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小国公王宁王铁柱》 第一章 农家事 贞观三年,三月 三原县李家庄子,村东头的一个农家小院。 王宁坐在青石台阶上,无精打采的看着已经落了一半的太阳。 这一千多年前的太阳和二十一的太阳也没什么两样。 屁股下面坐着的是青石台阶,头顶着的茅草屋顶,黄泥青石砌成的围墙,厚薄不一的木板做成的大门。 身上穿着灰褐色麻布短衫,同样材质的兜裆布布质粗粝,硬邦邦的磨得胯下不舒服。 他真想问问,穿越者的选择标准是什么?怎么这么草率的就把他一个事业有成的钻石王老五给弄成了一千多年前的十五岁农家小子! 呆呆的看着太阳完全落山后,不远处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哥,二郎没问题吧,要不要请山上的神仙来看看?” “落个水吓着了而已,能有啥事?” “怎么呆呆的?” “打一顿就好了,两天没打了,可能有些不习惯,你家老大的事怎么样了?” 被唤做大哥的中年汉子一脸络腮胡,光着膀子,宛如一头黑熊,头上杂草一样的头发胡乱用布带子绑好,姓王名铁柱。 在他边上坐着的汉子穿着短衫,敞着衣襟,相貌和王铁柱至少有七八分相似,名叫王铁栓,两人是亲兄弟。 王铁栓把屁股下的木墩往兄长那边挪了挪,烦躁的说道: “孩子他舅一向宽厚,我们家大朗也没什么好挑的,就是孩子他舅妈咬死了一车彩礼,真是黑了心了,我婆娘又是个没主意的,谈了半年了还是没谈拢!” “要不请李家老祖宗去帮忙保个媒,有老祖宗的面子在,兴许能少点?” “麻烦人家干啥,我想请大哥和我去一趟,能谈就谈,不能谈我去别家给大郎说亲去!” “成,啥时候去?” “明天一早就去!” “成!” “不成!” 王铁柱转头看着自家小儿子,本就黑红黑红的脸似乎又黑了几分,问道: “怂娃,啥东西不成?” 王宁看着自己的便宜父亲,记忆里全是这个便宜父亲挥舞着竹条子抽自己的画面,心有余悸的说道: “我说了你别打我” 王铁柱的脸更黑了,不耐烦的说道: “不打你,赶紧说” 王宁这才说道: “堂兄这亲不成,这表兄妹结亲,生出来的孩子有可能是个傻子!” 王铁柱怔了怔,下意识的问道: “为啥?” 王宁还没说话,旁边的王铁栓已经凑到王铁柱耳边轻声说道: “大哥,下午把二郎从水里捞出来后,我就觉得二郎怪怪的,要不还是去请山上的神仙来看看?” 王铁柱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不耐烦的说道: “我先抽了一顿再说!” 王宁吓了一跳,无语的说道: “你说不打的!” 王铁柱找了一圈,没找到称手的武器,索性脱下脚上的草鞋拿在手里: “你要是说的有道理,老子当然不打你,怂娃敢胡说八道,老子不打你打谁去?” 王宁连忙跑出院子,扶着大门问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 王铁柱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儿子,沉声问道: “你二叔和你二婶不就是表兄妹,你林哥傻吗?张老二不是也娶了他表妹,他三个儿子那里傻了?两个女儿那里傻了?啊?你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王宁人麻了,脑子的记忆里好像是这么回事,只得连声解释道: “我说的有可能,有可能懂不懂,万一呢,万一生个傻子呢?” 王铁柱肺都气炸了,挥舞着鞋子就往王宁屁股上招呼,王宁吓了一跳,拔腿就跑,王铁柱光着一只脚,拿着草鞋在后面追。 “怂娃,给老子站住!” “我又不傻,站着给你打!” “站不站?” “不站!” 王宁在前面跑的飞快,被气昏了头的王铁柱在后面死命追,谁也没有停了下来的心思,路边上不时遇到刚刚从田间回来的庄户。 “王铁柱,又抽你家二郎啊?” “宁小子,快跑!” 直到跑到村西头的一处青砖瓦房的院子门前的时候,实在跑不动的王宁才不得不停了下来,被王铁柱一把拽在手里。 这时,院子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老汉拉开门走了出来,见到父子俩,笑着问道: “王铁柱,你儿子又怎么惹你了,追到这来!” 王铁柱放开王宁,尴尬的说道: “田伯,这小子胡说八道,不打不老实!” 王宁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真的没有胡说!” 被王铁柱称作田伯的老汉好奇的说道: “小娃娃说什么了?老汉给你们评评理!” 王铁柱给了王宁屁股一鞋子,边把草鞋往脚上套边说道: “你给田伯说说!” 王宁揉揉生疼的屁股,说道: “就是说了表兄妹结亲生的孩子可能是个傻子,我爹不信,还说我胡说八道。 爹,这个真的有可能的,你别只管我们庄子,你去其他庄子多打听打听,尤其是那种几代人都是表兄妹结亲的,生的孩子不仅可能会是傻子,还可能缺胳膊缺腿的!” 王铁柱气不打一处来,伸脚对着王宁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 “还胡咧咧!” 倒是一旁的田伯饶有兴趣的问道: “小娃娃你听谁说的?” 王宁随口说道: “一个游方道士!” 田伯无奈的摇摇头,朝他们挥挥手,转身回了院子。 父子俩沉默着往家走,王宁低头打量着露着大脚拇指的草鞋,有些烦躁的拿着一个树枝抽打着路边的杂草。 王铁柱没好气的问道: “咋的,老子打不得你了?” 不等王宁回答,又装作随意的说道: “明天和你二叔去赵家庄子,回来的时候去集市割斤肉” …… 王宁父子回了家,村西头消完食的田伯也回了后院,知道郎君饭后习惯喝两盅酒,便去厨房温了壶酒,亲自端着去前院花厅。 来到花厅,果然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正拿着一卷书在看。 中年男子见田伯进来,闻着酒气,放下书,无奈的说道: “田伯,说了多少次了,这些人让下人做就行了” 田伯倒了一杯酒递给中年男子,笑呵呵的说道: “老奴老了,也只做得了这些事了” 中年男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道: “田伯你要是闲不住,可以去庄子里转转嘛,看看庄子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不也很好嘛” 田伯摇摇头,笑着说道: “郎君,庄子里那些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个硬气得很,哪里会要咱家帮忙? 小娃娃一天一个样,眼看着就长大了,劳力够,地也够种,老奴刚刚去前院走走消消食,王铁柱还有心思追着孩子打呢!” 田伯笑着说道。 见田伯说去趣事,中年男子也凑趣的问道: “哦,我记得王家应该在东边那头,怎么还追到这边来了” “那小娃娃不知道从那个游方道士听来的,说……” 田伯把刚刚王宁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 中年男子听着听着却不经意的皱起了眉头。 第二章 身份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中年男子名叫李孝恭,是当今皇帝李世民的堂兄,几年前因平定江南立下大功而被人诬告他谋反引起李渊的猜疑后,他就回到长安做了富家翁,还在封地的庄子建了别院常住。 直到李世民称帝后,深得李世民信任的他才再度得到重用,被李世民任命为礼部尚书,但他还是喜欢时不时住到封地的庄子里。 田伯把王宁的话当成趣事说给中年男子听,中年男子却无法把这件事当成趣事,因为他的一个亲侄儿带着五岁的傻儿子四处拜佛求医,一度住在他在长安的宅子里。 他这个亲侄儿娶的就是亲姑姑家的女儿! 之前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田伯的话却如一记惊雷在他脑子的炸响。 翌日一早,李孝恭便在书房叫来了亲卫。 作为领军大将,又是宗室皇亲,李孝恭的亲卫自然全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他召来的便是精于刺探消息,打听情报的亲卫方林。 方林一声麻布短装,黑黑瘦瘦的毫无起眼,站在李孝恭面前,躬身说道: “不知道大帅召卑职前来有何吩咐?” 李孝恭摆摆手,说道: “我听说人说表兄妹结亲,生下的孩子有可能会天生残缺,有可能会是傻子,有可能会缺胳膊少腿之类的,而且如果几代人都有表亲结亲,这个可能是会很大,你带几个机灵的兄弟去附近几个庄子仔细打听这件事,越详细越好,记住,千万不要大张旗鼓引人注意,知道了吗?”仟仟尛哾 方林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躬身说道: “是,大帅” …… 王宁还不知道他的话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大早他就被目前杨氏叫起来,杨氏是个很典型的关中妇人,大嗓门,喜欢念叨,王铁柱一早就和王铁栓去了赵家庄子。 杨氏一大早就起来做了早饭,天蒙蒙亮就把两兄弟叫了起来。 王宁的哥哥叫王安,活脱脱就是年轻版的王铁柱,才十七岁,脸上就已经开始长络腮胡,身板魁梧,性格沉默少言,性子也和善。 坐在桌子上嚼着粗面馒头,一边对杨氏说道: “娘,你和二郎在家歇一早上,地里那点活我一个人就能干完!” 杨氏一边往两个儿子面前夹馒头,一边无奈的说道: “你个傻小子,早点把家里的活干完,然后你带着二郎去帮你丈人家干活去,要勤快点知道不知道!” 王安红着脸应道: “知道了” 王宁在一边艰难的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无语的说道: “大哥去帮丈人家干活倒是应当,我去干什么。不去!” 杨氏兜头就是一巴掌,骂道: “你大哥倒是定亲了,你还没定呢,眼瞅着就到了成亲的年纪了,你一天天没个正行,干活也个样子,谁会把女儿嫁给你?敢不去,等你爹回来,腿给你打折!” “……” 王宁敢怒不敢言。 王铁柱不会肯定舍不得把他腿打折,但一顿竹条子肯定少不了,自己还反抗不了,自己一个活了三十多岁的人,要是天天被用竹条子抽,想想都觉得有些尴尬。 空有一脑子超前的知识,王宁却不敢随便说出来,昨天不过是小小的试探,自己的亲二叔王铁栓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山上请神仙下来看看。 山的所谓神仙无非就是坑蒙拐骗的假道士、假神棍,要是被他们当成中邪灌一肚子符水或者直接绑架子烧死,那可就太冤了! 吃了早饭,杨氏和王安去地里干活,王宁负责放牛。 牛是一头一岁的黄牛,这头牛可是花了王家好几年的积蓄才买下来的,家里有一头耕牛可是庄户之中的富人,王安能娶到庄子里李家的闺女,至少有它一半的功劳。 这牛性子乖巧,王宁牵着它往哪走,它就往那走。 牵着牛来到村西口的小河边,让牛自己去找青草吃,王宁坐在河边,百无聊赖的看着清澈的河水蜿蜒着向东流去。 才来到这里两天,他就已经快要疯了。 住的茅草房还好,至少不漏风不漏雨,也宽敞。 早晚两顿饭,都是混着麦麸的粗面馒头加上野菜,再配上杨氏自己做的豆酱,缺油少盐不说,还硌嗓子。 穿的粗麻布,草鞋。 就这还是一家四口每日早出晚归,不辞辛劳才换来的。 一想到这种日子还要继续下去,脑壳就疼。 必须要改变,而且要快。 但他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农家小子,而且还穿越在这样愚昧的时代,连出格的事情都不敢做,生怕被神棍之流给祸祸了。 思来想去,就有效也最简单的办法,还是给自己弄个读书人的身份。 到时候捣鼓弄点提纯食盐的东西出来,读书人的身份能解释,弄点白砂糖出来,读书人的身份能解释,弄点火药出来,读书人的身份还是能解释。 简直万能。 但就是这个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对于王宁来说还是难。 因为读书认字总得有个过程,李家庄子连个学堂私塾都没有,除了村西头的先搬来的李员外一家,村里连个认字的人都没有,总不能说自己生而知之吧,除非王宁想被被当成异端帮木架子上。 在李家庄子这样的地方要去读书只能去世家大族的族学,人家收不收另说,即使收,束脩大概也要几头黄牛才行。 上午放牛,下午跟着王安去他丈人家干了一下午的农活,抡了一下午的锄头,混了一顿晚饭。 夜幕来临的时候,舍不得点灯,一家四口坐在院子里纳凉,听王铁柱在哪里吹嘘他今天是如何帮弟弟王铁栓搞定侄儿的亲事的: “说起还是咱们家的牛立了大功,我就告诉老二的亲家,老二是我的亲兄弟,家里爹娘都不在了,我作为兄长还能不帮着点弟弟,牛闲着的时候,老二只管拉去用,他那个亲家母才松了口” 杨氏埋怨道: “就你话多,咱们四十亩地呢,哪有闲着的时候!” 王铁柱不满的说道: “咱家两个儿子,加上我足足三个壮劳力,侍弄那点地能有多忙?老二那是亲弟弟,不帮他帮谁去!” 杨氏嘟哝着嘴,没接话。 王宁坐在台阶上,随口对王铁柱说道: “爹,我想读书,你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附近哪有学堂?” 王铁柱怔了怔,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你想去学堂念书?” 王宁点点头。 “哦” 王铁柱敷衍的回了一声,王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读书两个字离他实在是太过遥远。 第三章 水车 读书的事情急不来,王宁依然每日跟着父兄下地干活。 今年的春雨下的少,眼看着已经二十多天没下雨,而且晴朗的天一点也没有下雨的迹象,都说春雨贵如油,整整一个月没有下雨,而地里的秧苗又正是需要雨水的时候,庄户的心提得一天比一天高。 道观、佛寺里全是虔诚的信徒,可天空依然无一丝下雨的迹象。 春旱几乎已成定局。 地里的秧苗已经染上了一丝淡黄,王家父子三人不得不挑着木桶到河里去挑水来灌溉。 可是王家足足有五十亩第,大部分都是地势较高的坡地,父子三人累死累活一天,挑上来的水也是杯水车薪。 而且不止王家,整个李家庄子只有少数人家的地在低矮的河边,大多数还是和王家一样,都是地势较高的坡地。 地里的秧苗可关系着一家人的死活,眼见地里缺水,这就要了他们的命了,求神拜佛没有作用,只能全家上阵去河里挑水,挑的挑,抬的抬,争分夺秒的往返于河道与田地之间。 雨总是没有下的迹象,父子三人挑了三天后,心急如焚的杨氏也挑着扁担加入了挑水的队伍,一家四口艰难的一担担往田里挑水。 杨氏毕竟是女子,以往重活累活都是王铁柱去干,兄弟俩长大后,杨氏已经好几年没干过重活了,这会儿在烈日下挑了一上午,走路都已经歪歪斜斜。 汗流侠背的王铁柱挑着水跟在发妻身后,生怕发妻累出个好歹来,走上前腾出一只手帮杨氏提着扁担,嘶哑着嗓子说道: “这天热得慌,你回去煮点绿豆汤来给两个小子解解暑,可别把他们累垮了,快去!” 放下担子的杨氏缓了口气,轻声说道: “你也歇歇,我这就回去煮” 王宁实在是撑不住了,两只肩膀都被磨红肿一片,汗水一浸,火辣辣的疼,坐在河边一颗大柳树下,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心想要是再有个十天半个月不下雨,即使是他家父子三人全部累死,也救不了地里的庄稼。 这两天王铁柱已经放弃了一些土地贫瘠,秧苗长势也差的地方了,虽然王铁柱说的时候轻描淡写,可这两天王铁柱越来越沉默,王宁知道便宜父亲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还是得办法才行! “要是一千多年后就简单多了,一台抽水机就能解决问题” 王宁喃喃自语道,然后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水桶也忘了拿,草鞋早不穿,撒着脚丫子就朝着自家田地里跑去。 “爹!爹!我想到办法了?” 跑到自家地里,正好看到杨氏从地上的竹篮子端出一个大陶罐出来,正用大木勺往王铁柱手中的海碗舀绿豆粥。 王铁柱把海碗递给他,随口问道: “先喝粥,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王宁没急着喝,连声说道: “爹,我想到办法抽水了,咱们庄子西边高一些,那边水位也高一些,咱们只要在西口那边造个水车,把水抽上来,再用竹子做管子,就能把水弄到田里去!” 王铁柱听的一脸迷糊,不耐烦的说道: “赶紧喝完歇歇挑水去,水车是啥玩意?怂娃你再胡咧咧,老子抽不死你!” “……” 王宁感觉自己就是在对牛弹琴,还是一言不合就能名正言顺抽他的牛。 可这件事还得说服王铁柱才行,于是王宁耐心的解释道: “爹,我真的想到办法了,水车这东西是我听山上的神仙说的,可不是我胡咧咧,咱们只要做个大点的水车就能把水从地处抽到高处去,这个水车很好做的,你和二叔都会木工,一个下午就能做好,你就相信我一次行不行,这雨要是十天半个月的再不下,咱们家的庄稼即使能活下来,收成也不行了,咱们还有三人挑水,二叔家就两人呢,他们家地离河那么远,水更难挑,就相信我一次,行不行?” 见王宁说的头头是道,王铁柱沉默了许久,才不确定的问道: “怂娃,真能行?” 王宁如小鸡啄米般使劲点头: “真的!真的!” 王铁柱犹豫片刻,突然站起身来,拎着王宁的后衣襟就朝着王铁栓家地里走去。 “铁栓!铁栓!” 老远看见王铁栓,王铁柱放声喊道。 王铁栓提着空桶走过来,嘴角全是泡,哑着嗓子问道: “大哥,咋了?” 王铁柱沉声说道: “二郎说有法子把水弄地里来,说是要造个水车,你去把林子叫回来,咱们把这个水车做出来!” 王铁栓看了看大哥,确定大哥不是在说胡话,再看看侄儿,连忙把王铁柱拉到一边,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大哥,要不还是去山上请神仙给二郎看看?” 王铁柱黑脸一拉,低声吼道: “赶紧去!再胡咧咧老子抽死你!” 王铁栓只得讪讪的说道: “就去,就去” 王宁看着二叔被一句话训得跟猫一样,赞赏的看了王铁柱两眼。 王铁柱拉着脸吼道: “弄不出来老子抽死你!赶紧说怎么弄?” 王宁吓了一跳,说道: “咱们先去砍竹子,越大越好!” 不一会儿,王宁他们父子三人加上王铁栓父子俩就提着柴刀直奔村子西口不远处的林子,这里有一大片毛竹。 庄子里的几百人眼见王家两兄弟怪异的行为,不免议论纷纷,有年纪大的还过去让他们抓紧时间,能多挑一担水也是好的。 王铁柱强装着笑脸谢过。 把竹子扛到村西口的河滩上,王铁柱没好气的朝着王宁吼道: “弄不出来,老子抽死你!” 王宁丝毫不把王铁柱的威胁放在心上,找来一块平整的石板,用石块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草图,指着草图对王铁柱和王铁栓说道: “爹,二叔,最重要的就是这水车一定得做成圆的,越圆越好,中间的连杆,特别是这根轴一定用上好的木料,不然这水车容易散架! 还有支撑水车的这个基座,一定要结实,还要弄正了,一点都不能歪!” 王铁柱似懂非懂,但这时候也只有相信儿子了,沉声说道: “家里还有几十根上好的铁木,本来是准备留着给大郎盖婚房的,先紧着这里用了再说!铁柱,你和我去扛!” 王铁柱站起来拍拍屁股,对王铁柱说道。 第四章 好娃子 这个时代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家百里之远,再加上李家庄子倚河而居,从来发生过干旱之事,竟然没有人知道水车这个东西。 王宁不知道水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肯定实在隋唐之前,这东西其实构造很简单,王宁要做的水车也是为了应急,怎么简单怎么来。 简单的东西自然不需要什么美感,王宁唯一的要求就是结实。 王宁指挥,王铁柱和王铁栓两兄弟木工水平异常的高超,而且速度很快,再加上年轻体壮的王安和王林兄弟俩,造水车的进度极快。 傍晚时分,一个巨大的水车已经有了雏形。 站在水车边上,直径至少有二十多米的巨大水车带来的视觉是非常震撼的,一大群半大孩子围着在边上,好奇的看着杨氏往辐条上绑巨大的竹筒。 “王家婶婶,你们在做什么呀!” 一个五六岁、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甜甜的问道。 “婶婶也不知道,二丫自己问你宁哥哥去!” 杨氏苦笑着说道。 二丫果然迈着小短腿跑到王宁面前大声问道: “宁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王宁正在研究竹筒的倾斜角度,随口说道: “做水车!” 二丫又问道: “水车是什么?” 王宁看了一眼可爱的小丫头,指着背后的高坡,耐心的解释道: “水车就是取水的车,咱们做好了水车就能把水从这里弄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水就会流到地里去,知道了吗?” 二丫听得迷迷糊糊,倒是边上稍大一点的男孩看着水车若有所思,纷纷跑去告诉自己的父母。 王宁能指着简易的图纸说这些地方必须要做得结实牢固,但真正动手是王铁柱兄弟俩,等水车架子做好,一个巨大的类似车轮一样的东西放在眼前,兄弟俩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知道这个叫做水车的东西是怎么用的了,而当王宁教他们往辐条上装挡板和竹筒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这东西也许真的能用。 心里有底,手脚也就愈发麻利起来。 太阳落山后,河边被已经昏暗一片,心怀着一丝侥幸的李大牛跟着女儿二丫来到了村西口的河滩,震撼的看着已经基本成型的巨大水车。 忙得忘我的王铁柱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李大牛,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骂道: “狗日的李大牛,眼睛白长了,不知道来帮老子一把,等老子做好了,你狗日的用现成的?” 李大牛愣了一下,低眉顺眼的跑过去,讪笑着问道: “王大哥,我做什么?” 王铁柱指指地上足有水桶一般粗的铁木,说道: “把这几根铁木锯断,每段要四丈长,要一样长,快点!” 李大牛点点头答应,又对站在不远处的二丫说道: “二丫,你去把你二叔、三叔叫过来,让他们快点!” 等二丫跑远了,他才一脸期待的问王铁柱: “王大哥,二丫说这车能把水从河里给弄到那边的高坡去,真的能行?” 王铁柱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只得闷声说道: “二郎说的对,要是这雨一直不下,咱们靠挑水去浇庄稼,能活多少?二郎说能成,咱们把这水车做好,试试不就行了,你说呢?” 李大牛沉默了片刻,重重的点点头。 二丫没去多久,一群健壮的汉子成群结队的来到了河滩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巨大的水车,李大牛看了看王铁柱,王铁柱也不说什么场面话,直接大声对着人群喊道: “二牛,三牛,你们去帮铁栓,狗蛋,你去帮王大郎绑藤子……” 来的十多个精壮汉子全是李大牛的亲堂兄弟,和王铁柱也都相熟,听了王铁柱的话纷纷上前帮忙。 有了这十多个精壮汉子帮忙,夜幕降临的时候,水车终于做好了,巨大的基座也按照王宁的要求稳稳的安在了前滩上。 接下来把水车安在底座上就行。 巨大的水车显然不是他们十来多个人能抬上去的,王铁柱又让王大郎去把王家的堂兄弟全部叫了过来。 同时来的还有十多个打着火把的妇孺,十多个火把照的河滩亮如白昼。 二十多个精壮汉子把水车抬到基座边上,然后分工合作,抬的抬,远处用绳子拉的拉。 “一二三,预备,起!” “一二三,预备,起!” “一二三,预备,起!” “……” 随着王宁的号子声,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水车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中间和水桶一般粗的铁木转抽稳稳的卡在基座的卡槽里。 巨大的挡板在水流的带动下,缓缓的动了起来。 “转起来了!真的转起来!” “水上去了!” “水上去了!” 一群人站在基座边上,看着头顶泼下来的河水,兴奋的大叫道。 王宁看着面前缓缓转动的水车,走到王铁柱边上问道: “爹,够不够高了?” 王铁柱看着大水车,语气里满是欣喜,咧着嘴兴奋的说道: “够了,肯定够了,就是还差点,也能流到李大牛家地头去了,离咱们家地不过百十米,不碍事!” 说完又朝着人群吼道: “现在就差把水印过去了,李大牛,赶紧带着你家兄弟去山上砍竹子去,捡大的砍,把中间的竹节打通,快去!铁栓,快带着人搭架子!” 忙了一整天的王铁柱仿佛不会累一样,浑身充满了力气,带着一帮堂兄弟开始用竹子搭架子。 人多力量大,两里多的距离,一个个用竹子搭起来的架子排成一排,蜿蜒着向村东头而去。 “水来了!水来了!” 一群早已懂事的孩童举着火把在竹子搭成的简易水渠地下兴奋的大叫。 慢慢的整个李家庄子都被惊动了。 越来越多的人举着火把,来到了竹子水渠下面,看着头顶高高的水渠,脸色兴奋。 事情很容易就打听清楚了,王家两兄弟做了一个巨大的水车把河水引上来。 地里的庄稼有水灌溉了,这可是天大的事,可这水车是人家自个的东西,做水车的法子更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哪能让外人得了去? 几个庄子里素有威望的族老在晚辈搀扶下找到了正在搭架子的王铁柱,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么大一股水,王家两兄弟不到百亩地,也用不完,怎么也能匀一些出来。 几个族老期期艾艾的说了半天,王铁柱这才明白他们的意思,可是他原本的打算是先紧着自己两兄弟,多出来水再匀给一帮堂兄弟和关系好的李大牛几兄弟。 可几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的族老眼巴巴的望着他,他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王宁在一边看不下去,走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多做几个水车不就行了嘛!” 王铁柱一拍脑袋,笑着对几个族老说道: “老叔,我家二郎说多做几个水车就可以了!” 几个族老对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夸道: “你家二郎是个好娃子,好娃子,真好!” 第五章 父母官(上) 李家庄子从村西口的河滩到村子东口,一整夜都灯火通明,几十个人一直忙到天亮,终于把竹子水渠搭到了村东口王铁柱家的坡地里。 看着清澈的河水通过竹管流进自己的地里,饶是熊一般壮实的王铁柱和年轻版的王安,这会儿也双腿一软,缓缓的坐在了自家的田地里。 王宁同样一屁股坐在了地里,肚子很饿,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睡意,头疼得厉害,应该是大脑过于兴奋造成的。 几十个汉子站在王家地边上,眼巴巴的看着瘫倒在地的王家父子。 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的王铁柱轻轻踢了王宁一脚,朝着人群努努嘴。 水车这东西构造简单,没有什么核心技术,照葫芦画瓢也能做出来,只是这个年代的人,至少李家庄子的人还有着非常质朴的操守,宁愿拉下脸去求,却不会自己偷着造。 王宁压根就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而且昨天晚上已经答应了几个族老,王宁凑到王铁柱耳边低声说道: “爹,要不直接把法子教给大家,反正那么大个水车立在那,大家照葫芦画瓢也能做出来!” 没想到王铁柱直接炸了,低声吼道: “败家子!这东西怎么能教别人,帮他们造就是了,只要咱们不教,这东西就是咱们家的,谁要是偷偷的去造,还有脸在庄子里过活?” 王宁抹抹脸上的唾沫星子,不动声色的挪远一点,这才低声说道: “爹,我看不止咱们庄子干旱,周围其他庄子也同样缺水,别的不说,林哥他丈人家那个赵家庄子也干旱,来找咱们帮忙,咱们总不能拒绝吧?这可是关系到一家老小明年能不能吃饱的大事啊!咱们帮着造,哪里帮的过来?这多一天,地里的庄稼可就干一天! 而且这东西一看就会,咱们庄子的不会自己偷偷造,其他庄子呢? 与其这样,我看不如把法子传出去,那个庄子需要就让他们自己造,咱们也算是积德行善了,还能落个好名声呢,你说是不是?” 王铁柱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啥,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觉得儿子说得好像很有道理,这可是关乎多少人明年能不能吃饱肚子的大事!再舍不得也要教! 道理是想通了,可他还是一脸心疼,低声说道: “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你想教就教去…” 王宁松了口气,无语的说道: “我累得很,又饿,我要回去睡觉去!” 片刻之前还觉得儿子败家的王铁柱站起来拍拍屁股,笑呵呵说道: “成,你回去睡觉,我教他们去,大郎,快回家让你娘做吃的去,要碗面片汤,二郎你先回去吧,让你娘先给你煮,吃饱了再睡” 跟两个儿子说完,王铁柱这才大声对地埂上眼巴巴的庄户们说道: “二郎说了,这东西虽然造起来简单,但也费时间,咱们等得,庄稼等不得! 大家伙去把庄子里的人都叫到西口的河滩上去,有亲戚在其他庄子的也可以叫过来,我把造水车的法子教给大家,有需要的,大家自己请人去造,大家伙先去叫人,我给地里浇浇水,再回家吃口饭就过去!” 王宁第一次发行熊一样的王铁柱还有做领导的天赋。 …… 吃饱喝足的王宁躺在自己的硬不板床上睡的昏天地暗,王铁柱让大儿子王安和妻子去给自家的庄稼浇水,自己带着弟弟王铁栓来到村西口的河滩,教大家造水车。 上百人聚在河滩上,干得热火朝天。 李家庄子二十里之外的三原县衙,上任不到二个月的县令程亮穿着一身普通的麻布长袍,在自己的公事房走来走去,儒雅的脸上一片愁云惨淡,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三原县主簿崔彦愁眉苦脸的站在下首,欲言又止。 程亮见自己副手这副模样,不耐烦的说道: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这全县几十万亩庄稼眼看着就要旱死,有啥办法赶紧说!” 崔彦期期艾艾的说道: “县尊大人,如今只有打井这个法子了,可就算咱们把县衙的衙役能派的都派出去帮忙打井,人手还是不够,几十个庄子呢,卑职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亮眼睛一亮,急切的说道: “有啥不当讲的啊,说!” 崔彦轻声说道: “卑职听说河间王爷一直住在李家庄子的别院里,王爷手下亲卫加上王府里的护卫,至少也有个一两百人,而且全是精壮汉子,只要王爷能派出一半人手……” 崔彦话还没说完,就被程亮打断了: “想法是好,可这是犯忌讳的事,不行,不行!” 崔彦急声说道: “哎哟,我的县尊大人,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就算有些忌讳,咱们也得去见见王爷再说啊!”qQxδnew 程亮犹豫了一会,终于点点头。 两个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也没带人,程亮去后衙的家里找了一包茶叶,一人骑了匹驽马就往李家庄子赶。 沿着河道一路向北,一路经过几个庄子,程亮看着如蚂蚁般往返于河道与田地之间的老老少少,心里犹如压了块千斤巨石。 跟着河道兜兜转转,眼看着转过弯就能到李家庄子,程亮拿起水囊喝了口水,却突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整齐的号子声: “一二三,预备,起!” “一二三,预备,起!” 听这号子声,至少有几十人,这是在干嘛? 脚跟轻轻的踢了踢马肚子,驽马不情不愿的慢跑起来,转过弯,耳中的号子声也愈发的响亮,再往前走了一段,就看到李家庄子西口的河滩上,上百人正在把一个巨大车轮子安放在一个高高的基座上。 在不远处的旁边,还有一个差不多大的车轮子在缓缓的转动着。 随着轮子的转动,一个个巨大的竹筒从河里舀起水,倒在轮子边上的水槽里。 一条由竹子连接而成的水管由一个个巨大的架子撑着通向远方的田地。 程亮在看到水车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已经完全看懂了水车的运作原理,再看看河滩上缓缓立起来的大水车,沉默了片刻,突然狠狠一脚踢在马肚子上,放声大笑道: “哈哈哈,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老崔,走,去看看是哪位大贤造出了此等引水神器!” 第六章 父母官(下) 一脸兴奋的程亮骑着马跑到河埂不远处,便从马上跳下来,马也不栓,提起袍子就往河滩上跑。 李大牛光着膀子站在河埂上,手中拉着一根粗粗的麻绳,随着号子声响起,他双臂的肌肉高高隆起,手中的绳子蹦的笔直。 “敢问这位小兄弟!” 李大牛转头看去,见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丈,自己不认识,肯定不是李家庄子的,就不客气的说道: “敢问个屁,赶快帮忙拉绳子,等下王大哥教他们造下一架水车,你再跟着学就是了,你这老丈还算灵醒,有几个庄子的叫他们来学都不来,饿死活该,快拉!” 程亮愣了一下,随即接过绳子,嘴巴里也跟着喊“一二三,预备,起!”。 等整个水车立起来,李大牛放下绳子,活动着手臂对程亮说道: “好了,这下用不上我们了,基座那里也站不下这么多人,我跟你说说,看好了,接下来就把水车抬到基座上,把中间的转轴卡进凹槽里就行,记住了,那根转轴一定要最好的铁木才行,基座也要装正了,不然水车会倒,等下你再下去看看怎么水车,学会了就赶紧回去教村里的人造,别耽搁了! 随后就看到跑过来站在程亮身边的崔彦,又接着说道: “你们村就来了你们俩?不是让多来几个人的吗?是不是以为我们吃多了骗你们?真是小人心思!” 程亮也不恼,摇摇头想一脸黑线的崔彦示意,笑着问道: “听小兄弟这话,这造水车的法子谁来都教,免费教?” 李大牛指指前面围着的人,说道: “对啊,这些都是来学的!” 程亮心中大定,接着问道: “小兄弟,这是哪位先生教你们造的?可否领老夫去见见,实不相瞒,老夫家那边的庄子有几十万亩地遭了灾,有了这水车,这些庄稼就有救了,老夫代庄户们当面谢谢这位先生!” 李大牛这才认真看了眼程亮,笑着说道: “还是你这老丈的话听着舒坦,不过学会造水车要紧,王大哥就是我们庄子的,庄子最东边的那户就是他家,以后再来道谢也不迟,赶紧去学!” 程亮郑重的拱拱手,把崔彦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老崔,你在三原县时间长,和县里各个庄子都熟一点,我在这里看着,你赶紧回去让人去各个庄子叫人来学造这个水车,刚刚那个小兄弟的话你也听到了,一定要快!” 崔彦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河滩。 这时候王铁柱已经带着人在造下一架水车了,程亮和其它人一样,默默的围在边上,听着王铁柱说话,也许是说了太多话,王铁柱的嗓子有些沙哑: “都记住了,这个水车一定要做成圆的,越圆越好,这个转轴和连杆一定得用最结实的木料,不能省……” 以程亮的阅历很轻松就能看出王铁柱应该就是李大牛口中的王大哥,可他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个壮实的中年汉子是能设计出水车的大贤。 一百多个人在河滩上,不到两个时辰,太阳都还挂在远方的山尖,河滩上又立起了一架水车,这台水车王铁柱几乎没有动手,李家庄子里的人也早就学会了,动手的全是其他庄子的人。 王铁柱看着第三天水车缓缓转动,绑在辐条上的大竹筒把水从十多二十米高的地方倒下来,比弟子兄弟俩造第第一架还好些,便大声说道: “这水车怎么造大家伙也学会了,还有不会的,就在这边继续学,学会了的,就赶紧回去造水车去吧,如果还有来学的,也让他们在这学就成了,我得回家休息去!” 说完朝着人群挥挥手,挤开人群往外走。 人群沉默了一下,随后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者整了整身上的麻衣,然后双掌相叠,高高的举过头顶,然后朝着王铁柱深深的弯下了腰。 有一个,两个,三个,最后整个河滩的人都弯腰行礼。 王铁柱满是胡须的黑脸浮起开心的笑容,受了一礼后拱手还了一礼,便大步往前走去。 先到自家的地里看看庄稼,妻儿不在,五十亩地已经全部浇透了,妻子和大儿子大半天的时间肯定是浇不完的,不用说,肯定是有人帮忙了。 虽然已经几乎一天一夜没休息,但王铁柱走回家的时候,脚步依然很轻快,嘴里还哼着小曲。 以前一直觉得小儿子跳脱了些,总是忍不住动手抽,没想到这次立了大功了,这下方圆几个庄子,谁不念自己的好?小儿子娶婆娘应该也不用愁了吧? 回到家,看到杨氏在厨房里烧火,便也走过去帮忙。 杨氏朝着外边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笨手笨脚的,去叫大郎二郎起来洗脸吃饭,快去!” 过了一会儿被叫醒的王宁打着哈欠来到了院子里,见王铁柱正在往院子里搬桌子,上去搭了把手,随意的问道: “爹,水车造的怎么样了?” 王铁柱笑着说道: “西口那边又造了两架,第三架还是其它庄子的人造的,都教会了,还是儿子你说得对,这水车的法子是要给他们,他们都对着爹行礼呢,爹这辈子就没这么高兴过!” 王宁笑着说道: “放心,儿子以后争取让你多高兴几次!” “哈哈,那感情好!” 院子里凉风习习,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上,桌子上的晚饭很丰盛,没人一大碗面片,粗瓷碗比王宁的头还大,杨氏还在哥俩每人的碗里放了一个鸡蛋。 除了面片,桌子中间还有一盆肉汤,汤里隐约还能看到肉。 王宁穿越过来的这段时间,第一次闻到油腥,口水不受控制的嘴巴里打转,连忙夹了一大块面片塞嘴里。 杨氏拿起勺子给王宁舀了一大舀肉汤,又给王安舀了一勺,说道: “大郎、快吃啊,坨了就不好吃了,快吃!” 一家四口正吃的香,院子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王铁柱愣了愣,起身去拉开门,见是一个身穿袍子的老头,问道: “老人家,您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河滩呆了一个下午的程亮笑着点点头,说道: “冒昧上门,确实有事想和先生聊聊!” 王铁柱吓了一跳,苦笑着说道: “老人家您有事就进来说,刚好我们在吃晚饭,您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吃一顿,可千万别叫我先生,我可担不起!” 程亮也不推辞,跟着王铁柱进了门,杨氏早就起身让开了位置,还去厨房舀了一碗面片,拿着筷子过来,笑着说道: “老人家,这边坐!” 程亮也真饿了,再加上心中大事已解决,端起碗稀里哗啦吃了一大碗。 等王家父子都吃完了,程亮才站起身来朝着王铁柱躬身行了一礼,王铁柱吓了一跳,连忙侧身让开,连声说道: “哎哟,你这老丈怎么这么不懂事,我这都好吃好喝招待你了,干嘛还做这等让我折寿的事……” 程亮起身,笑着说道: “受得受得,老夫是三原县的县令,姓程名亮,今日得了先生的水车之法,又吃了先生的一碗饭,岂有不谢之理。” 王铁柱顿时吓的两股颤颤,结结巴巴的说道: “县、县令大人,小的小的……” 第七章 初见李孝恭 在王铁柱朴素的认知中,是没有敢冒充朝廷命官的,所以在听到程亮说自己的是三原县令的时候,王铁柱丝毫没有任何怀疑,脑子里全是自己刚刚说的话:你这老丈怎么这么不懂事! 杨氏也手忙脚乱的把王安和王宁两兄弟从板凳上拉起来,低着头,话都不敢说。 王宁也吓了一跳,倒不是惊吓,而是被程亮的衣着吓了一跳。 程亮身上的麻布看起来质量好些,编制绵密,颜色也浅些,脚下穿着的千层底的布鞋,头上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用布巾包起来。 这幅打扮如果说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穷书生,当然还是很合理的,可他是县令啊,一县之长就穿这样? 这初唐确实百废待兴,可也没穷到这种地步吧? 程亮倒是见多了这种场面,笑着对王铁柱说道: “先生莫要拘束,老夫虽是县令,面对县里几十万亩缺水的庄稼却是毫无办法,先生造出水车这样的引水神器,又毫无保留的教给其他人,可谓是高风亮节,先生姓王名铁柱对吧?老夫已遣人回去各个庄子叫人来学习造水车之法,来日定当上书朝廷,为先生请功,所以特来和先生说明!” 程亮总算是听明白了,这县令大人是来给自己请功的,可这法子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出于对官府的畏惧,他老老实实的说道: “县令大人,您可别我先生了,叫我铁柱就行,这水车是小人造的没错,可法子不是小人的,是山上的神仙告诉小人的儿子的!” 说完还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王宁。 程亮了然的点点头,那些山上清修的道士传承久远,有此宝物倒也可能,目光随着王铁柱的手看向王宁,见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年,便笑着说道: “好,那老夫就唤你铁柱了,不过不管造水车的法子是铁柱你从哪学来的,只凭铁柱你能把这法子公之于众这一点,依然功德无量,老夫依然会向上书朝廷为铁柱你请功,小娃娃,你能不能告诉老夫,教你法子的是那座山上的神仙,老夫也好向朝廷说明原委” 王宁有些慌,山上的神仙是他用来骗王铁柱的,原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他哪知道在那座山? 想了想,他对程亮说道:“县令大人,是几年前一个白头发的老神仙路过庄子的时候,告诉我水车这个东西的,说是汉朝就有水车了,只是后来失传了而已,老神仙没说法号,也没说是那座山的……” 王宁的年纪很有欺骗性,程亮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道士的无意之举倒是帮了大忙,同时对王铁柱的印象大好,一介农夫,品德却如此高尚! 问清楚了事情,程亮准备离开,见王铁柱一脸憨厚朴实,心里愈发欢喜,于是笑着问道: “铁柱,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老夫说说,老夫帮你向朝廷提!” 县令大人问了这话,王铁柱再憨厚老实也知道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八成真就能要来,一时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地,这是可以传给子孙的,刚想开口,脑子里却突然响起几天前儿子的话。 犹豫了一下,王铁柱才问道: “县令大人,真的可以提吗?” 程亮点点头,笑着说道: “真的,你先说说,老夫帮你参考参考!” 王铁柱这才说道: “县令大人,我想让二郎去读书,只是不知道该去那打听,您能不能问问,您放心,束脩我肯定会准备好的!” 程亮认真的打量了王铁柱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铁柱你放心,这件事交给老夫,老夫肯定帮你办妥了!” 一家四口恭恭敬敬的送走了程亮,欢喜的坐在院子里纳凉,王铁柱的脑子里全是“我王家也要出读书人了”这种类似的念头,杨氏更是欢喜的一直摸王宁的头。 就连一向老实的王安也喜上眉梢。 王宁抬着凳子离杨氏远远的,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平时憨厚老实,关键时候竟然难得精明一次。 程亮虽然只是县令,但毕竟是一线之长,他自己都能把王宁给塞到县学去,他读书的事情几乎已经解决了。 王铁柱突然出声说道: “二郎,明日你跟你娘是照顾庄稼,我和你大哥去山里猎头野猪,到时候把猪腿给县令大人送去!” 话音未落,大门竟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王铁柱疑惑的打开门,哪知道外面站着的竟然是田伯。 于是笑着的说道: “田伯,您怎么过来了,快请进来” 田伯笑着摇摇头,说道: “铁柱,你家二郎在家吧,我家老爷请他过去一趟,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家二郎” 王铁柱还以为是水车的事情,回头朝着院子里喊道: “二郎,田伯来叫你,快点,跟田伯去一趟……” 出了家门,跟在田伯身后,王宁脚步轻快,在学堂混个一年半载,有了读书人的身份,他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 不管在哪个时代,钱这东西确实不是万能,但没有钱也是万万不能的,别的不说,衣食住行总要改善一下。 每天牵着小黄牛总会想起牛肉的味道,嘴巴就会不由自主的流口水,难受! 跟着田伯来到大院子,从侧门跨进院子,王宁感觉放佛又穿越了一般,夕阳洒下的橘红色阳光照在院子里,到处雕梁画栋,影壁,游廊,还有院子中央的假山水池,无一不是王宁在制作精良的电视剧的才见过的东西。 一路上不时还看到一些身穿青衣的少女,和庄子上那些壮实黝黑、和男孩子没多大区别的少女不同,这些青衣少女白净、苗条,王宁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田伯余光瞥见,轻声对王宁说道: “一会见到我家老爷,老实一点,知道吗?” 王宁点点头,这“老爷”一看就是既有钱又有势的,他想不老实都不行。 穿越两道门,才来到一处雅致的厅堂。 王宁一眼就看到了背对他们站在窗子边上的魁梧身影。 “老爷,人来了” 果然,田伯喊了一声,那人便转过身来,大约三十多四十岁,样貌平常,只是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感,王宁打量了一眼,便赶紧低了下头。 李孝恭饶有兴致的打量了王宁片刻,笑着说道: “小子,坐吧,老夫李孝恭,有些事想问问你,田伯,去让人准备些茶水糕点送过来”仟韆仦哾 田伯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还轻轻带上门。 从走进屋子就一直面色如常的王宁终于是变了脸色,这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就是李孝恭?凌烟阁排名第二的唐初名将? 第八章 怀疑和奏章 李孝恭一直注意着王宁,见王宁脸色巨变,好奇的问道: “认识老夫?” 王宁点点头,说道: “之前听老人说过王爷的名字……” 李孝恭玩味的看了王宁几眼,指着一旁的矮几,笑着说道: “放心,本王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坐吧,你只要据实回答,本王有重谢!” 王宁盘坐在矮几边上,心里却在打鼓,据实回答有重谢,要是不据实呢? 李孝恭缓缓的开口了: “前些天,田伯跟本王说,他在门口听到一件趣事,说是表兄妹之间结亲,生下来的孩子有可能会是傻子,王二朗你给老夫说说这是为何?” 王宁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表兄表妹,天生一对,自己多嘴干嘛? 李孝恭要问他水车的事情,他还能勉强解释过去,毕竟这东西真的简单。 但近亲结合这该怎么和李孝恭解释? 难不成要给李孝恭上一节课讲一讲遗传科学?可他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啊! 无奈只得再次请出老神仙了。 不用演,脸上就带着些许惧色,低声道: “小的以前遇到过一个老神仙,他跟我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孝恭看着王宁,沉默了许久,王宁的身份没有什么可疑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之子,这也是李孝恭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而且他今天刚从长安回来,也看到了不远处河滩上那三个巨大的水车。 这王宁前十五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突然就知道了这表兄妹结亲的害处,还知道了水车制造之法? 也许王宁的解释是真的?也许这两件事真是一个隐士高人告诉他的? 李孝恭脑子里转了几个圈,然后开口说道: “前几日听了你说的话,本王让人去明察暗访了长安附近几十个庄子,共找到三百多户表兄妹结亲的人家,他们生出了一千个孩子,有几十个是傻子,还有几十个手脚发育不全的,王二郎,老神仙有没有告诉过你其他的害处?” 近亲结婚本在现代早就成为人人都知道的禁忌,有这样的比例并不奇怪,李孝恭既然让人去查了,他也就实话实说了: “老神仙说,虽然表兄妹结亲有悖人伦,但其实也有很小的概率生出比一般人资质更好的孩子,有可能是智力,也有可能是天生神力啥的…” 李孝恭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接着问道: “老神仙还有没有教你其他的?” 王宁想了想,说道: “还教了我一些急救的法子…” 李孝恭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治病救人是大夫的事,王宁估计连药方都不认识,能救什么人? 只不过他领军征战十多年,怀疑几乎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王宁的话他自然不会全信。 把王宁叫来也只是心里好奇一个农家的小子为何会有这等见识,王宁的回答他虽然不全信,但也没想着追究。 这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随后田伯便端着一个托盘推门走了进来,在王宁身前的矮几上放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茶汤,和一些精致的糕点。 看着浮着一层油花的茶汤,王宁的脸忍不住抽了抽,眼光转向糕点,这才脸色好了点。 田伯在一边笑着说道: “小二郎,尝尝?” 王宁拿起一块塞进嘴里,有蜂蜜的味道,甜甜的,想着母亲杨氏一直念叨着说城里的糕点好吃,便对田伯说道: “田伯,我能不能把糕点带回去给我娘吃?” 田伯笑呵呵的说道: “你吃你的,等下我让厨房再给你装一份带回去!” 李孝恭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等王宁吃的差不了,才对田伯说道: “这小子解了本王不少疑惑,田伯,带他去厨房,给他拿些肉带回去,再给他拿十贯钱!” 从大院子出来的时候,王宁一只肩上扛着半只羊,另一只肩膀上挂着一个褡裢,里面装着十贯钱,脖子上还挂着一只精致的竹篮,里面是刚刚做好的糕点。 看着转身回去关门的田伯,王宁觉得肩上扛着的是债,迟早得想办法还掉。 只是李孝恭堂堂一个王爷,自己哪怕是穿越者,这辈子也不能成为王爷,这债怕是还不上了! 扛着东西回到家门口,王宁大声喊道: “娘,我回来了,开下门!” “自己没手啊,非得老娘给你开!” 杨氏骂骂咧咧的从屋子出来,拉开院门就看到全身挂满东西的儿子,特别是肩上的半只羊,吓了一跳,急声说道: “二郎,这东西哪来的?咱是本分人家啊,可不能去偷去抢?” 王宁苦笑不得的说道: “我不是去田伯家了嘛,这是田伯给的,说是水车帮了他家大忙了,非得给,我就扛回来了!” “啊,他们家那么有钱啊,直接给半只羊,这得二十斤吧!快给我,当家的,快出来,儿子拿好东西回家了!”仟仟尛哾 杨氏的脸有阴转晴,把半只羊从王宁的肩上拿下来,大声朝着屋子喊道。 其实王铁柱和王安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也听到了王宁的话,看着媳妇手中的羊,王铁柱乐得嘴都裂开了,笑着去拿王宁手中的褡裢,发现还听沉,便笑着问道: “二郎,这又是什么?” 王宁松松肩膀,笑着说道: “十贯钱,也是田伯给的!” 王铁柱闻言,马上拉开褡裢口子,伸手掏出一贯用绳子串好的铜钱,又飞快的放回褡裢里,低声说道: “二郎,这也太多了……” “没事,田伯家里可有钱了,那屋子,富丽堂皇的,不会差这点钱的,您安心收着吧!娘,这糕点是我特地找田伯要的,您快尝尝!” 王宁安慰道。 王家人在家里欢天喜地品尝糕点的时候,李孝恭在书房,找来一张牛皮纸,开始给李世民写信,表兄妹结亲必须阻止,但这件事只能由李世民来决定,他要做的,就是把亲卫调查的结果详细的告诉李世民。 他相信,李世民一定会派人去查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便带着亲卫直奔长安,等长安城门一开,便直奔皇城。 第九章 赏赐 今日是小朝会,李世民一大早便在太极殿旁边的偏殿召见了一众心腹大臣议事。 李世民高坐于御案之后,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高士廉,李绩,褚遂良等人则分坐于矮几以后。 关中三原、华原、泾阳一带已经一个多月未降春雨,偏殿里坐着的都是上马可领军打仗,下马可治世安民的贤臣良将,自然知道这意味着多大的灾难。 特别是三原县一带,去年的庄稼被突厥人祸害了大半,今年要是庄稼再遭灾,减产甚至绝产,三原县将多出几万灾民。 七日前的大朝会,就有官员提出,旱情严重,要早做防备,当时中书就已经命令各县加派人手协助各地挖渠打井,然而三县到今日还是滴雨未下,仅靠挖渠打井已经很难缓解旱情,所以李世民一大早就把一众大臣全部召来,商议可行之法。 御案后的李世民穿着玄色常服,皱着眉问道: “三原、华原、泾阳三县特别是三原县旱情汹汹,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殿中坐着的都是一时人杰,但天灾无情,人力有时尽,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房玄龄身为中书令、尚书左仆射,只得开口说道: “陛下,三原各县如今人手已经全部派出去了,可开渠打井的人手还是远远不足,臣以为各县可在当地提前征调徭役,开挖沟渠引水……” 房玄龄的话虽无新意,但也是老成之法,李世民点点头。 这时,李世民的心腹宦官何林快步走进偏殿,行至李世民身边,低声说道: “陛下,卢国公求见!” 李世民下意识的觉得头疼,心想这个滚刀肉又有什么破事来求自己,头疼归头疼,还是对何林说道: “让他进来!” 何林出去不久后,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程咬金身穿蓝色袍服,大步走进偏殿,弯腰拱手,声如洪钟: “臣,拜见陛下!” 看着强装斯文的程咬金,李世民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辣,无语的说道: “有屁快放,朕烦着呢!” 程咬金讪笑着直起身,委屈的说道: “陛下,不是您让臣多读书,注意言行的嘛……” 李世民不耐烦的烦的吼道: “你这泼皮,没事就赶紧滚!” 程咬金见李世民真有些不耐烦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谄媚的说道: “陛下,臣有好事要禀报啊,三原县县令程亮是臣的远房叔叔,一大早跑到臣家里,说是有天大的好事要禀告陛下,还说救急如救火,等不了层层上奏,托臣把奏章呈给陛下,臣早饭都没吃就赶来了!” 出于对程咬金的信任,李世民无奈的挥挥手,身后站着的小太监连忙跑过去,接过程咬金手中的折子呈给李世民。 打开折子,李世民一目十行的扫了眼折子,读书人的奏章词藻华丽,引据经典,开篇一大段无关紧要的话,看得李世民头疼,直到折子里出现“有庄户之子,得隐士传水车之法,可将河水从河床引至八丈之高处,再辅以水渠,一架可灌溉五百亩田地”几句的时候,李世民脸突然变得肃穆起来。 目光反复在水车几行字间流转,看了许久,才合上折子,脸色露出笑意,和声问道: “程爱卿,这三原县令何在?” 一声“程爱卿”,程咬金骨头都轻了几斤,笑着说道: “陛下,臣怕那老匹夫骗某,带着他一起来了,如今在宫门外呢!” 李世民马上对身后的内侍说道: “去把人叫进来” 内侍出去后,李世民从御案后站起来,双手又打开折子,翻来覆去的看。 底下的一众大臣,好奇的看着李世民。 不多时,身穿半旧官服的程亮大踏步走进偏殿,躬身拜倒: “三原县令程亮拜见陛下!” 李世民和颜悦色的说道: “免礼,免礼,爱卿所言水车,当真能引水八丈,灌溉五百亩?” 程亮恭声说道: “陛下,臣亲眼所见,能以性命担保!” 李世民大喜,连声说道: “好!好!” 惊喜过后,他又对程亮说道: “程爱卿,朕让工部派大匠和爱卿一起去三原,不管这庄户有何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可以答应,一定要掌握这水车建造之法,此番旱情可解,爱卿居功甚伟!” 程亮连忙说道: “陛下,水车乃是李家庄子的庄户王铁柱造出来的,臣也是偶然去李家庄子才发现此等引水神器,水车建造简单,又不用人力畜力驱动,在臣去李家庄子之前,王铁柱已将水车建造之法教给李家庄子和其它相邻庄子的庄户,陛下下令让其它受灾的县派人前去李家庄子学习即可,无须派大匠前去。” 李世民闻言心中疑惑尽去,这水车之法既然已经公之于众,程亮断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来骗自己,水车也不用再怀疑,感叹道: “乡野之间竟然有此等大德之人!” 程亮点点头,躬身说道: “陛下,王铁柱倒是有一个要求,臣不敢做主,还请陛下圣裁?” 李世民点点头,说道: “爱卿直言便是” 程亮这才说道: “王铁柱说水车之法乃是一隐士高人告诉他儿子王宁的,而且把建造之法教给其他庄户也是他儿子的主意,所以想让其子王宁读书” 李世民沉吟拍片刻,这才说道: “如此说来,这王铁柱倒是个忠厚本分的,既如此,就让这其子王宁去国子监进学,再赐王铁柱田百亩,牛十头,锦缎十匹,房爱卿,马上让人准备好,让程爱卿回去的时候一并送去,另外,马上下令让受灾各县前去三原县学习水车建造之法,程爱卿,此事就交给你来办!” 程亮和房玄龄躬身说道: “臣遵旨!” 事情出乎意料的解决了,李世民心情大好,赏赐了程咬金一顿早饭,还赏了他一对玉如意,乐得程咬金眉开眼笑。 至于程亮,则跟着房玄龄先去吃了早饭,等着礼部把赏赐的册子和东西准备好,就直接带着人返回三原县。 赏赐王铁牛此等小事,又是李世民亲自开口,房玄龄召来一个礼部的官员,把李世民的要求告诉他,不到半个时辰,便把东西准备好,程亮来的时候带了两个仆从,走的时候多十头牛。 第十章 天上掉馅饼 李孝恭虽然是礼部尚书,但他在礼部完全就是个吉祥物,从不过问礼部事务,所以不管是七日一次的大朝会,还是每日的小朝会,他基本不参与,除非李世民让他来参加。 所以当结束小朝会的李世民听说李孝恭在外求见的时候,非常意外,连忙让人把李孝恭请进来。 李世民一早被三原县旱灾烦心,连吃早饭的胃口也没有,这会事情解决了,便觉得腹中饥饿,让人端来饭食正在吃,见李孝恭进来,便笑着问道: “兄长一早来寻朕,想来还没用早饭,不如陪朕一起吃点?” 李孝恭拱拱手,笑着说道: “如此,臣就客气了!” 李世民让人给李孝恭端来早饭,李孝恭是习惯领军的人,吃饭速度很快,李孝恭见李世民吃完了饭,才从怀里掏出奏折递过去,说道: “陛下,臣前些日子去庄子里住了几天,听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恶俗,详细的臣都写在折子里,陛下先看看” 李孝恭说的认真,李世民便接过折子认真的看了起来,越看心越沉,折子所言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但折子里又列举来了详细的数据,李孝恭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 看了许久,李世民才对在一旁伺候的何林说道: “去把玄龄和无忌叫来!” 三省六部的办公地点都在皇城,距离李世民所在的太极殿并不远,不一会儿,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就来到了偏殿。 也不等两人行礼,李世民便说道: “免礼免礼,这是王兄给朕的折子,你们先看看再说!” 说完便把折子递给了房玄龄。 折子并不长,房玄龄越看脸色越沉,看完便递给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看完,脸色也有些难看,然后两人一起看向李孝恭。 李孝恭解释道: “某一个侄儿就是娶了他姑姑家的女儿,生了个傻儿子,到处求医问药,还在某府上住过一段时间,前几天某听一少年说是表兄妹结亲,生的孩子有可能会是傻子,某便留了心,让人去周边的庄子打探了一番,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某以为,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要重视才行!”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点点头。 李世民犹豫了片刻,才沉声说道: “此事,暂时不宜大张旗鼓,朕让百骑司去查!”。 说完又问李孝恭: “兄长,你说的少年可有说为何会如此?” 李孝恭摇摇头,说道: “不知道,那少年说是一老神仙所说,臣让人查过,那少年确实只是一庄户之子,那老神仙许是高门隐士……”qQxδnew 长孙无忌又翻了下折子,突然出声问道: “下官记得,王爷家的别院好像是在三原县李家庄子是吧,这个少年莫非是叫王宁?” 李孝恭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疑惑的问道: “长孙大人如何得知?” 这下李世民和房玄龄也反应过来了,李孝恭所说的少年和刚才程亮所提到的少年竟然是同一个人。 李世民解释道: “兄长你有所不知道,刚才三原县令进宫,献上引水之物,名叫水车,说是李家庄子一少年从神仙处听来的,这少年同样名叫王宁,兄长刚从三原县回来,难道没有见到这水车?” 李孝恭点点头,说道: “见到了,那水车就在臣家门不远处的河滩上,有三架,至少有七八丈高,只是臣心里一直记挂着此事,便没有多留意” 李世民点点头,笑着说道: “此事兄长已经派人查过,应当属实无误,只是这件事确实关系重大,还是要多加谨慎才好,朕会让百骑司详细查探,玄龄和无忌,你们二人也要做好准备,一旦查实,便要想办法破除这种恶习!” “诺!” “诺!” …… 京城大佬们在商议国家大事的时候,王宁一家正在苦恼无比。 一早起来,院子大门外堆满了东西,有一筐筐鸡蛋,还有腌好风干的肉干,硝制好的各种皮子,还有干菜,还有一根根上好的铁木,一堆堆上好的柴火,甚至还有两只绑在门框上的母鸡。 林林总总,把整个大门口堆得严严实实。 这不用想就知道,全是庄户们送的,可都是悄悄的送来,又不知道谁送的,想还都不知道怎么还。 一家人也得把东西先搬进院子里,分门别类的整理好。 王铁柱和杨氏看着一筐筐鸡蛋愁眉苦脸,这东西时间放长了就坏了,吃掉又舍不得,一筐鸡蛋,能换两袋白面呢。 这么多东西王宁倒是很喜欢,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昨天他拿回来的十贯钱,他还没捂热呢,就被杨氏不知道藏哪去了,说是要给他娶媳妇。 他看了一下,硝制好的皮子有十几张,大都是狼皮,还有野猪皮,都是上好的皮子,拿到城里去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于是他便跟王铁柱和杨氏说道: “爹,娘,这些东西都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我看就收起来吧,这些鸡蛋挑挑,能孵小鸡的就孵小鸡,不能孵的就吃掉算了,肉干也好收拾,这些皮子我拿去城里卖掉,也能换些钱财回来,晚上咱们在门口守着,让他们别再送来了!” 王铁柱和杨氏闻言点点头,杨氏笑着说道: “二郎你连庄子都没出去过,娘可不放心你去,让你爹去,你想去玩就跟着你爹去玩玩!” 王宁笑着点点头。 家里虽然突然富裕了一点,还有十贯钱,但一家四口还是吃过早饭后,便去地里干活。 傍晚的时候,杨氏早些回去做晚饭,父子三人扔在地里锄草。 没过多久,便见杨氏一脸喜色的跑了回来,连声说道: “当家的,当家的,那个县令大人又来了,还吆着头牛,说是皇帝赏给咱家的,你快回去看看,快回去,可不能怠慢了!” 王铁柱闻言愣了愣,皱着眉问道: “你有没有问二郎读书的事情,牛咱有了啊……” 杨氏小声的说道: “那是县令老爷,我哪敢问啊,你快回去吧!” 一家四口扛着锄头赶回家,果然看到十头牛全栓在自家大门外,还有早先见过的县令程亮和两个穿着皂色制服的官差。 王铁柱放下锄头,走过去恭敬的行礼,把三人迎进了自家院子。 走进院子里坐下,程亮拿出一个淡黄色的小册子递给王铁柱,笑着说道: “铁柱,这是陛下赏给你的,一百亩地,十头牛,还有十匹锦缎,牛和锦缎老夫给你送来了,这个册子你收好了,过两天会有人来给你丈量土地” 被天大的馅饼砸头上,王铁柱的头早就晕乎乎的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册子,又突然缩回手,迟疑着问道: “县令大人,不知道二郎读书的事……” “哈哈,放心,陛下特旨,让你家二郎去国子监读书,这个册子里有房相公亲自写的文书,你收好了,到时候让二郎拿着册子去国子监就行了!” 王铁柱这才接过册子,咧着嘴打开册子看,杨氏也凑过来,两个不识字的人盯着册子左看右看。 王宁无语,悄悄的踢了王铁柱两脚,隐晦的指指厨房,王铁柱才如梦初醒,连忙对程亮说道: “县令大人,您和两位大人坐着歇会,我给两位大人弄点吃的……” 第十一章 长安城 杨氏把王宁扛回来的半只羊拿出来招待贵客。 一大盆白水煮,加了点粗盐的羊肉,只放了点粗盐的羊肉膻味很重,这个粗盐可不是颗粒较大的盐,而是杂质很多的盐,除了咸味,还有些奇怪的苦味,就这样的盐,杨氏平时都舍不得吃,一般用醋布做吃食。 再加上一大锅加了青菜煮出来的面片,赶了一天牛,心里多少还有点的怨言的两个官差也变得眉目可亲。 吃完饭,程亮还要带着两个官差赶回三原县,王铁柱把庄户们送来的肉干给三人每人拿上一块,留下杨氏在家里收拾,父子三人一直把他们送出庄子。 回到家,王铁柱又小心的把手洗干净,才从怀里拿出淡黄色的小册子,翻来覆去的打量。 吃饭的时候,程亮已经绘声绘色的把皇帝赏赐他们的事情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他们这些赏赐可是皇帝亲自开口给的,虽然没有圣旨,一样是天大的荣耀。 特别是国子监,那可是勋贵子弟才有资格进去读书的地方,让王宁一定要认真读书,将来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王铁柱和杨氏还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之中,王安一直的梦想就是有一间青砖瓦房,有两头牛,这会正高兴的给每头牛检查,掰开每头牛的嘴巴仔细查看牙齿。 王宁自己坐在院子角落的铁木上想着事情,能去国子监读书,他的计划已经有了很好的开头,接下来,他就将进入那座在华夏历史中闪耀着璀璨光芒的长安城。 程亮口中的房相公,长孙相公,杜相公,皇帝陛下,在王铁柱他们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在王宁眼中却是名留青史的一代人杰,自己也能和他们一样在青史之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吗? “咋了怂娃,想什么呢?” 王铁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王宁眼前,笑着问道。 王宁摇摇头,笑着说道: “没想什么,只是不知道长安城是什么样子的!” 王铁柱一屁股坐在王宁身边,笑着说道: “我听族老说,长安城可大了,有咱们庄子几十个那么大,房子都是青砖瓦房,地面都是铺上石板的,就是不能种地有些不爽利,你爹我可住不惯那种地方,不能种地还怎么活,不过怂娃你是去读书的,不要再想着种地,我和你大哥会供你的,现在家里有十头牛,县令老爷还要给咱家一百亩好田,供得起你读书了!” 王铁柱的脸色有一种王宁从来没有见过的光彩,那是对未来的憧憬,他的眼睛半眯着,嘴角带着笑意,语气轻快: “你大哥腊月要成亲,亲家之前话里话外要我给你大哥盖新房,等我把你送去长安,回来就盖,我和你大哥,叫上你二叔,再请亲家和你大哥的大舅哥来帮忙,一个月肯定能盖好,省得你娘老是念叨我们对不起你们哥俩,你就在长安好好读书,爹托人去帮你说一门好亲事,过两年也给你盖新房……” 王宁就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坐在,不打扰一个年仅三十五的中年男子对孩子未来的展望。 第二天中午,县里果然来了司户参军,态度非常亲切热情,一看就是得了程亮的叮嘱,雷厉风行的召集了李家庄子的族老,在村东口的河边上给王家划了一百亩地。 一整块一百亩的荒地,位置平坦,土壤深厚,绝对是最上等的田地,土地划好,打好界碑,王铁柱热情的把司户参军请到家里好好招待了一番,送走的时候又塞了几条肉干,一筐鸡蛋。 一百亩土地,即使家里有十头牛,短时间要开垦出来也不大可能,更何况家里还有几十亩庄稼要打理。 王铁柱和杨氏商量过后,便决定先让王铁柱送王宁去长安读书,等王铁柱从长安回来再做打算。 于是一家子开始给王宁准备带着去长安的东西。 国子监相当于大唐的教育部,王宁要去读书的地方是它统领的官学之一的国子学,是真正官二代聚集的地方。 王宁脑子里有零星关于国子监的信息,但真正的国子学是什么样,还是得等进去了才知道。 程亮之前已经跟他们说过,国子监不仅吃住免费,还给发衣服,但儿行千里母担忧,虽然李家庄子距离长安也不过百八十里,但在这样的时代就是实实在在的出远门。 杨氏把王安结婚要用的新布拿出来给王宁做了两套新衣裳,都是细实绵密的新麻布,还做了两双千层底布鞋。 翌日一早,杨氏早早的就爬起来,给父子俩做早饭,还蒸了一大屉笼馒头,给爷俩路上吃。 吃了一大碗面条,王宁身上背着一大个包袱,里面有衣服鞋子,还有些肉干,十多个煮熟的鸡蛋,王铁柱身上背着一大捆皮毛,准备背去长安卖掉。仟韆仦哾 杨氏泪眼婆娑的足足送了两公里,才不舍的站在大路上看着父子俩走远。 三原县到长安直线距离都至少一百里,实际路程更长,骑马都要小半天时间,用脚走,至少得走两天。 父子俩带的东西足够充分,累了就停下来歇歇,倒也不是很累。 第二天晌午时分,风尘仆仆的父子俩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巨城的轮廓。 看着遥遥在望的长安城,王宁疲惫的双腿又多出些许力气,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长安城外。 灰色的城墙足有几十米高,城墙外是护城河,城墙上面有三个大字,光化门。 站在城门不远处的王宁呆呆的看着巍峨的长安城,一千多年后,这座巍峨的巨城最终只剩下几段不知道修缮过几次的城墙供后人瞻仰,几段不断修缮的城墙终究无法让后人对大唐有太深刻的印象。 两队披甲执剑的军士站在光化门两册,盯着进出的行人。 王铁柱被这阵势吓的脸色发白,但看着进进出出的行人,终究还是壮着胆子向城门走去,走了一段发现儿子还在后面呆呆的站着,连忙走回去低声问道: “怂娃,走进去啊,你在这看什么?” 王宁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走,咱们去看看大唐的长安城!” 第十二章 王铁柱进城 走进长安城,父子俩都好奇的左顾右盼,王宁是好奇一千多年前地球上最大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样的,王铁柱则纯粹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很新奇。 平直宽阔的街道,青石铺成的平整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两边都是深宅大院,不时经过一个个牌坊,修真坊、普宁坊、安定坊…… 这样的感觉很神奇,就好像脑子里想象的画面突然就具现在眼前一般。 连续穿过几个牌坊,经过群贤坊的时候,周围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街面上开始有小吃摊贩,王宁知道左手边应该就是西市,果然,再往前走了几十丈,就看到了西市的牌坊。 走进西市,王宁颇有种逛商场的感觉,还是巨型的商场,一座座三四层的高楼,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招牌。 陈记酒楼,张记粮铺,刘记皮货,苏记丝绸…… 街面上有像王宁父子一样,身上背着药材,皮毛等来售卖的朴实农民,也有衣着光鲜,挂着褡裢的大小商贩,还有外貌、衣着明显不是大唐的“外国人”。 此时的大唐虽然百废待兴,还没有传说中长安不夜城那样的繁华,但仍然是物产最丰富的国度,吸引着很多周边邦国的商人前来。 这时太阳已经偏西了,王铁柱经过一家售卖皮毛的店铺时,终于想起自己背上还有几十张狼皮和羊皮,只是第一次进城的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才能把身上的皮毛卖掉,看着富丽堂皇的店铺,连进都不敢进去。仟仟尛哾 “爹,这里是卖皮毛的地方,你看他们卖的都是上好的貂皮大氅,我们的东西不适合在这卖,咱们再找找看” 王宁轻声说道。 王铁柱不明觉厉,疑惑的问道: “怂娃你咋知道?” “爹,我脑子好使,一看就知道了” 王宁随口解释道。 王铁柱下意识的扬起手,但想着儿子马上就是读书人了,又无奈的放下。 这时,王宁看见一个支在路边的面摊,走了一天,就早上的时候吃了两个又冷又硬还有些馊的馒头,这会肚子饿的慌,便指着面摊对王铁柱说道: “爹,咱们吃碗面吧!” 王铁柱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 “成!” 面摊的老板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头发花白,身板看着倒是挺壮实,见王宁父子俩走过去,连忙热情的招呼道: “两位客官吃面吗,五个大子一大碗!” 王宁笑着说道: “煮两碗” 把身上的东西放下来,坐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桌椅上,王铁柱心疼低声嘀咕: “两碗面就是十文钱,都可以买两升面了……” 王宁无奈的说道: “爹,这哪能这么算啊,这是长安城呢,又不是咱们李家庄子……” 王铁柱依然还是心疼。 不过面是真的好吃,虽然油盐不够,还少了些辣椒。 吃碗面,父子俩再度背起东西,王宁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几家专门收皮毛的铺子,大致摸清了收购价格后,挑了一家价格最高的铺子把王铁柱身上的皮毛全部卖掉,换回一贯零几十文钱,总算抚平了王铁柱花五文钱吃一碗面的心伤。 “怂娃,这天马上就黑了,咱们得赶紧去找那个什么国子学去啊……” 王铁柱把钱仔细藏在胸前的袋子里,对王宁说道。 王宁看了看天色,对王铁柱说道: “爹,这时候国子监都下学了,咱们去也没用,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去!” 王铁柱想想觉得有道理,小声问道: “怂娃,这住客栈得多少钱一晚啊?” 王宁哪知道多少钱一晚,不过按照一碗面的价格类比一下,心里也大致有数,便说道: “便宜的应该三四十文就够了,贵一点的就不知道了!” 王铁柱头摇的飞快,低声说道: “咱爷俩睡大街就行,浪费那个钱干嘛!” 现在的长安还实行宵禁的,爷俩要是大晚上的睡大街上,说不定就给巡街的武侯给抓走了,王宁只得耐心的给王铁柱解释: “爹,这大街睡不得,晚上要是在大街上被武侯给撞见,说不一定就把咱们抓走了,这钱可不能省” “这城里就是规矩多,没咱庄子住的爽利” 王铁柱嘀咕道。 王宁也不管王铁柱怎么想了,自顾自的带着王铁柱去找客栈,既然到了长安城,他一个穿越者要是还缺钱花的话,也太丢穿越者的脸了。 父子俩街面上逛着,突然发现前面围了一大群人,父子俩随着人群也凑了上去,才发现是卖奴隶的铺子。 十来个金发碧眼,衣不蔽体的女奴被一个大腹便便的管事挥舞着鞭子赶到了台上上,这些女奴仅仅是下半身围着些破抹布,低着头拼命的用手挡着胸前,和一千多年后在沙滩上玩耍的人没什么两样。 王宁看着稀松平常,因为瘦骨嶙峋的,胸前那两坨肉还大大的缩水,哪里还有什么美感,王铁柱看的面红耳赤,连忙拉着王宁往外走,嘴巴里还低声说道: “不知羞耻!不知羞耻!” 可惜看热闹的人太多,两人一时也挤不出去。 这时,王宁发现好像铺子前有两帮人好像争执了起来。 一帮人披散着头发,身穿皮袄,看样子应该是这一时期的突厥人,一帮人显然是唐人,领头的青年身穿锦袍,带着的七八个人也穿着青衣,看材质应该是绫罗。 突厥人虽然只有三四个人,却趾高气扬,说着王宁听不懂的突厥话,虽然听不懂,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领头的青年高大壮实,突然抽出腰间的横刀顶到了突厥人的脖子上。 感受着脖子上的冰凉触感,突厥人才恨恨的闭上了嘴巴,长得最好看的两个女奴也被锦衣青年买走。 见无热闹可看,围观的人群顷刻间散去,王宁也被王铁柱拉着往前走去。 走到西市东头,终于找到一家便宜的客栈,一晚上只要二十文钱,周围还有酒楼,有勾栏,王宁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父子俩到房间,准备打点水好好洗洗。 王铁柱跑去打水,王宁在房间收拾东西,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劈里啪啦钢铁磕碰的声音,王宁吓了一跳,跑过拉开窗子,才发现客栈边上的巷子里,二十来个突厥人正和之前见到的青年一伙人打在一起。 就在王宁的眼前几丈远的地方,刀刃划过身体,带出鲜红的血液。 闷哼声,哀嚎声清晰的传入王宁的耳中,这血腥的一幕,让在二十一世纪华夏生活了几十年的王宁下意识的感到恐惧。 而在客栈对面的茶楼里,一个身穿锦袍,头戴白玉簪的中年男子一脸阴沉的看着下方的突厥人,眼看着唐人瞬息之间倒了四个,中年男子挥挥手,身后几个穿着黑衣的精壮汉子,悄无声息的抽出手中的兵刃,从茶楼二楼一跃而下,杀向突厥人。 被偷袭的突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几个黑衣人犹如狼如羊群,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二十来个突厥人就被全数杀倒,而且全是一击必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第十三章 救得了吗? 锦衣青年腹部中了一刀,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杵着刀柄靠坐在巷子一侧的墙壁上,两个还活着的手下也是身受重伤,摇摇晃晃的握着横刀守在锦衣青年面前。 几个黑衣人娴熟的又在每个死去的突厥人胸口上补上一刀,看都没看墙边的三个人,补过刀后,便快步出了巷子,消失在三人的视野里。 几个呼吸后,几个黑衣汉子再度回到茶楼二楼,打头的汉子低声对着中年男子说道: “老爷,我让人去叫大夫了,不过三个人都受了重伤,应该是活不成了” 中年男子平静的点点头,说道: “去查查是哪家的人,把他家人叫过来!” …… 楼下的巷子里,两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脚一软,杵着刀一左一右勉强坐倒在锦衣青年旁边,其中一个汉子嘶声问道: “五郎,你怎么样?” 锦衣青年喘着气,笑着说道: “肚子被刨开了,看样子是活不成了!怪我非要惹这些突厥人,连累你们了!” “五郎说的哪里话,咱们七个人,换他们二十个,不亏!” 一个汉子爽朗的笑道。 三人说的豪迈,王宁在上面听得清清楚楚,也被这三人气的不轻,这三个傻子不会给自己简单止血吗? 随即苦笑,这是一千多年前的唐朝,这些人哪懂什么急救,自己倒是学过战场急救,可是全是理论,要是一不下心就可能好心办了坏事。 而且巷子里即使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哪,想想都觉得怕。 使劲的把窗户关上,可脑子全是“咱们七个人,换他们二十个,不亏”的话,犹豫了片刻,王宁终究还是拉开房门往外跑去,楼梯间遇到打水回来的王铁柱,说了句“爹你先洗,我一会就回来!”。 真正跑到巷子里,王宁反而不觉得怕了,几步跨过一片尸体,朝着三人跑去,见三人警惕的看着他,连忙举着双手说道: “我是唐人,学过医,来帮那你们看看伤!” 听了他的话,锦衣青年点点头。 王宁跑过去,见锦衣青年伤的好像不是很严重,便先去看锦衣青年右边的汉子,汉子左手胳膊被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动脉也被割断,这会正咕咕咕的往外冒血,他吓了一跳,连忙把自己的袖子扯下来,死死的绑在汉子的胳膊上。 腿上也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不过没伤到大动脉,背上也有几道口子,都不致命,但也出了不少血,最严重的伤便是胳膊上的动脉完全被割断,要是不尽快缝合血管,怕是真会失血过多而死。 只是这会他也没有工具,便对汉子说道: “暂时死不了,先挺一会儿,我看完他们马上去帮你们叫大夫!” 说完走过去看另一个汉子,这个汉子看上去奄奄一息,王宁看了看,只见男子胸腹间,手臂上,腿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口子,全身几乎被鲜血然后,但这些伤口居然全部避开了要害,这会面色青白,显然是失血过多。 这王宁也没有办法了,只有输血才行。 但看着汉子死寂的眼神,王宁想了想,还是沉声说道:“挺住,没有大碍!” 最后,王宁的目光看向锦衣汉子,见锦衣汉子左手捂着的地方全是鲜血,便问道: “你也挺住,我去帮你们叫大夫!” 锦衣青年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意,说道: “某姓薛名志远,谢过小兄弟!” 王宁点点头,便向外跑去,这会天色已经黄昏,刚跑出巷子不远,便看到一个挎着箱子的老头,老头旁边还跟着一个十多岁的童子。 王宁连忙问道: “老丈,你可知道附近哪有医馆,有三个人受伤了,要马上救治!” 老头眼前一亮,问道: “可是在附近的巷子?老夫正要找他们呢,你知道在哪?” 王宁一愣,随机大喜,那些黑衣人果然靠谱,便说道: “跟我来!” 回到巷子,老头看着一地的尸体,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童子更是畏畏缩缩的跟在老头身后。 “大夫来了!” 王宁说了一声,老头子就过去查看几人的伤势。 先走到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汉子面前,仔细看了看,缓缓的摇摇头,又看了看胳膊动脉被割断的汉子,再度缓缓了摇摇头。 最后看向薛志的腹部,薛志苦笑着放开手,王宁才发现薛志的肚子被划开一道至少半尺长的口子,王宁甚至能看到里面蠕动的肠子。 老头再度摇了摇头,王宁见老头只会摇头,只得出声问道: 第十四章 某是粗人 听到王宁的话,老头在一旁鄙夷的语气说道: “黄口小儿,真是不知所谓,连老夫这金玉断续膏都不认识,还敢妄言治伤!” 说完又对薛志远说道: “这位郎君,有人托老夫来给几位治伤,老夫无能,郎君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竟转身走了。 王宁还在等着薛志远回答,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原本的打算是步步为营,没想到会碰到一个真正为民做主的好官程亮,把他原来用来解决自家田地灌溉的水车直接送到了李世民跟前,让他步步为营的打算化为乌有。 不管是对李世民也好,还是对初唐的满朝人杰,他现在都怀着敬而远之的心态,这个薛志远出门能带着七八个精壮汉子,还敢在街市上跟突厥人抢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要是这些人不受伤,他肯定有多远走多远,现在实话告诉薛志远,未尝没有让薛志远拒绝的意思,毕竟只要不折腾,他们三个人还是有几天好活。 “小兄弟,某这条命就是交给你了,你尽管放手施为!” 薛志远笑着说道。 这时,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从巷子外传来,随着传来的还有“五郎,五郎”的呼喊声,薛志远大喜,放声喊道: “某在这!” 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随后,十多个手持横刀的精壮汉子进了巷子,领头的大汉大约二十多岁,头发杂乱的用锦布包着,穿着一身黑色胡装,手中提着一柄陌刀,快步走到薛志远面前,急声问道: “五郎,你怎么样?” 又皱着眉看向王宁,问道: “你是何人?” 薛志远指指自己的腹部,笑着说道:“四哥,这位小兄弟是来救我的!” 大汉一看伤口,脸色变了变,随即笑着安慰道: “没事,小伤,修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 随即看向一地的尸体,语气森然的问道: “突厥人!五郎你放心,大哥一定杀尽长安的突厥人给你报仇!” 薛志远指着地上的尸体,笑着说道: “四哥,仇已经有人帮我们报了,二哥要是知道是谁帮了我们,一定要谢谢人家!” 大汉皱了皱眉头,说道: “刚刚有人跑到家里去,说是你受了重伤,还请了大夫过来,我急急忙忙的带着人过来,想感谢人家却找不到人,大夫呢?” 薛志远苦笑着说道: “大夫说某和两位兄弟没救了,已经走了!” 大汉勃然变色,狠声说道: “这个庸医是哪家医馆的大夫?某非杀了这个庸医不可!” 王宁在边上叹了口气,不得不开口提醒道:“薛郎君,这伤不能耽搁,我需要一个安静干净的地方给你治伤,还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必须尽快!” “你给五郎治伤?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大汉随口说了一句,又对身后的额人说道: “把五郎和薛林,薛山抬回去,某去宫里请太医!” 被无视的王宁倒是没什么愤怒的想法,而是大声问了一句: “宫里的太医能治这伤吗?” 大汉豁然转头,目光死死的盯着王宁,语气冰寒: “小子你能治?” 王宁摇摇头,说道: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跟世外高人学过治外伤,这样的伤,就是宫里的太医也束手无策,还不如让我治!” 大汉嘲讽的说道: “你说让你治就让你治,要是治不好呢,我杀了你给五郎陪葬?” 王宁果断的说道: “郎君还是去请宫里的太医去吧,告辞!” 他又不是圣母,难得热血上涌,外科手术可以试一试,可不准备堵上自己的性命,大汉有这样的想法虽然无可厚非,他也不是非救薛志远不可! 大汉见王宁转身走了,鄙视了瞥了他一眼,便朝着身后的人吼道: “赶紧把五郎抬回去,某去宫里,一会宫门该关了!” 薛志远沉默了片刻,笑着对大汉说道: “四哥,宫的太医也治不了这伤对不对?” 大汉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薛志远又笑着说道: “不如就让那位小兄弟试试,四哥觉得呢?” 大汉点点头,朝着王宁追去。 “喂,小子,等等!” 王宁已经走进了客栈,就像没听见后面的呼喊声一样,朝着楼上走去。 大汉追着到了二楼的房间门口,见王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脸色变了变,然后躬身说道: “某薛万彻,请小大夫为五郎治伤!” 王宁的目光凝住了,这是初唐名将薛万彻?不过想想历史上李靖评价其:若万彻,则勇而无谋,难以独任,心里也就释然。 当然还有正史上没有记录的轶事:万彻蠢甚,公主羞,不与同席者数月。 大唐公主有给驸马带绿帽的传统,薛万彻也被丹阳公主戴了绿帽,和房遗爱同病相怜,最后造反被杀,可悲可叹。 不过这时的薛万彻应该还没有与丹阳公主成婚,头顶还没有青草一片,还是勇冠三军的武安县公。 脑子转过诸多念头,其实不过眨眼之间,但哪怕对方是名将,自己既然自诩为高人弟子,态度就不能太随和了,便淡淡的说道: “要是治不好薛郎君的伤,武安公不会杀了我吧?” 薛万彻对方竟然还认识自己,他脑子简单,这会反而对王宁的高人弟子身份有些相信了,连忙说道: “小大夫尽管治,生死有命,某可以对天发誓,绝不会为难小大夫!” 王宁点点头,古人重誓言,应该不会自己,便对薛万彻说道: “武安公请稍等,我去叫我父亲!” 还没到王宁敲门,房门突然打开,王宁就被王铁柱一把拉进房间,王铁柱关好门,才低声吼道: “怂娃,你不要命了?你会治伤?你怎么能骗人呢,害死人怎么办?” 见王铁柱语气激动,王宁不得不小声说道: “爹,我真学过,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庄子里来了一个老神仙,在咱们庄子住了好久,我就是那时候学的,水车也是老神仙教我的,你放心,没骗人!” 王铁柱想了半天,隐约记得好像是有个老道士来庄子住过,而且水车还是自己造的,但他还是不放心,小声问道: “儿子,你真会治伤,这可不是水车,人命关天啊!” 王宁认真的点点头。 第十五章 这怎么可能呢? 王铁柱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回到屋子把行李收好,跟着王宁出了客栈,见到外面的薛万彻,听儿子介绍说是武安县公,王铁柱也神色自若的见过礼。仟韆仦哾 在他的认知里,县令大人那样的大人物,也没有多可怕,武安县公也带了县字,应该差不多,而他没看儿子对这武安县公也没多尊敬,儿子比自己灵醒,跟着儿子做准没错。 直到跟着来到开化坊的武安县公府,王铁柱才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对,这房子也太大了! 走在富丽堂皇的县公府,王铁柱脚步都不敢迈太快。 薛万彻不愧是大唐名将,行动很快,进屋不过半个时辰,就整理好一间宽敞的屋子做手术室,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点了几大根牛油蜡烛,把屋子照的透亮。 烧的旺旺的炉子上也烧了慢慢一锅开水,剪刀,镊子,针线,上好的精盐,最烈的酒……,还有二个精通外伤的大夫,只要是王宁提到的东西,全都准备好,整整齐齐的放在房间里。 三个病号躺在床上,薛万彻按照王宁色要求,从长安的医馆请来了二个精通外伤的大夫,看着三个病号,两个大夫毫无意外的把头摇得很拨浪鼓似的,表示治不了,好在王宁也不是让二个大夫来治病,而是让他们来打下手的。 二个白发胡子花白的大夫摄于薛万彻的地位,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的配合。 没有羊肠线,只能用普通的丝线代替,把针线细麻布全部放进开水里煮,王宁拿着调好的盐水和酒精,看着薛林,也就是胳膊动脉被割断的汉子,犹豫了一下对一旁的薛万彻说道: “要不公爷把他打晕,我怕他乱动!” 薛万彻从善如流,对薛林说道: “忍忍!” 蒲团般的手掌作刀状砍在薛林的脖子上,薛林便昏睡过去。 王宁拿着盐水和酒精开始给薛林清洗伤口,薛林虽然被打晕,但仍被刺激的轻轻抽搐,看得旁边的两个大夫面色发白。 然后就是血管缝合,说实话,王宁虽然学过,也缝过假血管,但真正动起手来还是免不了心跳加快,手也微微的颤抖。 把伤口清洗了一遍,用镊子夹住血管,王宁对身后的一个大夫说道: “你来握住这两个镊子,千万不能松开了!” 然后拿起针线开始缝合血管,这时候,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当针线穿过血管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再颤抖。 另外一个大夫辅助帮他把打结,把线剪断。 看着王宁如同缝衣服一样把人的血管缝起来,两个大夫看向王宁的目光就像看疯子一样,王宁也没解释太多,反正他们也听不懂。 随后是其他伤口,大的清洗干净,然后缝合,小的伤口就清洗一番,用煮过的细麻布包扎好伤口就完事。 随后就是另一个重伤员薛山,还是一样的清洗,缝合。 时间慢慢过去,王宁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两个大夫一半是累得,一半是吓的,同样满头大汗。 轮到薛志远的时候,薛志远笑着说道: “不用打晕我,我保证不动!” 古有关羽刮骨疗伤面不改色的传说,近有志愿军战士被烈火焚烧三十分钟一动不动,王宁从不怀疑人的意志,既然薛志远不想被打晕,他自然从善如流。 果然,清洗的时候,薛志远虽然疼得满脸通红,脸上脖子上全是暴起的青筋,但真的动都没动一下。 后面把他的肚皮缝合的时候,薛志远同样一动不动,让王宁肃然起敬。 等把薛志远的肚皮缝好,王宁早已累得满身大汉,心神放松之下,嗓子眼也感觉不舒服,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拉开门跑出去,扶着柱子吐得稀里哗啦。 两个精通外伤的大夫这会的目光才正常了一些,虽然觉得王宁是疯子,但不可否认的是,经过王宁这一番折腾,三个重伤员的伤势显而易见的稳定下来。 但王宁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在这个没有消炎药,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伤口一旦发炎,全身的免疫力被破坏,就真的只能等死。 所以他还需要做些准备。 做完手术后,薛万彻便给父子两人准备了一个小院子,又叫来四个美貌的侍女服侍父子二人。 院子王宁接受了,美貌的侍女被王宁赶走了,只叫人送了很多东西去他的院子,还都是吃的东西,用的借口当然是父子两人是乡野之人,喜欢自己动手。 薛万彻现在对王宁是百依百顺,王宁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父子两人就在小院子里住了下来。 王铁柱战战兢兢,尤其无意中听到两个大夫的话后,终于知道县公到底是什么地位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王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父亲,地位的差距实在是太大,而且封建社会等级森严,这样的观念根深蒂固,不是王宁安慰几句就能解决的。 让王铁柱把风,王宁用大蒜、烈酒弄了点大蒜素出来,这东西虽然没有消炎,但有一定的抗感染作用,他准备给这三个人用上。 虽然薛万彻保证及时治不好三人也不会怪他,但人命关天,王宁还是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上。 除了简配得不能再简配的大蒜素,王宁还准备把简配版的青霉素给弄出来,那东西才是真正能救命的东西。 王宁脑子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在军事训练中学到的,讲究的就是用最容易弄到的原材料做出自己的东西来。 虽然做出来的东西纯度不高,药效也有限,但终归是有效的东西,他只希望用不上。 第二天一大早,王宁在查看伤口的时候,给三个人的伤口都涂上大蒜素,两个大夫依然被留在县公府,王宁只会治外伤,开药把脉还是需要两人上手。 而让两个大夫疑惑的是,第二天过傍晚的时候,两个大夫给三人仔细把了把脉,发现三个人面前伤势平稳,并没有加重的趋势。 第三天,从脉象上看,伤势似乎在好转,三人的身上的伤口仅仅用开水煮过的细麻布包扎,没有徒任何伤药。 而且王宁坚持每天换一次细麻布,他们也在边上看,震惊的发现伤口并没有如他们预料的一样发红,而是有愈合的迹象。 以他们的经验看来,这三人可能真的救回来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第十六章 夫妻相知 三天之后,要不是亲眼看着薛志远肚子上被刨开的巨大口子,甚至上手帮忙缝合,两个大夫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见了鬼,因为薛志远竟然下床走路了,虽然是由两个侍女扶着。 薛林和薛山虽然还无法下床,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两人的伤势也在慢慢痊愈。 他们不知道的是王宁每次给他们换细麻布的时候,都会涂抹一些大蒜素,预防伤口发炎。 但王宁其实对粗糙的大蒜素没报太大的期望,毕竟他连酒精都没弄出来,薛万彻弄来的长安城最烈的酒估计也只有个三十来度。 最终没有发炎,王宁觉得还是因为三人都是练武的人,身体是真的抗造,特别是薛山,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至少有二十处,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却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王宁被薛万彻当成了神医,尽管王宁一再强调,自己只学了点医治外伤的医术,并不是什么神医,薛万彻仍然深信不疑。 鉴于王家父子不喜欢美貌的侍女,薛万彻让管家在吃喝上下功夫。 每日吃的都不重样,吃的心安理得,毕竟他这个医生大概是最负责的医生了,但王铁柱呆不住了。 在这个通讯极度落后的年代,在薛府都已经呆了五天,算起来王铁柱已经出门七天,离家时交代妻儿的时间是四到五天。 如今时间早已过了,杨氏和王安在家里还知道急成什么样子。 王宁想想也是,要不是担心薛志远他们的伤还有反复,他也想离开薛府了,薛万彻总归只是一个领军的大将,他一个穿越者还不至于抱一个武夫的大腿。 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刚好薛万彻也在,王宁便把王铁柱要先回家的事情提了提。 薛万彻也没有挽留,不过让管家准备了两车礼物,一车是丝绸锦缎、名贵药材等值钱的好东西,一车是粮***盐,连拉车的犍牛一起送给王铁柱。 王铁柱不敢收,被王宁劝说一通后,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东西,王宁几乎算是救了薛志远加上两个亲卫薛林薛山的性命,要是什么东西都不收,别人还以为他有什么更大的企图呢。 长安到三原不过一百多里,又是京畿重地,周边被大军扫过一遍又一遍,王宁也不担心带着这么多东西的王铁柱遇到山匪之类的。 把王铁柱送出长安城后,王宁安心的在薛府住了下来。 …… 星夜时分,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到午夜,皇宫里依然灯火通明,杀兄囚父登上皇位后,李世民从心底想做出一番功业,证明当初父皇不让他做皇帝是错误的,每日在太极殿偏殿看奏折经常看到午夜。 今日一如往常,李世民坐在御案后,从何林手中接过折子,仔细的看了起来,在御案前方,站着百骑司的大头领郭雄。 李世民手中厚厚的折子就是出自他的手。 七天前,李世民交给百骑司一项绝密任务,郭雄把在长安城的得力手下派出去大半,又调用大半地方上的人手,调查了整个关中地区,才把结果奏报给李世民。 李世民拿着折子,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真正看到百骑司的调查结果,他依然觉得心里发凉,没想到近亲结亲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至少看了半个时辰,他才放下折子,伸手按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这时,一个美妇人端着托盘,身后跟着两个宫女走进了偏殿,偏殿里的人齐齐躬身行礼: “皇后娘娘!” 李世民也笑着说道: “皇后过来了!” 长孙皇后放下托盘,把托盘里的银耳莲子羹端出来放到李世民面前,温婉的说道: “想着陛下这会该饿了,给陛下送点吃食过来,陛下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世民点点头,拿起汤匙吃了一口,果然温度刚刚好,甜糯适宜,正是自己最喜欢的口味,一口气吃完,才笑着说道: “还是皇后最懂朕!” 长孙皇后收起瓷碗,柔声说道: “陛下还是要注重龙体,早些休息吧” 李世民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朝堂上的事务有玄龄,克明还有无忌在,朕已经轻松了许多,只是突厥屡屡犯我大唐边境,实在令朕恼火,还好这次三原诸县的旱灾解决了,不然朕更头疼,还有朕刚刚看的这折子,实在让朕难以安心休息啊!” “陛下,臣妾妇道人家,可不懂您口中的军国大事……” 长孙皇后轻笑着摇摇头。 李世民把桌子上的折子递给长孙皇后,说道: “这可不仅仅是军国大事,皇后看看也无妨” 长孙皇后这才接过折子看了起来。 看到折子不过几眼,她就震惊的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李世民,见李世民点点,这才收敛心神继续往下看。 长孙皇后看的很仔细,也看得很慢,足足看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把折子还给李世民,苦笑着说道: “陛下,臣妾活了这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表兄妹结亲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可据臣妾所知,这个习俗何止关中,整个中原大地不是都这么做的吗?” 李世民点点头,没有说话,长孙突然想起来什么,好像明白李世民为什么会把折子给她看了。 年前,长孙无忌跟她提出亲上加亲的想法,而刚刚坐上皇位的李世民需要安大舅子这个大功臣的心,以得到以长孙家为首的关陇集团在政务上的支持,没怎么考虑便答应把嫡女李丽质嫁给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 虽然还没有下旨造册,但朝野上下早已得到了消息。 如今看来,这个决定并不妥当。 李丽质是长孙皇后亲生的,不仅长得极好,还乖巧伶俐,深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喜爱,要是有其他办法的话,李世民还是不大想把女儿推进火堆里去。 长孙大致知道了夫君的想法,沉吟了一下,轻声说道: “要不陛下明日早朝结束后让兄长留下来,臣妾也许久没见兄长了,到时候让长乐也见见她的亲舅舅?” 李世民笑着点点头: “皇后此言甚善” 第十七章 长安的宅子 翌日一早的朝会结束后,李世民一反常态的没有召集重臣到偏殿,而是让何林单独把长孙无忌叫了回来。 也没有把人叫到太极殿偏殿,而是叫到了长孙皇后的寝宫甘露殿。 长孙无忌也没多想,他和长孙皇后自小感情深厚,李世民登基为帝后,也经常让他进来赔长孙皇后说说话。 只是当进入甘露殿后,意外的发现已经很久没见过的长乐公主竟然也在,几年前见的时候长乐还是一个小不点,如今已经亭亭玉立。 跟着李世民走进甘露殿后,长孙无忌笑呵呵的躬身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长乐公主!” 长孙皇后笑着说道: “说了多少次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兄长这是作甚…” 长孙无忌笑着说道: “礼不可废,娘娘不必计较这些虚礼” 虚岁刚刚九岁的李丽质礼仪丝毫不差,俏生生的回礼,说道: “见过舅父大人” 行了礼,让了座,李世民便离开了,把空间留给兄妹二人。 李丽质在一旁乖巧的冲茶,把滚烫的茶汤放在长孙无忌面前的矮几后,便乖巧的回到长孙身边。 “去和妹妹们玩去吧” 长孙皇后柔声对李丽质说道。 “是,母后” 看着李丽质一蹦一跳的出了甘露殿,长孙无忌笑着感叹道: “我上一次见长乐公主时,公主还是个小不点” 说着,还伸手比了一下高度。 长孙皇后笑着点点说,说道: “是啊,一晃眼,孩子们都长大了,兄长也不待冲儿他们进宫看看我,我都许久没有见到冲儿了,冲儿可还如小时候一般调皮?” “冲儿如今长大了,懂事了不少” 兄妹了寒暄了一会儿,长孙皇后从袖子里掏出昨天晚上看过的折子递给长孙无忌,笑着说道: “这是昨天晚上陛下给我看的,兄长也看看” 长孙无忌接过折子,打开看了一眼,心思转了转,心里便叹了一口气。 上次李孝恭进宫上奏的时候,他就看过李孝恭上的折子,他长于谋略,思虑甚远,看过折子后,心里就一直在猜测李世民的想法。 家国天下,家族传承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而为了长孙家的传承,让儿子皇帝的嫡女显然是最省力,也最好的办法,而且他和长孙皇后还是亲兄妹,可谓是亲上加亲。 哪怕在看到李孝恭的折子后,他的心里依然存在着一丝侥幸,而且他知道,哪怕到了现在,只要他不表态,李世民仍然会把李丽质嫁给自己的儿子,只是这样一来,反而可能惹李世民不快,得不偿失。 心里转过许多念头,长孙无忌还是面色平静的把折子看完,才收起折子一脸遗憾的对长孙皇后说道: “其实上次河间王见陛下上折子的时候,臣就动了请陛下收回成命的念头,只是一来喜欢长乐公主的乖巧懂事,二来也不想辜负陛下的美意。 如今看了这个折子,臣只有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了,还希望陛下不要怪罪才好!” 见兄长果然明白自己的意思,长孙皇后心情大好,笑着说道: “兄长说的哪里话,你和陛下相识于微末,如今又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陛下怎么会怪罪于你!” 半个时辰后,长孙无忌离开了甘露殿,怀揣着刚刚看过的折子回到了尚书省,把折子放在面前的书案上,开始写奏折。 既然自己要做那个毁约的人,干脆就把事情做的漂亮一点。 …… 开化坊,武安县公府。 一大早,王宁如往常一样来到薛志远的房间查看薛志远的伤势,薛志远已经起床,正在丫鬟服侍下吃早饭,见王宁进来,马上热情的招呼道: “贤弟过来了,来,一起吃点!” 王宁摇摇头,笑着说道: “薛兄吃吧,小弟吃过了,看薛兄的样子,伤势应该无碍了” 薛志远笑着说道: “多亏了贤弟啊,不然为兄怕是已经去陪其他兄弟了,哈哈,我估摸着再有个四五天,我这伤就好了,到时某带着薛林和薛山,非得去把那个庸医的医馆砸了去!” 王宁无奈的劝道: “薛兄,你这伤还是静养个把月为好,一旦挣开了伤口,到时候小弟可救不了了,再说薛兄要想出气也该找那些突厥人才是,砸医馆算怎么回事?” 薛志远老脸一红,尴尬的说道: “唉,为兄也想去找那些突厥人的眉头,可是这些突厥人学精了,自从被四哥派人宰了几个后,便窝在大营里,再不落单,为兄也没办法啊,说真的,要是有办法弄死那些突厥的狗东西,为兄定不惜一切代价!” 王宁也听说薛万彻派了武艺高强的亲卫在长安找突厥人的麻烦,突厥人自从李世民登基为帝后,不时骚扰大唐边境,两国之间已经势同水火, 不少明眼人都知道,两国之间迟早有一仗,只是如今李世民仍然在巩固帝位,稳定朝堂,对突厥仍在虚以为蛇,突厥人还以为大唐一如前两年一样的软弱,在长安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薛志远的伤已经在结疤了,薛林薛山的伤也大为好转,应该不会再发生伤口发炎的问题,王宁便打算离开薛府,前往国子监读书。 刚好,晚间薛万彻再次设宴招待王宁。 在酒宴上,照例是感谢王宁,说起来薛万彻并不像小说影视里的那样粗鄙不堪,反而性格豪爽,而且出身名门,言行礼仪并不差。 吃饱喝足后,薛万彻又让管家把舞姬叫上来跳舞助兴,酒宴从黄昏一直到亥时,王宁这才找到机会对薛万彻说道: “公爷,在下原本是去国子监读书的,如今已经耽搁了这么多天,薛兄的伤已经无碍,在下也该去国子监读书了,特向公爷请辞!” “小大夫你在国子监读书?” 薛万彻一愣,诧异的问道。 王宁点点头,笑着说道:“在下来长安,本就是去国子监读书的” “既如此,某就不留小大夫了,反正国子监离这里也不远,小大夫要多来府里走动才是”仟仟尛哾 薛万彻点点头,笑着说道。 王宁又去找薛志远辞行,之前王宁已经跟他说过要去国子监读书的事情,薛志远也没有挽留,而是从怀里掏出两张纸塞到王宁手里,笑着说道: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为兄知道贤弟在长安尚无落脚之处,便让管家在国子监不远处的春芽巷买了一处小院子送给贤弟,还买了两个小丫鬟,就在院子里,这是地契和卖身契,贤弟别千万不能推辞!” 王宁拿着地契和卖身契,看着情真意切的薛志远,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想了想,便对薛志远说道: “薛兄真想找突厥人的麻烦?” 薛志远愣了一下,急声问道: “贤弟有办法?” 王宁点点头,笑着说道: “东西小弟收下了,薛兄先养伤再说!” 第十八章 同窗 王宁第二天一早就从薛府出发,和他一起的还有薛府的三管家薛三。 这是一直照顾薛志远长大的老人,是薛志远最亲近的人。 和才进长安时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裳不同,现在的王宁身穿天蓝色的绫罗儒衫,脚穿布鞋,头发也用同样颜色的头巾包了起来,除了有些黝黑,倒是有了些读书人的模样。 有薛三这个熟悉长安城的老人带路,二人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位于务本坊的国子监,到了国子监大门口,几个全部武装的军士守在大门口,让行人不自觉的离得远远的。 王宁带着薛山走过去,见王宁穿着儒衫,身后跟着的薛山一副家仆做派,领头的军士态度还算好,只是伸手拦住二人,说道: “闲人不得入内!” 王宁掏出当初程亮送来的小册子递过去,笑着说: “我是来入学的!” 军士能陪派来守门,自然是识字的,打开册子差点被吓死,陛下口谕,房相公亲自写的文书,都没让里面的大人物来迎迎? 连忙双手把车子递给王宁,恭声说道: “郎君里面请,里面请!” 连薛山跟着进国子监都当做没看见。 二人来的不算早,应是都在上课的缘故,国子监里看不到什么人,好在整个国子监学生不过二三百,先生不过三十来人,地方不大,而且像祭酒、监丞这类领导的值房都有讲究,而人没花多少时间,便找到了地方。 来到值房外面,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守在门口,王宁上前递上册子,笑着说道: “不知道姚祭酒可在里面?劳烦通报一声” 姚祭酒就是大名鼎鼎的十八学士之一的姚思廉,这是薛三去打听来的,应该不会有错。 老仆没接册子,摇摇头说道: “姚祭酒不在,孔博士倒是在” 王宁眼前一亮,笑着说道: “孔博士也行,劳烦!” 老仆这才接过册子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老仆走出来,轻声说道: “孔博士请郎君进去!” 薛山和小厮在外面等着,王宁跟着老仆进去,跨过两道门,来到一间陈设简单的值房,一个四十来岁,清瘦儒家的男子正一手捋着下巴上的短须,一手拿书跪坐在矮几后认真的看着。 过了几个呼吸才抬起头轻声问道: “你就是王宁?” 王宁点点头,躬身行礼,说道: “王宁见过先生!” 穿越过来到唐朝这么久,王宁已经习惯各种礼仪了,这几天在薛府没事干,还拉着薛三正正经经学了几天,这会行礼倒是像模像样。 见这个陛下和房相公塞进来的学生还算知礼,孔颖达脸色缓和了不少,说道: “既是陛下恩准,以后你就在国子监读书,自称学生即可,无须多礼,对了,你启蒙读的是什么书?” 房玄龄在册子上压根没提王宁就是一农家小子,从没读过书的事情。 王宁尴尬的说道: “回先生,学生未曾启蒙!” 孔颖达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启蒙都是大家族才有能力做的,本朝很多勋贵都出自乡野,没有来得及启蒙也不一定,便问道: “既没启蒙,可曾读过论语?” 王宁毫不犹豫的摇摇头,自己没读过书,为了安慰便宜老爹,编出来一个老神仙已是迫不得已,这会儿当然不会承认。 孔颖达脸都黑了,但心里还有一丝侥幸,问道: “千字文呢?读过吗?” 王宁摇摇头,说道: “学生……” 话还没说完,孔颖达捂着额头说道: “先别说了,老秦!老秦!” 刚才给王宁带路的老仆走进来,孔颖达指着王宁说道: “把他带去交给离山先生,就说以后就是他的学生了,快去!” 老秦奇怪的看了王宁一眼,笑着说道: “郎君,请!” 出了值房,汇合了薛三后,王宁才好奇的问道: “秦老,这位离山学生有什么问题吗?” 老秦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离山先生倒是没有问题,不过这位离山教的是启蒙班的学生!” 王宁松了口气,这不是挺适合自己的嘛,这位老秦这么奇怪的看着他干什么。 秦老带着王宁二人走了一段,来到一处教室,秦老上前去敲敲门,不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的清瘦男子从教室出来,老秦在男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中年男子才对王宁说道: “老夫宋玉,字离山,今日你先进来和同窗们大声招呼,明日再来上课吧” 王宁点点头,跟着宋玉进了教室,看着教室里坐着的同窗,顿时尴尬的想原地遁走。 一群五六岁的小屁孩正好奇的看着他,宋玉还在一旁介绍: “这是王宁,是你们新的同窗……” 后面的话王宁没怎么听,只听到宋玉让他先回去休息,便晕乎乎的出了教室。 外面的薛三见他神色不对,低声问道: “郎君,怎么了?” 王宁无言的摇摇头。 出了国子监,薛三又带着王宁去春芽巷,宅子虽然是薛志远送的,但经手的却是薛三,春芽巷距离国子监不到一里地,可以说是就在皇城根脚下,隔壁就是平康坊,长安城上档次的青楼楚馆全都在平康坊。 而平康坊边上就是东市。 可以说,务本坊的宅子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王宁也正是知道这份礼物的贵重,才想着帮薛志远想办法找突厥人的麻烦。 来到春芽巷,又朝里走了一段,才来到一座不起眼的院子前,薛山上前敲了敲门,随着一阵细细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们被拉开,两个大约十来岁的小丫头低着头,躬身说道: “见过薛管家” 薛三点点头,说道: “这就是你们以后的主子,郎君,这两个小丫头是老夫托人买来的,来历,身子都清白,名字您取顺口的就行” 看着豆芽菜一般的两个小丫头,王宁点点头,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一千多年的唐朝,不是二十一世纪。 进了门,王宁才发现这个小院子一点都不小,两进的院子,前后院,东西厢房,游廊假山一样不缺。 而且还不是空房子,里面家具一应俱全,薛志远送的这份礼实在是有些重。 第十九章 放火要专业 薛三是个很称职的管家,不仅买了丫鬟,连柴米油盐都买了一堆,王宁看了看,至少够三人吃个一年半载的。 这些东西薛志远那个被肌肉塞满的脑袋肯定是不会想到的。 看完了院子,让两个小丫头安心在家呆着,王宁和薛山回薛府拿东西,实际上让他们出去,他们也不敢,要是被长安街上的武侯发现他们偷偷跑出去,少不了一顿乱棍,打死了都是常事。 留在薛府的东西不多。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杨氏生怕儿子没衣服穿,赶制了几套新衣裳,虽然现在有更好的衣裳,但这些衣裳他还是准备留着。 还有就是王铁柱留下的各种肉干,还有十贯钱,连五文钱面都舍不得吃的王铁柱足足给王宁留下了十贯钱! 回到薛府,不过是正午时分,来到薛志远的房间,之间薛志远正在调戏侍女,见王宁和薛山回来,面不改色的朝着侍女挥挥手。 等侍女离开后,看着受了伤都不安分的薛志远,王宁好奇的问出了很久就想问的问道: “小弟看薛兄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还未娶妻?” 薛志远无奈的说道: “某倒是想娶啊,岳父不让!” 见王宁一脸好奇,没好气的接着说道: “某家婆娘如今才十岁,岳父说还要养两年!” 王宁愣了一下,无语的嘟哝道: “真是畜生!” 薛志远没听见,好奇的问道: “贤弟说什么?” 王宁一本正经的说道: “小弟是说,薛兄可以先纳妾嘛!” 薛志远深深的看了王宁一眼,悠悠的说道:“四哥之前也是这么说的,还托人去打听人家,不仅找了一个好人家,聘礼也送过去了,只是聘礼送过去才两天,就被人打到府上来,大门都被拆了,四哥要不是见机快,说不得便要挨一顿毒打……” 王宁震惊了,这薛万彻勇冠三军,又是武安县公,谁还能把薛府中门都给拆了? 小心的问道: “不知薛兄岳父是何方神圣?” 薛志远干咳了一声,小声说道:“卢国公!” 王宁默然无语,要是程咬金倒是不奇怪了,只是没听说程咬金有女儿啊,不过薛志远这样的小人物没资格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程咬金的女儿,不是嫡女,应该也不够资格,嫡女薛志远的身份又配不上。 薛志远小声说道: “不说这事了,还是说说贤弟到底如何帮我找突厥人的麻烦?” 房间里没有下人,只有薛三在,王宁也不故弄玄虚,而是笑着说道: “我听薛管家说这突厥人至少有二百来人,嫌四方馆小,住在长安城外是不是?” 薛志远点点头: “所以才难办啊,而且那些突厥人骁勇善战,都是精锐,咱们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去…” 王宁笑着说道: “要找他们麻烦,自然要偷偷摸摸的,小弟以为,用火是一个比较合适的办法” 薛志远摇摇头,无奈的说道: “不行,桐油这东西容易被浇灭,突厥人的营寨就靠着渭水,再多的桐油也烧不起来的!” 王宁摇摇头,再次把老神仙搬了出来,说道: “薛兄,老神仙告诉我一种东西,只要烧起来,水浇不灭!” 没想到薛志远依然飞快的摇摇头,说道: “贤弟说的是石漆吧,这东西很难点着的,即使点起来,火也烧不大,没用的” 没用经过处理的石漆当然不好烧,可是经过的处理的石漆呢,王宁也不跟薛志远解释,而是笑着说道: “薛兄只管让人去准备石漆,老神仙可不只教了我治外伤的法子,还教了我放火的本事,绝对专业,薛兄帮我准备几样东西,一个大铁锅再带几根管子,我一会画了草图给你,还有糖霜和白磷也给我准备一点,准备好了就让人送到春芽胡同来,等你伤好了,小弟教薛兄放火!” 到时候给汽油里加点糖,再加点白磷,这火绝对能让薛志远满意。 至于怎么弄这些东西,就不告诉薛志远了,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妥妥的大杀器,除了皇帝,谁拿在手里都不合适,一不小心就把小命赔进去了。 要是有机会见到李世民,倒是可以拿这些东西换个爵位。 薛志远对王宁口中的老神仙信任无比,石漆这东西并不少见,军中早就用来作为火攻的材料,民间也用来点火,做润滑之用,价格还不贵。 当下拍着胸脯保证,王宁要多少,他便让人买多少回了。仟韆仦哾 从薛府扛着一个大包袱回到春芽巷,一个小丫头便接过包袱,另一个小丫头去打水来给他洗手洗脸。 洗完脸后,他把两个小丫头叫道院子里,问道: “你们以前叫什么名字?” 两个小丫头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胆子稍微大点,低声说道: “奴婢叫七娘,爹爹说,卖了便不能姓韩了!” 王宁点点头,问另一个:“你呢?” 另外一个小丫头低声说道: “奴婢叫十二” 王宁点点头,说道: “你们以后还是叫七娘和十二吧,先休息两天,过两天有事要你们做,放心,很简单的事!” 两个小丫头怯生生的点点头。 晚饭是两个小丫头做的,仔细的把麦麸去掉的一大碗面片,,一盘蒸出来的肉干,全部放在了王宁的面前,两个小丫头给自己做的只是一盆面糊糊。 王宁把肉干分了两个小丫头一半,告诉她们以后他吃什么,两个小丫头就吃什么。 两个小丫头呆呆的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王宁便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了一番后,便去了国子监,同窗是五六岁的孩子虽然有些蛋疼,但他也没想着在国子监学四书五经,羞耻一点就羞耻一点吧,在国子监呆个一年半载的,就去抱李世民的大腿去。 到了教室,先跟着宋玉去领了一份教材,十多本课本,其中就有“千字文”“论语”等经典。 抱着书,回了教室,跟着宋玉摇头晃脑的念书,其实也挺有趣。 王宁的国子监读书生涯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开始了。 在他搬到春芽巷的第三天,薛三亲自带着人,运了几大车东西到了春芽巷。 王宁让两个小丫头把前院的一间厢房收拾出来,开始自己的炼油大业。 第二十章 火光 白天去国子监跟一群小屁孩一起上课,晚上回春芽胡同炼油,中间还抽时间去给薛志远他们拆了线,王宁的生活变得充实起来。 炼油是个技术活,但原理其实不难,石漆中各种物质的气化温度不一样,慢慢改变温度就能得出不同的东西。 王宁的工具简陋,他只是把石漆放在大锅里煮,锅盖上连着一根足有一丈长的铁皮管子,铁皮管子用厚厚的麻布包起来,七娘负责往麻布上浇冰冷的井水,然后让蒸气液化,淡黄色的液体便从铁皮管子中流出来,炼出来的肯定不是92号汽油之类的东西,但肯定是汽油。 试验了两天,王宁已经掌握了蒸出汽油所需要的大致温度。 汽油源源不断的蒸出来,大半个月后,王宁在七娘和十二的帮助下,炼出了十坛子,每坛子应该有个十来斤,这东西易燃易爆,王宁不敢弄太多,然后小心的把薛三送来的糖霜和白磷每坛子都加进去一些。 为了确保安全,他把这十个坛子分开放,还在院子里堆了一大堆沙子,又让七娘和十二轮流守着。 这天刚好国子监休沐,王宁一大早便跑去薛府查看薛志远的伤势,薛志远的伤总算是好了,留下一个犹如巨大蜈蚣一样的疤痕。 薛志远听说王宁已经准备好了引火之物,便死活要先去看看。 薛山和薛林的伤要重一些,至今还没有恢复元气,特别是薛山,瘦了一大圈,听闻王宁要帮薛志远找突厥人的麻烦,还准备好了大杀器,便跟着薛志远跑来春芽胡同。 厢房里炼油的东西早就被王宁让七娘收起来了,王宁小心翼翼的抱出来一坛子加了料的汽油,用一个二三斤的小坛子装了一坛子,小心翼翼的递给薛志远。 薛志远大大咧咧的接过小坛子,无奈的对王宁说道: “不用这么小心吧,就这么一点,能厉害到哪里去?” 鄙视完王宁后,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把小坛子放在地上,笑着说道: “某点一个试试看威力到底如何,对不对得起老神仙的名号!” 王宁吓了亡魂皆冒,一把抢过薛志远手中的火折子,论起巴掌狠狠的抽在薛志远的脸上,脸色铁青的骂道: “入你娘咧,老子吃多了骗你这个王八蛋?拿薛府再点行不行,不够老子送你个大的!” 薛志远被一耳光直接抽蒙了,见王宁骂的如此难听,心里的火气反而被压了下去,不确定的说道: “真有这么厉害?” 看来不给这个愚蠢的古代人看看这东西的厉害是不行了,王宁没好气的说道: “比你想的还要厉害十倍,你找个空旷的地方,带几个人,我让你看看这东西有多厉害,要是你看过后,觉得我言过其实,我让你抽两巴掌,要是觉得我没骗你,让薛山再抽你一巴掌,长长记性如何?” 薛志远脸色一正,摇摇头说道: “还是算了,薛山老早就想抽我了,不能给他这个机会,不过长安城外四哥有个废弃的采石场,咱们去哪试试去!” 薛志远又让薛林回去叫了十来个心腹,一群人从通化门出了长安城,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一个荒废的院子,庄子后面不远处有一个荒废的采石场。 然后按照王宁的吩咐先在采石场边上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众人不解的看着王宁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在棚子前堆了一层树枝。 棚子搭好后,王宁亲自把小坛子放在几丈远的废弃石碓上。 然后拿一支箭在坛子轻轻搅了一下,拿着箭矢回到棚子下,对薛志远说道: “把这个箭头点着,然后用这只箭击碎坛子,没问题吧?” 看着冒着蓝色火焰的箭头,薛志远不确定的问道;仟仟尛哾 “能点着吗?别箭矢飞过去就熄了!” “试试!” 薛志远这才引弓拉弦,随着“咻”的一声轻响,箭头准确集中不远处的小坛子,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整个坛子突然爆炸开来。 无数幽蓝色的火焰随着爆炸四散开来,特别是是坛子周围的石碓上,全是幽蓝色的火焰。 还有几朵火焰直接落在众人头顶的木棚上,然后新鲜的木头竟也开始慢慢烧了起来,而且越烧越大。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跑出棚子。 目光全部转向不远处的乱世堆。 幽蓝色的火焰仿佛连乱石堆都已经点着,时不时还响起一声声细小的爆炸声。 薛志远脸色发白的稍微凑近看了看,才发现石头表面竟然已经开始变成黑色的粉末。 转头看向王宁,结结巴巴的说道: “贤弟,你是如何做到的,石漆为兄也见过,绝对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才是!” 王宁轻声说道: “薛兄,这东西是大凶之物,薛兄知道了没好处,等咱们找完突厥人的麻烦,你感觉把这东西忘感觉,打死都别说,还有今天来的人,一定要叮嘱,赶紧忘记,知道吗?” 薛志远从善如流,认真的点点头。 既然有了这等大杀器,择日不如撞日,薛志远迫不及待的准备今天晚上就行动了,而且为了这次行动,他已经派人连续几次踩过点了。 突厥不喜欢住在长安城,李世民便让人在长安城外给突厥人建了一座小小的营寨。 而突厥人狂玩自大,入夜后只在四个方向留了几个岗哨,踩点的人已经查清楚了,这些岗哨并不警惕,大晚上的不是靠着柱子瞌睡就是几个人坐着聊天。 这种需要动手的事情王宁自然是不参与的,把东西都给了薛志远并一再叮嘱他要小心后,他便不管了。 黄昏时分,薛志远带着十多个心腹亲卫,小心翼翼的带着十个装满了汽油的坛子,在入夜后摸到了突厥人的营寨附近。 十多个人安安静静的趴在灌木丛中。 一直到午夜时分,众人才避开稀松的岗哨,小心翼翼的摸到离营寨不到两丈的地方,薛志远举起手轻轻一挥,几个臂力过人的亲卫便抓起坛子,扔进了营寨。 薛志远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待火折子发出微弱的火光后,使劲一扔,便把火折子扔了进去。 薛山他们也有学有样,十多个点着的火折子朝着不同方向飞进了突厥人的营寨。 营寨里先是传来几句骂声,随后便是“嘭”“嘭”几声巨响,然后整个营帐便发出耀眼的火光。 薛志远他们在听到巨响的瞬间,撒开脚丫子就跑,一直跑出三三里地,才回头扶着膝盖,咧着嘴巴看着远方的火光。 第二十一章 召见 突厥人的营地位于通化门外面不到五公里的渭水边上,当冲天的火光升起时,通化门值守的左千牛卫校尉吓了一跳,连忙派了一队士卒赶去查探。 因为火光升起的方向是突厥人的营地,前去查探的一队一百多人全是弓上弦,刀出鞘,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一百多人就赶到了突厥大营不远处。 虽然突厥大营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可大火依然在熊熊燃烧,因为建造大营的时候特地把大营周围的草木清理一空,突厥大营在渭水边上就像一个巨大的篝火堆。 十多个幸存的突厥人呆呆的跪在营地大门外叩拜,对着大营不知道在大声说着什么。 一百多千牛卫士卒看着这十多个人,再看看依然在燃烧的突厥大营,队副闻着空气中难闻的气味,小声对队正说道: “头,这怎么回事?” 队正皱着眉说道: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这突厥大营突然就被烧成了这个样子,谁有这个本事,说不一定是突厥人自己干的,先把这些突厥人带回去再说!” 这十多个突厥人都是普通的士卒,看到千牛卫士卒,手舞足蹈的说了一堆,可惜这一百多千牛卫,没有一个听得懂突厥话的,十多个突厥人最终被带回了千牛卫大营。 第二天一大早的朝会上,突厥人的使节带着十多个满身黑漆漆的突厥士卒站在了太极殿上,一起站在殿上的还有昨天晚上带队的队正。 “…我汗国两百勇士,全数葬身火海,如唐国不给某一个明确的说法,我汗国百万勇士必将再次兵临长安,自己讨个说法!” 突厥使节站在太极殿上愤然说道。 李世民有些头疼,这个使节的叫嚣在他听来和放屁没什么区别,他和一众心腹重臣已经在策划着攻打突厥了,哪里会在乎突厥人会不会攻打大唐。 但他的计划是明年才会攻打突厥,如今这一档子事很可能让战争提前,他的一系列计划也会打乱。 因此在朝会上李世民不痛不痒的敷衍了一下突厥使节,大意就说这事不是大唐干的,大唐不屑于于干这种藏头藏尾的事情,会让人去查的。 随口吩咐了何林一声,让百骑司去查查。 朝会过后,李世民照例在偏殿召集重臣议事。 关中各地旱情缓解后,又有零星的蝗灾突发,去年李世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生吃蝗虫,又下罪己诏,生怕今年再来一次,不得不重视。 蝗虫的事情才议到一半,守在偏殿门口的何林快步走到李世民面前,把一张纸放到了李世民面前。 拿起纸,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薛志远三个字上,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这是谁家的子弟,何林在一旁轻声说道: “前段时间在西市遇到七八个人被突厥人围杀,陛下让黑衣救下来三人,领头的就叫薛志远,是武安县公的堂弟!” 李世民点点头,随口说道: “让薛万彻带着这个薛志远来见朕!” …… 务本坊,春芽巷。 王宁睡意朦胧的爬起来,勤快的七娘已经打来了热水在帮王宁洗脸,十二拿着衣裳等在一边,王宁开始还不习惯,坚持要自己动手,没成想把两小丫头吓的跪地上不断磕头。 王宁不得已只能让两个小丫头服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习惯了以后,是真的享受。 早饭是面片汤,一人一大碗,不过两个小丫头不在桌上吃,端着自己的大碗窝在厨房吃,王宁自己在厨房边上的花厅吃,才吃了半碗,就听到院子的大门被拍的砰砰响。 会来这个小院子的除了薛志远就是薛三,王宁跑去打开门,就看到灰头土脸的薛志远满脸兴奋的站在大门外。 王宁一看就知道事情办成了,笑着说道: “薛兄,快进来!” 又朝着厨房喊道: “七娘,给薛大哥煮碗面片!” 不一会儿,薛志远也端着一大碗面片坐在王宁坐在王宁对面,一边往嘴里扒拉面片,一边含糊不清的对王宁说道: “贤弟,你是没看见,那个火啊,真的太大了,我们点完火,一直跑到二三公里外才敢回头看,我们一直守在城外,看着千牛卫的人去看,最后带着十多个突厥人进了城,其他的突厥人怕是都去见他们的天狼神了,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王宁点点头,笑着问道: “没被人发现吧?” 薛志远摇摇头,笑着说道: “肯定没有,那些亲卫都是跟了我好多年的,绝对可信!” 这时,大门又传来敲门声。 王宁跑去打开门,才发现门外站着薛万彻。 “公爷,您这是?” 薛万彻直言问道: “五郎在这吧?” 王宁点点头。说道: “在呢,公爷您先进来!” 薛万彻跟着王宁进了花厅,薛志远见是薛万彻,叫了声四哥便继续吃自己的面片,薛万彻没好气的说道: “先别吃了,陛下召见,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跟我去见陛下!” 薛志远愣了一下,问道: “召见我?” 薛万彻点点头。 “召见我干什么?” 薛志远疑惑的问道。 薛万彻摇摇头。 边上听着的王宁倒是大致猜到李世民为何要召见薛志远了,无非就是昨天晚上一把火烧了突厥大营的事,不过既然烧得是突厥的大营,烧死的也是突厥人,李世民肯定不会怪罪于薛志远,便开口说道: “薛兄,陛下找你可能是因为你昨天晚上烧突厥大营的事,应该不是坏事!” 薛志远愣了一下,才疑惑的说道: “陛下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情?” 王宁也不知道李世民怎么知道的,不过像李世民这样掌控欲望极为强烈的君王,肯定有不为人知的手段就是了。 薛万彻也在一旁疑惑的问道: “五郎你烧了突厥人的大营?” 薛志远又把昨天晚上的情况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薛万彻听完,笑着说道: “那没事了,陛下召见你肯定是嘉奖你呢” 王宁想了一下,跑去厢房拿了一小坛子仅剩的汽油,还有一张写着炼制汽油的纸,一起递给薛志远,笑着说道: “公爷说的是,陛下知道这件事肯定是要嘉奖薛兄的,正好,这东西薛兄也带去献给陛下,这东西的威力薛兄也亲眼看见了,到了陛下面前一定要小心!” 这东西王宁本就是要献给李世民的,在这个世界上,李世民就是最粗的大腿,自己没有造反做皇帝的能力,也没有为官做宰的本事,还是抱大腿最好。 薛志远笑着说道: “放心,某心里有数!” 第二十二章 酬其功 薛志远带着一坛子汽油跟着薛万彻进了皇宫,虽然这坛子汽油没有加料,他还是小心翼翼,从朱雀门进皇城到太极殿偏殿,这一小坛子五斤不到的汽油一直都抱在他手上,连搜身的时候都没放下过。 到了偏殿,依然抱着汽油的薛志远跟着薛万彻一起恭敬的朝着坐在御案后的李世民行礼: “见过陛下” 李世民从御案后走出来,走到薛志远身前,好奇的打量着薛志远。 薛志远也不害怕,反正他四哥薛万彻说了,烧了突厥人的大营,弄死两百个突厥人,这肯定是大功一件。 打量了许久,李世民才笑着对薛志远说道: “朕记得你之前是被突厥人在腹部划开了一大个口子,下面的人说你几无生还的可能,可昨日你竟然带着十多人就烧了突厥大营,你能否给朕解解惑?” 薛志远愣了一下,才问道: “当日救草民的人是陛下派的?” 李世民笑着点点头。 “谢陛下救命之恩,草民确实被突厥人在肚子上拉了个口子,不过被人医好了,叫王宁,小的时候跟着一个老神仙学过,学过那啥急救,就是把伤口像缝衣裳一样缝起来,就好了!他不止医好了某,连某的两个兄弟也给救回来了,比那些神医强百倍!” 李世民愣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 “你口中的王宁可是三原县李家庄子人?来长安读书来了?” 薛志远点点头,笑着说道: “原来陛下也知道某那兄弟啊,哎哟,某想起来了,王宁跟某说过时陛下特旨让他去国子监读书的,对,就是他!” 见这个王宁确实是三原县的王宁,李世民心中诧异无比,一个乡野中的少年,不仅把水车建造之法公之于众,无意中还把表亲结亲之害传到自己耳中,如今竟然还懂医术,可百骑司早就把这少年查了个清清楚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没登基做皇帝之前,李世民可没少亲自带兵冲阵,像薛志远一样肚皮被划开,别管伤口大小,基本上有死无生,要知道战场上的伤亡,当场死去的最多占了五成,甚至四成,剩下的全是重伤不治,而因殇病死去的又占了七八成。 要是军中的大夫能治这样的伤,岂不是能让伤亡大大减小? 当下在偏殿里走了两圈,对一旁的何林说道: “去把无忌、玄龄、克明都叫过来!” 又对薛志远说道: “你带人烧了突厥大营,又烧死了两百人,这功劳见不得光,不过看在你荐才有功的份上,朕就赏你个昭武校尉,就到左千牛卫去吧!” 薛志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薛万彻一脚踢在腿弯上,直直的跪了下去,薛志远手中的坛子都差点撒了去,连忙抱紧坛子,下意识的说道: “陛下,我这还有功没荐呢!” 李世民也看见了薛志远手中的坛子,好奇的问道: “还有什么功没荐?就你一直抱着的这个小坛子?” 薛志远点点头,献宝似的打开盖子给李世民看,笑着说道: “陛下,这东西叫汽油,王宁听说某想去找突厥人的麻烦,就把这东西弄出来了,某就带着十坛子汽油,就把突厥人烧成了灰了!” 李世民闻着味道,皱着眉问道: “这东西不就是石漆吗?能有多大威力?” 薛志远急了,连声说道: “陛下,这东西虽然是从石漆里弄出来的,但比石漆厉害多了,王宁说石头都能烧化,而且水浇不灭,要是在里面加点糖霜和白磷,威力更大,真的,不信某烧一个给您看看!” 李世民点点头,带着两人到了门外,指着几步远的假山说道: “那就试试,你烧那个!” 正好,长孙无忌三人也跟着何林到了偏殿外面,便站在李世民身后好奇的看着薛志远。 这是没有加料的汽油,薛志远倒也没让他们离太远,走过去直接把坛子扔在假山上,刺鼻的汽油味便弥漫开来,薛志结果内侍递过来的火折子便扔了过去。 “嘭!” 随着一声轻响,火折子上的火星点燃了汽油,幽蓝色的火焰翻涌而起,汽油流过的地方全是幽蓝色的火焰,不管是石头上,还是水上。 特别是水上的火焰看起来更是诡异万分,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假山的石头被烧的炸裂开来。 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都是能领军打仗的,很快就意识到这水浇不灭,连石块都能这么快烧化的东西意味着什么,更别提李世民和薛万彻这样的将军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薛志远的身上。 薛志远从怀里掏出一张两张纸,递给李世民,说道: “陛下,这是方子,王宁让某献给陛下!”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亲手接过方子,郑重的收进自己的怀里,笑着说道: “不错,不错,算你大功一件!万彻你也不错,你们先回去吧,放心,少不了你们的功劳!” 打发走薛志远两兄弟后,李世民和三位心腹大臣回到了偏殿,李世民掏出记载着炼油方法的纸,仔细的看了一遍,字虽然很丑,但写的清楚明白,要是以一个初学者来看,写的其实还不错。 当下沉声说道: “叫三位爱卿来,是因为昨天晚上突厥大营被烧一事,此事就是刚刚献上汽油的薛志远带人去做的,而薛志远大约半个月以前,被突厥人划开了肚子,至少半尺长的伤口,如今却依然活蹦乱跳的,这点朕可以保证绝无夸大,而医治他的人就是前段时间造水车的王宁! 要是军中的大夫能有此技艺,我大军打伤亡至少可以下降三成甚至更多,只是朕没想到,这王宁竟又献上来个汽油,三位爱卿也看到了,这东西用在军中,威力无穷啊,三位爱卿说说,该如何赏这王宁……” 当然还有些话李世民没说出口,就是如何让王宁把治薛志远的法子也献上来。 三个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身为首相的房玄龄开口说道: “如此大功,不赏不足以服众,臣以为可以封爵以酬其功” 杜如晦也点点头,笑着说道: “臣附议!” 长孙无忌也点点头,说道: “臣附议!” 第二十三章 校场试验 大唐建国不过一十二年,因为建国时李渊大肆分封宗室功臣,这时的勋贵群体已然不小,不过李世民登基后,对爵位分封慎重了很多,又对之前李渊分封的爵位削的削降的降,如今大唐的爵位异常的珍贵,非大功不可得,其中又以军功为尊。 虽然李世民真正想要的是王宁手中的外伤医治之术,但明面上仍然是因为王宁献上的汽油。 王宁把所有自己的知道的关于汽油的知识全写在了两张纸上,李世民拿到手后,就让人在武德殿弄了一间炼油室,又秘密抽调了几十个大匠进了武德殿,百骑司大统领郭雄亲自带人守在武德殿外面。 不到一天的时间,武德殿就变得浓烟滚滚,刺鼻的味道萦绕其上空。 就在薛志远献上汽油当天的黄昏时分,李世民再次召集了朝堂重臣,特别是军方的在京城的所有大将。 李世民在前,几十个朝堂重臣在后,围在武德殿外的临时校场,校场正中央是一段用青石粘土搭建的矮墙,矮墙完全仿城墙而建,长约三四丈,高宽约一丈,上面的泥浆都还未干。 李世民挥挥手,几十个身披铁甲,手持铁皮盾牌的禁军上前,在众人竖起一道严严实实的盾阵。 程咬金穿着一身山文铠,魁梧的身躯仅仅挨着李世民,见自己面前被盾牌遮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空洞,没好气的伸手拨开盾牌,大声嚷嚷道: “某当年生擒窦建德的时候,孤身冲入敌军大阵,身上中的箭矢不下十斤,这不就是放个火而已,用得着这个?” 面前的士卒看着程大流氓敢怒不敢言。 李世民脸色一黑,程咬金连他面前的盾牌也给拨开了,见最前面的一排士卒已经点燃了手中的小瓷瓶,也顾不得帝王威严了,飞起一脚踹在程咬金屁股上,没好气的骂道: “就你屁事多,好生看着!” 士卒这才赶紧把盾牌扶正。 最前方的一排士卒至少有五十来人,身穿皮甲,除了腰上挂着两个、手中握着的一个瓷瓶,全身再无其他武器,都是精挑细选的臂力过人之士,手中的瓷瓶至少也有三斤重,点燃手中瓷瓶口塞着的麻布后,齐声一喝,几十个瓷瓶就化作一道道细小的黑影砸在校场中央的矮墙上。 一声声微弱的爆炸声过后,负责扔瓷瓶的士卒又齐齐扔过去几十个瓷瓶。 “嘭、嘭……” 轻微的爆炸声在昏暗的校场上炸响,伴随着爆炸声,一些细小的火苗被炸的四处乱飞,李世民早让人准备了盾牌,头顶四周护的严严实实。 被踢了一脚的程咬金依然咧着嘴在看热闹,直到一团火焰落在他面前的盾牌上。 幽蓝色的火焰并没有落在盾牌上就熄灭,而是继续缓缓的烧着,而且竟然慢慢的烧穿了盾牌上蒙着的那层铁皮。 程咬金吓的眼睛都要突出来,这东西烧穿铁皮后,又继续把盾牌烧穿才罢休,这要是落了一团在身上还了得? 校场上全是惊呼声和议论声,因为校场中央那道长约三四丈,宽高约一丈的矮墙正在慢慢的消失。 是消失,不是碎裂也不是倒塌,而是在火焰中慢慢的消失。 这太恐怖了!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这是王宁写在纸上建议的十比一配比,果然是真正的大杀器。 矮墙被烧成了灰,一众大臣们看的心有余悸,李世民的目的便达到了。 当天傍晚,王宁从国子监回到春芽胡同后,便被早已等在家里的薛三请到了薛府。 在薛府住了许久,王宁对薛府前院已经颇为熟悉,跟着薛三进了大门,到了花厅,果然见薛志远和薛万彻都已经喝上了。 大户人家自然不会同小门小户一样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薛万彻和薛志远面前个放着一张矮几,上面放着美酒佳肴,王宁进来坐下后,就有仆人张罗着在他面前布置菜肴。 在前方不远处,一队舞姬正在翩翩起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这架势一看就是薛万彻又遇到什么高兴事,王宁也没问,上了一天课,自己又在长身体,早就饿了,仅仅加了盐的羊羔肉鲜嫩软糯,咬在嘴里入口即化,上辈子没怎么正经学过厨艺,吃的也马虎,没想到在一千多年前反而享受到了美食。 就是酒差了点,之前用来给薛志远治伤的三勒浆度数还算高点,但那味道简直不敢恭维,其他的说是酒,在王宁看来就是米酒一样的饮料或者说果酒。 这样的酒王宁能喝一壶,酒足饭饱后,薛万彻便挥挥手让舞姬下去,等仆人撤下酒菜,换上茶时,薛志远挪到王宁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贤弟,这回某可是承了你天大的人情了,以后但凡有用到为兄的地方,贤弟只管直言!” 王宁笑着问道: “哦?不知道是什么人情,小弟怎么不知道?” 薛志远低声说道: “为兄现在是游击将军了,傍晚的时候陛下亲自下旨封的,哈哈,为兄偷偷跟你说一句,过段时间四哥就要带兵出征突厥,某也能跟着去,好男儿建功立业就在眼前了!” 王宁笑着点点头,说道: “哪小弟就先恭喜薛兄了!” 这次应该就是灭东突厥的战争了,而且确实是大胜而归,跟着薛万彻虽然捞不到头功,但灭国的功劳,怎么也不会小,只是自己就赶不上这场饕餮盛宴了。 薛万彻喝的满面红光,这时在一旁大着舌头说道: “王宁小兄弟,这次你的功劳更大,某估摸着陛下应该会封你一个爵位,你不要听五郎胡咧咧,他就算跟着某出生入死,还不一定能捞到个爵位呢,今天陛下派人来府上的时候,特地让某叮嘱你一声,嘴巴严实一点,不该说的东西别说,还有,明天别去国子监了,就在府上等着!” 王宁点点头,道了声谢。 晚上睡在薛府的客房,王宁第一次有些失眠的感觉,看来自己献上去的汽油真的换了个爵位,李世民果然对功臣向来大方,历史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 而有了爵位以后,自己该去干什么呢? 第二十四章 就听王御史安排 鉴于在国子监的一贯良好表现,第二天一大早,王宁特地让薛三跑去国子监帮自己告了假,自己留在薛府等着李世民的召见。仟仟尛哾 而在太极殿之上,照例的朝会过后,一个得到房玄龄授意的尚书省司勋郎中崔彦从队列里站出来,大声说道: “臣有本奏!”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说了声: “准!” 崔彦举着笏板,洪亮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奏折是早已给房玄龄看过的,列举了王宁所做的一系列贡献,奏折中还特别提到水车建造之法,至于燃烧弹这样的东西当然是不能详细说的,只是简单提了一句。 还有就是表亲结亲的害处,这件事调查结果的折子如今还放在李世民的案头,很多朝堂的重臣都看过,而且还慢慢的传了出去,如今,大唐的文武百官几乎都已经知道这本折子的内容。 这也是李世民和房玄龄等人想出的办法,先把这个消息从上层慢慢的往下传,先看看民众的反应再说。 这个当然也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所以能说的不多,但崔彦还是洋洋洒洒念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大意反正就是王宁是个无私的人,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一个高尚的人,请皇帝陛下赏赐其开国县男的爵位,不然不足以酬其功,不足以服众之类的。 崔彦念完了折子,李世民就点点头,开口问道: “既如此,着有司制诏,众卿可有异议?” 一般来说,李世民都说了让相关部门去走程序了,也就是他已经同意了,而且明眼人都知道,尚书省全是李世民的心腹,这件事肯定就是李世民自己的意思,刚刚这般也只是走一下流程而已。 堂堂至尊,要封一个小小的男爵,这点事情本也不需要经过百官商议,李世民问这句话真的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偏偏在他问完后,大殿之上响起了一声尤为刺耳的声音: “臣有异议!” 一个须发半白,身穿绯袍的老头子举着笏板站了出来。 “臣有异议!” “臣有异议!” “……” 接连不断的洪亮声音在大殿上响了起来,瞬间三十多个身穿绯绿青官服的文官站到了老头子身后。 李世民心里恨不得把领头的老头子中书舍人王廉大卸八块,脸色却依然保持着平静,笑着说着问道: “王卿有何话要说?” 王廉举着笏板大声说道: “臣闻此子乃一介农户之子,目不识丁,酬其功,钱粮足以!” 李世民还没说话,站在大殿右侧的五官们不答应了,王廉的话打击面有点广,要是因为王宁没读过书就不给爵位,他们武人怎么办? 程咬金率先发难: “彼其娘之,老匹夫,没读过书怎么了,没读过书就不能立功了?再胡咧咧腿给你打断!” 尉迟恭也骂道: “老匹夫,战场上比读书多吗?老子立的功不是功了?” 文人这边这不甘示弱,纷纷骂道: “无耻之尤!” “羞与匹夫同殿为臣!” “……” 吵架不是程咬金等一众武将的强项,打架才是,见吵架吵不过,武将们只好发挥自己的特长了。 一时间笏板、鞋子纷纷往文臣头上砸去! 高高坐在龙椅上的李世民脸都黑了,抓起面前御案上的镇纸便砸了下去。 “砰!” 玉质的镇纸四分五裂,殿上这才安静下来,程咬金悄悄捡回自己的鞋子,偷偷摸摸的穿上,王廉等人依然倔强的站在殿上。 李世民无奈的说道: “朕已让王宁去国子监读书,其聪颖好学……” 意思就是朕已经让他去读书了,以后就是你们读书人一伙的了,没想到王廉丝毫不给李世民面子,大声说道: “臣请当面验其才!” 李世民的脸更黑了,他不过前两日否了一个世家的折子,今日这些门阀就在朝廷上给他上眼药,真是其心可诛。 可是世家门阀的人遍布朝廷,他即使是皇帝,也不能一言而绝。 妥协也不可能,李世民只得沉声说道: “来人,传王宁上殿!” 王宁还以为自己等来的是封爵的圣旨,没想到等到的是让他上殿的口谕。 跟着来叫人的内侍一路过了朱雀大街,一路有内侍跟随左右,搜身,指导礼仪,进了太极殿,因为他还是白身,离的老远就在内侍的指导下大礼参拜。 还好李世民让他又往前走了百步,依然还是没有看清大名鼎鼎的唐宗长什么样,李世民带着通天冠,遮住了面容。 只有平静的声音传来: “王宁,王卿家要当面考校你的文才,你务必认真对待!” 去国子监读书不都是你下的特旨吗?我读了几天书你不知道? 但此时李世民显然不是和他商议,王宁只得躬身答道: “诺!” 此时大殿上左边是穿着各色官袍的文臣,右边是顶盔掼甲的武将,中间站着的王廉等人分外明显。 王宁自有作为一个小人物的自觉,拱手躬身问道: “不知哪位是王大人?” 礼仪到位,声音诚恳,倒是让不少文臣暗暗点头。 王廉在人群中整了整刚被扯皱的官服,自矜的点点头,说道: “老夫便是!” 王宁又恭敬的行了一礼,诚恳的说道: “小子王宁见过王大人,小子在国子监进学半旬,四书五经尚未学习,只学了些算学,不知道王大人要考校小子什么内容?” 王廉看着面前彬彬有礼的少年,皱了皱眉,这少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特地说他学了算学,他还能考校其他内容不成? 但这次既然选择了得罪李世民,就没有回头路了,面前这个少年就是一只挡车的螳螂,无非就是碾过去而已。 心里转过诸多念头,王廉躬身朝着龙椅上的李世民说道: “陛下,既然此子只学过算学,不如就让户部柳郎中来考校如何?” 说完还指了指身后一个身穿绯袍的中年官员。 “无耻!” “真他娘无耻!” “彼其娘之!” 一众武将见王廉让户部度支郎中来考校王宁,纷纷脱口大骂。 李世民的脸色也变得深沉,这老匹夫当真是不给他留半点颜面! 本想散朝,改日再议,但想想王宁往日展现出来的各种神奇之处,便开口问道: “王宁你意下如何?” 王宁当然不会拒绝,躬身说道: “就听王大人安排!” 第二十五章 爵位到手 王宁显然被当成了初生的牛犊,不止李世民这么看,中书舍人王廉和户部度支郎中柳贤忠也是这么看的。 柳贤忠能成为户部度支郎中靠的也不仅仅是河东柳氏的出身,在算学一道上也是相当有造诣的。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中,柳贤忠沉吟了片刻,便问道: “老夫有一道题,说是一群人凑钱买一件物品,每人出八钱则余三钱,每人出钱则还差四钱,问人数、物价各多少?” 王宁等了半天,还以为会问道个什么勾股定理之类的,没想到柳贤忠就问了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一时间反而有些愣住了。 柳贤忠见王宁呆住,笑着问道: “小郎君是否需要纸笔、算筹?” 王宁奇怪的看了柳贤忠一眼,笑着说道: “这些倒是不需要,七人、五十三钱,不知道小子算的可对?” 看热闹的文武百官哪知道对不对啊,纷纷看向柳贤忠,柳贤忠的脸色明显一僵,然后有些深沉的说道: “是老夫小看了小郎君,不过老夫还有一题,还请小郎君仔细听: 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 王宁听的仔细,主要还是不怎么习惯这些读书人的说话方式,不过这道题同样不难,沉吟片刻,便说道: “水深一丈二尺,葭长一丈三尺” 然后文武百官又看向柳贤忠。 柳贤忠的嘴巴一张一合,怎么也说不出这答案不对的话,而且看王宁的样子,明显是有备而来,不由得望向王廉。 王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算是看出来,这农家小子不简单,之前就用话把他带进了沟里,把题目定在了算学上,此时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李世民的面反悔,只能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王廉年近五十,早已经历过无数风浪,此时输了便就是输了,看着王宁,脸色阴沉的对王宁说道: “想不到老夫竟然看走了眼,很好!” 说完便抱着笏板对李世民说了一句“臣无异议”,然后面无表情的回到了队列之中,柳贤忠更是臊的满面通红,低着头一言不发,几十个跟着王廉站出来的官员也识趣的回到了队列之中。 文武百官见无热闹可看,纷纷交头接耳,言语中不乏对柳贤忠算学的怀疑,王宁也没想到柳贤忠这么水,两个回合就怂了,让王宁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倒是能屈能伸的王廉让王宁暗暗警惕,这样的人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突然给你一下子阴的。 李世民没想到王宁还真是再一次出人意表,这都能帮他扳回一局来,当下龙颜大悦,笑着说道: “诸卿既无异议,便着有司制诏吧,散朝!” 跟着人群中往外走,王宁发现好像文臣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好,仔细想想,心里也就理解他们了,放眼看去,这满朝朱紫无一不是诗书传家,穷经皓首一生才坐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他一介农夫之子,既无文才,又无战功,凭着献水车、献汽油就得了个他们得不到的爵位,他们心里能舒服就怪了。 王宁才不在乎他们友好不友好呢,爵位到手,按照惯例,应该还会赏赐几百亩地呢,在国子监再混了一年半载的,就直接回李家庄子。 建个大宅子,买几个漂亮丫鬟,再娶几个漂亮媳妇,日子想想都美滋滋。 无欲则刚,他又不想在朝廷上和这些人争权夺利,时间长了,这些人应该也不会记得他这个小人物,毕竟李世民可不是安分的主,不仅仅是朝堂上,军事上更是要把周边的国家都打一遍,有他们折腾的。 出了皇宫,王宁没有去薛府,而是回到了春芽胡同。 七娘和十二如今已经大变样,家里有薛志远让薛三送来的绫罗细麻绸缎等好布料,十二手巧会做衣服,王宁便让她给自己还有十二都做了几身。 王宁平时吃什么,这两个小丫头就吃什么,薛三花大价钱买来她们俩,看中的本来也就是容貌,大半个月过去,当初两个豆芽菜一般的小丫头已经变成了两个漂亮的小萝莉。 而且他们发现王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时间长了,两个小丫头也就慢慢恢复了本性,七娘活泼,整天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十二性子冷一些,年龄也大一岁,做事周到,王宁便把家里仓库的钥匙给了她。 刚推门进了院子,拿着扫把的七娘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在王宁身边娇声问道: “郎君,你回来了,你吃早饭没?我早上煮了面片,还没吃完……” 王宁笑着说道: “哪快去给我盛一碗,十二呢?” “十二姐姐在后院给郎君做鞋子!郎君在花厅等着,我去盛面片去” 七娘扛着扫把往厨房跑去。 王宁在花厅坐了一会儿,七娘就端着个大碗进来,把大碗往王宁面前一放,就坐在王宁边上叽叽喳喳的说道: “十二姐姐又说我懒,我才不懒呢,我一大早就起来做饭,吃完饭我又扫地,前院我都扫干净了……” 王宁就听着她在哪里叽叽喳喳的说,一大碗面片很快就吃进了肚子。 吃饱了肚子,王宁便觉得有些困,早上在太极殿虽然表现得风轻云淡,心里还是挺紧张的,这会放松下来,难免有些累。 “郎君!郎君!” 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十二站在床边低声叫自己。 见王宁醒来,十二低声说道: “郎君,薛郎君过来了,在前厅呢,还带着几个穿官服的大人,让您快点过去!” 王宁从床上爬起来,见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连忙洗了把脸,便带着十二去了前厅。 “小子王宁见过几位天使!” 进屋后,一眼便看到身穿胡服的薛志远,薛志远也朝着王宁点点头,王宁便客气的朝着屋子里几个明显是宫中内侍的太监拱拱手。 领头的内侍笑着点点头,举起手中的圣旨说道: “王公子,请接旨吧!” 王宁整整衣裳,跟着薛志远跪下去,宣旨的内侍操着尖细的嗓音开始宣读圣旨。 一大段之乎者也的,王宁没怎么听懂,不过封开国三原县男,赐田八百亩这段倒是听懂了,宣旨的内侍念完圣旨后,双手把圣旨递给王宁,笑着说道: “恭喜爵爷!” 薛志远早就准备好了大串的铜钱,往每个内侍袖子里都塞一大串。 送走内侍后,薛志远翻来覆去的打量着圣旨,羡慕的说道: “早晚某也要挣个爵位!” 第二十六章 群芳楼 不提薛志远的羡慕,王宁拿着圣旨也很高兴,有了这东西,自己在大唐也算是贵族阶级了,虽然只是最低等级的男爵,那也是特权阶级不是吗? 十二和七娘则是手脚麻利的在搬东西,封爵嘛,哪怕是男爵,除了圣旨,还有封爵的册子、绯袍玉带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配套的。 除此之外就是锦缎、玉石之类的赏赐零零散散一大堆。 “郎君,这是什么?” 十二从一堆玉石里翻出一个小木牌,好奇的问王宁。 王宁接过一看,见牌子上刻着三个小字太医署,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一遍圣旨,才发现圣旨里还有两句话,大意就是让他去右武卫大营传授向军中大夫伤口缝合之法,这小牌牌就是工作证一样的东西。 “这是工作证,帮我收好了!” 王宁把小牌牌递给十二,笑着说道。 说完又问薛志远: “薛兄,之前帮我打下手的两个大夫是那家医馆的?” 这伤口缝合之法并不复杂,那两个大夫亲眼见证了薛志远他们三个人从缝合伤口到拆线的全过程,最后对王宁心悦诚服,在薛府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王宁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伤口缝合的所有东西都跟他们说了一遍,就是清洁伤口,消毒之类的。 圣旨上虽然只有短短两句话,王宁还是觉得李世民应该很重视,不然不会在圣旨提伤口缝合之术,只是不知道这右武卫的大将军是谁? 薛志远摇摇头,笑着说道: “我那知道是哪家医馆,这个要问薛叔,你找他们有事? 王宁点点头,说道: “陛下让我把伤口缝合之术教给军中的大夫,这两人比我合适,到时候我带着他们俩去!” “明天我让薛叔去把人叫来便是!” 薛志远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天色已经暗下来,突然说道: “那些事明天再说,今天为兄找个好地方给你庆功!” 也不容王宁拒绝,就拉着王宁往门外走去。 出了春芽胡同,来到开化坊,王宁无奈的问道: “薛兄,咱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薛志远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随口回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你肯定喜欢!” 走进开化坊,来到一座巨大的朱门大院前,薛志远鬼鬼祟祟的跑到侧门哪里不知道干什么,王宁站在不远处看了门楣上巨大的牌匾,上书:卢国公府。 这薛志远不会带自己来见程咬金这个老妖精吧? 不一会儿薛志远又跑了回来,见王宁一脸好奇,薛志远便低声在王宁耳边说道: “咳,为兄让人去把大舅哥他们兄弟叫出来,不能惊动了卢国公,不然咱们肯定不能竖着出来,这功就庆不成了……” 王宁疑惑的问道: “为何不能竖着出来,你不是卢国公的女婿吗?” 薛志远一脸戚戚,小声的说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两个犹如双胞胎一样的青年从侧门偷偷摸摸的跑出来,低声对两人说了句:“快走!”,便撒开脚丫子往前方跑去。 薛志远拉着一脸懵逼的王宁跟上。 四人至少跑了几百丈,两个青年这才停了下来,领头的青年才一巴掌拍在薛志远肩膀上,笑着说道: “妹夫你真会选时候,我爹正招待尉迟叔叔呢!” 两个青年一个年长些,一个和王宁差不多年纪,俱是身材魁梧,国字脸,王宁隐约猜到了两人的身份,薛志远指着两个青年,笑着介绍道: “两位兄长,这是王宁,小弟的救命恩人!贤弟,这是为兄的两个妻兄,这是程处默、这是程处亮!” 看着双胞胎一样的两人,王宁客气的说道: “见过两位小公爷!” 已经满脸络腮胡的程处默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叫我处默便是,别像那些酸儒一般,志远,咱们去把见虎叫上,还有宝琳,走!” 从开化坊出来的时候,四人已经变成了六人。 牛见虎是琅琊郡公牛进达的独子,尉迟宝林是鄂国公尉迟恭的长子,两人俱身材魁梧之人,身上穿着利落的胡装,六个人站在一起,越发显得王宁单薄。 两人和王宁互相见过之后,便以兄弟相称,六人在薛志远的带领下直奔平康坊,然后来到了一个名叫群芳楼的四层高楼前。 王宁终于知道薛志远找了个什么地方帮他庆功了,正好见识见识一千多年的青楼是什么样子的。 刚刚进门,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热情了迎了上来,嘴巴甜的和抹了抹了蜜一般: “哎呦,今天是什么风把几位贵客给吹来了,薛公子,两位程公子,还有牛公子和尉迟公子,哟,还有一个奴家不认识的公子,快,快里面请,芙蓉阁还空着呢!” 薛志远笑着说道: “润娘,这是王公子,赶紧把春夏秋冬都叫过来,好酒好菜也赶紧上,某晚饭都还没吃呢!” 老鸨笑着说道: “马上,马上,十儿,你先带几位公子过去!” 小厮在前方领路,王宁好奇的看着唐代的青楼,装修典雅,比后世的天上人间什么的夜总会可是高级多了。 穿过一道道游廊,来到一个二层的小楼,小楼上写着芙蓉两个字,小厮打开门,点上灯,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布置非常典雅,一个个精美的矮几分散在屋子四周,中间是一块空地。 不一会儿,十来个俏丽的丫鬟便端着热水毛巾进来,细心的服侍每个人先洗手净面,随后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放在每个人的面前的矮几上。 最后进来的是六个貌美如花的少女,程处默笑着说道: “小宁最小,让他先挑怎么样?” “理当如此,小宁你先挑!” “……” 颇有些不自在的王宁只得随手选了一个穿着淡蓝色襦裙的少女。 其他几人谦让一番,很快每人身边就坐了一个少女,最后又一进来一队穿着清凉的舞姬,在屋子中央翩翩起舞。 这些舞姬仅穿着抹胸薄纱,身姿扭动之间,姣好的身材在烛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王宁不自觉的正了正身子,确实比那些镜头前的小姐姐们更专业。 第二十七章 欺负人 程处默他们几个一个欢场老手,一边吃喝,一边对身边的少女上下其手,王宁还不怎么习惯在人多的场合如此奔放,规规矩矩的吃菜喝酒,身边的蓝衣少女温婉可人,不停的帮王宁倒酒布菜,柔软的身躯有意无意的靠在王宁身上。 橘黄色的烛光不时闪烁着,舞姬们的身躯扭动得愈发的夸张,房间的旖旎气息愈发的浓烈,王宁身前的酒壶已经空了一半,手也不自觉的伸到了少女腰间上下摸索。 台子中间的舞姬舞完一曲,缓缓的退出了房间,老鸨润娘摇着腰肢走进房间,先福了一礼,才媚笑着说道: “诸位公子,这是姑娘们刚刚新排的江南新舞,要不要让姑娘们进来再跳一曲?” 程处默笑着说道: “什么江南新舞,看着软绵绵的没甚意思,让她们跳剑舞!还有,这酒也没甚滋味,换三勒浆,快点!” 老鸨脸色不变,笑着说道: “奴家这就让人上,各位公子稍等!” 片刻后,一群俏丽的丫鬟端着新鲜的酒菜上来,把每个人前面的矮几上都换上了热腾腾的菜肴和三勒浆。 老鸨已经不是第一次招待这群人,三勒浆也不再用精致的酒壶装,直接一坛子一坛子的堆在了每个人面前。 等一队英姿飒爽的舞姬在中间的空地上舞起了程处默口中的剑舞后,房间里的气氛陡然热烈起来。 程处默更是直接抱起酒坛子,大喝道: “诸位兄弟,饮胜!” 王宁端起杯子刚刚准备喝,杯子就被一只粗壮的手掌夺去,然后手上多了一只酒坛子,坐在他左手边的程处亮坐回自己的位置,不高兴的说道: “用杯子喝酒可是看不起某家兄弟?喝!” 王宁苦笑不得的举起坛子,至少两公斤的坛子,这三勒浆至少也有三十来度,这一坛子下去不得当场溜桌子底下去? 但看了眼已经抱着坛子喝了一大半的程处默,王宁也只得认命的对着坛子口往自己嘴巴里灌酒! “好兄弟,果然是某的兄弟,为兄敬你!” 才边倒边喝把手中的坛子放空,坐在王宁另一边的薛志远又拿了一坛子递了过来,自己还单手举着坛子往嘴巴里倒酒。 得,喝吧! 王宁把酒接过来,仰起头往嘴巴里倒。 “好!” “好汉子!” “饮胜!” 房间响起一阵阵的叫好声。 至少一公斤三勒浆下肚,王宁的眼前已经有了重影,整个身躯完全靠在蓝色少女的身上,怀中还抱着程处默扔过来的酒坛子,还好这混蛋哪怕喝多了依然保持着高超的武艺,坛子稳稳的扔在王宁怀里。 尉迟宝琳不知道什么时候扯掉了身上的上衣,露出黑猩猩一样的雄壮上身,跑到中间舞台上拉着舞姬胡乱的舞着剑,手上胡乱扒拉着,不一会儿就把舞姬们的衣服扒了个七零八落,一群人大声叫好。 这时薛志远忽然站起身来,大声喊道: “润娘!润娘!” 不一会儿,润娘就迈着小碎步快步走进房间,来到薛志远身边,甜笑着问道: “奴家在呢,薛公子有何吩咐?” 薛志远大着舌头不耐烦的说道: “老子,老子不是让你把春夏秋冬都叫过来的嘛,人呢?”仟韆仦哾 润娘谄笑着解释道: “哎哟,我的薛公子啊,春荷,夏鹃早就被人买走了,秋菊和冬儿早被贵客叫了去,您先看着姑娘们舞会剑,奴家马上把人给您叫来!” 尉迟宝琳放开怀中衣服早已被脱得所剩无几的舞姬,径直走到润娘面前,瓮声瓮气的说道: “带某去看看,是哪个贵客敢抢某兄弟的心头好,走!” “一起去!” “一起去!” 一群喝多了的年轻人那听得了这个,纷纷起身要去看看是什么贵客刚抢了薛志远的心头好。 润娘还待分说,就见尉迟宝琳一巴掌拍在门柱上,半尺宽的门柱顿时是排除一道道巨大的裂纹,吓得润娘全身发抖,颤着声说道: “在文思阁,文思阁!” 光着膀子的尉迟恭打头,薛志远拉着王宁紧随其后,程家兄弟和牛见虎压阵,六个人横冲直撞的出了芙蓉阁,穿过两道月亮门,来到一个文思阁。 和芙蓉阁差不多的布局,此时七八个青年正在推杯换盏,两个穿着白裙的姑娘正在屋子中间抚琴吹箫,比程处默他们斯文了不知多少倍。 尉迟宝琳进门一看,毫不客气的讥笑道: “某家道是谁吃了豹子胆呢,原来是你们这群败类,王二郎,崔三郎,又来这显摆你们的酸文烂词,腿长好了?” 被唤作王二郎的青年气得脸色通红,站起身指着尉迟宝琳回骂道: “尉迟宝琳,老子来群芳楼喝酒关你屁事?马尿又喝多了?” 薛志远拉着王宁,在一旁大着舌头嘲讽道: “哎哟,王二郎你爹在太极殿让我兄弟一番羞辱,脸都掉兜里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喝酒呢?担心你真又把你腿给打断!” 王二郎闻言脸青一阵白一阵,要不是他娘拦着,他的腿怕是真要被他爹王廉给打断,现在大腿还生疼呢。 他旁边的崔三郎看了一眼醉意朦胧的王宁,讥讽的说道: “一介田舍奴和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武夫倒是绝配!” “入你娘!你他娘的说谁田舍奴呢?” 尉迟宝琳火了,上前一步瓮声问道,他爹因为是打铁出身,被不少同僚骂做田舍奴,但那些人和他爹地位相当,又是同殿为臣,骂也就骂了,你崔三郎也能骂? 当着那么多人,崔三郎哪里会认怂,毫不客气的讥笑道: “谁是田舍奴?难道是我崔某?呵呵……” 一声意味声长的呵呵,彻底点燃了尉迟宝琳的怒火,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在脚边上的灯柱上,灯柱顿时四散五裂,碎木块朝着房间里的人飞去。 程家兄弟大喝一声,撸起袖子就冲进了人群,一时间,文思阁里全是痛呼声、哀嚎声。 王宁迷迷糊糊的被薛志远拉着加入了战团。 战局完全是一面倒,压根就是尉迟宝琳他们在欺负人,不到半刻钟,文思阁里就只有王宁他们六个人站着,七八个青年全部躺在地上哀嚎,群芳楼的姑娘、丫鬟早就跑得干干净净,只有战战兢兢的老鸨还站在门边上。 尉迟恭擦擦手上的血迹,瓮声瓮气的说道: “真他娘的爽快,早就想打这群败类一顿,总算是如愿了!” 目光瞥见门外老鸨,伸手朝自己的怀里掏了掏,才发现自己光着膀子,又把手伸进牛见虎怀里,掏出个玉佩扔在老鸨怀里,说道: “放心,这些败类不会找你麻烦的,赶紧把老子衣服拿来,兄弟们,走了!” 第二十八章 右武卫大营 打人的凶手们扬长而去,伤者躺在群芳楼哼哼唧唧,老鸨只能心惊胆战让人去王家、崔家报信。 很快,几家悄悄的派来的人便把各家的公子都接了回去,果然压根没有为难群芳楼的意思。 王宁和薛志远他们在务本坊口分别,迷迷糊糊的回道了春芽胡同,模模糊糊的找了大门,朝着大门一顿乱拍就瘫坐在门槛上。 七娘胆子大,点着了灯笼,去厨房找了一把菜刀,拉着十二小心翼翼的拉开大门,一道身影随着大门倒在两人脚下。 “啊!” 七娘吓了一跳,伸腿就是一脚。 “嗷!” 七娘穿的是木屐,惊吓之后,又下意识的使了大力气,王宁只觉额头遭了到了重重一击,下意识的捂着额头哀嚎出声。 “郎君!” 提着灯笼的十二吓了一跳,惊呼出声,提着灯笼一看,可不就是王宁。 半刻钟后,王宁捂着高高肿起的额头靠坐在自己的床上,十二蹲在他脚边脱去他脚上的鞋子,把他的脚抬进水盆中,轻轻的帮他洗脚。 七娘低着头跪在边上,眼睛里的泪水从小脸上滑落,啪塔啪塔滴在地上。 王宁摸着额头上长出来的角,无语的说道: “七娘,我真没怪你,你先起来,起来!” 七娘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道: “郎君,我,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的……” 王宁无奈,只得恐吓道: “你再不站起来我就把你卖掉,卖到群芳楼去!” 七娘愣了一下,问道: “群芳楼是什么地方,酒楼吗?” 十二扭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青楼!” 小姑娘吓的一激灵,连忙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掐着衣角怯生生的站在十二边上。 王宁看着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和声说道: “可以了,十二,别洗了,带七娘去休息,七娘,快去休息吧,明天起床给我煮早饭,不吃面片了,吃稀饭,再煮俩鸡蛋,快去吧” 两个小姑娘才磨磨蹭蹭的出去了。 第二天睡到中午才爬起来,头上的角还在隐隐作痛,不过看着七娘战战兢兢的样子,王宁还是装作一点都不痛,还拿手指戳两下证明: “你看,真的一点都不疼了,我要去右武卫大营当差,估计得十天半个月的,下次我回来可得看清楚了再下手啊!” 说完,又让七娘去端来热了几次的稀饭,端起碗吃了一大碗,又吃了几个鸡蛋,这才出了门。 昨天晚上打架王宁也没放在心上,反正动手的是尉迟宝琳他们,尤其是程家兄弟出力最大,而不知道李世民怎么算的,他封爵是按军功封的爵,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被文人圈子排除在外了。 来到薛府,见薛万彻也在,就上去老老实实的行礼: “见过公爷!” 薛万彻正在让管家帮着卸甲呢,挥挥手随意的说道: “行了,宁小子你和志远称兄道弟的,就叫某一声兄长便是了,昨天晚上你还真跟着志远他们打架去了啊,你小子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跟着他们胡闹什么,脑袋上被打这么一大个包,今天朝会上御史还弹劾你呢……” 王宁尴尬的笑着说道: “我这是自己摔的,有程兄他们在,我怎么会被打……” 至于御史弹劾他,听听也就行了,他现在无官无职的,就顶着一个男爵的爵位,还是李世民刚刚封的,总不能因为这点破事削了他的爵位。 王宁估计这些御史也就是恶心恶心李世民,顺便告诉文武百官,看看陛下封的男爵就是这么个玩意! 御史的弹劾可以不管,李世民的旨意还是要管的,给王宁打下手的两个大夫已经被薛三叫到了薛府。 大唐实行的是府兵制,也就是战时为兵,闲时为农,除了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这四卫因为职责是守卫长安和皇宫,在长安有大营之外。 其实十二卫在长安并没有驻地,而且这十六万只有在战时才会召集府兵,也只有在农闲时训练才会在长安附近建造营地。Qqxsnew 现在李世民明显已经在为攻打东突厥做准备,长安附近聚集了几万府兵,右武卫就是其中之一。 薛志远自告奋勇要带王宁去右武卫大营,知道王宁会骑马后,让薛三去马厮牵了两匹高头大马,两人骑马,两个大夫坐马车,一行四人便往城外而去。 右武卫大营位于光化门外不远处,大营依山傍水而建,一座座整齐的营房散座在营地上,大营四周,一根根巨大的原木磊成一道道木墙,每隔几十丈,就有一座高高的塔哨,营地大门坐北朝南,大门前方放着几道巨大的拒马,两队士卒身穿皮甲,手持长枪分守两边。 王宁他们距离大门还有几十丈,一直箭矢就直直的落在几人面前。 薛志远示意王宁下马,又把两个大夫从车上叫下来,才牵着马靠近了大门。 拿出刻着太医院的小牌牌,让守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过了有盏茶功夫,一个身穿铁甲的骑士骑着战马从大营里面狂奔而来。 骑士来到眼前,王宁才发现骑士竟然是牛见虎。 “志远、王宁兄弟,原来王宁兄弟就是陛下派来的医官啊,早知如此,某亲自去接你!哈哈” 牛见虎从马上跳下来,一巴掌拍在薛志远身上,又拍了王宁肩膀一下,大笑道。 “见虎兄,我也不知道你在右武卫当差啊!” 王宁伸手揉揉被拍得生疼的肩膀,苦笑着说道。 “哈哈,以后咱们俩就一个锅里吃食了!”牛见虎笑着说道,说完又对薛志远说道: “志远你带着人先回去吧,某带小宁去见大帅!” 薛志远指指俩大夫,说道:“这是王宁带来的人,行了,某回去了!” …… 三人跟着牛见虎进了大营,经过几道关卡后才到了大帅营帐,到了帅帐外,又等人进去通报后,王宁他们三人才进了帅帐。 一个身穿铁甲的魁梧身躯正坐在木桌看着文书。 “拜见大帅!” 王宁跟着牛见虎躬身一起行礼,两个大夫自从进了大营后就变得畏畏缩缩的,此时更是跪倒在地上。 “恩,你就是王宁啊,老夫牛进达,陛下已经给了老夫旨意,见虎,你带着王宁去见军中的大夫,告诉他们,他们暂时受王宁节制!” 牛进达抬头看了王宁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文书,无奈的说道。 面前的牛进达身材魁梧,相貌还颇为儒家,只是随意的态度让王宁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王宁还是沉声说道: “大帅,下官有话说!” 牛进达终于正视了王宁两眼,沉声说道: “说” 王宁沉声说道: “大帅,陛下让下官来,并非是教军中大夫医术,而是向普通将士们传授战场上的急救之法,还有伤口清洗、缝合之术,此术至少能降低三成的伤亡,还请大帅从每个队都挑选两到三人,下官和这两位大夫一起教导。” 牛进达沉声说道: “呵呵,王宁你可知这里是军营,老夫也不是陛下” 王宁笑了笑,躬身说道: “军中训练,难免会受伤,大帅让下官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二十九章 医疗大队大队长 牛进达最终还是答应了王宁,从每个营里选出十个人作为王宁口中的医务兵跟着王宁和两个大夫学习急救和伤口缝合,这些人暂时受他节制,同时也让王宁和两个大夫暂时负责为军中训练受伤的将士治伤,以验证他的医术。 王宁知道自己给牛进达留下的印象肯定不好了,虽然理论上来说,他算是李世民派来的,并不是牛进达的部下,也不受他节制,但在帅帐中直接将了牛进达一军,总归是落了牛进达的面子。 不过这些对王宁来说都不重要,还是那句话,他是李世民派来传授医术的,摆正自己的位置很重要。 从每个营选人的事情请牛见虎帮忙,自己和两个大夫估计要在营帐呆个十天半个月的,需要一个住的营帐,还是请牛见虎帮忙。 最后请牛见虎帮他和两个大夫弄了个大营帐当成临时的医务室和教室,王宁就让牛见虎去忙自己的事情,剩下的就是自己和两个大夫的事情了。Qqxsnew 两个大夫一个叫刘林,一个姓赵传,都是家传的医术,在长安不同的医馆当坐堂的大夫,薛万彻当初派人把两人从医馆请回薛府的手段并不是很客气,但诊金给得是真的多。 加上王宁毫不藏私的把伤口缝合的技术教给两人,两人如今不说多王宁感恩戴德,但起码的尊敬还是有的,对于传授医术这件事自然不会有什么抵触。 右武卫大军中一共有十个大夫,都是半路出家那种,对于有人来抢他们的饭碗自然是不乐意的,好在牛进达治军严厉,这些个大夫也不敢明着找茬,但王宁叫了他们两次,都被华丽的无视了。 如此一来王宁就不再搭理他们,常年在军中,把脑子变得和大头兵一样,他一个有爵位的贵族,难不成为真来抢他们的饭碗?要是他们配合一点,王宁也不介意把医术毫无保留的教给他们,他们这些军医总比大头兵有经验吧,学到了东西难不成会吃亏? 右武卫将近二万人,有近三十个营,每个营抽十人就是三百人,当这些人全部来到医务室后,医务室马上变得乱糟糟的,十个军医站在一旁看王宁这个娃娃爵爷的笑话。 王宁才不管他们,人到了后医务室后,王宁便让每个营派来的十个人组成一个医疗小队,让他们自己选出小队长,再给这三十个小队都编号,组成右武卫的医务大队,他自己任医务大队的大队长,又让刘林和赵传当副队长。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大头兵比任何人都知道医术有多珍贵,如今有两个医生肯传授他们医术,这些大头兵就差磕头叩拜了,对王宁弄的这些奇奇怪怪的编号、小队长之类的也都乖乖配合。 不管在那个时代,军队都是杀人的机器,都是纯粹力量的代表,想要让这台机器能被牢牢的掌控,令行禁止是最基本的东西,在医务大队,王宁这个大队长的命令就是最大的,他太喜欢这个地方了。 医务大队的授课在王宁到达右武卫大营第三天后,正式开始了,主要是右武卫训练都是用木枪木刀,枪头削成了圆头,木刀也是不开刃的。 受伤的多是内伤和淤青,不需要缝合。 王宁只能先给这些医务兵讲讲伤口感染的原理,而要防止伤口感染,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卫生,整个医务室包括医务室周围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许在医务室吐痰,更不许在医务室附近撒尿之类的。 第三天,才有一个倒霉蛋被铁甲上的甲片在屁股上划了个半尺长的口子,这个倒霉蛋就变成了刘林和赵传的教材。 受伤的倒霉蛋被扒掉了衣服裤子,赤着身子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边上围着二十多个孔武有力的医务兵,两个医务兵在刘林的指挥下正在用温开水帮这个倒霉蛋清洗伤口。 烈酒这个东西太贵,右武卫的粮草都事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王宁购买烈酒的提议,王宁只能用相对便宜一些的盐,勾兑出盐水作为消毒液。 用温开水洗过伤口后,又用盐水洗了一遍,受伤的倒霉蛋被四个大汉死死的按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王宁实在不忍心,让人把这个倒霉蛋打晕再进行手术。 这次准备齐全,至少羊肠线是弄出来了,在二十多个医务兵的注视下,赵传开始了他的第一场缝合手术。 半个时辰后,虽然赵林的手也有些抖,而且看样子是没学过女红,缝出来的伤口有些狰狞,但总算是把伤口缝好了。 这个倒霉蛋也成了医务室第一个住院的病人。 其实在王宁看来,这个时代的人体质并不差,所谓的殇病也就是伤口感染主要还是缺乏对伤口发炎的正确认知,不注意卫生,特别是伤口的卫生。 于是他除了每天不厌其烦的给他们普及卫生的重要性,还让医疗大队的三百人每两天就要洗一次澡,发现谁手上脏兮兮的直接打军棍。 怨言自然是有,但王宁这个娃娃爵爷的地位比他们高太多了,而且牛见虎时不时的还跑来医疗大队看看,再说不就是洗澡嘛,也就是麻烦一点而已。 屁股开花的倒霉蛋享受到了他二十多年来从未享受过的周到服务,伤口慢慢的开始结疤,在飞速的好转。 这些医疗兵都是百战老兵,见过的伤口不计其数,这样半尺长的伤口,要是让以前的军医来治,往往是金疮药往上一抹就完事。 是好是坏全看天意,即使好了,也要留下一个巨大的伤疤。 而现在,这个倒霉蛋的伤口竟然已经结疤,而且就一条歪歪斜斜的疤痕,在这些大头兵看来,这就是神迹。 洗澡洗手不需要王宁的军棍监督了,打扫卫生也自觉了,看见谁在卫生大队附近小便,上去就是两脚,为此还差点引发了群殴事件。 军中近两万人,哪怕再小心,受伤需要缝合的伤员还是逐渐增加,王宁到右武卫大营十天后,除了最开始的倒霉蛋,医疗大队又为五个伤员缝合了伤口,其中两个伤口比较大,还享受了一下住院服务。 亲眼所见永远比道听途说更具有说服力,十五天后,屁股开花的倒霉蛋重新归队的时候,引起的轰动终于让牛进达走进了医疗大队的营帐。 第三十章 好大的车轱辘 牛进达的到来让王宁非常意外,要知道王宁在右武卫呆了大半个月了,只是第一次到右武卫的时候见过他。 特别是牛进达见到王宁的时候,竟然全身披挂,在几十个医务兵和亲卫的注视下躬身向王宁行礼。 王宁吓得远远避开,牛进达直起身,缓缓说道: “老夫差点犯下大错,道歉来了” 王宁哭笑不得,连声说道:“大帅言重了,言重了” 牛进达好奇的打量着营帐,沉声说道: “老夫又不是那些酸儒,错了便是错了,这三百医疗兵学得怎么样了?” 王宁苦笑着说道: “回大帅,下官会的都教了,学成了什么样,总归是要让他们动手的时候才知道…” 就大半个的时间,能指望这群字都不认识的大头兵学成什么样?让他们兑盐水的时候磨磨叽叽的舍不得放盐,说是糟蹋盐。 牛进达点点头,笑着说道: “如此就够了,到了战场了,这些儿郎们自然就会做了,老夫已经给陛下上书给你请功” 功劳李世民已经提前给了,王宁也不指望李世民再给一次,如他说的那样,他能教的,一点都没有藏私,全都教了,李世民交代的事情也就做完了,于是笑着和牛进达说道: “这本就是下官的工作,算不得功劳,如今下官能教的都教了,下官还要去国子监读书呢,还请大帅准许下官离营” 牛进达点点头,笑着说道: “你本就不受老夫节制,自行决定就是,你小子不错,和见虎也亲近,以后多来府上走动” 这就是大佬愿意提携自己了,王宁连忙躬身应是。 王宁在右武卫大营又呆了三天,牛进达要保留医务大队,和亲卫营一样直接归大将军统属,需要王宁协助选出新的大队长。 …… 三天后,王宁和刘林赵传一起出了右武卫大营,牛进达原本有意在右武卫给两人安排一个吏员的职位让两人留在右武卫的,只是两人的医术本就是家传,如今要把医术传下去,自然不愿意因为一个吏员的职位就留在右武卫。 骑着马回到长安,先去了薛府,薛志远是李世民亲封的游击将军,到十六卫正好是果毅都尉,能独自领军数千人,原本是让他去千牛卫的,薛志远不乐意在长安守城门,便让薛万彻给弄到左骁卫去了,如今正在左骁卫训练呢,薛万彻作为左骁卫中郎将,更是早就住在大营,王宁把马交给薛三便回了春芽胡同。 回到家,大半个月过去,七娘又变成了叽叽喳喳的话痨,十二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周到。 如今已经快五月份了,长安变得闷热起来,哪怕入夜后依然有些热,吃过晚饭后,王宁坐在后院游廊边上的小亭子里纳凉,七娘拿着一个绷子和十二坐在旁边绣花,七娘厨艺有天分,却做不好绣花这样的精细活,更多的是在做样子给王宁看。 “行了,绣不了就别绣了,七娘你去帮我收拾东西去,把我房间里贵重的玉石,黄金什么的装一半,我明天要回家去……” 王宁看着笨手笨脚的七娘,笑着说道。 “我听薛管家说郎君家是三原县的,郎君是要回三原县吗?” 七娘好奇的问道。 王宁笑着点点头。 七娘把手中的绷子丢给十二,便跑去帮王宁收拾东西去了。 十二在一旁轻声说道: “郎君你让七娘去收拾东西,等下我还要去收拾一遍……” 王宁笑着说道: “看她绣花,我都难受,你也别老是想着教她做这做那的,她喜欢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 十二摇摇头,声音还是柔柔的: “我们姐妹是奴婢,哪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郎君你心善,不忍说她,我会教她的,七娘很聪明的,只是性子散漫些” 王宁看着十一岁的十二默然无语,他一直没有问两个小丫头的身世,生怕让两个小丫头难过,这时忍不住问道: “十二,我一直没敢问你的身世,能不能和我说说?” 十二轻声怔了怔,看了眼王宁,才轻声说道: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十二是长安人,母亲是小妾,很早就过世了,父亲是一个布商,一年前病重不治,父亲亡故后,主母便把我卖给薛管家了” 王宁点点头,问道: “你狠主母吗?” 十二摇摇头,说道: “我虽然是父亲的女儿,可母亲早早就不在了,在家里和其实还不如主母身边的丫鬟呢,如今的生活比在家里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应该感谢主母才是” 王宁知道十二的心里并不像她说的这样,不过这是她心里的坎,总要她自己过,反正王宁一开始就打算等她们长大了,便帮她们脱去贱籍,还她们自由,都不让她们自称奴婢,于是又问道: “七娘呢,她有没有跟你说过?” 提起七娘,十二脸上也浮起些许笑容,说道: “七娘跟我说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她家是泾阳的,听她说去年的庄稼被突厥人糟蹋了大半,今年她娘亲又给她生了个弟弟,她便让她爹把她卖了,七娘一直说她是有福气的” 王宁点点头,看来有时间要让七娘回家看看。 心里升起这个念头,王宁突然问道: “十二,要不要跟我回去家里,我娘生了大哥后,一直希望生个女儿,结果生了我,一直念叨想生个女儿的,我带你回去给她做干女儿,她肯定喜欢” 十二愣了下,摇摇头,轻声说道: “我不想给老夫人做干女儿……” 王宁不在意的说道: “这个以后再说,你快去收拾东西去,让七娘也收拾东西,我带你们一起回去……” 七娘听到王宁要带自己一起回家的时候,高兴得又蹦又跳,一大早就爬起来做早饭,三人吃完早饭,王宁跑到薛府去借了一辆马车,自己做车夫,锁好门,拉着两个小丫头就直奔三原县。 从长安到三原县的官道一直被修缮得不错,三人在晌午时分就赶到了李家庄子,转过村子西口的大弯后,河滩上四架巨大的水车就出现在三人面前,和王宁一起坐在车辕上的七娘高兴的喊道: “十二姐姐,你快看,你快看,好大的车轱辘!” 第三十一章 抽死你 “那是水车,引水用的,不是车轱辘!” 王宁笑着给七娘解释。 还没进村呢,就遇到一个熟人,李二牛的女儿二丫,小丫头看到王宁,高兴的朝着马车跑过来,边跑边高声喊道: “宁哥哥!” 王宁从马车上跑下来,笑着把二丫抱到马车上,从车里找出一包糕点递给小丫头,笑着问道; “二丫你要去哪啊?” 二丫甜甜说道: “我和爹爹去地里干活,爹爹在后面” 说完还指了指后,果然,扛着锄头的李大牛很快出现在不远处。 见到王宁,李大牛快步走过来,笑着有些拘谨,咧着嘴巴说道: “宁小,那个,爵爷,您回来了啊,二丫,快下来” 敢情知道他封爵了,地位的差距让老实巴交的李大牛说话都不利索了,对此王宁也没办法,只能笑着说道: “大牛叔,你还是叫我宁小子,叫我二郎也行,这都晌午了,还去地里啊?” 李大牛见王宁还是如以前一般,这才放开了点,笑着说道: “这庄稼长得正好呢,得抓紧锄锄草,闲不得!” 连寒暄都不自在,王宁也不强求,笑着说道: “大牛叔你去忙吧,我得回家去了!” 李大牛抱着二丫走远后,王宁见七娘还不时回头看二丫父女俩,轻声问道: “想家了?” 七娘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说道: “爹说了,卖掉了就是别家的人,不能想了!” 说完又笑着说道: “我一辈子跟着郎君” 王宁笑着说道: “你才多大呢,就一辈子?等你长大了,我给你准备一份嫁妆,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七娘毫不犹豫的摇摇头: “我才不嫁呢,把十二姐姐嫁出去!” 三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庄子,过了李孝恭的王府别院一百来步后,路就变窄了,窄一点的牛车还能勉强过去,自己从薛府借来的马车就过不去了,王宁只得让两个小丫头等着,自己去家里叫父兄和二叔他们过来帮忙抬。 家里一如两个月前的模样,不一样的院子外建了一个巨大的牛棚,推开院门,却见杨氏正在厨房里煮绿豆粥,听见声响,头也没回的问道: “谁啊?” “娘,我回来了!” 蹲在灶台边上的杨氏陡然转身,巨大的惊喜让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几步走到王宁面前,打量着面前裹着青色幞头、穿着青色长袍的少年,几乎不敢相认。 “娘,怎么了,不认得你儿子了?” 王宁笑着问道。 杨氏这是才回过神来,伸手摸摸王宁的头,轻声的感叹道: “娘把你养到这么大,怎会不认得你,只是二郎这才离开家两个月,变白了,也长高了,穿着这衣裳,娘有些不敢认……” 王宁笑着说道: “我在长安天天闲着,当然会变白,对了,我爹和大哥呢?” 杨氏高兴的说道: “在坝子上干活呢,我去叫他们回来,你爹天天念叨你” 王宁摇摇头说道: “我去吧,娘你多煮点稀饭,我坐马车回来的,到老李叔家那就过不来了,我去叫二叔他们帮忙抬抬” 不等杨氏说话,就转身往外跑去,不一会就跑到了坝子上,远远的看见两个雄壮的身影正在麦田里挥舞着锄头。 在麦田边的荒地上,十多头犍牛正在悠闲的吃着草。 “爹!大哥!” 王宁放声喊道。 麦田里的王铁柱直起身,看着站在田埂上的王宁,黝黑的脸色浮起笑容,笑着说道: “怂娃你回来咧!大郎,走了,哈哈” 王宁便跑过去帮他们一起牵牛。 王安还是沉默少言的模样,扛着锄头拍拍弟弟的肩膀,见弟弟干净的衣服都拍了一个大大的泥巴印字,有些尴尬的说道: “回头大哥帮你洗干净!” 王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大哥你自己的衣服都是娘帮你洗的,还是算了吧,不过大哥你马上就成亲了,以后有大嫂帮你洗了……” 王安黑脸瞬间变成了黑红。 王宁没有再逗老实的大哥,而是对王铁柱说道: “爹,二叔在哪干活呢?我坐马车回来的,在老李叔家那过不来了,我去叫二叔和长林哥帮忙抬抬” 王铁柱转头对王安说道: “大郎,去叫你二叔和长林去!” 王安跑去叫人,王宁和王铁柱牵着牛慢慢的走在田埂间,王铁柱看着儿子,笑着问道: “薛郎君的伤好了?儿子你怎么突然成了爵爷?大半个月前,程亮大人特地来庄子上给咱们家划了八百亩荒地,说是你的,你不回来,爹都不敢动那些地,八百亩,就连着咱们的地,全是上等的好地” 王宁看着父亲期盼的脸,笑着说道: “早就好了,陛下还封了他一个将军呢,我给陛下献了样好东西,陛下就给了一个爵位,那些地也是皇帝陛下赏给我的,本就是咱们家的,有什么不敢动的,爹你想怎么去弄做只管去做就是了” 王铁柱黝黑的脸上露出期盼的神色,絮絮叨叨的说道: “要不是地里的活丢不开,我都想去长安找你了,我都打算好了,你要在长安读书,家里我和你大哥最多只能顾得来现在家里的两百亩地,你二叔地本就不多,租给他一百亩,稍微收点租子也就是了,还有你大哥的丈人家,他们哥几个地都少,也租给他们一些,剩下的地爹打算雇人种,最好是租给本分人家……” 这就是农户变成地主了,虽然王铁柱本质上还是一个农户,但千百年来,不管哪个朝代,土地集中后,地主就会自然而然的出现,王铁柱自然也不例外。 王宁笑着说道: “爹你可以去找程县令问问嘛,他应该会乐意帮忙的” 王铁柱瞪了王宁一眼,说道: “程亮大人多大的官,爹一个种地的去找人家帮忙?怂娃你别胡咧咧……” “……” 父子俩牵着牛到家把牛关进牛棚,王安和王铁栓父子俩扛着锄头到了,寒暄过后就撸起袖子往顺着路往庄子走去。 到了停马车的地方才发现马车边上围满了人,连庄子的几个族老都杵着拐杖站在边上,见王宁他们过去,纷纷笑着说道: “真是王二郎回来了啊!” “叫爵爷,王二郎是你能叫的!” “王家祖坟冒青烟了!” “……” 两个小丫头怯生生的站在马车边上,见王宁过来,连忙跑到他身后。 看着两个俏丽的小丫头,王铁柱脸色一僵,轻声问王宁: “王宁,这是?” 王宁拉过两个小丫头,介绍道: “爹,这是志远买来送给我的丫鬟,这个叫七娘,这个叫十……” 话还没说完,只见王铁柱的脸瞬间变得阴沉,随手从路边掰下一根树枝,没头没脸的往王宁的脸色抽,嘴巴里还不停的骂道: “抽死你个畜生,让你买丫鬟!让你买丫鬟!” 猝不及防的王宁被一条子抽在背上,疼的一激灵,下意识的撒腿就跑,嘴巴里喊道: “爹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王铁柱挥舞着树枝在后面追: “解释个屁,站住!老子非抽死你不可!” 第三十二章 衣锦还乡 一个提着袍子在前面跑,一个抡着树枝在后面追,七娘和十二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郎君被郎君的亲爹追的到处乱窜,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却无计可施。 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杨氏阻止了这出闹剧。 饶是如此,王宁身上还是挨了好几下狠的,看着被杨氏护在身后的王宁,王铁柱冷哼了一声,冷着脸去招呼庄户们帮忙抬马车。 七娘和十二连忙跑到王宁跟前去,七娘小声的问道: “郎君,你没事吧?” 王宁呲着牙,苦笑着说道: “没事,以前三天两头就要被打一顿,习惯了” 说完又问杨氏: “娘,我爹这是发什么疯,都说了七娘和十二是人买来送给我的,还打我干嘛?” 杨氏低声说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爹和你差不多的的时候,有个妹妹,也就是你的小姑姑,和这俩丫头差不多大,那时候到处都在打仗,当时村子里的人饿的饿死,病的病死,你祖父一个人带你爹他们兄妹三个到处逃难,最后逃到三原县来,好不容易活下来,你祖父却患了重病,你小姑姑便偷偷把自己卖给了一个富户做丫鬟,换了钱给你祖父治病。 你祖父终究还是没治好,不久就去了,你爹带着你二叔在城里帮人做工,整整两年才挣够了赎身的钱,再去找那家人想赎回你小姑姑的时候,那家人说你小姑姑病死了,你爹才带着你二叔来到了李家庄子,他一直很自责,你别生他的气……” 王宁沉默了,他当然不会生气,老子打儿子,就算王铁柱闲着打着玩,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还好穿越到了天下已经基本安定的初唐,要是给他弄到隋末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想想王铁柱和他差不多大的时候不就是隋末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天下大乱的时候,到处都是战争,亲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心里该多苦。 见杨氏还担心的看着他,王宁笑着安慰道: “娘你放心吧,爹看着打得兄,其实打的不重,从小到大打了我多少次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哪次打重了,走吧,先回去,爹要是还生气,我再让他打一顿,保证不跑,就是别当着乡亲们的面打,我这都是爵爷了,再被打的到处跑,很丢人的……” “被老子打有啥丢人的……” 一番俏皮话终于让杨氏放了心,看着七娘和十二,笑着说道: “这俩丫头也是苦命的人,你可不能苛待了她们” 七娘胆子大些,低声说道: “夫人,郎君对我们很好的……” 杨氏点点头说道: “那就好,先回去吧,你们赶了一天的路,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马车被十多人直接抬到了院子里,帮忙的都是和王铁柱关系比较好的庄户,干完活打了声招呼就都回去了。 王安在外面照料拉车的驽马,杨氏带着两个小丫头去厨房准备晚饭,王宁和王铁柱父子俩坐在院子里,王铁柱把脸撇在一边,一副不搭理王宁的模样。 王宁也不恼,拖着板凳坐在王铁柱边上,笑着说道: “爹,我都打算好了,等两个小丫头长大了,我就帮他们去了贱籍,再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嫁了,再说我在长安一个人,总得有人帮我洗衣做饭吧,你就当是儿子雇她们到家里干活总行了吧!” 王铁柱伸手拍了王宁肩膀一巴掌,瓮声说道: “娶个婆娘就行了!” 见王铁柱不在纠结这件事,王宁揉了揉肩膀,笑着说道: “娶一个哪够?我要娶十个!” 王铁柱气的又举起了巴掌,王宁连忙挪得远远的。 瞪了儿子一眼,王铁柱才犹豫着问道: “二郎,我前两天去你大哥的丈人家的,听李家的族老说,你这封爵是大喜事,该办酒席庆祝一下的,你怎么想的?” 王宁才不想办呢,低调点多好,随口说道: “就是个男爵而已,有啥好办的,不办了吧……” 王铁柱点点头,又说道: “族老的意思呢,是说这个是什么皇恩,浩荡啥的,要祭拜祖宗的,可咱家是从晋州逃难过来的,当时的族人死的死,逃的逃,大都没了,祖祠也毁掉了,爹就琢磨着,咱们家既然在庄子里扎了根,要不咱们在这里重新建个祖祠,过年过节有个祭拜的地方,以后儿孙们也有个念想,二郎你觉得呢?” 这话倒是把王宁问住了,祭祀的观念是刻在华夏民族血脉里的东西,天神称祭,地祇称祀,宗庙称享,君主祭天神地祇,士庶祭祖先灶神,都是希望能把成绩告诉祖先,同时请求祖先、神明护佑。 如今儿子有了出息,也算是光宗耀祖了,王铁柱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虽然是在问儿子的意见,但显然是想了很久了,才会如此的迫不及待,又怕有出息的儿子不理解自己,所以问的小心翼翼。qQxδnew 既然王铁柱有这样的想法,做儿子的当然要支持,自己把汽油弄出来换爵位,不就是为了这些嘛! 王宁想了想,认真的对王铁柱说道: “爹,儿子如今封爵了,虽然只是最低的男爵,但朝廷自有相关的规制,等我去找田伯问问相关的规制,咱们再建祖祠,顺便呢咱们再建个五进的大院子,住着也宽敞,以后家里的地让大哥去打理,最好呢全部租出去,我再雇些仆人给你们使唤,你和我娘闲着享福就行了!” 王铁柱前面听得连连点头,听到最后一句不满的说道: “还雇仆人给我们使唤,能的你?你爹我今年三十有七,还出得起力气,我种了一辈子地,临老了还不让我种地了?” 王宁也不和他争,既然要建祖祠,就不仅仅是王家的事了,他们家是外来户,修建祠堂至少要和庄户们通通气,便对王铁柱说道: “爹,既然要建祖祠,这酒席就不能省了,咱们请全庄子吃三天的流水席,你和二叔明天先去找族老们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合适” 王铁柱咧着嘴笑着说道: “成,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二叔去!” 第三十三章 给某留一点 回到家的第二天,王宁发现自己的家庭地位变得不一样了,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和他睡一个房间的王安早就没了人影,只有七娘和十二坐在院子洗衣服。 王铁柱和杨氏显然已经没有要叫他去地里干农活的意思,连放牛这样轻松的活都不叫他做,心思再明显不过。 “郎君,你醒了啊,夫人他们很早就出去了干活了,不让我和十二姐姐去,你快点吃饭,带我们去好不好?” 七娘给王宁端来水,娇声道。 王宁才不想去地里干活呢,敷衍道: “干活很累的,我带你们抓鱼去!” 洗了脸,十二也把饭端来了,还是面片,入口就知道是杨氏的手艺。 吃完面片,跑到厨房一顿翻找,果然找到不少好东西,花椒、胡椒,还有晒干的茱萸,都是上次王铁柱从长安回来的时候,从薛府带回来的,这些调料可都是稀罕物,杨氏估计不怎么舍得用。 找到石臼,把各种调料都找一些,舂成粉末,用小竹筒装好,再装些盐,又找了一小坛子米酒,提着柴刀,王宁便带着两个小丫头去了村东口的河滩。 四架巨大的水车在河边缓缓的转动,往上游几百步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河滩,水流平缓,一看就是抓鱼的好地方。 钓鱼是没那个闲情逸致的,太无聊,他就是为了解馋来的,砍一根竹子把一头削尖,撩起裤脚,慢慢的走进水里,举着简陋的鱼叉开始了捕鱼大业。 十二不喜欢闹腾,就坐在河边的大石块上守着调料,七娘握着一个小号的鱼叉,大呼小叫的跟在王宁身后: “郎君,这里有一条!” “哎呀,没叉到!” “这里有一条!” “又没有叉到” “这里还有!” “……” 眼睛和手的配合实在是没有默契,两个人在水里折腾半天,鱼被吓得半死,却又总是险之又险的逃出生天,王宁全身是水,累得气喘吁吁。 垂头丧气的坐在旁边的巨石上,十二拿着手帕轻轻的擦去王宁脸上的汗水,柔声说道: “叉鱼本就不易,郎君先休息休息” 七娘舔着脸把自己的小脸也凑到十二边上,让十二帮她擦擦,十二没好气的胡乱在她脸上抹两下便算是擦过了。 王宁还就和这个鱼杠上了,休息一会儿提着鱼叉再度开始捕鱼大业,七娘已经放弃了,小号的鱼叉早就丢在一边,兴致勃勃的在水里负责帮王宁找鱼。 王宁没想到叉鱼这么难,鱼叉都削了三四遍,眼看着太阳都已经往西边落了,连鱼鳞都没叉到一片,更别说鱼了,甲鱼倒是逮到一只,至少有四五斤。 “郎君,郎君,这里有一条好大的鱼!” 不远处的七娘突然喊道。 王宁走过去一看,果然是大鱼,一条泛着金光的大鲤鱼正悠哉悠哉的在水底游着,这东西因为名字的关系,大唐立国后,明面上是没人敢吃的,怕犯了忌讳,但在乡野之中,偷偷吃的人不少,特别是粮食不够吃的时候,谁还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 王宁更不管这些,提起鱼叉就朝着大鲤鱼刺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竹子削成的鱼叉狠狠的刺进大鱼的身体,骤然被袭击的大鲤鱼本能的在水底翻滚,差点让王宁手中的鱼叉脱手。 王宁双手死死的抓着鱼叉,大鲤鱼折腾了几个呼吸,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王宁抓着鱼叉把大鲤鱼拖到河边,看着至少有七八斤的大鲤鱼,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七娘自告奋勇想要料理这条大鲤鱼,被王宁拒绝了,今天他准备让可伶的唐朝人见识见识什么叫烤鱼。 让十二去捡柴生火,七娘回家里找生姜野葱,再弄些大蒜来,他蹲在河边先把大鲤鱼清洗干净。 野生的大鲤鱼看着就流口水,但腥味也重,等七娘把生姜野葱大蒜都找来后,王宁的鱼也洗干净了。 接下来就是让七娘和十二肉疼不已的腌鱼环节,看着王宁用酒,花椒胡椒不断的往鱼身上涂抹,两个小丫头心疼的小脸直抽抽。 用掉的小半坛子酒都可以买两条这样大的鱼,更别说放了那么的盐、花椒、胡椒! 鱼腌好,放了半个时辰,火堆也不再冒烟,只剩下烧的通红的木炭,用洗干净的木棍把大鲤鱼架在火堆上方,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诱人的香味便慢慢散发开来。 七娘在旁边不断的咽口水,王宁自己也咽,不过没有七娘表现的那么明显,一向性子沉稳的十二也忍不住抿了抿嘴巴。 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火堆上的大鲤鱼,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水车基座底下,三个人正缓缓朝着他们走来,而在三人周围,几十个穿着麻衣的汉子隐匿在麦田林间,警惕得打量着周围。 在李家庄子周围,更是有几百人在警戒。 鱼肉鲜嫩,并不需要烤多久,看着七娘咽口水的声音越来越大,王宁不得不先从中间烤好的地方撕了一小块肉递给她,笑着道: “七娘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七娘接过鱼肉,吹了两口便迫不及待的塞进嘴巴里,嚼了两下,眼睛都眯了起来,含糊不清的说道: “好吃,太好吃了,郎君你怎么会做这么好鱼,以前你怎么不做饭呢?” 大逆不道的话惹得十二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 王宁不搭理她,认真的翻着手中的大鲤鱼,直到确认鱼都烤的熟后,才把大鲤鱼从火堆上取下来,放在一边早已洗干净的芭蕉叶上。 用竹子削成的筷子先夹了一块肉放嘴巴里,虽然差了点剁椒的味道,熟悉的味道依然让王宁差点流泪。 七娘也不怕烫,手中的筷子使的飞快,十二在一旁无奈的说道: “小心鱼刺,又没人跟你抢……” 十二的话还没说完,王宁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喊:“王宁,给某留一点!” 三人被突然的大喊声吓了一跳,王宁转过身一看,眼睛都差点凸出来,再揉揉,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心里下意识的想吐槽:“当皇帝这么闲的吗?” 第三十四章 蝗虫是个好东西 大喊着“给某留一点”的人正是穿着一身便装的大唐皇帝李世民,皇帝这种生物好像没有客气这种华夏民族的传统美德,毕竟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没有筷子也不要紧,伸手直接从抓了一大块鱼塞嘴巴里,吧唧几下便咽进了肚子,笑着对身后的长孙皇后说道: “观音婢,确实是难得的美味,难怪某光闻味道便馋的流口水,你要不要尝尝?” 长孙皇后摇摇头,被誉为千古贤后的她确实生的极美,虽然就穿着最普通的襦裙,仍然风华绝代,只是此时看着丈夫的目光不免有些无奈。 七娘看着毫不客气的李世民,一时被李世民不要脸的气度唬住了,在王宁边上低声说道: “郎君,这明明是我们的鱼!” 王宁瞪了七娘一言,整整衣裳准备行礼,李世民大口吃着鱼,还有空说话: “不用多礼,给某准备筷子,手抓总有些不像样!” 王宁只得对七娘说道: “去削两双筷子过来!” 两个小丫头都是聪敏之人,见王宁这幅模样哪里还敢多话,乖乖的去削了三双筷子,在河水里洗干净了给王宁,王宁把筷子递给李世民,李世民接过筷子夸了七娘一句:“小丫头不错” 七娘依然气嘟嘟的,王宁尴尬的拱手对李世民说道: “小丫头不懂事,还请陛下赎罪!” 李世民摆摆手: “无妨,刚刚跟某跟观音婢说那些水车就是你带着人造出来的,兄长看到你正好在这就上来看看,没想到你还做得好吃食……” 王宁解释道: “微臣也就会做这个,不是微臣自夸,微臣别的不会,做的烤鱼绝对是天下独一份” 说完又把筷子递给同样一身便装的李孝恭说道: “王爷也尝尝?” 李孝恭不客气的接过筷子,笑着说道:“某也尝尝”。 于是大唐最尊贵的人加上一个战功卓著的王爷便如两个老农般毫不顾忌形象的蹲在芭蕉叶边上大快朵颐,李世民耸耸鼻子,竟然还发现了不远处王宁用来腌鱼的酒,拿过坛子大喝了一口,又递给李孝恭。 长孙皇后王宁是不敢给她递筷子的,毕竟他刚刚也吃了,李世民和李孝恭不在乎,不代表她也不在乎。 看着两个大男人毫不避讳的对着坛子口喝酒,王宁嘴角抽了抽,见身边的两个小丫头被吓得浑身颤抖,只好轻轻摸摸她们的头算是安慰。 不过盏茶的时间,一大条鲤鱼便只剩下骨架,王宁他们三人不过是尝了个味道,剩下的全部装进了李世民和李孝恭的肚子。 见李世民吃完了,长孙皇后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过去,李世民接过去胡乱擦擦嘴,笑着对王宁说道: “某今天被一群酸儒气得饭也吃不下,没想到被你一条烤鱼馋的有了胃口,看在鱼做得确实好吃的份上,某就不计较你吃鲤鱼的事情了,不过前两天牛进达还上折子为你请功,今日某就在这遇见你小子,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虽然李世民说的随意,还没有自称朕,王宁却不敢含糊,认真的解释道: “回陛下,微臣应该教的都教了,他们学会多少只能在战场才能知道,微臣离家两个多月,怕父母担忧,这才回来看看” 李世民点点头,算是人认可了王宁的解释,站起来看着远处巨大的水车,突然缓声问道: “牛进达为你请功的折子上说,伤口缝合之术虽然简单,却是造化一般的手段,还有这水车,虽然建造简单,却能造福一方,还有那汽油弹,王宁你说都是一老神仙教给你的,某也不问你这老神仙的来路,只想问问,这老神仙可还传授你其他的东西?” 王宁的心不争气的跳了跳,果然不只是为了吃鱼,只是不知道李世民到底遇到了什么问题,竟然屈尊降贵的通过这样的方式表示对自己的信任。 帝王心思不敢猜,猜不准可能小命就没了,而且自己以后肯定还要拿出些超前的东西,这时候给李世民打个预防针也好。 想了想,王宁低着头,轻声说道: “老神仙在庄子驻留了几个月,和小子说了很多,只是小子当时年少,又不曾读书认字,所以记得的不多” 李世民点点头,问道: “有没有说蝗灾?” 王宁闻言心中大定,这当然要知道啊,点点说道: “说过一些,说起蝗灾就要从为何会出现蝗灾说起” 李世民面色不变,不过目光却紧紧的盯着王宁。 王宁也不慌,接着说道: “蝗虫成灾的主要原因是干旱,因为土地里的水分少,加上温度适宜,蝗虫卵存活的数量大大增加,而且这样的环境非常适合蝗虫繁殖和发育,再加上因为干旱造成当地以蝗虫卵为食的鸟群迁移减少,多种原因之下,蝗虫的数量太多,便成了灾!” 李世民第一次详细的解释,一时倒是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沉默了片刻才问道: “不是因为天子失德从而惹得上天降祸?” 王宁吓了一跳,毫不犹豫的说道: “当然不是,一切灾祸都有成因,怎会扯上天子失德,谁要是这样说,不是腐儒就是别有用心!” 李世民饶有兴致的看着王宁,脸色也有了笑容,和声问道: “先不管是不是别有用心,你既然知道蝗灾的成因,不知道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王宁点点头,说道: “当然有,在它没成灾之前吃完它就行了!” 李世民脸一黑,王宁这才想起来历史上有记载李世民当着文武百官生吃蝗虫的壮举,当下连忙接着说道: “陛下,蝗虫可是好东西,这东西只要洗干净,去翅去足,用水煮熟,晒干淹没成粉,吃这东西和吃肉一样有油水,煮粥的时候放一点进去,味美无比! 而且这东西还可以入药,有缓解急慢惊风、喘咳气急,要是裹点面粉鸡蛋,丢进油锅里炸至金黄更是无上的美味,微臣都能吃两斤!” 王宁说完还抿抿嘴,李世民长大嘴巴看着王宁,长孙皇后响起丈夫去年吃完蝗虫后在后宫吐的稀里哗啦,不由得出声问道: “王宁你说的是真的?” 王宁点点头,笑着说道:“微臣所言绝对属实,愿以性命担保,只是这蝗虫最好还是在未成灾的时候就捕杀干净,一旦大规模成灾,就非人力能挽回!” 第三十五章 记下来 王宁的小命分量还是足的,李世民背着手显然是在思考王宁的话,王宁说完便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李世民做决定。 过了许久,李世民才缓缓开口,无奈的说道: “可惜百姓愚昧,许多地方甚至还在祭拜所谓的蝗神,就算王宁你说的有道理,想要让这些百姓吃蝗虫谈何容易……” 王宁想了想,说道: “微臣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眼睛一亮,急声说道: “快说!” 王宁笑着说道: “百姓并非愚昧,只是对无知的东西恐惧而已,只要让他们知道吃蝗虫的好处,相信他们就会自发的去吃,如果有孙思邈这般神仙一样的高人说蝗虫粉是好东西,想必他们会相信的?” 李世民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宁,好笑的说道: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你就不怕孙先生找你的麻烦?再说就算孙先生的名头也不一定好使!” 王宁也觉得自己有点想当然,尴尬的说道: “微臣随口说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陛下派人以商队的名义前往地方收购蝗虫干,以利诱之,微臣就不相信所谓的蝗神能敌得过比金灿灿的铜板!” 李世民这才点点头,随即又皱着眉头问道: “可收这么多蝗虫粉,难不成朕以后就以蝗虫粉为食?” 想想唐宗后半生就以蝗虫粉为食,王宁也觉得有些荒唐,反正唐砖里云烨就买这东西做军粮,他借花献佛一下应该问题不大,说道: “陛下,这东西加点盐炒熟晒干,只要注意防潮,放几个月都不成问题,完全可以用来做军粮,吃着东西和吃肉没什么两样,价格可比肉干便宜多了,要是军中能顿顿吃这个,收再多也吃得完!” 李世民听得连连点头,狐疑的问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不会也是老神仙教的吧?”仟韆仦哾 王宁摇摇头,道: “这是微臣从书中看来的” 李世民奇怪的看了王宁一眼,倒是没问他是从那本书看来的,笑骂道: “行了,这些糊弄人的话就别说了,小心某治你个欺君之罪,此事若成,某给你记一大功,既然回家了,就好生孝敬父母,回去吧!” “微臣告退!” 看着王宁带着两个小丫头走远,李世民这才对李孝恭说道: “兄长觉得王宁口中的老神仙到底是何人物?某让人查了两个月,倒是查到七年前确实有一老道曾在这个庄子驻留了不少时日,之后去了何处便再也查不到。” 李孝恭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臣也不知道,不过这等人物查不到也正常,陛下不必挂怀,眼下还是尽快处置蝗灾为宜,要是蝗灾再起,那些言官怕是又要胡说八道了” 李世民点点头,随即恨恨的说道: “某从长安一路行至三原,发现除了三原县,泾阳、云阳两县根本没有修建多少水车,仍然受灾严重,某当初可是三令五申让他们派人来三原县学习水车建造之法,要不是这次某心情不好,动了出来看看的念头,还被这群畜生蒙在鼓里,真恨不得把这群畜生千刀万剐!” 这时,前方一骑狂奔而来,在河滩不远处,百骑司大统领郭雄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到李世民,从怀里掏出封好火漆的信封躬身递给李世民,说道; “陛下,这是泾阳的探子送来的!” 李世民打开信封,抽出里面不过半页的密报,沉着脸看完后,递给了李孝恭。 李孝恭看着信纸,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人还真是找死啊。 …… 连夜回到长安的李世民都没来得及休息,只是匆匆洗漱了一番便换上朝服来到了太极殿。 文武百官分列太极殿两册,因为突厥人屡屡犯边,加上突厥在长安外的使节营地被烧,把两百多人仅剩下十多个人,和突厥人的战争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在朝堂早已成为共识。 兵部、户部、尚书、门下等负责粮草征调,运送、征调民夫、辅兵等相关事宜的官员一一禀告过后,李世民总算满意的点点头。 按照流程,大事商议过后,接下来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偏偏这时一个面容清瘦,穿着绿袍的中年御史举着笏板走到殿中大声说道: “臣有本奏!” 李世民看着他,平静的说道: “准!” 御史举着笏板,躬身高声说道: “臣弹劾开国县男王宁目无纲纪,公然出入青楼不说,还在青楼打架斗殴,而陛下特许其入国子监读书,其已经近一个没有去过国子监,臣请陛下夺其爵位,以儆效尤!” 如今的御史台只有闻风奏事职权,这名御史说完便弯着腰等着李世民的回答。 李世民眼皮跳了跳,平静的说道: “朕知道了!” 这名御史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大声说道: “陛下,臣……” “朕说知道了!尔要教朕做事?” 李世民沉声问道,眼睛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臣,臣不敢!” 御史吓的魂飞魄散,结结巴巴的说完,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位置,心里后怕不已,今天的皇帝怎么如此暴戾? 站在他前方的御史看瞥了眼狼狈不堪的同僚,心中鄙夷,大步走到大殿中央,大声说道: “臣有本奏!” 看着这个叫卢修志的御史,李世民和文武百官都心里一跳,去年七月,铺天盖地的蝗灾肆虐关中,就是这名御史带的头,言:“天子视听弗明,刑罚失度…而失民心,则虫为灾!” 最终几十名御史台纷纷跟风上奏,有甚者甚至说这是因为李世民杀兄囚父而惹怒了上天,从而降下灾祸,李世民被逼无奈,只得下罪己诏:此皆朕之不德,兆庶何辜? 如今王宁的一番话不仅解释了蝗灾的成因还给出了治理蝗灾的办法,让李世民对这些人的恨意陡生。 去年同样有官员提议当齐心戮力,主张捕杀蝗虫,只是被这些人以“蝗乃天灾,非人力所及,宜修德以禳(rang:向鬼神祈祷以消灾)之”,只是当时李世民也不知道怎么办,眼见蝗灾肆虐,粮食绝收,百姓卖儿卖女,不得不下了罪己诏,威信大减。 看着卢修志,李世民打量他几眼,面上竟然还有了些许笑容,说道: “准!” 卢修志定了定神,大声说道: “臣闻岐州、陇州、泾州等地多有蝗灾蔓延之象……” 卢修志洪亮的声音在太极殿足足响了半刻钟,他刚刚说完,不等李世民开口,又有一个御史抱着笏板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臣有本奏!” 李世民看着这个御史,平静的说道: “准!” 说完又侧过头平静的对侍立在一旁的何林说道: “把这些人都记下来!” 第三十六章 拉仇恨 一群御史还不知道李世民已经把他们记在小本本上了,仍然一个接一个的站出来,只要站出来的,李世民无有不准,认真的听着这些人痛痛快快的把话说完。 一直闭目养神的魏征微微睁开眼睛,他如今以尚书右丞守秘术监,参预朝政,有权翻看各地送到中书的公文,刚刚卢修志所提及的几州上报的公文确实有提到虫害,可远远达到蝗灾的程度。 这时就急匆匆的往李世民身上扣失德的帽子? 而且李世民的反应也不对,没有丝毫生气的的意思,而是认真的听着他们一个个说着连魏征都觉得诛心的谏言。 这不是魏征熟悉的李世民! 等所有人都说完后,看着大殿上站着的二十多个御史,李世民平静的开口了: “诸位卿家可知岐州等地的蝗灾规模几何?要是不知道,朕可以让人把几州的公文拿给诸位看看,诸位看过公文再议此事,诸位觉得呢?” 卢修志看着平静异常的李世民有些傻眼,这时候李世民不是早该怒气冲冲的对着他们发脾气吗?要是把他们几个拖出去打个几十廷杖,他们的目的就差不多达到了。 给他们看公文?他们几家哪家在这几州没有几千亩良田?他们知道的远比公文上的详细,如今这几州的虫害虽然还没有成灾,但按照往年的情况来看,蝗灾已经不可避免! 他们只当李世民使的拖字诀,这是朝堂上惯用的手段,百试百灵。 卢修志和二十多个御史很自觉的退回了各自的位置,现在还不是跟皇帝硬碰硬的时候,等到蝗虫铺天盖地的涌向长安的时候,有的是机会! …… 朝堂上波诡云谲的时候,王宁正在家闲的无聊,王铁柱和杨氏对办酒席投入了极大的热情,还不让王宁插手。 王铁柱和王铁栓跑去庄子里的族老家里商量,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杨氏则带着王铁柱的婆娘在年长的妇人哪里取经,该准备多少桌椅,哪家的婆家厨艺好,要准备哪些菜。 王宁严重怀疑他们把这次的流水席当作王安成亲的预演。 无聊了七天后,终于到了黄道吉日当天,天刚刚蒙蒙亮,王宁就被杨氏拉起来,带着两个小丫头一通忙活,头发仔细的梳好,用金冠固定,穿上封爵赏赐的绯袍,腰带上挂了两个大大的玉佩,脚上套上杨氏亲自做的靴子。 从晌午开始,一个骚包的大唐男爵就被王铁柱拉着一起到院子大门口迎接到来的客人,活像高级会所大门口迎宾的小哥。 脸色还要保持着笑容,不能太盛气凌人,又要保持男爵的风度,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能因为成了爵爷就摆架子,又上了年纪的老太爷过来还要亲自扶进去坐好。 在一个孔武有力的关中妇人从厨房里端出第一盘菜,高喊一声“上菜了!”后,流水席的气氛就直接到了最高点。 向来节俭的杨氏这次异常的舍得,每桌鸡鸭鱼肉样样不缺,而且是用大盆装的,厨房里十多个妇人全是庄子里厨艺挑头的,平时难得有这么丰盛的食材大展身手,都拿出了最拿手的本事。 不管老人小孩,都是收着肚子来,挺着肚子走,从晌午到天色完全黑了下去,第一天流水席总算是结束了,每张桌子上都空空如也,这是对厨子们最大的肯定,虽然在王宁看来,再厉害的厨子也不能把只有盐调味的菜做的有好吃,可能因为是免费吃?但看一群人挺着肚子真心诚意的感谢王家的热情招待,王宁决定把心里自己龌龊的想法藏起来。 说三天就是三天,王家办流水席的这三天,李家庄子除了王家,没有一家的灶台是热的。 王宁做了三天的吉祥物,渐渐的,他开始有点明白王铁柱的想法了,他在用这样最朴实的方式融入李家庄子,一个家族想要得到延续,必须稳稳的扎下根,他和王铁栓两兄弟虽然在李家庄子娶妻生子,但看两家建的屋子就可以看出来,李家庄子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王家,王铁柱家在村子最东头,王铁栓在最北边,都和庄子若即若离。 因为王宁封爵,村南边的河埂边上整整八百亩地被划给了王家,庄户们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暗地里未尝不会做些对王家不利的事情。 如今好了,王铁柱有了儿子封爵带来的底气,又大方舍了家里的大半钱财,请整个庄子的人吃了三天,算是主动融入了李家庄子,把自己变成李家庄子自己人。 王铁柱只是按照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做了这件他认为有必要做的事情,王宁也没有和王铁柱谈他的想法,在流水席办完的第二天一大早,杨氏把王宁借来的马车重新装满,王铁柱叫来一群汉子,把王宁的马车抬到了李孝恭的别院门口,朝着马屁股拍了一巴掌,再次把王宁送出了家门。 又是一天的跋涉,到了傍晚,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长安城,来到春芽胡同的小院子,七娘欢呼一声,蹦蹦跳跳的和十二去搬东西。 王宁和两个小丫头把马车的东西都搬进库房,都是杨氏准备的上好的肉干,干菜,还有一坛坛酱料。 回到长安的第二天,王宁再次背着书箱,前往国子监读书,启蒙班的博士宋玉黑着脸检查了王宁的课业,发现王宁并没有落下课业后,脸色才变得正常,叮嘱他读书如逆水行舟,须有大毅力方能有所成。 王宁面色认真,语气诚恳的跟宋玉保证一定认真读书,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他都还没从床上爬起来,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官宦带着两个禁卫敲响了院子大门。 能支使宦官何禁卫的只有李世民,王宁只得麻利的洗漱一番,换好朝服跟着宦官进了皇宫,一直来到太极殿。 大殿中,文武百官的目光都随着王宁的脚步而移动,特别是站在中间孤零零的二十来人看向王宁的目光更是包含着无尽的恨意。 王宁不明所以,整整衣裳,大礼参拜: “见过陛下” 李世民前一秒还满脸冰寒,下一秒就满脸笑意的对王宁说: “你小子看着胖了些,看来在家里过得不错?” 文武百官愕然,王宁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说道: “托陛下洪福…” 李世民笑着说道: “朕方才还说,朕有你这员副将,方能让岐州等地的蝗灾消弭一空,朕说过有功必赏,不过你小子年纪还轻了点,就先去尚书省做个左司郎中员外郎吧,七天去应卯一次就行,平时还是去国子监读书,诸卿觉得如何?”Qqxsnew 站在文官首位的房玄龄在心里叹了口气,站出来说道: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 大殿里再无一丝杂音,一如刚刚李世民在没有经过廷议的情况下,直接把卢修志徒三千里,发配交州,其他二十来个御史徒一千里到三千里不等。 第三十七章 程府早宴 王宁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而他在朝堂上除了认识薛万彻,最多还认识一个牛进达,而这两人如今都不在朝堂之上,想问都没地方问。 而李世民封了他一个左司郎中员外郎的官,应该是他上次借花献佛献上去的治蝗策所得的奖赏。 带着不解出了太极殿,王宁决定继续去国子监读书去,顺便打听一下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至于他那个左司郎中员外郎的官,就是挂个名而已,没必要太在乎。 王宁从来没有当官的想法,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算他活了两辈子,卷进去轻则鼻青脸肿,重则身死族灭,危险系数太大了。 走到皇宫门口,突然看到一个身穿山文铠的程咬金正站在宫门口,作为朝堂的上的搅屎棍,王宁想不认识他都难。 虽然觉得程咬金不可能认识他,但程咬金就站在门口,出于礼貌,经过程咬金身边的时候,王宁还是拱手说道: “见过程大将军!” 程咬金看着王宁,突然笑着说道: “老夫那个不成器的女婿别的本事没有,运气倒是不错,小子,到某府上坐坐?” 王宁愣了愣,有些奇怪程咬金为何会突然邀请自己,但想来以自己和薛志远的关系,程咬金还不至于害自己,便笑着说道: “那小子就叨扰了!” 程咬金点点头,道: “倒是没有那些酸儒的臭毛病,还算爽快,不然就是志远托老夫照料你一二,老夫也懒得搭理你,走吧!” 程咬金身后跟着两个身穿青色长袍的精瘦汉子,两个汉子手持横刀,沉默的跟在不远处,王宁跟在程咬金身后,忍不住回头羡慕的看了又看。 “别看了,这两人是跟着老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能给你!” 程咬金在旁边没好气的说道。 王宁尴尬的笑了两声。 程咬金戏谑的说道: “不过你小子出门最好还是带个人,不然哪天就被人打了闷棍!” 王宁不解的问道: “大将军何出此言?” 程咬金看了他一眼,问道: “刚刚陛下封你一个十五岁的小娃娃做那个左司郎中员外郎,你可知为何无一人反对?” 王宁摇摇头。 “因为在你上殿之前,陛下刚刚把一个叫卢修志的御史发配交州,把二十一个御史发配崖州,剑南等地,同样没有任何反对!” 程咬金看了王宁一眼,接着说道: “原因是因为这些御史刚刚在殿上大放厥词,说是因陛下亲小人,远贤臣,致上天降下蝗灾,让关中岐州一带生灵涂炭,请陛下如去年一般下罪己诏,岐州等地的蝗灾还没起呢,岐州等地突然出现一个叫天和商会,以两文钱一斤的价格收购蝗虫干,硬是把岐州等地的蝗虫买得一干二净。 这些御史还傻乎乎的让陛下下罪己诏,所以陛下让他们去交州等地好好反思,又给你封官,你说有没有人敢反对?” 听完了前因后果,王宁脸都黑了,无语的说道: “陛下这不是我放火上烤嘛!” 程咬金点点头,笑着说道: “那倒不至于,这些人背后的无一不是世家大族,想来还至于放下身段对付你一个小小的男爵,不过人还是要带一个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王宁认真的点点头,又问道: “这些世家大族难倒就这样善罢甘休?” 程咬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怎么可能!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会在什么地方动手了……” 一路来到卢国公府,程咬金甫一进门,就对迎上来的管家说道: “今日有客上门,把处亮处弼都叫过来,摆宴,快些!” 看看头顶的太阳,如今不过辰时,这就要摆宴? 不过客随主便,摆宴的又是程咬金这样的大佬,王宁默默的跟着程咬金来到了这个前院客厅,不一会儿,程处弼,程处亮也来到了客厅。 见客人是王宁,一起逛过青楼的程处亮亲热的对王宁说道: “哈哈,原来是小宁你啊,这是我弟弟处弼,我前几日还去找你来着,只是没想到扑了个空,今日一定要多喝几杯!” 一大早的,王宁压根不想喝酒,便敷衍的说道:“一定!一定!” 不多会儿,庞大腰圆的侍女就端着盆开始往每个人面前上酒菜,一点素的都没有,大盆的肉,大坛子的酒就堆在了王宁面前。 喝酒的也不是杯子,而是一个个大海碗。 看着酒坛子上红纸上写的三勒浆三个字,再看看面前的大海碗,看样子是敷衍不过去了,王宁不由得替自己的胃默哀。 “小子,苦着个脸作甚?来饮胜!” 程咬金没有说什么欢迎来到程府之类的客套话,直接倒了一碗酒,端起碗大声说道。 王宁只得抬起碗开始喝酒。 一大碗酒灌进肚子,王宁顿时觉得胃有些翻涌,再看看他对面最多只有十二三岁、同样喝完一大碗仍然面不改色的程处弼,不由得有些汗颜。 “去把舞姬叫来助助兴!” 一大碗酒下肚,程咬金兴致大开,从盆里抓了一大块带着骨头的羊肉塞进嘴里嚼的满嘴的汁水,含糊不清的对一旁的管家说道。 不一会儿,六个金发碧眼、打扮清凉的异域胡姬便来到客厅中央,跳起了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舞蹈,比东方女性硕大的腰臀抖得跟装了马达一般,雪白的腰肢上系的小铃铛叮叮作响,让王宁大开眼界。 三碗酒下肚后,酒宴的气氛慢慢的变得奇怪,原因是屋子中央只剩下五个,一个胡姬正被老不修的程咬金抱在怀里上下其手。 王宁有些尴尬,程处亮和程处弼俩兄弟倒是见怪不怪,程处亮把自己面前的矮几挪到王宁边上,端起酒碗笑着说道: “我爹就是这样的,别管他,来,喝酒!” 王宁只得端起碗又喝了一碗,突然看见刚才程咬金身后的一个精瘦汉子来到程咬金身后,低声在程咬金身后说了句什么,正在胡姬身上上下其手的程咬金一把推开胡姬,大怒道: “入他娘,当老夫马槊不利乎!石柱,让兄弟们抄家伙,随老夫去看看姓王的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三十八章 来自河东大族的还击 王宁才知道之前跟着程咬金的汉子其中一个叫石柱,看样子是程咬金的亲兵队长,听到程咬金的话,带着几个人就开始给程咬金穿戴盔甲。 不过盏茶功夫,程咬金已经全身披挂,腰间挂着横刀,手中提着马槊,头盔上的面甲也放了下来,只留下一双牛眼大的眼睛。 身后二十个亲兵同样顶盔披甲,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程咬金紧了紧猩红色的披风,看了看王宁,突然对石柱说道: “去处默房里给这小子拿一套盔甲穿上,和老夫一道去,好歹是个武爵,又得了一个左司郎中的官,正好使!” 石柱亲自跑去了后院,不大一会就捧着一套和程咬金身上差不多样式的山文铠出来,不由分说就往王宁身上套。 王宁不知道程咬金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任由石柱施为,头盔不合适就没有戴,系上大红色的披风,最后石柱还把一柄横刀放在王宁手上。 熟知程咬金为人的程府管家早就带着仆人牵来了战马,程咬金翻身骑上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高声喊道: “走!” 王宁也被下人扶上了一匹高大战马,随着队伍出了程府,在烈日的照耀下出了开化坊,沿着朱雀大街狂奔,穿过朱雀门的时候,城门的金吾卫守将见是卢国公府的人,连忙推开大门,看过程咬金丢过去的令牌便乖乖放行,程咬金还兼着金吾卫将军的职呢。 二十个全副武装的铁骑跟着程咬金在皇城一路狂奔,不一会就来到一处戒备森严的建筑前,王宁抬头一看,只见门楣上赫然写着户部两个大字! 本就一声热汗的王宁硬生生被吓出一身冷汗,控着马走到程咬金身边,低声道: “大将军,这怕是不妥吧?” 程咬金不耐烦的声音透过面甲传了出来: “怕啥?老夫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户部进进出出的官吏看着门口堵着的二十骑,胆大的还敢呵斥两句,胆小的已经跑得远远的了。 程咬金看着那些呵斥的官员,不耐烦的甩了一下手中的鞭子,两尺半的鞭子在空中炸响,那些官员顿时噤若寒蝉,程咬金满意的点点头,大声说道: “让王叔勉来见老夫,半刻钟不到,老夫亲自到带人进去,三条腿都给他打断!” 不多时,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小官小跑着来到了户部大门口,却是王宁见过一次的户部度支郎中柳贤忠。 柳贤忠仿佛没有看见全副武装的二十骑,只是面色平静的拱手说道: “见过程大将军,不知程大将军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大将军海涵!” 程咬金看着柳贤忠,沉默了片刻,才笑着说道: “看来老夫说话不好使了,来人,进去把王叔勉拿出来!” “诺!” 身后的亲兵应了一声,就要策马冲进户部,柳贤忠这才变了脸色,大声说道: “且慢,王侍郎一早身体不适,告假回去了,不在户部!” 程咬金举起手,让亲卫停下,盯着柳贤忠看了许久,才语气森然的问道: “如此说来,把我左武卫的盐换成醋布的是你了?” 看着程咬金手已经压在横刀的刀柄上了,柳贤忠不敢赌自己说了个是之后,程咬金手中会不会砍在自己的脖子上。 只得摇摇头说道: “如此大事,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度支郎中能决定的,是王侍郎一早定下的,说是户部银钱捉襟见肘,要优先保证粮草,让下官把盐换成醋布,不光是左武卫,全都换了!” 程咬金听完,沉默了片刻,呵呵笑了两声,说了句不知死活便调转马头离开了户部,来到朱雀大街,他对石柱挥挥手,说道: “把人带回去,老夫和王宁进宫去见陛下!” 跟在程咬金身后来到承天门,解下兵器后,王宁还被搜了身后,才有内侍带着两人来到了太极殿外。 等了没多久,何林从偏殿出来,对两人说道: “陛下让两位进去!” 两人进去后,还没行礼,李世民便摆摆手,道: “免礼,知节你怎么来了,还带着王宁一起?” 程咬金取下头盔,露出满是汗水的脑袋,王宁在一边只觉得一道刺鼻的味道直冲鼻腔。 伸手抹了把脸,程咬金才说道: “陛下,王宁这小子和某的女婿薛志远相交莫逆,今日难得空闲,某正在家里和王宁喝酒呢,左武卫粮草都事来禀报说是户部把供应大军的盐换成了醋布,王宁不是左司郎中嘛,某便带着他去户部找王叔勉,不过这老小子告假回去了,度支郎中柳贤忠告诉某,说是王叔勉说了户部钱粮不够,把大军的盐都换成醋布了,某便只能来找陛下了!” 李世民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盐不像粮食一顿不吃就饿得慌,但一个壮汉要是三四天只吃饭不吃盐,同样要四肢无力,特别是天气渐热,不吃盐哪里来的力气? 醋布虽然勉强也能代替一些盐,可大唐的几十万大军是要拼命的,这时让他们用醋布? 李世民从御案后站起来,烦躁的走来走去,走了几步才对何林说道: “去把玄龄、克明、无忌还有戴胄叫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和戴胄才来到了偏殿,见过礼后,李世民把刚刚程咬金的话说了一遍,直接问戴胄: “玄胤,此事你可知情?” 戴胄一脸苦色,低声说道; “回陛下,知道,早上朝会过后,王侍郎突然告诉微臣,说是盐商因为产盐量大幅度减少,运来京城的价格比上个月少了九成,采买价格要翻两倍还只能买到一点点盐,所以王侍郎提议用醋布代替,微臣便同意了!” 戴胄任户部尚书不过半年,根本掌控不了大族势力盘踞的户部,而掌握着整个关中一带食盐的盐商背后是河东大族,盐商们敢来这么一出,显然是河东大族对朝会上李世民流放卢修志等人的还击。 房玄龄和杜如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长孙无忌,这几年,长孙无忌坐在的关陇集团和河东大族可是走的很近。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拱手说道: “陛下,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 言下之意就是早上才把二十多个御史流放,他也没办法说服河东大族。 第三十九章 给程咬金送礼 坐在御案后的李世民面色依然平静,大唐立国不过十一年,隋朝灭亡的例子就在眼前呢,杨广把世家大族当成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所以隋朝变成了前隋。 如今世家大族的问题同样放在了李世民面前,李世民深知一味的妥协于世家大族,固然能带来政治上的稳定,但不过是饮鸩止渴,妥协得多了,皇权就会被不断削弱,这是有着雄心壮志的李世民接受不了的。 登基三年,初步掌握了朝堂后,李世民开始着手削弱世家大族在朝唐上的影响力,太原王家就是第一个,后果就是作为皇帝,封一个小小的男爵差点被顶的下不来台,要不是王宁耍了一个小手段,还真就让王家得逞了。 好巧不巧的是去年关中铺天盖地的蝗灾还历历在目,今年竟然又有死灰复燃之象,再次成为世家大族攻击李世民的手段。 结果被李世民反手阴了一把,二十多个御史全部被流放,这对河东大族可是伤筋动骨的打击。 如今河东大族的反击来了,他们控制着整个关中的大部分盐,这就是他们的武器,接下来就看李世民如何接招了,在他们看来,李世民并没有太多选择。 对于李世民来说,办法当然有,河东大族控制着关中大部分的盐矿盐井,但大唐又不止关中产盐,山东同样产盐,只是这样一来少不了要给山东那些大族利益,而且从山东往关中运盐,耗费的钱粮和人力势必会加重朝廷的负担,对李世民来说完全是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 但现在李世民宁愿给山东大族好处,也不可能和河东大族妥协,做这个决定并不算太难,李世民缓缓的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既然关中缺盐,从山东调就是了,玄龄,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务必要快,无忌,大军的盐不能缺,从其他地方挪出一部分来,优先供给大军! 知节,务必要安抚好左武卫将士!” 短短几句话,李世民说得掷地有声,大殿上响起整齐的应答声: “诺!” …… 从承天门出来,内侍牵过来战马、捧着兵器还给他们,头顶的烈日直直的照在黑色的铠甲上,王宁热得不停的冒汗,横刀扛在肩上,心不在焉的骑在马上随着程咬金往外走。 史书上的东西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触目惊心,世家大族的影响力远远超出了王宁的意料,这要是在朱元璋那个时候,这些盐商和盐商背后的大族别说人,连只鸡都不可能再活着,非得十族死绝不可。 王宁虽然从来没有抱世家大族大腿的想法,但也从没有和世家大族为敌的想法,他不经意的说了个蝗灾的防治方法,就成为李世民手中的利刃,二十多个御史被发配荒莽之地,让河东大族伤筋动骨,连程咬金都提醒他出门带个护卫。 制盐的方子他当然知道,陇右就有大片大片的卤盐矿,盐要多少有多少,如今也许河东大族不会管他一个小人物,可是要是自己再给李世民递刀子,河东大族,也许连山东大族还会不会不管他这个小人物? 到时候李世民能保住他?或者说李世民愿意为了他与河东大族又或者山东大族死磕? “小子,在后边磨磨叽叽的干啥呢,没看见老夫都要热死了!” 王宁只得踢了踢马腹,跟了上去。 出了朱雀门,程咬金见王宁还跟着他,提提缰绳,让马停下来,没好气的说道: “还跟着老夫干嘛?舍不得程家的美酒和胡姬?” “……” 王宁被这毫不客气的撵人方式弄得猝不及防,尴尬的说道: “这不是马和甲胄还没还给大将军嘛!” 程咬金瞥了他一眼,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便小跑起来,粗狂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老夫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要回来的习惯,送你了,滚蛋吧!” 胯下的战马至少值个几十贯,身上穿的山文铠加上手中的横刀也没差多少,王宁看着远去的程咬金,感觉这不像个土匪啊,为什么那么多作者要把他写成一个只进不出的貔貅呢? 骑着高大的战马回到春芽胡同,七娘和十二两人见王宁一身汗水,连忙把马牵过去,又帮他卸去盔甲,七娘去给王宁准备洗澡,十二则端了一碗自己熬的酸梅汤给王宁。 坐在台阶上,喝完一大碗酸梅汤,再加上十二举着个小蒲扇在旁边使劲的扇啊扇,王宁顿时感觉暑气全消,全身舒爽。 身体舒爽后,脑子又不由自主的转了起来,十二在王宁旁边低声说道: “郎君,这是战马吧,谁借您的?可要好好喂养,家里没有喂马的草料呢,我拿点豆子喂它行不行?” “恩,再拌几个鸡蛋,这是卢国公送我的,还有盔甲和横刀,以后就都交给你打理了!” 王宁随口说道。 十二点点头,说道: “卢国公那样的大人物送郎君这么一匹宝马,还有盔甲,郎君该回点礼才是!” 王宁愣了一下,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十二,说道: “十二你刚刚说什么?” 十二愣了一下,低声说道: “我说郎君该回点礼才是……” 十二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宁抱住额头狠狠的亲了一口。 王宁亲完十二,拍拍屁股站起来,对一脸茫然的十二的说道: “让七娘先别折腾了,我出去一趟!” 说完解开拴在柱子的缰绳,拉着马出门,翻身上马朝着开化坊奔去。 一路狂奔到开化坊卢国公府,从马上下来,急声问门房: “大将军可还在府上?” 早上王宁才来过,门房倒是还记得王宁,笑着说道: “老爷刚刚回来,小的帮郎君通报?” “赶紧去!跑着去!” 王宁在程府大门口焦急的等了好一会儿,门房才去而复返,对王宁说道: “老爷请郎君进去!” 王宁把缰绳交给门房,往里面跑去。 熟门熟路的跑到前厅,程咬金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摇着蒲扇,见王宁跑进来,没好气的说道: “少年人就是急性!有什么事赶紧说,老夫还赶着去大营呢!” 王宁有些喘,站着喘了两口气,才说道: “小子来给大将军送礼来了!” 程咬金奇怪的看了身无长物的王宁,笑着问道: “两手空空的来给老夫送礼,莫不是来消遣老夫来了?” 王宁摇摇头说道: “当然不是,小子来给大将军送制盐的法子!” 程咬金愣了一下,笑骂道: “小子,这制盐的法子老夫又不是不知道,需要你来送?” 王宁不以为意,说道: “小子给大将军的送的是从卤盐也就是毒盐中取盐的法子,大将军真知道?” 第四十章 爱卿真乃朕的福将 程咬金没问什么真的假的之类的话,看了王宁一眼后,直接问道: “怕河东的那些家族对你不利?” 王宁点点头。 程咬金点点头,道: “老夫倒是不怕那些河东的那些家族,不过占晚辈功劳这种事,老夫做不来,再说你堂堂七尺男儿怕这怕那的像怎么回事?这天下是陛下带着老夫和一干老兄弟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还怕他们河东几个家族?走,随老夫去见陛下!” 说完拉着王宁就往外走。 李世民坐在御案后,手中拿着百骑司送来的谍报,河东这些大族出手狠辣,不仅断了户部采买供给军队的盐,连长安附近的盐也断了,如今长安西市所有卖盐的铺子全都关门,只有东市还有几家专卖青盐的铺子还开着。 动辄几百文一斤的青盐不是普通百姓买得起的,整个长安城马上就要陷入盐荒了。 “砰!” 短短的谍报看完,李世民狠狠一巴掌拍在御案上。 这时有内侍进来禀告: “陛下,卢国公和三原县男求见” 李世民烦躁的说道: “让他们进来!” 程咬金和王宁都是一身臭汗,走进偏殿,顿时刺鼻的汗臭味就弥漫了整座偏殿,而始作俑者程咬金偏偏还一脸笑容。Qqxsnew 李世民看着两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王宁还好,虽然衣服上全是一片一片的汗渍,至少衣服还是齐整的,程咬金敞着外袍,腰带也没系。 平时再不拘小节,这时也有几分火气,加上刚刚看了谍报,一肚子火气还没发出去呢,见程咬金一脸笑意,都不等两人行礼,就忍不住沉声骂道: “你这老泼皮就不能注意注意仪容,朕是少你赏赐还是少你俸禄了?” 程咬金脸色一僵,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委屈的说道: “陛下,某有大喜事要禀告陛下,实在是等不及换衣裳了!” 李世民脸色这才好了点,皱眉问道: “什么大喜事?” 程咬金笑呵呵的说道: “制盐的法子,从陇右那些毒盐矿里取盐的法子,陛下,您说这是不是大喜事?” 李世民心里一喜,这当然是大喜事,从御案后面站起来,走到程咬金面前,怀疑的看了眼程咬金,又看了看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宁,笑着问道: “又是王宁想出来的法子?” 程咬金点点头,道: “陛下英明!” 李世民这才看向王宁,有之前的例子在,他倒是没有怀疑王宁会骗子,只是好奇的问道: “又是老神仙告诉你的?” 王宁硬着头皮点点头。 李世民点点头,又问道: “耗费几何?产量几何?盐当真可食用?” 王宁想了想,说道: “人手充足的话产量肯定不是问题,耗费很小,也就废点柴火,弄出来的盐应该和东市卖的青盐差不多,当然能吃!” “……” 王宁这么说,李世民反倒是怀疑起来,青盐那是吐谷浑境内的青海夺天地造化而生的天下第一等盐,岂是人力所能及? 见李世民怀疑的看着他,王宁也很无奈,只得再次祭出自己的小命: “微臣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李世民陡然间喜笑颜开,连声说道; “爱卿言重了!言重了!” 咧着嘴巴在大殿里走来走去,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王爱卿你真乃朕的副将,真乃副将,哈哈!” 笑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随口问王宁: “刚刚怎么不说?” 王宁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说,程咬金在一旁笑着说道: “陛下,这小子担心河东那些人对他家里人不利,把制盐法子当成回礼送到微臣府里,微臣不敢接,就带着他给陛下送来了!” 李世民看了程咬金一眼,才笑着说道: “王爱卿担忧的也有道理,这样,朕听河间王兄说,王爱卿家在李家庄子的屋子不甚宽敞,朕便让工部派人去李家庄子给王爱卿建一座宅子,按照子爵的规制建。 知节,左武卫都是新补的兵员,你就带着左武卫前往陇右,暂时负责制盐,王爱卿就作为左武卫参军录事一起去,记住一定要保密!” 程咬金大声应诺,王宁纵又不愿,也只得躬身应诺。 出了皇宫,和程咬金一前一后骑着马在烈日下赶路,石柱离的远远的,见街上没人,程咬金才悠悠的问道: “怎么?不想去陇右?觉得陛下做事霸道?” 王宁摇摇头,笑着说道: “没有,天底下哪有只拿好吃不干活的便宜事,小子知道陛下已经算客气了!” 程咬金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小子,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么说就对了,如果不想安安心心的回李家庄子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庄户,就别瞻前顾后的,既然决定给皇家效命,就该想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记住,这天下终究还是李家的天下! 回去吧,还有半天的时间给你安排事情,明日卯时在延平们外的左武卫大营集合,别误了时辰,否则军法不容情!” 和程咬金分开后,王宁骑着马先去了薛府,薛万彻和薛志远都没有成亲,如今两个人都去了军营,家里的事对交付于薛管家,王宁在长安只有七娘是十二两个丫鬟,他这一走至少一年半载的要留在陇右,两个小丫头在长安守着一个宅子他实在不放心,干脆请薛管家派人把两个小丫头送回李家庄子去。 薛管家一口答应,明日一早就派人送两个小丫头回去。 顺便再给父母带信交代清楚,李世民把赏赐先给了,倒是省得再去建宅子。 回到春芽胡同,推开门进去,只有七娘凑过来服侍,王宁缰绳递给她,问道: “十二呢?” 七娘低声说道: “郎君,十二姐姐可能生病了,你刚刚一走,她就会房间了,还把门锁上了,不让我进去,你快去看看!” 王宁笑着说道: “行,我去看看,你弄点水给马喝!” 穿过游廊,王宁来到十二的房间门口,敲敲门,问道: “十二?七娘说你生病了,要不要请个郎中给你看看?”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门才轻轻拉开,十二低着头走出来,小声说道: “我没事!” “真没事?” “没事” 王宁看了看十二,除了脸都有点红,真不像生病的样子,便笑着说道: “陛下派我随左武卫大军去陇右,估计得去个一年半载的,你们俩在长安我不放心,就请薛管家把你们送回李家庄子去,我还有书信还带给爹娘,你认字,到时候念给他们听,有事可以写书信去找庄子西口田伯,他会帮忙带给我,记得了?” “记得了……” 十二如往常一样乖乖的答应。 第四十一章 辅兵营 攻打东突厥是李世民登基称帝后的第一次对外大战,李世民输不起,为了毕其功于一役,把关中的精锐府兵抽调了大半,程咬金的左武卫拉到陇右,除了制盐,负责坐镇兰州至岷州一带,保持对当地羌族等少数民族的威慑外,还要防备吐谷浑和吐蕃。 所以按照王宁所知的历史,这场战事一直要持续到明年二月份左右,也就意味着大哥王安成亲的时候,王宁还在陇右呢,写一封长长的书信交给十二,让她回去念给王铁柱和杨氏听,虽然看起来有些脱裤子放屁的多余,但王宁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十二在父亲还未故去的时候,虽然被主母当成丫鬟使唤,但毕竟是庶女,书画、女红还是学了一些,不然王宁也不会把库房的钥匙交给她保管。 写好信,又让十二和七娘把家里的贵重物事全都收拾好,明日一早全部运回李家庄子去,大哥王安成亲用得上。 巡街的武侯再次敲响了梆子,时间过了戌时,王宁还在自己房间收拾东西,一个小小的医药箱,里面有纱布、缝合针、羊肠线等用于外伤急救的东西,还有一小瓶他用土法制取的青霉素,虽然纯度不高,但绝对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东西。 之前用来炼油的设备,王宁又请薛管家帮忙做了一套,这套东西用来蒸馏酒精一样可行,王宁之前从西市买了几大坛子三勒浆,勉强蒸了十来斤,装了两坛子,当然也一并带上。 王宁的东西平时都是十二收拾的,七娘已经被王宁赶回去睡觉了,十二还在王宁的房间里帮着收拾东西。 “行了,差不多了,回去睡觉吧!” 眼见东西都收的差不多了,王宁轻声对十二说道。 没想到十二磨磨蹭蹭的依然还站在屋子里,王宁有些奇怪的问道: “十二,还有事?” 十二缓缓的摇摇头。 王宁看着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想去李家庄子?” 十二还是摇头。 小丫头的心思难猜,王宁索性不猜,就那么看着低着头的小丫头,半晌,小丫头才如蚊蝇般说道: “我听人说男儿出征,要,要睡女人……” 王宁愣了许久,才定定的看着十二岁的十二,只把小丫头看得脸殷红如血,头都快埋到一马平川的胸脯里去。 心里叹了口气,一千多年前的封建社会让诸多Lsp喜欢还是有其道理的,男儿本色,王宁也不例外,只是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实在不是他的菜,看着小丫头低着头都快把脖子都拧断了,他没好气的说道: “小丫头,女人不是你这样的,你就是个黄毛丫头,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赶紧回去睡觉去……”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小丫头马上低着头跑了出去。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便被七娘叫了起来,王宁也没问十二怎么没来,洗洗脸,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把盔甲和其它要带的东西全绑马背上,骑着马便出了城。 来到大营门口,全是进进出出的人,有运送粮草军资的,有来报道的,秩序井然。 事情紧急,王宁没有官凭,也没有程咬金的手令,只能让守门的士卒进去通报。 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士卒带着他来到帅账外。 在右武卫大营呆了大半个月,耳濡目染之下,对大唐军队有了大致的了解,一万多近两万人行止之间有太多琐碎的事务要处理,还全靠人跑去传令,更加繁琐,便把马拴好,站在大帐外等候。 不多时,沉闷的鼓声在校场上响起,给乱哄哄的大营带来一丝肃杀的气氛,程咬金也从帅帐里出来,见账外的王宁,招招手示意王宁跟着他。 一万多人在队正、校尉的约束下已经在校场上排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方阵。 跟着程咬金来到校场前方的议事厅也叫节堂,不算大的议事厅中早已站满了左武卫大大小小的将军都尉,全都披甲顶盔,足有十多人。 王宁本想站在末尾去,被程咬金提着后衣襟就提到他下首,指着他沉声对议事厅里的一众将军说道: “这是王宁,开国三原县男,左司郎中员外郎,陛下亲封的左武卫参军录事,这次去陇右干什么都跟你们说过了,他就是献上制盐方子里人,老夫领中军,王国春领前军,安法孝领后军,王宁领辅兵营,去吧!” “诺!” 听到自己领辅兵营,王宁有些懵,自己连辅兵营在哪都不知道呢,程咬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程咬金才对他说: “辅兵营不是正规的府兵,不受折冲府约束,都是一些想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游侠之类的人物,虽然良莠不齐,但也有不少人才,老夫让石柱随你去,能不能招揽到就看你的本事了,去吧!” “多谢大将军!” 王宁整整衣裳,认真的行了一礼。 石柱还是沉默寡言的模样,领着王宁来到辅兵营,往王宁身后一站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辅兵营其实很好找,其他前后军都是整整齐齐的一个个方阵,大多身穿着简单的铁甲,至少也是皮甲,手中的横刀,长枪,弓箭一样不缺,还有不少牵着战马。 唯独辅兵营的士卒大都穿着麻布衣裳,站得七散八落乱糟糟的! 王宁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己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根本不可能拿着程咬金的一道任命就能号令辅兵营,索性杵着横刀就站在旁边好奇的打量着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还有些最多十三四岁,也有一些须发花白的“老人”,都是没有府兵资格,又想着建功立业的热血汉子。 王宁就穿着普通的灰色长袍,脚上穿着布鞋,唯一例外的就是手中杵着的横刀和身后的高大战马。 当然,还有后面站着的石柱。 但就当王宁安安静静的站了盏茶时间后,辅兵们还是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渐渐安静下来。 王宁清清嗓子,大声说道: “我叫王宁,左武卫参军录事,大帅让我领辅兵营,所以从现在起,我就是辅兵营的头了,我没领过兵,排兵布阵的本事没有,大帅也没指望靠你们冲锋陷阵,但既然进了军营,就该知道军人最基本的就是做到令行禁止! 做不到的,自有军棍伺候,军中十七条斩令希望诸位牢牢记在脑子里,要是做不到还怕军棍的趁早回家奶孩子,也好过丢了性命,听清楚了吗?” 辅兵营近千人鸦雀无声,只有稀稀落落的应答声。 王宁不以为意,这些人散漫惯了,急不来,这时全身都被铁甲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石柱上前一步,大喝道: “整队,从左往后站成十列,矮的站前面,高的站后面!” 百战老兵的气势起了作用,辅兵们开始慢慢的列队,石柱就站在那看着,直到队伍站的差不多了,还有几十人散漫的站在外面,石柱也不说话,直接走过去抡起带鞘的横刀兜头就砸。 有人还想还手,但能成为程咬金的亲卫,岂是易于之辈,还手的人被三两脚直接踹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要是在册的府兵,你们的脑袋这会应该挂在辕门上,再有下一次,休怪军法无情!” 看着哀嚎的几十人,石柱鄙视的说道。 王宁苦笑不得。 第四十二章 制盐 石柱立威的方法简单粗暴,却卓有成效,只是大军还没出发呢,辅兵营便多了十多个鼻青脸肿的伤员。 辰时刚过,吃完早饭后,大军前军开始缓缓出了大营,辅兵营负责和后军运送粮草辎重,所以跟在中军后面出了大营,王宁和石柱骑着马走在后军前面前面,距离中军队伍只有几十步的距离。 整个左武卫大军足足一万八千人,绵延了好几里,背后插着旌旗的传令兵骑着马在驰道上前后飞奔,把帅帐的命令传到各部。 每走一个时辰就停下休息半个时辰,整个行军过程枯燥无比,正午时分的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头顶,队伍又得停下来休息,一天最多能走五十里。 天色暗下来后,大军便停在渭水边上一处背靠山脊的平地上扎营。 王宁从马背上下来,揉揉早已麻木的屁股蛋子,不仅要走路还要负责推车的辅兵们更是早已三三两两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躺了下去。 先抵达休息了一会儿的前军已开始就地取材,把营地周围的一根根大树全部砍到,劈成长短相同的木块开始建造简易栅栏,岗哨,拒马等物事。 树枝则被火头军搬到营地一角用来做饭,王宁帮石柱把盔甲卸下来,石柱身上全是汗渍,浑身散发着刺鼻的汗臭味,索性脱得只剩下兜裆布,跑去河边洗澡。 因为还在京畿附近,除了必要的斥候岗哨,大军整体上还是放松的,一些身体健壮的军士早已跑到河边,把衣裳也不脱就直接跳到了平缓的河水里,发出一声声鬼叫。 饭不是一般的难吃,是非常的难吃,二十口巨大的行军锅架在火上,这种敞口大铁锅只有军队里有,沉重无比,专门用几辆马车拖着。 锅里加水,加入还夹杂着麦麸的面,一点点野菜,再加上酱料,盐,这就是晚饭。 而左武卫全军,上至程咬金,下至修理器械兵器的匠人,全都是一样的,每人端着一个粗瓷大碗,在大铁锅前排队。 程咬金都没有小灶,王宁这个小小的参军录事自然也没有,好在他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人,有条件当然要吃得精细点,没条件也能凑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足足走了小半个月,大军才来到一个叫鄣县的小城,这里距离兰州只有五十多里地,小城东边就是渭水,不远处就有一个巨大的毒盐矿,被程咬金选为左武卫大军在陇右的驻地。 大军并没有进城,而是在盐矿边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驻扎。 半个月的漫长行军,左武卫全军又大部分是新兵,早已疲惫不堪,不过精气神倒是出来了,就是负责运送粮草辎重的辅兵也有了一些军队的样子,不再是一群游侠。 大军驻地就像一个巨大的工地,除了修建栅栏,还有营房,库房等建筑要建,大营附近的树木被砍的干干净净,不止用来建大营,更多是用来做柴火和木炭,军中几十个匠人就是总设计师和工程师, 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一个还带着木材特有清香味的大营就建成了,王宁也有了一小间单独的营房。 就在大营边上的毒盐矿也被几千士卒团团围了起来。 到达鄣县的第三天,一千多人在王宁的指挥下开始从毒盐矿中取盐。 说是毒盐矿,其实就是盐矿中夹杂了太多有毒的矿物质,王宁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杂质过滤出去。 没有任何机械,连铁锤都没多少,全靠人多力量大。 王宁特地弄了个流水线,从粉碎矿石到最后的煮盐,分作十多个步骤,分工明确,几千人在盐场忙碌,却井然有序。 程咬金从一开始就把盐场的权利交给了王宁,傍晚时分,惦记着盐的程咬金带着十多个亲兵在盐场里看着流水线啧啧称奇。 王宁正带着在最后一道工序前,十多口大锅一字排开,地下的柴火烧的正旺,王宁紧张的看着锅里慢慢减少的水分。 “小子你这流水线倒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只是山东那边制盐也是这么个做法,老夫看了一遍,你这虽然加了些木炭,又多捣鼓了几遍,可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真能把毒盐变成青盐?” 程咬金带着人走到王宁边上,疑惑的问道。 王笑着说道: “大将军,这口锅再有半个时辰就能把水煮干了,大将军不妨和小子一起等着,半个时辰后自然见分晓。” 这点自信王宁还是有的,盐溶解于水和结晶的原理王宁不想和程咬金解释,也不想和他解释木炭的过滤作用,让他见到盐就行。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铁锅里的水慢慢的减少,直到露出锅底一层细细的粉末,洁白如雪,程咬金看着锅里盐,有点不敢相信。 王宁伸手沾了一点塞进嘴巴,熟悉的咸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口腔,除了咸味再无其他乱七八糟的味道,大唐的盐除了极少数从吐谷浑偷偷运过去的青盐,全都有一股子怪味。 见王宁都尝过了,程咬金也忍不住好奇心,伸出粗壮的手指抓了一小撮塞进嘴巴里,王宁在边上看着眼角直抽抽,也不怕齁死了! 程咬金没有被齁死,但也够呛,跑去旁边的水桶的舀了一大瓢水灌进嘴巴里,总算是缓了过来,其他人眼巴巴的看着王宁和程咬金。 王宁笑着说道: “想尝就尝啊,看着我干什么,管够!” 围在铁锅前的人纷纷把手伸进锅里,小心的抓了一小撮放进嘴巴里。 “盐!真的是盐!” “真的是盐,某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盐!” “那是,王参军可是跟着老神仙学的手段!” “……” 一时间,十多口大铁锅边上全部围满了军士,疯魔一样大喊大叫,程咬金看着十多口大铁锅,很容易就估算出了产量,伸手拍拍王宁的肩膀,笑着说道: “看来这个子爵陛下是给定了!小子你自己说说该如何感谢老夫?” 王宁无语的看着程咬金,没好气的说道: “大将军,小子当初可是准备把方子送给大将军,是大将军不要的!”仟韆仦哾 “叫什么大将军,叫伯伯,小子,老夫可是听石柱说你屋子里有宝贝啊,不打算让老夫见识见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