎春一愣,冬青也愣住了,木呆呆地开口道:“他说什么,要娘?他也不是小孩子,挨打了还要找娘?” 夏子安的五感还未完全恢复,他根本听不到旁人在说什么,眼睛里只有迎春一个人。见迎春满脸疑惑地看着他没应声,急忙奋力抓住她的衣角,尽力清晰地又喊了一声:“窈娘!” 迎春反应过来,夏子安应该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便道:“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窈娘。” 夏子安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她不是?她不是窈娘?是了,窈娘她、她已经死了!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毫无预兆地袭击了夏子安,切割着他的身体,挖空了他的心。夏子安突然想起来了:他已经死了,死在了主子爷登基的那一天,死时心中毫无波澜。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本就是他这种人的宿命。只是,窈娘为了他,也死了。不该啊,窈娘她本不该是这样的命! 一瞬间,五内俱焚的痛苦再次袭来,夏子安只觉得眼前一黑,记忆的碎片如流萤般从眼前闪过,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待到眼前的黑幕一丝丝散去,夏子安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头顶澄静的天空,他终于明白过来,他重生了。 迎春紧张且疑惑地观察着夏子安的动静。 刚刚,他的生命体征极不平稳,睁开眼没头没脑的叫了两声,便又休克过去。迎春知道,夏子安这是心衰了。 病情危急,迎春顾不得冬青等人惊疑的目光,迅速拿出肾上腺素给夏子安注射进去,又掏出银针,扎进了他的曲池、合谷、十宣、大椎等穴位。没办法,现场没有其它抢救条件,迎春只得中西医结合了。 好在,这个夏子安身体素质不错,居然没过几息就醒过来了。迎春这才松了口气。 夏子安的意识终于彻底回归了身体。他难以置信地转动着眼珠,艰难地左右望着,如果不是身上各 种刑伤带来的阵阵疼痛,他真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重生了?他可以重活一世了?这一世他可以好好地保护窈娘,不让她不明不白死去了?那太好了!夏子安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泪眼朦胧中,他望着眼前的迎春,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冬青在一旁看着迎春竭尽全力抢救夏子安,心里也跟着一阵又一阵地紧张,见夏子安呼吸终于平稳下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迎春的身份,顿时火气又上来,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迎大小姐是谁?” 迎春倒不是介意,病人的神志是否清明,也是判断他病情是否危重的重要依据。于是,迎春大大方方地说:“我是林如海的女儿,迎春。” 出乎意料的,夏子安挨了冬青的骂,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桀骜不驯,也没有对仇人的女儿表现出什么特别的企图。他反而放松了身体,微微笑了笑。 虽然他那脑袋此时肿得像猪头一样,笑得比哭还难看百倍,但冬青能感觉到他此时的心情真的是很愉悦。 这个死囚犯,该不会是被打坏了脑袋吧?冬青心中暗道。 夏子安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就说,自己能重生一次,运气好得已经逆天了。怎么能还企图着一睁开眼就看到窈娘呢?不过这也没什么,他都能重新活一次,为什么窈娘不能? 也许窈娘现在还没有来,也许她的意识还没有恢复?但这张脸是不会错的。 夏子安不记得他前世曾经与林如海的女儿有过什么交集,而此时迎春却顶着一张与窈娘一模一样的脸,活生生就在眼前,这不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暗示吗? 夏子安轻轻阖眼再睁开,目光温柔缱绻,“迎春?好的,我记住你了。” 迎春浑身一抖,这家伙是什么眼神?还有这声音,哑着个嗓子,也能听出糖度都四个“+”了!这家伙是不是脑部神经受损伤了? 冬青则怒道:“怎么的,你还想打击报复迎大小姐吗?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夏子安不知道,冬青和迎春竟然同时给他判定为神经病了,他也不在意冬青的威胁,他甚至不关心此 时此地他是什么样的一个处境。 他觉得老天爷既然让他重活一回,还让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最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那张脸,那就一定不会亏待他的。 于是,“天道的亲儿子”夏子安,带着迷一般的自信,手一松,终于放心地昏过去了。 冬青见状吓了一跳,忙问:“他又怎么了?” 迎春若有所思地从夏子安手里抽出被他攥得又脏又皱的衣角,轻声道:“他没事了,不会死了,只是体力过度透支,昏睡过去了。” “啊,那就好。”冬青终于放下心来。迎大小姐折腾了这么半天,才捡回夏子安的一条命,一时半会儿的,他还是好好活着吧。 迎春吃力地扶着已经跪麻的腿,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时候她才有时间问,“你们这是要把他抬到哪里去?” 冬青一听这话,脸又黑了,气道:“还不是那个慕容陵,居然拿着圣上的金牌压着我们,让林大人把所有的人犯和物证都交给他审,还让我们殿前司也给他干活。” 迎春闻言愣了一下,义父之前不是已经审问过慕容陵了吗?怎么还任由他胡闹、欺负?还是说,义父这是欲擒故纵? 想到兹事体大,迎春谨慎地没有乱说话,挥挥手示意冬青带着人走,自己返身去找林如海。 林如海正在外书房里写着什么,见迎春进来,诧异道:“迎丫头怎么又过来了?方溯那边出问题了?” 迎春奇道:“不是义父让我快点写封感谢信给上官峥嘛,我写好就赶快送来了。怎么你不记得了?” 林如海一窘。他这一会儿子一直在强自镇定,其实心里煎熬得像火山里翻滚的岩浆,哪里还顾得上之前吩咐迎春的事。 他连忙努力笑了笑道:“你看我,真是老了,竟然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记得了。是义父的错,快把信交给我吧,我这就打发人去送。” 迎春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林如海。林如海可是博闻强记之人,身体虽弱,但脑子一直极清明,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会忘事儿?她总觉得林如海当下有点古怪。 迎春脑子里想到了便问了出来:“义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第077章 漕帮出事了 林如海见迎春有此一问,不由得心中一凛,难道林升跟他说了什么?又或者他什么地方露了马脚? 林如海强自压抑心中的不安,脸上浮现出笑容道:“哪有什么事瞒着你?只不过是昨天一夜确实累狠了。义父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可比不得你们小儿女啊。” 迎春听了,顿时自责起来。是了,她倒是忘记了,林如海身体一向就不太好,又刚刚解了毒不解,再加之昨天一天的谋划算计、亲力亲为,此时尘埃落定,难免疲劳苦累。 迎春连忙上前两步,站到林如海的身后,轻轻为他按摩起来,一边按摩一边说:“我刚刚看到冬青带着那个夏子安出去,说是慕容陵让义父把人犯和物证都移交给他。 义父,你不要生气,反正我们已经胜券在握,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他们收拾去吧。你一定要把身体调理好,到时候想办法谋个京官的位置,带着玉儿一起回京城去,那不就四角俱全了嘛。” 迎春知道林家在原籍已经没有近亲了,可她自己的家还在京城,若想时时得到林如海的庇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林如海进京。 林如海听着迎春的话,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孩子有她自己的打算,是好事,将来玉儿跟着这个姐姐,既然他这个做父亲不在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妨碍。 林如海定了定神,原本他是不打算进京的。但是现在不同了。只有进京,只有步入到权力的中心去,他才好狙杀四皇子的成龙之路。 林如海暗自冷笑一声,换上了温和的声音道:“玉儿说得有道理。为父要好好地谋算一下。今年即便不行,两三年之内,也一定要进京去跟你们团聚。” “真的吗?那太好了。”迎春道,心里为黛玉高兴。如果林如海将来能成为京官,那黛玉就再也不用担忧思念老父亲。整个贾府里,也再没有人可以轻视排挤她了。寄人篱下,不存 在的,最多是人家外祖母心疼外孙女儿,留在家里作客罢了。就像史湘云,高兴了就来,不高兴人家就家去了。 迎春连忙接口道:“那义父可一定要想办法当个大官儿,到时候,我跟玉儿可就能借您的光儿了。” 呵呵,林如海无奈地轻笑起来,拍了拍迎春搭在他肩头的手道:“放心吧。为父一定会给你们撑腰的。” 两父女正说得开心,忽听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林升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林如海心里一咯噔,忍不住开口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迎春也向着林升看过去,发现林升正看着她。迎春不解,还没等她发问,林升便道:“漕帮出事了。上官峥老帮主如今瘫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那边传话过来,想请大姑娘过去看看。” 上官峥病倒了?迎春皱起眉,快步走了过来,从林升手中接过一封信。打开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筆趣庫 这封信字迹潦草、语言粗陋,看得出写信之人时间紧张且不太精通文墨。迎春看了看落款,是“上官拾”三个大字,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上官拾,是上官峥老帮主身边最信得过的亲卫,可以说是半仆半子。这次上官峥借人手给迎春,带队的就是这个上官拾。迎春跟他简单聊过几句,为什么他叫上官拾,就是因为,他是上官老帮主当年在河边上捡来的。 迎春忙向林如海道:“写信的是上官拾,他是上官老帮主信得过的人。可见老帮主真是病得严重。不过,之前老帮主有病,都是上官清请的我。这个时候,她不更应该第一时间来找我吗?这里面怕是有问题。” 林升赞赏地看了迎春一眼,补充道:“之前大姑娘才刚刚给上官老帮主诊过病,除了风湿症并没有别的毛病,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重了,还是刚刚借了人手给我们之后?我担心,他这是遭人报复了。” 林如海觉得迎春和林升的怀疑都有道理 ,上官峥的病一定不简单。他犹豫了一下,歉然地望着迎春道:“为父本不欲牵累你,可是这事情却总是找上门来。漕帮刚刚帮了我们的大忙,于情于理,上官峥病得这么重,你都应该过去给他看看。可是,迎丫头啊,为父是真的不想让你去啊,太危险、太难缠了。” 迎春心里何尝不知这事情很麻烦。可是林如海这番话,说得她心里又酸又暖,被人关心和记挂着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吧?不要说这一世的二木头贾迎春,就是上一世的她,都很少体会过。 贾府中的话事人,视迎春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庶女,大概就跟个猫儿狗儿差不多。好吃好喝地供着,闲时拿来逗逗乐,将来大了当作政治工具给嫁出去为家族牟利,一辈子就是这样了。 而前一世的她,家里的日子那真是豪门恩怨的现场版,她躲都躲不及,她父母忙于争权夺利,也没那个心思管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也只有跟着林黛玉带到扬州,被林如海认为义女,迎春才算是体会到寻常父母为儿女有出息而感到自豪,又担心儿女太有出息会很辛苦操劳的那种纠结。 “义父,你放心吧。看病嘛,这是我的专业啊,能有什么事?再说,就是有什么事,我也不会让自己吃亏啊。”迎春迎着林如海担忧的目光,露出自信的笑容。怕林如海不相信,她又变戏法般掏出一个小棍子挥了挥,补充道:“夏子安那凶徒都打不过我,让我一棍子给撂倒了呢。” 林如海望着迎春巧笑嫣然的样子,心里一暖又一疼。多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比黛玉还贴心。说来说去,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能耐,护不住她们。 林如海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发誓,敏儿、儿子,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让我有力量站起来,站成一棵树,为迎春和黛玉遮风挡雨,也让我有力量走下去,走出一条路,把四皇子和他的爪牙们逼上绝路! 第078章 老帮主中毒了 林如海心知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能再三嘱咐了迎春要多加小心,并让林升亲自跟着,送她出门去了漕帮扬州分舵。 一进入漕帮帮众聚居的西城一带,迎春便觉得街上的氛围有些不寻常。只见身穿漕帮黑色衣服的帮众明显较往常要多,还有一些彪形大汉在各个街头巷口晃来晃去,人们来来往往步履匆忙,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警惕和紧张。 “林管家,你看。”迎春示意林升关注街上的动静。林升早已看在眼里,脸上布上一层阴云,低声道:“漕帮这是在防备着什么,可能老帮主真的是不妙了。” 病情竟然这般凶险吗?迎春心中暗忖。昨天一大早,她才刚刚给上官峥全面地检查过身体,一切都还好。虽然人老了上了年纪,有可能突发急病,但毫无预兆的也很少很少。有时候,病人没有察觉到自己有病是一回事,但是不管什么症候,都很难瞒过医生的眼睛的。 迎春低声嘱咐道:“林管家,一会儿你警醒一点,告诉手下人,万一事情不对,只管跑回去报信儿,不必管我。” 林升无奈苦笑,心道怎么可能不管大姑娘,但他深知迎春脾气倔强,凡事极有主见,知道多说无益,只得默默点了点头。 万一真有什么意外,别人如何他不管,反正他就拼死守着迎春好了。 迎春的马车到了漕帮扬州分舵的大门前,见上官拾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生个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不像是南方人,更像是北地的汉子。因他自襁褓中就被上官峥收养,没人知道他的家乡籍贯,甚至有人猜测他是北方草原上的鞑子血统。筆趣庫 不过,上官峥对上官拾一向很好,从小精心教导长大,与亲生的也没什么分别。所以,上官峥突发急病,上官拾是真的着急。 见到迎春来了,上官拾情不自禁伸出手来,拉着迎春就向府里赶,大步流星地边走边说:“小神医,你可算来了,老帮主 他快撑不住了。” 迎春没计较上官拾的失礼,一边尽力跟上他的脚步,一边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发病的?” 上官拾道:“老帮主现在不会说话,也不能动,叫他也没有反应。要是没有一口气吊着,看着就跟死人一样了……” 说到这里,上官拾声音哽咽了一下,连忙接着道:“我们是一大早从盐运衙门回来的,简单吃了口早饭,就去找老帮主,想跟他报告一下早上的事情。当时就发现他已经这样了。” 迎春点了点头,如此说来,那上官峥就是早上六七点钟的时候已经发病了,距离她半夜求见,只过去了三四个小时。 迎春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大。 进了上官峥的院子,熟悉的正堂里此时满满当当都是人。坐在首位的自然是上官清,她看上去有些疲惫,神情萧索,与往日又妩媚又能干的样子判若两人。 见到迎春进来,上官清眼风一扫,便出声呵斥道:“阿拾哥,你也太放肆了,怎么好拉着迎大小姐就进来了?” 上官拾这才发现他一直抓着迎春的手腕呢,有些讪讪地松了手,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迎大小姐还是个小姑娘呢,拉一下怎么了?再者,老帮主现在生死未卜,上官清你一个当女儿的,不急着老爹,倒有功夫看我的手拉着谁? 上官拾心中腹诽,鼻子里哼了一声,抱着膀子往旁边站了站没说话。迎春却敏锐地发现了上官拾的不悦与不屑,心里又是微微一动。 “清娘子,老帮主现在怎么样了?”迎春主动上前问道。 上官清纵然紧锁眉头,仍然是一副极美的样子,她领着迎春进老帮主的卧室去,迎春注意到正堂里的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袅袅婷婷的背影上。 上官峥的房间里一如既往,敞亮、清爽,收拾得很干净,只是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迎春吸了吸鼻子,问道:“你们给老帮主用了什么药吗?” 上官清一怔,倒是紧跟在后面的上官 拾道:“刚刚发现老帮主叫不醒的时候,我给他用了点提神的药油。可是没什么用。” “喔。”迎春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走近上官峥身边为他检查起来。只见上官峥脸色略显苍白,呼吸轻浅,脉搏微弱,四肢和关节较软,但瞳孔对光照已无反应。 迎春心中一沉,拿出一支棉签,沾了点生理盐水,扒开上官峥的眼皮,轻轻用棉签碰了碰他的眼球,还好,他的瞳孔慢慢地收缩了一下,眼皮也有极细微的一点抽动。 迎春又给上官峥采了血,悄悄放进小药箱里。在等待检查结果的空隙里,又问了上官清和上官拾几个病人日常情况的问题。 上官拾见迎春脸色凝重,忙问:“小神医,你看老帮主如何了,还有没有救?” 迎春想了想说:“老帮主眼下确实凶多吉少,但短时间内还在可控范围内。只要我们迅速找出他中的是什么毒,就还有救。” “什么?!”迎春话音刚落,上官清和上官拾齐齐变了脸色。上官拾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惊道:“中毒?谁……”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上官清狠狠拉了一下。上官清秀眉紧蹙,表情肃杀,压低声音道:“阿拾哥,老爹他现在情况不明,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怕别人不知道吗?” 上官清最后一句说得声色俱厉,上官拾表情一僵,缩了缩脖子,却没了之前那种不服气的表情,喃喃道:“对不起,我错了。” 上官清没理上官拾,转向迎春道:“你怎么知道是中毒?没搞错?兹事体大,不敢儿戏,迎大小姐你要不要再查查?” 迎春迎着上官清的目光,她看了看小药箱里刚刚出现的报告单,淡定地摇摇头道:“不用再查了,他血里面已经查出了毒药的成份。虽然他现在的样子很像中风,但中风不会深度昏迷。老帮主现在的情况,是一种神经性毒素导致的。” “神经性毒素?”上官拾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茫然问:“什么意思?” 第079章 清娘子你失心疯了? 迎春望着上官拾,正在想着如何给他解释神经性毒素,忽听上官清在背后冷冷地说:“迎大小姐,你是怎么看出我老爹的血里有毒的?” 迎春一听心道,这两个人的问题,一个更比一个难回答呢。我能说,我是用21世纪的现代医学化验手段验出来的吗? 她刚想开口适当给两个人科普一下,便又听上官清道:“迎大小姐,我老爹从昨天到现在,可只吃过你一个人的药。” 迎春心中一凛,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背后蔓延过来。原来上官清在这里等着她呢!之前那种隐约的不祥之感,现在落到了实处。 上官拾听了上官清的话,眼中先是有些怀疑和迷惑,但很快目光也冷了下来。他浑身气势也随之凌厉起来,沉声道:“小神医,这倒是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了。” 迎春心中冷哼,面上不动声色,望着上官清道:“清娘子,老舵主中了毒,你心中焦急我能理解,但是你胡乱攀咬别人可就不对了。 老舵主吃的药,我可都是提前开出了七天的量,那是一式七份的!你若是怀疑药有问题,不妨现在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煎了,喝下去再看看?”wWW.xszWω㈧.йêt 上官清一愣,心中暗叫糟糕。她倒是忘了头一天迎春来的时候,留下了一大包药。 上官拾听了,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他低声对上官清说:“清娘子,老舵主的药确实是有七份,熬药的时候我随手拿出一份就煎了。小神医想下毒太难了。” “难?”上官清柳眉倒竖,瞪着上官拾道:“若以有心算无心,她想害老爹,总是能找到机会的。上官拾,你怎么能帮着她说话,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上官拾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客气地道:“清娘子,我只是实话实说、就事论事。你若不放心,就按着她说的,把药都煎了看看。我只怕你先入为主,放跑了真正的坏人!” 上官清一噎,不耐烦地道:“那好,那你就跟你的小神医一起查吧。我只给你们两个时辰的时间,若到时候还查不出个子午卯酉,我就开香堂,把老爹中毒的事情告诉各堂堂主,到时候,你上官拾可是老爹身边最近的人,看看大家怎么查你吧。” 这话里面的威胁意味也太明显了。上官拾和迎春齐齐变了脸色。迎春刚想说什么,却被上官拾拦在了身后。上官拾上上下下地看了上官清好几眼,才道:“身正不怕影斜,清娘子请自便吧。” 上官清一拧腰,耳朵上一对东珠坠子跟着摇荡了一下,似在代替它的主人表达不屑。迎春还没来得及说话,上官清就已经走出去了。 迎春气得推了一把上官拾道:“你要做什么?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说话?谁要帮着你们查案呀?竟然敢往我头上泼脏水,真当我们盐运衙门是纸糊的吗?” 上官拾不说话,只是堵着门口不让迎春走。迎春气得没办法,见上官峥还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医生的责任感暂时压倒了她的火气,迎春认命地掏出小药箱,拿出小型的氧气罐,还有葡萄糖等补液,还有保护脏器的药品,先给上官峥把生命维持系统接通。 上官拾愣愣地看着这些从来没见过的家伙事儿,不放心地问:“我记得以前咱们身边有人中毒,大夫都给煮绿豆水给他们灌下去,让他们把毒药吐出来。你不给老舵主喝点吗?” 迎春郁闷道:“如果是刚刚喝下毒药的时候,倒是可以洗胃。但是现在看他的样子,毒素已经游走到全身,催吐就没什么用了。再说他现在全无知觉,洗胃还有可能会引起呕吐物倒流进入气管和肺部,那就更麻烦了。” 上官拾闻言惊道:“那你的意思,老帮主他就没救了?” 迎春摇摇头道:“那倒不至于,我这不是给他挂上液体了吗?短时间内会保持他生命体征平稳的。但他中的这种毒,以前我也没有见过,我正在想办法化验这种毒药的成份,以便对症下药。” 迎春说着,转过头望着上官拾,一字一句道:“但是,最简单也最快捷的办法,还是抓出下毒者,问出毒药的配方,或者是直接拿到解药。” 说到这里,迎春不由得又气了起来,一边收拾用完的医疗垃圾,一边怒道:“平时看着清娘子处事也算果决冷静,我还说她颇有大将之风,也算是个女中豪杰,没想到今天突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真是荒唐之极。” 上官拾默默地点了点头,粗犷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郁。他犹豫了一下道:“你也觉得上官清今天有点不正常?” “是啊,像是得了失心疯了。”迎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道。突然,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疑地转过身望着上官拾,表情严肃地开口道:“上官拾,你想跟我说什么?” 上官拾站在上官峥卧室的房门边,闻言轻轻拉开一道门缝向外看了看,又走到另一边的窗户跟前,侧耳听了听,才拉着迎春凑到了老舵主的床边,压低声音道:“小神医,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帮主如果真的出了事,我是他的亲卫,自然难逃罪责,你刚刚给他治过病,要是上官清一意攀咬,也会很麻烦……” 迎春了然地点了点头,打断了上官拾的话道:“我懂。我与你立场一致,所以你可以信任我,我们可以结为盟友。” 上官拾勉强地笑了笑,“难怪老舵主才见你一面,就夸你聪明,还叫你小神医。那我们就摊开了讲吧,我现在很怀疑上官清。” “为什么?” 上官拾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小时候顽皮,总在船上乱跑,老舵主怕我掉河里,就把我绑在船头上,让我学着打旗语,负责警戒了望。所以我的眼睛毒得很。” “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我在刚刚保护林大人的时候,看到了另一伙漕帮的人在打乱仗。” 第080章 就让迎春背黑锅 迎春听了上官拾的话,脑子只转了一转,便道:“你是说那个中年婆子?” 当时那场乱仗虽然打得乱,但除了中年婆子带着来的第四拨人,其它人马可是都找到上家了。 上官拾却摇了摇头道:“那个中年婆子我并不认得,不过,她带来的那些人里,有两三个看上去很眼熟,即便蒙了面,但那身法和武功,就是咱们漕帮的路子。” 迎春有些失望,“原来你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啊,就算是漕帮的人,又怎么能说就是上官清派来的呢?再说,老舵主是她亲爹,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爹?” 上官拾却压低声音,目光灼灼地道:“整个扬州分舵,怕也只有我才知道,清娘子可不是老舵主的亲生女儿。” “啥?”迎春惊呆了,想不到一个不小心竟然听到如此大的一个秘密。万一上官清真的是坏人,那她一定要杀掉自己灭口了。 上官拾道:“老舵主当年确实有一个幺女,生的时候难产,落地就没了娘。老舵主特别心疼她,就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那孩子不到一岁的时候,突然得了急症,烧了两天就没了。 老舵主特别难过,觉得对不起死了的老伴儿。谁成想,没两天的时间,老舵主竟又捡到了一个小女娃,跟他死了的女儿差不多一般大小。 当时,老舵主就说,这女娃一定是他老伴儿在天有灵,保佑他又得了个女儿,就直接当成亲生的养了。 那时候,老舵主正带着我在运河上跑船,除了我和孩子的奶娘,再没别人知道这件事。上官清断奶后,奶娘也被打发了,就连上官清的三个哥哥都不知道这妹妹不是亲生的。” 迎春听着上官清的身世,眼睛越睁越大,想不到上官清还有如此离奇的身世。只是,这上官峥老舵主的三子一女,竟然先后都没了,这命也真是够苦的了。 不过,上官拾这话里也有漏洞,迎春质疑道:“就算上官清是捡来的,但她那时才多大?她应该不知道这些事情吧。” “这……”上官拾也沉默了。 迎春却眼前一亮道:“你既有这个怀疑,也不是没办法去查。我们府里的老管家跟我一起来的,你想办法让他避开上官清的目光,来我这里一趟,我自有法子教你。“ 上官拾闻言点了点头,他也认得林升,找他过来不是难事。 …… 同一时间,上官清的院子里,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 上官清来回地踱着步,一脸戾气地望着站在角落里一个面目模糊的中年婆子,怒道:“我是让你去抢牟全手里的军械,谁让你带人去杀牟全和林如海了?运河里的水灌到你脑子里了?” 中年婆子被骂得又羞又恼,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当时因牟全的人手调动频繁,老奴觉得不是抢东西的好时机。又想着,如果牟全和林如海火拼,一时间都死了,就相当于让皇帝和大皇子对上了,京里必定大乱,对我们是有好处的,所以老奴就带人过去了。” “好处、好处,你们这些人就光想着得好处。岂不知天上不会掉馅饼。纵是掉了,你那面瓜似的脑袋能接得住吗?”上官清继续怒道。 “现在怎么样?便宜没占着,东西没抢到,马脚倒是让人家给盯上了,生生坏了我的大事!真是鼠目寸光。” 中年婆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好歹也是几十年的老人了,上官清总该给她留些体面吧?她嗫嚅了一下道:“清娘子这就说远了。你的大事,不也是老奴的大事嘛。而且我已经补救了,等上官峥一死,整个漕帮扬州分舵都是清娘子做主了,到时候想做什么大事不成?” 中年婆子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这话来,清娘子的脸色唰地一下就黑透了,骂道:“你还有脸跟我说这个?谁让你动上官峥了?那是我老爹!你想让我成了那不仁不义不孝之人吗? 你现在越来越放肆了,居然不经我点头就敢动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中年婆子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心中越发生起桀骜怒意,她抗声道:“清娘子,你是我的主子不假。但是老奴可是当年先太子爷身边的人,是太子爷依足了礼数请进府的客卿!小說中文網 不说我为报先太子爷之仇,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单说我的辈分,也远在清娘子之上。我念着你是先太子爷的血脉,叫你一声主子,可你也别以为如此就能随便拿捏我老婆子。 漕帮扬州分舵,不也一直是清娘子志在必得的吗?要不然,你那三个哥哥又是怎么没的?咱们是大哥不要笑话二哥,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把捅出来的窟窿堵上吧。” 清娘子见中年婆子撕破脸与她对上了,颇有点要掀桌子的劲头,脸色一变再变,手中的帕子紧了又紧,险些就撕烂了。 这群狗奴才,这两年越发势大,三天两头在她面前摆老资格,已经有了尾大不掉这势,是留不得了。 不过,此时还不是与她清算的时候。有些事情还用得着她去做。清娘子深深吸了口气,把满腔的怒火强压下去,换了一副大度的脸色道:“虞婆子,你现在可真是脾气大了呀,我才说你两句,你就有十句二十句的话等着我。这就合了你的身份了? 你说说你昨夜这事儿干的,没差错吗?我说你两句都不行。若是我太子爷爷还活着,见你这副样子,也说不得你吗?“ 中年婆子听了这话,顿时涨红了脸,正待要说些什么,却见清娘子又飞快的摆了摆手道:“算了,你如今年纪也大了,我岂能真正同你计较?事已至此,那你且说说,咱们要怎么去补你捅的那个窟窿吧。” 中年婆子顿了一下,心中虽还有气,但也不好跟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多计较,只好道:“如今这件事,自然要着落在那个迎春身上。管她占不占理,只要她人在漕帮,想再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上官拾这厮急赤白脸地把她找来,倒是帮了我们的忙。正好把她和上官拾绑在一起,一块儿收拾了。 那个上官拾,那天在现场怕是认出老三老四他们了,这个人也留不得了。” 第081章 踢到铁板上了 上官清和中年婆子在私下里商量如何陷害迎春和上官拾,杀人灭口。迎春和上官拾这边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上官清一脸冷色地走进了上官峥的房间。看到迎春正在给上官峥把脉,而上官拾傻傻地陪在一边,上官清心里冷笑了两声。 “阿拾哥,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你们查出了什么眉目没有啊?”上官清问,一边扫了一眼迎春,发现她只顾着照顾上官峥,不由心中暗嘲:以为救活上官峥就没事了吗?且不说上官峥还能不能活,就算是活过来,也不耽误虞婆子那边给你挖陷阱。 上官拾沉着脸道:“我刚刚派人查了老舵主这两天的饮食起居,没有什么可疑的。唯一没把握的,就是昨天凌晨我们跟着迎大小姐出去办事那段时间。这段时间若有什么人混出来加害老舵主,我们就不知道了。” 上官清看了一眼迎春,冷笑道:“如此说来,阿拾哥也觉得这事儿与这个姓林的脱不开关系了?她大半夜的跑来找老爹,说要借什么人手,都没让我知道,这本身就很可疑。 堂堂盐运衙门会少了看家护院当保镖的人吗?偏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这不是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吗?” 上官拾听了这话,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来。迎春连忙上前道:“清娘子,你休要血口喷人。刚才我就说过了,若是怕药中有毒,老舵主这里还有没吃完的药,大可以拿来验毒。我林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诬陷的。” 上官清冷哼一声,撇撇嘴道:“即便你这药里面没有毒,也没能保证你没有想别的办法来下毒。不然,你为什么要半夜三更把老爹身边的得力人手全都调开呢?你这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 迎春怒道:“你这完全是捕风捉影、信口雌黄!你说我下毒,拿出证据来!” 上官清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好,我们漕帮屹立江湖多年不倒,凭的就是有理有据。你要我拿证据,没问题,就不知你可敢跟我去开香堂?” 迎春冷哼一声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开香堂有什么了不起的?那就开啊。” 上官清的眸光蓦地深了一深,她之前还怕迎春不肯开香堂公开查验下毒的事,这样她想嫁祸的话,还要多费一些周折。没想到迎春竟然轻易就上了她的圈套。 上官拾似乎想到什么,抬起头望着迎春,刚要开口,上官清就抢先道:“两个时辰的时间已经到了,既然迎大小姐同意,那就请移步到香堂,跟我们分舵的堂主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清楚吧。” “头前带路。”迎春毫不犹豫地说,挺直了腰板率先往外走。在上官清看不到的角度,她的唇角也勾起一抹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很好,那你是踢到铁板上了。 迎春跟着上官清,很快就来到了漕帮分舵的正堂。迎门的供香上已经燃起了香,还供着历来漕帮扬州分舵舵主的影像。 扬州分舵里有点脸面的堂主、小头目都在这里,众人望着步履轻盈、神色自若迈进门来的迎春,眼光都颇为不善。 刚才,上官清已经指使虞婆子,在众人在散布了老舵主被迎春下毒暗害的流言了。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是真的,但老舵主中了毒这件事假不了了。很多堂主多年追随上官峥,跟他感情深厚,立刻都同仇敌忾起来。 上官清走到堂前,坐在了上首的椅子上。上官拾则和其它堂主一样,分列两侧。 迎春站在上官清对面,冷冷一笑,也不言语,径直走到上官清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淡淡道:“上官峥老舵主被人下毒暗害了,时间是今晨丑时至卯时之间,我现在已经用药吊住了他的命,想救他就必须找出下毒之人,拿到解药。” 众人皆是一愣。上官清想不到迎春竟会反客为主,倒像是她在领着漕帮这一群大小头目商议对策。 上官清冷笑道:“迎大小姐倒是会说,可惜你这是贼喊捉贼。咱们既然开了香堂,就由不得你自作主张了。来人啊,把昨天夜里上夜的兄弟们都叫来,让他们说说,昨天夜里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ωww.xSZWω㈧.NēΤ 一时间,有二十多名黑衣汉子陆续走了进来,分别报出了昨天夜里自己负责巡逻把守的点位。 有人明确表示啥也没发现、啥也不知道。也有人说似乎听到了可疑的脚步声,但是跑过去查看时,又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有人说,昨天夜里只有迎春带人来过,当时跟她来的侍卫和车夫都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 上官清不动声色地看着在场众人,见他们脸上的怀疑之色越来越浓,心中暗暗得意。 虞婆子虽然不太听话,但认真做起事来还是挺靠谱的。尤其是这造假的事情,若这二十多人完全众口一辞,反倒不真。就是这样,有人说东、有人说西,最后反倒能把假话说成真的。 若这二十多人都各自说完了,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首先沉不住气站了出来,指着迎春道:“妖女,分明是你暗中给老舵主下了毒,还在这里狡辩,果然是贼喊捉贼!你快快交出解药,否则让你死无全尸!” 迎春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望着像个大铁塔一般挡在自己眼前的大汉,反问道:“若真是我下的毒,上官拾早上请我出诊,我推掉就是,为什么还要送上门来?” 这……络腮胡子大汉怔住了,觉得迎春说得很有道理。 另一个中年文士般模样的人,皱着眉头踱步出来,围着迎春转了好几个圈,见迎春始终镇定自若地盯着他,心中一急道:“我曾闻有些人杀了人,本是可以逃走的,可他非但不走,还要留在犯罪现场,得意洋洋地看着那些人抓不到凶手,急得团团转,暗暗得意自己手段高明。焉知你不是那种人?” 第082章 搬起石头碰了自己的脚 迎春听着中年文士酸叽叽、神经兮兮的话,“呲”地一声冷笑出声,鄙夷地打量着这人道:“你是谁啊,真敢说啊。这是出门没吃药啊,还是吃药没点灯?”wWW.xszWω㈧.йêt 中年文士一噎,愣了片刻才明白迎春话里的意思,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愤然道:“你骂人!” 迎春点了点头,一针见血道:“对,骂得就是你!你这么恶心变态,你漕帮的小伙伴们知道吗?” “呵呵呵……”人群中发出低低的笑声,显然这家伙的品性在漕帮内部也有人看不惯。 “你才变态!”中年文士气得差点跳起来。一只手指着迎春,哆哆嗦嗦不知说什么好,手指还翘着个兰花指。 迎春一把推开他的手,向着上官清道:“清娘子,俗话说捉贼拿赃,你手下这些人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我可没时间奉陪。 老舵主五日之内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就领着人慢慢查吧。我要走了。” “站住!死到临头还嘴硬!”上官清冷喝一声,立即有人围了上来,拦住迎春的去路。 迎春撇了撇嘴角,扬声道:“怎么,你们这么多人,想对付我一个吗?找不到证据、被我问住了,就想动粗?” 见上官清瞪着眼睛没说话,迎春左右看看,又道:“清娘子,你不是一向自诩沉着冷静、谋略过人,是个女诸葛吗? 我看这漕帮上下这么多人,除了老舵主,就属你威风。可今天你是方寸大乱,还搞出这么几个小丑来恶心我,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真正心里有鬼的人,就是你?!” 迎春嗓音清脆、吐字清晰,虽然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句落在在场众人耳朵里,却像是耳畔响起了警钟。 盖因那个中年文士,确实就是上官清的心腹不假。刚才那家伙的一番胡言乱语,在场的好多人都听得脸上发烧,再让迎春一点拨,便都觉得上官清所作所为大异于往常。 “放肆!”上官清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道:“贾迎春,我真是看错了你!原以为你医术不错,可以为老爹治病,没想到你竟心怀叵测、颠倒黑白,妄图离间我漕帮。” 上官清说着说着,声音猛地拔高,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敢登我们漕帮的门?那是因为你有内应、有恃无恐!” 上官清话音刚落,惊疑的议论声顿时响了起来。有几个沉不住气的人已经警惕地向四周打量起来。 “喔,那么请问,我的内应是谁?”迎春脸上不动声色,心中隐隐有些兴奋,摊牌的时刻就快到来了。 果然,上官清阴沉着脸撇了一眼上官拾,随即沉声道:“把小柳子带上来。” 小柳子?众人惊疑的脸色又是一变。这个小柳子可是上官峥的贴身小厮,上官峥的行起坐卧都是他服侍,他的话可是有份量的。 转眼间,小柳子被带了上来。他战战兢兢地看了看一脸寒霜的上官清,又看了看四周神情各异、但俱都面露不善地朝帮堂主们,突然把目光锁定在了上官拾的身上,叫道:“就是他!是上官拾勾结林家小姐暗害了老舵主。” 小柳子一语既出,整个大厅里蓦得安静下来,静得几乎落针可闻,几息之后,又像爆豆般炒了起来。 有人说不可能,有人嚷嚷着快点抓人,也有人质问上官拾是怎么回事,还有一些人开始在上官清和上官拾脸上扫来扫去,与身边人指指点点。 上官拾听了小柳子的话,脸色大变,怒道:“小柳子,你疯了,在这里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害老舵主?” 小柳子左右看了看,见身边都是上官清的人,上官拾再生气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顿时胆气壮了起来。 他把身子躲在别人身后,只探出头来叫道:“就是你。你怪老舵主没有把少舵主的位置留给你,而是给了清娘子,所以勾结外人来害老舵主!” 小柳子这话一说出口,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声,紧接着就有人大声议论起来,站在上官拾身边的人都纷纷退后几步,拉开了架势,似在防备着上官拾突然出手攻击。 上官拾双拳紧握,眼神在上官清的身上停留了很久,眸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暗沉。随即,他看了看迎春,提高声音道:“小柳子,枉费老舵主对你如此信任,你怎么可以背叛他?” 小柳子咬牙道:“我没有!背叛老舵主的人是你。你嫉妒清娘子,你总以老舵主的义子自居。其实你就是老舵主捡来的一个野孩子! 老舵主给了你脸面,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你也不想想,老舵主怎么会把漕帮扬州分舵的舵主之位,传给你这么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小柳子开始还有点紧张,但后面真是越说越流畅,只见上官拾的脸色随之变化,由红转白、由白转黑,周身散发出狂暴的气息。 就在所有人都严加戒备,准备应付上官拾暴起伤人时,上官拾突然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小柳子,说的好。说,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小柳子只觉脑子一热,不假思索地道:“是清娘子。” “唰!”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上官清。上官清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又一个清脆地女声道:“小柳子,清娘子怎么教你的?” 小柳子脸上现出挣扎的表情,似乎在抗拒着什么,他甚至还做了一个伸手捂嘴的动作,然而最终还是失败。 他眼神有点呆滞,认命地道:“清娘子派她身边的虞婆子来找我,让我指证上官拾与林大小姐勾结毒害老舵主。我本是不肯的,但虞婆子说我要是不配合,她就杀了我弟弟。 我想先敷衍着答应下来,然后把这件事告诉上官拾,让他早做提防。可是虞婆子威胁我说,上官拾只是老舵主捡来野种,连个义子的名份都没有,他一定斗不过清娘子。 将来清娘子到了新舵主,第一个就要杀了上官拾。我要是稀里糊涂站错了队,将来第一个就得给上官拾陪葬。” 小柳子一边说,一边绝望地大哭起来:“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我死了我弟弟也活不成了。” 第083章 林管家再添一把火 小柳子的话,宛如烧红的铁块掉进了凉水里,让在场每个人的心头都嘶拉一声,火烧火燎起来。 这小子说话前后矛盾,完全不是一个立场。但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心中各有各的判断。 一瞬间,漕帮的堂主和大小头目们,自觉地分成了三队。 一队站在上官清的身边,明显是要挺上官清。 一队聚拢到了上官拾身边,警惕地目光盯住了上官清和她身边的人,自然是上官拾的拥趸。 还有一队人,两边都不站,而是静悄悄地在向厅堂外撤。很显然,这些人或者是想两不得罪,又或者是对上官清和上官拾都不感冒,此时只想置身事外,不愿介入这两人的纠纷。 上官清此时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双眼死死地盯着迎春。因为她看到刚刚迎春趁大家都不防备,突然凑到了小柳子的身边,也不知做了什么。紧接着,小柳子就说出了那些骇人听闻的话。 上官清努力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声音凄厉地叫道:“够了!我老爹他还活着呢,你们就在这里沆瀣一气,欺负他唯一的女儿。你们想干什么?!我上官清这些年对漕帮忠心耿耿,你们听了小柳子几句胡话,就想对我不利吗?” 说着,她猛然转过身子,指着迎春大叫:“是她,是她跟小柳子不知搞了什么鬼,小柳子才会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来。来人啊,把她跟小柳子都给我抓起来。还有上官拾,一并拿下!” 上官清声嘶力竭地喊完,却发现厅堂中的大多数人一动没动。她身边的几个人想动,就被其它人死死地盯着,最终也没敢动。上官清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正要再次开口命令众人动手时,忽听得清脆的“啪啪”声。转头看过去,却是迎春正在拍巴掌。见上官清看过来,迎春大声道:“清娘子,你这是一个人唱了一台戏啊,唱念做打,样样齐全。可惜啊,现在漕帮可没人信你了。” 伴随着迎春的讥讽,上官拾大步向前,一把抓住小柳子,把他向后一扔,命令自己的心腹道:“把他带下去,录下他的口供!” 上官清想要阻止,奈何上官拾早有准备,拦在了她的面前。上官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官拾的两个手下,连拉带拽地把小柳子弄了出去。 迎春看了一眼上官拾,心中暗暗地给他点了个赞。虽然之前她嘱咐过上官拾,一旦小柳子说出真相,就要马上把他带走藏起来。但是迎春也担心万一上官拾没有信她的,或者错过了机会,让小柳子当众晕倒,那就不好办了。 毕竟,吐真剂的直接作用就是把人麻翻。不过,上官拾配合得很好,很机智也很果决,倒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盟友。迎春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基本上就是按照她之前的设计来的。 先让上官清觉得她和上官拾很弱,放松警惕。再给上官清一个陷害他们的机会。待上官清以为胜券在握,穷凶极恶要加害他们的时候,再想办法让整件事来个惊天大反转,让上官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让漕帮众人看清上官清的真面目。 有了吐真剂在手,迎春不怕任何一个被收买来陷害她们的人。 上官拾心中也在暗暗赞叹,没想到迎春年纪不大,但在给上官清挖陷阱的时候,步步为营、胆大心细、毫不手软,上官清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一步步自己走到了人家挖好的坑里。 只是,想到老舵主醒来后,知道这一切该是多么的伤心难过,上官拾心中就充满了悲愤,就算是打败了上官清也高兴不起来。 他想了想,终于开口道:“清娘子,于公于私,你毒害老舵主,都是罪无可赦。但念在你是老舵主的女儿,我们不想你死得太难看。只要你交出解药,我就做主放你一条生路。” 上官清的脑子里现在很乱。她终于意识到,事态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刚刚贾迎春和上官拾明显是商量好了,要摆自己一道。只可惜她匆忙之间,只来得及搞定小柳子这样一个人证,却来不及再弄点什么东西出来,作为物证栽赃上官拾和迎春。 但是,清娘子自幼生长于江湖,也见过许多大世面。虽然事情已极度不利于她,她却仍不肯认输,一定要再搏一搏。 她认真地听完上官拾的话,突然冷笑起来,“上官拾,你们这是欲加之罪,是莫须有的罪名。小柳子前言不搭后语,就凭他两张嘴皮子上下一碰,你们就想诬陷我,漕帮的兄弟们也不会答应!” “哈哈哈,清娘子,你既然知道人嘴两张皮,刚才为什么还要叫小柳子指证上官拾?难不成小柳子指控我跟上官拾的,便是真的。指控你的,就是假的?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双标狗!” 上官清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她虽然不太明白“双标狗”是什么意思,但都被人指成狗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但此时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上官清强压着怒气,努力保持冷静,又道:“各位堂主,叔伯兄弟们,你们是看着我上官清长大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没数吗? 刚刚这个贾迎春狡辩,问我们她为什么要害老舵主。此时我倒是也有此一问。老爹本来年纪就大了,这个少舵主的位置迟早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亲爹去抢这个位置呢?你们不觉得荒唐滑稽吗?” 上官拾的眼中掠过一抹沉痛。这个上官清,看起来真是要一条路跑到黑了。如果不是林管家那边的线索,或者他也不能相信上官清为什么要毒害老舵主吧? 上官拾闭了闭眼,把心中对老舵主的那抹不忍压下,一字一句道:“上官清,我真替老舵主难过,竟然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你不是想问为什么吗?我就让你死得明白。” 说着,上官拾提高了声音,叫道:“林管家在外面吗?麻烦请进来做个证。” “我在。”林升的声音立即传来。正堂里的众人都向着房门口转头看去,只见林升怀里抱着两卷画轴,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他看到迎春正站在人群中,连忙走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后高高举起手中的画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天天没亮的时候,盐运御史林大人被刺客伏击了。我手里这两张图,就是其中两个刺客的画像,想必你们都认识。” 第084章 迎春对上了虞婆子 林升高举双手,手里托着那两幅画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难道,那两幅画上画的是漕帮的人? 上官清脸色剧变,目光不由得向墙角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望去。只见那小厮犹豫了一下,悄悄地后退了半步。 “林管家,看画。”迎春一声令下,林升一抖手,画轴便“唰”地一下展开。有目力好的人一眼看过去,已经变了脸色。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黑影自墙角处窜了过来,竟是那个不起眼的矮小的小厮,只见他的身影自空中掠过,手中一根铁杖一横,“刷拉”一声,两幅画全部都被铁杖震飞。 那小厮落地之后,一个旋身,两幅画卷化为齑粉。这小厮得意地高声叫道:“阿拾哥,我得手了!他们没有证据了。” 阿拾哥?众人脸色一变再变。wWW.xszWω㈧.йêt 听刚刚上官拾的意思,这个林管家明显是跟他一伙的。林管家拿出来的证据,应该也是对上官清不利的。 可是,此刻林管家手里的画轴被毁,那这小厮应该是上官清的人才对,但他为什么嘴里又喊着“阿拾哥”,好像他是在为上官拾做事? 一时间,在场众人只觉得眼前金星乱飞,脑子转得冒烟儿了,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清看了那小厮一眼,心中暗暗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这一手使出来,漕帮众堂主恐怕都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正想趁乱脱身,忽听迎春清脆的声音响起:“祸水东引,贼喊捉贼,大家不要被他给骗了。” 林升也随之高声道:“画影图形,这样的东西盐运衙门有的是。我身上就有。” 说着,林升像是变戏法一般,从怀中又掏出两幅画来。这一次,他没有给别人下手破坏的时候,双手一扬,两幅画已经落在了站在上官拾身边的两个漕帮堂主的手里。 这两个堂主反应也快,画一到手,立即“唰”地一下展开,随即高举过头。众人第一时间看过去,随即就响起了一片惊叫声。 “是他,刘阿大!” “谢水根!” 果然有堂主认出了画上的人。林升趁机高声道:“这两个人今天凌晨带人刺杀我们林大人,已被我们生擒。” 迎春心中也叹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其实这两个人刚被抓到盐运衙门,就趁着看守的人不备,咬破嘴里的毒药自尽了。但林升却说他们被生擒,想必这两人的同伙若在这里,一定会惊慌失措,露出马脚。 果然,上官清的脸色更难看了。她身边也有几个人蠢蠢欲动。 “他撒谎!”刚刚一击得手后,已然逃出厅堂的那个小厮突然又冲了回来,一根铁杖舞得虎虎生风,径直向林升砸了过来。 林升也有武功,但比之那个小厮还差了好多,一时间手忙脚乱地躲闪,上官拾想要上前,可惜开香堂时不许带武器,在场的众人都手无寸铁,上官拾用手臂横扛了两铁杖,也被逼得步步后退。 这个时候,上官拾早已认出,这个小厮就是今天凌晨跟他们交过手的那个中年婆子。只不知他到底是个男人,假扮成婆子,还是根本就是个女人? 因这小厮手里有武器,一时间上官拾、林升等人皆不敌。上官清瞅准机会,飞快地向厅堂外奔去。那小厮挥动铁杖接应,上官清竟然成功地冲出门去。 “上官清,留下解药!”上官拾见状,须发皆张,连连怒吼着想追上去。奈何他根本不是那小厮的对手。 那小厮杀得兴起,嘴里发出桀桀怪笑,眼见上官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子里,他突然虚晃一杖,身子腾空而去,越过了上官拾和几个漕帮堂主,呼拉一下落在了被护在后面的迎春身边。 “小贱人,让你坏我好事!”小厮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一杖向着迎春的头上砸去。 “大姑娘!” “小神医!” 林升和上官拾俱惊骇地叫出声来,眼瞅着娇花般的女孩儿就要倒毙于杖下。 然而,预想中的惨状并没有发生。只听“噼啪”一声锐响,一道白色弧光闪过,那小厮的身形突然顿住,紧接着脸上的五官都挪了位,口歪眼斜,整个人也像筛糠般地颤抖起来。沉重的铁杖再也拿不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迎春心中暗道,好险!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电棍收进了袖子里。 好在她一直都在注意着那小厮和上官拾、林升等人打斗的局势,早早把电棍拿了出来。这电棍,刚刚好就是那铁杖的克星,一通电,直接就电翻了那小厮。 迎春嘴角噙着冷笑,飞快上前一步,手腕一翻,一针吐真剂就注入了小厮的身体。那小厮本也是个狠人,奈何刚刚受了电击,整个人都是麻痹的状态,吐真剂立即就起了作用。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义父?” “解药呢?解药在哪里?” 迎春和上官拾同时开口问道。 “虞美人……清娘子……”那小厮喃喃道。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一个漕帮堂主怒吼道。 “我们……昨……天……”那小厮晃动着脑袋,正要说下去,突然一声厉啸传来。 “不好!”上官拾大喝一声,猛地扑在迎春身上,把她扑倒在地。厅堂内的其他人也都纷纷护着自己的要害,矮身躲避。 只有那小厮先是被电了一下,继而中了吐真剂,此时精神恍惚,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什么,然后众人都已无暇去听。 说时迟那是快,那厉啸声越来越近,只得一阵“噗噗”的声响,蒺大篷数十只铁蒺蓠飞进厅堂,射在了门上、窗上、墙上、柱上、桌上、椅上、还有人的身上。 几声短促的惨叫声过后,厉啸声消失,迎春从上官拾的肩膀上向外看去,只见那小厮的咽喉上插着一枚铁蒺蓠,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死了。”迎春看着地上的一大滩鲜血,心知那小厮已救不回来了。这段线索算是断了。 上官拾为了保护迎春,左臂上也中了一个暗器,好在只是皮外伤。他咬牙忍痛道:“杀人灭口,这暗器就是冲着他来的。” 迎春点点头,不死心地又上前检查了一下尸体。她的手忽然一顿,低声叫道:“她是个女的。虞美人……她的名字应该就叫虞美人。” 第085章 着火了!清娘子在里面 “虞美人?”上官拾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实在没办法把躺在地上死状难看的小厮,跟这样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迎春却已经动手在小厮尸体的脸部和腮边摸索起来。听说古人易容,都有个人皮面具,她也很想见识一下。 然后,面具什么的并没有,只有一个头套,掀开头套,一头斑白的长发露了出来。 原来这虞美人长得就是个十分中性的样子,矮小,其貌不扬,五官没有特点。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亦雌亦雄,只要换换发型和服饰,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迎春迅速把虞美人头脸上的鲜血清理了一下,询问刚刚跟上官清站在一起,现在已经被上官拾带人控制起来的几个漕帮堂主问:“你们有人认识她吗?”仦說Ф忟網 几个人默不作声。 迎春扫了一眼,盯住刚刚那个神经兮兮的中年文士,“你说,你认不认得这个虞美人?不说实话杀了你。” 中年文士脸色惨白,直接打了个哆嗦,一张脸抽成一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身边的同伙还想要制止他,没想到刚喊出一声“别……”,那中年文士就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惨叫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上官拾脸色一沉,抓着中年文士的脖领子就要动手,迎春心中一动,伸手虚拦了一下道:“等等。” 她又转向瘫倒在地的中年文士,居高临下地问:“你是不认得,还是不知道?” “我我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中年文士哀嚎。 “那你是见过她了?”迎春马上反问。 中年文士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道:“我在上官清的院子里,见过这个人几次。她不是漕帮的人,但是她在清娘子面前自称奴婢。 我以为,她是清娘子在外面买回来的婢女,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啊!” 在外面买的?迎春有些不解地抬头望向上官拾。上官拾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咱们漕帮男人多、粗人多,有家眷的也大多不识字。 上官清不愿意让我们漕帮的女人服侍她,嫌粗鄙。她身边跟着的几个丫头都是外面买的,漂亮、还识文断字。” 是这样?迎春一听忙道,“那你们还不快去她院子里抓人去。能跟在她身边的,定是心腹,说不定能问出解药来。” 迎春这样一说,厅堂内的众人才如梦初醒,连忙吆喝着往上官清的院子里追去。 刚刚厅堂里已经有十余人追着上官清出去了,紧接着又有十余个人冲出去抓发暗器的刺客,这会儿又跑出去五六个,剩下的除了上官清的人,就是盯着他们的上官拾等几个堂主,还有已经受伤倒下的帮众了。 林升见上官拾这边人数上不占优势,十分不放心,示意迎春赶快离开。 迎春微微点了点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再者,虽然她并不了解漕帮,但是刚刚厅堂里发生的一切已经说明,漕帮扬州分舵的水很深,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至于上官拾与上官清之间,怕是早有义气之争。 她与漕帮的也只是治病救人和借用人手的情分,没必要多趟这趟浑水。况且,盐运衙门与漕帮之间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她若过多参与到漕帮内部的恩怨中,说不好还会给义父带来麻烦。 迎春便轻轻走近上官拾,在他耳边低声道:“看来漕帮要处理的事很多,我一个外人不方便多留,先回去了。老帮主那边,随时有问题可以叫我。但是,最终想让他醒过来,还是得靠解药。” 上官拾点了点头。他此时心里正乱,但也不想在迎春、特别是在盐运衙门面前暴露漕帮内部的事情。见迎春主动告辞,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支使人送迎春和林管家回去。 没想到,几个人刚刚走到厅堂门口,迎春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便听得后面的院子里传来极为凄厉的叫声。 “不好了,着火了,老舵主的院子着火了。” 迎春和上官拾等人齐齐一愣。迎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眼前黑影一闪,上官拾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迎春看向林升,林升咬牙跺脚道:“走吧,看看去吧。” 老舵主本就瘫痪在床,这时候又遭遇火险,身体肯定会受伤。迎春作为一名医生,这时候走掉了,那不就跟与漕帮结仇一样嘛。 林升心中哀叹,大姑娘这运气有点差啊,怎么走到哪里,哪里就出状况呢?他四下望了望,招手叫过一个漕帮的帮众,嘱咐他赶快去盐运衙门报个信,就护着迎春一路向老舵主的院子里跑了过去。 然而,迎春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老舵主住的一趟五间正房已经都烧得红通通的,火焰从窗棂里喷吐出来,离着一箭地使能感觉到一阵阵热浪。 上官拾正跳着脚,指挥漕帮帮众救火。见军巡铺的水龙车迟迟不来,他急得抢过一条棉被披在身上,又让人往棉被上拨了四五桶水,便一头向火场中扎了进去。 见上官拾如此英勇无畏,又有几个漕帮帮众也披上浸湿的棉被向火场里冲去。迎春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上官峥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又刚刚帮了林如海的大忙,迎春也不想他出事。 忽然,迎春眼角余光看到了两个突兀地站在人群中的女子。 “那边两个女的是谁?”迎春抓住一个漕帮帮众问。 那人正拎着桶忙着救火,被迎春拦住,不耐烦地道:“那是清娘子的侍女。” 清娘子?迎春蓦地瞪大了眼。此时,距离上官清逃出香堂、虞美人被随后赶来的刺客灭口,不过也只有两三柱香的时间,大部分漕帮帮众可能还不知道上官清出事了。 但是,上官清身边的侍女怎么会不知道?就算不知道,她们没有上官清的吩咐,不好好呆在上官清的院子里当差,怎么会巴巴地跑来看救火? 迎春忙拉着林升跑了过去。 “你们是清娘子的侍女?到这里来做什么?”迎春沉下脸问。 两个侍女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眼泪就出来了,像是刚刚从惊吓中回过魂来一样,一把拉着迎春的手叫道:“快救人,救人啊,清娘子还在里面呢。” 第086章 玉石俱焚 “谁在里面?”迎春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侍女战战兢兢地说:“是清娘子啊!她刚刚带我们过来,让我们在这里等她,自己进去看老舵主。可是她刚进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里面就着火了。” 迎春脸色垮了下来,深感问题严重。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忽然向着火场那边冲去,边跑边喊,“清娘子在里面,快去找,清娘子也在里面!” 有几个刚刚一起开过香堂,了解事情原委的漕帮堂主,听到迎春在喊,作势就要往里冲。可是,火势太大了,他们刚刚冲到门口,正堂的房梁就“轰隆”一声塌了下来,几个人连连惊呼,好在是身手矫健,堪堪躲过了祝融之吻。 “上官拾,快出来!”看到房梁都倒了,这几个堂主也不敢再想如何冲进去了救人了,只是焦急地在外面狂吼,一面疯狂地向火场中泼水,奈何一桶水泼过去,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团蒸腾的水雾,根本烧不灭越烧越旺的火头。 “这火不对!”林升护在迎春身边,压低声音道。 迎春起初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听说上官清在着火之前进了老舵主的房间,心里也升起疑虑来。这火烧得如此迅猛,短时间内就蔓延到整趟房子,不像是意外,倒像是有人用了引火之物。 况且,火刚烧起来的时候,房门并未被火封死,刚刚上官拾还带人冲了进去。上官清也会一点武功,虽谈不上高明,但若想带着上官峥一起逃出来,并非没有可能。 除非,是她自己不想逃。 迎春正自深思,忽听左边传来一阵喧哗。转头望去,只见最左边靠着山墙的一扇窗户已被人从里面大力踢开。紧接着,上官拾满身冒烟,抱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一跃而出,摔倒在地上。众人忙去接应,又有三个烧得面目全非的人从窗户里翻了出来。 迎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她飞快地扫了一眼,确定那三个人里没有上官清,便又向上官拾的怀中看去。 不出所料,把烧得到外都是洞的棉被拉开,里面裹着的人是上官峥。只见他面色青白,嘴唇发紫,似已窒息。迎春连忙扑过去为他清理呼吸道,一边大声喊道:“上官清,她也在火场里。” “你说什么?”上官拾嘶哑地吼了一声,回头去看火场,然而,早已烧得通透的房架子再也承受不住烈焰的洗礼,“忽啦”一下塌了下来,一趟正房转眼间成了废墟。 “清娘子,清娘子!”上官清的两个侍女绝望地哭喊起来,上官拾顾不得自己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痛,站起身围着废墟打转,似乎还在想着冲进去的办法,直到被手下死死抱住,才脱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另一边,迎春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上官峥的生命体征,并为他打开了静脉通道,把急救药物输入了他的体内。 林升木然地帮迎春高高举着输液袋。好吧,这原来是老爷和他们的秘密,现在也顾不得了,漕帮的人愿意看就看着哪,反正,想让大姑娘为掩人耳目就放弃救人,大姑娘是做不到的。 “上官拾,你没事儿做了吗?”迎春提高声音的娇喝唤醒了瘫坐在地上的上官拾,把他给喊醒了。 就算上官清死了,找到她的同伙也有可能找到解药。再有,刚刚在香堂里发暗器伤了好多帮中兄弟的刺客还没有找到,他还不能倒下啊。 上官拾咬牙振作起来,见迎春已经指挥着人将上官峥抬上了担架,一边林管家高高举着个水袋,水袋下面有个带软管的针头,袋子里的液体正通过那针头流进上官峥的血管里。 上官拾对上迎春的目光,挣扎着问:“老舵主,他还能活吧?” 迎春沉吟道:“老舵主他本已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呼吸缓慢,所以吸入的烟雾比常人少,他又没有直接被火烧到,所以这把火对他威胁不大。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解毒。” 上官拾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了一声因祸得福,便向迎春郑重抱拳道:“老舵主的治疗,就托付给小神医了,请你一定尽量为他续命,我会努力去寻找解药的。” 迎春点点头,有点不死心地问:“你冲进去的时候,老舵主的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吗?没看到清娘子?” 上官拾摇头道:“火是从正厅烧起来的,老舵主的房间在靠后面的暖阁里。我冲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到处都是黑烟。我是凭感觉摸到老舵主床边的。” 说着,他又把刚刚随他一起进去的几个人喊了过来,几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好在神志都在清醒,被人搀扶着过来,说到清娘子,都说没看见。 迎春泄气地点了点头,说实在的,刚刚火都烧成那个样子了,就算清娘子在里面,如果她自己不出声呼救,别人想发现她,几乎是没可能的。 迎春就此与上官拾分手,她带着人把老舵主抬去了上官拾的院子,想办法给他维持生命体征,又给他用了消炎清肺的药物,趁人不备,又悄悄地给他吸了一会儿氧气。 看着上官峥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而有力,迎春的心略放了放,便又想到了上官清。 难道是她放的火?或者她正好撞上了放火的人?那她现在在哪里? 迎春觉得,上官清应该是有毒害上官峥的动机的。因为她背着上官峥,让虞美人带人袭击了牟全和林如海,这背后一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堂尚未揭开。 但是,就算如此,杀死自己的父亲也太过狠毒了,说是禽兽不如都委屈了禽兽。上官清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再有,刚才开香堂的时候,上官清在虞美人的掩护下,好不容易才逃了出去,她不说直接逃走,反而还要再去给上官峥放一把火,这也不合常理。 如果上官清真的要上官峥死,不给解药就是了,何必急于一时?冒着被捉住的风险亲自去放火?况且,那把火烧得那么大,却不是从上官峥的房间里烧起来的。如果真的是上官清要杀上官峥,只需把老舵主的被褥点烧,那他就全无幸理了。 还有,杀死虞美人的又是谁?上官清在漕帮内部还有其它的帮手? 第087章 我已经尽力了 迎春越想越觉得漕帮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冬日的扬州城,笼罩在一层又一层的迷雾里,无论你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真切。 不过,太阳出来的时候,扬州城的雾就散了。可是漕帮的“阳光”在哪里呢?上官拾吗?迎春隐隐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可担大任的人。否则,上官峥未必不会选择他做自己的接班人。 “大姑娘,老爷来信儿了。”林升走了进来,打断了迎春的思绪,把一张便签递到了迎春的手里。迎春展开一看,便签上只写了四个字:择时速归。 迎春的心里又是一咯噔,她忙问林升:“府里出了什么事吗?我义父催我回去呢。” 林升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漕帮现在是非太多,不宜久留。况且,那个慕容陵也不会一直按兵不动的,我猜老爷是要急着送你和二姑娘回京城了。” 迎春忽然觉得有点烦躁,就好像落入了一个看不见的网中,一举一动都觉得掣肘,偏还就发作不得。 她苦笑着对林升道:“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运气有点问题?去到哪里,哪里的麻烦事就会多起来?” 林升趁机劝道:“大姑娘就是太能干了,人们有了麻烦就想着来找你。 不过,别人家的女儿像你这么大,正是在爹娘面前撒娇的时候,大姑娘已经在做大事,别的不说,光是一手医术就让多少人羡慕。所以说,大姑娘还是悠着点儿吧,别太累着自己了。” 迎春笑笑,不是有句话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以前觉得说这话的人真是凡尔赛,现在看来,人家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啊。不过,她确实已经尽力了。 迎春便和林升商量着,又给上官峥留了些急救药,然后叫漕帮的帮众去跟上官拾知会一声,便动身回林府去。 马车行驶在宽敞的街路上,两侧行人熙熙攘攘,做生意的依然在卖力地吆喝着,但是迎春的心境与之前大不相同。 前后算算,不过是大半天的时间,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老舵主中毒了、上官清失踪了、虞婆子让人给杀了,生死无常,就不知扬州城还会不会再翻一次天? 迎春总觉得,漕帮的事情不单单是漕帮自己的事情这样简单。 一到林府,冬青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脸的不高兴,见到迎春便出声责备道:“迎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若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林大人,你是不是还想在漕帮过夜啊?” 迎春一愣,这是怎么了,冬青的气场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呢? 林升见多识广,只打量了冬青几眼,便知道他是因何而生气了,连忙劝道:“冬青校尉不要这样说,漕帮确实出了大事,老舵主先是中了毒,后来又差一点被人一把火烧死。大姑娘既遇见了,哪有不动手救人的道理?”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冬青心中一凛,但还是嘴硬道:“难道漕帮的病人是病人,我们家爷不是?你之前不是说过,要亲自守着我们爷嘛,结果可倒好,一整天不见人影。就派了司棋和绣橘两个棒槌跟着,问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迎春这才想起方溯来,不由得心中有点愧疚,刚刚她一忙起来,还真是把方溯抛在脑后了。她连忙道:“方大人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啊?我现在就去瞧瞧吧。” 冬青见迎春风尘仆仆地回来,连热茶都没有喝一口,便要去看方溯,一时间也不好再挑理了,忙道:“司棋她们也不肯放我进去,就说方统领还好、方统领还好,可是,听说他还没有醒过来,怎么会这么久呢?” 还没有醒吗?迎春闻言心中沉了一下。按说,方溯应该在下午的时候就醒过来,可是现在天都快要黑了还没有醒,就有些奇怪。 老天爷,方溯这边可别再出什么事。迎春一边想着,一边脚下就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一路小跑地进了沁芳苑,迎春一眼就看到紫鹃正穿着厚厚的棉衣守在廊前。见到迎春来了,紫鹃眼前一亮,忙向里面扬声道:“迎大姑娘回来了。” 紫鹃话音刚落,黛玉这边的房间就“吱呀”一声开了,黛玉探出头来,见迎春正站在院子里,连忙快步奔过来。 她拉着迎春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松了口气道:“我听人说,漕帮那些人陷害姐姐,想把他们家老舵主中毒的事赖在姐姐头上,真是吓死我了。 二姐姐,那些人太可恶了,你不要再管他们了。” 迎春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黛玉是真心惦记着她,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迎春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住黛玉长出些肉肉来的小脸,笑道:“他们想要陷害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啊。你难道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wWW.xszWω㈧.йêt 黛玉“哼”了一声转头躲开,气道:“你就是个报喜不报忧的,都让人家开香堂了,还说没事!” 黛玉自小是扬州长大的,知道漕帮的香堂跟官府的公堂也差不多了。那是可以动用私刑的,不知有多少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听说二姐姐被漕帮开了香堂,黛玉不知有多担心,二姐姐却轻飘飘的说没事,这纯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厉害。 黛玉心里正这样想着,忽听耳边传来声音“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厉害!” 黛玉吓了一跳,心道自己吐槽归吐槽,怎么竟然说出来了?她下意识地要捂自己的嘴,然后才发现,原来说话的另有其人。 众人皆循声望去,却见迎春的房门已经打开了。方溯俊脸惨白,一手捂着腹部的厚厚的绷带,在司棋和绣橘的搀扶下,正站在门边,意味深长地望着迎春。 “爷,你醒了!” “谁让你下地的?” “方统领,你还好吧?” 冬青、迎春和黛玉几乎同时开口道。 方溯不胜其扰地皱了皱眉头,向着迎春道:“吵死了,我已经没事了。” 迎春气结。这个人醒过来就说了两句话,两句话居然都是在责备她!这个方溯,他是不是还没弄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谁? 第088章 病人要有病人的自觉 迎春生气归生气,还是黑着脸快步走上台阶,来到方溯身边。她先是伸手在方溯腰腹部按了按,满意地摸到了干爽的绷带,也比较满意地听到方溯吸了一口冷气。 “还好,伤口没有绷开,也没有出血。快回到床上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下地。”迎春严厉地道。 冬青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家爷醒了固然是好事,但是他才刚刚做了手术,就下地乱走,显然不行。尤其是迎春板着脸说的话,让冬青听了直后怕。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还没等方溯有所表示,就一咬牙打横把方溯抱了起来,快步向房内走去。 方溯惊呆了,冬青这是要做什么?他怒道:“放我下来。” 冬青一边摇头,一边加快脚步,“爷,你不能任性。迎大姑娘是医生,医生说了算。” 方溯噎住了。他微微侧头,看着身边正快步跟上的迎春,眸光不禁又暗了暗。 “方溯,你醒了多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等方溯重新稳稳当当地在床上躺好,迎春才一本正经地开口问。方溯只觉得她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这大概就是医生的样子? 方溯本不想回答的,可在迎春不可抗拒的目光逼视下,只得老实答道:“刚刚醒,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迎春一听,连忙拿出听诊器给方溯检查了一番,又测了他的体温,然后才松了一口气道:“你麻醉苏醒的时间偏长,不过目前身体状况还好。” “我睡了很久吗?”方溯问,神情有些复杂。 刚刚,他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见了迎春用刀割开了他的肚子,又缝上。梦见了迎春给他扎针,他知道那叫输液,林如海也输过。他还梦见了其他一些事情,那些他未曾经历过的,也许可以算作是“未来”的事情?那些事情让他的心情惊惶而沉重。 “正常情况下,三个时辰左右你就该醒来了,但是你刚刚昏醒了将近五个时辰。”迎春道,继而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吩咐过司棋她们,让她们照顾你卧床,你为什么不听?你身上还带着引流管、尿管和输液管呢,这时候乱动很危险,你知道不知道?” 方溯无语。天知道他刚刚醒来的那一瞬,发现自己身上连着好几根管子,是多么的惊悚。他强迫司棋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但是其它管子司棋说什么也不敢动。这让方溯觉得很羞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坏掉了…… 迎春似看出方溯的尴尬,缓和了语气道:“病人就应该有病人的自觉,要信任医生,听医生的话。咱们以尽快治好病为最大目标,其它的都不重要。” 听着迎春像哄孩子似的劝说,方溯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似乎还蛮受用的?“啰嗦。”他冷哼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任由迎春重新给他挂上了点滴。 迎春安顿好方溯,见冬青一直站在一边愣愣地看着,无奈道:“你看到的一切,都不许在外面说一个字。这是我贾氏祖传的秘技,懂吗?” 冬青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迎春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在这里守着他吧。”说着,她一指输液袋,“等这里面的水都流干净了,你就过来喊我拨针。我就在隔壁。” 冬青点了点头。方溯却突然开口道:“等等。” 迎春站住脚,疑惑地看向方溯,“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方溯道:“我听说漕帮出事了?你还被开了香堂,到底是怎么回事?” 迎春道:“你现在是病人……” “说。”方溯利落地打断了迎春的话,一双俊美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迎春,嘴角轻抿,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迎春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后知后觉地发现,病中的方溯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颓败美。她在心里暗骂自己花痴,叹了口气向一直跟在旁边林升道:“林管家,你干脆请我义父也过来吧。我就跟大家一起讲了吧。” “好的好的。”林升答应一声连忙去请人了。一直静静等在外面厅堂里的黛玉闻声也走了进来,也不说什么,就默默地坐在桌边,一副我也要听的表情。 迎春想了想,就默许了。毕竟黛玉已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伤春悲秋的林妹妹了。有些事情,与其瞒着她,倒不如让她早些知道,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不多时,林如海就匆匆而来。他先跟方溯打了个招呼,关心地问了问他的病情,接着便看向迎春,眼中满是怜爱之色,温声道:“迎丫头,这次又让你辛苦了。” 迎春笑笑道:“还好,就是被逼着又看了一场大戏。”接着,她便把多半天的时间里,在满漕帮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不过,上官清并非上官峥亲生这件事,因她已答应上官拾保守秘密,所以她没有说。 林如海、方溯等人听完,半晌没有言语。 真是想不到,上官清居然是第四拨杀手的幕后主使。可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还有,难道她只是为了隐瞒安排漕帮帮众暗中刺杀牟全和林如海这件事,便要把自己的父亲都杀掉吗? 倒是黛玉率先打破了沉默,难以置信地道:“那个清娘子与我只有一面之缘,但我总觉得她不像一个丧心病狂的人。相反,她很机敏,看上去也挺孝顺。 上官老舵主不仅是她的父亲,也是她最大的后台。她怎么会要杀上官峥呢,而且还一天杀了两次?” 林如海点头附和道:“说不通,说不通,除非这个清娘子还有更大的秘密,她背后还有人。” 方溯的注意力却在虞美人的身上。他强忍着伤口的不适,脑子转得飞快,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他一拍床板,大声道:“我想起来了。” 在场众人齐唰唰地向方溯看了过来。方溯抽了抽嘴角,努力压低声音道:“当年废太子还在位的时候,手里有一支东宫卫队。美其名曰卫队,其实就是废太子招揽的江湖异士,替他处理一些不方便见人的事情的。 在东宫卫队里,便有一个极擅易容的女人,名字就叫做虞美人。” 第089章 废太子是个可怜人 废太子?在场众人听到方溯的话,心中俱是一震。 “方统领,在我印象中,当今皇上不是没有立过太子吗?”黛玉不解地问。 方溯并未直接开口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林如海顿时心领神会,向着房间里伺候的几个丫鬟道:“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司棋等人忙点头应了,鱼贯而出。林如海又命林升守住门口,这才道:“方统领时刻不忘小心警惕,值得我们效仿。迎春、黛玉,你们以后也要多多注意。” 迎春、黛玉闻言,都严肃地点了点头。方溯这才开口解释道:“刚刚我说的废太子,其实是当今皇上的亲哥哥。他是太上皇的嫡长子,刚满三岁就被立为太子,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死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 原来是这样。迎春和黛玉都点了点头。迎春的目光中现出了然之色,黛玉却仍有些迷惑不解。林如海见状便道:“迎丫头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迎春略一思忖,开口道:“这世上可以有三十年的皇帝,谁见过三十年的太子?我虽不知道废太子是因何被废的,但必然与皇权争夺有关系。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年轻力壮,纵然他不觊觎皇位,皇帝也怕子壮父老,心里难免会忌惮他。 再者,太子之所以成为太子,是因为他会投胎。他的兄弟们可未必会服气。这些兄弟们都长大之后,肯定有人会想方设法与太子争夺那个位置,这其中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古往今来不胜枚举。 所以说,这废太子也是个可怜人。他这个位置,就跟坐在火山口上一样,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啊。” 迎春一口气说完,林如海目露欣慰之色。迎春这孩子思维慎密、头脑灵活、更兼之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即便是个女孩子,也完全是巾帼不让须眉。将来自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黛玉有了她这个姐姐,也能平安无虞。 黛玉则是一副崇拜脸,轻声赞道:“二姐姐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听你这么一说,就好像眼前活生生上演着一幕幕活剧似的。我虽没见识,也知道,历朝历代,好多太子,可不就像姐姐说的这样,看似万人之上,其实不得善终。” 迎春笑笑道:“妹妹说得不也很对吗?总归是多读些书、多动动脑,就能判断出来的。” 方溯侧卧在榻上,看着迎春容光焕发的小脸,眸色却又多了几分暗沉。这个迎春,和他梦中的不一样。 林如海见方溯不说话,以为他累了,便道:“既然方统领有了这个线索,那我就先安排人去查一查吧。 废太子也死了快二十年了,就算上官清身边的这个婆子真的是废太子当年的旧人,这些年流落江湖,一定也发生了很多事,只不知她现在的主子是谁。” 方溯闻言忙提醒道:“废太子当年先是被废,继而被圈,不过两三年就死了。他身边的人,差不多都被秘密处置了。这个虞美人,最多算是个漏网之鱼,兴不起什么风浪。林大人此时还是先紧着把扬州知府那边的事情处置妥当吧。” 林如海点头道:“方统领说得对。只不过,这些事情,眼下却不是我们盐运衙门能处理的了。” 为何?方溯皱起了眉头。 冬青见状忙道:“爷,你刚刚做完手术,还睡着的时候,朝廷派来了一个什么巡按御史,已经把扬州知府和盐运衙门这几天的官司给接手了,还要我们殿前司为他做事呢。” 巡按御史?方溯的眉头皱得更紧,无声地看向了林如海。 林如海顿时又想起用吐真剂制服慕容陵后,从慕容陵嘴里听到的那些恨绝惨厉的往事。再想到刚刚说的的废太子,不禁咬牙道:“自古无情帝王家。对骨肉无情,对臣子更甚!这是上面不信任你我,派来监督我们做事的。”ωww.xSZWω㈧.NēΤ 方溯一愣,脸色也难看起来,沉声道:“林大人慎言。” 林如海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却仍难掩心中悲愤,他向林升挥了挥手道:“方统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把事情跟他说一说。”说完就抬腿飞快地走了。 迎春和黛玉望着林如海的背景,面面相觑,都觉得刚刚这一刻父亲有些怪异,但也说不好哪里不对。 “父亲他可能是有些累了。”黛玉向方溯解释道。方溯眸色深深,淡淡地“嗯”了一声。 迎春不由得转头看向方溯,忽然觉得方溯自醒来以后,也有点怪怪的。她想了想道:“方溯,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再想别的事情吧。那个慕容陵若来找你,冬青就能答对他。 过几天,我和玉儿就要回京城去了,我希望在走前能够给你的伤口拆线。你可以好好养伤,不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然我走了就没人管你了。” “回京?”方溯重复了一句,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么急?” “是呢。父亲说经此一事,他在任上的时间估计也不长了,让我们提前动身,免得到时候忙乱。”黛玉补充道。 方溯抿了抿唇,看着迎春欲言又止,终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迎春又嘱咐了冬青几句,便带着黛玉出去了。她也很累了,想赶快吃点热乎的饭菜,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好在,黛玉知道迎春把自己的房间改成了医疗诊室,早就为迎春布置好了新房间。她拉着迎春走进隔壁的厢房,指着各色器具对迎春道:“二姐姐,我看你把自己的房间改成了什么手术室,就叫紫鹃她们赶紧给你收拾了一个新房间。你常用的东西我也叫人挪过来了,你看看可还行?” 迎春抬头看去,只见窗明几净、床香帐暖,满意地点头道:“我可太满意了。咱们的林妹妹也长大了,都知道照顾人了。” 黛玉闻言不依道:“姐姐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之前就不会照顾人吗?竟是如此的小瞧我。” 迎春忙道:“不是,是我说错话了。咱们林妹妹向来就是个宜室宜家的内务小能手呢。” “哎呀,你还敢打趣我!”黛玉一听“宜室宜家”几个字,脸就红了,撂下脸子就来抓迎春。迎春躲了几下没躲过,让黛玉扑倒在床上,正呵呵笑道,忽然手腕一痛,不由得“啊”一声。 黛玉一惊,忙拉过迎春的手来看,却见宽袖遮掩下,腕上一片青紫,顿时瞪大眼睛道:“这是怎么弄的?” 迎春看了看,后知后觉地想起,大概是在漕帮时,用电棍击倒虞美人时,不小心被杖风扫到了。只是当时太过紧张,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忙把袖子向下拉了拉,淡淡道:“没事,被人碰了一下子。” 黛玉的眼圈却红起来,片刻,突然依在迎春怀里流下泪来,“二姐姐,你说爹爹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怕连累我们,才要我们赶快回外祖母家?” 第090章 王夫人派人来了 见黛玉伤心害怕的样子,迎春安抚地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道:“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仅是义父,你没发现,连方溯也有点怪怪的。 眼下危险肯定会有的,但是怕也没有用。咱们就尽量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给他们添麻烦就是了。” 黛玉听了迎春的话,用力地点了点头,擦掉了眼泪,打算从明天开始,就着手准备回京城的事情。以后这些内宅的事,她要一力承担,不让迎春操心,让她腾出精力做更重要的事情。 姐妹俩个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安寝。这一夜,迎春做了好几个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有方溯、有林如海、有上官清、甚至还有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夏子安,但是他们在梦中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迎春竟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能安睡的迎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的时候,黛玉真是吓了一跳。再三盘问,才知道迎春真的只是做了一夜的梦,没有睡好导致。 黛玉忙让紫鹃去做安神的果茶来,又力劝迎春吃过早饭去睡过回笼觉。 迎春还有些不放心,黛玉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姐姐就是这两天累狠了才会睡不好。现在也别管白天晚上,你吃饱饭只管再去睡,打点行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给老太太和姐妹们带的手信、土仪什么的,我也会安排好的。” 迎春见黛玉坚持,想想她也大了,也该学着管家了,便乐得偷懒,一早上去看了看方溯,见他一切都好,帮他撤了尿管,又换了输液的药物,就回房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迎春刚刚躺下没多久,便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说话声,隐隐还有黛玉不悦的呵斥声。但那嘈杂声并未停止,反而越来越近,往她的屋子这边来了。 迎春认命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披衣起床,略略整理了一下妆容,打开房门道:“怎么这么吵?出了什么事?” 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齐齐向迎春看过来,黛玉见迎春站在门口,没好气地道:“都说了让两位说话小声点,偏不听,到底还是吵醒了二姐姐,二姐姐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呢。” 迎春的目光却落在院中的两个婆子身上,奇道:“你们怎么来了?” 这两个婆子脸上都推着谄媚的笑,眼中却隐隐透着嫌弃与不屑,一个是周瑞家的,一个是迎春的奶嬷嬷王氏。 周瑞家的忙拉了拉王嬷嬷,上前给迎春见礼,又道:“这不是二姑娘和林姑娘离了京城,都有一段日子了嘛,老太太和太太都惦记着。 又因林姑爷的身体一直不好,怕有什么意外,二姑娘和林姑娘两个女孩子没法子应对,便派老奴们来看看。” 迎春对周瑞家的向来没什么好印象,再加上她女婿冷子兴也很可疑,便不打算与其虚伪敷衍,直接驳道:“周嬷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哥哥不是一直在扬州吗?我跟玉儿有什么没法子的? 再者,我义父的身体情况,玉儿早就给老祖宗去过信了,虽说还不算康健,但总体上还是不错的,一天好似一天,哪儿来的什么意外?周嬷嬷这话说的我不爱听。” 周瑞家的没想到迎春会这样硬梆梆地顶回来,一脸假笑顿时僵在脸上,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王嬷嬷见状,想到一路上周瑞家的对她的“关照”,心中一动。 她虽然是迎春的奶嬷嬷,但因为迎春自幼就是养在老太太这边的,所以王嬷嬷一家子的身契实际上都攥在王夫人的手里。若是这一次能够通过周瑞家的,抱住王夫人的大腿,以后的日子可就上了台阶了。 王嬷嬷一念至此,连忙上前两步,瞪了迎春一眼道:“二姑娘,你这出门一趟儿,怎么就不知礼了呢?这大冷天的,你不说让周嬷嬷和我进屋子里去说话,还把周嬷嬷一通排暄,这是谁家的规矩啊? 再者,我怎么恍惚听见,二姑娘将让一个外男住进了自己的房间呢?哎呀我的天呢,这叫什么事啊?二姑娘你不要脸面,你就不想想家里还有几位姑娘吗?你也不能带累了她们啊。” 迎春听着王嬷嬷的话,心里一再告诫自己不该跟这个老东西一般见识,但还是忍不住好气好气。 她倒不是气王嬷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是气原来的二木头活得太窝囊了,竟然让人找上门来指着鼻子骂。这是怎样冷酷又势利的家族,才会容忍一个当奴才的如此轻贱自己家的血脉儿女啊! 迎春不动声色地看着王嬷嬷,听她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才冷然道:“都说完了吗?” 王嬷嬷一愣,“说完了。” 迎春点头,“好。来人,替我赏她二十巴掌,打出去,再敢踏入林府半步,立即打断她的腿!” “是!”林升带着几个小厮,在旁边已经听了半天了,个个气得摩拳擦掌的,就等着迎春一句话呢。这时候得了令,立即扑了上来,抓住王嬷嬷,劈劈啪啪就打了起来,没有半分留手。 周瑞家的又惊又怒,尖叫道:“二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迎春没回话,还拉住了正欲上前分辩的黛玉,只给司棋使了个眼色。 司棋心领神会,立即上前两步,拦在迎春和黛玉前面道:“周嬷嬷,我劝你少说两句吧。别在林府里丢了几十年的老脸。” 周瑞家的吃惊地瞪大眼睛,司棋这小蹄子她知道,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跟王夫人这边的人一向不对盘。但是在家的时候,便是借她两个胆子,这小蹄子也绝不敢这样骂到自己头上来啊! 周瑞家的刚开口说了一个“你”字,回怼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司棋又抢先道:“你也不看看王嬷嬷那老货都做了什么?这里是扬州林府,可不是荣国府。 林姑爷是什么人?那是三代列侯出身,当朝探花郎,最讲究礼数的。王嬷嬷那老货竟敢以奴欺主,找上门来数落我们姑娘,是谁给她的胆子啊?难不成是周嬷嬷你?” 第091章 狂怼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见司棋话里话外,把差错往她身上引,顿时又气又急,跺脚道:“司棋你个小蹄子,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教她数落你们姑娘了?那王嬷嬷是二姑娘的奶娘,她……” “奶娘又怎么了?”司棋再次截住了周瑞家的话头,冷哼一声道:“不就是吃了她几口奶吗?难道咱们府里没给她开工钱? 可她却仗着奶过咱们姑娘,在府里就处处欺负挤兑姑娘,咱们姑娘孝顺,不说什么。可到了扬州,她还想这么干,那可真是糊涂油蒙了心了! 周嬷嬷,你们当咱们姑娘还是一等将军家的庶小姐吗?快醒醒吧!如今咱们姑娘可是记在姑太太名下,是正经上了族谱的姑苏林氏嫡长女。” 司棋高高地站在台阶上,身材高大、体态丰盈,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跟爆豆儿似的,又清脆又响亮,听得周瑞家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竟臊成了茄子皮色儿。 来之前,王夫人曾说过,迎春就是个上不得台盘的蔫巴玩意儿,爹不疼娘不爱的,在贾母面前也没什么份量。便是走了狗屎运,让林如海收为义女,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早晚还得老老实实听家里摆布。 现在看来,王夫人真是走了眼了。连迎春身边的一个丫头都这么不好对付,迎春能是个好相处的吗? 周瑞家的从心眼儿里不想再触迎春的霉头,但想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又硬着头皮道:“司棋啊,你这一趟出门来,可是涨了本事了。这一张小嘴叭叭的,话都让你给说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二姑娘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打了王嬷嬷啊。那可是她自己的奶嬷嬷,让人打了,姑娘就有面子了?”说到这里,周瑞家的还特意看了迎春一眼。 迎春心中一阵冷笑,沉声道:“就是看在她是我奶嬷嬷的份儿上,我才使人打了她。我若不打她,要是让我义父知道,怕是直接就要了她的老命了。”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来?”周瑞家的翻着一双三角眼,大惊小怪地道:“林姑爷可是个读书识礼的人,最是个谦谦君子了,岂会如此粗暴?” 黛玉在一旁听着,到底还是忍不住,霍然变色道:“周嬷嬷,你够了。你怎么不听听王嬷嬷那老东西都说了什么话?竟然敢辱没我二姐姐的清名,真真是打死都活该。” 说着,黛玉指了指迎春原来住的厢房道:“我二姐姐现在可是满扬州城闻名的神医,她原先的屋子改成了诊室,也是我爹爹点头同意的。二姐姐现在和我住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这么大个院子,各自都有丫鬟婆子,有长随小厮,哪有什么外男不外男的说法?真要计较起来,宝玉还天天在我们姐妹屋子里顽呢,怎么不见你周瑞家的说过什么?” 周瑞家的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暗恨黛玉牙尖嘴利。迎春却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般,凛然道:“王嬷嬷红口白牙地坏我名声体面,还敢指着家里几位姑娘说事? 我妹妹现就在这里站着呢,她可是义父义母唯一的血脉,若真让王嬷嬷那老东西胡言乱语,连累坏了妹妹的名声,你试试看我义父会不会直接打杀她?” 这……周瑞家的陡然出了一身冷汗,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差一点就碰了林如海的逆鳞。 迎春见周瑞家的面白气短、眼色闪烁,又添一把火道:“都说周嬷嬷是个老办事、办老事的,在二太太身边极有体面。 我且问你,这扬州林府没有女主人,我义父身边也没有姬妾,你和王嬷嬷来扬州,按规矩该先给谁磕头请安?” 这……周瑞家的眼珠子一阵乱转,骇然发现自己进府这一会儿功夫,可是做错了不少事。既然是王夫人打发来的管事婆子,自然要见林府的女主人,这女主人可不就是眼前这两个姑娘? 迎春见周瑞家的没话说了,淡淡道:“想来你们也该先打听打听,如今这府里也就是玉儿在当家。无论你们是谁派来的,想干什么,都越不过玉儿去。 便是你们想见我,玉儿不点头就是不行。可王嬷嬷刚才怎么说的?还敢怪我不让你们进房里坐?真是好大的脸面!我竟不知是谁给你们的这个胆子。难不成,你们去了别人家里,也是敢硬闯的?” 周瑞家的听到这里,再也站不住了,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就在台阶下跪了下来,连番给黛玉和迎春磕头道:“林姑娘、二姑娘,都是奴婢们的错。老奴今天也是糊涂油蒙了心了,冒犯了二位姑娘,求姑娘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老奴们这一遭。” 迎春深深地看着周瑞家的一眼,眸光中并无波澜,却看得周瑞家的心里一凉,只觉得她若再敢乱说乱做,这个二木头一定会把她撞得头破血流。 周瑞家的忙深深垂下头,不敢与迎春对视。迎春趁机轻轻推了推黛玉,示意她说话。 黛玉心领神会,一时又想起当年住在贾母院子里的时候,薛姨妈让周瑞家的给姐妹们送宫花。这个周瑞家的一路走过来,明明离她的院子最近,却偏偏先让三春和凤姐儿挑,把最后挑剩的给她送来。 新仇旧恨同时浮上心头,黛玉冷哼一声道:“周嬷嬷是在二舅母身边都极有体面的老人,我能说什么?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面,我能把嬷嬷怎么样?竟是连重话也不舍得说两句呢。” 周嬷嬷听了,眼睛乱转,嘴角扯出一抹讥笑,心里顿时踏实了。她就说,林黛玉一个六七岁就没了娘的孩子,也就是天生性子尖锐、不肯吃亏罢了。哪里能跟从小被亲娘带在身边,认真调教长大的高门嫡女比? 论心思慎密、善于算计、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周瑞家的只服一个薛宝钗。 然而,周瑞家的显然高兴得太早了。她刚要拍拍裙子站起来,便听黛玉又道:“然则周嬤嬤可不是一般的奴才,正经是咱们荣府后院的内当家。 多少丫鬟婆子都把嬤嬤当成人样子,比着你学办事、学伺候呢。是以纵然我不愿与周嬤嬤计较,周嬤嬷自己必然也是不能就这么随便算了的。” 说着,黛玉向着身边几个丫头、以及站在不远处沁芳苑园门口的几个小厮、婆子招招手道:“都过来,看看咱们京城荣国公府的管家嬷嬷,是如何处置冒犯主子这件事的。” 尛說Φ紋網 第092章 当众打脸 周瑞家的还没来得及听黛玉把话说完,耳朵里就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只觉得一腔子血都冲上了头顶,脸上热得能摊鸡蛋,心里却凉得像吞了冰,手脚都颤抖起来。 这辈子,她再没丢过这样的脸,可偏偏却一分道理也不占,白白叫黛玉收拾得说不出话来。 王嬤嬷这时候挨够了二十巴掌,捧着猪头般的脑袋,努力睁开肿得只剩一条细缝的眼,骇然望着周瑞家的,连哭都忘了,只觉得翻了天了! 向来被自己拿捏的死死的迎春,突然间变得像个活阎王似的,这二十巴掌差点把她老命打没了。 林府的两个小厮上来抓住王嬤嬤就要往外拖,王嬤嬷终于反应过来,杀猪般的嚎了起来,“周嬷嬷,救命啊,是你让我给她们个下马威的!都是你叫我做的啊!” 周瑞家的本还不死心,跪在那里,还在想着怎么把黛玉糊弄过去,此时听到王嬷嬷的哭嚎声,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个死老婆子,果然不中用,早知道不带她来了。 周瑞家的也是个狠人,知道王嬷嬷这一吵吵,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一咬牙,便叫道:“林姑娘教训得对,老奴错了!老奴自己罚自己,只求姑娘将来回了京城,别让人知道老奴在外面丢了主子的脸面。” 说着,周瑞家的自己抡圆了,开始掴起自己的脸来,一下又一下,掴得“啪啪”响。 黛玉面上隐约露出点不忍之色,迎春恰到好处地拉起了她的手。黛玉心中一凛,此时可怜周瑞家的,那周瑞家的在府里仗势欺人的时候,何曾可怜过她这个爹娘不在身边的女孩子? 黛玉便又硬下心肠来,只淡淡地看着,直到心里默许了二十个数,才开口道:“好了,停手吧。想必周嬷嬷也得了教训了。” 她又看了看周围站着的林府下人,一字一句道:“人在做、天在看,今天周嬷嬷给你们打了个样子,以后都把心放正了做人,否则迟早有报应。这打脸还是轻的,若是不知悔改、助纣为虐,早晚送命。” “是,奴才们记住了。”林府的下人们大声应道。周瑞家的心里又是颤了两颤,她总觉得迎春和黛玉好像知道了什么,这话里有话也太明显了。但是她也没功夫多想,只得狠狠又磕了几个头,嘴里大声嚷道:“林姑娘教训的是,老奴记下了。” 黛玉看周瑞家的那个样子,估计也差不多了,有些事情还不能此时就点破,有些事情则是还没有证据。 她看了看迎春,见迎春给了她一个鼓励和赞许的目光,心里便高兴起来,但是脸上还绷着不露,只是沉声道:“周嬷嬷言重了,不是我教训嬷嬷,是嬷嬷自己给咱们林家的下人们打样立规矩呢。我还要谢谢嬷嬷。” 黛玉说到这里,抬起头刚好看到林如海正匆匆赶来过来,便道:“咱们这边动静太大,到底还是把我父亲惊动了。也罢,你们到底是外祖母家过来的,也该叫父亲见见。走吧,随我过去见个礼。“尐説φ呅蛧 说着,黛玉便从台阶上下来,款款走过周瑞家的身边,却连个眼风也没给她。周瑞家的这时候还是懵的,听见林如海来了,莫名心虚,但也只能快快爬起来跟上。 林如海远远便听见沁芳苑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心里已经装了一肚子气。 这个岳家近来也真是不行了,男人没个男人样,天天躲在府里混日子。奴才没个奴才样,时不时比主子还硬气。 几个当家的主母更是乱套,打着男人的旗号在外面包揽诉讼、放高利贷,连他在扬州亦有耳闻。若不是那荣国府是黛玉眼下唯一的可去之处,他真想直接跟京里断了关系。 直到进了沁芳苑,林如海瞧见黛玉和迎春手拉手站在台阶上,脸色都还好。两个眼生的婆子,一个跪在台阶下,一个被林家的两个小厮架着,眼看着都是挨了打的样子,心里才略略放下一些。 好在黛玉和迎春懂事,不肯受委屈。但是,能让这两个丫头下令动手,那也一定是很气很气了。说到底,还是这两个婆子该死。 这时候,黛玉已经走到林如海面见,见爹爹脸色不善,忙道:“爹爹是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走得急了,快进房里去歇歇?” 林如海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听见你们这边院子里吵闹,十分担心。” 黛玉便道:“都是玉儿不懂事,吵到爹爹了。只是因为二舅母那边派了两个婆子来,不太懂规矩,冒犯了姐姐,我说不得要教教她们,免得她们在外面行走,丢了咱们京城荣国府的脸。” 林如海闻言,见黛玉的话滴水不漏,沉稳大气,心中暗暗叫好,忙为女儿撑腰道:“玉儿做得对。咱们虽然离京城远,但你母亲毕竟是荣国府里出来的,有什么事,是该帮着老太太和两位舅兄提点着些。” 周瑞家的已经跟了过来,垂头站在后面,听到林如海和黛玉的对话,差点没活活气死。明明是迎春和黛玉一点儿没给贾家、没给王夫人脸面,让这两父女说出来,还像是为了她们好。这读书人若是作起损来,果然更厉害。 可惜,周瑞家的现在什么也不敢说,只能暗暗咬牙记着,只等着回到京里,跟王夫人好好说道说道,让王夫人给她报仇。 这时候,林如海已经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瞥了周瑞家的一眼,冷冷地道:“你是几时到扬州的,老岳母和舅兄们可还好?他们派你来有什么事?” 周瑞家的原来以为,林如海会问问她的名字,她也好把她是王夫人陪房的事情说一说,显摆一下她与普通的奴才不同,让林如海高看她一眼。没想到,林如海非但不关心她是谁,连王夫人也没放在眼里。人家只问了贾母和贾赦、贾政两兄弟。 周瑞家的正核计着如何回答,偏王嬷嬷也看明白林如海是谁了。刚刚林家两个小厮正架着她往外走,因为林如海过来了,便让在路边等候。 没想到,王嬷嬷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猛然甩开了正架着她的两个小厮,拔腿就往林如海这边跑,边跑还边喊:“林姑爷,我们是二太太派来的,有好事儿啊!我们是来给林姑娘提亲的!” 第093章 迎大姑娘不能嫁给别人 王嬷嬷这不知深浅的一句话,一下子把满院子的人都给震住了。 提亲?给谁提亲?林如海脸色“刷”地一下黑了下来,浑身上下散发森然冷意,盯着正向这边跑过来的王嬷嬷道:“拿下!” 王嬷嬷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就又被林家小厮给按在地上了。这两个小厮刚刚一时疏忽,叫王嬷嬷挣脱开去,此时见林如海一脸寒霜的样子,又怕又悔,下手更重,压得王嬷嬷根本动弹不得。 王嬷嬷还想喊叫,周瑞家的已经飞快地跑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就掏出帕子堵住了王嬷嬷的嘴,一边低三下四地赔笑向林如海道:“林姑父,恕罪恕罪啊。这婆子刚刚被二姑娘教训,一定是得了失心疯了,胡说八道呢。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尛說Φ紋網 王嬷嬷惊骇地睁大了眼,心道周瑞家的,你个死老婆子,怎么还堵我的嘴呢?你这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啊! 来的时候不是你口口声声说,二太太有意把林姑娘和薛家的哥儿凑成一对儿嘛。你不是还让我挟制着迎春,让迎春也帮着出力撮合吗?怎么现在竟不能说了? 周瑞家的不敢看王嬷嬷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这老货真是没脑子啊!二太太是有这样的打算,可眼下是说这话的时候吗?况且,这打算十有八九是要泡汤了。那迎春、黛玉,一个个都跟要上天了一样,跟在家的时候可不一样了。 再说,还有一个林如海呢,不是说病得快死了吗?这时候看上去,比二老爷还精神。他若是好端端的,那就更不能提这门婚事了。林姑爷怎么可能看得上薛家的那个大傻子呢? 周瑞家的真是后悔,跟王嬷嬷说了那些机密的话了。这老东西没个眼力见儿,嘴也没有把门儿的,万一坏了二太太的事可怎么办? 周瑞家的拼命给王嬷嬷使眼色,示意她老实点别折腾。可王嬷嬷从来就不是个聪明人,更加之被打的有点懵,周瑞家的眼睛都快挤得掉地上了,王嬷嬷还是一脸愤怒加茫然的样子。 迎春在一旁看着周瑞家的和王嬷嬷之间的眉眼官司,心知这两人心里定然是没有好事。但眼下也不是盘问的时候。 看着院子里的下人越聚越多,她沉着脸开口道:“都站在那里干什么?来人啊,该撵出去的撵出去,该带下去的带下去,都不做事了?散了吧。” 迎春的话也提醒了林如海,把他难以名状的恼怒中拉了回来,他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淡淡吩咐道:“以后贾府若再来人,先报我知道。都把嘴闭严了,下去吧。” 一时间,林家的下人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周瑞家的和王嬷嬷也被林升给带走了。林如海左右看了看已经凑到他身边,正关切望着他的迎春和黛玉,苦笑道:“爹爹是不是很没用啊?” 黛玉忙道:“爹爹这是说的哪里话来?” 林如海长叹一声道:“看今天这两个婆子的嚣张样子,就可知平时她们在府里没少难为你们。这还是在我们林府呢!当着我的面都敢这样张狂,平时是什么做派,我……” 林如海恨得手都在颤抖。他勉强伸出手去,摸了摸黛玉的头,捶胸顿足道:“我以为贾老太君是你嫡嫡亲的外祖母,把你送到贾家,我也放心,不必担忧身边没有女性长辈教导你。没想到,你在那府里竟然过着被人欺负的日子。我这心里真是难受啊。” 说到这里,林如海又想到了被四皇子害死的妻儿,更加痛彻心扉,只觉得呼吸都像被刀割。 迎春忙道:“义父,你千万不要生气,当心身体。你若是气出个好歹来,还有谁能为玉儿、能为我们做主呢?” 林如海闻言心中巨震,叹道:“迎丫头,我竟没有你看得明白啊。”想一想,自己还真的是任重道远,妻儿的仇若是不报,那真是死了都没办法闭眼。当下,还真得好好制怒养身。 迎春见身边没有外人,压低声音道:“义父,这个周瑞家的,是那府里二太太的人。老太太,还有大老爷、二老爷,跟她不一样。咱们还是先弄清楚,这个二太太到底想干什么再说。 总之你不要生气,没得为那起子小人伤了自己的身体。再说,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玉儿。” 黛玉刚刚脸色特别难看,心中羞愤莫名。这时候听了迎春的话,连忙抓紧了林如海的衣袖,气道:“有我在,别人也别想欺负姐姐。” 林如海见迎春和黛玉想方设法开解他,只觉得憋闷得要死的心里开了条缝,他欣慰地一手拉着一个,点头道:“说得好。往后你们姐妹两个一定要相互关心、相互扶持。” 迎春和黛玉忙点头应了,陪着林如海进房间去了。 迎春原来住过的屋子里,方溯一脸阴沉地听着门外的动静,直至林如海父女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愣怔的冬青。 “都听清楚了?”方溯问 “听清楚了。”冬青连忙点头。 “去查。”方溯又道。 “查什么呀?”冬青茫然。刚刚外面一吵起来,方溯就醒了,还不许他出声,自顾自竖着耳朵听了半天。 外面那两个贾家的婆子虽然讨厌,但迎春和黛玉两个小姑娘可没吃亏。可自家爷的脸色却黑得像锅底,浑身上下直冒冷气。冬青也不知道,自家爷为什么要生那么大气。 “蠢!去查谁在算计她们。”方溯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冬青。这家伙这么蠢,自己当年怎么看上他,把他带在身边了? 冬青察觉到方溯的不满,委屈地嘀咕道:“这还用查吗?就是贾家二房那伙子人呗。爷你不是早就派人查过了嘛。” 方溯扶额,这冬青真是蠢哭了。他深吸口气压压火,咬牙道:“查他们要把玉二姑娘配给谁,还有迎大姑娘,是不是也要给她提亲。” “噢,查这个呀,我明白了。”冬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查案,是要查迎大姑娘和玉二姑娘的姻缘。 冬青眼珠一转,觉得自己终于抓到了重点,他连忙问方溯:“爷,原来你知道迎大姑娘的事了?你说,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了你,还亲了好几次,就算你不喜欢她,那也得给她个名分啊。她怎么可能嫁给别人呢?” 第094章 问明真相 冬青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方溯眼睛瞪得老大,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你说什么?她……我们何时……”方溯只觉得脸上发烧,问不出那句话来。 冬青看到方溯窘迫的样子,不厚道地笑了,“就是你被那个夏子安和虞婆子打昏过去的时候啊。迎大姑娘又按你的胸脯,又亲你。她说那叫人工呼吸,是为了做什么心肺复苏。要是不亲你,爷怕是当时就断气了。” 方溯看着冬青那呵呵呵的样子,抓起一个瓷枕就砸了过去。你都知道是心肺复苏术,还说什么亲啊亲的,那是在治病救人,跟那个啥啥啥是一回事吗?! 方溯松了一口气,可是心底莫名得又有一点不痛快。 冬青接住了瓷枕,不怕死地又道:“爷,你可真得管着点迎大小姐。她一遇到病人就不管不顾的。上回遇见那个死囚犯夏子安昏过去了,她也想给那家伙做心肺复苏,好在我在一边,死活给拦住了。你说这要是让她亲到那个夏子安……” “滚!”方溯听不下去,一声怒喝,打断了冬青的话。 还要亲那个夏子安?这可真是,还有没有规矩了呀?方溯又气又急。可转念一想,既是救人,那他有什么立场反对?况且,迎春是那种听劝的人吗?徒增笑而。方溯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冬青见方溯怒了,不敢再撩拨,只好灰溜溜蹲到墙角去,嘴里小声说:“迎大姑娘让我看着你,不能离开这房间。” “我数三!”方溯又道。 冬青一看势头不对,方溯似乎是真的怒了,心道这事儿也真是够爷烦心的,行吧,就让他自己静一静吧。于是赶紧拉开门走了出去。 方溯目送冬青背影消失在门外,眸光中又暗沉了一分,俊美绝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 迎春吗?在那个梦里,她确实嫁了人,而且遭遇家暴,过得特别凄惨。方溯还隐约记得她的夫家姓孙。 所以,他才想着让冬青打听打听。如果真的是孙家,那他得想办法提醒迎春一下,毕竟这小女子救过他好几回了。 但是,听冬青的意思,迎春她为了救人,完全不避男女之嫌。孙家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嫌弃她?一般是个男人,就受不了妻子这般行事吧?那他被迎春救了好几次,岂不是连累了迎春? 不过,梦这东西应该不能当真吧?看迎春的样子,她不打别人就不错了,那也不是个受委屈的人啊! 方溯只觉得心口堵得慌,一时皱着眉头想事情,一时又自嘲地摇头笑了。他觉得自己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但是,心里就是不痛快,怎么办? …… 林府的一间阴暗的小偏厦里,迎春和林升与一脸惧色的周瑞家的对坐着。刚刚,迎春禀明了林如海,自告奋勇要来探探周瑞家的底细。 迎春见周瑞家的不开口,淡淡催促道:“周嬷嬷,王嬷嬷已经让我打发回京城了,难不成你也不想在这里呆了?我没问王嬷嬷,而来问你,是想给你留体面呢。” 周瑞家的心跳如擂鼓,她就知道,迎春这丫头是不会放过她的。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小贱人是如此狠毒的一副心肠,居然想让自己出卖王夫人。 她可是王夫人地地道道的心腹,当初一起陪嫁到贾家的,怎么可能让迎春三言五语撩拨的,就背刺主子?周瑞家的小心地抬起头来,望着迎春道:“老奴不懂二姑娘是什么意思啊?” 迎春呵呵一笑,“周嬷嬷,你可真是给脸不要脸。二太太大老远地让你跑来,竟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你去盐运衙门的大牢里问问去,那些江湖悍匪们在我面前,也藏不住一个字。”仦說Ф忟網 林升在一边重重点头,威胁道:“不怕告诉你,咱们家大姑娘有一种药,叫做吐真剂。不论什么人,用了这种药,问什么答什么,恨不得把祖宗八辈的秘密都讲出来。你也想试试? 不过,你可得想好了,你自己说出来,大姑娘还能念你个好,若是让咱们问出来,想跟王嬷嬷似的,囫囵个的回家去,也是不能够了。” 周瑞家的瞪大眼睛,只觉得浑身发冷,椅子都坐不住了,不知不觉地就抱着桌腿儿滑到了地上。 她忽然想到,这里可是扬州。表面上十里繁华、千丈烟罗,暗地里远有盐匪、近有漕帮。在这样一个地方,要想无声无息地让一个人永远消失,那可是太容易了。 王夫人虽然厉害,但终归是个后宅妇人。这些年周瑞家的看在眼里,觉得她手段也有限。但是眼前这个迎春,明明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却给周瑞家的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况且,迎春确实学会了医术,单从这一点,周瑞家的觉得那个什么吐真剂,十有八九是真的。她一个当奴才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那与其让人家问出来,倒不如交个投名状。 周瑞家的想到这里,一伸手就抱住了迎春的腿,哀嚎道:“二姑娘,老奴可没干过暗害你跟林姑娘的事儿啊。你想问什么,老奴但凡知道的,再没不敢藏一个字。” 迎春不出意料地点了点头,看了林升一眼,两个人会意轻笑。迎春便问:“刚才王嬷嬷说,二太太想给黛玉提亲,果有此事?” 周瑞家的脸色一暗,心道果然来了。然而,此时她既已选择投靠迎春,便也顾不得王夫人了,便老实答道:“确有其事。二太太想把林姑娘配给她娘家的外甥薛蟠,就是宝姑娘的哥哥。” “薛蟠?”迎春气得抓紧了帕子,绞了又绞。王夫人这老虞婆还真敢想,明明白白地就要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林升倒是没出声,但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周瑞家的心中狂跳,连忙补充道:“这只是二太太的想法,还没跟老太太说呢。估摸着老太太是不会答应的。老太太很疼林姑娘,那薛家少爷哪里配得上林姑娘啊。” 迎春缓了缓气,觉得王夫人真是既坏且蠢。但是,王夫人再蠢也应该明白,无论是贾母还是林家,都不会同意一个正八经儿的官家嫡女,去配个商户家儿子的。那王夫人还敢提出来,必定是还有什么后招的。 迎春平复了一下愤怒的心情,好整以暇地瞥了周瑞家的一眼,轻声道:“好,说下去。” 第095章 一肚子坏水 周瑞家的又偷偷看了迎春一眼,迎春越是不动声色,她心里越是没底。 周瑞家的干脆一咬牙一闭眼,竹筒倒豆子般道:“二太太早就眼馋林姑爷家的财产,觉得贾家替林家养了林姑娘这么多年,这些财产应该有咱们贾家一份。 之前听说林姑爷怕是不中用了,二太太就暗中嘱咐过琏二爷,要琏二爷机灵着点,看住了林家的家产,最好都带到京里去。等林姑娘出阁的时候,随便给陪送些,剩下的不就都是宝二爷的嘛。 可是,琏二爷到了扬州便没怎么跟家里通消息。又听说林姑爷的身子还能支撑一阵子。二太太便想着,不如给林姑娘找个婆家,先跟男方商量好了,将来嫁妆家产什么的,都拿出来一半谢媒人。 本来老奴也想着,哪儿有这样做媒的,人家男方家里收到女方的嫁妆,还会再分出来吗?没想到,二太太稍一透露这层意思,薛家太太就同意了,愿意为她儿子求娶林姑娘。” 迎春听着周瑞家的絮絮叨叨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王夫人还真敢想啊! 她记得前世自己偶尔有空刷头条的时候,刷出一则新闻,说什么租客租住了房东十年的房子,后来房东家要动迁了,租客就认为房东应该分她一部分动迁款。房东不同意,租客就在网上把房东给挂了。 当时这租客的脑回路把她给惊到了,还怀疑是假新闻。没想到,穿越到红楼的世界里,还叫她遇到真事儿了。 凭什么黛玉在荣国府里住了几年,林家的财产就得分贾家一份,这是想钱想疯了吗?有一瞬间,迎春真遗憾自己不是精神病科的医生,不然,没准还能给王夫人治一治。 迎春气得都快笑了,淡淡瞥了周瑞家的一眼,问道:“咱们先不说为什么林家的姑娘在贾府里住了几年,就得把家产分给贾家。你就给我说说,就算这钱进了贾家,怎么就能都归了宝玉?” 周瑞家的眨巴着眼睛,自然而然地说:“老太太不是最喜欢宝二爷嘛,再者,宝二爷可是衔玉而生的,天生贵重,将来这贾府还不都是他的。” 迎春勾唇一笑,声音低沉地道:“这府里可不止宝玉一个男丁啊。我琏二哥哥呢?还有环儿和兰儿呢,都没份?” 周瑞家的意识到不对,但迎春既然问了,不答必定不行。她只好硬着头皮道:“二太太说了,环三爷是个庶子,将来总不过几百两银子打发出去了事。兰小子还小呢,又没有爹,将来只能依靠宝二爷过活。至于琏二爷……” 周瑞家的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大老爷就是个不中用的。老太太根本看不上他。琏二爷人倒是不错,但遇上那样一个父亲,也就是个管家的命。 这些年,琏二爷除了帮着管管家里的事情,外面的公事一概拿不起来。哪像宝二爷,一出门就结交了北静王爷。 再者,琏二爷可都成婚多年了,却连一儿半女也无。这说不得子嗣上也艰难。反正二太太说了,这府里的爵位,早晚得给了宝二爷。” “你放屁!”周瑞家的话音刚落,房门就被“咣当”一声踢开了。贾琏一张俊脸气得通红,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进来,还没等站稳脚步,就狠狠地甩了周瑞家的一个大耳光。 “啊!”周瑞家的一个跟斗栽到地上,哭嚎起来,“琏二爷,你打我也没用啊,这都是二太太说的啊。” “二太太岂会如此,都是你们这起子老狗撺掇的。”贾琏怒骂。但紧接着,他只觉得迎春的眼风凉凉地扫了过来,不由得就闭上了嘴巴。 “哥哥,我悄悄叫人请你来,可不是让你拿周瑞家的撒气的。周瑞家的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有数,怎么,都不敢承认吗?”迎春平静地问。 “我……”贾琏想说点什么,却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不敢承认吗?不是!他只是不能相信啊。那王夫人,若从凤姐儿那边论,还是他们嫡嫡亲亲的姑母呢。能这么看他、这么算计他吗? 迎春似看穿贾琏的心思,指了指旁边的太师椅道:“坐下一起听听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咱们家的人就是太好骗了。” 贾琏一连干了两杯凉茶,才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好些了。但是,他脸上热辣辣的那股劲儿却说什么也下不去。毕竟刚才周瑞家的还嘲笑他无嗣来着,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 他真想抬腿就走,可是看着迎春不容置疑的目光,只好勉勉强强地坐了下来。 迎春却不再提刚才那些事,换了个话题又问:“薛姨妈不愧是二太太的亲妹子,也挺会想美事儿的。薛家想娶玉儿,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不知二太太她们又是怎么算计的?” 周瑞家的面如死灰,喃喃道:“二太太也知道这事儿艰难,所以才让王嬷嬷跟着我来。她是想从二姑娘身上下手的。” “从我身上下手?怎么说?”迎春来了兴趣,有点好奇。 周嬷嬷道:“二姑娘在府里的时候,那是天下第一等的好脾气。咱们原想着,王嬷嬷来了,跟姑娘多说道说道,姑娘必定会听自家奶嬷嬷的。 到时候,让姑娘带着林姑娘出趟门儿,或者是拜个神,或者是许个愿什么的,弄出点小事故来,再让薛家哥儿出面给化解了,那林姑娘想必是会对薛家哥儿产生好感的。”尛說Φ紋網 “我呸!你们这群老狗还真是好算计。什么化解、什么好感,你们根本是想找个岔子,把生米做成熟饭吧?你们的心也太黑了!” 迎春还没来得及说话,贾琏已经忍不住又跳了起来,指着周瑞家的破口大骂起来。 这群狗攮的混蛋王八,这狠毒招数跟刚抓的那些人贩子又有什么区别啊?贾琏恨得牙痒,满屋乱转,恨不得抓根棍子直接给周瑞家的打死。 周瑞家的自知理亏,抱头躲在桌子底下,一声也不敢吭。林升也早跳了起来,在那里摩拳擦掌,只等迎春一声令下。 迎春却伸手拦了拦两人道:“你们先别气。让周瑞家的把话说完。” 第096章 二太太的马甲掉光了 周瑞家的闻言,抬起眼睛偷偷瞄了迎春一眼,哀声道:“姑娘饶命啊,老奴知道的都说了。你还让老奴说什么啊?” 迎春轻轻一笑,不动声色道:“周嬷嬷,你既已投靠了我,还为原来的主子遮遮掩掩,是不是太愚蠢了?你好好想想,知道的都说了吗?” 周瑞家的迷缝着三角眼儿,脸上显出既狡诈又迷茫的表情。 说什么呢?二太太平日里跟她交代过的事情可多了,也不知道迎春对哪些事感兴趣啊,总不能都说了吧? 迎春见周瑞家的表情,大概是不知从何说起,便道:“你且先说说,为什么薛姨妈那边,愿意跟王夫人分玉儿的嫁妆吧。” 周瑞家的见迎春问这个,大大松了一口气,谄媚地道:“薛家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户。士农工商,商可是落在最后面的。哪儿能跟林姑爷这种清贵门庭比呀?便是贾家,虽是姻亲,细论起来也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二太太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骨子里是看不起薛家的,这一点,薛家太太自己心里也有数。 薛家太太可是早就想着能改换门庭了。要不然也不会在咱们府里一住五六年,就是想借着贾家的势力找个机会上位。可惜薛蟠不是那块料,白搭了好几年功夫。 这个时候,二太太提起要给林姑娘找婆家的事。薛家太太当然愿意了。若是薛蟠做了林家的女婿,那不就攀上林姑爷这个高枝儿了嘛,少拿点嫁妆又算得了什么,反正薛家也不差钱。” 迎春点点头,又问:“之前宝钗不是说要参加小选吗?怎么没动静了?她若是选上了,说不定还能帮上薛蟠的忙。” 周瑞家的一脸遗憾表情道:“宝姑娘人是真不错,可惜她也打错了算盘。咱们家大姑娘还在宫里苦熬着呢,二太太怎么可能再给她送个对手进去? 若是宝姑娘人品一般也就罢了,她越是出色,二太太越不能让她进宫去给大姑娘添堵啊。 那薛家太太也是糊涂了,姐妹们再好,能敌得过亲生的骨肉吗?她想求二太太办这事儿,那真是求错人了。” “原来是这样。”迎春淡淡地应了一句,转头看了贾琏一眼。 她之所以问周瑞家的这些事,就是想让贾琏真正看清王夫人、薛姨妈那伙人的嘴脸。说什么姐妹亲情,不过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果然,贾琏若有所思,脸色更阴沉了。他真是没想到,平日里二太太和薛姨妈两个老姐妹亲亲热热、天天往一块儿凑合,好的像一个人似的,却原来都是在演戏啊,真的是好算计! 迎春轻声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二太太那样的人,天天跟她凑在一起的,又能是什么好人?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琏二嫂子为人爽快,可不该跟她们搅在一起。” 贾琏闻言,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可怜他一直以为二太太是个慈善人,没想到她面慈心狠,一直都在算计着大房,还嘲笑他生不出儿子!他自己的老婆怎么还能够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呢? 一时间,贾琏恨不得马上就回京城去,把王熙风拉回来,好好说说道理。 迎春目的达到,心里舒坦,唇边淡淡勾起了笑。不过,周瑞家的嘴里的秘密还远远没有吐干净呢,这时候必须一鼓作气。 迎春见周瑞家的正要从地上爬起来,便直截了当地问:“我们从京城往扬州来的路上,发现林妹妹中了毒。若不是我懂一些医术,她怕都到不了扬州。我问你,林妹妹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中的毒?是不是二太太下的毒手?” 周瑞家的浑身一抖,腿软的站不住,扑通一声又坐回到地上,脸色惨白,一颗心仿佛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怪不得二太太那边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黛玉毒发的消息,原来是迎春在中间做了手脚。这要是坐实了,可就不是一般的后宅手段了,这可是杀人的罪过啊! 周瑞家的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手脚并用地爬到迎春脚边,一把抓住迎春的裙角,嚎哭道:“二姑娘,这事儿真的不关老奴的事啊!老奴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主子啊。那可是杀头的罪过,老奴还想多活两年呢!呜呜呜……” 迎春不动声色地问:“这么说,你是知道这件事的了?” 周瑞家的猛的一噎,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打自招,这下子她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她转了转眼珠子,咬牙抬手就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嘴巴,边打边说:“我叫你这张老嘴,别的不会,专会胡浸!” 打完了,她又试探着说:“二姑娘,这不是您问到了,我才知道的嘛。但姑娘既说有这事儿,那一定就是有这事儿了。我这不就顺着姑娘说了嘛,可我真没干过这样的事儿啊。” 迎春轻蔑地冷哼一声,问道:“真的不是你做的?” 周瑞家的忙道:“真的不是老奴,借老奴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那你觉得是谁做的?” “我……”周瑞家的又卡住了。她抬头看了看迎春、贾琏还有林升,见这几个人都高深莫测地看着她,脸上神情不明,一时间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坑在等着她。 周瑞家的真是打从心底里后悔领了这趟差事,一时又恨王夫人拎不清状况,连对手真正的底牌都没摸清楚,就喊打喊杀,到处伸手,结果怎么样,自己踢到铁板上不说,还害了她这个做奴才的。 二太太,事已至此,老奴可顾不得您了,活着不好吗? 周瑞家的想到这里,咧开嘴哭了起来,边哭边磕头道:“二姑娘、琏二爷、林管家,那些坏事,都是二太太叫人做的呀。老奴也是身不由己、敢怒不敢言啊。” “二太太是怎么做的?”迎春追问。 周瑞家的掩面道:“二太太找了个姓胡的太医,弄出了好几个方子。表面看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据说药材和配伍和用量上做了手脚,要是吃不好,就跟毒药一样。” 原来是胡太医?迎春转头看了一眼,林升会意地点了点头。有了名字,就方便查下去,二太太早晚是跑不掉的。 贾琏这时候倒是又想起一事来,忙问:“你那个女婿冷子兴,也是跟你们一伙的吧?上次在淮安,给玉儿下毒的,是不是他?” 第097章 贾家又来人了 周瑞家的见贾琏问起了冷子兴,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忐忑道:“我那个女婿,平素跟我们来往不多,到底是怕我们这奴才的身份带累了他,我们也不好挑剔。 他前段日子出门了,说是带我那个姑娘回趟老家。但二太太并没跟我提起过他,这淮安又是怎么一档子事儿,老奴是真的不知道啊。” 贾琏眉头一轩,似是不信,正在再问,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喊叫:“二爷、二爷在里面吗?家里来人了!” 迎春抬了抬下巴,示意贾琏去应门。贾琏这才站起来到门口去,把门拉开了一条小缝,却见外面站着的是来旺儿。 “怎么这么没规矩,在这里大呼小叫的?爷在里面商量正事儿呢!”贾琏不悦地道。 来旺儿也顾不得解释了,他努力喘匀了一口气,急道:“二爷,奴才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林姑父让我们来找你的,让你快去前面见客,说是咱们府里又来人了。” “府里又派人来了?”贾琏闻言不禁又惊又怒,心道王夫人是一定要把林家得罪得死死的才肯罢手吗? 他刚想撇清关系不去,却听迎春道:“既是义父让人来请,那好歹过去看看才是。”于是只好点点头,跟着来旺儿向外走。 迎春让林升先把周瑞家的带下去,也快步跟了上来。其实迎春心中是又惊又疑,贾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老太太不管事儿了?怎么一茬儿又一茬儿地往扬州派人?他们要做什么? 贾琏和迎春两兄妹各怀心事,一路到了外书房,却听说客人已经进了内院的正堂。两个人心中疑惑,怎么还把人给领进内院去了?但也只好认命地转过头往内院赶。 及至进了内院,远远地便听见了几声笑声,贾琏和迎春顿时骇然地交换了一下目光,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啊。 两个人不由得一起加快了脚步,及至进了内堂,只见客位上坐着一人,明眸善睐、神采飞扬,虽是一脸倦意也掩不住明艳之色,不是王熙风又是谁? “凤姐儿!”贾琏首先呆住,又喜又惊,不禁又快走了两步,直直站到凤姐儿面前,瞅着她傻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王熙凤冷不丁看到贾琏,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来,但紧接着又绷起脸,冷哼道:“摊上一个不着家的爷们儿,我不来看又能怎么办?这扬州又是山又是水又是什么美人儿的,也不知你魂儿还齐全不齐全?” 贾琏一怔,脸红起来,干咳一声道:“你胡说什么呢?林姑爷和妹妹们都在呢。” 王熙凤也是话说出口,才自觉失言,不过她心理素质强大,娇笑两声道:“林姑爷和妹妹们在才好,帮我做个见证,你若是敢说瞎话骗我,他们定也不依的。” 说着,她看了看林如海和坐在一边的黛玉,又向刚刚走到跟前的迎春点了点头,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道:“你们可不能帮着琏二糊弄我。” 一时间,迎春等人虽各怀心事,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凤姐儿就是有这么个本事,她若是想把场面搞得活泛些,一般人都拒绝不了。怪不得贾母老太太一直那么疼她。 众人笑罢,才又一一见了礼,各自落座。贾琏心里装不住事,忙又问:“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把你给派到扬州来了?” 凤姐儿道:“能有什么事?若不是件天大的好事,老太太也不舍得劳动我呢。”说着便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已是知道了凤姐儿的来意,此时眼神复杂地看了迎春和贾琏一眼,温声道:“说起来真是件天大的好事。皇上封了二舅兄家的大姑娘为凤藻宫贤德妃了!二舅兄也升了官职了,这可不是皇恩浩荡的大好事嘛。” 元春封妃了?! 迎春和贾琏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迎春心中暗道,这些天真是让扬州的乱事儿给绊住了,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么重要一个主线剧情! 只不过,迎春印象中,原著里是林如海去世后,元春才封的妃。但是,自从她来到这红楼世界后,已经改变了很多东西,林如海死劫已过,这封妃的时间对不上,也是正常。 贾琏则是第一时间想到了王夫人。这老天没眼睛的吗?王夫人那么个恶毒的人,怎么还有这福气,一转眼就成了皇亲国戚了?这以后要是想跟她作对,那难度不只大了一点两点啊。 林如海知道之前迎春是去审问周瑞家的了,现在见她神情复杂,便知必是问出了些什么。只不过凤姐儿在此,也不急着问,便提点道:“迎丫头,你嫂子远道而来,必是累了,还不快带她去歇一歇?” 说完,又向贾琏道:“我已经叫玉儿又收拾出一套院子来,就在雅竹轩旁边,叫做文澜院。一会儿你就和侄媳妇一起搬过去吧。” 贾琏点头应了一声,虽然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但是看着凤姐儿大老远的来了,心里疼惜她,也只得把憋在心里的火气暂且压下,准备晚些时候再跟她细细分说。 一时间,众人都准备起身,没想到凤姐却抢先说道:“林姑父,我有几句话,是老太太再三嘱咐要带给您的。您且稍坐坐,等我跟你说清楚了再去不迟。”小說中文網 众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微妙起来。凤姐不待林如海开口,便又四下看了看道:“还请林姑父屏退左右。” 林如海心里猜测着凤姐儿的来意,一边轻轻点了点头,林家的下人们便鱼贯地退下。黛玉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迎春却在一旁伸手拉住了她,轻道:“妹妹,咱们不走,一起听听。” 凤姐儿见迎春这样说,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但心里略转了转念头,便点头道:“早晚要知道的事,两位妹妹一起听听也好,省得我过后还得再跟两位妹妹请罪。” 说着,在其他人惊疑的目光中,凤姐儿硬拉着贾琏便凑到了林如海面前,双膝一弯便跪了下来。 她沉声道:“咱们府里有人糊涂油蒙了心,办了件对不起林姑父的大错事,老太太知道了,已经气得病倒了,巴巴地派了我来,让我跟琏儿专门在林姑父面前磕头赔罪。” 第098章 探春背刺王夫人 凤姐儿这一跪一道歉,把林如海等人都给搞糊涂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凤姐儿道:“林姑父,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你们听我慢慢说。这个事儿呀,还得从三丫头说起……”凤姐儿一番话,把众人都带到了十多天前的贾府里。 …… 这一天,贾母早上起来,照例是鸳鸯伺候着梳洗。三春一向在贾母这边用早饭,即便迎春不在家,探春和惜春也是要来的。可这一天,贾母还没有换好衣服呢,探春便一个人来了,身边也没带丫鬟。 贾母见状不解道:“探丫头今天怎么这么早?” 探春给贾母问了安,却四下看看不说话。 贾母多精明的一个人,立即明白探春是有话要说,便使了个眼色,满屋子伺候的丫鬟婆子,除了鸳鸯都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探春这才大着胆子道:“老祖宗,我昨天晚上无意间知道了一件事,因事关重大,不敢不跟老祖宗说。 但是,又怕是我一时间没听清楚,会错了意,昨天晚上纠结了一夜,想来想去,只好悄悄先告诉您老人家。若是我说得不对,老祖宗只管打我骂我好了。” 贾母的老眼里闪着狐疑的光,沉声道:“探丫头,你一向爽利,今天是怎么了,遮遮盖盖的,有事就说吧,难道还怕我不能给你做主?” 探春看了看贾母,心知贾母八成是会错了意,以为她又吃了赵姨娘的瓜落儿,或是受了王夫人的排暄,有些委屈。 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可谓是石破天惊,若真捅了出来,与王夫人之间本就淡薄的母女情分也就分毫不剩了。但若是不说,将来出了大漏子,整个贾家说不得都得受连累,探春又觉得自己不能不管。 更何况,自上次王夫人毫不留情面地刻薄她,探春就想明白了,哪怕她再用上千百倍的力气,在王夫人那里,她仍然是个不值一提的庶女。若想在贾府里过上好日子,就得趁着老太太还明白,抱住贾母的大腿。 探春下定决心,便道:“老太太,因太太让我帮她抄金刚经,昨天晚上刚好抄得了一卷,想着太太或者急用,我就连夜给她送去 没想到,太太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满院子的也不见其它伺候的人,房间里又有说话声,我就没敢直接叫门,在太太的门口站了站。 结果,我就听到太太跟周瑞家的在说话,让周瑞家的天一亮就南下,去扬州看看林姑父死了没有?还说,不管林姑父怎么样,林家的财产必是要带回来的。让周瑞家的一定盯着琏二哥把事情办明白了。” 贾母听到这里,脸色已经狠狠地沉了下来。 林如海当年可是先荣国公百般挑选的好女婿。贾家这一代的爷们儿都没什么出息,武将出身却拉不得弓、射不得箭,走文官的路子,却又读不通书,有了林如海,好歹贾家在读书人的圈子里也算有个话事人。 况且,人家林如海祖上三代列侯,到了他这一代又是科举出身,是正八经儿的清贵人家。贾家跟林家做了亲,在文官的圈子里,也算有了三分薄面。林如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对贾家真是没有半点好处。 真不知王氏那个蠢货,眼皮子怎么那么浅,就为了惦记人家那点子财产,竟盼着林如海死?林如海已然绝嗣,若真想沾点便宜,对黛玉好一点,不比什么都强?真是既坏且蠢! 贾母越想越生气,搭在罗汉榻上的手都颤抖起来。正给她捶腿的鸳鸯吓得不行,一个劲儿地给探春使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 可是,探春既然已经豁出来了,以她的性子,就不会半途而废。她轻轻帮贾母顺着后背道:“老太太,您可别生气,若气坏了身子,林姐姐以后靠谁去?再者,您若气坏了,后面的话我也不敢说了。” 贾母深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不要激动,哑着嗓子道:“我不气,你说。” 探春便接着道:“老祖宗,我还听到太太跟周瑞家的说,若是林姑父本家那边纠缠不清,便直接给林姐姐提亲,只要把林姐姐许给薛家表哥,那将来无论是林姐姐的嫁妆、还是林家的产业,薛姨妈都答应分咱们家一半。” “哗啦!”贾母脸色铁青,直接把炕桌上的茶杯给砸了。 这个王氏,真是个活生生的搅家精啊!为了算计林家的产业,竟然还敢背着她把玉儿许给薛家那个大傻子。这是当她死了吗? 再说林家那边,林如海只要还有一口气,也绝对不会答应的。便是林如海不在了,林氏也是有宗族的。哪个官宦世家,肯把自家长房的嫡长女,嫁给一个不学无术、人又荒唐不经、最关键还是个商户的人? 这不是作亲,根本就是作仇。王氏竟然能想到这一出儿,她这是要上天啊!ωww.xSZWω㈧.NēΤ 贾母拼命压抑着不受控制的心跳,沉声道:“三丫头,这些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你确定没有听错?” 探春的心也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她白着一张脸,紧紧拉着贾母的手,在罗汉榻边跪了下来,一字一句道:“老太太,我若瞎说一个字,就叫天上立即下个雷来劈死我。” “好!”贾母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中气十足地说了个“好”字,摸摸探春的头道:“这才是我贾家的好儿孙,跟老祖宗一条心。你放心,我还没死呢,这府里轮不到她上蹿下跳。” 说着,贾母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鸳鸯一眼,鸳鸯急忙跪了下去,也发誓道:“老太太,鸳鸯心里只有您一个主子,若是胡言乱话做了对不起老太太的事,也叫我天打雷劈。” “好,你们都是好孩子。都起来吧。”贾母道。 待探春和鸳鸯都起身站好,贾母才沉声道:“二太太必是得了失心疯了,要么就是撞客着了,才会说出这样荒诞不经的话来。我必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探丫头你且放宽心,你是个好孩子,老祖宗会给你做主的。可怜你一夜都没睡好,先回去歇歇吧,后面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探春心中大定,忙点头应了。 贾母又看了看鸳鸯,老眼中精光闪烁,浑身上下露出股肃杀的气氛来。 “你去把凤姐儿给我叫来,这王氏的事情,还就得着落在她身上了。” 第099章 贾老太太投鼠忌器 那日凤姐儿正在家中看账本,听说贾母急传她,急忙一溜烟地赶到了荣庆堂。 一见面,贾母就阴沉着脸厉声问:“凤姐儿,你是贾氏宗妇,也是王家女儿,我且问你,在你心中,是贾家重,还是王家重?” 凤姐从没见过贾母这么威严慎重的样子,又惊又怕,两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脑子里来不及多想,本能答道:“自然是贾家重要。” 贾母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下,又问:“好!那我问你,若是有人心思阴诡,谋算族人,想坏了我贾家百年的基业和名誉,你待怎样?” 凤姐儿迷茫又敬畏地道:“自然是家法伺候,若不成,还有国法呢。” 贾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侧头对鸳鸯说,“你看看,同样都是贾王氏,凤丫头毕竟不同,也没白搭我疼她。你且跟她说说刚才的事情,让她看着办吧。” …… 凤姐儿本就好口才,把十多天前发生的事情讲得绘声绘色的,林如海等人都听出了神,倒好像是亲眼看到、亲身经历了一般。 待凤姐儿忽然停住了话头,众人才如梦初醒般。黛玉再也忍不住,忽地一下站起来,惊道:“二舅母要我嫁给薛蟠?真是荒谬,她凭什么?” 林如海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但声音里却像淬了冰渣,他问迎春:“周瑞家的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虽是问话,但却是十分笃定的样子。 迎春点了点头,在心里为王夫人点了蜡。王夫人做出这样的事来,义父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贾琏也沉不住气了,他急着问凤姐儿,“老太太让你看着办?那你是怎么办的?二太太呢?老太太是怎么处置她的?” 凤姐儿嗔怪地瞪了贾琏一眼,似在骂他蠢笨,压低声音道:“我人都到了这里,你说我是怎么办的?” 贾琏一愣,凤姐儿又道:“自然是先查清楚了事情,然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没想到,二太太竟然真的做出这样没头脑、没体面、没伦常的事情来,已经禁了她的足了。” 禁足?迎春不禁皱起了眉,王夫人背着贾母干了这么多事,贾母就仅仅是禁了足吗? 林如海脸上也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凤姐儿心中有数,忙道:“林姑父、林妹妹,我知道,就这么发落了二太太,你们心中定然有怨。老太太本也是容不得她这样算计亲戚们,尤其是把歪脑筋动在林妹妹身上的。 但是,二太太这不也都是谋算嘛,毕竟都没能办成事。再者,三丫头这次及时给老太太报信儿,是为家里立了功的。二太太是她的嫡母,多少也得给三丫头点面子,总不能让她们母女以后不能见面吧。还有……” 凤姐儿还在再说什么,却被林如海挥挥手打断了,他沉沉道:“琏儿媳妇,你不用拐弯抹角,老太太她是为了宫里的元丫头吧。刚刚你不是说,她封了贤德妃了嘛。” 凤姐儿尴尬地笑笑道:“林姑爷说话就是这么一针见血。让侄媳妇也没话说了。不过,您也得体谅老祖宗的心。 贤德妃当年也是为了贾氏一族的前程,小小年纪就进了宫。如今好不容易熬出来了。二太太是她的生母,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倒是不怕丢人,可就是太给贤德妃抹黑了。” 林如海沉着脸没有说什么。黛玉却不忿道:“二太太若是心里还念着宝玉、念着贤德妃他们,又怎么能做出这种谋算他人家业的事来?就不怕亏心事做多了,报应在儿女身上吗?” 黛玉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听了凤姐儿说的话,回想起之前在贾府里发生的一些事,心知自己中毒,十有八九就是王夫人指使的。 再想想宝玉、想想元春,心里就忽然难过起来。尐説φ呅蛧 元春封了贤德妃,想必是温良贤淑的一个人。宝玉虽然不通俗务、不太懂事,但也是个天真善良的。这样的姐弟俩,却偏偏摊上个心如蛇蝎、草菅人命的母亲,这忠孝二字该如何成全? 黛玉想到这里,只觉得一颗心揉得粉碎,不由得落下泪来。 凤姐儿一见黛玉哭了,顿时急了。她来扬州之前,贾母就再三叮嘱过她,让她一定要安抚好黛玉。因为黛玉是贾家与林家之间唯一的一道联系了。 贾母心里清楚,纵然贾敏生前与林如海伉俪情深,但贾敏已过世多年,林如海与贾家的情分早就淡了。若是黛玉在贾家受了委屈,林如海怕是连一份面子情也不愿意维系了。 凤姐儿连忙上前,拉着黛玉的手,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擦着眼泪,心痛地劝道:“林妹妹快别哭了,让老祖宗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老祖宗来时还说,让我代她跟你道个歉,就说老祖宗老了,精神头不够用了,让林妹妹受了委屈,以后再不会了。老祖宗说她活着一天,都会好好地护住林妹妹一天的。” 凤姐儿这亲情牌打得极熟练,一下子就把黛玉给感动得不行,叫了声老祖宗,越发哭得厉害,但是心中的郁气却已散了一半。 迎春看着凤姐儿,这若虽在21世纪,就叫道德绑架吧?可在这个时代,百善孝为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贾母身为黛玉的外祖母,都能拉下脸来认错了,黛玉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仅是黛玉,就是林如海怕也没什么话可说了。迎春无奈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候,贾琏在凤姐儿的眼神下,也一个激灵明白过味儿来,凑到林如海身边劝道:“林姑父,这事儿二太太做得可太损了,缺了大德了。可是,老太太她也是打老鼠怕伤了玉瓶儿啊。毕竟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见林如海阴沉着脸不说话,贾琏一咬牙,自爆家丑道:“林姑父、林妹妹,你们还不知道,那二太太何止是算计了你们,她也一直在算计我啊! 刚刚周瑞家的都说了,这么些年,她就是把我当成个不用给月钱的大管家使呢,还说我跟凤姐儿没孩子,家里的爵位早晚是要给宝玉的! 您看看,要说恼、要说气,我不比你们少啊。可是,我能怎么办呢?不是还得顾全大局嘛。” “你说什么?”贾琏正现身说法,说得起劲儿,只听耳边一声厉喝,凤姐儿凤眼圆睁地看了过来。 第100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贾琏想劝林如海不要太过生气,大概是为了增强说服力,便把自己家摊上的闹心事儿也给说出来了。没想到,林如海还没有说什么呢,凤姐儿突然就急了。 贾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周瑞家的说的那些事,凤姐儿还不知道呢。 迎春见凤姐儿又气又羞又恼的样子,默默又给王夫人点了根蜡。对于古代的女人来说,说她别的还能忍,说她不会生孩子,导致夫家无嗣,那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啊。 凤姐儿这么要强个人,如何受得了这个? 不过,这对迎春来说,倒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一个把贾琏和凤姐儿拉到自己麾下的好机会。Www.XSZWω8.ΝΕt 迎春向贾琏使了个眼色道:“哥哥,大家正好都在这里,你不如就把周瑞家的说的那些事情,都跟嫂子说清楚吧。” 贾琏原本也要跟凤姐儿好好说道说道的,见迎春这样建议,便也顾不得什么丢人不丢人了,当着大家的面儿,就把周瑞家曾经说的那些话都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凤姐儿听了二太太背后算计大房的那些话,自然恨得牙都痒痒。林如海和黛玉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清楚了王夫人和薛姨妈两个老女人对林家家产的谋算,也气得心脏乱跳,眼前发黑。 林如海用力攥紧微微颤抖的手指,不想让黛玉看出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他轻轻将黛玉揽在怀中道:“玉儿,不要气,犯不上为这些骨子里都烂透了的人气伤了自己的身体。” 黛玉懂事地点了点头,反过来安慰林如海道:“爹爹也不要气。气坏了身体玉儿也会心疼的。” 林如海和黛玉父慈女孝,两个人同仇敌忾,互相安慰,心里反倒不觉得有多难过。 凤姐儿可真是气得受不住了。刚刚她还在劝黛玉别计较,这下子真是被打脸打得“啪啪”的。一时间她都气得忘记自己是做什么来的了,瞪着众人怒道:“你们就这么完事了?” 迎春心中暗笑,故意打趣道:“不然怎么办呢?那王夫人有了贤德妃撑腰,我们也没有办法。” 凤姐儿怒道:“便是天王老子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话音未落,她看着迎春揶揄的目光,蓦地警醒道:“迎丫头,你不是个好的。我可是你亲嫂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藏着心眼子。我知道你今时不同往日,主意多得是,你且说说,咱们要怎么办才好?” 迎春轻笑一声,随即正色道:“二嫂子,说正事,不开玩笑,二太太可是你亲姑母啊,你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凤姐儿也把脸色撂了下来,直言道:“若是在今天之前,你们说二太太什么不好的,我是不依的。毕竟都是王家的女儿,纵然老太太让我查她,我也知道她这个人很坏,但事情没摊到自己头上,总是不一样。 可是,今天以后,我就当自己没有这个姑母了,还有宝丫头的亲娘,她们于我都是路人了。不、连路人也不算、竟是仇人了。” 说着,凤姐儿把目光投到贾琏身上,眼圈儿都红了,低声道:“我以前竟是太傻了,被她们卖了还帮着她们数钱。咱们两口子明明是大房的人,却跑去帮她们二房理家。 原以为忙点累点,也是为了自家的产业。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把这份家业算在咱们头上。 想我嫁给你这几年,天天在家里坐不住,尽忙着外面的事,到头来连个孩子也没保住,反倒让你也跟着招人笑,我……我真是对不住你。”凤姐儿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贾琏呆住了,没想到凤姐儿也有如此脆弱可怜的时候,看她哭得眼泪鼻涕都挂在腮边的样子,顿时雄风大振。他上前一把将凤姐儿搂在怀里道:“凤儿,你放心,我没怪你,我一定为你做主。” 凤姐儿见贾琏这样说,反而越发委屈了,直接哭出声来,边哭边道:“你自己都是个泥捏的,任人搓扁揉圆的,如何为我做主?” 贾琏无言。还是凤姐儿自己哭了几声,便擦干了眼泪,向着林如海道:“今天真是叫林姑父看笑话了。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说人者不如人。原老太太还让我来劝劝林姑父的,结果我自己倒先沉不住气了。” 林如海这时倒是蛮喜欢凤姐儿的性子的。一是一、二是二、敢作敢当。他微微摇头道:“琏儿媳妇客气了,你们姑母虽然不在了,我也是你们的长辈,受了委屈在我面前哭两声,不丢脸。” 凤姐儿顿时感动得眼圈儿又红了,她连忙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才道:“谢谢林姑父。如今老太太的话我也带到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往后我再不会傻到跟二太太那种人做一堆儿了。我只求林姑父和迎丫头教我,我要如何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林如海一时无语。说真的,王夫人这事儿不算什么,若他认真想要计较,也有的是法子,甚至要她不明不白的死了,也不是不能。但是,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了结此事,林如海气不过。 但此刻若真的闹起来,贾母那边还真是不太好交代。毕竟那是贾敏的母亲、黛玉的外祖母。 黛玉何其聪明,自然知道林如海的心愿,低声叹道:“难道为了不伤到玉瓶儿,就只能让老鼠逍遥法外吗?” 贾琏也跟着叹气,凤姐儿却把目光投向了迎春。迎春镇定地对上凤姐儿的目光,坚定道:“那当然不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种事,咱们一定要打回去。” “哈哈,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凤姐儿双手一拍道:“上次你哥哥回家,就跟我说了不少你的事。迎丫头,原来你才是最有福运的人,竟然得了神宗们的庇佑。 这一次,你也得让我和你哥哥跟着沾沾光。你且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做?我头一个无条件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