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请出山陈三秋于谦》 第一章 我是个刺客 陈三秋看着眼前的老狗,老狗也在看着他。 老狗不是狗,是一个人,而且,陈三秋很清楚的知道,他那只垂下的手里,正握着藏在桌子下面的短刀的刀柄。 所以,陈三秋没有动,也不敢动。 去年八月的京城,到处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茶楼酒肆里到处谈论的也都是关于朝廷当年的科举大事,但是今年的八月,没人再关心这些。 陈三秋很清楚的听到身边的几个茶客说话,他们谈论的都是前线的战事,据说当今皇帝御驾亲征瓦剌的战事貌似不大顺利,也不知道是不是谣言,反正陈三秋是不信这些的,前几天街面上还有大肆庆贺朝廷大军打了大胜仗的呢?https:/ 谁知道这些消息是真是假。 “狗哥,你紧张什么,要动手的人是我啊!” 陈三秋强制自己的注意力从茶客们的闲谈中转移到对面的老狗身上,老狗这么死死的盯住他,无论他想做什么,似乎都做不了。 “我怕你不动手!” 老狗紧紧的绷着脸:“秋哥儿,生死签抽到了,咱们就得认命,安家银子你也花完了,这个时候若是反悔,就算你过了我这一关,你也活不过今夜的!” “我懂,我懂,这是规矩!” 陈三秋苦涩的笑了一笑,“我陈三秋什么人,什么时候怕过事情,就算是这趟活,我也未必会死,我就是想知道我到底要杀的是谁,真要到了下面,我好歹也是一个明白鬼啊!” 老狗沉默了一下:“一个狗官而已,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耳边茶客的呱噪再度传了过来,这小小的茶棚里,大多是连十五个大钱一壶的茶都舍不得吃的百姓,听着他们为了朝廷的那些大事争吵起来,陈三秋苦笑着摇摇头。 自己待会抽刀刺杀那个会坐着官轿而来的官员的时候,这些“心怀天下”的茶客们,会不会一个个吓的惊慌失措屁滚尿流呢? 阳光穿过茶棚的旗幡照了进来,在地面上制造出了一片斑驳,如果陈三秋这具身体对时间的感知没有出错的话,那么很快钟楼的钟声就快响起了。 几分钟后,几声悠长的钟声从从不远处的谯楼传了出来。 陈三秋默默的数着钟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申时了。 官府散衙的时间就是申时,也就是说,他要刺杀的那个狗官的官轿,接下来的时间里,随时都可能出现在街道的拐角处。 一队兵马司的兵丁,仿佛是应卯一样,松松垮垮的从远处走了过来,陈三秋和老狗不约而同的避开了视线,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的巡逻了,下一次再要看见这些兵马司的兵丁,得是下一个时辰的整点了。 还有时间! 兵马司的兵丁走过茶棚,陈三秋抬起头,眼睛看着面前的老狗以及视线里看不到但是他却确实知道的藏在桌子下面的那把刀,脑子里继续着自己的对策。 当街杀人,而且,还是刺杀朝廷的官员! 这是脑子里多么有水的人才会干的事情,这种事情,成也死,不成也是死。 他怎么可能会干这样的事情?但是事情正如老狗说的一样,上去刺杀的话,他还有机会活命,若是反悔的话,他未必有机会活到天黑。 他现在十分十分十分的纠结。 陈三秋能落到这个地步,严格说起来,还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身处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并且通过自己脑子里得到的记忆知道自己这个几乎和自己完全重名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的悲催人生的时候,他只想狠狠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然后再骂一句:“该!” 这个在青楼里三天不出门结果猝死在床上的家伙,倒是便宜了陈三秋得到一副身强体壮的好皮囊,但是,也给陈三秋留下一个致命的大麻烦。 他不要命一样在青楼里花天酒地的钱,是从他所在的帮派得到的,这钱,叫做买命钱! 买的是他自己的命。 没错,这位陈三秋,是混迹于京城的一位“游侠儿”,翻译过来的话,叫做混混也可以,叫做泼皮也可以,文雅一点的,还可以叫做“京城恶少”,总而言之,就是好凶斗狠不干人事的那一种人。 既然是社会人,少不就要做点社会事,而有些事情,差不多就是九死一生的,要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少不得就是要通过抓阄抽签之类的方式,来决定是帮会里谁去做了。 陈三秋的帮会用的是生死签,生死签有三种,黑色的是死签,红色是生签,还有一种,是白签。 陈三秋抽到的是黑签——死签。 而作为酬谢,帮会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这笔银子就是他的买命钱。 老狗抽到的是白签。 抽到白签的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几个人,起初抽到白签的人,仅仅只是要负责抽到死签的人的后事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抽到白签的人也开始有了监督死签抽到者完成任务的职责了。 所有才有现在明明是陈三秋要动手杀官,老狗坐在对面却比他还紧张的原因——陈三秋若是真反悔,老狗还真未必打得过他,哪怕现在刀在他手上。 对了,现在是大明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今日,应该就是他陈三秋的忌日了。 “侍郎,你要杀的人,是个侍郎!” 对面的老狗,突然闷闷的开口了,他瞟了远处的街角一眼,嘴里轻轻的说道:“正三品的官儿呢,秋哥儿,你这一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陈三秋撇撇嘴,正三品又怎么了,反正他拿着刀往上一冲,这正三品死了,估计他也得被对方的护卫当场砍死,若是没死,那一定是他自己死的更早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值得。 “无所谓,坐着官轿的,那是文官,希望没几个护卫!”他嘀咕了一句:“不是武官就好!” “好像是兵部的侍郎!”老狗抬头看了他一眼。 “啥?”陈三秋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兵部的侍郎,这不是武官,这是比武官更凶残的存在啊,这身边的护卫少得了吗? 原本他就在想着如何避开这个必死的局面,这一下不用想了,那是绝对不能上了,这估计人还没靠上去,当场就被射杀了。 没有九死一生一说,妥妥的十死无生。 这兵部侍郎的护卫里,有几个弓箭手,应该很正常吧! “没错,我好像听老大说起过,是兵部的侍郎,好像叫于谦!” 老狗一脸希望他走得安详一点的表情:“这下,你心里通透了吧……” 第二章 穷途末路 斑驳的阳光一步一步的往着茶棚里面移,当酉时的钟声响起,街面上归家的路人都变得稀少了起来的时候,陈三秋知道,那顶官轿大概是真的不会出现了。 当老狗的嘴里吐出“于谦”两个字的时候,陈三秋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这个原来这个身体的倒霉蛋主人永远都不可能的事情。 是啊,这是大明正统十四年八月的北京城,龙椅上的那位皇帝已经率领着大军出征,如果他记忆里的那些历史还没改变的话,此刻的的那位大明天子,大概已经成了瓦剌人的俘虏。 而皇帝带领的朝廷大军,此刻也应该是遭遇到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惨败,在一个叫“土木堡”的地方。 惨败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北京城,此刻朝廷里一定已经是惊慌失措忙的一塌糊涂。 而于谦作为兵部的侍郎,实际的一把手,应该是最为忙碌紧张的那几个人物之一,大概率不会和普通官员一样卯时入衙,申时三衙。 所以,陈三秋的这次半路上的刺杀,应该是无疾而终了。 陈三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着对面的老狗,老狗默默的站起身来,从桌下摸出一个布包,走了出去。 天黑之后一个时辰就是宵禁,再不走,就哪里也不用去了,去兵马司的大牢里过夜去吧! 而布包里的短刀,足够让陈三秋和老狗在兵马司的大牢里,这一个月都不用出来了。 “回老地方等信,我去问问老大,接下来该怎么办?”老狗丢下一句话,消失在茶棚外面。 陈三秋在茶棚门口愣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狗说的“老地方”应该就是今天他们一起出来的那一座青楼,也就是这几天他一直流连的的地方。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在了陈三秋的面前。 他没钱了。 没错,他现在口袋比脸还干净,就连刚刚在茶棚里的茶钱,都是老狗会的账。 他那点买命钱,精确的在青楼里花到了今天早上,看样子,陈三秋的这位前身,是真打算一点牵挂都不带的去死的。 更要命的是,以前这陈三秋还有个破败的宅子可以栖身,但是因为抽了死签,他索性连这破宅子都卖了。 换句话说,陈三秋现在没钱,没地方去,甚至除了肚子里的一肚子寡淡的茶水,他连明天的早餐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帮会倒是有窝点,不过,显然他现在不适合再回去了。https:/ 除了黄册上的名字没办法抹掉,他现在差不多就是一个隐形人了,帮会除了老狗,不会有人和他再有一丝关系,这是防止他出事后官府顺着他找到帮会的头上来。 刺杀于谦这事情,如果他死了,那自然一了百了,如果他没死,那他也是一个亡命天涯的份儿,也是不可能呆在京城了。 当然,如果拿了买命钱不办事,他的尸体大概率明天一早就会出现在某个阴沟里,这一点,毋庸置疑。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帮会那么多,对付兵部侍郎或许有些麻烦,但是弄死一个拿了买命钱不办事的家伙,那和碾死一支蚂蚁也没多大的区别。 茶棚里的老板,已经在收拾着桌子茶具,并不时的朝着陈三秋瞟过几眼,大概是好奇这个在自己茶棚里坐了一下午的家伙,为什么现在还不离开。 “老板!” 陈三秋回头叫了一声,老板吓的一个激灵,不情不愿的将刚刚老狗丢在桌上的几个铜板掏了出来:“大爷,不是小的要收大爷的茶钱,是那位大爷非要给……” “不是这事!”陈三秋朝那几个铜钱瞟了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将那几个铜板拿了过来:“算了,没事了!” 老板露出了笑容,目送他离开茶棚,一直等到他远去,才狠狠的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沫:“呸,什么玩意!” 陈三秋才不管老板什么反应呢,人嘛,总得有点底线,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了不是。 本来他只是想打听一下,那位于谦于大人住在什么地方,这里如果是于谦的回家的必经之路,那他的宅子肯定距离这里不远了,不过,看到铜钱的那一瞬间,他改了主意了。 于大人的宅子可以慢慢打听,但是,明天的早饭不能没有着落。 吃饱肚子比要脸更重要。 老狗的离去,给了陈三秋一个机会,这几天老狗和他一直形影不离,除了怕他临阵脱逃以外,大概也是怕他走漏风声去告密的意思,不过,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刺杀的目标到时间没有出现,那就意味着,一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问题绝对不是出在他陈三秋的身上。 下一次的刺杀不知道还是什么时间,老狗盯着陈三秋没有意义,决定了动手的时间和地点,老狗再来找陈三秋的就是了。 陈三秋只要还在京城,那老狗就没有找不到他的道理。 而他,陈三秋,也终于可以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了。 他要去告密! 这是他整整一天的纠结得出道理唯一的结论,除了这条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路。 而且,他还不能随便找到顺天府衙门,兵马司衙门,甚至那比兵马司衙门还要不中用的锦衣卫衙门去告密,他都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帮会的人的眼线。 他要告密,只有找他这次刺杀的对象,也就是兵部侍郎于谦去告密。 理论上,帮会要刺杀的人和他的身边的人,是不会有帮会的眼线的,而于谦,更不可能会和帮会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没人会闲着没事买凶来刺杀自己的。 偌大的京城,他此刻能信任的只有于谦,尽管,在一个时辰之前,这个他此刻最信任的人,也是他最想弄死的人。 夜幕慢慢的降临了下来,大街上的行人愈发变得稀少了起来,一队队巡逻的兵马开始出现在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就连白天里几乎都看不见身影的那些锦衣卫的巡街校尉,也开始三三两两的在夜色中出没。 远处传来了更夫大声的吆喝声,谯楼里的钟声发出了今天最后一次的鸣响——大明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的宵禁,开始了。 第三章 口信 “世道啊,这都什么世道啊……” 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冯长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朝着门外渐渐黑下来的夜色看了一眼,再次回到逼仄的门房里。 “这要是太祖爷那会,三品又怎么了,三品的官儿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看老子的眼色!” 他嘀咕了一句,堂堂的北镇抚司西城千户所第七百户小旗官,按例在一个文官家“坐探”,遭人白眼不说,这都过了饭点了,连过来问一声的人都没有。 锦衣卫落魄到这个地步,这也是他当初袭了他死鬼老爹的职差,进锦衣卫的时候没想到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还真不是他一个人事情,谁叫如今王振王公公权势滔天,却又看锦衣卫不顺眼呢;谁叫如今自家锦衣卫的那位马指挥使从执掌锦衣卫起,就没办几件漂亮差事出来呢。 冯长信不敢诋毁上官,不过,如果宫里宫外都没人正眼看得起自己的这位指挥使大人,那锦衣卫的落魄,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锦衣卫在文武官员家宅里坐探,那是洪武年间的时候传下来的规矩,不过如今锦衣卫派出的坐探,妥妥的都是一些倒霉鬼。 至少,在饷钱都发不去齐全的时候,在街面上巡街的那点油水,到官员家坐探的人那是绝对一文钱都分不到了。 冯长信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侍郎府里,肯定是招人嫌的,所以他倒是也知趣的很,每天侍郎大人一出门,他就过来在门房里一呆,等到侍郎大人回府,他就走人,这一天的差事也就算结束了。 至于府里发生什么事情,他一点都不关心,反正也不会有人来仔细问他,如今的坐探哪一个不是表面功夫,在这里混一个月走人就是了。 可今天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这于侍郎还不回来,这若是人不回来,他这个锦衣卫的坐探也走不了啊! “要不,回家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管我!” “不行,崔总旗一直等着揪我的小辫子呢,他要知道这事情,没准真敢将我送到军中效力去,老子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天人交战了一番,冯长信决定今天就和那倒霉侍郎抗上了,他就不信,对方会一夜都不回来。 …… 这特么就是大明朝堂堂的兵部二把手住的宅子? 陈三秋在街道对面的角落里,已经呆了一阵了,可一直到现在,他都有点不大相信,前面那看起来比他卖掉的自己的那个破烂宅子好不了多少的地儿,就是兵部右侍郎于谦于大人的宅子。 他突然觉得,策划行刺于谦这件事的人,一定是个傻子。 如果对方知道于谦就住在这种地方,肯定不会策划出一场当街刺杀的把戏来,这到了晚上直接派几个亡命之徒摸进这于大人的宅子里去,别说杀于谦一人,就是灭他全家的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都穷得住这样的小破院子了,难道对方还请得起护院的不成。 为了安全起见,陈三秋在这角落里多呆了一阵,于谦的宅子虽然破小,但是,万一是兵马司和锦衣卫重点照看的,那安全也是不用太担心的。 可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别说兵马司巡逻的兵丁,就是锦衣卫的巡街校尉,也没见一个从这宅子门口经过。 也不全对! 兵马司的巡逻兵丁没有,锦衣卫的人倒是有一个。 门房里的那个锦衣卫的坐探,陈三秋倒是看的真真的,身为京城土著,门房里穿着锦衣卫的军服的人是干什么的,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除了那个锦衣卫的坐探以外,什么门房,站岗的兵丁,全副武装的护卫,那是一个都没看见。 他决定不再等了,既然原来打算偷偷摸进于府的计划不可能实行了(宅子太小,藏不住人啊!),干脆就直接找个理由上门去,反正,只要最后只要能见到于谦而且第一时间不被摁倒就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敲响了那虚掩的大门。 “什么人?什么事情?于大人不在,改天再来吧!” 屋子里传来问话的声音,陈三秋开口道:“大哥,这里是于谦于大人的家吗?” “说了于大人不在家!” 冯长信没好气的站起来,见到外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青年百姓:“都什么时候了,还到处乱跑,不怕被抓进大牢吗?” “我就是怕被公差抓啊!”陈三秋苦着脸:“只是收了人家的钱,给于谦于大人送个口信,人家说一定要今天送到啊!” “口信?” 冯长信狐疑的看着陈三秋:“看到我身上的这衣裳没有,别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你是街面上的人吧,这又是什么新的路数吗?” “真是口信!”陈三秋不意外对方一眼看穿自己的来历,没办法,锦衣卫就是干这个的,自己的口音,穿戴,还有气质,人家看不出来才有鬼呢! “说吧,什么口信,我转告给于大人就好了!” 冯长信哼了哼,眼前的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忠厚老实的样子,他才懒得和对方废话。 “得亲口告诉于谦于大人,别人听到了……不方便!”陈三秋一本正经的说道:“军爷,有您在这里,难道我还敢造次不成,见到于大人,我说完口信立马就消失!” 冯长信斜睨着对方,他也觉得对方不敢造次,不过,这都宵禁了,莫名其妙跑出这么一个人来,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谁让你送的口信?”他开口问道:“口信的内容不能说,送口信的人总能说罢!”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是眼前这家伙,还要坚持说什么“不方便说”之类的话,他就一刀鞘将这家伙拍出去。 他得让他好好的知道知道,锦衣卫的爷们也是有脾气的。 “这个倒是能说!” 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陈三秋倒是回答得十分的爽快:“是一个小黑胖子,他说他是于大人多年的好友,反正只要口信传到了,于大人肯定知道真假!” “小黑胖子?”冯长信眨眨眼:“叫什么?” “叫什么不知道,不过,他自称姓郭!” 陈三秋点点头,很是肯定的回答道。 第四章 盘问 宫内的争吵持续了一整天,于谦知道,明天还是得继续。 土木堡大败的消息传回了京城,虽然现在还被朝廷封锁着消息,但是,有资格知道这个消息的官员却是都已经知道了。 一场奇耻大辱般的大败不是当务之急,下落不明的皇帝,也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瓦剌的兵锋已经直指京师,朝着京师而来。 大明社稷从来没到到如此危急的地步。 一旦太后命郕王朱祁钰监国的消息传出来,大败的消息或许就是在这一两天之内会封锁不住,作为兵部侍郎主持兵部事物的他,从来没想到在这个当口,朝廷里居然还有人提议南迁。 放弃京师,拱手让给瓦剌人吗,这些人的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他们对得起他们的那一份俸禄么? 太后还在举棋不定,郕王也没发表看法,今天和那帮主张南迁的家伙辩驳了一整天,于谦感到有些身心疲累了。 “老爷,到了!” 身边传来护卫于小飞的声音,于谦微微嗯了一声,随着轿子倾斜了一下,他走了出来。 眼光在自己门口扫过,门房里那个锦衣卫小旗似乎还在,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大门被于小飞打开,于谦迈步走了进去。 “于大人,请等一等!” 那个锦衣卫小旗突然开口喊了一声,于谦回头,身边的于小飞已经露出了不耐之色。 “有人派人给您送了个口信,已经等了您一个时辰了!”锦衣卫小旗似乎有些畏缩,指着身边的那个人说道:“就是他!” “谁的口信?”于谦停下来脚步,看着灯火下露出脸庞的这个年轻人,面无表情。 “大人……”陈三秋左右看了一眼,身边是锦衣卫的小旗,于谦身边还有个虎背熊腰的护卫,而此刻就站在于家的大门口,好像自己要说的话,似乎有点不大合适。 “有话直说,我于谦没有不可告人之事!” 似乎看出了他的顾忌,于谦淡淡的说道:“不想说的话,你可以走了,我已经很累了!” “大人,有人想要杀你!”陈三秋心一横,你都不在乎,那我在乎什么:“就在今天,若不是大人散衙晚了,在大人回家路上就会有人动手行刺!”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手按照刀柄,脸色一下就变得警惕了起来。 “哼!”于谦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迈步朝着大门里面走去:“小飞,带他进来,那个锦衣校尉也一并带进来……” 宅子里传出有人迎接于谦的声音,陈三秋看了看手握刀柄的于小飞,又看了看一脸震惊瞪着他的冯长信,老老实实的走了进去。 “这位爷,我什么都没听到,我明天不来了成不……” “当啷……“这是腰刀机簧跳动的声音。 一分钟后,陈三秋看到哭丧着脸走进来的冯长信,对方的眼神都好像可以吃了他一样。 被带到一间厢房,那个虎背熊腰的护卫就坐在他们两人面前,死死的盯住他们两人,就好像要行刺自家老爷的就是眼前的这两人一样。 半个时辰之后,于谦再度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陈三秋听到身边的冯长信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是我家的坐探,所以,若是此人所言是真,你锦衣卫当缉办此事,虽然我对你们锦衣卫做事一点都不看好!” 于谦慢慢的说道:“若是此人胡说八道哗众取宠,你锦衣卫里想必也应该有关押这等人的地方!” “所以,你安静看着听着就好!” “是是是!”冯长信连连点头。 “现在轮到你了!”于谦转头看着陈三秋:“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主谋是谁?” “大人,你的护卫工作要加强了!”陈三秋清清嗓子:“你出门就带一个贴身护卫,这样很容易被宵小加害,你可是兵部侍郎,朝廷栋梁啊!” “是吗?”于谦微微一笑:“小飞,他似乎很看不起你!” “哼!”那个虎背熊腰的护卫不屑的看了陈三秋一眼:“市井草莽,哪里知道朝廷的对老爷这样的人物的关防,老爷不要和他啰嗦,还是让我来盘问他吧!” 于谦笑了笑,回头看着陈三秋:“我其实也挺好奇的,是什么人想要杀我,是我为官不够清廉,还是我颠倒朝纲,欺压百姓了?”xbiquge “我不知道!”陈三秋老老实实的说道:“我只是个刺客?” “我知道你是个刺客!”于谦微微摇摇头:“宵禁之后在我家等着我,想来不是为了吓唬我一下的,从见到我到现在,你有很多次机会动手,你为什么不动手?” 陈三秋愣了愣,他没想到于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果我现在奉承大人几句,说是被大人的高洁人品和官声折服,所以不忍下手,大人信吗?”犹豫了一下,他轻轻的说道。 于谦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小飞,这人油嘴滑舌,就交给你了,问出他身后的主谋,然后交有司缉办!” “等等,大人!”陈三秋急了:“我拿过买命钱了!” “嗯?”于谦转身,看着陈三秋,哪怕他见识广博,但是,这种市井间的黑话,他还是有些听不明白。 但是,他身边的锦衣卫小旗冯长信却是听明白了,见到于谦疑惑,他急忙解释道:“此人应该是拿过买命钱的死士,买命钱不是买大人的命,就是买他的命,大人不死的话,他就必死无疑了!” 于谦点点头,重新坐了下来,这一次他的面色肃然了许多。 “你为什么不杀我,连试都不试一下?” 陈三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一直想好的说辞一口气说了出来。 “咱们大明的大军败了,瓦剌人的大军冲着京师来了,兵部尚书那些随着大军出征的大官们都肯定回不来了,大人执掌兵部,若是我杀了大人,等到瓦剌人兵临城下的时候,谁来保卫京师,谁来保护我这样的无名之辈……” “我不杀大人,固然会死,但是,我若是杀了大人,也不过晚死一些时候,甚至还是死在瓦剌人的刀下!” 陈三秋说道:“既然都是死,我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第五章 诛三族还是诛九族 陈三秋说的是心里话,虽然不是那么慷概激昂。 于谦也觉得眼前这个家伙说的是心里话,至少,对方的话听起来倒是没什么破绽,甚至还有点奉承他的意思。 不过他不在乎,对方的死活他一点都不在乎。 “你从哪里知道咱们朝廷大军败了的消息?”他缓缓的开口道。 于谦在乎的是这一点,在朝廷封锁消息的情况下,眼前这个明显的市井中人都知道了大败的消息,这就很蹊跷了。 旁边的冯长信已经呆住了,朝廷大军大败,瓦剌进军京师,这听起来好像是胡说八道的事情,于谦于大人居然好像没否认。 他脖子后面的汗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竖了起来,而正在他感到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时候,陈三秋开口了。 陈三秋不紧不慢的说道:“小人略懂卜算之术……” 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如何解释自己人在京师却是知道土木堡大败的消息的理由,这理由是如此的荒谬可笑,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这让他显得很没底气。 果然,于谦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了,毫无疑问,在于谦眼里,这样的胡说八道其实就是“我不能说”的意思。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的事情,明天在朝堂里,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与其和这样一个小人物在这里耗费时光,还不如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去对付那些不想抵抗的逃跑派。 “你今天夜里可以留在这里,天亮之后离开!” 他站起身毫不留恋的离去:“找到要谋害我的主谋,我保你性命,甚至能给你一个出身!” 陈三秋和冯长信面面相觑,于谦没有说找不到怎么样,不过,陈三秋看着身边的冯长信身上的锦衣卫军服,觉得自己的下场多半不是很妙。 “于大人,小的呢,小的该怎么办?” 门重重的被关上了,那个虎背熊腰的身影在门外晃了一晃,沉闷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家老爷说天亮之后让你们离开,天亮之前若是谁敢走出这房门,休怪我的刀子不认识人!”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有风从门缝里吹过,吹得桌上的火烛一阵摇晃。 “老子被你害惨了,孙子!” 冯长信瞪着外面看了半天,回过头,狠狠的冲着陈三秋开口:“你要死你自己去死,为什么要牵连老子,行刺当朝侍郎,你们这些泼皮脑子里是不是都有水!” 陈三秋眨眨眼:“我这不是来报信了吗,我可不傻!” “找到你干这个事情的时候,你要就一刀砍死要你干这事情的家伙,要就立刻远走他乡,蠢货!” 冯长信没好气的说道:“是京城人吧,你活这么大,听到过多少当街行刺朝廷命官的事情?” 陈三秋想了想,好像还真没听到过,当然,或许也有过此类事情,只不过他的层次太低,接触不到而已。 “别的不说,说了你也不懂,就拿于大人来说!”冯长信愤愤的说道:“你居然觉得于大人就带着一个贴身护卫出入很危险,你没看出来于大人的这个护卫衣服下面都是穿着铁甲的吗,就你这样的货色,来三五个,那只有送死的份!”https:/ “就算你们真是活腻了,纠集了一帮人,但是,只要是你们一动手,让人家有发出警讯的机会,一百息之内,兵马司的巡街官兵就会出现,三百息内,锦衣卫的巡街校尉就会赶到,而半柱香之内,附近的兵营,百户所,还有顺天府的官差,都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鄙夷的看了陈三秋一眼:“若是我大明的官员这么容易被刺杀,那这京城岂不是你们这些泼皮混混的天下了!” 陈三秋咽了咽口水,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头铁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了,这个事情上,冯长信可没理由骗他。 “你以为这就完了?”冯长信哼了一声:“不管事情成没成,只要你们敢动手,只要是在京城范围内,你祖宗十八代都给你翻出来,所有你认识的人和你有关系的人,不管和这个事情有没有关系,那是一个都跑不掉的,都得跟着倒霉!” “若是运气好,你们能将这事情折腾得上达天听,那这事情大概就只有两个结果了!” 还有生机吗? 陈三秋愣了一下,忍不住发问道:“哪两个结果?” “诛三族!”冯长信再次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或者,诛九族!” “对不住!” 陈三秋沉默了一下,很是诚恳的说道:“军爷,我真是没想将你牵连进这事情来,明天一早我就离开,军爷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吧!” “说你蠢你还不信!”冯长信指指对方:“于大人当着我的面盘问的你,尼玛,这事能当没发生过吗?这以为若是于大人再遇刺,我特么能脱的了干系吗!” 冯长信也是一脸的纠结,于谦留他在这里的意思他明白,这等于是直接告诉锦衣卫这事情了。 不过,这事情他该不该上报呢,按理来说,这样一等一的大事情,他是没有考虑的必要的,但是鉴于他和他们总旗目前糟糕的关系,以及在京城里锦衣卫现在真是连兵马司的人都不如的情况,他觉得上报了也大概不会有什么用。 而且,大概率这事情上报后,他就从于府的坐探,变成锦衣卫派给于大人的护卫了,这更糟糕。 就算不被派当护卫,卫所里让他来查这个案子,这还是一件自讨苦吃的事情啊! 他思前想后半天,最后,所有的想法终究变成了一句长叹:“孙贼……你真特么是个灾星啊!” 陈三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莫名其妙被卷进这事情来的倒霉蛋了,他拍拍冯长信的肩膀,然后很自觉的搬把椅子到墙角呆着去了。 屋子外面传来更夫隐隐的梆子声,夜已经很深了。 这倒霉的一天,也终于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明天一睁眼,又是前途未卜生死不明的一天,但是,此刻在于府的厢房,在这厢房的这个角落,在外面还有个带着刀穿着铁甲的家伙守着的情况下,陈三秋却觉得安心无比。 不管明天会怎么样,至少,此刻的他,是可以放心的睡一觉了。 第六章 倒霉的不是我一个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于府门口传来大量纷乱的脚步声。 整个于府,包括在厢房里的陈三秋和冯长信两人,瞬间就被这巨大嘈杂的动静惊醒了。 陈三秋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他还有些懵懂,但是,冯长信听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再看陈三秋的时候。 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你小子完了!” 眼前的锦衣卫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陈三秋陡然心里一沉,隐隐猜到了什么。 几分钟之后,厢房的们咯吱一下打开,陈三秋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进来的于谦和他的护卫,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下,若是直接外面是来抓人的,这位于大人大概也是没必要露面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陈三秋!” 于谦的眼光扫了陈三秋身边的冯长信一眼,沉吟了一下:“外面来的是龙骧卫的兵马,是来保护我的!” 陈三秋还不明白这“龙骧卫”是什么意思,冯长信却是低呼出声了:“禁军?” “没错,禁军!” 于谦微微哼了一声:“昨日夜里,吏部侍郎王直,吏部给事中孙需,内阁学士陈循,顺天府尹王劲松数名官员遭遇贼人袭击,看来,有人真是想要在这京城里兴风作浪啊!” “卧槽!”冯长信扭头看着陈三秋,这一次,眼中却是多了几分震惊。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陈三秋坦然的说道:“我知道的,昨天已经原原本本的都告诉大人了!” “我不是问你知道不知道这些事情!”于谦微微摇头:“一夜之间袭击如此多的朝廷大员,这事情一般人可没这个胆量和实力去做,而且,除了你来告发,事先无论是兵马司还是顺天府,甚至是锦衣卫,却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你们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陈三秋和冯长信瞪大眼睛看着于谦,他们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于谦要和他们说这些,这些事情,于谦原本可以不用告诉他们的。 “顺天府,兵马司,锦衣卫的人,都信不过了!”于谦淡淡的说道:“所以,宫里直接派禁军来保护我!有些人不想让我们这些人好好的活着!” 于谦还有一些话没有说,那就是遭遇袭击的官员,几乎都是这两日在朝堂争论中支持他的这些官员,也就是说,这些官员都是坚定的抵抗派,旗帜鲜明的表态要朝廷动员起来,调动兵马保卫京师和来访的瓦剌大军决一死战的。 不过,这样的话,就不用给眼前的这两个小喽啰说了。 “大人要小人做什么?”陈三秋没开口,冯长信却是听出几分意思来了。 “他是来告发的刺客,你是我府中的坐探,若是对我不利,你们是最容易的,但是,你们没有!”于谦缓缓的说道:“换个说法,如果兵马司,顺天府和锦衣卫都不可信的话,那么,你们倒是我可以相信的人了!” “小人惶恐!”冯长信真有几分惶恐了。 “自现在起,禁军护卫我出入,刺客大概是没机会下手了!”于谦说道:“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我要知道这件事情的主谋,而且,帮凶也我要知道,这个事情就着落在你们两人身上!” “我们?” 陈三秋和冯长信面面相觑——于大人你也太瞧得起我们了吧! “没错,就是你们!” 于谦指着他们:“陈三秋你也算是他们自己人,虽然你知道的不多,但是,若是用心去查,一定能查到点什么的,至于你,我记得你叫冯长信吧!” 他顿了顿:“你说陈三秋是拿过买命钱的,现在事情没做好,他不继续就得被人杀死,你是锦衣卫的人,保护他不死,有没有问题?” 陈三秋还好,冯长信的脸上已经皱的好像苦瓜一样了。 “当然,若是真的遇见抵挡不了的事情,无论是官面上的,还是市井里的,只要你们能到得了我兵部衙门,我为你们做主!”xbiquge “愿为大人分忧!” 犹豫了一下,冯长信不情不愿的说道,陈三秋也学着他的样子,对着于谦抱拳见礼。 “不会让你们白干!” 于谦摆摆手,转头走了出去:“小飞,问问他们需要什么,给他们!” 于谦走了,于谦的护卫在留下一锭银子后,也跟着走了,门外哗啦啦的一阵响动,禁军们拥簇着于谦而去。 冯长信唉声叹气的将陈三秋带到了他熟悉的门房。 门房还是昨日的门房,人也还是昨天的人,只不过,冯长信心里的心情可换个昨日大不相同了。 陈三秋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后面,事情突然出现这样的转折,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本可刺杀于谦但是却没有刺杀,所以,反而成了于谦可以相信的人。 当然,以于谦这样的人物,真要查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肯定不会全指着他们两个。 但是不可否认,他们两人的确成了于谦下决心查这事情中的一份力量了。 对冯长信来说,或许这根本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他现在还端着锦衣卫的饭碗呢,摇身一边,成了于谦的人,这要放在锦衣卫里,不说背叛,至少也是三心二意了。 可对陈三秋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还担心一出门就被人砍死在街上,现在身边多了一个锦衣卫保护他,至少比他孤家寡人一个要强吧! 要知道,人家身上可以有着锦衣卫的官衣的。 更要紧的是,于谦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这件事情他能查出点什么,不说找到主谋,找到一些帮凶,他的安全大抵也不用担心了。 有未来的兵部尚书为他陈三秋做主,他就不信,这京城里的区区几个三教九流的帮派,还真敢真能弄死他。 “造反,造反,这是造反啊,真是胆大包天啊!” 冯长信一边收拾着自己在门房里的零碎,一边叨咕道:“要做这事情,老子可得小心点,把自己搭进去可不划算!” “冯哥!”陈三秋讨好的朝着冯长信笑了笑:“现在,咱们该干什么?” 第七章 私酒 我能干什么,我会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比起柏拉图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三连击,显然,陈三秋面对的问题更实际,也更迫切一点。 他是陈三秋,一个在大明京师最底层的小帮会的打手,最擅长的是打打杀杀,而且还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甚至不能称得上武艺的打打杀杀,而他要干什么,昨天坐在茶棚里的时候他清楚,但是,这一夜过后,他就真不清楚自己该从什么地方做起了。 “当然先去你们的老窝走一趟了!” 冯长信斜睨着他:“你混哪里的?” “澄清坊!” 陈三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京城很大,而他一直厮混的也只是在澄清坊,他只熟悉那里。 “那就去澄清坊,我对那里不太熟,怎么打听消息是你的事情,于大人说了,我只需要保证你不被人当场砍死就行!”冯长信闷闷的说道。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出现在澄清坊的大街之上。 陈三秋看着眼前酒肆招展的酒幡,酒幡上三个大字“一大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就这里了!” 他扭过头对身边的冯长信说道:“进去吧!” 京师有东南西北中五城,五城下属各自的坊市共有三十三坊,澄清坊在东城靠近崇文门的地方,不算太繁华,但是,也绝对不算冷清。 唯一比起其他坊市有特色的地方,那就是澄清坊的酒肆格外的多。 整个京师外来的酒水,大多是从崇文门进来的,即使是不是从崇文门进来的酒水,在进京之后,也得来崇文门这边缴纳酒税,而如果没缴纳酒税在城里卖酒,一旦被宣课司的人查到,那基本上就是倾家荡产的事情。 酒税如此的重,以至于就产生了“背私酒”这样的行业。 从城外在夜间脖子上挂着装满酒的猪尿脬,冒着危险攀爬过城墙,然后将酒水送到商家手中,从而躲避高额的酒税的行为就叫背私酒。 而陈三秋所在的帮会,主要是干这个事情的。 要做这个买卖,首先得有一座酒肆,要不然,即使是背进来的私酒,也是没地方去卖。 崇文门宣课司指定了十几家酒肆,“一大碗”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这“一大碗”酒肆里卖的酒水,有多少是缴过酒税的,有多少是城外背来的私酒,那就不好说了。xbiquge “好好的买卖不做,尽干些不入流的勾当!”冯长信嘀咕了一声,跟随着陈三秋走了进去。 酒肆很大,但是空荡荡的没几个酒客,长长的柜台里,正在算盘上拨弄的一个女子,见到有人又进来,笑吟吟的抬起头来。 可一见来人是陈三秋,还有陈三秋身后穿着锦衣卫服色的冯长信,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冷了下来。 “两位要买酒吗?” “兰姐,我回来了!”陈三秋脸色不变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我没死!” “你认错人了!”女人瞟了一眼陈三秋身边的冯长信:“这里没有一个你认识的人!” 酒肆里几个伙计已经站了起来,大堂通往后院的门帘,也在轻轻晃动着,显然陈三秋的到来,引起了一些混乱。 “放屁!” 冯长信狠狠的将一拍柜台:“一大碗的老大是吧,这小子是你们的人,一查就知道了,现在这家伙犯事了你们就想撇清关系,这关系你们撇的清吗,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是吗?”女子笑着看了一眼冯长信:“咱们酒肆做的开门买卖,请过的短工多了去了,这人我看着有点面熟,若是在我酒肆里干过一天活的,就算我一大碗的人,那我整个澄清坊一半都我这酒肆的人了!”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 “还有,锦衣卫的这位官爷,你也别吓唬我,东城的李千户前几日还在我这里喝酒来着,若是他知道你这么吓唬我一个弱女子,没准会很不高兴呢!” “卧槽!” 冯长信顿时闭嘴,这随便一扯出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千户,这到底是谁吓唬谁啊! “老狗,你也不认识我吗?” 陈三秋眼尖,一眼看到门帘后面的老狗,顿时喊了出来。 “客人你认错人了,而且,我也不叫老狗!”老狗一身伙计的打扮,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好吧!”陈三秋叹了口气,这样的情况倒是没超过他的预料,反正一大碗上上下下,就是打死都不认他了,他完全理解。 不过,若是不认他,这消息可就没地方打听了。 “那我是来喝酒的,可以吗?”他看着眼前的女人。 “客人照顾小号的买卖,小号当然欢迎!”女人笑吟吟的说道:“大柱,领客人上桌,问客人喝点什么酒!” 一个伙计将两人领到一张桌前,让陈三秋点的两碗酒砰的放在桌上,掉头就走,好像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一样。 “就这?” 冯长信抿了一口酒,不屑的看了一眼陈三秋:“酒不错,人却是太怂!” “不然呢,查店,封门,抓人?”陈三秋看了他一眼:“然后严刑拷打,问出咱们想要知道的东西来?你要这么干的我,我倒是也不反对!” “你觉得我一个西城的锦衣卫小旗,跑到东城来干这事情,合适吗?”冯长信砸吧一下嘴:“而且,我特么只是一个小旗啊,能干得了这事情?” “那你看着就行了!”陈三秋微微笑了笑,声音提高到足够柜台那边的女人能听到的地步。 “这‘一大碗’酒肆,其实就是一个做私酒的帮会,这酒肆里一大半的酒都是私酒!不过放心,宣课司那边是不会来查的,那边已经被喂饱了!” “刚刚柜台边的那个女人,就是一大碗的老板娘兰姐,在他丈夫死后,她就接手了这里,别看这里买卖不大,但是,一年赚个几千两银子,还是轻轻松松的!” “当然除了自己养着些人,官面上也是得打点好,在崇文门这边,打点好宣课司这边就够了,至于你们锦衣卫,的确不咋滴,这位兰姐可是真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第八章 宫中之人常出没 酒肆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吴小兰脸色阴沉的看着远处那个家伙在得意洋洋的将“一大碗”里的所有事情对着那个锦衣卫说的明明白白,老狗不知道什么什么凑了过来,手里依然拿着那个他从不离身的布袋。xbiquge “收回去!” 吴小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别给我招祸!” 她似乎看到陈三秋似笑非笑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这让她更加恨的牙痒痒起来。 当初陈三秋抽到了“死签”的时候,她还觉得微微有些点可惜,毕竟在一大碗里听话又能打的可没几个。 但是此刻,她恨不得用柜台上的算盘砸死这家伙。 那个锦衣卫小旗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是很可能他身后还有更大的个头,陈三秋落到他们的手里,看起来一点皮肉之苦都没吃,这是不是就是说,他已经将“一大碗”都已经卖给了官府,卖的干干净净? 不过,对方就两个人上门,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吴小兰的经验看来,若是这样的事情官府的人不是大队人马前来,那大概率就是眼前的这个锦衣卫小旗想要从她这里弄点银子了。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不过,眼前的这一关过了,陈三秋必须死,只要陈三秋死了,一大碗才彻底和这事情没有了关系。 “官爷除了酒,还想要什么吗?” 她走到陈三秋和冯长信的桌前,款款坐了下来:“我‘一大碗’开了十多年了,可不是随便什么捕风捉影的鼠辈就能中伤的,在东城,多少也还是几分名气,几分人脉的!” 冯长信没说话,只是看着陈三秋,脸上露出一丝戏谑之意。 “兰姐现在认识我了么?”陈三秋微微一笑。 “嗯?”吴小兰好像刚刚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两人,居然是以陈三秋为首的。 “拿过买命钱之后,你就和我“一大碗”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吴小兰垂下眼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但是,我一大碗对着住你!” “所以……” “所以,陈爷,若是你有怨气,不应该冲着我“一大碗”来!” “那我应该冲着谁来?”陈三秋追问道。 吴小兰却是紧闭着嘴唇,再也不肯说话了。 “兰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陈三秋摇摇头:“现在是我来问你这些话,若是我走了,再来有人问你这些话,我敢保证,你没了,你的一大碗也没了,跟着你混饭吃的这些兄弟们,也全部都会没了! “谁来问,锦衣卫么?” 吴小兰看着冯长信,语气有几分揶揄。 “话就说到这里,明天我会再来一次!”陈三秋叹了口气:“我也算是对得起兰姐,对得起一大碗了!” 他站起身来:“冯哥,我带你在崇文门逛逛……” 两人施施然走出酒肆,消失在长街之中,吴小兰身后的老狗凑了过来:“兰姐,这小子,好像变了一个人……” “没错,是变了一个人,居然敢威胁我了!”吴小兰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自己先活到明天再说!” “若是有锦衣卫的人护着,他不瞎跑的话,他还真只怕能活到明天!”老狗想了想:“这样的叛徒不用咱们操心,那边的人会料理他的!” “是吗?”吴小兰哼了一声:“若是那样的话,他就得先料理我了,不行,我得离开一下,你看着店子!” 片刻之后,换了一身素净衣裳的吴小兰从酒肆里走了出来,朝着某个方向而去,而在他身边不足百步的角落里,陈三秋和冯长信长身而起,远远的缀在后面。 东绕西绕了一大圈,在一间宅院的侧门,吴小兰敲敲门,然后闪身走了进去。 “这什么地方?”冯长信戳戳陈三秋:“这应该就是正主儿的地头了!” “我不知道!”陈三秋摇摇头,记忆中他的确都这地方没印象,不是帮派的窝点,不是官府的衙门,眼前的宅子,更像是某个豪富的宅子,又或者是某个权贵的外宅。 而无论怎么看,“一大碗”的上上下下,包括吴小兰,应该都和这样的宅子拉扯不上半分关系的。 “不知道,去问问就知道了!”冯长信嘿嘿一笑:“等我一下,我去旁边打听一下!” 冯长信身上的锦衣卫的官衣,显然非常的管用,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回来了,只不过,他脸色微微有些不大好看。 “打听到了吗?”陈三秋一直在监视着宅子,见到他回来,随口问道。 “要不,咱们就将这地方回禀给于大人,这事情咱们就不管了!”冯长信犹豫了一下:“四周没人知道这是谁的宅子,但是,有人看见过,有宫里的公公时常出入这里!” 他看着陈三秋,脸上露出了惧色:“这事情若是和宫里有关系,就咱们这两个小身板,可扛不住啊!” “我说兰姐怎么这么有底气呢?”陈三秋喃喃自语道:“不过,有宫里的公公出没这里,也不代表这里就是某位公公的外宅啊,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以“一大碗”这么多年想要和崇文门的监督公公攀上点关系,可都费了不少力气和钱财,杀官这种事情,就算兰姐敢接下来,别人也不敢将这事情交给她吧!”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京城里的收纳亡命之徒的帮会不少,一大碗绝对排不上号!” “那你的意思是?”冯长信稍稍松了一口气,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哈。 一个市井中的女人,还是混的半黑不黑的,想和宫里的公公搭上线,那得多么逆天的运气,他冯长信在锦衣卫混了这么多年,连宫里一个打杂的都不认识呢! “盯着吧,看看都有些什么人在这里出入!” 陈三秋想了想:“不过,就靠我们两人怕是人手就有些不够了,得找间屋子日夜盯着,咱们得要多几个人手了!” 他看了看冯长信:“你不是锦衣卫的小旗官吗,你手下应该有几个能用的兄弟的吧?” 第九章 谁是替罪羊 冯长信没好气的瞪了陈三秋一眼:“老子都落魄到于大人家里坐探了,你还问我手下也没有用得着的兄弟?” 陈三秋哑然,锦衣卫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起来貌似这冯长信也是一个倒霉蛋。 “要不,这事情完了你还没死的话,来北镇抚司跟我,这几年咱们北镇抚司在市井间也招揽了不少人!” “不去!” 陈三秋果断的摇头,开什么玩笑,虽然大明朝的锦衣卫恶名远扬,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时候啊。 这可是锦衣卫最窝囊的时候,锦衣卫历史上唯一的一个在朝堂上被文官打死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是在这正统年间,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他这个时候投锦衣卫,这是找倒霉了,还是找倒霉啊! 人都是往高处走的,真要是安稳过了这一次的危机,哪怕跟着于谦混,也比在锦衣卫混风光百倍啊。 当前,前提是于谦于大人,得瞧得起他这个一个小瘪三。 所以,这次的事情不仅仅关乎着他的性命,更关乎着这以后他在大明朝会不会有立足之地,会混成什么样子。 “你小子就没有几个狐朋狗友的?” 冯长信扫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这里的地头蛇!”xbiquge 冯长信脑子里突然闪过老狗的面容来,好像和他走得近的,也就只有这个家伙了,不过眼下这家伙可有些靠不住。 “既然是这样,咱们回禀于大人,找他要几个人手!”冯长信好像找到了理由:“若是于大人不愿意往下查了,这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岂不是更好!” “不用!” 陈三秋摇摇头,若是真的找于谦求援,这事情后面的发展还真没他多少事情了,于谦眼中本来就没他这个小喽啰,若是等他的人插手进来,他以后只怕见于谦的面都见不到了。 至于他会不会被人当街砍死,日理万机的于大人,肯定也不会特意再来关注了。 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正犹豫间,只见远处宅子的侧门又打开来,刚刚进去没多久的吴小兰闪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眼,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还是得着落在她身上,跟我来!” 陈三秋长身而起,跟着远处的那个窈窕的身影快速而去。 …… 吴小兰脸色灰败,低着头匆匆的走着,想起刚刚屈辱的一幕,她手中的拳头情不自禁的攥得紧紧的。 上一次她到这宅子来的时候,那位小公公可是笑容可掬,可这一次,对方简直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她才说出自己的来历,对方已经皱着眉头仿佛像赶苍蝇一样将她赶了出来:“什么一大碗,两大碗的,杂家不认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以后谁要再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就等着吃鞭子吧!” 人家眼里压根就没有她这号人物,更不要说她想见这宅子的主人崇文门宣课司的监督公公韩公公了。 这意味着,当初人家答应她的那些事情,根本就没打算认账,而所谓的有事情尽管来找对方,也不过是对方的一句客套话而已。 “兰姐!” 街边突然跳出一个人,吴小兰看到对方,忍不住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出事了,自己想和这陈三秋撇清关系,那韩公公何尝不是想和自己这些人撇清关系。 问题是,人家要撇清和自己这些人的关系很容易,说翻脸就翻脸自己还拿这些人没办法,但是,自己要撇清和陈三秋的关系,可没那么容易。 这不,人家都跟到这里来了。 “你还是真不怕死啊!”她捋捋头发:“你是觉得一大碗奈何不了你,就没人奈何得了你了吗,大白天的,居然到处乱跑!” “我觉得现在应该没人有功夫关心我这条贱命的死活!”陈三秋看着眼前的妇人:“昨天的事情出了,你觉得今天的京师还太平吗,一大碗没有官差上门,那是因为我!” “什么意思?”吴小兰静静的看着他。 “当初让咱们一大碗找人出这一趟差事的,可不是仅仅只是找咱们一家!” 陈三秋直言不讳的说道:“你知道我要杀的人是谁吗,当朝兵部侍郎于谦于大人!” 吴小兰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就听得陈三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别的帮会还有哪些人接了这样的差事,反正今天一大早我得到的消息,除了于谦于大人,还有吏部的高官,顺天府的老爷们,甚至还有内阁大学士都遇到了刺杀,他们有没有得手我不知道,不过,不管得手不得手,只要这大明朝的天还没有变,他们的帮会我估计差不多都应该完蛋了!” 陈三秋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这个时候才缓过来:“别小看官府,认真起来的官府,可比咱们这些人可怕多了!” 吴小兰欲言又止,陈三秋摇摇头:“官府可不会给你撇清关系的机会的!” “你若是死了,自然和我一大碗没有丝毫的关系,无凭无据的,官府怎么能查到我们身上!” “可我还活着!”陈三秋叹了口气:“说实话,兰姐,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的话,我都有些佩服你了,居然你执掌一大碗这么多年,一大碗居然一直好好的,没有被人连窝给端了!” 他指指不远处站着的冯长信:“那是锦衣卫的人!” 她又指着几个从街边巡逻走过的兵马司的官兵:“那是兵马司的人!” “还有京军三大营,二十六卫,数十万之众全部都在这京师之中!”他看着兰姐:“兰姐,你是想杀官造反吗!” “胡说八道!”吴小兰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造反,不过是一次买凶,一次私人恩怨而已,你少给我扣大帽子,就算是买凶,你也才是行凶之人!” “主谋罪加一等!”陈三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没有动手行凶,其实是救了你,救了咱们大家,兰姐,你好好的想一想!” “现在这事情发了,而且闹这么大,若不是查不出主谋来,这事情肯定完不了,你总不想真的顶着一个主谋的帽子,被拉到菜市口去吧!” “咱们还有机会,兰姐,你想想,你好好的想一想,不要给人当替死鬼啊!” 第十章 八月桂花香 八月的京师,风沙有点大。 每一次客人进门的时候,甚至都会带进来一些黄土泥沙,大部分的时候,店子里立刻都有伙计去清理这些。 不过,今天的事情有些诡异,黄土泥沙什么的,根本就没人关心了。 “狗哥,你说秋哥儿是不是投靠官府了?” “他那脑子,投靠官府人家官府也得要啊!” “我就有些好奇,现在他红活没干,那他拿的买命钱钱是不是该退回来!” 老狗心不在焉听着伙计们的一轮,手里依然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布包,脑子里的思绪却是不由自主的飘散了起来。 昨天一大早陈三秋就很不对劲,他就隐隐感觉到了,等到和他一起出去做事,结果事情出了岔子,回来和兰姐说这事情的时候,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越发浓烈了。 陈三秋是很能打,“一大碗”里也就自己能和他过手几招了,但是,陈三秋可不是一个什么有主见的人。 拿了买命钱就得做卖命的事情,这一点,从他把自己的破宅子都卖了就看得出来。 这一次,他是真没打算活着回来的。 但是,他不仅仅活着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锦衣卫的小旗,而且,看样子还是来找兰姐麻烦的,这事情就有些古怪了。 以老狗的见识和阅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唯一可确定的是,陈三秋只怕再也算不得是自己人了。 不过,他这唯一确定的事情,几乎转眼间就被事实给打破了。 门外一阵风沙吹过,吴小兰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陈三秋和那个锦衣卫小旗亦步亦趋。 老狗站了起来,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兰姐……” “看好店子!”吴小兰摆摆手,无视了店子里其他人的眼光,直接带着身后的两人朝着内院走了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后,足足半晌,店子里的伙计才哄的一声围了上来:“狗哥,好像兰姐带着秋哥儿回来了……” “我眼没瞎!”老狗没好气的看着内院方向:“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内院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树下有桌椅,因为刮风,细细碎碎的桂花飘落到桌椅上到处都是。 吴小兰将椅子上的桂花拂去,做了下来,对着陈三秋两人点点头。 “所以,你们是那个兵部侍郎派来报仇的?” “你要这么说也不算错!”陈三秋点头:“总之,因为我没干蠢事,这事情就有挽救的余地,这次的事情小不了,一大碗能不能在这件事情中脱身,那就看兰姐你怎么做了!” “崇文门监督公公韩有德!” 吴小兰脸色凝重的说道:“红活和赏金都是在他那里领的,这事情就是他指使的,不过,若是你们扳不倒他,在东城这边,我一大碗就混不下去了!” “除了咱们一大碗,在韩有德那里领任务的,你知道的还有谁吗?” 吴小兰摇摇头:“不知道,是他身边的小陈公公把我叫去的,我没看到其他人!” 陈三秋沉吟了起来,区区一个崇文门的监督公公,哪怕是宫里派出来的,说到底也就是一个税官头目,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指使一帮市井中人刺杀当朝大员。 而且,几乎是不分青红皂白,兵部、吏部、顺天府,甚至是内阁学生,通通都敢下手。 他这是要疯啊! 不对,这个韩公公绝对不是这件事情最大的主使者,他身后一定还有更大的个头存在。 “好好的呆在这里,不要再做蠢事,更不要再去那韩有德宅子!”陈三秋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是他熟悉的风景,心里微微有几分感概。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真的愿意保全一大碗的,毕竟,这里也算得上他的出身地。 吴小兰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 陈三秋走了,这一次,走的干净利索,是真的走了。 在确定陈三秋和那个锦衣卫小旗真的彻底消失之后,老狗走进院子:“兰姐,人走了!” “老狗,我可能干了一件蠢事!” 桂花树下的兰姐,微微有些出神的样子。 “兰姐若是不想让秋哥儿走的话,我带几个人追上去,应该还追得上!”老狗脸色露出一丝狠色:“他们不过是两个人!” “不是这个事情!”兰姐摇摇头:“我是说,当初我就不该接下这趟红活,原本以为简简单单的杀个人,现在惹出这么多事情来,你叫几个人去打听一下,看看有什么风声,路上我看到巡逻的官兵明显的多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兰姐!”老狗点点头,依然问了一句。 “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事情现在还没找到我们头上来!”兰姐想了想:“叫城外的人最近几天别再背酒进来了,就在城外呆着等我的消息,还有,让店子里所有人的这两天都不要出去,告诉他们,这事情过了之后,我每人赏五两银子,让他们好好的去玩耍玩耍!” “明白了!”老狗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在他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兰姐突然叫住了他:“对了,老狗,如果是要你去干掉陈三秋的话,你有几分把握?” 老狗脸色复杂的看了兰姐一眼,缓缓的开口道:“我有刀他没有的话,六成把握,若是他也有刀的话,最多三成把握!” “若是你们都有刀,或者是你们都空手呢?”兰姐问道。 “那死的只可能是我!”老狗一点都不掩饰的说道:“我打不过他,而且,论起狠劲来,他比我狠!” “是啊,他够狠!”兰姐叹了口气:“不仅仅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做事情吧!” 又有风从树梢吹过,一阵细碎的桂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落到吴小兰的发梢肩头,将桂花的香气泼洒得满院都是。 吴小兰没有再看离去的老狗,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咱们一大碗,出了这么一个狠角色,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第十一章 大家都没有退路 重新回到于府,陈三秋居然有几分亲切的感觉。 冯长信就更不堪了,在门房里到处扒拉一下之后惬意的坐下,简直就跟回到自己家一样。 于谦这个时候还没散衙,不过,到饭点的时候,居然有人给他们两人送来了吃的,冯长信看着这些吃食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在于府这么坐探多天,他第一次终于被人家拿正眼看了。 于谦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他们两人在门房,态度就比昨晚好了很多,居然朝着他们两人微微点了点头。 陈三秋和冯长信这点眉高眼低还是有的,二话不说,颠颠的跑过去跟着于谦进了内院。 依然是在那间厢房呆着,不过,这一次没有人拿着刀子在门口守着了,反而厢房的桌子上还有一壶茶。 两人在这里安心的等着,果不其然,过了一会,换了便服的于谦再度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陈三秋见了个礼,将自己今天打探到的消息对着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崇文门监督太监?”于谦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王振的人?” “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陈三秋说道:“以大人的官声,王振之流肯定视大人为眼中钉,意图谋害大人的确是他们这些宵小做得出来的事情!” 冯长信瞪大眼睛看着陈三秋,他知道陈三秋有点愣,但是,他没想到陈三秋愣到这个程度,哪怕现在是当着于大人的面,直接称呼如今朝野炙手可热的王公公的名讳,还叱之为宵小,这货胆子也太大了吧! 于谦笑了笑,他越发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消息渠道感兴趣了,敢当着他说这话,除了明确表示站队以外,毫无疑问,他真的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王振死了!” 他淡淡的说道:“今天朝廷里最大的事情,是朝臣请诛王振一党!” 冯长信死死的抿住嘴,决定什么都不说了,明明是他和陈三秋出去办的事情,但是貌似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不合适。 “所以,不是这个崇文门的监督太监主使的!”于谦微微摇摇头:“主子都没了,主子养的狗现在惶惶不可终日,这狗还敢咬人吗?” 屋子里沉寂了下来,冯长信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就变得格外的突出。 “还有,你最近最好不要回你们卫所!”于谦抬头,扫了一眼冯长信:“马顺今天死了,锦衣卫大概会乱一阵子!” 冯长信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精彩,这可是他们锦衣卫指挥使啊,怎么在于谦的嘴里就变得好像一个无名小卒一样。 “这事情你们继续往下查!”于谦沉吟了一下,“至于这个崇文门的监督太监,这事情和他没关系他都风光不了几天了,现在和这事情扯上关系,这人就死不足惜了!” “是!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于谦点点头,转身欲走,陈三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大人,若是继续往下查的话,小人可能人手不够!”他轻轻说道:“而且,一大碗我能稳得住,但是其他的帮会可不会给我面子,就我和冯长信两人,真要往下查,可能事情还没查清楚,我们两人就没了!” “人手?”于谦似笑非笑的回过头,看着陈三秋:“一大碗没有人手吗,锦衣卫没有人手吗?” 不待陈三秋回答,他已经负着手走出门去。 冯长信有些懵懂的看着陈三秋:“于大人这什么意思?人手是有,还是没有啊?还有,锦衣卫的人手是个什么说法?” 陈三秋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果然,于谦的反应和他料想的差不多,他们这两人,在于谦眼里就是两个小喽啰,放出去能查到什么消息,于谦根本就没有做多大的指望,所以,他们想要资源,那也不可能有多少资源。 换句话说,他们能查成什么样子,遭遇到什么凶险,于谦是没有闲暇关注的。 他能在回家之后见他们两个说这么几句,已经就是非常的给面子了,甚至陈三秋都怀疑,这是于谦在朝堂里头昏脑胀了一整天,趁着这机会和他们说几句换一下脑子,好让自己有更清晰的思维应对朝堂的乱局。 不过,有于谦这句话对他来说,已经就够了。 虽然他不可能打着于谦的旗号在外面乱来,但是,于谦能答应在生死关头保他,已经就算得上是他的靠山了。 其他的事情,当然是要自己去努力了。 “于大人的意思,人手咱们可以自己找,我从一大碗那边想想办法,你从锦衣卫那边想想办法,咱们继续将这事情做下去!” “回锦衣卫想办法?” 见到冯长信脸上露出踌躇的神色,陈三秋语重心长的说道:“冯哥,刚刚于大人都说了,你们指挥使大人都死了,我别的不知道,但是你们锦衣卫和王振王公公可是一个鼻孔出气这还是知道的,于大人说什么,今天朝廷里可是群臣请诛王振一流,你不会想被归入这‘王振一流’中去吧!” “我一个芝麻大的小旗,我倒是想呢,可人家看得上吗?”冯长信嗤之以鼻,的确,那个一直为难他的崔总旗,就是这么个货色。 “可要是有人说你就是呢?”陈三秋淡淡的说道:“栽赃嫁祸,泼脏水扣帽子,你们锦衣卫中可是人才辈出,你仔细想象,你锦衣卫里就没有看你不顺眼的人吗?” 他顿了顿:“你们指挥使大人都死了,这新指挥使上任还不得好好的整顿一番,这个时候,你不紧紧的抱着于大人的大腿,等到真的整顿到你的头上来了,谁来救你?” 冯长信脸色凝重了起来,陈三秋的话句句诛心,他想反驳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反驳起。 “别想了,好好的办好于大人交代的事情,运气好的话,改换到于大人的门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陈三秋悠悠的说道:“我是没有退路了,不过,冯哥,你真的有退路吗?” 第十二章 我给你们指一条活路 昨天里老狗打听来的消息,可是一点都不太妙。 光是东城这一块,街面上就多了好多捕快和官兵,时不时还有人被铁链套着带走,更是听说有人和捕快亮刀子,被当场砍死的。 街面上一片风声鹤唳,局势突然之间就好像紧张了起来。 城狐社鼠们对这种官府的风吹草动是最敏感的,不敏感的早就成了永定河里的无名尸了,很不幸,一大碗的所有人也得算在这些“城狐社鼠”当中。 有大事发生了,这一点,陈三秋进门的时候再也不用他提醒,吴小兰的态度和昨日里已经大不相同了。 “崇文门监督太监的事情,我已经禀报于大人了!” 依旧在后院,依旧在桂花树下,只不过这一次,吴小兰的身边,多了一个老狗。 “于大人怎么说?”吴小兰问道。 “你是关心那监督太监,还是关心你自己呢?”陈三秋注视着她:“如果是那监督太监的话,你可以安心了,但是如果是你自己的话,你就的好好想想,就算是供出了这监督太监,你是不是就真的可以没事了?” “你们想怎么样?”吴小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俨然等待判决的犯人。 “戴罪立功!”陈三秋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一大碗上下人等唯一的出路,杀官造反,这是诛灭三族的大罪,哪里能这么轻易的就可以洗脱罪名的!” 吴小兰沉默了下来,戴罪立功这个词不难理解,帮官府做事情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只有一个问题。 陈三秋能代表官府吗,他说的话,值得相信吗? “秋哥儿……”老狗开口了。 冯长信在一旁冷冷的哼了一声:“你称呼他什么?陈三秋可是现在奉兵部侍郎于大人之命查案,我锦衣卫一旁协助!” 老狗咽了咽口水:“陈兄弟,不,陈大哥!” “别吓着他!”陈三秋微微笑了笑:“老狗兄弟是自家兄弟,我也没有个官面上的身份,以前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陈大哥!” 他虽然这么说,老狗却是再也不敢称呼他“秋哥儿”了:“戴罪立功的意思,是咱们一大碗上下,从此要听官府的号令吗?” “不,是听我的命令!”陈三秋朝着吴小兰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对着老狗:“兰姐从那个崇文门监督太监哪里领到花活,算起来,不也是听官府的命令吗?” “你怎么保证咱们戴罪立功了,官府就不追究咱们了!”兰姐咬咬嘴唇:“咱们做的什么买卖,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事情完了,官府找点借口,又有你这个内应,要将一大碗连根拔起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现在官府要将一大碗连根拔起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三秋冷下脸来:“刺杀于大人这件事,于大人交给顺天府也好,交给锦衣卫也好,你觉得一大碗还存在吗?” 兰姐微微色变。 “但是,这事情现在交到了我手上,这事情才没有捅到各大衙门去,你们才安然无恙!”陈三秋说道:“而我和兰姐,和老狗你们,都是有感情的,若是能拉扯你们一把,谁愿意把你们往死路上送!” “若是你们不愿意,那我也不多事了!”陈三秋摆摆手:“那咱们就公事公办,大家自求多福吧!” “不不不,陈大哥!”老狗见到陈三秋翻脸,急忙解释道:“兰姐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自家兄弟,自然知道兰姐的顾虑,这些年官府中人要用咱们之前可是说的比什么还好听,但是,用完了之后,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兰姐担心的是这个!” “那是以前!而且咱们以前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啊!”陈三秋摇摇头:“现在不同了,咱们是直接听命兵部侍郎于大人的,再给你们透露点消息,大概过不了几天,于大人的这兵部侍郎就得变成兵部尚书!”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远处有几个一大碗的兄弟,正在张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尽管,他们可能听清楚不了几句。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哪怕咱们在这里卖一辈子酒,也是一个卖私酒的,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洗白了上岸吗,现在有这么一个好机会放在你们面前,说是戴罪立功,但是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就打算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从你们面前溜走吗?” “那咱们以前的干的那些事情呢??”老狗问道。 “以前咱们干的那些事情,在这事情面前根本就不算个事情!”陈三秋猛的一挥手:“做好了这件事情,有兵部尚书做咱们的靠山,谁敢查咱们,谁又会来查咱们?” “行,我听你的!”吴小兰咬咬嘴唇,“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冯长信全程旁观了这一幕,对于陈三秋,他又有了新的认识。 从昨天晚上这家伙说服他之后,他就觉得陈三秋是个有脑子的人,此刻见到他说服一大碗上下为其所用,又是晓之以理,又是威胁恫吓,最后还给所有人都画了一个大饼。 他越发觉得这家伙不简单。 但是,他心里也越发奇怪,这么精明的一个家伙,看事情也这么清楚,当初他是怎么被人忽悠抽生死签去刺杀于谦于大人的呢? 别说抽生死签这种事情全靠运气,市井里的那些手段,他冯长信可一点都不陌生。 真要有心的话,差不多帮会当家作主的人,想要谁抽到死签就是死签。 看来,有机会真的找一大碗的这帮人好好打听一下,这陈三秋以前到底是一个什么德行。 一大碗的人凑了过来,听吴小兰给他们说着陈三秋的事情,冯长信微微的让开,在屋檐下找个椅子坐了下来。 陈三秋这边的事情搞定了,但是,他锦衣卫那边可是一点都没谱呢,于谦于大人交代过了,这些日子暂时不要回卫所,想想崔总旗的那张臭脸,他是连一丝回去的想法都没有了。 但是,总得找几个帮手啊! 自己所在的第七百户百户所里,能和自己说得来的,还能有点用处的,好像也没几个人了吧! 第十三章 锦衣卫的格局 吴小兰知道的东西有限,除了知道崇文门的监督太监以外,她真说不出太多东西来了。 不过,在东城厮混了这么久,她说的人脉,还真是有一些的。 “吉祥赌坊?” 陈三秋皱皱眉头,这赌坊他也去过,甚至给送了不少银子,但是,他还真不知道,这赌坊身后居然也有官府的影子。 “是东城锦衣卫李千户干儿子开的!”吴小兰说道:“无论是官面上的消息,还是江湖上的消息,在咱们东城地面上,吉祥赌坊的消息绝对是一等一的灵通的!” “这两天抓了不少人,到底哪些人参与了这事情,哪些帮会和咱们一样,也从别人手上领了花活,阮吉祥一定都知道!” 老狗也是肯定的说道:“在东城,若是他发话,就是咱们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那咱们就去吉祥赌坊!”陈三秋点点头,听起来这个阮吉祥是东城的地下王者,以前自己的档次太低,接触不到,现在肯定就要好好的接触接触了! “不过,要见他一面可不容易!” 吴小兰说道:“你想好怎么见他了吗,他的产业可不止吉祥赌坊一家,咱们去的时候,他也未必就在吉祥赌坊里!” 陈三秋笑了起来:“要见他还不容易,砸了他的赌坊,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兰姐和老狗悚然的看着陈三秋:“要不要这么莽?” “我都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还怕什么,你们怕吗?”陈三秋看着他们:“再说了,官面上有人来干涉的话,有我冯哥在呢,咦,我冯哥呢?” “那个锦衣卫的军爷走了,说是去找几个帮手!”有人在一边回答道:“秋哥,咱们真是去劫了吉祥赌坊吗?” “是砸,不是打劫……”陈三秋一愣。 “那砸之前能不能让兄弟们先过过瘾,若是赢了,兄弟们也不白干,若是输了,咱们再动手砸也不迟啊!” “大柱!”陈三秋眼睛一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贼呢,咱们是缺那几个小钱的人吗?” “三秋,吉祥赌坊可不是几个小钱的流水,几百上千两还是有的!”吴小兰在一旁说道:“我觉得大柱说的也没错,办事的时候,给兄弟们谋点好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陈三秋一拍额头,有些无语:“等我冯哥回来再说吧……” 冯长信去的时间并不太久,下午的时候,他就带着两个锦衣卫校尉回来了。 “钱无病,赵虎臣,我信得过的兄弟,事情我给他们说了,他们说跟我干了!”他介绍自己身边的两个锦衣校尉,看起来都不到二十,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都是今年补进卫所的,我和他们的老子也算是老相识了,知根知底!” “陈大哥!” “陈大哥!” 两人齐齐朝着陈三秋拱手,浑然不觉得自己两个人穿着军服对着一个普通百姓见礼有什么不妥。 “卫所里现在乱成一团糟,冯大哥这个时候能给咱们这个机会,咱们一定不会让冯大哥和陈大哥失望!” “好,和大家认识一下吧!”陈三秋点点头,拉过冯长信到一边:“就两个人吗?” “两个你还嫌不够吗?”冯长信翻了翻白眼:“这也是我和他们老子多年交情,知道我不会坑他们孩子,这才叫得过来,别的人就算叫得过来,我敢叫吗?” “使唤得动吗?” 陈三秋认真的说道:“咱们要干的这事情,可不是请客吃饭,没准哪个犄角旮旯刀子就递过来了,这人得靠得住还能使唤得动!” “放心,我搬出了于谦于大人!”冯长信嘿嘿一笑:“我也不算骗他们,于谦于大人可是亲口给咱们说了,要保我们的,这事情要有功劳的话,他们的前途不就有了!” “那就好!” 陈三秋点点头,将自己准备去吉祥赌坊的事情一说,冯长信一拍大腿:“若是那李千户倒是有些棘手,不过,千户的干儿子算什么玩意,这事情干了!”https:/ “那先让兄弟们谋点好处?”陈三秋斜睨着他。 “陈老弟!”冯长信脸色一凝,很是严肃的说道:“我很看好你,但是,你这格局有待提高啊!” “啊,这话怎么说?”陈三秋一头雾水。 “都决定砸他们买卖了,还整这些小事情干什么,直接封门抄了他们不就成了,所有的赌资都是咱们的,他们身后不过区区一个千户,咱们身后可是兵部侍郎啊!” 冯长信朝着陈三秋眨眨眼:“锦衣卫千户,正五品,武职;兵部侍郎正二品,文职,谁大?” “当然是侍郎大!” “那还说什么,咱们吃定他们了,当然,得让他们知道咱们身后是于大人就行了!”冯长信舔舔嘴唇:“这可是大买卖,该怎么做,要我教你吗?” “不用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三秋点点头,朝着他身上的军服看了一眼,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论起这样的格局,还真是锦衣卫的人大一些。 一大碗的人想的就是找点小钱的好处,但是看看人家锦衣卫出来的人,根本就看不上这点小钱,人家全都要! 吉祥赌坊是宵禁之后生意才是最好的时候,在这个下午,一大碗的人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昔日里偷偷摸摸藏起来的利器,各种短刃,铁尺之类的东西,现在在几个锦衣卫的面前,明目张胆的被拿了出来,被擦拭得铮亮无比。 几个锦衣卫看着满眼的琳琅满目,也是啧啧称奇。 除了正常点的兵器,冯长信甚至还看到几个类似峨眉刺的玩意,他就不懂了,一帮背私酒的,有几把短刃很正常,哪怕有一把两把长刀也正常,但是,峨眉刺是个什么鬼。 难不成官兵巡查抓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敢和官兵火拼不成? “当然不敢和官兵火拼!”陈三秋解释道:“不过,这一行可不就是一大碗一家,有时候同行才是冤家!” 他淡淡的说道:“更不要说各种眼红的,抢地盘的,甚至黑吃黑的,这些家伙可比官兵们狠多了!” 第十四章 好凶斗狠 宵禁之后的京城,街面上除了巡逻的官兵,几乎看不到人影。 但是,吉祥赌坊里却是热闹非凡,到吉祥赌坊里的人根本不担心输得一干二净之后被扫地出门的情况发生,赌坊里不仅仅有供这些赌徒们消遣的地方,也不乏吃食和休息的地方。 只要你输的足够多,赌坊甚至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房间,召唤来一个青楼女子来陪你。 这也是吉祥赌坊在东城甚至在整个京师的地下世界里,都小有名气的原因,在赌坊主人的经营下,吉祥赌坊真正实现了一条龙的服务。 当然,也是因为赌坊的主人的原因,这赌坊的档次高不到哪里去,在赌坊出没的有钱富户或许不少,但是,真正有钱有势的人却是几乎踏足这个简陋的地方。 这让整个赌坊的大厅显得嘈杂无比,甚至有些乌烟瘴气。 “这几天都给我消停一下!”一个看起来像一个富翁的中年男人,在赌坊的二楼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几乎这里的人,人人都认识他,他就是赌坊的主人阮吉祥 “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锦衣卫那边都受到了波折,这个时候若是闹出点动静了,那就是给我招祸,给我干爹招祸了!” “阮爷,小的们都懂,现在不是熟客咱们都不让进门了!” 身边好像打手头目的一个家伙说道:“宵禁之后就关门,不管是想出去的还是想进来的,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咱们的规矩一向如此,倒是没人炸刺!” “嗯,后院也要安排好,安安稳稳过了这一阵风头再说!” 阮吉祥的说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看着楼下的大门,明明已经关上的大门此刻却是已经打开来,几个锦衣卫带着一票黑衣汉子走了进来。 “应该是李大人的手下想进来玩玩!”身边的打手头目说道:“我下去招呼一下!” 阮吉祥没有说话,微微的点了点头。 卫所里的锦衣校尉们时不时也有到这里来玩的时候,不过阮吉祥并不担心他们闹事,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甚至比那些厮混在街面上的家伙更守规矩。 只不过,就算是来玩的锦衣卫,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换了衣裳来的,在赌坊里,一身锦衣卫的军服穿着,哪怕赌坊不介意,但是也是没人愿意和锦衣卫对赌的。 可进来的三个锦衣卫,可都是穿着军服,带着刀子。 他看着自己的手下跑到那几个锦衣卫的面前,那几个锦衣卫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自己的手下连连摇头。 然后,他就看见那锦衣卫手中的刀鞘,狠狠的拍在了自己手下的脸上,巨大的声响几乎瞬间让嘈杂不已的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你什么玩意,锦衣卫办案,你居然敢推三阻四,你若是再阻拦,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缓缓的将自己的刀鞘收回来,看着眼前脸颊几乎肉眼可见在肿胀的家伙,冯长信指着对方:“叫阮吉祥出来,或者,我让兄弟们请他们出来!” 他身后的那些黑衣汉子已经开始驱赶着赌客,似乎担心有人夺门而逃,就连大门附近也守着两个黑衣汉子,不过,并没有人朝着门口去跑,而是在驱赶下极为配合的站到旁边,然后一个个瞪大眼睛,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谁都知道这吉祥赌坊是锦衣卫千户李大人罩着的,现在几个锦衣卫来砸场子,这可就有意思了。 “几位兄弟有什么话,上来慢慢说,在下面这么做,可是丢了李大人的脸面了!” 阮吉祥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随着他的声音,十多个拿着各种武器的打手,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 冯长信噎了一下,微微瞟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陈三秋,果不其然,陈三秋站了出来。https:/ “砸了这破地方!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随着他的话,他身后的黑衣汉子们纷纷动手,朝着四周的赌台而去,而打手们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他们可不相信对方敢在这里杀人。 陈三秋也冲了出去,一个手中拿着铁尺的家伙,嘴里荷荷怪叫了一声,手中铁尺劈头劈脸的朝着他而来。 他想都没想,身子仿佛是自然而然的微微一扭,避开对方的铁尺,从对方腋下钻过去,顺势手中的短刀极为快速的在对方的小腹上连续扎了几下。 拿着铁尺的家伙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看着血迹从自己的腹部渗出来,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陈三秋。 “这几刀扎破了你的肚肠,你不乱动还有得救!”陈三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乱动,神仙都救不了你!” 所有的动手的,和看着准备动手的人都惊呆了。 足足过了半响,才有人大叫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黑衣人们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惊慌失措,他们开始肆无忌惮的破坏着大厅里的赌台,而赌坊的打手们明显的变得迟疑了,甚至有人忍不住回头看着楼上。 阮吉祥在几个手下的拥簇下,慢慢的走下楼来,混乱戛然而止。 他遥遥的指着陈三秋:“你死定了!” 然后,他转头看着冯长信,脸色一片冰霜:“兄弟是哪个千户所的,来我东城办案,有没有知会过东城千户所的李大人……” 他已经确定,眼前的这些人,绝对不会是自己干爹的手下了。 “西城,冯长信!”冯长信掏出腰牌,在阮吉祥眼前晃了一眼:“奉兵部侍郎于谦于大人之命,缉拿逆贼,你就是阮吉祥?” “兵部?”阮吉祥眼睛陡然眯了一下:“什么时候,锦衣卫会听兵部的了?” “想知道吗,跟我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冯长信嘿嘿一笑,手按照刀柄:“你是老老实实跟我走呢,还是打算拒捕?” 阮吉祥微微一愣,然后挤出一个笑容:“误会,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军爷有什么吩咐的话,不妨吩咐下来,不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的!” 他的眼角微微跳动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报信的人已经去找自己干爹去了,不算眼前的这些锦衣卫什么来头,他相信,在东城这块地面上,只要他干爹来了,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第十五章 神秘买凶人 赌坊的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虽然依旧是满地狼藉,甚至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铜钱和零碎银子,但是却是没人去管这些。 看热闹的或者是惊慌失措的赌客们,都被驱赶到了后院,大厅里只剩下赌坊的人和这些锦衣卫以及他们带来的黑衣人。 双方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个阵营,黑衣人手中依然提着各种武器,但是,赌坊里的人手中的武器,却是不见了许多。 很多打手手中的武器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在确定对方是真的官差,而且真是敢杀人的时候,这些打手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持刀和没有持刀时候的区别,这关乎着他们万一进了大牢之后的待遇,他们比谁都在乎这些。https:/ 阮吉祥在回答着这些人的问话。 一开始,他以为这些人打着查案的名头来打秋风的,不过,在看到那个家伙几乎几刀扎死自己的手下之后,他立刻改变了想法,并且派出人去找自己干爹求援。 这些人是来找麻烦的,这个毫无疑问。 只不过,他们到底是图的什么,他还不大清楚,甚至他都怀疑,对方是冲着他干爹来的了。 锦衣卫那边出了大事,他知道的也不算晚,但是,这刚刚出大事,自己的赌坊就有从西城来的锦衣卫来找麻烦,他很难不把这些事情和自己干爹联系起来。 莫非是自己干爹的对头? “吩咐到是没什么纷纷,就是有些话想问问你!”冯长信陈三秋点点头,该自己干的事情他都干了,现在剩下的就是陈三秋的事情了。 “你的这些手下也别杵在这里了,真要动你,他们护不住你!”陈三秋走到阮吉祥的身边:“让他们收拾下四周吧,到处都是银钱,怪可惜的!” 还是图财! 阮吉祥从对方的话里听出点意思来,脸色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挥挥手,身边的打手们立刻散开了不少。 “这位大人,您想问什么,直接吩咐!” “别叫我大人,我担不起!”陈三秋淡淡的说道:“我就是一个背私酒的,不是锦衣卫的人,不用官面上的这一套!” “原来兄弟也是街面上的人,那就好说了!”阮吉祥越发笑的灿烂了:“有什么事情打个招呼,我阮吉祥还是好说话,搞成现在这样子,大家都不好看,兄弟你说是不是!” “我也不是你兄弟!”陈三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替于大人办事,你叫我兄弟,那你干爹李千户见到我了该叫什么啊?” “啊……这?”阮吉祥噎了一下。 “在等人?”陈三秋歪头看着他,见到他脸上笑容一僵,他笑了起来:“别等了,就算等来了人,也未必是千户大人,这个时候,你干爹大概是没时间来关照你的!” 阮吉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眼前的年轻人好像什么都知道,这家伙真是街面上的人吗? “这次刺杀朝廷的诸位大人,你出了多少人?” 陈三秋突然问道:“这件事里,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李千户是知道了包庇你呢,还是你一直瞒着他!” “什么,没有,我不是……” 阮吉祥猝不及防,一下慌乱了起来:“这件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干爹又有什么关系,你们找错人了?” “没有出人,那就是出钱了!”陈三秋不理会他的慌乱:“不过,你干爹是锦衣卫千户,这事情哪怕你只是出钱,只怕李千户这一次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若是李千户倒了,你这赌坊大概也开不下去了吧!” “这事情和我真的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更是和我干爹没有丝毫的牵扯!”阮吉祥有些慌,但是,他还不得不分辨,以前只有他栽赃嫁祸别人的,现在眼前的这家伙,可比他黑的多。 这一开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谁特么担得起啊! “西城的兄弟,还有于大人的手下,可以尽管去查,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事情若是和我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自己带着铺盖卷去大牢里报道,绝对不让大人们有一丝一毫的为难!” “可我听说你这吉祥赌坊消息灵通,这么大的事情,你会没听说过!?” 陈三秋斜睨着他,虽然没有什么威胁的举动,但是,阮吉祥觉得自己的脖子冷飕飕的。 第十六章 谁都不是傻子 一大群被驱赶到后院的赌客,看着赌坊的打手们和那些黑衣人们从大堂里走进来,顿时就是一阵嘈杂。 阮吉祥没搭理他们,只是低着头带着身后人,匆匆的从他们中间走过,来到第二进的院子门前。 普通的赌客吃喝玩乐在这里就止步了,能进入第二进的院子里,只有两种人,要么手上特别有钱,要么手上特别有权。 “那个李旦他的人就住在里面!”阮吉祥低低的解释道:“四间单独的院子,就他们那一间现在住人!” “不会跑了吧!” 冯长信嘀咕道:“刚刚这么大的动静,里面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吧!” “跑,往哪里跑?”阮吉祥嘿了一声:“外面宵禁着呢,出去自投罗网么!” “他们不一定知道我们是冲着他们来的!”陈三秋点点头,指着阮吉祥:“让你的人进去看看情况,若是他们发问,就说外面有人闹事,你阮大爷派人进来告诉他们不用惊慌的!” 阮吉祥点点,随手对身边的一个打手说道:“你去!出来后将里面的情况告诉几位大人!” 那打手将手中的武器递给自己的伙伴,迈步走了进去,才刚刚走进院落,就听得“嗖”的一声,他手捂着脖子踉跄的退了出来。 “闪开!” 陈三秋一声低喝,他身后的人哗啦啦的四散开来,只剩下阮吉祥和他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家伙,似乎一下吓呆了。 刚刚进去的这个家伙,此刻脖子上插着一支弩箭,鲜血从他嘴里大口大口的涌出来,往外走了几步,他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眼看是活不了了。 “站那里作死吗?” 陈三秋对着阮吉祥吼了一句,阮吉祥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陈三秋身边。 “围起来,给我围起来,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敢杀我的人,他们死定了!” “闭嘴!”陈三秋狠狠的瞪了这家伙一眼:“你刚刚还说我死定了,现在我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少在这里发狠,还是想想怎么将这些家伙揪出来吧!” 第十七章 破局之人 院子里面的人不是傻子,但是陈三秋更不是傻子。 从看到那一支弩箭的时候,陈三秋知道,院子里的人绝对是自己要找的正主了。 市井江湖中打打杀杀,弄点锐器很正常,但是,没有谁听说用到弓弩的,真要用到这种东西的话,那官兵分分钟找上门来,都不管你是干什么的。 这样的违禁之物,绝对只有军中才有的。 也就是说,里面的那些家伙,至少有个家伙是军中出身,甚至可能所有人都有军中的背景。 现在他们人被堵在了这里,无论是他们的疏忽也好,还是自己来的太快也好,总之,想要脱身是没那么容易了。 只要外面的人不当场攻进去,只怕只要能拖延时间的事情,他们都会做,至于拖延时间是等救兵,还是自己想计策逃出生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三秋很确定,他不想现在冒着死伤杀进去,里面的人也绝对不希望外面的人就这么冲进来当场大家鱼死网破。 所以,有得谈。 果然,院子里沉默了一阵之后,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出来:“陈三秋进来,其他人若是敢踏进院落一步,死!” “若是我死了,天亮之后给我报仇!” 陈三秋站了起来,对着冯长信说道:“还有,讹那个阮吉祥一大笔分给兄弟们!” “你真要进去啊!”冯长信脸色复杂的看着陈三秋:“值当吗?” “富贵险中求!”陈三秋拍拍冯长信的肩膀,将手中的短刃交给他,慢慢的走到院落门口。 “我是陈三秋,李大爷,我进来了,我没带家伙!” “卧槽,太威风了!”冯长信身后的两个小锦衣卫钱无病和赵虎臣,眼睛里几乎都是星星。 “威风个屁!”冯长信回过头,狠狠的白了这两个小家伙一眼:“这家伙就是个疯子,你们不要学他,咱们是玩刀子,这家伙是玩命啊!” 陈三秋在院落门口顿了顿,慢慢朝着里面走进去。 说实话,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在院落门口停顿的那一下,黑暗中并没有飞来要命的弩箭,他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赌对了。 院落很大,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亮光。 他记得阮吉祥说这里面有四个院子,他不知道那个李旦住在哪个院子。 正在犹豫间,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一处院落,微微亮了了一盏微弱的灯火,他心里一动,朝着那个院子走了过去。 …… 李旦的脸上并不像他脸上那么平静,他才三十多岁,并不想这么早就死在大明的监牢里,而且,荣华富贵马上就会到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更是不能死。 但是,他身边的人却是可以去死的。 他不知道这些人真名叫什么,但是他很清楚一点,哪怕他现在叫这些人一起动手自己抹了自己的脖子,这些人也不会犹豫的。 问题就是,就算这些人死干净了,他李旦也未必能从这个倒霉地方走脱,更不要说,外面还可能有无数的官兵在等着他。 他需要有个破开这个困局的办法,或者是,破开这个困局的人。 哪怕这个人,一点都不可信。 “进来了,一个人!” 身边有人轻轻的说道,他微微的点点头,将点燃的灯火放在桌上,然后抬起头,看着一步步从敞开的房门走进来的这个人。 “李旦,李大爷?”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陈三秋!” 陈三秋微微笑了笑,在对方面前坐下,对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但是陈三秋知道,只怕四周的黑暗当中,几双眼睛甚至几支弩箭都在对准着他。 “你胆子不小啊,不怕进来我当场就杀了你?” 李旦缓缓的说道,眉眼中有点失望,类似对面的这样的人,最近他见过不少,那一身的市井草莽气息,那是遮都遮掩不住。 “李大爷的胆子也不小啊,做下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敢留在这里!”陈三秋扬扬眉:“若是我,只怕早就走了!” “我留在这里自然有我留在这里的理由!”李旦说道:“你说你想来试试运气,你知道我要什么人,去做什么事情吗?”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替李大爷做了一点事情呢?”陈三秋嘿嘿笑了笑:“不就是杀几个狗官吗,多大点事情,不过若是有人吩咐了差事却不给赏钱,那我就很不高兴了!” 陈三秋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韩有德吞了我的银子,所以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我若是直接给李大爷做事,李大爷不会像韩有德那样吧!” “你是从韩有德那里知道我的行踪的?”李旦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之色。 “不然呢,我们这些苦哈哈哪里有机会结识李大爷这样的贵人!”陈三秋反问道。https:/ “韩有德该死!”李旦淡淡的说道:“的确该死!不过,你说的这些和真的一样,要不是此刻外面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我差点就信你的话了!” “当初李大爷选择在这里落脚,是因为这里除了进出方便,更是因为这里有锦衣卫的背景吧!”陈三秋说道:“锦衣卫的人,我去打发走,至于赌坊里的人,我想以李大爷的财力,赔点银子出来,这赌坊老板也不会废话的!” “你能打发走锦衣卫的人?”李旦笑了起来:“你就这么一个市井混混,你居然敢说可以打发走锦衣卫的人?” “有银子就行!”陈三秋说道:“很多的银子!而据我所知,李大爷是不缺银子的!” “你要什么?”李旦看着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你若是说你就是图点银子,那你大概是走不出这个院门了!” “我图什么,李大爷难道真不知道吗?”陈三秋的笑容变得诡秘了起来,他身子微微前倾:“我图的不过是若是这天下换了主人,我依然可以在这京城里活得滋润,依然可以在这京城里威风八面的做人而已!” 他坐直了身子:“韩有德不仅仅告诉我李大爷的行踪,更是和我多说了几句,李大爷不会对我这话装作听不懂吧!” 李旦沉默了一阵,缓缓的开口:“这韩有德,是真的该死了!” 第十八章 比比谁靠山大 陈三秋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着实吓了外面的人一下。 但是看到是陈三秋的时候,所有人顿时齐齐又松了一口气,只不过,陈三秋依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阮吉祥身多了几个锦衣卫,为首的一人正面目不善的看着他,在他们对面,冯长信和他身后的两个小锦衣卫眼光就热烈多了,看到他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里面的贼人怎么样了?” 阮吉祥身边的锦衣卫头目,大咧咧的问道:“他们怎么会让你好好的出来?” “东城千户所的百户,姓齐!”冯长信在陈三秋身边低声说道:“我有些扛不住啊……” 你当然扛不住,人家是百户,你不过是一个小旗,而且,还是同一个系统的! 陈三秋心里说道,他本来就没指望冯长信能扛得住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压力,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不过,扛不住就搬靠山啊,比比谁靠山大不就行了。 “这事情兵部管了,不用你们插手!”陈三秋看来那个齐百户一眼:“诸位从哪里来的,还是回哪里去吧!” “你说兵部就兵部啊!”那齐百户咧开大嘴:“有人告诉我,你可是东城一个背私酒的,打马虎眼打到老子这里来了,你这是变着花样作死吗?”xbiquge 陈三秋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你出来的时候,你们千户大人没有告诉你,让你行事低调点吗?自家指挥使是怎么死的,你是真的一点都知道吗?” 齐虎脸色微微一变,眼色也是变得狠厉了一些。 刚刚眼前西城的几个小校尉说是奉了兵部的差事来查案,他可是一点都不信,但是此刻从眼前这家伙嘴里说出这话来,他却是有些犹豫了。 昨天下午的事情,别说市井之间,就是他也是刚刚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一点,可这眼前的家伙,似乎知道得不少。 可这么多人都看着,让他对眼前这个家伙服软那也是不可能的。 “若是有公文,协助兵部的兄弟办案,也是我锦衣卫义不容辞的事情,西城的兄弟到我东城的地面上,可能不大好用,我东城的兄弟还是有点用处的!” “明天兵部的公文会送到你们千户所!” 陈三秋摆摆手:“现在你再和我纠缠,我就怀疑你是和贼人有瓜葛,意图搭救贼人了!” “齐百户,不像是假的,有西城的人背锅呢!”阮吉祥轻轻在齐虎耳边说着:“刚刚还差点弄死我一个手下,这么大的事情,西城那几个小锦衣卫可不敢趟这个浑水……” “大人,齐百户!”说完,阮吉祥打了个哈哈:“贼人还在里面,眼前当务之急是大家齐心合力拿下贼人,至于其他的事情,拿下贼人之后有的时间去说,大家说是不是!” “我就买你这个面子!”这齐百户就坡下驴:“咱们就在这里帮衬点,真要是兵部和西城的人搞不定,咱们再接手不迟!” 他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去召集兄弟,动静小点,别让兵马司那边知道什么事情!” 陈三秋看了他们一眼,见到他们推开,也微微的吐了一口气。 对方有所忌惮,那这事情就有操作的空间了。 “我要去一趟于大人的府上!”他对着冯长信等人说道:“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入这个院子,若有人不听劝阻,一律视为贼人同党!” 声音微微有点大,足够让对面的那个锦衣卫百户听得清楚,但是他依然不放心,对着老狗招了招手。 “老狗,这次咱们办的是官差,若是有人不听劝阻,执意要进去怎么办?”他盯着老狗问道。 “办官差是不是杀了人也不犯法?”老狗看着对面,微微扬着下巴问道。 “咱们是为兵部办差,若是有人阻拦兵部的人办差,那一定是乱臣贼子,杀了也就杀了!”陈三秋说道:“全天下大明的兵马都为你撑腰呢!” “那没事去了,秋哥你放心的于大人那里吧!” 老狗点点头,退了回去。 冯长信心里有些挫败,陈三秋没和他说这话,显然是觉得他拦不住东城千户所的这些人,不过,这也怨不得他啊,他就区区一个小旗,人家身边带的跟班的都是小旗呢,他拿什么阻拦人家。 没料到,陈三秋和那个老狗说完,转身就冲着他来了。 “冯哥,你和我一起去于大人府上,眼下外面宵禁我一个人行走不大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不远处的齐虎微微哼了一声:“孙总旗,你送这位大人去于大人府上,同去同回,路上不要耽搁了!” “我还是在这里看着吧!”冯长信嗫嚅了一下:“这里是东城,有东城的人陪你去,路上应该没人会阻拦你了!” “那行,看好这里!” 陈三秋点点头:“别让人出来了,也别让人进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陈三秋出现在了于府的门口,他运气相当不错,于谦这个时候已经回到自己家里。 等到他一通报,立刻就被带了进去。 一见到于谦,陈三秋三言两语立刻就将自己怎么找上吉祥赌坊,又怎么见到那个李旦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甚至连自己和李旦之间的对话,都没有丝毫的隐瞒。 “你是想要我派兵捕拿这些人吗?”于谦沉吟了一下:“不过是几个亡命之徒,算不得什么紧要事情,值得你深夜前来禀报!” 他看着陈三秋:“你和你那些伙伴,还有锦衣卫的协助,要捕拿这些人不是难事!” “不,大人!”陈三秋摇摇头:“我是想放他们走!” “为什么?”于谦波澜不惊,嘴角甚至露出微微的笑意。 “根据我的试探,这个李旦是什么来历,我有个猜想!”陈三秋沉稳的说道:“收买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行刺我朝大员,一般像这样的事情,谁得利最大,谁就是主使者,这个事情中,谁会得利最大?” “像于大人这样的朝廷中流砥柱一旦遇刺身亡,朝廷里必定是一片混乱!”陈三秋说道:“而眼下朝廷正在做什么事情,于大人比小人清楚得多,难道于大人不觉得这个事情出现得太巧了一点吗?” 于谦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你是说,是瓦剌人……?” 第十九章 放虎归山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于谦看着眼前的陈三秋,眼神之中有一丝疑惑。 “小人不确定,不过,我觉得策划这些事情的,应该不是大人的政敌!”陈三秋抬起头,直视着于谦的眼光:“若是朝堂上有这么多大明的官员,都想着于大人这样的人去死的话,那我大明真就完了!” “他们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 于谦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有没有证据?” “若是有证据,我就不会打算放这个李旦走了,直接请大人派兵抓人就是了!” 陈三秋说道:“我本是一个市井之徒,在对方眼里,市井之徒唯利是图很正常,这次行刺的人,大多都是这些市井亡命之徒,若是我为了银子做出这些事情来,应该是可以说的通的!” 他快速的说道:“这件事情背后既然有瓦剌的影子,那么,这事情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抓捕几个凶徒这么简单了,在京师之内,这个李旦之流潜伏了多久,收买了多少人,有多少人为他们所用,这些事情可就不能一一放过了,这些他们收买的人,其中甚至包括了崇文门监督太监这样的人物,谁保证没有地位更高的官员!” “这些人在太平的时候或许造不成多大的危害,但是,大人你是知道局势的,真要是瓦剌人兵临城下,这些人在城里大肆破坏,煽动,甚至再度刺杀官员将领,对我大明那无疑是一场灾难!” “所以,要挖出这些被他收买的家伙,你就打算着落在这个李旦身上?” 于谦缓缓的说道:“放虎归山,再顺藤摸瓜么?” “小的临时起了这个意,但是,若是没有大人的首肯,小人也是不敢擅自做主的!” 陈三秋坦然说道:“若是大人觉得不妥,小的这就回去,带人冲进那赌坊院落,无论死活,将那李旦给大人带回来!” “不不不!”于谦摇摇头:“你琢磨的这些事情,很有道理,这本来应该是锦衣卫干的活儿,可锦衣卫……” 说道这里,于谦觉得一阵气闷:“如今的锦衣卫都是些什么货色……” 沉吟了一下,拿过桌上的纸笔,刷刷刷的写了一个条子:“你拿着这个暂时行事,明日我会吩咐人,给你补一个身份,不然的话,出去办事束手束脚也不成事!”https:/ “大人,不仅仅是要大人的手令!” 陈三秋提醒道:“崇文门的那个监督太监,明日必须要处理了,不然的话,我和李旦之间的话,就有了纰漏!” “还有,东城锦衣卫千户所这边,大人最好是派人知会一下他们的千户,若是可以的话,兵马司那边,也最好派人知会一下,免得发生误会!” “那个崇文门的监督太监的事情我知道了!”于谦点点头:“至于其他的事情,你觉得我给你写的这个条子是做什么的,若是事事都要我去安排知会,我要你作甚?” 陈三秋脸色微微一凛:“小的知道了!” 他知道这是于谦在敲打他,这才是大人物的做派,他们提供足够权利给属下,但是,他们不会事无巨细的去帮手下去做,对于他们吩咐下去的事情,他们最重要的,还是看中的结果。 “和你一起的那个锦衣卫坐探呢?“于谦问道。 “还在那赌坊和东城千户所的人对峙呢!”陈三秋回答道:“不过大人别担心他抵挡不住对,我的那些同伴,不在乎对面是什么人的!” “哼,一群亡命之徒,无法无天!” 于谦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说那李旦之流,还是在说陈三秋这群背私酒的伙伴:“去做事情吧,尽快将这些我大明的蛀虫给挖出来!” 陈三秋离开了于府。 回去的路上,那个随他一起来的东城千户所的总旗,态度变好了许多。 有什么当事人一大堆的自我吹嘘都比不得别人亲眼所见更有说服力,而这个总旗的亲眼所见,在回到吉祥赌坊之后,很快也就到了齐虎的耳里。 齐虎的态度也陡然变了许多,他再次来询问陈三秋需不需要东城千户所帮忙的时候,那是真的问对方是不是需要帮忙了。 给阮吉祥找回场子的心思,他是没有了的;抢功的心思,暂时也是没有了的,不过,若是千户大人还有这个意思,那就是千户大人的事情,和他一个小小的百户没多大关系。 他只需要回去之后如是禀报就好了。 齐虎离开了,带着他的手下,气势汹汹的过来,然后无声无息的走了。 赌坊里回到了陈三秋进去之前的模样,除了阮吉祥的态度更恭敬一些,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了。 “人都散开,大堂收拾一下,该做买卖的做买卖!”陈三秋挥挥手:“冯哥,你带着兄弟们也去玩玩……” 乱糟糟的忙乎了一阵之后,陈三秋再度出现在了李旦的面前,这一刻的院落,灯火通明了许多。 “锦衣卫已经离开了,围着这里的人也都被我驱散了!”陈三秋面带笑意的看着李旦:“李大爷将答应给我的给我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身边的人早就将外面的事情查看的清楚,也确定外面的确没人埋伏,自己随时可以离开。 李旦的心情变得愉快了很多,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小看了眼前这家伙,虽然这家伙胃口有点大,但是,本事也还真的有点本事! “没人能将几千两银子带在身边的!”他笑着对陈三秋说道。 “金子也行,我不挑!”陈三秋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金子倒是有点的,不过,这金子一给了,你我就再也没有关系了,你不是说,你想在变天之后也在这京城里过得威风八面吗?”李旦指指外面:“你,还有你的那些兄弟,我很欣赏你们!” “李大爷,你是想像韩有德一样赖账吗?”陈三秋翻脸了:“一码归一码,今天的事情是今天的事情,这后面的事情,是后面的事情,没银子,还说个屁的威风八面!” “给钱!” 李旦笑着站了起来,一个包袱重重的砸在了陈三秋的面前:“一大碗的陈三秋是吧,我会回来找你的!” 第二十章 温厚长者李千户 清晨的薄雾在街道两边弥漫开来的时候,安谧了一夜的北京城苏醒了过来。 吉祥赌坊的大门打开,赌客们三三两两的开始离开,他们的脸上除了一夜的疲惫,更是有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兴奋。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刺激了,即使是在不缺乏新鲜事的京城,这些事情也足够他们作为茶楼酒肆的谈资可以吹嘘好久了。 闹事的被阮吉祥客客气气的送出门,毫无疑问,以后那个一大碗的陈三秋在东城这一片,名头是彻底的打响了,至少,惹不起阮吉祥的人,就不要想着去招惹这个陈三秋了。 在一大碗的酒肆里,吴小兰听着老狗在说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老狗说故事的水平并不很高明,甚至有些干巴巴的,但是,吴小兰依然从他的描述中,听出了昨天晚上的惊心动魄。 “所以,最后那几个贼人,就这么被放走了?” “也不能说放,三秋拿着金子出来之后,就没管那些家伙了,那些家伙什么时候消失都不知道!” “那岂不是白白忙乎了一晚上!” 吴小兰脸色有些难看:“还用一大碗的名头得罪了阮吉祥,得罪了锦衣卫,还有那帮贼人,这以后连咱们自己出门都得小心了!” 她看了一眼一边的厢房,陈三秋正在那边呼呼大睡呢! “也不算白忙!”老狗嘿嘿一笑:“三秋得了多少好处我没敢问,不过咱们走的时候,阮吉祥可是将咱们‘赢’”的银子,凑了整整一千两给咱们带回来,兰姐,咱们赚大了!” “这银子有命赚,也得有命花啊!” 吴小兰发愁的叹了一口气,陈三秋还真是一个真能折腾的主,能折腾把事情做利索也就算了,现在弄得这样的一个烂摊子,这以后只怕日子真不好过了。 “我打算去城外庄子住一段时间!” 她对老狗说道:“庄子那边,也得要人看着,城里的铺子,你帮着看着点,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抵挡不住,带兄弟们出城到庄子里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老狗点点头,兰姐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奇怪,庄子那边和城里的铺子一样重要。 他正要开口就听得外面一阵响动,然后一个似乎有点熟悉的声音大声的传了过来。 “我三秋兄弟呢,叫你们老大出来,就说我齐虎来了!”https:/ 吴小兰一愣,就要站起身来,老狗看着她摇摇头:“兰姐,人家说的老大,是秋哥……” 吴小兰眨眨眼苦笑了一笑:“忘了这一茬了……你去看看外面是谁!” “是锦衣卫,东城的锦衣卫百户!”老狗脸色有一丝丝复杂:“昨晚见过的,这一大早就找上门来了,只怕不是好事!” 他看看侧厢房:“我去叫秋哥!” 一大碗的大堂里,齐虎在大声咋咋呼呼,在他身后的李子雄却是在在打量着四周。 像这样的小酒肆,在东城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几十家是有的,不过李子雄一向只关心他们每月的平安银子有没有送到位,这些酒肆里明面上暗地里到底做了些什么,他是不管不问的。 昨天夜里,阮吉祥派人来找他这个干爹求援,说是有人去赌坊捣乱,还见了血。 大半夜的,他可没功夫搭理那个混蛋,于是派齐虎去了一趟,不过,齐虎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几乎让他半宿没睡着。 若不是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掺乎那个据说的兵部于谦于大人的心腹查的案子,他都想半夜直接去一趟吉祥赌坊了。 案子不案子的,他一点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屁股下面的位子和脖子上的脑袋。 指挥使大人前天出事,下午他就得到了消息,实际上,各千户所都是差不多时间得到了消息。 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在朝堂之上被一群文官殴打至死,这简直是锦衣卫的奇耻大辱,锦衣卫里他这个级别以及这个级别以上的官员都在观望着,等待着朝廷对这件事的处理。 然后,朝廷接下来的做法,却是让所有观望的人心惊肉跳。 殴打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致死的那帮文官,只是被朝廷不疼不痒的叱责了几句,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甚至连象征性的惩治和问罪都没有! 这一下锦衣卫内部可就彻底炸锅了。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都能在朝堂上被人直接弄死,那他们这些指挥佥事、千户百户的,岂不是更糟糕,这以为要是随便哪个文官有事没事找个茬弄死他们,他们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更糟糕的是,以前锦衣卫不受待见,那是因为权势滔天的王振王公公不怎么待见锦衣卫,但是,王公公用起锦衣卫来可是一点都没见不待见啊。 陛下,呃,陛下就不说了,王公公的意思,不就是陛下的意思吗? 不待见他们锦衣卫的只是文武百官而已,现在好了,陛下大概是没了,王公公也是没了,现在连自己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也没了。 朝廷上现在全是这帮文官在嚣张,这么下去,锦衣卫还能不能存在,只怕都没人敢保证了。 手下的人确定了那陈三秋的确是和兵部侍郎于谦有关系,是不是心腹不好说,反正半夜里进出于府是随随便便的那种,这个时候,干儿子也好,查案子也好,统统都得靠边站。 如何通过这个事情搭上于谦于大人的线,那才是李子雄要考虑的最大的事情。 一个区区的酒肆打手,一个背私酒的,于大人都能用敢用,他堂堂锦衣卫千户,把持东厂千户所多年,手下有人有钱,这于大人没道理不敢用吧! 所以,他来了。 “千户大人,要不我去后面去叫他一下!” 齐虎吆喝了几声,见到没人应他,转身过来,脸色带着谄媚的笑容:“一定是在后面睡觉呢!” “不用了!” 李子雄摆摆手:“辛苦了一晚上这个时候休息一下也是正常的,去弄点吃的来,正好这里有的是酒水,咱们在这里吃点东西,边吃边等他醒来!” 他笑了笑,如一个温厚长者,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这里都有些什么好酒啊……” 第二十一章 别帮倒忙了 地方很破,酒水挺多,人……不是啥好路数。 这是李子雄对这个叫一大碗酒肆的印象,尤其是陈三秋坐到他面前的时候,对方那丝毫不掩饰的桀骜不驯的眼神,更是让他确定自己的判断。 这就是一个亡命之徒! 也不知道这样的家伙是怎么搭上于谦于大人的线的,这样的亡命之徒,他见多了。 “李大人?” 陈三秋看着眼前这个带着淡淡笑意的中年人,又看着已经远远走到一边的齐虎和锦衣卫。 “这里哪里有什么大人,不过是一个你陈兄弟一样街面上厮混的苦哈哈而已!”李子雄指指自己身上的官衣:“你我之间,不过就是多了一件衣服的区别而已!” 他笑吟吟的看着陈三秋:“听说还有几个西城的兄弟在协助陈兄弟办案,好像没看见他们人啊,西城的老苏和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派人过来做事,打个招呼,我还是能多少帮得上点忙的!” “他们去找上面要点东西去了!”陈三秋也笑了一下:“昨晚有弩箭伤人,没点东西护身,我怕我和我的兄弟们死于非命啊!” “这事情我听齐虎说了!”李子雄凑过来:“有弩箭啊,这事情有点棘手啊,回头我给兄弟整几套棉甲来,多少应该有点用处!” 甲胄?哪怕是棉甲,这也是好东西啊! 陈三秋眼睛一亮,这玩意可是比弩箭这样的武器管制得更严格的,这李子雄开口就是送几套棉甲,这诚意可是拉的满满的。 大明律规定,民间藏甲十副即可视为谋逆! “那我就多谢李大人了!”陈三秋拱拱手:“我还说这点事情不值当麻烦上面呢,李大人可是真帮上忙了!”https:/ “小事,小事!” 李子雄摆摆手,两人的关系似乎因为此事亲密了许多,他稍微朝着前面靠了靠:“对了,这棉甲得有个去处,好向上面交代,陈兄弟我冒昧问一句,这去处,我是该写兵部,还是写于大人府上啊?” 这是询问陈三秋现在的所属呢,不过,这样询问的方式陈三秋一点都不反对。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他从怀里掏摸了一下,拿出于谦写的手令:“于大人还没说怎么安排我,就只给了我这个,要不,李大人你看一下,看看这去处写在什么地方合适?” 李子雄接过手令,瞟了一眼,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不用了,不用了,我突然想到,我那边也该报废一些甲胄兵器了,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此人真真切切是于谦所遣! 只是一眼,李子雄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的确是毫无问题,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接下来他的态度更温和了。 温和的就好像是一个特意上门来关心小辈如何做事情的长辈。 “对了,这是昨天晚上离开吉祥赌坊之后,李旦几人的行踪,现在他们落脚在细柳胡同的一家私娼那里,我早就察觉这几人有问题了,只是一时间没顾得上料理他们!” 他掏出一张纸条,笑着递给陈三秋:“在东城这片,我锦衣卫还是有点用处的!” 这才是他真正交好陈三秋的礼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夜里陈三秋没有拿下那几个贼人,但是眼下城里到处都在搜捕刺客,那几个家伙想要出城那是门儿都没有的。 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换一个比吉祥赌坊更隐秘的地方躲着而已。 而只要他们在东城,李子雄就是十足的把握将他们找出来。 不料,陈三秋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李大人的人在盯着他们?” “当然,若是他们他们走脱了,岂不是陈兄弟到手的大功就飞了!”李子雄笑了笑:“我知道陈兄弟大概是想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同党,引出来后再一网打尽,不过,若是他们脱钩了,那也是一件麻烦事情,对不对!” “把人手都撤了吧!” 陈三秋苦笑了一下,他还等着李旦自己找上门来呢,这锦衣卫的人盯着,李旦怎么敢上门。 甚至连四处活动都不敢四处活动。 若是对方不活动,又怎么能打探清楚他的出身来历,又怎么能放心大胆的来招揽他呢? 李子雄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好,齐虎,让盯着那帮人的兄弟都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