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 第1章 长安玲珑月,花魁玉依香 长安有女曰暗香,江南有子称月明。 暗香楼,大唐最负盛名的青楼。 这一日,据说是暗香楼第一花魁、有着“人间月仙”之称的玉依香会出席,抚琴燕舞。 时值大唐三年一度的殿试即将到来,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背上行囊,背井离乡,来到了长安城。 作为名满大唐的“长安之女”,自然是这些寒窗苦读、寂寥数年的读书人首选的朝圣之所。 听闻此事的士子几乎都来了。 别说听曲了。 就算是见上一面,哪怕殿试榜上无名,回家也够吹上一辈子的了。 一时,暗香楼人满为患。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街道上,一位青年闲庭信步的走着。 他穿着一身白袍,不甚华丽,却自是干净出尘。 “奇怪,这长安怎么没见着多少读书人,不应该啊…” 他摇了摇头,脚步不停,径自横穿朱雀大街。 他其实也不知道去哪。 初来乍到,纯粹是瞎逛。 但走着走着,他就来到了一处规格不输自家“月明楼”的楼阁前。 白袍青年缓缓停下脚步。 有些好奇。 这时,他听到了楼内传来的莺莺燕语。 抬头看了眼楼阁正中的牌匾,“暗香楼”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静默了一下,青年毫不犹豫便迈步走了进去。 哪个混球说的来着? 人不风流枉少年? 哎…说的真他妈对! … 进得楼中,青年才发现,这个长安之女的名号真不是盖的。 暗香楼共有三层。 一层为厅,二楼闺房。 三楼相传为花魁之居,就是不曾听闻有人上去过。 此刻暗香楼中已然聚集了百来位士子。 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有一丝极轻极淡的香烟缭绕,给人一种如梦似幻之感,令人不自禁陶醉其中。 白袍青年正打量暗香楼内环境之时,楼中有姑娘眼尖,再瞧得他生的眉清目秀,掩嘴轻笑间便有三两位女子迎了上来。 玉指轻搭,端茶倒水,捏肩敲背。 青年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听着耳边的温香软语,嗅着二八佳人的脂粉香气,再加上有意无意间乍现的春光…… 他不自禁感叹一声: 天堂啊! 享受了一会,青年心底却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他忐忑的,不是身处蝴蝶丛中无所适从,而是…… 这大概是免费的……吧? 视线一扫,他发现不远处有个公子哥,生的还挺俊俏,甩手就给侍奉他的几位俏皮姑娘好几锭白花花的银子,而那几位姑娘十分自然的收下,丝毫没有羞涩之感。 双方皆行云流水,显然是熟稔无比。 目睹此情此景的青年面色一僵。 这…是在给小费吧? 绝逼是在给小费! 青年视线一转,发现来到此地的客人,多少都会掏出一些家底来维持门面,虽说没有明码标价,但这好像成为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青年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沉默了下来。 破天荒的,他对那个白净公子哥生出了一丝嫉妒的情绪。 若是在以前,他能活活用银子砸死百来位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曾几何时,堂堂月明楼的少庄,需要考虑钱财的问题? 若是让众人知道,当今月明楼少主就身在此楼之中,估计这暗香楼所有的女子都会争先恐后的围过来,将他包饺子吧? 但是现在…青年仰天长叹一声。 今非昔比啊。 可气的是,那公子哥仿佛察觉到了季牧的视线,似是感到有趣,略一思忖,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到青年跟前,公子哥微微欠身,端着酒杯招呼道:“兄台今日也是为了长安名花而来?” 名花?什么名花? 青年一怔。 他初至长安,人生地不熟,哪里知晓什么长安名花? 但他不想让对方知晓自己是个初鸟,是第一次来这风花雪月之地,只好装作知晓的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这一点头,令那公子顿生起了知音难求之感。 他一把架住青年,兴奋道:“果然如此,我说刚才兄台身处温柔乡中神色怎地那般孤寂,原是早已心有所属!” 所属?什么所属? 青年内心一片茫然,面上却是频频点头。 “啊…那是当然。” “兄台如何称呼?” “季牧,字长风。”青年答到。 “我姓李,名寒衣,尚未及冠,便称兄台一声长风兄。” 李寒衣? 季牧微微一怔,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不过就目前身无分文的自己来说,傍上这个大腿似乎不是什么坏事,他像方才那样多甩几次银子,不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嘛! 称兄道弟之后,二人熟捻了不少。 李寒衣神秘兮兮的拉着季牧,问道:“长风兄对这名花了解多少?” 季牧还没等张嘴,李寒衣便猛地一拍大腿,痴狂道。 “我跟你讲啊,我可是仰慕她许久了,这次来长安,就是为她来的!” “不是因为参加殿试?”季牧试探性的问道,却换来一个看待白痴般的眼神。 “长风兄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那可是长安第一美人,玲珑月仙啊! 在全天下的丽人榜中,能排进前三的存在! 有幸一睹丽容的人,无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瞧瞧,今日这楼内的所有人都是为了见她而来,相比之下,区区殿试…算个屁!” “……” 看着李寒衣唾沫横飞的样子,季牧不由得对那素未谋面的花魁产生了一丝好奇。 但正当季牧打算从李寒衣嘴里再套出些消息时,整个暗香楼大厅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靡靡之音停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灵优雅的旋律,闻之便令人心神安宁。 季牧看了看四周众人眼中渐渐升起的狂热之色,知晓李寒衣话语中的正主约末就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之音响起,三层阁楼上,珠帘轻卷,缓缓走出来一位丽人。 她慵整纤纤手,轻依栏杆。 薄红衣裳点缀,微微透汗,衬托出姣如秋月的肌肤,白皙的似比那名满天下的洛阳纸都要贵上几分。 一双似柳含情的眼眸才动,便惹的无数人为之倾倒。 丹唇轻启,却是嫣然一笑,百媚顿生,使得暗香楼中所有女子都失了颜色。 她半依于栏杆之上,好似许久不曾出门一般,灵动的眼眸饶有兴致的一一打量着众人。 季牧亦在人群之中,与她的视线遥遥相对,互相交错了一瞬便旋即分开,各自神色平静。 半响,一人出阁便使得满堂皆寂的丽人缓缓开口。 “承蒙大家厚爱,小女子不才,应与唐国之约,每当殿试之前特来与大家会面,谱曲助威。 愿诸位公子早日功成名就,成为我大唐国之栋梁。” 其声如银铃,宛转悠扬,清脆却又不失嘹亮,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暗香楼大厅内缓缓回荡着她的声音,所有士子皆是起身拱手执礼,此起彼伏的应道。 “谢依香小姐吉言!” “依香么……”季牧喃喃自语,同时一把将此刻恨不得直接冲上三楼的李寒衣无情的拽了回来,问道:“她姓什么?” 李寒衣像看待白痴一样看着他。 “玩笑有个限…” “认真的。 “长安玲珑月,花魁玉依香,没听过?” 看着对方好像受到了什么侮辱的模样,季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捋顺一只炸毛了的猫一样,安慰的点点头:“知道了。” 原来她叫玉依香…… 季牧若有所思,就在此时,那伫立于梯阁之上的丽人再次开口。 “按以往惯例,小女子此刻本应抚琴一曲,但今年…在此之前,小女子想添个彩头。” 当她说话时,大厅内所有人都安静的出奇,等待着她还未说完的话语。 “小女子入暗香楼三载,抚琴三曲。” “一为平沙落雁。” “二为琵琶行。” “三为广陵散。” “而这一次,自然也当有所不同。” “今日要弹奏的这一曲,是小女子幼时便习得的曲子,也是小女子最为熟悉的曲子,只是相传此曲在世间早已失传。 “小女子不才,今日欲将其重现,而彩头便是若有能道出曲名着,小女子愿与其…共进晚宴!” 话音刚落,她妩媚一笑,素手按住栏杆,微一用力,竟是借力纵身而起。 裙带轻飘,玉足轻点,红罗漫天。 青丝飞舞,衬托着她那一点朱砂; 一袭红衣,也盖不住她的绝世芳华。 她就这般…飞了下来。 第2章 幽人弹素琴,谁道无知音? 待玉依香落下之时,大厅中已自觉分开了一处宽阔的地带。 她位于中心,完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玉依香朝众人微微欠身行礼,待一位侍女施施然抱来一张古琴,她才在席间盘膝坐下,将古琴横于膝前。 说巧不巧。 玉依香落下之后,人群分开,却正好将季牧与李寒衣推到了前方。 不说离那女子最近却也相差不远,可以清晰的一睹芳容。 季牧倒没什么动作,李寒衣却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万分,若非季牧按住了他的肩头,估计他早就扑上去了。 当然,季牧并不认为他扑上去就能出现饿虎扑羊的场面。 这个看似娇弱无力的女子,刚刚才从三楼毫发无伤的飞下来,这岂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长安第一花魁,似乎不是只有漂亮。 玉依香在长安幽居数年,一年现身一次,一直守身如玉,从未有绯闻传出,也足可见其背景雄厚。 季牧之所以拉住李寒衣,无非是怕他出丑罢了,当然,也有一分怕被牵连的关系在内。 玉依香解开包裹在布帛中的古琴。 素手轻弄琴弦,微抚琴身,像是抚摸着一件无比贵重的物品一样珍惜。 横在她膝前的琴为近些年内兴起的十三弦琴,琴弦就像在天空飞翔的大雁般排列整齐。 琴身微处略有划痕,显然是经历过很多风尘。 季牧看在眼里,对这位女子的兴趣更为浓烈。 如此爱惜古琴之人竟然会让琴受到这种磨损,这其中所经历的故事想必非常耐人听闻。 玉依香眼波微转,看了一圈厅堂众人,唇角微微扬起,青葱玉指开始在古琴之上拨动,动作优雅且流畅。 伴随着琴弦微颤,她朱唇轻启,一曲悠扬而哀愁的歌声缓缓回荡在楼阁之中。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一曲终了,琴音悠扬,歌声嘹亮,带着一抹淡淡的哀愁,催人泪下。 厅堂内,众人皆是闭目回味,沉浸在琴声的意境之中。 但唯独季牧睁大双目,有些吃惊,更有些不知所措。 这曲琴音,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旋律刚刚升起,他便陷入了茫然之中。 从小到大,所有在明月山庄的日子,季牧都会听着小怜吹奏的这个曲子入眠,清晨又会在这个旋律中苏醒。 所以这首曲子他绝对不会认错,不同之处仅是玉依香用的是琴,而小怜用的是笛子。 他也曾问过小怜这个曲子的来历,对方说这是主母教给她的曲子,也就是…季牧只来得及见过一面的母亲。 此刻,季牧怔然看着面前的绝色美人,默然无言。 她…与母亲有什么联系吗? 琴声渐远,众人缓缓回过神来,赞叹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玉依香没有去在意那些赞叹之言,只是沉默收琴,用绸缎包裹好交给侍女,随即缓缓起身,朝众人施了个礼。 红唇微张,空灵的声音再次令众人安静下来。 “可有公子知晓小女子所弹此曲的曲名?” 此言一出,场中瞬间静默了下来。 没有人答的上来。 倒不是说暗香楼中的客人都是花架子,而是这种绝迹的曲子听都未曾听闻,上哪知道曲名? 面面相觑之下,原本有着一些名气的几位士子更是面露羞愧,觉得愧对才士之称。 于是,一位士子率先拱手。 “玉姑娘琴技精湛,我等才疏学浅,愧对姑娘天籁琴音,今日告辞离去,定当寒窗苦读,不负姑娘教诲。” 见有人带头后,士子纷纷接踵离去。 只一会,暗香楼的客人便走了半数之多。 仍留在楼中的,要不就是不忍心少看一刻花魁的丽容,要不就是脸皮深厚如李寒衣这样的世家公子。 大厅内静默半响,玉依香再次朝众人施了个礼,缓缓转身,准备离去。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面色一直平静如常,众人此刻的离去仿佛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压根没考虑过有人会知道那曲琴音的名字。 今日之所以加上这个彩头,无非是对每年的照例行事感到有些厌烦,心思一动之下,才弹出了这曲绝响。 原以为拍板定案,但她似乎…忽略了一个人。 就在玉依香脚步微转,妙步生莲,准备离去时。 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白袍青年,季牧。 “姑娘留步。” 玉依香的脚步蓦然一顿,视线淡淡的看了过来。 暗香楼里,众人一片哗然。 “又是一个想在依香姑娘面前卖弄的愣头青,班门弄斧。” “分不清自己的斤两。” “他还真以为他能知道那曲子的名字?没看谢大才子那几个都走了吗?” “别吵,我们等着看笑话就行。” “对啊,让依香姑娘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就是某人怕是要出糗喽!” … 大厅中,讥讽之声此起彼伏,没有一个人看好季牧,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不过当事人却是毫不在意,看着停下脚步的丽人,他带着疑惑问出了一声:“姑娘你…为何会知晓西洲曲?” 玉依香娇躯一震。 秋水般的眼眸直视季牧。 而这一刻,整个暗香楼,不论男女,尽皆呆滞。 若玉依香今日弹奏的是其它曲子,季牧就算知晓曲名想必也不一定会开口,此刻之所以出声问询,只是因为他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一个身在长安的女子,会弹唱、并且可以说是独属于他母亲的曲子? 李寒衣傻眼了.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季牧,手指着他的鼻子,半响说不出话来。 好嘛!敢情你拉扯我半天不让我去,原来是自己看上了? 我说你蔫不拉几的,一直兴趣缺缺,原来是在算计本少爷?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少爷我…我…我忍了! 就凭你今天打了这么多草包的脸,本少爷就大方的把这个女的让给你了! 不过以后要是遇见其她丽人榜上的女子…你就不会跟本少爷抢了吧? 李寒衣内心暗自安排妥当,得意的轻哼了几声,看向玉依香的眼神已经由最初的痴狂变为了看待嫂子的眼神。 当然,无人在意他内心的情绪变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场中四目相对的季牧与玉依香二人身上。 玉依香怔然打量着这个白衣书生,轻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季牧,字长风。” “你如何知此曲是千秋岁?”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季牧不卑不亢的说道。 玉依香沉默半响,良久,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季牧,留下了一句话语,旋即飘然离去。 “今晚,小女子在三楼…敬候公子。” “好。嗯…啊?啊啊啊?!姑娘等一下……” 猝不及防的季牧脑海几乎一片空白。 他刚想叫住玉依香,不过这一次对方就没有再理他了,几个莲步便移到了幕后。 当玉依香离去之后,暗香楼沉寂了一瞬。 然后… 无数道含带杀意的目光落在了季牧身上…… 季牧没来由哆嗦了一下。 正想耐心跟众人解释一下——他无心风月,纯粹只是误打误撞…然后就听身边“啪”地一声,突然响起了一声敲击木板的巨响。 把季牧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只见李寒衣此刻正气冲斗牛,狂拍桌案,好像还嫌声势不够,竟是直接站到了桌子上。 面对着逐渐吸聚而来的目光,李寒衣狂笑三声,朝季牧伸了个大拇指,放声高呼道:“哈哈哈,这帮草包,哪配与玉依仙子共度良宵,季兄,干得漂亮!” “……” 季牧有心想装作不认识此人,却发现已经晚了。 看着周围一个个吃人的目光。 季牧仰天嗟叹一声,心想。 “怕不是真要名扬长安了……” 第3章 自有量天尺,仗我随风行 “瞪什么瞪? 没见过本少爷? 瞎? 说你呢,就你。 怎么着,一帮废材,答不出来,还死皮赖脸不走? 就这还自诩读书人,不感到羞耻吗?” 暗香楼内,李寒衣一只脚踏在桌子上,手指八方,舌战四野。 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个浪荡公子,更像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季牧发现局面已经彻底失控,看着四周一个个杀人的目光,他端起了酒杯,开始麻醉自己。 爱咋咋地吧。 “切,说我们死皮赖脸,你不是也还在这没走?” “嗯?”李寒衣目光一转,寻到场中不满出声的士子,冷笑了一声:“你,出来。” “干…干什么?” 李寒衣呵呵一笑,环顾四周:“谁给他一巴掌,我给一百两。” “啪!”“啪!” 当下就是两声脆响。 季牧:?? 不消片刻,那个方才出声的士子便捂着红肿的脸,死死的盯着李寒衣,悲愤欲绝道:“你无耻!” “二百两。” “啪!”“啪!”“啪!” 季牧:??? 又过了一会,那士子的脸更肿了,但这回却没敢继续说话了。 金钱伟力,恐怖如斯! 见他安静了,李寒衣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士子指了指三楼的方向:“那是我嫂子,也是尔等凡夫俗子能染指的?” “噗!”季牧一口酒水尚未入腹,便尽数喷了出来。 若说之前是麻木的话,那么这句“嫂子”就如同一把铁锤,无情将其拍醒,并且丝毫不给季牧反应的余地。 原本他打算再观望一段时间,但他发现这货有点不对劲,简直就是要把他往火坑里带… 于是乎…他一把就将李寒衣从桌子上拽了下来,不容分说拖着就往外头走去。 他准备开溜了。 对季牧来说,这里根本不是自己有福消受的地方,魔窟更贴切一些。 看这四周一个个杀人的目光,照这么下去,名扬长安都只怕是小事,说不定明天他就成了举国公敌。 李寒衣这个狗大户能扛住,自己是个啥? 那看似孱弱的身躯,此刻竟是像拎小鸡一样把李寒衣直接拎了出来。 而后者在被拎着的时候还不忘指着那帮士子的脸破口大骂…… 出来后才恍然惊觉。 “你什么鬼力气!?” 季牧不理会他,拽着李寒衣一路小跑,连续拐过好几个曲巷,最后跑到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方位的角落里,这才停下,而后一脸怒容看向了身旁的李寒衣。 后者吹了吹口哨,好像啥事都没发生一样。 季牧额头青筋暴起,差点没忍住把这货直接敲晕了扔粪坑里。 有气不敢出,堂堂月明楼少庄,季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正准备掐住李寒衣的耳朵,季牧动作却猛地一顿。 不过也只是一瞬。 接着他就又把李寒衣的耳朵拎了起来。 李寒衣刚想反抗,却听季牧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李寒衣神色一凛。 “别出声,交给我。”季牧低声道。 这该死的安全感…李寒衣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 就在二人不远处的角落里,委身着一位男子,正皱着眉头打量缠斗在一起的二人。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再怎么说,这缠斗的时间也太长了。 原本他对这次任务的刺杀对象是没有任何心思的,虽然听任务描述,对方只是个没踏入潜龙的普通人。 但,对方的身份,注定了他没有普通人那么好杀。 说是不可能完成也不为过。 所以…任务,当然不是发给他一个人的。 以自己的境界,最多只是个炮灰罢了。 吴良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 他来到这里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是在长安近一个月他发现…每次任务对象出入暗香楼,似是为了避嫌,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形影不离的护卫都会离去。 直到第二天清晨任务对象从暗香楼出来,那个护卫才会出现。 原本这也不会给他机会。 因为在暗香楼,一样是不能动手的。 这涉及到一些修行界的秘闻。 但今天,任务对象没有在暗香楼过夜…他被人拖出来了! 吴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跟了上去,然后就发现这两人竟然在这里掐架。 他觉得,概率为万分之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像…让自己遇到了! 只不过他有些疑惑。 怎么这两人打着打着,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等等…近? 吴良猛然惊觉。 就在这时,一柄飞刀径直朝着他的脑袋射了过来。 吴良惊险躲过,但飞刀还是贴着他的头皮就飞了过去,斩断了几缕发丝。 还来不及惊怒,因为这时,一道白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季牧冷笑着,一脚狠狠的踹在了吴良的胸膛之上! 然后… 吴良茫然的摸了摸胸口。 季牧蹭蹭蹭倒退三步。 吴良:…… 季牧:…… 李寒衣:…… “这就是你说的交给你!?”李寒衣盯着季牧,青筋暴跳,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咳…”季牧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意…意外…” 吴良捏着拳头,一脸狞笑。 就方才那一脚,他已经摸清了季牧的底细。 潜龙一重的菜鸡! 超过二重都算他瞎! 而吴良,虽然也不怎么高,但经过数年苦修,好歹也入了四重天,踏入了潜龙中境。 对面一个潜龙一重,一个普通人。 吴良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输。 他笑的如莲花般灿烂,仿佛已经看见了完成任务后的高额悬赏金在向他招手。 而在他对面,季牧紧皱着眉头,十分苦恼… “嘶…惨了,没打过架…明明我看老姐平常打架都挺轻松的啊…先是一脚,然后两巴掌,最后拎起来摔两下丢出去…哪出问题了呢?” 李寒衣在一旁听着,心都凉了半截。 “季兄。” “嗯?” “你看…要不…我们还是先跑吧?” “跑?往哪跑!?”这句话似乎是触动了某个人的神经,吴良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不再迟疑,抬手就朝二人抓来。 古铜色的肌肤流光溢彩,蕴藏着一种暴力的美感。 但此刻却无人欣赏。 因为对两位弱不禁风的少年来说,危机可是实打实的。 吴良动手带起的劲风扑面而来,李寒衣见季牧还在愣神,咬了咬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要拖他跑,但是这时,季牧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眸中精光一闪。 “可能是踢的不对,我试试巴掌?” 想到这,季牧抬起了手… 而吴良粗壮的双臂已经夹了过来,劲风刺的生疼。 李寒衣亡魂皆冒。 然后…“砰”地一声! 白衣飞舞,灵气漫天。 一瞬间吴良只觉得有一座山撞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重重的飞了出去,砸落在了小巷另一头的地上。 青石板砖裂了几分。 “七重…天?” 吴良两眼一翻,带着疑惑便晕了过去。 李寒衣:? 季牧眨了眨眼睛。 “意…意外?” “我信你个鬼!?”李寒衣几乎是吼出来的。 “咳咳…第一次打架,手生,以后不会了。”季牧认真道。 “你几重境?” “一重。” “你放屁!”李寒衣几乎脱口而出。 因为方才他看的清清楚楚,方才击飞吴良的那一下,季牧身上是有灵气溢出的。 不到七重天,根本做不到灵气外放。 “真的…”季牧苦笑了一声。 “……” 李寒衣正欲再问,但就在这时,一道暗影闪过,一位散发着强大气息的男子跪在了他的身前。 “世子殿下,属下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救驾来迟?”李寒衣喃喃自语,眸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杀意,但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深吸口气,没去理会跪在地上的人,李寒衣抬头看向季牧,诚挚道。 “到我府上坐坐?” 季牧若有所思的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摇了摇头。 “不了。” “那今晚暗香楼宴席?” “我不是要去参加晚宴,之前只是想知道她那首曲子的来历罢了。”季牧忍不住解释了一下。 “愣头青。”李寒衣骂道。 季牧怂了怂肩。 “不去算了。”李寒衣摇了摇头,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男人,命令道:“把那个刺客带回去,我要亲自审问。” “遵命。”男人拱手一拜,身形瞬间出现在小巷的另一头。 李寒衣深深看了一眼季牧,最后笑了笑,摆了摆手。 “走了。” 季牧拱手一拜。 大唐姓李之人不多,能被称一声世子而且敢在天子的眼皮底下逛窑子还不被惩戒的,只有一个。 淮南王府——小王爷李寒衣。 … 街道上,暗卫走在李寒衣身后,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悄声问道:“世子殿下,那个书生知道了您的身份,要不要…” 暗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寒衣脚步一顿。 “你…再说一遍?”他强忍着怒火,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暗卫心下一凛,立马告罪。 “属下僭越了!” “回去自领五十大板。” “遵…命。” …… 长安城一家客舍内,季牧偷偷摸摸刚一进门,便被一直等候在这里的一道人影逮了个正着。 连拖带拽的,一把就将他拉进了客舍的小黑屋。 “告诉我,你一定没去暗香楼吧!?” 看着对方那妒忌与悲愤的神色,季牧迟疑了一下,急速摇了摇头。 “没…没去。” “真的没去!?” “嗯…” 那人影这才把季牧放开,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他叫花月,是季牧来长安路上结识的友人,相伴来京城参加殿试, 来到京城之后,花月本来想和季牧一起去那名满天下的暗香楼逛逛,但奈何… 他还有个妹妹一起跟他上了京城…… 一听哥哥要逛青楼,花见怜直接一把扯住。 一哭二闹三上吊,圣人教诲砸心头。 唾沫星子差点没把他埋了。 季牧见势不妙,找了个理由就溜了,自己去闲逛,最后却阴差阳错走到了暗香楼,还得到了与花魁共度良宵的机会… 人生际遇,大大不同。 当然,这些花月完全不得而知。 一听季牧在长安逛了一天竟然没去暗香楼,花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还是不是男人?来长安城竟然连青楼都不去?” 季牧欲哭无泪。 “丫的到底要我怎样?” 花月叹了口气,拍了拍季牧肩膀,安慰道:“没事季兄,还有哥们我陪着你呢,同是天涯沦落人嘛!” 看着他那一脸唏嘘的表情,季牧面色古怪,再想起今日在青楼中引发的骚动…… 这好像瞒不住啊。 季牧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扬。 他拍落花月搭在身上的手,诱惑道:“你想不想去?” “去哪?” “你说呢?” “想…想去……” “我帮你拖住小怜,你晚上偷偷去怎么样?” 花月面容瞬间肃穆了起来,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正当季牧以为此事黄了的时候,花月却沉声坚定的说道:“季兄,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 季牧揉了揉眉心,有些无语,叹了口气才再次说道:“先别急着答应,我有个条件。” “啥?” “你晚上去的时候,记得去三楼,说不定还能免费蹭顿饭。” “就只是蹭饭?” “你还敢真枪上阵?” “倒也是……” 看着花月一瞬间耷拉下来的脑袋,这回轮到季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无妨无妨,你自己知道你是真汉子就足够了。” “季兄。” “啊?” “你不觉得你现在很欠揍?” “我不觉得你拥有揍我的实力。” “……今天就看在你如此懂事的份上饶你一命,对了…你真的没去……” 还没等他问完,季牧便将他一脚踹出了门外,面无表情的锁上了大门。 呼…世界都安静了。 季牧一把躺倒在了床上,回想着这几个月内人生的起起落落,略感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他如今的安逸,并不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在鬼门关趟过一遭的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去过那些本应是同龄人享受的生活。 他享受不起。 他必须得跑起来。 所以,在得到旁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之时,他选择了浅尝辄止。 “老师,你让我到长安来,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伴随着这个疑问与连日奔波以来的疲惫,季牧缓缓进入了梦乡。 他并不知道。 就在他熟睡不久,一道火红的倩影,轻轻的,翻进了他的房间…… … 第4章 乾自微风起,坤藏细雨中 这是一个安详静谧的世界。 深蓝的天幕上群星闪耀,以月光为领,洒在清澈的河面上,为它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辉。 在这人间仙境般如梦似幻的场所,于远方驶过来一叶扁舟,从上游缓缓而下。 舟上立着一位老翁,正在持桨划船。 木桨轻拍着河面,荡出波纹,不一会儿,轻舟便由远及近。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值此佳景,老翁一边划船一边不自禁放声长吟道。 “青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呃…垆边……垆边什么来着?” 正觉有些尴尬,却听岸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声音。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嗯?” 老翁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岸边柳树下,正立着一位青年。 这青年纶巾束带,白衣飘然,眉心自有一股英气,不过似是刚刚起身,正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 白袍青年见老翁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笑了笑,朝老翁拱手一拜,说道。 “老伯,可否载我一程?” 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仙境中却充耳可闻。 老翁凝视青年许久,正当青年诧异时,他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是你啊……”老翁喃喃自语道。 声音很轻,轻的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奇异的是,本来不该听见的青年却耳帘微动,气质仿佛经由老翁的话语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本是清澈的双眸变得深邃而漆黑,恍若那永恒的暗夜,神秘不可侵犯。 突然…他眸中闪过一道银芒,如那永恒的暗夜霎时划过了一道神光。 只一瞬间,明灭星辰。 “是我。” 在这声音传出的一瞬,天地失色,星辰黯淡! 同时,在青年展露威严之际,天地间突然刮起了一阵微风。 不知其从何而起,无形无像,无声无息,肉眼无法窥见,却令星辰为之闪烁。 这无形微风连带着丝丝细雨,洒落九天。 一样不可窥见,但落地之时却如同惊雷,滴滴重如山岳,撼动厚土大地。 乾自微风起,坤藏细雨中。 老翁猛地抬头,目中精芒一闪而过。 那眼底有着兴奋、恐惧,甚至还有无可奈何等复杂的意味在内。 但只是一瞬,青年的身子便微微一震,目露茫然。 “呃…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老翁默然半响,最后摇了摇头,笑了笑,朝书生喊道。 “咱家可不白渡人哩!” 青年怔了一下。 到底是饱读诗书,心智不凡,很快他便明白了老翁话语中的意思,苦笑了一声,青年道:“晓得晓得,只要老伯肯载我到对岸,定有酬谢!” 老翁知道青年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但也没有解释。 他调转木舟前行的方向,划到了岸边。 “小兄弟,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逛荡啊?”老翁笑着招呼道。 青年见老翁肯搭载自己,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从柳树下背起之前放置在那里的书篓,一路小跑到舟前。 蹑手蹑脚的上船后,青年道:“急着赶路,没注意天色,误打误撞到了这里,想歇息却着了睡魔的道,一睁眼才发现天黑了…还好在此地看见了老伯。”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在船尾找了个位置坐下。 见他拾掇妥当,老翁吆喝一声! “坐稳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木桨摇曳,舟船轻启,缓缓向对岸驶去。 “小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季牧,字号长风。” “季长风…好名字!”老翁咀嚼了一下,夸赞道。 季牧拱手谢过。 揉了揉酸痛的双腿,待舒服些后,季牧开始打量四周的景色。 两岸青山,碧水云天。 不得不说,这是他从圣人学宫出来后,一路所见最美的风景。 虽是夜晚,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老伯,此河叫什么名字?” “螭龙。”老翁头也不回的答道。 “螭龙……”季牧轻声念叨了一遍,在心底暗暗的记下了这两个字眼。 “对了老伯,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一个人出来啊?”过了半响,季牧出声问道。 “我在等一个人。” “等到之后呢?” “渡人。” “那…等到了吗?” 老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说道。 “当然。” “哦…” 季牧有些疑惑,因为这里除了自己与老翁之外,根本没有别的人影。 但萍水相逢,不便问询,季牧只好装作听懂点了点头。 螭龙河虽长,却并不宽广。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木舟便缓缓停靠岸边。 老翁把轻舟系好,回头冲季牧温和一笑,说到。 “小兄弟,夜已至深,记得…早些回家。” 季牧起身背起书篓,朝老翁拱手一拜,道谢道:“多谢老伯搭载之恩。” 季牧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递到了老翁面前。 “一点银两略表谢意,还请老伯收下。” 老翁摇了摇头,看也不看季牧手中的银两,哪怕他手上的分量足以维持一户普通人家半年的开销。 季牧一怔,拿着银两的手停在了半空。 “身外之物于我无益。” “那…” “老头子我…需要你的一缕发丝。” “发丝?” 季牧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但看老伯的神情,似乎不像是在拿他寻开心的样子。 他下意识抓住了一丝飘散在纶巾之外的发丝,确定似的问道。 “只要一缕发丝?” “当然。”老翁含笑应到。 季牧迟疑了一瞬,但旋即就把那根发丝便拔了下来,递到了老翁手上。 他自幼在圣人学宫求学,博览群书。 知晓除了庙堂之外,江湖中还存在着许多奇门诡术,更有仙家神秘非凡,甚至自家书阁都记载着不少。 但季牧还从未听闻,有什么功法是仅靠发丝便能施展,这也是为什么他略微思索便将发丝送给老翁的原因。 当然,他相信就算老翁真是世外高人,也不至于对自己如何。 谁闲的没事对一个凡夫俗子使劲? 虽然有些怪异,但问题不大。 见老翁珍重的将那根发丝收起,季牧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 自己的发丝莫非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摇了摇头,季牧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清出脑海。 踏上河岸后,他对老翁微微抱拳:“小子就此别过。” 老翁笑着点了点头,朝他挥了挥手,随后解开轻舟,顺流而去。 季牧注视老翁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困惑。 良久,他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把困惑压在心底。 大步流星,迎风而去。 … 第5章 卧虎藏龙处,江南第一楼 长安有女曰暗香,江南有子称月明。 月明楼,是坐落江南的第一酒楼,这座酒楼的名气之广,享誉大江南北。 无数文人骚客趋之若鹜。 其内特制的“剑南春”更是醇厚浓烈,历久弥香,在京城盛极一时。 此刻,从螭龙河畔离开的季牧背着书篓,走到了这座雕栏玉砌的三层阁楼前。 还未进门,季牧便在外面大喊道。 “老姐,出来接我!” 不多时,月明楼的二层阁楼内,传出了一声骂骂咧咧的声音。 “臭小子,就记得你姐,把老子早忘到天外去了吧?!” 季牧干咳一声,略显尴尬时,楼内却冲出来一道劲风。 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风风火火的出来,一把将季牧揽入怀中,还不忘回头瞪了后方一眼。 “记你作甚?还不是你把小牧子送去的那个棺材学宫?” 季牧从女子怀中挣扎探出头来,正好看到了一脸头疼从楼里走出来的父亲。 四目相对,二人俱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那一抹无奈。 “是圣人学宫…” 一边说着,三人一边朝楼内走去。 十年前,喜读诗书的季牧早早便被送往了号称“乱世出良将,清平出圣贤”的圣人学宫。 因年纪尚小,便以书童的身份侍立“书圣”十载,朝夕与文墨相伴。 许是因为埋首苦读忽略了锻炼的缘故,季牧自小便身体孱弱,没少受其他孩童欺负。 每当此际,大季牧四岁的季小硕便会出马帮他讨回场子。 最厉害的一次,这姑奶奶甚至拿着灶房的烧火棍,追杀了一帮欺负季牧的混混整整十里街亭,吓得那帮孩童魂飞魄散、胆魄尽失。 之后每每见到这对姐弟,掉头就跑,再不敢来寻季牧的晦气。 此事后来在月明楼沦为街坊邻里茶余饭后的笑谈,季小硕更是被客人们戏取了个“拼命三娘”的称号。 此刻,月明楼二层隔间中,在外人面前凶悍无比季小硕,正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弟弟额间的汗珠,关心道:“小牧子,圣人学宫那老无赖没欺负你吧?” 季牧苦笑一声。 敢直言不讳把七圣中威望最高的“书圣”称作老无赖的人…这天下…大概仅此一位。 “先生待我很好。” “哦…”季小硕点了点头,随后又面色不善道:“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姐说,姐亲自杀去圣人学宫,把那老无赖的胡子拔光!” 季牧闻言,想起了季小硕初次与书圣见面的那一幕,一时啼笑皆非。 十年前,季家送季牧来到圣人学宫,面见书圣。 当时季小硕才十余岁,认定这个老头就是要把弟弟从身边抢走的人。 所以初次见面,堂堂书圣就硬生生被薅下了一撮白须作为拜师礼… 摇了摇头,季牧将目光投向窗外,露出了一抹怀念的神色。 月明楼共分三层,层层递进。 一层是主要饮酒作乐的地方,多有江湖侠士来此,豪迈拼酒。 二层要安静许多,主要接待文人雅士,布置格调也是优雅不少。 而三层据说主要接待一些贵人。 虽说如此,季牧记忆中能登上三楼的贵人还真不多。 除自家人之外,仅有两位。 一位就是他如今的授业恩师,儒道至圣。 作为七圣之一的书圣,德高望重,入此三层自是不消说得。 另一位是一位衣着褴褛却面容恬静的老僧。 除这两人之外,季牧再也记不得有谁踏入过第三层。 自己的父亲,也是季牧始终看不透的人物之一。 虽然看起来和和气气,平淡无奇,但季言风却有一个令季牧望尘莫及的地方。 奕棋! 打从季牧学会奕棋开始,直到现在。 季牧不知道与季言风棋盘征战了多少个回合,无一例外,皆是惨败收尾。 季牧不是臭棋篓子。 恰恰相反。 堂堂圣人学宫,人才济济,琴棋书画各自领域都有擅长的人不少吧? 国手都出过几位。 但季牧却依旧难逢敌手,甚至越挫越勇之下,书圣不经意间都得翻车。 不过无论在外头多么风光无限,只要一回到家,面对季父,便如同不会下棋的孩童一般。 往往不消一炷香的功夫。 季牧便不得不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对此季牧深藏了十数载的疑惑。 他甚至还向书圣讨教过,书圣闻言却是摇头,笑而不语。 这时,季牧收回思绪,看到拎着一壶酒上楼的季父,乐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位端着棋桌的人。 “嘿…我还就不信了!” … “牧儿,这次回来准备待多长时间?” “三个月。” “是因为你娘亲的祭日吧。” 季牧沉默半响,轻轻点了点头。 “啪”地一声,季言风捻起一颗黑子,坚定的落在了棋盘上。 戏谑的看着面容抽搐了一瞬的季牧,季言风呵呵一笑,问道。 “三个月后,还回学宫吗?” “不了,老师说不能一味读死书,都拿着戒尺把我从书楼打出来了,要知道他之前可从来没有骂过我呢!” “那?” “我要去长安。” “参加殿试?” “嗯。” 季父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 “或许是为父老了,庙堂勾心斗角,哪里有当一个江湖少庄来得痛快?” 季牧闻言,似是对父亲言语中隐隐表示的反对感到不满,霍然间拍案起身。 由名贵玉石精心打磨而成的棋子顿时散落四溅,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君子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父亲不也曾说过,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岂可偏居一隅,坐井观天?”最后一句,季牧几乎是瞪着季父说的。 季言风面色如常,眨巴着眼睛,看着此刻气势如虹的季牧,又扫了眼下方一片狼藉的棋盘,啧了一声。 “所以季大圣人就偏偏要赖我这一盘棋?” “咳…这把就当平局好了,来来来,我们再来一盘。”季牧立马破相,嘿嘿笑着捡起了棋子” “从圣人学宫回来,进步不小。” 得到父亲夸奖的季牧眼神一亮。 “是吧!原来已经这么明显了么?看来这阶段不断找老师讨教棋道还是有作用的。” “我是说脸皮。” 就在季牧狂翻白眼的时候,楼下突然传上来一声咆哮。 “哪个劳什子看见大爷我不给钱了?嗯!?” 酒楼内静谧了一瞬,季父与季牧对视一眼,齐齐一叹。 “又来了……” 在这声咆哮传出之后,街道上突兀多出了一道人形凹坑。 月明楼内,客人继续笑谈饮茶,谁也没放在心上,早已见怪不怪。 敢在月明楼找不自在的,也只有不知江湖深浅的莽汉罢了。 门外,头缠面巾的店小二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继续回去待客,连接着出手教训的事情都懒得去做。 从菜市场回来的季小硕正好看见这一幕,冷哼一声,走到刚从坑里爬出来的闹事者跟前,照着肚子直接补了一脚,啐骂道。 “滚!” “咚”地一声,那大汉只感觉腹部传来了一声闷响。 有若鼓音,霸道至极,瞬间占据了他的身心。 下一瞬,他整个人便倒飞了出去,狠狠的撞进了一面墙体之中。 难以想象季小硕那窈窕纤细的身姿之下,竟蕴藏着这等惊人的力量。 许是季小硕脚下留情,闹事之人在废墟中挣扎了几下,便踉跄的爬了出来。 他的眸中现出一抹恐惧。 自己可是突破了潜龙的高手,但方才那一下根本无从防御,且痛感与往日扭打受伤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惊骇之下,他如避蛇蝎,匆匆奔逃。 “成天想踩着月明楼扬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两。” 看着对方狼狈而逃的背影,季小硕不屑的撇了撇嘴,然后想起来了什么,喜笑颜开的拎着刚刚买回来的瓜果上楼,朝季牧招呼到。 “小牧子,来,吃水果,这些都是姐刚买的,新鲜着哩,下什么棋下棋,下了十多年了也没下赢一把,何苦来哉?” 重开了一局正信心满满下棋的季牧面色一僵。 落子的手势僵在了半空。 “胡说!刚才我就战平了!” “战平?”季小硕狐疑的看了季言风一眼,从后者精彩的脸上猜了个大概,露出了一副古怪的笑容。 “嗯嗯,老弟真棒!” “哼,那是!” 季牧拍了拍胸脯,不无自豪,旋即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 “对了,没看见小怜啊,在山庄吗?” 季小硕斜睨了他一眼,叹息了一声。 “才想起人家啊?唉,也不知道哪个薄情公子临走前还要给自己的贴身侍女布置任务,如今《论语》的手抄卷都快摆满一个书阁了…” “布置任务?” 季牧一怔,蓦然间想起自己去学宫前好像是对小怜说了什么来着…… 想到这里,他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从季小硕手中抓起两粒杨梅塞到嘴里后,季牧疾速飞奔下楼。 在月明楼后院马厩,季牧牵出了一匹如雪般洁白的良驹。 “老伙计,好久不见。” 白马嘶鸣了几声,用头蹭了蹭季牧。 季牧笑了笑,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便直奔城外而去。 月明楼上,季小硕看着那一袋子没怎么动水果,幽幽的叹了口气。 旋即一股脑都扔在了季言风面前。 “新买的,不吃浪费。” 季言风:“……” 第6章 铜雀锁深院,佳人伴青灯 季家在江南有两大产业。 一个是位于天香郡城的月明酒楼,另一个便是坐落在城外的明月山庄。 都是数一数二的产业,闻名中原。 季牧出城之后,直奔明月山庄。 “小怜啊…你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小怜是季牧贴身侍女,也是青梅竹马。 她大季牧两岁,性格温婉恬静,季牧每每把她当妹妹看。 上一次季牧临行前半开玩笑:“小怜你虽是女儿家,但也要多读诗书才好,不然日后你少爷我就算成了圣贤,没有个对诗接句之人,也是无趣啊。” 季牧可以打包票。 这句话绝对是无心的戏言,只是临行前逗逗她罢了。 但方才在酒楼听到季小硕的话语,使得他蓦然想起来小怜一旦认真起来的样子…… 别看平日温和听话,一旦认真,那可真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心之坚、志之刚,任你风吹雨打、威逼利诱,都不好使。 就算季言风这个一家之主出马,最后都只能摇头离去。 心底暗暗打鼓中,季牧驱马来到了一处幽静雅致的庄园大门前,下马走了进来。 庄园内,小径通幽,以大小不一的青石铺就,慢慢向远方延伸。 季牧踏在青石小路上,深深的吸了一口花香。 庄园深处,有旃檀楼阁,亭台玉宇,锦鲤湖泊。 奢华程度不弱皇帝行宫。 然而季牧却仿佛没看到这些,目光径自看向了书阁的方向,叹了口气。 以往自己不在,书阁几乎无人上去,现在却是门户大开。 约莫一壶水开的工夫,季牧登上了书阁。 才进到二层,便看见了堆放一地的《论语》手抄卷…… 季牧眼角抽搐了一下,视线一转,便瞧见了一位正在几案处奋笔疾书的赌气少女。 季牧揉了揉眉心,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那少女显然不曾发觉这二层阁楼内多了个人影,依旧不知疲倦的奋笔疾书。 纤纤素手执握笔端,势走丹凤。 干净秀气的字迹排列整齐,跃然纸上。 书阁内。 认真的少女膝坐在席间认真的写字。 浅粉色长裙被一束裙带轻轻系起,垂落腰间;容颜虽非绝美,却别有一番气韵,浑然天成,宛若一幅画作。 季牧悄悄走到少女背后,注视着她垂落腰间的青丝,不多时,他伸手在她的头上轻弹了一下。 少女笔势骤停,茫然回头。 一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最终定格在了季牧身上。 “啊…少爷回来了。” 不闲不淡的一句,毫无半年未见的欣喜,小怜转过头继续抄写她的论语,仿佛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她抄完手上的书籍更为重要。 季牧险些被她的反应气炸,但也拿她没有办法。 他知道,只要小怜沉寂在一件事情当中,那其它任何事情都是浮云,天塌地陷也不例外。 过了半响,见她是真的不理自己,季牧无奈道:“累不累?山庄又不缺藏书,抄这么多经书作甚?” “不是少爷说的让我多读诗书?” 小怜头也没抬,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可是读和抄不是两码事?” 小怜抬起头,看了看此刻站在自己身前的季牧,略显可爱的偏了下脑袋,像是在思考。 她觉得季牧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但旋即,便又一板一眼道:“小怜没有少爷那么天资聪敏,只能靠这种笨方法来记忆。” “我走之前是开玩笑的……” “君子焉有戏言?” 季牧一时语塞。 季家之中,季小硕是不讲道理,季言风是不敢讲道理,而唯一能对季牧讲道理并且句句有理的,则非小怜莫属。 苦笑一声,季牧暗道头疼,悔不该当初多嘴。 再看看这几乎快霸占了二层书阁的手抄本,季牧为之折服,也不好意思强行让她弃笔,只好委婉道:“不歇歇再抄?” 小怜轻轻摇头。 “今日份的还没抄完。” “抄多少?” “三遍!?” 书阁内静谧了一瞬,季牧深深的吸了口气,静默半响,他决定般说道:“我帮你抄。” 他在小怜的对面坐下,摊开纸墨,随手拿起了一卷散落地上的手抄本。 研墨执笔,笔走龙蛇。 季牧径自开始抄写。 但他并未注意到,对面的少女…嘴角悄悄扬起了一抹弧度。 …… 一座阁楼,几卷古籍,两位少年人。 幽阁静谧,唯有微风不燥,轻轻拂过窗帘,旋又飘然而去,仿佛不忍打扰这阁中的二人,只是淡淡的掀起了一缕墨香,久久不散。 从抄写开始,二人便再无任何言语,但又心心相印,默契的不去打扰这静谧的时光。 季牧师承书圣,笔风一脉相承,苍劲有力,提笔行处自有浩然正气存于笔端,但唯一有一个缺点。 那就是慢…十分之慢! 以至于天色都黑了,书阁内早就点上了数盏青灯,季牧承包的那一卷都还没抄完。 一旁小怜早已抄完了属于自己的两卷,正用手撑着下巴,有些意味难明的看着他。 季牧好生尴尬,笔势更是慢了几分…… 小怜幽幽的叹了口气。 面对季家一言九鼎的大少爷,她却仿佛对着一位恨铁不成钢的晚辈一样,痛心疾首道:“少爷,你以后要是入朝为官,圣上请你批阅奏折,那还不给写个几天几夜啊?” 季牧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滞,显然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的瞪了她一眼,怒斥道。 “你…你闭嘴!” “那少爷我先休息去了啊。”小怜嘻嘻一笑,起身理了理裙摆,作势欲走。 很显然,季家少主的愤怒在这个少女面前毫无半点威力。 “我可是在帮你抄!” “嘻嘻,知道啦,要不要我去煮碗少爷爱喝的莲子羹。” “要!” “要加糖吗?” “要!” “一会要不要小怜帮少爷暖床?” “要…嗯!?” 季牧笔势骤停,猛地抬头,错愕的向少女看去,却看到了一双纯净的双眸,那不含一丝杂质的目光使得他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 “呃…这个…就…就…就算了……” “嗯。” 小怜轻轻应了一声,旋即慢悠悠的走下楼去。 待她离去,季牧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脸颊一瞬变得通红。 “啊啊啊!我都在想什么啊!” 他不曾看到。 书阁下方,小怜嘴角悄悄扬起了一抹笑意,脸颊泛起了一丝晕红,似初开的玉兰,美艳而不可方物。 第7章 庭院深深处,春愁如柳絮 次日清晨。 季牧拿着一屉刚刚出锅的蒸包登上书阁。 刚一上来,他就瞧见了伏案抄经的小怜,似乎已来了好一会儿。 窗外微风轻起,穿堂而过,美人衣裙飘飘,青丝曼舞。 认真的少女认真写字,宛如画境,一如昨日。 季牧走到几案旁,将蒸包放在案上,自己随手拿了两个,然后冷漠的夺下她手中的笔。 “吃完再写。” 小怜一愣。 眨巴着眼睛,她看了看案上的包子,这才想起,早上起床后好像只想着抄经,连早餐也忘了吃了。 看着热气蒸腾的包子,小怜清澈的双眸顿时一亮。 她伸出小手拿起了一个,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看到她开始开心的吃东西,季牧这才放下心,抬头扫了一圈书阁。 明月山庄的藏书阁名为“望海”,藏书可以用海量来形容。 虽说比圣人学宫的观海楼声名要略逊一筹,但这里的藏书依旧是寻常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读完的书籍。 半响,季牧的目光落在了一本略显泛黄的小册子上。 静默了一瞬,他走过去将它从书架上抽了出来。 《潜龙初识》。 一旁,小怜见到季牧拿出了这本书,吃包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中多出了一抹心疼。 潜龙境,人间踏入漫漫仙途的第一站,也是必经之路。 开篇有言:“潜龙者,以人体百骸,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朝吞晨阳,暮收皓月。以有限之资,创无限之门,若游子登山,行至山门,虽前路漫漫,但欲至山顶,必不可缺…” 这是天下很多人都可以看懂并且修炼的功法。 但对于季牧来说,这宛如一道天险,横贯在他的二十载人生中,无法跨越。 因为他,无法感气…… 乡野村夫偶尔都能感受到的天地灵气,季牧却从来没有触碰过。 好像上天封闭了他的百骸四肢,将他所处的周遭一尺之境,画地为牢,完全隔离开来,放逐天外。 只为了…囚禁他一人。 虽说季牧平日里总是鄙夷那些只知争勇斗狠的江湖莽夫,但又何尝不羡慕那些踩着三尺青锋纵横万里的无双侠客? 纵是读过万卷书,比同龄人多出了一份沉稳,但终究还是位少年。 季牧默默看着手中的书籍,却迟迟没有翻开。 最终,他还是将那本书放回了书架,转身走下楼去。 “今天…不看书了吗?”小怜担忧的问道。 季牧摇了摇头,说道:“我去后山转转。” 小怜默然,没有再劝阻,她知道季牧去后山做什么。 默默看着季牧离去的背影,小怜看了看还剩大半屉的包子,秀眉微蹙。 “一个人吃不完啊……” … 明月山庄占地面很大。 前庭是花园湖泊,中庭楼宇院舍,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作为后庭的后山。 后山只有一个作用——供奉先祖。 相比于中庭的莺莺燕燕,这里就要显得静谧了许多。 季牧沿着登山的阶梯缓缓行走,一路树丛叠起,交互撑起了一片天空,给大地洒下片缕清凉。 每当来到后山,他的心情就会渐渐平静下来,一切烦闷在这里都会不翼而飞。 但不多时,他便沉寂了下来。 他走到了半山腰的灵堂。 季牧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周边精心挑选了几朵盛放的花朵,摘下放在手里。 只这一个过程,他便花去了半个时辰,直到他手中再放不下其它花朵的时候,他才脱去鞋履,赤足走入灵堂。 冬日已过,初春依旧泛凉。 赤足踏在石砖上,自是寒意透骨,但季牧却浑然不觉。 他将鲜花放置在供桌上,旋即在一道灵牌下方缓缓跪下。 那是他母亲的灵位。 他只见过她一面,从此便天人永隔。令人叹息的是,造成这个既定事实的,不是外因,就是他自己本身。 季牧无法感知天地气息,却拥有着常人远远无法比拟的惊人记忆力和领悟天赋。 他清晰的记得,记得自己从出生之后的任何事情。 也清楚的记得,在他出生之际,迎接他的,不是季家府上张灯结彩的喜悦,不是天地衷心的祝福,也不是第一口母乳。 他迎来的,是一道天雷…… …… 季牧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让老天爷从他一出生便想劈死他。 甚至侥幸活下来之后,还要封禁他感知天地气息的能力,断绝了他所有修行的可能,断了他的未来。 若真的有因果轮回,想必前世,自己应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吧?连天都不能容许自己的存在。 二十年来,这个念头无数次浮现在季牧脑海。 他觉得在二十年前自己就应该在天雷中化为一道烟尘,散落天地,而不是如现在这般…… 季牧抬头,默默凝望着母亲的灵牌,眸中露出哀伤。 过了许久,季牧心绪渐渐趋于平静,他跪在地上,三叩九拜。 做完这些,他缓缓起身,走到一旁的石柜前,从里面拿出了扫帚抹布之类的用具,开始亲自打扫灵堂。 先用掸子拂走灰尘,去溪边用木盆盛了一盆清水,沾湿抹布后开始擦拭。 他不肯放过任何角落,一应动作流畅无比,仿佛已做了千百遍。 季牧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是否觉得自己这个间接害死母亲的人应该随天雷消逝。 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能辜负母亲以凡人之躯为他挡下天雷的决心。 … 季牧将灵堂打扫干净出来时,已经约末午时。 约末半柱香的工夫,季牧从后山回到中庭,一迎面,便撞上了灰头土脸的季小硕。 后者像花猫一样,一见季牧,便高兴朝他招了招手:“听小怜说你在后山,刚想去找你来着,这都什么时辰了,快,姐做的菜都要凉了。” 话音刚落,季小硕不容反抗就拉起季牧,朝着饭堂走去。 “姐你…做的…菜?” 季牧刚从后山出来,甫一照面便闻此噩耗,脸色顿时像霜打了的柿子般蔫了下去。 “姐,那个…我还不饿……” “什么饿不饿的!到时辰就吃饭,不然啥时候能长胖!?” “为啥要长胖……” “瘦成竹竿觉得好看?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季家穷到断粮了呢!” “怎么可能……” “嗯?” 眼看季小硕眼睛一瞪,似乎即将失去耐心的样子。 季牧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快步流星,抢先朝着饭堂而去。 “走走走,今天干十碗大米饭!” … 第8章 白昼静无声,黑暗已登场(上) 明月山庄饭堂很大,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进餐。 但此刻,小怜一人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一桌或许可以称为饭菜的…黑炭。 季牧进来后,视线定格在了那些黑炭上,沉默了下来。 方才因看到季小硕灰头土脸的样子而升起的一丝感动也瞬间烟消云散。 这是吃饭? 这是谋杀! 季小硕随后进来,看到季牧的脸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吐了吐舌头,扭捏的说道:“火候大了一点…盐量可能也多了些…糖应该还好,醋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辣椒应该也刚刚好……” 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话语,季牧两眼一黑,绝望的一拍脑门。 酸、甜、辣、咸,合起来或许还有苦味,这可真是五味俱全…… 季牧抬头望天。 啊…老天爷,再降下一道天雷把我劈昏过去可好? … 酒足炭饱。 季牧像失了魂一样,揉着饱受摧残的肚子,与小怜一道向书阁走去。 突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问道:“今天吃饭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小怜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家主说,酒楼需要有人坐镇,一大早便赶去郡城了。” 季牧冷笑一声。 “呵,只怕是不敢吃饭吧?” 小怜莞尔一笑,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直到最后也没有动筷子…… 闲谈间,二人行至书阁。 小怜站在阁楼前,却没有进去,回头看了看季牧,问道:“少爷的心情可曾好些?” “甚好。” 小怜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问出口,莲步轻移,迈进了书阁。 季牧笑了笑,跟着走了进去,在身后问道:“下午还要抄经吗?” “嗯。” “总是抄也不是那么回事,要不…我教你经意?” “少爷就不怕一身本事都被人家学了去?” “只要不拿来跟我斗嘴就行。” “那可说不准。” “……” … 晚间,看着依旧黑如墨炭毫无变化的菜色,季牧有心想辟谷,但又不忍心姐姐的心意白费,于是捏着鼻子吃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季牧终是忍不住了…… 他找了个借口溜出山庄,去了天香郡,将躲在月明楼好酒好肉的季言风一脚蹬出了月明楼,自己坐到了掌柜的位置上,当起了江南第一楼的老板。 对此,酒楼杂役们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 做菜的专心切肉,洗碗的专心洗碗,招待客人的专心接客,仿佛坐在那里的就是老板无疑。 而那位被灰头土脸喘出去的人… 谁?有过这事? 老板不是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吗? … 季牧在月明楼过了好一段快意的日子,但随着季小硕一脸幽怨的赶来这里,他的好日子便再次宣告结束。 月明楼下至小厮、上至主薄。 眼睁睁看着少主灰溜溜从掌柜台上下来,然后季小硕无比自然的坐了上去,确认了一个事实。 在季家,小姐就是老大! … 春至中旬,往来穿梭的飞燕开始寻觅住所安家,空中不时能瞧见它们忙碌的身影。 明月山庄那片湖中亭上,季言风负手而立,抬首望天,眸中现出一抹忧虑。 在他的面前,缓缓漂浮着一副破旧的棋盘。 棋盘上,散落着大量棋子,纵横交错。 奇异的是,这些棋子竟然大半都是白子,而黑子,仅有五颗! 随着季言风的目光凝视,棋盘上的局势不停变幻,一股氤氲之气渐渐散开,弥漫天地,似掩盖了天机。 “天罡,贪狼,太一,南皇,少昊,五方帝星齐聚人间,各居一方,你们觉得局势超出掌控,感到畏惧了,所以便要强行插手人间之事么?” 当他说出这句话语时,明月山庄上空骤然一暗,阴云一瞬间聚汇而成。 随着几道电光闪过,一声雷鸣轰地一声响彻在了方圆百里之内,久久不散。 季言风倒喷了一口鲜血,气息一瞬间萎靡了不少,但双目却越来越明亮。 他没有再说任何言语,但自身却无法遏止的笑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只知道他在笑…无比快意的笑。 俨然疯魔一般。 对此,本该更为愤怒的某种存在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阴云消散,雷音消弭,黑暗在一瞬间复归光明。 生活在方圆百里之内的人们皆是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甚至有些人都跪在地上开始磕头,仿佛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上苍要降罪于自己。 始作俑者此刻却面色平静,缓缓收回目光,落在了棋盘之上。 看了看那五颗遥遥相望的黑子,又看了看占据了棋盘三分之二的白子,季言风嘿嘿一笑,说道。 “啧,这要是让那臭小子来下,早就输喽!” … 月明楼上,季牧似有所感。 他皱了皱眉头,抬头从窗外向天上看去。 半响,季牧收回目光。 他没瞧见什么天地异象,但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内心更是没来由的烦闷。 月明楼后厨,正在切菜的季小硕动作一顿,旋即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操持着手上的工作。 不知不觉间,她的眉梢已然拧起。 这时,早已跟着季牧来到月明楼的小怜,抱着一束暗灰色如草状的植物,走进了后厨。 她将那束奇异的灰草搁置在案板上,随意抽出两三株,用清水细细清洗,然后递给了季小硕。 此时后厨伙计们都去了大堂吃饭,有心无心,现在在后厨的,除了季小硕和小怜再无他人。 没有人看见这一幕,也自然没有人看见那株奇怪的小草。 “家主大人说,用完这一次的藏心草,就不用再给少爷吃了。”小怜将灰草递给季小硕之时,轻声说道。 季小硕的动作再次一顿,抬头看向了小怜,姣好的面容上现出了一抹疑惑,问道。 “为什么?” 小怜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声音中带了一缕忧虑,说道:“因为家主还说,少爷身上的气息…藏不住了。” 季小硕闻言沉默。 半响,她突然将刚接过来的藏心草一把摔在了案板上,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赌气道:“不吃就不吃了,你以为我想给他做那些自己看着都恶心的东西吃啊!还不是为了……” 说到一半,话音骤停。 她终究把后面的话语咽了回去。 堂堂季家大小姐,此刻竟伏案抽泣了起来。 像是一个受尽了百般委屈而不得伸张的孩子。 第9章 白昼静无声,黑暗已登场(下) 她并不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才会哭泣,她委屈的是,如此费尽心力却依然无法阻止季牧身上的气息外散。 藏心草,神农本草经中所记载的一味草药,异草榜排行第七。 生长于天人交汇之地——蓬莱。 根据神农经的记载,此草食之可藏六时,可匿天机。但其味多恶,难以下咽。 所以季小硕每每都会将此草磨成粉末,融入菜中,然后用大量的盐糖遮盖住它本身的气味,最后再故意烧糊来掩藏其灰黑的颜色… 所以,就造成了季牧每次回家用餐时的那一锅黑炭。 季牧根本不知道,自己姐姐每天做给吃的东西里有这么一株灰草,而之所以不惜如此也要让季牧吃下藏心草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天劫,还远未结束。 季牧出生之后,季母因掩护他亡于天雷。 混元、两仪、三才、四象、五方、六爻、七星。 这是传说中,天弃之人所必须经历的七道天劫。 天弃,顾名思义。 被天遗弃之人。 历史上虽说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 这一类人就一个特点——短命。 无一例外,从来没有人能完整的渡完七道天劫,并且到了季牧这里,还有一丝不同。 他,无法修炼。 仅仅是这一个问题,就生生堵死了季牧依靠自身渡过天劫的任何可能。 “上苍关闭了一扇门的同时,必定会为你再开一扇窗。” 这句话对他来说,就是一句讽刺。 因为苍天不仅关闭了他的门窗,还封死了他所有从房间内逃离的可能。 劈死季母的,是混元劫。 而季牧的两仪劫本在及冠之前便应该降下,但因圣人学宫的奇异替他掩藏到了现在,这也是季言风将他送去学宫的真正原因。 但随着时间渐深。 季牧自身与天劫的感应越来越强,学宫也渐渐压制不住了,因此书圣才不得不将他遣送回来,另寻办法。 所以才有了这一连数月的黑炭之事。 但此刻,小怜却说他身上的气息掩盖不住了?这如何能不让为此费尽心力的季小硕感到绝望? … 小怜将哭泣的季小硕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小姐无需担心,家主说他自有安排,少爷他吉人自有……福相,一定会没事的。” … 月明楼上,季牧怔怔的看着一桌色泽均匀的菜色。 不再是黑炭了。 也没有往常那些刺鼻的气味,还透出一股美食独有的香气,牵动着他的食欲。 蓦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注视了桌上的饭菜好半响,季牧拿起筷子,一口口吃了起来。 一个人,很安静的吃。 细嚼慢咽。 吃完,季牧径自起身下楼,从马厩牵出那匹白驹。 一跃骑在马背上,轻轻一拍,直奔城外而去。 窗台上,小怜将季牧毅然上马离去的背影尽收眼底。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她,竟缓缓流下了泪。 … 季牧赶回明月山庄时,天色已暮。 太阳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翁,靠着仅剩的一口气悬吊在天边一线,最后陡然在地平线上断裂,无声无息坠落。 天边只残留一道血红。 季牧在庭前翻身下马,一路小跑直奔后山。 他本就体弱,如此狂奔之下,身体自是有些吃不消,上气不接下气。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停。 直到跑到后山灵堂前,季牧才渐渐停了下来。 今天,是他的生日。 同时,也是他母亲的忌日。 … 季牧站在灵堂外,花了半柱香时间整理衣冠,调整气息,让自己平稳下来。 然后在灵堂外脱去鞋履,赤足而入。 对着母亲的灵位三叩九拜之后,季牧将上次放在供桌上已经枯萎的花朵缓缓拾落,随即从石龛内拿出打扫用具,一如上次一样,开始认真打扫灵堂。 天色渐黑,使得季牧的工作有些吃力,但随着月光缓缓为大地镀上了一层银辉,他便再次得心应手了起来。 这次的打扫与以往不同。 一丝不苟,认真严肃。 并不是很脏的供桌被他一遍又一遍来回擦拭,不肯放过任何一片灰尘。 这般工作下,这次打扫所花的时间,要远远比上一次多出数倍。 待季牧将灵堂打扫干净走出后山时,已是深夜。 寂静的夜空繁星点点,交相辉映,在这无尽繁星之中,有一颗星辰安静的闪耀。 它静静的立在那里,不做言语,却有无数星辰拱卫环绕,如帝王出行,万物臣服。 此星名为——北极。 只是今日,这颗曾为无数苍生指引过方向的星辰突然间…黯了一下! 悄无声息,似乎无关紧要,甚至几乎没有人发现。 但事实上,还是有人看到了。 而能看到这一黯为数不多的几人,心中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南岳王庭境内,一位正在取景作画的老者猛地抬头看天,眸中现出一抹惊惧。 约莫半响,他收回目光,继续作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是无人发现,他那拿着画笔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 中原,离长安城不远处的一座山峰,坐落着一座道观。 道观旁的一处草庐之中,一位衣衫褴褛的道士正在烧水煮茶。 突然间……他用蒲扇扇火的动作一停,亦是如那作画的老者一般,有些疑惑的朝天上望去。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继续扇火煮茶。 不知不觉间,他念起了经文,其声音清亮,如鼓瑟琴,并且越来越高亢,最后缓缓回荡在了天地之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 今夜,人间。 有很多人,注定无眠。 大唐国境内,位于都畿道的泰山山脚下,坐落着一处可以称之为庙宇但规格却远远高出数倍的院舍。 因半隐于山体之中,故而无法一举窥见全貌。 乍一看,或许还不如泰山之上的道观宏伟。 但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人,或者说任何一股势力,敢于轻视这间院舍半分。 因为这里是圣人学宫。 此刻,学宫院落之内,一位满头花发的老者,正穿着一袭宽松睡衣,在后院来回踱步。 他半眯着眼,面上还残留着些许睡意,看起来有些滑稽。 老者皱着眉头,不时的揉一揉惺忪的睡眼,有心想什么事都不理会直接回去睡觉,但他觉得能让自己突然醒过来的事情肯定不一般。 正想着…他抬头看到了那一瞬间的黯淡。 老者揉了揉眼睛,怔了一下,旋即便猛地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他蓦然指着那一片苍茫,破口大骂。 但终究是没骂过人,张口都不外呼之乎者也。 最后似乎是骂累了,于是进屋拎出一个酒壶,痛饮一大口之后又继续狂骂。 骂天、骂地、骂起了学宫内的所有学生,最后骂着骂着,他神色却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看不出喜怒。 四周被他骂起的学生面面相觑,但只有最亲近的几位才隐隐猜到了他的想法…… 待到最后,老者抬眼望天,似欲将这苍穹望穿。 旋即,他脚步微点,身影一瞬间消失不见。 待其身影再次出现时,他已然站在了泰山之巅。 老者解开腰间酒壶,将满壶烈酒倒灌而入,随手擦去嘴角残酒,然后于此间长吸了一口气。 刹那间,方圆百里的云雾为之一空! 因烈酒入腹,老者面色透出红润。 他重重一跺脚,声若洪钟,于山巅之上大喝三声。 “来!来!来!” 三声棒喝,一声比一声更甚。 待到最后一个字音喝出,声势已浑若天雷,响彻八方! … 圣人学宫的门前,常年插着一柄剑。 十年来,它一直立在那里。 没有人能够将它拔出来。 任由雨打风吹、日晒雨淋,它从来都没有动过半分。 但就在老者第一道喝声响彻之时,这个像雕塑品一样从未动过、仿佛已经被世人遗忘的古剑……竟是微微一颤! 当第二声棒喝传出之时,古剑颤动之意更盛。 而当最后一声似天雷般的召唤彻响苍穹之时,古剑“铮”地长鸣一声,自行出鞘,瞬息破空而去! 哪怕是人才济济的圣人学宫,也没人能看清这把剑的动作。 他们仅仅看到了一道白虹穿空,恰似寒光,耀万物而不染纤尘,于悄无声息间,彰显出它的孤傲。 此剑名为——君子。 第10章 巍巍远山,一剑江南 季牧从后山出来后,没有回到寝室,而是一路穿过中庭,似乎是要奔行出山庄。 但最后,他在湖心中央的望南亭前停下了脚步。 季言风的背影静静的伫立在亭中。 与以往插科打诨不同,今日深夜相见的父子彼此间都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沉默的互相对望。 空中似透着一股凝稠的气息,让人透不过气来。 良久,季牧朝前一步。 他认真的朝季言风鞠了一躬,然后径自穿过望南亭,洒然而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青石板路、踏出明月山庄之时,季言风轻叹了一声。 “红尘为客二十载,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的声音传的很远,并不洪亮,却清晰无比的传进了季牧的耳中。 季牧的脚步蓦然一顿,但也仅仅是一顿。 没有回头,他一步迈出了明月山庄。 山门外,白驹轻声嘶鸣,季牧轻轻摸了摸它的背脊,然后翻身上马。 整个过程都安静万分,平静的面色下带着一股决然,沉默严肃。 像极了一个倔强的孩子。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轻夹马腹,向西而去。 那个离别礼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季言风也知道。 … 深夜的官道上,一袭白衣身骑白马,如流星般纵马驰骋,一路向西。 季牧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他只是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待在山庄之中。 至少今天,绝对不行。 之所以选择向西,是因为那是去往长安城的方向,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走到那座帝都。 不过,当他前行数里之后,迎面便撞上了刚刚从天香郡赶回的季小硕与小怜。 前者见到他有些惊讶,正要开口问询,季牧却是漠然快马加鞭,扬尘而过,连视线都不曾偏离半分,如同相见路人。 季小硕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雪白,仿佛明白了什么,正要调转马头朝季牧追去,却被小怜死死伸手拉住。 “小姐!” “小怜!” 二人几乎同时怒吼出声。 … 咚! 一声震鸣,季小硕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拳起微鸿,势若奔雷。 但预想中小怜倒飞而出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小怜稳稳的握住了她的拳头,连一丝颤动都没有,甚至二人身下的马都还在奔跑,没受到一点影响。 这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情。 季小硕从来没见过小怜练武。 “你…”震惊之余,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整个人便软倒在了小怜怀中。 眼睛合上前,她看到了小怜眼角含着的泪,以及她带着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小姐,这是…家主的命令。” … 季牧策马加鞭,速度不减,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来到了何方。 他只知道要不停的奔跑,离明月山庄越远越好。 他猜到了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 正因如此,他才不想看到二十年前的一幕再次上演。 哪怕他无比迫切的想要活着。 但,恰恰因为有想活下去的欲望,才会有死也不想失去的东西。 夜空上,月亮渐渐隐去,太阳尚未升起。 人间陷入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一人一马于黑暗中奔行,像朝着深渊发起冲锋的战士。 … 这次黎明前的黑暗持续的时间,似乎比往常要长得多,仿佛象征光明的太阳在畏惧什么而不肯升起。 在这无尽幽暗之中,万物都在休养生息,只有一人一马驰骋在暗无天日的原野,不见归途。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牧渐渐的停了下来。 长久于黑暗中穿行,令他的眼眸多多少少能看到一些路况。 虽不太清晰,但已然足够。 相比之下,坐下的白驹要比他强的太多。 他花了好半天,找到一棵可以供他靠坐休息的大树,然后让白驹随意去周遭觅食,自己靠着那棵大树坐了下来。 连续奔波了一夜,不曾休息也不曾进食,身体上积攒的疲倦与饥饿一股脑的向他袭来,令他直欲昏沉睡去。 但季牧知道自己不能睡,他知道这一睡可能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季牧看了看漆黑如墨天空,感觉到有什么要来了。 所以他停了下来,没有再跑。 因为他知道那没有用。 这里离明月山庄已经很远很远了,唯一需要赶路的理由也没有了。 可以歇一歇,季牧内心这么告诉自己。 但他没有闭上眼睛。 他倒想看看,二十年前,它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所以,哪怕疲惫不堪,季牧也没有睡去。 … 人世间的等待分很多种。 有好的,有不好的。 但等待死亡的来临无疑是最让人感到痛苦煎熬的一件事情。 如同季牧此时。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空,茫然若失。 周遭越来越黑,黎明没有如约到来。 季牧在黑暗中看得久了,几乎连自己睁眼闭眼都分不清楚,如同一个没有知觉的稻草人。 他等了好久,正当以为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出错了的时候…… 天地间,蓦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只有在升起一丝希望的同时,予以击碎,才会最让人感到绝望。 季牧的面色苍白了几分,他怔怔的看着这道与二十年前同出一辙、声势却不知道超出了多少倍的天劫,面色现出一抹恐惧。 但很快的,那抹恐惧就变成了坚毅。 季牧深吸口气,整个人平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能够直面死亡的平静。 季牧知道自己今天可能要死了,他睁大了眼睛。 是的,他要看,并且要记住。 他要将这一道道雷霆刻在灵魂深处。 但事实上,本应劈下来的雷罚却没有劈下,蓄而不发。 正当季牧感到有些疑惑,突然间,耳边传来了似是无数只野兽在大地上奔腾的声音。 季牧心神一震。 此刻的劫……竟是来自地面。 谁也不曾料到,季牧这一次的劫并不是继混元之后的两仪劫,而是……三才! 湖心亭中,哪怕季牧离去也依旧能保持沉默、云淡风轻的季言风,在这一刻面色大变。 … 三才者,天地人也。 季牧此刻面对的,就是三才之力的第一重——人劫。 人间从未有人有过类似的经历。 本应依序渐进的天罚突然跳过了一重! 当然,对季牧来说,来的是什么都无所谓。 就算此刻降下的是混元劫他也免不了一死。 用泰山砸死蚂蚁和用锤子砸死蚂蚁… 区别何在? 大地之上,杀机渐起! 起初,声音只有一点,朦胧不清。 但不多时便清晰了起来,并且越来越响、越来越沉重,如同数万鼓锤同时击打在一面巨大的战鼓上,通天彻地! 季牧感觉他就是那面战鼓。 被无数鼓锤重重击打在胸膛之上。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但他无能为力…… 想怒吼一声,却被无尽的鼓声浪潮直接吞没,如同两军对垒中响起的一声蚊蝇嗡鸣,是那般的苍白无力。 季牧喷出了一口鲜血,但他无心理会,因为此时鼓声已经达到了极致。 而黑暗中那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也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只来得及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朝第一只冲向自己的怪物刺了下去。 他知道下一刻他可能就会被黑暗淹没。 他知道自己今天活不下去。 但这并不代表他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因为等着别人来杀,太过丢脸。 他丢不起这人。 他的老师丢不起,他的父亲也丢不起。 哪怕他面对的是天劫。 … 连续切碎了十几只都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怪物,季牧本应为自己平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感到自豪。 但实际上,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 他全身布满了粘稠的血液,有那些野兽的,也有他自己的,混在一起,流在身上,十分难受。 但他没法停下,只能拿着那把随身携带的短刀,一只只疲倦的杀着。 杀到最后,季牧的内心都已渐渐麻木,只知道机械的挥舞手臂。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滚动的血,究竟是自己的多,还是它们的多了。 人力终究有时穷,更何况季牧这个无法修炼的文弱书生? 又过了一会儿。 天地间,突然响起了一声脆响。 虽然瞬间就被周遭的声浪淹没,但在季牧耳中,却是历历可闻。 那是他的短刀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的双臂早已没了知觉,更无力再拾起短刀。 季牧惨笑一声,知道自己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于是他抬头看向了苍天。 平静的目光中,深藏着一抹天地都无法磨灭的仇恨! 直到死他都没有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自己活着,就是一个错误? 正当他感到悲哀之时,突然一愣,目光由仇恨变成疑惑。 他看到了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白点。 那白点很小、很细。 轻如鸿毛、翩若尘埃。 若是平日,放到这浩渺天地间,根本不可能看见。 但偏偏…季牧看见了! 白点一瞬瞬变大,虽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细若银针,但季牧却感觉它就在变大! 季牧本以为那是悬挂苍穹的一颗星辰,但下一刻,他知道他错了。 因为下一刻,那道白点竟从万里之遥,瞬息穿行到了季牧的跟前。 如同一抹划破黑夜的流星,于无尽幽暗中……大放光明! 那是一柄剑。 一柄常年插在大地不问世事的剑。 一柄高傲到不屑于向凡夫俗子出手的剑。 因为没有资格。 谁有资格? 天。 它就是那把剑。 那把剑如其名一样、宁折不弯的剑。 君子剑! 第11章 君子归一,玉碎山海 在这一瞬间。 季牧眼中没有天地,没有四周向他张牙舞爪的怪物。 没有山川河流,没有星河漫漫; 甚至没有了自己。 在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一柄剑,一柄于五岳之巅纵横万里拔剑向天的……君子剑! 这柄剑完全占据了季牧的心神,让他脑海中一阵空明。 而四周那些令他疲惫不堪的怪物,此刻齐齐避退,连此剑的剑光都不敢靠近! 于是,季牧周身三寸之内,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壁障。 壁障之内,风雨能入,虫鸟能入,天劫…不能入! 若是季牧此刻能够思考,定会发现此时荒野之上的对峙,与他在圣人学宫所学的教义不谋而合。 那是书圣在成圣之时亲口宣告的话语,也是如今天下第一学宫的立世之基。 “君子所守者,意也。” “意者,一也。” “而吾之道,当一以贯之!” 这便是闻名天下的归一剑。 任你天威难测,我自抱朴归一。 一剑出,天地寂。 不闻天雷,不闻鼓声。 所有隐藏在暗中的怪物,寸寸皆化飞灰。 天清地宁。 做到这一切的,仅仅是一把载满了风尘的古剑。 天地间寂静了许久,然不多时,便再次风云际会,暗云深积。 厚重的天盖上,电闪雷鸣闪烁其中,恍如天怒。 此时天地间骤然刮起了一阵风,不知从何而起。 它刮过山时,山不见动,唯见青石密布风霜;仿佛在一瞬间,度过了百年。 它刮过树时,树不见动,唯见枝干腐蚀风干;仿佛在一刹那,走过了一生。 而做到这一切的风,无知无觉,似乎只是路过。 它的目标,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那便是伫立在原野上、不动如山的君子剑。 双方在彼时,轰然交汇! 从风起,到吹拂万物,最后对撞,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剑能一瞬万里,风…为何不能? 静静悬立在季牧身前的古剑,因此风起之势……首次一颤。 季牧于此间顿然惊醒,茫然无措的看向四周,不知发生了什么。 似是感到了危机,君子剑剑身轻颤,铮鸣出声,由剑尖朝下倒转而立。 仿佛这一瞬间,有人伸手握住了这把古剑,对着这片苍茫,蓦然一斩! 依旧是归一。 方才专一防御,为守一。 而现当在专注攻击时,天地气息皆被凝练为一股,山河大地皆化作浩然正气,汇于剑锋,立斩而下。 宛若以剑做笔,于这天地间…劈出了一个竖起来的“一”字。 是为归一! 银茫顿泄,剑光直泄三百里,长啸震天。 惊走飞鸟鱼虫,惊煞人妖走兽。 让这黎明前的黑夜,蓦然升起了一轮耀眼的银月。 然而,在这一斩之后,既不见苍穹开裂,也不见大地分家。 风起云涌,归于轻鸿。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因为再回望这天地间,山河漫漫,草木依旧,也无风雨也无晴。 风,止。 剑气亦无形。 一剑之后,剑光缓缓收敛,似乎再也无法维持三寸壁障,逐渐收缩为了一寸。 显然为了斩出方才那一剑,远在泰山山巅的老先生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听说过归一剑诀的人都知晓,当剑空领域收缩为一寸之时,那便意味着,持剑之人,已然陷入不妙的境地。 当一寸之地也无法维持之时,便等于持剑之人再也无法挥动手中之剑。 而天劫,还远没有结束。 季牧默然半响。 在圣人学宫修习十载,所思所学沉淀下来,略一思索便看明白了当今的局势。 同样,在学宫十载,他不可能不认得这把剑。 这令他愈发心如刀绞。 最后,他对着东面学宫的方位,缓缓跪了下来。 他跪的,是一位已至垂暮之年,却依然不惜为他拔剑向天的老者。 他不惜深夜纵马,跋涉百里,就是不想牵连身边亲近的人。 季言风是,季小硕是,小怜也是,月明楼的大家都是。 而教导了他十年的先生,又何尝不是他最亲的人? 季牧面向君子剑,凝声开口:“老师您曾教导过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所贵者有三,无愧、无畏、无悔,难道老师因自己之无愧,便要陷学生于悔恨之中?” 季牧话语一顿,深吸了口气,决然道:“请老师…收剑!” 泰山之上,书圣衣袂飘摇,唇间溢血,沉默不语。 良久,他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早知道便不教你那些,学得精髓,却枉失性命,何益?” 摇了摇头,书圣轻一挥袖,远在万里之外的古剑顿时微微一颤,长鸣一声,化作一道白虹,破空而去。 旋即,书圣微微抬头,凝视上苍,眸中现出一抹愠怒。 但他也只能帮到这一步了。 书圣叹息中,就要下山而去。 突然,似是想起来什么,书圣脚步一顿,宽大的袖袍再次一挥。 行至半途的君子剑骤然一停,倒转方向向南而去。 正是明月山庄。 书圣目光向南,轻声道:“十年前,你我三人定下十年之约,我解二仪之阳劫,你解二仪之阴劫,若救下此子,当送去西域由那圣僧助他破境,但如今,天道跳出常理,降下的却是三才,你…又当奈何?” … 此刻,明月山庄万籁俱寂,安静的有些出奇。 不见仆役,也不见守夜的侍卫,小怜与季小硕也都不见人影。 此时的明月山庄,空空荡荡,只剩下了季言风一人。 湖心亭内,一道棋盘静静漂浮。 季言风手执黑子,默默注视着棋局走向,哪怕棋盘现在的局势在他看来也是无解。 但他不显焦躁,甚至有些云淡风轻。 眼角扫了扫穿行而至的君子剑,季言风笑了笑,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泰山上,书圣冷冷一笑,不作言语。 那冷笑中自有着对天劫的不忿,当然还有对季言风至今无所作为的怨气。 在山庄一人一剑相会之时,原野上,天劫依旧。 天道无情,并不打算给季牧再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时间。 此刻,这天地之间,蓦然幻化出了一截山尖。 此山之巍峨,仿佛坐落于九幽海底,扶摇而上,直插九天,浩瀚巍峨,不可跨越。 仅仅一截,便令季牧无论如何抬头仰望也窥不见其全貌。 他从未见过这么巍峨的山。 地之劫,临! … 就在那一小截山尖浮现之际,湖心亭中,季言风似有所感。 他凝视着棋盘,赞叹一声,悠悠开口。 “大千世界有山,以九幽为基,红尘为底,天为腰,傲然俯瞰于寰宇之巅,此山…曰须弥!” 在季言风出声感慨时,季牧此刻却却汗毛倒竖,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直窜天灵盖。 哪怕他无畏死亡,此刻也被这座仅仅展露一角的巨峰狠狠震撼了心神。 当然,他也知晓自己真正走到了生死交汇的边缘。 因为那一截山尖…往下一倾,朝他…砸了下来! … 泰山上,书圣面容现出了一抹怒色。 还有时间感慨? 这他妈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季言风缓缓起身,感知到因书圣之怒而剑意迸发的君子剑,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说道。 “五方帝星,出现在落败的人间,意味着什么?” 仿佛知道此间不可能有人回答他,季言风悠悠一叹,继续自言自语。 “意味着天人的地位或许将再度被撼动,哪怕这种可能只有一丝,也不可能被容许。” “在这种局势下,它们费尽心机找到了其中一个,也可能仅仅只能找到这一个,你觉得它会怎么做?” 泰山上,书圣沉默不语。 “这个局,是死局,哪怕今天把人间那几个胆小鬼也都叫来,结局也无法改变。” “现如今,我们还不存在能够翻身打回去的力量,能够生存至今,无非是承接先人遗泽罢了。” 季言风指了指面前的棋盘,喃喃自问。 “怎么下?如何下!?” 因他之言,古剑上的光芒似乎黯淡了几分,弥漫出一缕悲伤之意。 但就在这时,季言风却不合时宜的嘿嘿一笑,说道。 “但我还能下呀!” 君子剑剑尖微抬,仿佛是在好奇。 季言风露出一抹微笑,轻轻的向君子剑招了招手。 “来来来,我告诉你怎么下。” 君子剑缓缓飘近。 就在此时,季言风突然把它一把拽了下来,握在手中,猛地朝那漂浮在半空的棋盘用尽全力的砸了下去,怒吼道! “老子他妈下个锤子!” … 不是劈,不是砍,是砸! 他把人间至强的一把剑完完全全当做了锤子使。 暴殄天物。 泰山山顶,书圣狂喷一口鲜血,披头散发,气的面色涨红,不顾圣人身份直接就破口大骂了出来。 “季**,你个禽兽!我$%#*\!” 当然,始作俑者此刻已经听不到书圣那尤为稀缺的骂人话了。 就是这猝不及防的一砸,完美让季言风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棋盘应声碎裂成无数块,散落天地。 与此同时,一股无比精纯的天地气息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季牧只看到那座须弥山尖即将砸下来之际,在他身边,突然也出现了山。 不是一座,是无数座。 群山之间,有水波流转,瀚海蒸腾。 虽单一不及须弥,但胜在量多。 有些山季牧感觉还很熟悉,眯眼看去,最终他震惊的确认。 这是…人间山海! 须弥与人间在半空中交汇,撞击在了一起。 一瞬间,至响无声。 苍穹开裂,整座人间都仿佛震了几震。 如同群星坠落大地。 而季牧,安然无恙。 … 望南亭下,季言风胸膛染血。 他拿着书圣的君子剑,砸烂了自己的山海盘。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酒楼东家,也不是什么山庄庄主。 他是琴棋书画四位至圣中,位列第二的棋圣! 更是一位护犊的父亲。 第12章 星移斗转,黑白瞒天 圣人,上启天命,下承地时,中顺人意。 他们每一位都是数百年一遇的英才,而到了如今这个时代,群雄角逐,贤才辈出,天地元气充沛到了极致。 人间至强者的数量也远远超越了其它朝代,堪为历朝历代之巅峰。 即便如此,当今天下的圣人依旧寥寥无几。 而每一位圣人在成圣前,都会去凝练一个属于自己的器物,伴随成圣,是为伴生圣器。 圣人都会将自己的伴生之器视若珍宝,甚至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若非战至最终,从不轻易示人。 更何谈让外人触碰? 但是此刻,季言风的伴生圣器——山海盘,被他用君子剑强行砸碎。 纵然是在他意愿之下,这般莽撞所受到的冲击也不会轻。 这一砸,就是大半条命。 山巅上,书圣一边骂季言风不当人子,一边不自禁的露出了赞叹与钦佩之意。 他知道季言风说的棋局无解是真的。 但他说他还能下也是真的。 并且,只有他还能下!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他毅然砸碎了本命棋盘,打乱天机,从乱中为季牧寻求一线之机,这一份豪赌,除了疯子…谁还有这胆魄? … 原野上,季牧咽了咽口水。 今日所见的一切,刷新了他对这世间顶尖力量的认知。 人,原来是可以做到这一步的。 震惊之余,他发现,自己现在居然还活着,他自己都觉得像做梦一样。 见了鬼了。 之前渡人劫要被咬死时,天外飞了把君子剑,这个还可以理解。 但渡地劫时,那比泰山还高的劳什子山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还有几道劫? 几个幺蛾子? 亏我选了这么大的墓地,不然丫的还真不够折腾的?老天爷啊…今晚儿能不能弄死我了还? 一会声势滔天一会烟消云散的,玩我呢? 这一夜,季牧经历了太多惊险。 数次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但是都被拽了回来。 要死死不成,要活活不了。 这感觉十分不好受,让季牧身心俱疲。 但偏偏,这贼老天就是不想给自己个痛快! 疲惫之下,季牧心中怒气蒸腾,索性坐在了地上,指着苍茫太虚怒骂道:“你说说,我哪儿得罪你了?杀都不想杀个痛快?行行行,不想让我痛快死是吧,有种今天就别劈死我,待小爷我先与你骂将个三百回合!” 如果这一幕,让为了他与天道赌上生死打了一晚上的书圣与棋圣二人看见,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而随着季牧的话语传出,天地间寂静了一霎。 似是被其话语触怒,天边顿时凝聚出了一片雷云。 旋即,道道天雷从那阴云中蓦然劈出,电芒闪动,滚滚雷音接踵而至,传遍八方。 三才天之劫,至! “我*%$#%@!”季牧口吐芬芳,拔腿就跑。 但他哪跑的过闪电? 一道暗紫色雷霆瞬息而至,马上就要劈在他的身上。 什么东西能比闪电快? 棋圣的棋。 就在天雷探出云层那一瞬间,远在湖心亭的季言风怒喝一声。 “去!” 他一手持君子剑,拨乱云盘,另一只随手甩出了两枚棋子。 一黑,一白。 一阴,一阳。 一虚,一实。 其中,黑子遁入虚空,霎时不见踪影,而白子却铿铿然落在了季言风的脚边。 原野上,在季牧呆呆的注视下,一颗黑子凭空出现,缓缓落在了他的手心。 季牧一愣。 这啥玩意? 黑子触碰到季牧肌肤的那一刻,瞬间化为白色。 同一时间,远在季言风脚边那颗静静躺在地上的白子,也同时变为了黑色! 天雷这次顺利劈了下来。 但劈的…却不是季牧,而是在即将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间调转方向,劈向了…季言风! 乾坤轮转,星象迁移。 此刻,三才最后一道劫的渡劫之人,在天道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换了一位…… 真正的瞒天! “没想到还是到这一步了…” 季言风叹息般摇了摇头,旋即漠然看着跨越百里迅疾而至的天雷,朝地上啐了口口水。 略显风霜的脸上,满是不屑。 他嘲弄的说道:“有种你今天就在这里劈死老子,劈不死我,你就别想再劈死我家任何人!” 似是响应他的话语。 这一日长夜漫漫。 江南烟雨,尽化雷池。 … 原野之上,季牧发现四周突然变得无比静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恍若一梦。 但手中捏着的白子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一时间有些茫然。 过了许久,他看向了来时的方向,神色透出一抹无力。 季牧不可能猜不出来这枚棋子出自何人之手。 从小到大,季言风从未向季牧提及过他的身世,甚至父子谈话的时间都很少。 一旦聚在一起,除了下棋就是下棋。 每当季牧问及,马上就是插科打诨,使得季父在季牧的心中,就是个谜一样的存在。 但这不代表,季牧内心不会猜测。 事实上,在四方诸国眼中。 这个传闻中算无遗策、得之即得天下的棋圣,更是个迷! 从来没有人知道此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更不想被他当成算计的对象。 天下七圣之中,若说书圣是威望最高的一位,那么棋圣就当之无愧是最令人畏惧的存在。 好在棋圣二十多年前突然销声匿迹,舍弃了当朝占星大神官之位,悄然出长安,一去不归。 除了几位老友,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知道了也权当不知。 更是很少人知晓他在江南创下了一份这么庞大的家业。 以棋圣算无遗策的能力,如果不想被人寻到,那么这座天下便几乎不存在能够找到他的人。 而他如果下定决心想要找到谁,整座天下,除了长安城外那座山上以逍遥入道的道士,人间便再没有能够在他棋盘上遁藏起来的存在。 恰如此时,当季言风不惜砸碎了自己的伴生器也要来藏起季牧,那么哪怕是天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季牧这个人。 当然,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天弃之人的劫,不是那么好替的。 哪怕他是圣人。 况且季言风还是强行插手季牧的劫数,这会使天劫威力倍增,尤其对圣人这种大能来说,更是尤为严重。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转移季牧的三才劫,十死无生,一丁点存活的概率都没有。 书圣只是浅尝辄止的出了两剑,就几乎被劈了个半死,甚至到现在手还在微微颤抖。 季言风直接换了个天劫对象。 但最令季父头疼的不是怎么渡劫,而是怎么把季牧在天道的眼皮底下藏起来。 但是现在,这个看似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 … 湖心亭内,季言风浑身浸透着大片鲜血,整个人看起来都摇摇欲坠。 但他毫不在意。 任凭头顶风雷滚动,他自摇头轻笑,感慨道。 “我在这人间找了你二十年,你都没有出现在我的棋盘上,既如此…我留这棋盘何用?” 季言风缓缓抬头,看了看天上。 他在这个世界里找不到她,那么便只有两种可能——在下面出了些意外。 或者…没有回到这个世界…… “硕儿与牧儿都长大了,也是…该去找你了。” “就是…有点舍不得啊…” 他看了看东方,面色透出一抹无奈。 “不愧是天罡,祸祸能力还真不是盖的。” “丫的人间那么多圣贤,偏偏要跑到老子这来,选择性坑爹?” “不过…算你有眼光!” “天若要亡你,也得先问过老子!”季言风话语一顿,目光看向季牧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你既生而为苍天所畏,那便让老子看看,你是怎么捅破这无情苍茫的吧。” “棋盘拨乱的天机最多能维持三年,在这之后,就要靠你自己来渡劫了,为父也只能做到这里了…”这句话说完,季言风神色露出一抹迟疑。 “应该能渡过吧?” “他老子都这么天资绝世,一家血脉应该差不到哪去才对,区区四象劫……嗯,一定可以的!”季言风不停点头,对自己的判断感到满意。 此时,十数道天雷轰鸣而至,却被一颗颗黑白棋子遮挡吞噬。 这些棋子缓缓转动,方位不停变换,加上之前遁走的一颗,不多不少,正好三百六十一颗。 剩下的棋子以天地作盘,辉映星辰,变幻出诸般图案,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遮盖在天地之间。 这些棋子个个散发着微亮的光辉,白若银泽,黑若鎏金,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宛若星移斗转。 季言风静静的立于这光幕之下,一身风霜。 他气色越来越萎靡,但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虽一身染血,面色却不改丝毫。 天官怒啸,我自等闲! 第13章 历经磨难,梅香自芳 人间,天边缓缓升起一线光明,黑夜终是宣告结束,晨曦带着清新降临人间。 一处普通院舍之中,季牧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色,他有些茫然。 他一度认为自己做了个梦,不愿相信昨天晚间发生的种种事情。 直到,他看到了对面墙壁上挂着的那把古剑的时候,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把将他从地府中拉回来的君子剑,此刻既不见寒芒流转,也不见杀机倒泄,一切都平淡无奇。 仿佛这就是一把普通的剑。 但季牧清楚的记得,就是这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剑,在那黑暗无光的世界中,一剑归一,绽放出无尽的光彩锋芒。 平凡?只是不屑罢了。 就在季牧静静观望之时,门帘掀起,屋外走进来一位少女。 她莲步轻移,施施然走到床边,容颜虽非绝美,却自有一股端庄之气。 见到季牧醒来,她小嘴微张,显然有些惊讶,看那样子,显然没怎么接触过外乡人,一时似乎不知作何言语,最后还是季牧率先搭话。 “这位姑娘,在下季牧,字号长风,这厢有礼了,敢问此地是?” “这里是浪华村,隶属淮南道,往东十数里便是扬州城。”少女有些怯生生的应道。 “扬州么。”季牧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又问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季牧的问题,少女却没有直接回答,嘴唇微抿,迟疑了半响,才有些敬畏的指了指墙上的那把剑。 “你是被它带过来的。” 季牧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指了指。 “它?” 少女点了点头。 “它…怎么带我来的?” 少女微微侧了侧脑袋,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 “应该…算是拎着吧?” “拎着?”季牧脑海中开始自行脑补君子剑拎着他飞行天际的画面,却怎么也脑补不出来,只好无奈放弃。 他转而思考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老师为什么不直接把他送回山庄,而是要送到这里来?” 正当他在皱紧眉头思索时,少女怯怯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子您…是仙人吗?” 季牧一愣,看到少女带着敬畏和好奇的眼神,苦笑了一声,用手在脸上挤出一个鬼脸,打趣道:“你见过这么接地气的仙人吗?” 少女被季牧的动作逗的扑哧一笑,紧张的气氛在这一笑之下也缓和了不少。 她的眼神由之前注视地面转为凝视季牧,好奇的观察了好半响,才道。 “公子你昨天到寒舍时浑身是伤,是遇到什么劫匪了吗?” 季牧沉默半响,苦笑道。 “我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劫匪。” “啊?那是什么劫匪啊?公子你能从他们手里活下来,是不是也很厉害呀?” “嗯…不是我厉害…” “公子不厉害吗?” “不厉害…” “那是谁厉害呀?” 季牧刚想说话,但旋即便停了下来,迟疑了半响,看着少女的闪闪发光的眼神,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我…嗯…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啊?哦哦,我姓花,花见怜。” “好名字。” “多谢公子夸奖。” “那个…怜小姐,在下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公子请说。” “你咋这么多问题?” 不大的屋舍之内,霎时一片寂静。 花见怜的脸颊“蹭”地腾起一抹绯红。 她芊芊素手搭于胸前,指尖在其上不停打转,歉意道:“公子…对…对不起,一不注意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中正平和的男子声音:“小怜,季公子刚刚苏醒,身子还没恢复,怎可这般叨扰?失了礼数?” 伴随着这道声音,门帘开合,走进一位约莫二十上下的士子。 他朝季牧微微抱拳,歉意道:“在下姓花,单字名月,字春风,见过季兄。” “舍妹从小在村中长大,几乎没有出去过,所以见到外乡来人多少会感到好奇,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季兄海涵。” “不碍事,我倒是蛮喜欢花小姐的直率。” 一旁,花见怜的俏脸更是一红,娇羞的躲在了兄长的身后,露出了一双像是对世间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的眼眸,偷偷打量着季牧。 “小怜么…”季牧微微失神,不多时便摇头一笑,想到方才少女精神抖擞的一幕,不由感叹这世界还真有两种极端的性格融为一身的人。 花月苦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舍妹性子比较特殊,自小便不爱女红,就对江湖上的那些呼风唤雨的事情感兴趣,这间好不容易见着一个,所以才一时激动了些。” “那可真是找错人了,我可是潜龙初始修了十年都没有修成的天才,不值得花小姐这般看重。”季牧笑着打趣道。 看似平静的话语中,却藏着一抹只有他自己能够知晓的辛酸。 “季兄莫要说笑,潜龙初识便是我兄妹都能感知一二,季兄一看便气度不凡,人中龙凤,怎么可能无法修成?” 听着花月明显不甚相信的话语,季牧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当事人是自己,只怕也很难相信吧? 于是…他现场演练了起来。 见到季牧的动作,花氏兄妹的眼眸皆是一亮,目不转睛的盯着季牧的行动,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仿佛正在目睹一位世外高人传授功法。 季牧在床上盘膝而坐,依照潜龙初识一书所记载的方法,开始运转周身,感知天地气息。 这一动作他做过了无数次,自然是熟稔无比。 但之后发生的结果却与以往大相径庭! 只见庭院间,有一股无形的气霎时间大量汇聚。 以这庭院为中心,形成了一股普通人无法窥视的风暴,天地元气充盈其中,几近实质,争先恐后的朝位于风暴中心的季牧冲去,如同面见帝王! 花月惊了! 花见怜也惊了! 但他俩此刻的惊骇不及季牧内心的万分之一! 自己…能感气了! 季牧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自己努力了二十年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身体竟然会在一朝风云际会,上苍突然把封闭的那一扇窗打开了! 他伸手抚摸着充沛的天地元气,怔怔出神。 一旁花氏兄妹惊呼的话语他一句都没有听清,只是自顾自的沉浸在近乎疯狂的幸福中。 他尝试过无数次。 也绝望过无数次。 他见过学宫很多同龄学生感知到灵气时欢呼雀跃的场面。 但那不属于他。 他能将潜龙初识一字不差的倒背出来。 但永远无法修炼。 他知道自己是天弃之子。 他不想让自己所珍视之人为他背负所有。 他想变强,变得能够承担一切。 他想要宣发胸中积怨,踏上须弥,向上苍问那一抹不公。 但他…无能为力。 但现在,或许是因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或许是因为书圣把他在苍天的眼皮底下藏了二十年,又或许是因为那敢于算天的棋圣悄悄的替他落了几颗子… 总之,历经三才天劫之后,一切都悄悄的变了。 是的,他能感气了。 第14章 黄粱梦醒,佳人在侧 “季兄…这就是你说的…十年炼不成潜龙初识?”花月目光呆滞的问道。 “哇,原来季哥哥真的是神仙耶!”花见怜双眼布满了小星星。 季牧回过神,不由得苦笑连连。 这一番灵气龙卷,让他舌灿生莲也解释不清了。 破境破的太过突然,就连他自己都如同身处梦幻之中。 房间内沉默少顷,花月的声音再次传出。 “季兄这个时节来到此地,想必是打算去参加不久之后的殿试吧?” 季牧摇了摇头。 或许本来他是要打算去长安的,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一晚过后,父亲是死是活还不知晓。 昨夜那颗飘忽而至的棋子令他对季言风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父亲面对那道天劫能够安然无恙。 毕竟,二十年前,他母亲可也不弱,但插手了他的劫数依旧香消玉殒。 那还仅是第一道混元劫。 所以季牧知道,回家之后,看到什么样的结局都有可能。 但不亲眼看到他依旧会寝食难安。 如今季牧能够感气,便意味他正式踏入的潜龙一重天,拥有了修行的资格,虽说殿试对他的诱惑很大,却也不如以往那般重要了。 季牧手伸到怀中欲要掏出那颗棋子,神情却微微一凝。 他没有摸到。 但季牧确实感觉的到那颗棋子的存在,只是他看不到。 好似融为了一体。 就在这时,花见怜红唇微抿,从哥哥的身后探出脑袋看了看季牧,欲言又止。 又过半响,她才鼓起勇气,怯怯的开口:“季哥哥真的不去长安吗?我哥哥他…可是两科榜首呢。” “哦?”季牧回过神来,看了眼花月,眸中露出一抹奇异。 “惭愧惭愧。”花月连连拱手。 大唐国每三年兴办一次科举考试,收纳境内各郡州县的饱学之士。 科举考试共分三种。 郡县乡试、州府会试以及长安的殿试,只有连续通过前两次的考试之后,才有资格去京城参加最后的殿试。 一旦通过,朝廷便会直接任职,光宗耀祖,正所谓鱼跃龙门。 而根据花见怜方才的话语,花月此人想必已经通过了前两次,并且都是以第一名的高分出道,怪不得方才花见怜的神色显得那般骄傲。 至于季牧…当然没参加过什么乡试会试。 因为包括唐国在内,四方诸国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圣人学宫弟子,一律免试。 这个免试当然不是真的免试,而是免去前两重筛选,不需要一波三折的去参加乡试会试,直接便可以获得参加殿试的资格。 由此可见,圣人学宫在朝廷的超然地位。 但季牧归家心切,历经生死一刻之后,他再没有了去长安参加殿试的想法。 拒绝兄妹二人结伴同行的提议后,季牧道谢了一声便告辞离去。 然而,就在他出门往江南的方向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一直静静挂在墙上的君子剑却突然动了。 不动则已,一动便是迅疾如雷。 房间内的兄妹二人只觉眼前银光一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君子剑便已横在了季牧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季牧吓了一跳。 蹭蹭噌一连退了数步,季牧这才看清,原是跟随了他一路的君子剑。 注视了一会,他发现君子剑静静悬停在那里,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季牧眨了眨眼睛,略微思索了一瞬。 他脚步轻巧,往左边稍稍迈步,想要从这把剑的身边绕过去。 孰不料,他动剑亦动。 他往左剑便往左,他往右剑便往右,就是挡在他的面前,不肯让他向南一步。 一番折腾之下,季牧最后还是站在原先的位置。 一步也没迈出去。 不远处,花氏兄妹大气都不敢出,狂咽口水,注视一人一剑的斗智斗勇。 季牧有些无奈。 他看着横在面前的君子剑,宛如看到了一个慈祥的老人,就坐在面前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他想伸手把剑推开,但手刚一碰到离剑三尺的距离,便不得不缩了回去。 一股柔和却不容侵犯的浩然伟力把季牧缓缓推开。 他知道,那是归一剑的三寸之域。 沉默半响,季牧缓缓说道。 “好剑不挡道!” “……” 君子剑毫无反应。 但季牧知道有人能听到,既然是没有反应,那便是不同意,不同意他回返江南。 他隐隐猜到了一些原因,但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沉默少顷,季牧调转方向,疾步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那是泰山的方向。 然而下一秒,剑光一闪,再次横在了他的面前,拉住了他去往学宫的路…… 季牧瞬间青筋暴起,气的牙根生痒,恨不得立马杀到圣人学宫,学着姐姐拔下那老头子一撮胡子。 但现在…他丫的过不去… 季牧握了握拳头,最终却无力放开,放弃了与君子剑干一架的想法。 在不能感气之前,季牧无知者无畏。 但如今,随着他能初步勾连天地灵气,便隐隐感受到了君子剑散发出的凌寒剑意。 其势重如泰山,其形飘若轻虹,无穷而系日月,傲如雪山之莲。 面对这样的一把剑,选择来硬的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季牧叹了口气,视线转向早已瞠目结舌的兄妹二人,苦笑道:“那个…你们去长安,缺不缺一个马夫?” … 长安客舍。 季牧一觉天黑,醒来时,太阳在天边都仅剩下了一线光明。 揉了揉因在暗香楼喝了不少酒水而微微发胀的脑袋,季牧缓缓起身。 但刚坐起来季牧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就在这时,房间内缓缓传出了一声慵懒而柔媚的声音。 “君子也有不守约的时候吗?” 季牧的动作一顿。 静默半响,他僵硬的转头,看向了那个有着一面之缘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女子。 “还没到晚宴的时间…” “我知道你不打算来。” 季牧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辩解的理由。 玉依香嫣然一笑,风情万千。 “所以,我来找你了呀。” 第15章 缘结同心,与玉相随 季牧轻轻摇头。 “在下可不记得有做过什么让姑娘念念不忘的事情。” “这么不近人情啊?”玉依香幽幽叹了口气,一把坐在了季牧的床边上,眼波流转,眉目含情,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觉悟。 二人此刻离得十分之近,诱人的体香扑面而来。 季牧下意识的往床里面缩了缩,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却直勾勾的凝视玉依香,那眸中传达的意味很明显——请君自重。 过了好一会儿。 玉依香被他盯的有些无奈,恼怒道:“暧,怎么感觉你见到我跟见到妖怪似的?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怎么说本姑娘好歹也算是一代花魁,你倒是给点尊重好不好?” 季牧不为所动,神色依旧漠然的看着她。 “……” 玉依香有些抓狂的抓了抓头发。 她发现她实在拿季牧这个木头没有任何办法,只好换了一个方式。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弹奏那首曲子吗?” 这句话语一出,季牧果真竖起了耳朵,显然十分好奇这其中的故事。 但就在他的兴趣被吊起来的时候,玉依香却嘻嘻一笑,俏皮道:“我不告诉你!” 季牧的表情骤然一僵,瞬间黑了下来。 他躺下去盖紧被子,冷漠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烦请姑娘打道回府,在下要休息了。” 然而玉依香却是丝毫不吃他这一套,笑声如银铃般回荡在房间之中。 “公子不是才睡醒?” 季牧虽说比同龄人要沉稳不少,但他面对的是长安第一花魁、闻名天下的绝代美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让他有些拘谨,虽说幼时也与小怜和季小硕嬉戏打闹,但那都是当做姐姐与妹妹般的关系。 所以此刻被玉依香这个国色天香般的女子调戏,饶是季牧耳根也渐渐红了起来。 他恼羞成怒道:“你再不走,我要报官了!” “哦?报官?报什么官?” 玉依香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般,兴致勃勃的伸出芊芊素手,开始一一数落道:“我想想啊…长安府京兆尹?那个老不死财迷敢派人来抓我?” “城南营的羽林军?你能不能见到里面那个棺材脸还是两说,就算真的闯进去把他请出来了…又能拿我怎样?” “难不成…你还要去拦圣驾?” “嘶…这个姐姐还真有点怂,要不…你去试试?”玉依香数落完,扬了扬下巴,还朝季牧挑衅般的抛了个媚眼。 “我…” 季牧如鲠在喉,想说的全被对方三言两语就噎了回去。 轻描淡写的数落大唐勋贵,这是一介花魁能拥有的能量? 季牧心下一凛,知晓面前这个女人绝对不像她所表露出来的那般简单。 花魁的身份,很可能只是掩藏罢了。 季牧发现自己遇到了这辈子第三个拿她没有任何办法的女人,并且这个女人的难缠程度似乎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家里那两位的总和…… 正衡量战力对比时,季牧眼角余光一瞥,正好看到了玉依香在床边架起了修长的双腿,于不经意间,展露了一片红裙下的旖旎… 半遮半掩,温润白皙,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我滴亲娘二舅老天爷哎!妖精!妖精!这是个妖精!这他奶奶的谁顶得住啊!? 季牧方寸大乱!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狂念了好几遍学宫净心言,季牧强行让自己的视线从玉依香那勾魂夺魄的娇躯上移开。 玉依香笑靥如花。 “好看吗?” 季牧给自己一巴掌强行把自己拍醒,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无奈问道:“你到底是来干啥的?” “当然是看公子面冠如玉、一身正……” 还不待她说完,季牧便一脸冷漠的打断道:“说实话。” “小女子句句……” “少来,在下还不觉得我笑一笑就有玲珑仙子都为之疯狂的容貌。” 玉依香话语一滞,略感头疼的扶了扶额头,她发现这个人…不对…这个木头真的是毫无半点风情可言。 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瓜子看看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难道不装着本姑娘吗? 不过现在再这么谈下去,估计自己会先被活活气死,玉依香极度疲惫之下,只好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块蓝色的玉?” 季牧一怔,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腰间,想了想,从腰间解下那块他几乎从未离身的半圆佩玉,在玉依香的眼前晃了晃,问道。 “你说这个?” 玉依香凝视着这块佩玉,眼神略微有些失神,似在追忆着什么,良久,她才有些感慨和惆怅的说道:“可以把它卖给我么?价钱随你开。” 看到她的神情,季牧感觉此刻自己就算开出一个天价面前的少女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季牧毫不怀疑玉依香是否有这个资本。 并且自己目前还恰好处于经济十分拮据的状况,但面对玉依香的要求,他几乎想都没想便坚决的回应道。 “不卖。” “为何?” “不愿。” 听到这个根本算不上解释的解释,玉依香沉默良久,最后仿佛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意味难明的看了一眼季牧,微微一笑。 “既是不愿,那便珍惜保护好,永远都不要丢弃,知道吗?” 季牧感觉玉依香此刻看待自己的目光与之前似乎有些不同,不似之前那般看似亲切眸中却藏着一分冷淡,似乎一瞬间真诚了许多。 对此他自是不知其因,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 “当然。” 见他点头,玉依香嫣然一笑,倾国倾城,看的季牧一阵失神。 “好看吗?”玉依香又问了一遍。 “好看。”季牧几乎是下意识应到。 玉依香满意的点点头,屋内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在临走前,玉依香轻声道。 “下次相见,希望你能多少变得有趣些,不然也…太委屈本姑娘了。” 微风拂过,窗帘微颤。 待得风停,窗边已无丽人的身影,徒泄一地月光。 季牧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的走到窗边,望向窗外。 凝视着天空上的那一轮弯月,良久,他轻叹一声,缓缓道。 “是真好看啊…但我……”话语一顿,他又抬头看了看头顶,攥紧双拳,随即将未说完的话徐徐吐出:“无暇他顾啊……” … 季牧怎可能不解风情? 但,天弃之子,未来一片渺茫,又岂敢耽误佳人? 历朝历代,从未记载过有哪位天弃之子,活着渡过七重天劫! … 季牧不知道,在他说出那番话语之时,驿馆的屋顶上,玉依香静静伫立其上,俯视着万家灯火。 此时已是晚间,月华如练,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夜风微拂,撩动着裙角,又轻轻抚过她的香肩,吹起几缕青丝,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同翩翩起舞。 在那大红衣裳掀动之时,一块湛蓝色的半圆佩玉……隐隐露出。 当季牧的叹息声传出之时,玉依香默然少顷,旋即倾城一笑,轻声道。 “我可以等。” 话音未落,她便飘然而去,徒留一阵香风,如那八月的桂花,淡香四溢,经久不散。 … 在玉依香离去不久,季牧等回来了一身酒气的花月。 甫一见面,花月便一把搂住了季牧,激动的涕泪纵横道:“季兄,你就是我的福星,小弟这辈子都唯你马首是瞻!” 季牧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正猜测这货是不是在暗香楼喝多了的时候,花月却接着道。 “季兄,你知道吗?我听你的话去了三楼,在那里…见到了长安之花!” “你知道吗?那可是长安之花,长安之花啊!” “长安城第一花魁,玲珑月仙子!” “不仅如此,我…我还和她共进了一次晚宴!” “虽说她戴着面纱,无法一睹丽容,有些遗憾,但…但那是花魁啊!” “这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音啊!” 季牧听到一半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待听到后面时,他的面容更是逐渐精彩起来。 他扶着一脸激动颤抖的花月,意味难明的看了他一眼,想起方才玉依香飘然离去的身影……决定…还是不把真相告诉他了。 嘛…就让他沉浸在这份喜悦的幻想中吧,谁还没点梦想不是? 第16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随着殿试的日期渐近,长安城里汇聚的士子越来越多。 酒馆里、街道上、小吃摊铺、随处可见,就连季牧所在的这一家不甚起眼的驿馆都住满了客人。 人一多驿馆自然也没有之前那般安静,熙熙攘攘之音不绝于耳,让本来还能摸索着修行的季牧也无法安心感悟天地气息。 阴差阳错入了潜龙境,欣喜过后,更多的还是在感叹不得其门而入。 无人引领,恰如空有宝山而不得入,令季牧不禁摇头叹息。 这个时候他不禁想到了远在泰山的老师,他知道那个老者一定能指引他修行的方向,但…他回不去…… 他尝试过数次。 但那把破剑却好像他肚里的蛔虫一般,只要季牧心念一动便瞬间察觉,横在他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无奈之下,季牧索性拉着花氏兄妹整天在长安城内乱逛。 几天下来,三人都对长安城熟悉了不少。 东西二市,大慈恩寺,几处有名的湖泊,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而季牧在这巡游当中却变得越来越沉默,看见优美的风景宫阙也不似以往那般评头论足,只是一个地点接一个地点走下去,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他在寻找一个理由。 老师啊…你到底让我来干啥啊? 季牧走在街道上,仰天嗟叹。 花家两兄妹跟在他身后,一脸茫然,好在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他们多多少少也习惯了些。 就在这时,季牧脚步一顿,猛地看向了一旁的铺面,看着那上面挂着的“典当铺”三个字,笑容渐痴…… “钱来了!” … “让你拦我,我先把你卖了!” 在花月与花见怜的呆呆注视下,季牧一路小跑回到驿馆,从墙上摘下了那把令他又爱又恨的剑。 又花了好一会儿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累个半死,但季牧眸中的激动之意却越来越盛。 他内心暗自盘算:“这剑还有几斤重,咋地也能换个两三千两吧?” 花家两兄妹早已被季牧遗忘。 好在二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好奇季牧拿着那把剑出来干啥。 直到看着季牧抱着君子剑进了典当铺,兄妹二人才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齐齐咽了咽口水。 “哥…季大哥他…不会是要卖剑吧?” “应该不会…吧?”花月深吸了口气,用自己也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季牧进门巡视一圈,看到当铺老板,走过去将君子剑霸气的甩在了案台上,“当啷”一声,豪气万丈道。 “开个价!” … 圣人学宫讲课台。 一位学生幽幽的举起了手。 “先生…您的手在抖。” “我知道!”书圣的戒尺“啪”地一下砸在了几案上,怒吼出声。 “逆徒…逆徒!一个要砸一个要卖…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 堂堂书圣,此刻竟是咬牙切齿,气的胡子都开始哆嗦了。 “老师…您的书拿反了…” “我知道!!!” … 长安城当铺内,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此刻见季牧把一把剑扔在了自己面前,他愣了下,眯起眼睛打量了半响。 不多时,他又抬头细细打量了季牧半响,观察入微,细致的程度俨然像是一位重度洁癖的人在审视身上的污垢。 其眼睛本来就小,再这么一眯更是几乎只能瞅见一条缝隙。 他看着季牧的同时季牧自然也在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良久。 最后当铺老板悠悠竖起了十根手指,漫不经心的说道。 “十文钱。” 季牧梦想即将成为富可敌国的财主而痴笑到合不拢嘴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揉了揉耳朵,为确保自己没有听错,一字一顿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十文。” “多少?” “十文!” “多少!?” “十文!十文!十文!”当铺老板连续怒吼三声,跳脚怒骂道! “老头子我这么大年纪都没你聋,要说几遍才听得清!?” 季牧怔立好半响,内心只听咔嚓一声,梦想碎裂了一地。 气急败坏之下,季牧当即指着当铺老板的鼻子骂道。 “黑店,黑店,一定是黑店!这么一把绝世宝剑你昧着良心居然只给十文钱?就算卖铁都不止这个价!” 老头呵呵一笑,不甘示弱的回敬道:“老夫原以为你这小娃只是耳朵不好使,没想到连眼睛也是瞎的!” “此剑劣迹斑斑,莫说拿它战斗,就是老夫拿起来会不会断都是两说,你居然说它是宝剑!?” “你眼珠子莫不是白透光……睁眼瞎?” “心黑如面,心小如眼,你的良心莫不成被狗吃了?!”季牧气的也是口吐芬芳。 老者狂笑,竟是直接站到了桌子上,伸出略显枯瘦的手颤悠悠指着季牧。 “当老夫没读过书是吧?欺负我不会骂人是吧?我跟你说,当老夫读破万卷的时候…你还在河边捡石头呢!?”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竖子岂敢辱我?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身无德行还搬文弄墨!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呵…腰中长剑雄三尺,家中慈颜知不知?” “……” … 当铺外,花月与花见怜兄妹二人面无表情的坐在门口。 足足一个时辰了,里面二人的骂战却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 “哥哥,我们要不要进去劝劝?” “小怜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花见怜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大概…午时了吧?” “走,咱们回去吃饭。” “那季哥哥?” “不用管他,你没看他现在的精力比打了鸡血的人都旺盛的多?”花月话语一顿,抬头看了看日上三竿的毒辣太阳,无奈道:“但愿他们会饿……” 当铺内,二人战斗愈演愈烈。 由古语到白话,再由白话复归文艺,动静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几乎惊动了整个巷子里的人。 聚集而来的人在门口呼啦啦围成一大圈,个个神色激动,呐喊助威。 “骂得好,这个老不死的,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 “老张头,你不是号称长安第一快嘴吗?怎么让一个毛头小子给骂的满头大汗?” 当铺外,吆喝声此起彼伏。 甚至有些外地士子好奇之下都过来一窥究竟。 当花氏兄妹吃饱喝足回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街道。 第17章 潜龙淬体,入虚炼神 虽说精神上气势万千,体力终究有时穷,也或许是没词了,骂到最后,老头率先没接下文,而是恼羞成怒道。 “十文钱,当不当?不当滚蛋! 没空跟你这个无理小辈闲耗,有失老夫身份。” “呸!就你这斗鸡眼还身份?”季牧呵呵一笑。 “少废话,当不当?” “十两银子,少于这个数不卖!”季牧斩钉截铁的说道。 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报出的数目跟原先心目中的期许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十两?你当银子是大白菜呢,说送就送?行吧,看你这穷酸样,老夫看你可怜,给你二十文好了,最后问你一次,当不当?” 季牧像是一只受了刺激浑身炸毛的猫,双目赤红,咬着牙道:“五两,少一分都不卖!” 老者丝毫不买账,悠悠竖起了三根指头。 “三十文。” “我说了少一分都……” “四十文。” “三两,这是底线!” “一两。” “不可能,咋滴也给二两!” “成交!” 随着当铺老板最终拍板定案,季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精疲力尽。 他感觉此刻比被天劫劈上一场都要累上半分。 半柱香后,季牧一脸复杂的拿着二两银子走出了当铺。 但走出当铺的那一刻,他脸上的复杂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窃喜。 “赚大了。” … 在季牧离去后,当铺老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关上了当铺大门。 还不放心的用桌椅顶住。 做完这些,当铺老板一脸激动的走到放置古剑的案台上,双手颤抖,轻轻抚摸着这把古剑。 “这…这可是君子剑啊!” “如此近距离观摩圣器,这是老道…不,这是道观所有祖师爷留下的福荫!” “平日里哪儿能瞧见这般至宝。” “在山上的时候,祖师爷的圣器老夫听都没听他提起过,更别提拿出来瞅一眼了。” “那个败家小子,拿着这种至宝犹不自知,还拿过来卖,不是瞎子是什么?” 当铺老头喜不自胜,拿着君子剑爱不释手。 对任何大修行者来说,近距离观摩圣器都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机缘,所以老者才会这般激动。 高兴之余,老者却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眉梢微微皱起,喃喃道。 “此子能拿着书圣的剑,定是学宫子弟,并且肯定不是一般的学宫子弟。” “但圣人学宫道字堂七十二君子里,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莫不成是其它三堂的弟子?” “不对,哪个学宫弟子敢卖老师的剑?” “并且看他境界,只是一个连纳气都不会的初鸟,书圣老眼昏花了不成?” “此事有蹊跷,我得去查查…” … 回客栈路上,花月时不时看一眼喜不自胜、拿着二两银子不停把玩的季牧,欲言又止。 做哥哥的讲究礼节,故而比较含蓄,但在妹妹身上可毫无这些道理。 面对疑惑,花见怜毫不犹豫问道:“季大哥,你为什要卖掉那把剑啊?” “那剑机灵着呢,丢不了。”季牧嘿嘿一笑。 看这兄妹还是一脸不解,季牧摇了摇头,抬步就要往东面泰山的方向走去,然而刚抬步他就强行把脚收了回来。 琢磨着:刚把剑卖出去就收回来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但下一秒他就克服了这个愚蠢心理。 不招回来,怎么卖下一次? 于是,下一刻,俩兄妹便目瞪口呆的看着季牧哼着小曲,一手把玩银子,一手拎着君子剑,大步张扬的往驿馆走去。 走了几步,季牧突然回过头,严肃道:“你俩都看见了,是这把剑非要跟着我的,赶都赶不走,懂不?” 兄妹二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季牧满意转过身,接着赶路,留下身后于风中凌乱的少年少女。 “哥哥……” “嗯?” “这是季哥哥吗?” “大概…是吧……” “怎么感觉有点和之前不一样?”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 随着长安城士子聚集到了顶峰,这次殿试的准确日期也公布了出来。 正是三日之后。 数张有关考试详情的告示也张贴在了紫禁城外。 花月和花见怜兄妹二人前去查探,季牧便自行在客舍修炼。 自扬州城外开窍之后,季牧境界便入了潜龙一重天,踏出了修行征途的第一步。 潜龙淬体,入虚炼神。 这是修行者打造基础最重要的两个境界。 但季牧与正常潜龙境武夫有所不同。 他能灵气外放。 而这原本至少是潜龙七重天、甚至是九重大圆满之后才能做到的事情。 一到六重,都是含而不发,蕴藏体内,但季牧好像彻底反了过来。 像之前在小巷他完全踹不动那个刺客,但却能用灵力一把将对方拍飞。 而他的体质相比其他潜龙境的修士,也更像是一个普通人。 季牧虽然对修行上面不甚了解,但也本能的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依照《潜龙初识》上的境界描述。 季牧发现,如果不算肉身强度,单论灵气含量,他…更像一个入虚修士。 此刻,季牧面前漂浮着一本经书,正在缓缓翻动。 但明显他操控灵力还不够熟练,以至于经书时不时会掉下来几次,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现象便逐渐减少。 约末两个时辰左右,漂浮的书便再也没有掉下来过。 然后他又开始尝试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尝试移动墙上那把剑。 当然,君子剑动都没动一下,任凭他聚集再多的灵气都是徒劳。 以他现在的能力,要驭动君子剑还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所以不一会季牧就放弃了。 还是直接拿更省事。 … 灵气御物,灵气障壁,灵气迷雾,灵气弹… 一下午季牧尝试了很多事情。 他惊奇的发现,他的灵气好像根本用不完一样,源源不绝。 反而是后面打的一套拳让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他觉得自己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看来要淬炼体魄了…”季牧缓缓站了起来。 “还得找个同境的对比一下…” … 修炼了大半天,季牧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心意一动便出了客栈。 入了潜龙境之后,季牧整个人都感觉轻盈了许多。 同境之人可以凭借体能一举跃上房檐,而季牧体能明显不行,但脚底包裹灵气之下,也可轻松做到。 当然也有可能一个不小心操控不稳摔下来。 这就是季牧如今的状态,一个有些特殊的——菜鸟。 … 随便找了家小餐馆要了两盘小菜,再加上一壶上好酒水,便几乎花去了季牧一半积蓄——一两银子。 所以季牧几乎是含泪吃完的。 曾几何时,堂堂月明楼少庄,竟然落魄到了这番田地。 “殿试第一能不能换个几百两银子?”正吃着时,他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么一道想法,但旋即就摇了摇头。 开什么玩笑。 要真这样干了,他绝对能被羽林军追杀到须弥山脚。 酒足饭饱后,季牧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散步消食。 约末半盏茶的工夫,季牧脚步一顿,眉梢微微皱起。 视线所及之处,一位老妇人正拄着拐杖,颤悠悠的走在街道上。 本来也没什么,谁知街道另一头却突然冲出来一辆奢华的马车,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 以马车的速度,季牧已经来不及把老人搀扶到安全的地方,所以他只能选择其它方式。 比如…新开发的能力。 情急之下,激发了季牧的本能。 灵力运转,护我周身。 于那老妇身前,一层薄薄的灵气之壁凝聚而出,挡在了马车前方。 马车速度没有任何减缓,甚至驾车的车夫见到季牧的灵气障壁更是冷冷一笑。 不长眼的人,什么人的车都敢拦? 况且,整座车厢都是专精打造,少说也是法器,靠这么一道看起来都漏风的墙就想挡住?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老妇人。 灵气四溢,劲风四起,尘土飞扬。 但…不是一道,是十数道。 在第一道灵气之墙被撞碎的一瞬间,季牧赫然又凝聚了十多道同样的灵气之壁。 虽然强度不够,但胜在量多,当十多道灵壁都被撞碎之后,街道上,已赫然被灵气风暴所席卷,一片狼藉。 马车虽然是法器,但拉车的…依然只是血肉凡躯的马。 试想,连续撞墙十几次,哪怕这墙不厚,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扛下来的。 所以在最后一道灵璧碎裂之后,伴随着那阵冲击,拉车的马应声倒地,跪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连带的,整个马车一阵倾斜,然后…车厢内“砰”地一声,传出了一声脆响。 静谧了一瞬,车厢里传出了一声愤怒的娇斥声。 “狗奴才,会不会驾车,磕死本公主了!” 第18章 牛刀小试,初露锋芒 “公主?” 季牧耳朵一动,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眼,内心暗道一声不妙。 眼看老妇人已经脱险,季牧幽幽的调转身子,准备远离这是非之地。 但似乎还是晚了。 倾倒的车厢里,缓缓走出来一个小巧的身影。 大唐的公主很多,但是在长安敢这般招摇过市且无人敢言语的,只有一个。 晗月公主。 天子最小的女儿。 … 这位晗月公主容颜俏丽,衣着华贵非凡,但最主要的,是她的个子实在太娇小无比了。 玲珑娇小到…她要站在马车上,才能堪堪与站在地上的季牧持平。 在她钻出来后,二人的视线正好撞在了一起。 空气在二人的对望下仿佛凝固了一瞬。 这时,车夫吴用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可是摔了郡主一下…… 处理不好,他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极度恐慌之下,吴用看到了公主对面的季牧,计上心来。 他一把跪在了晗月公主面前,手指季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公主,就是这个人!小的本来驾车驾的好好的,但是他突然无故冲过来挡住郡主您的车,还施法拦截,小的躲闪不及,这才冲撞了公主,罪该万死,请公主责罚!” 这几句话虽说是请罪,但实则阴狠至极,几乎把所有主要责任都推到了季牧头上,而他自己只领了个躲闪不及的小罪。 季牧眉头一拧。 正待说话时,却听晗月公主冷冷道:“拿下!” 吴用站起身,狞笑一声,掰着拳头一步步朝季牧走了过来。 “郡主都不问在下因何缘故拦车么?”季牧声音微冷,目光直视晗月公主,面色冷淡。 “不必。” 仅此一句,晗月公主便回到了车厢,不再理会外面的事情。 对她而言,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微不足道。 包括拿下季牧。 季牧不再说话,彻底沉默。 围观的人见到马车里出来的是大名鼎鼎的晗月公主后,一个个都做鸟兽散,谁都不想沾惹上麻烦。 毕竟,这主可是出了名的刁蛮。 而在晗月公主回到车厢后,半只脚已然踏入潜龙高境的吴用已经贴近了季牧。 一上来,便是全力出手。 只见他双腿肌肉微微胀起,青筋鼓动,脚下青砖在其一踏之下寸寸碎裂。 季牧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残影,对方的鞭腿就已来到了他的面门之上。 实力与之前遇到的刺客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砰”地一声,灵气爆裂,像一团积云砸落大地。 从吴用开口栽赃之际,季牧就已经开始凝聚灵盾了。 虽因强度不够被一脚踢碎,但借助灵盾爆裂的冲击,季牧身形疾速后掠,拉开距离。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短板,因此绝对不能和对方贴着打。 灵气汇聚脚端,季牧身轻如燕,绕着街道和车夫上演了一场秦王绕柱。 此刻见季牧到处逃窜,不肯和自己正面对拼,吴用一边追打一边嘲讽道:“敢拦公主的马车,不敢和我一个马夫打架么?” 他根本不曾知晓,季牧的真实境界只是刚刚入门的潜龙一重天。 季牧依旧沉默,只是目中闪过一丝冷芒。 不多时,奔跑的途中,季牧突然转身,甩出了数道以灵气凝缩而成的灵弹。 吴用站定,以双拳暴力尽数砸碎。 仅仅是拳头红了几分,根本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就这?” 刚讥讽完,吴用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此刻…数百道灵弹如孔雀开屏般悬在了他的头顶。 季牧停步,转身,呵呵一笑。 “这灵气量…不可能!你是入虚境!?”吴用满脸的不可置信。 季牧没有理会,“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灵弹如雨。 狂暴的气息席卷了整个街道。 车厢里,晗月公主微微蹙眉。 待烟尘散尽,吴用挣扎的爬起来,浑身青紫,双目赤红。 他整个人都在冒烟。 “砰!” 深吸口气,吴用脚步重重一跺,再次加速的朝季牧冲了过来。 但迎接他的,是一面更为凝实的灵盾。 吴用毫不在意,一拳就砸了上去。 “咔嚓”一声,灵盾布满裂痕,但是没有像方才那样直接碎裂。 于是他又加了一拳。 灵盾碎了,但是他的拳头已经开始溢血,步伐也停了下来。 就是这一停,他的身旁又再度出现了灵盾。 显然随着战斗的时间越长,季牧操控灵力也就愈发熟练,这远比在客栈闷头修炼更能激发他的潜力。 如果不是上次面对刺客的那一脚,他也不知道他打架是需要跟人风筝的。 此际,季牧凝聚灵盾的速度越来越快,同时也越来越坚实。 这让吴用内心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他不再纠结于打碎灵盾,而是打算绕过去贴近季牧,快速解决战斗。 不能再拖了。 车厢里的那位,可从来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主。 但就在他调转方向时,却迎面撞上了一面灵盾,而当他再调换方向,竟然又撞上了一面… 吴用停了下来,环顾一周。 他惊异的发现,此刻自身东、西、南、北、四方上下,竟然都凝聚出了灵盾! 围在一起,直接就把他套在了中心。 外面看去,车夫赫然被一个完全由灵盾所组成的绿方体所包裹。 车夫暗道不妙,倾尽全力朝着其中一面打去。 这一次,花了三拳。 但就当他打碎这面灵盾准备钻出来时,骇然发现… 灵盾之后,还是灵盾!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每一面灵盾都在变得越来越厚! 直至最后,绿方体浓郁的几近实质。 彻底断绝了吴用逃脱出来的可能。 “这…这不可能!你哪来这么多灵气!”吴用在绿方体中怒吼。 季牧一语不发,只是手臂抬起,缓缓握拳。 随着他的动作,绿方体缓缓悬空,并且逐渐收缩。 看着一边腾空一边开始收缩的空间,吴用慌了。 但从始至终,季牧对此人都没有任何话语。 不值得。 不多时,当绿方体的空间小到连翻身都做不到的程度时,吴用终于绷不住了。 他面露惊恐,拍打着灵璧大喊道:“停下!停下!你要杀了我吗!?我可是晗月…” 马车内,晗月公主叹了口气,朱唇轻启。 “我累了。” “遵命!” 一处不被人关注的角落处,一道影子一闪而逝。 正操控灵力压缩空间的季牧突然心神一震,一道寒意浮现心间。 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在胸前凝聚出一道不是那么厚的灵盾。 然后…一只略显干枯的手掌轻轻的按在了那里… 季牧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 “入虚境!” 第19章 圣人学宫,书圣门徒 季牧狼狈的从一处破烂摊铺站起来,死死的盯着自己方才站立的位置。 那里此刻站着一个老人。 老者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干枯的手,似是对这一击没有造成什么效果不甚满意。 他一个入虚圆满,打一个潜龙境没有一击得手… 这很不对劲。 他缓缓抬头,看向季牧。 季牧拔腿就跑。 一点犹豫都没有。 但那老者的速度太快了,身形一闪就来到了他的身前。 举手如刀,直斩向季牧的脖子! 凝聚的灵盾被老者像切豆腐一样,毫无阻碍的切开。 化虚凝冰掌。 绝学,是对灵力的一种特殊运用。 像季牧方才凝聚的绿方体,也可算是一种特殊运用,只是很粗糙,但对于刚入门的菜鸟来说,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然算是天资纵横。 不过,面对入虚圆满,还是不够。 只见老者的双手变的如琉璃般透明,森寒气息萦绕其上,手还未至,季牧便感觉浑身都要被冻结了。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到老者那带着森寒气息的手掌即将斩落自己的头颅。 日! 季牧心底怒骂一声。 但下一瞬,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的确有东西掉了。 但掉落的,却是那老者的胳膊。 视线轻移。 一柄残破的古剑静静悬在身前,它立在那里,风雨能入,尘土能入,立身不正之人…不能入! 这是君子剑的三寸之境。 老者的手想伸进来,自然要付出代价。 季牧嘿嘿一笑。 “下次不能卖二两银子了…”话语一顿,季牧斩钉截铁道:“咋也得翻二十倍。” 听到这句话,无论在何时都稳如泰山的君子剑竟都是微微一颤。 这时,仍保持举臂姿势的老者茫然的看着自己空空的、溅血的臂膀,良久,他才理清发生了什么。 惨叫一声,老者面露惊恐,疾速退后。 车厢里,晗月公主终究是坐不住了,掀开帘幕准备出来。 她有些疑惑。 一个潜龙六重,一个入虚圆满,这半天拿不下一个潜龙一重天? 车夫看不出来季牧的底细,她自然是看的出来的,并且只用了一眼。 作为唐帝最宠爱的女儿,晗月公主所具备的,可不仅仅只有刁蛮。 在修行境界上,她远超大多数天资不凡的同龄人,不满二十便已立言,在大唐群英榜上位列第七。 方才出手对付季牧的两位,她弹指间就可以让他们化成飞灰。 这也是为什么晗月公主出门都不怎么带侍卫的原因。 谁敢在天子眼皮底下,行刺一位入了群英榜实力不凡的公主? 此刻,见下属接连失利,本来没把季牧当回事的晗月公主也不得不走出来,打算亲自会会这个有些邪门的青年。 但就在这时,一句话语淡淡的传了过来:“公主,收手吧,这小东西可不好惹喔。” 季牧一怔,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这句好像是帮忙的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转头一看,季牧瞬间就明白了。 因为那个说话的人,就是前日用二两银子买了他剑的当铺老板。 空气静谧了数息。 季牧有心想掉头就走,却发现四周充斥着一股朦胧的气息,似雾似幻,如同一道道无形锁链,令他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是公主还是老板动的手。 他苦笑一声,心想下次售后一定得改头换面一段时间,足够安全了再出来。 不过季牧并不知晓,当铺老板的内心也已经开始骂娘了。 “潜龙境能用灵气灌满半条街?这小混蛋是哪蹦出来的妖怪!?不过丫的一点也不知道藏拙,幸亏给我撞见了,不然明天就得被人掳走。” 季牧当然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惊天的大事,在修行各境界和实力方面,他几乎完全没有概念。 因季牧之前完全感知不到灵气,书圣教导他修炼也没有意义。 “你是何人。”晗月公主冷声开口。 “一介微不足道的小民,不值公主记挂。”当铺老板不卑不亢。 “滚开!” “还没闹够吗?”骏马嘶鸣,一道有些急促、甚至隐含怒意的男子声音传来。 晗月公主正要发怒,却猛地看清了来人的面孔,面色一变。 “姓李的,少管闲事,这是本公主的…” “你特么难道不是姓李的?”李寒衣面色铁青,他刚刚才接到消息,立马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你!”晗月气结。 “你什么你,这是我的人,你少来欺负。” “李混蛋!” 不远处,季牧惊奇的看着二人这一幕,若有所思。 这家伙,敢这么怼当朝公主,也不简单啊。 关键是对方好像还没怎么发火? 这可不是单单淮南府世子的身份能做到的了。 一定有故事。 二人吵了半天,最后不知道李寒衣跟她说了什么,晗月公主狠狠的瞪了季牧一眼,旋即拂袖而去。 季牧哑然失笑。 晗月公主离去后,李寒衣看向季牧,苦笑一声,说道:“来晚了,季兄莫怪。” 季牧摇了摇头。 “要不是世子殿下赶来,在下就不只是挨这一顿揍这么简单了。” 李寒衣心底一阵腹诽:“你特么那是挨揍吗?你哐哐哐给人一顿揍,那车夫现在还趴地上呢,鼻青脸肿的,老头那胳膊现在还没安回去呢?你挨一顿揍?” 就在这时,李寒衣似是察觉到了季牧身上的异样,眉头一皱。 他视线一转,眸光瞥见了当铺老板,微微一惊。 快速翻身下马,李寒衣朝当铺老板拱了拱手。 “寒衣见过天师。” 当铺老板微微点头,旋即指了指店里。 “此地不便,我们进去说话。” 三人联袂进了当铺。 当然,季牧是被当铺老板拖进去的… “季兄与我有旧,不知今日有什么事触怒了天师?以至于您不惜以天网禁锢?” 当铺老板呵呵一笑,指了指默默伫立在季牧身边的君子剑,朝李寒衣问道。 “藏心十载,可闻君子?” 李寒衣瞳孔微缩。 在当铺老板的暗示下,李寒衣几乎瞬间就猜到了面前这把古剑的来历。 浩然三千里,霜寒十四洲。 在大唐,几乎没人不知晓这把剑的故事。 但更重要的是,这把剑如今很明显是在守护着季牧。 君子剑、书生,季牧的背景,呼之欲出。 圣人学宫,书圣门徒。 … 第20章 两坛烧酒,共话桑麻 “小友,你…是潜龙一重天?”当铺内,天师目光看向季牧。 虽然早已看出来,但他仍旧又问了一遍。 季牧默然半响,点了点头。 “真是一重天?”李寒衣一脸讶异。 之前面对那个刺客时李寒衣就问过季牧同样的问题,只不过那时候他根本不信。 但现在,堂堂无为观天师亲自开口,那此事多半就是真的了… 只不过…越阶四五重。 跨境能跨成这样? 李寒衣有点怀疑人生。 “能否告诉老道你如何能够灵力外放的么?” “老道也不白白探究小友的秘密,事后会赠小友一件法器,如何?” 李寒衣也是直勾勾看着季牧,显然对季牧的秘密也是十分感兴趣。 看着二人灼灼逼人的目光,季牧苦笑一声。 “嗯…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大概…被雷劈过一次就有了吧。” “雷?” 李寒衣啼笑皆非,但天师却一瞬间联想到了许多,瞳孔一阵收缩。 前段时间星象变化,极星黯淡,天地灵气暴乱异常,境界越高的大修行者感受就越深。 他的境界虽然不是最拔尖的那一撮人,但也恰好能稍微触碰到此间秘辛。 “没想到,这就让老道遇到了正主之一…”天师喃喃道。 良久,他揉了揉眉心,道了声:“老喽,老喽!”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季牧,天师不知从何处掏出了几样流光溢彩的器物,递到季牧身前,然后郑重告诫道:“小友,财不露白,富不露相。” “这几样法器你且收好,但还请谨慎使用,不正常的灵气量在不到危及性命之时也绝对不要轻易暴露给外人,否则会有杀身之祸,切记切记。” “今日之事,老道替小友善一次后,就权当是小友方才直言相告的报答。” 这时,季牧突然发现自己又能动了,显然是天师解除了束缚。 他立即躬身一拜,郑重道:“谢过前辈!” 虽然他是无心之失,因不知晓修行者各境界实力变化才暴露的自身秘密,但天师这番劝告依旧很重要,真心实意。 不是什么人都有闲工夫管你的死活的。 这份情,很重,得领。 见季牧行礼,天师点了点头,然后径自走出当铺,显然是去忙所谓的“善后”一事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季牧才缓缓起身,看向桌上那几件器物。 其中一件赫然有着储物之能,珍贵非凡。 将它们一一收起,季牧一脸唏嘘。 曾几何时,他还用君子剑骗人二两银子,但现在,人家甩手就扔给了他一桌子宝贝,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来日再报吧…”心底暗暗嘀咕了一句,季牧把空间器物别在了衣服上。 那是一根别针。 再小走几步将君子剑摘下,佩于腰间。 李寒衣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见他事毕,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再度邀请道:“真不到我那坐坐?” 季牧静默半响,点了点头。 李寒衣招了招手,随即季牧便看到角落处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不多时,一辆精致的马车便缓缓驶来… … “你派人跟踪我?” “我没有恶意。” 奢华的车厢内,陷入一阵良久的沉默。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在一座僻静的小院停下,季牧从车上下来,扫了一圈,意外道:“私人府邸?” “王府就是个牢笼,一点意思都没有,上厕所说不定都有人盯着,你想去?” 季牧挥手打住。 “这里就好。” 李寒衣轻笑一声,吩咐马夫自行离去,随即与季牧一同走进这座府邸。 进得园内,花园别致,怪石嶙峋,只是却不见人影,冷冷清清,好似藏着一抹孤寂。 堂堂淮南世子,却连个仆役也没有,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看到季牧眸中的疑惑,李寒衣笑了笑,解释道:“总吊儿郎当也挺累的,所以这处庭院就是我在京城给自己留的一个休息的地方。 放心吧,这里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再无他人,可以畅所欲言。” “为什么这么关注我?”季牧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 “因为你把我嫂子弄到手了,我很佩服。” “……我觉得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跟玉姑娘…” 李寒衣摆了摆手,一副“我都懂“的神情。 “……” 不理会无语的季牧,李寒衣招呼他一同坐在了花园的石桌旁,笑着问道。 “喝酒么?” 季牧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寒衣起身走进屋内。 片刻后,他拎着两坛酒放在了石桌上。 “砰”地一声,觥筹交错,把酒杯盏。 一入口,季牧神色便古怪了起来。 李寒衣面色微微泛红,得意道:“怎么样季兄,这可是我收藏了许久的剑南春,产自大名鼎鼎的江南月明楼,花重金才买到的,就这两坛,我爹那么嗜酒如命我都不舍得给他喝。 也就是季兄,才有资格和我共饮这一壶,我仗义吧?” “啊…嗯……哦哦,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季牧从恍惚中反应过来,神色愈发精彩。 李寒衣见他如此,更加得意,压根不知道月明楼少主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兀自滔滔不绝,喝了酒之后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两人聊了很多。 李寒衣爱酒,但酒量却不咋地,一坛酒空,已然是醉了。 “我说兄弟,你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理想的生活啊…”季牧神情恍惚了一下。 这一瞬,他脑海中雷鸣电闪,混元劫母亲身死和三才劫风雷万象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可能没什么理想。 安安心心的做个酒楼少庄其实也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 理想这种东西太麻烦了,太累。 但,季牧不想做一个总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这是他的底线。 尤其是当这些人他都很喜欢的时候。 但往往越是这样,事实就越是相悖。 母亲,先生,姐姐,父亲… 这一路走来,季牧拖累了太多的人。 他深知这一点。 他不说,但他内心的痛苦比谁都深。 所以在察觉到自身状况的一瞬间,他才义无反顾的奔入黑夜,明知是死,也要独自去面对雷劫。 他不怕么? 怕。 凭借他的记忆本能,出生之际混元劫劈死母亲的场面依旧是他现在的梦魇。 他怕的要死。 甚至在黑夜中握紧缰绳时,他的手都是抖的。 他并不勇敢。 但相比于恐惧,他更害怕拖累别人。 所以,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之后,季牧就已然下定决心,在四象劫到来之前,他一定要成长到能够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渡过这一重天劫! 他不想再看到有谁为了他而血染胸膛的一幕了。 那还不如直接死在天雷之下。 所以,面对李寒衣有关理想的问题,季牧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手指轻抬,笔直向天,声音平静道:“有什么理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定要踏上那座须弥山,斩它一剑,然后再问它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来遗弃我。” 哪怕是在说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但这一刻的季牧,眸光依旧坚定,让人丝毫不怀疑他是否能跨越千山万水去完成这件事。 虽然季牧一直表现的很平淡,但他对头顶那片苍茫的恨意是深藏在骨子里的。 凭什么,我就是天弃之子? 凭什么,我出生便要迎来天雷? 凭什么,我被封禁了一切? 凭什么,我要被夺走最亲的人? 至恨无声。 季牧被夺走了太多东西了。 所以那一剑,不论自己是否能递出去,他都一定在磨剑的路上。 这一剑不出,他心不平。 李寒衣看着季牧,愣了一下,旋即顺着他的手指向上望去,眼神一瞬间亮了几分。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季牧摇了摇头,往杯中倒满了酒,看向李寒衣。 “你呢?” “我要离家出走。” “噗!”季牧一口酒水尽数喷了出来。 李寒衣见状不满道:“我这酒很珍贵的,你不能这么浪费。” 季牧摆了摆手:“回头送你十坛。” “呵呵…” 面对李寒衣明显不信的神色,季牧没有理会,疑惑的问道:“淮南王坐拥二十万精兵,幕府贤才良将无数,有着大唐镇国之柱之称,这般诺大的家业以后都是你的,为何要离家出走?” 面对季牧的疑问,李寒衣自嘲的笑了笑,叹息一声,轻声说道。 “远看的东西总是美好的,不是吗?” 季牧闻言低下头,若有所思。 李寒衣指了指紫禁城的方向:“那就是一个烂泥塘,上面浮着一些鲜艳的花草,底下尽是阴暗泥泞,若是数十载人生全部绑在这个烂泥塘之内,还不如杀了我。” “在这泥塘里打滚,哪有御剑而行,遨游九天来得痛快? “手持一把三尺青锋,但斩世间不平事。” “腰悬一壶酒,行至水穷处,又是何等的潇洒畅意?” 季牧默默的看着此刻精神焕发的李寒衣,这一刻,他不是什么淮南世子,只是一个向往着快意江湖的无双侠客罢了。 更是一只笼中鸟。 季牧沉默了半响,问道。 “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死一次。” “?” 当啷一声,君子剑压在了桌上。 李寒衣:“……” “你…你等等…” “不是要死一次吗?” “不是这种死…” “那是还要帮你摘俩花吗?” “我*%$^%!” 第21章 书读万卷,下笔有神 “所以你是想诈死一次,淡出大众视野,来一个金蝉脱壳,从此山高任鸟飞,走你的修行之路?” 李寒衣小鸡啄米般点头。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哥哥,你就不能帮帮我嘛?”李寒衣突然眨巴着眼睛看着季牧。 后者浑身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身子惊惧的往后退了几步。 李寒衣见状沉默了一瞬,然后认真道:“给你暖床都不要?” “滚!” “啧…” 深吸口气,季牧让自己平静下来,旋即无奈道:“我只是学宫的一个书童…” “书童拿着书圣的剑?” “……” 季牧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最后叹了口气。 “我试试吧。” 说完,他本能的抬脚踢飞了扑上来的李寒衣。 … “对了,那把剑你卖了多少钱?” “闭嘴。” “啧…那可是书圣的剑啊,要我怎么也给卖两座城吧?” “需要我向淮南王书信一封,就说王爷的某位不肖子孙打算逃跑么?” “啊…今天天色真好。” … 三日后,殿试之日,大明宫。 一身白袍的季牧走了进来。 甫一照面,便迎得了场中无数士子含带杀气的目光。 这可是传说中和玉依香共进了晚宴的人。 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众士子内心皆是咬牙切齿,要不是大明宫禁止喧哗,并且这里还有考官在,季牧估摸早就被一窝蜂口水喷死了。 但饶是如此,众人内心也都憋着一股劲,要在考场狠狠的把这个夺走他们梦中仙子的人蹂躏一顿,最好是让他名落孙山,看他还有何脸面去见依香仙子。 季牧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督促众人的存在,看了一圈,最后只是怂了怂肩,找了个位置安静的坐了下来。 他对坐在不远处的花月点了点头,随即将视线默默投向北边。 他知道此时某位世子已经离开了长安,去完成属于他的理想,而自己这边……季牧低头看了看案上的几张卷纸,笑了笑,研磨沾笔,开始了他行云流水般的答题。 也该给自己二十载人生一个交代了。 握笔之际,季牧内心如此想到。 … 大明宫内,数百位士子同时参加殿试,他们皆是来自各郡州县,长途跋涉来到长安,准备谱写属于他们的画卷。 但注定…有些人会落寞的离去。 机会在所有士子的手中,会画出怎样的人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无从抱怨。 主考官冯东山坐在大殿中央,锐利的视线扫过大殿各处,以防有些投机取巧的士子钻空子。 但显然他是多虑了。 巡视一圈,并没有看到有哪位士子胆敢在这里作弊,冯东山满意的点了点头。 先不说这一届的考生学识如何,单单是这份实打实的精神,就已经很值得称道了嘛!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位白衣士子,视线微微一顿。 大多数士子在答题的时候都会稍微思考一下再去作答,然而此人笔势就从来没有停顿过,仿佛他此刻不是在答题,而是在练字! 冯东山的眉头皱了起来。 良久,他摇了摇头,视线转向了下一处。 “思考都不愿,哗众取宠罢了。” … 案台之上,季牧完全没有注意到冯东山的视线,他神情平静,悬腕执笔,一笔一画间,自有一番浩然气韵。 “何谓智者?” “知人。” “何谓达者?” “知己。” “强国需要具备什么?若只能保留一个,你会留下什么?为何?” “粮食,力量,信任。如果只能存一,那便留下信任吧。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若两国交兵,主将被斩,如果你有能力,你会如何重新唤起士兵的斗志?”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 一道道题目被他迎面而解,他动作不快,但却几乎不需思考,笔势行处答案自然浮现心际,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这并不是哗众取宠,而是季牧有着远胜常人的深厚积累。 毕竟从未有人像他一样,深藏学宫十载! 可以说是从书海里游出来的。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大多数士子还在答第一张卷纸之时,季牧已将第二张考卷答了一半……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他便停下了手中的笔,舒展身躯。 此时他的案前,已经找不到任何没有答完的卷子。 即便如此,季牧仍是不甚满意的念叨了一声:“小怜说的没错,我这写字速度…的确是慢了些……” 话音刚落,他摇了摇头,缓缓起身。 在殿中所有士子的瞠目注视下,季牧走到冯东山的面前,将所有答完的卷子轻轻的放在他的几案上,微微躬身,随即扬长而去。 大明宫士子尽皆哗然! “他…他就这么交了?” “一定没写完!” “哗众取宠罢了。” “一会榜上肯定垫底!” 数十道不屑的目光汇聚在离去的白衣背影身上。 冯东山本也是其中之一。 他冷笑着低头,打算看看这个士子有什么能耐,但随即他的目光便是一缩,冷笑都凝固在了脸上。 几案上,薄薄的纸张上透着苍劲有力的字迹,如龙蛇飞舞,气势浑然天成,扑面而来。 冯东山咽了咽口水,他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猛地抬头,看到季牧马上就要踏出大明宫,冯东山神色一急,高声喊道:“等一下!” 这一嗓子在安静的考场内如同惊雷,把所有士子都吓了一跳。 白袍书生的脚步蓦然一顿。 “你…叫什么名字?” “季牧。” 话音刚落,他便径自转身离去,徒留下大明宫士子各自思忖的目光。 是的,他是季牧,一个即将用他的双脚去丈量天下的书生。 … 在殿试之后等待公布结果的一个月时间里,唐国发生了一件大事,短短几日间便传遍长安。 淮南世子李寒衣,为了能够坐稳下一代淮南王继承人的位置,不惜谋害自己的亲兄弟,只不过事情败露,功亏一篑。 淮南王震怒,将其下狱。 听闻此事的天子亦是龙颜大怒,亲自下诏,令淮南王将李寒衣贬为庶民,发配边疆。 但王府迟迟没有回应。 … “哎!听说了吗?那个败家子这回终于要把自己玩死了。” 长安城的一家酒馆内,季牧坐在角落里,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波动,默默的听着酒馆客人的议论。 “嗨,那个傻叉,他爹还生龙活虎呢,他就想着继位了?赶着投胎啊?” “可惜淮南王镇国之柱,偏偏虎父生犬子……” 季牧一语不发,将所有讯息尽收入耳,嘴角微微掀起了一抹弧度。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第22章 微微凡鸟,自在天空 扬州城,淮南王府。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李寒衣脚腕上缠着铁链,神色复杂的看着牢房外站着的人。 那是一位如雄狮般的男子,面容刚毅,锐利的眼神不含带一丝杂质,直视李寒衣。 “你,可曾想好?” 虽然李寒衣现在身在牢狱,但能在淮南王府这么跟淮南世子问话的人,自然只有一个。 淮南王,李寒山。 大唐镇国之柱。 面对父亲的质问,李寒衣沉默了。 良久,他缓缓道:“在外面,何尝不是身在牢狱之中? 您觉得呢,父亲?” “混账!” 李寒山一拳砸在了狱栏上,以特殊金属制造而成的坚硬狱栏被生生砸断了一排。 李寒衣从未见过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印象中,这个男人一直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类型。 但他没有退缩,坚定的眼神直视李寒山。 二人直视良久。 最后,李寒山深吸了口气,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李寒衣只觉得那道背影,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分。 他抿了抿嘴,想叫上一声,但最终却没有叫出声。 有的,只是倔强。 … 当日,扬州城传出消息。 淮南王府奉旨接诏,将世子李寒衣…贬为庶民,发配边疆! … 扬州城城楼。 一位身穿亮银甲胄的少年正听着半跪在地上的下属汇报消息,听着听着,他的嘴角微微掀起了一抹弧度。 “真是我的好哥哥啊~” 身旁侍立着一位将领,听到少年的话语,迟疑了一下,上前一步,附耳道:“殿下,是否要派人以绝后患?” 少年回头,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如寒冰般的眼神。 只是被这视线一扫,那将领便浑身发寒,内心颤栗。 “来人,拖下去斩了。” 随着少年淡漠的话语传出,顿时走过来两位魁梧的侍卫,不由分说就要将他拖下城楼。 那将领神色惶恐,生死之际,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两位兵卫的束缚,跪在了少年的面前。 “殿下饶命!属下一时鬼迷心窍,妄自猜测殿下与长公子的兄弟情谊,以后绝不再犯,还请殿下饶命!” “以后?” 少年回头注视着将领惊恐的眼神,嘴角泛起令人发寒的微笑。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把你贬为庶民,逐出淮南道,你…可有怨气?” 那将领一怔,愣愣的看着少年,从那双冰冷的眸中好像读懂了什么。 正迟疑间,却看到少年的神色逐渐升起一丝不耐,连忙磕头道:“属下毫无怨言!” 少年呵呵一笑,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说道。 “我记得你有个刚刚及冠的儿子对吧? 把他送到军中,相信我,他会有一个好前程的。” 话音刚落,将领只觉得自己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他不敢去看。 至少,不能在这里看。 说完那句话之后,少年笑容骤敛,又复归于那个冷漠的神色。 “来人,带下去。” 当城楼内安静下来,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少年嘴角掀起一抹弧度,喃喃道。 “哥哥,有来有往,对吧?” 这一日,淮南王府仅剩的唯一一位殿下,大力整肃扬州军营,惩戒了诸多作威作福的将领,一时好评如潮。 … 长安。 在等待张榜的时间里,季牧得到了几个消息,好的和不好的都有。 都是有关扬州城的。 一个是李寒衣终于光明正大的离家出走了,并且再也不会被抓回去,得偿所愿。 另一个是李寒衣的弟弟整肃扬州军营,清除害群之马。 这原本没什么不对劲。 但放在李寒衣被逐出王府、贬为庶民这个节骨眼,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那日在府邸共饮剑南春的时候季牧给李寒衣出了一些提议,在听到假刺兄弟这一个的时候李寒衣眼神一亮。 这既没有什么危险,布置起来也简单,后果还不至死。 再怎么样,他也是淮南王的子嗣,行刺兄弟,顶多算是家丑,天子其实管不到。 后面那个轻飘飘的圣旨就是如此,甚至淮南王压了那么久,圣上也没有说什么。 当然,这也就是淮南王。 换个人脑袋都换好几轮了。 所以季牧这个提议很简单粗暴,甚至漏洞百出,稍微有脑子的人琢磨一下都知道李寒衣不可能真的杀了他弟弟。 淮南王知道,圣上也知道。 甚至也包括被假刺的弟弟。 但,那又怎么样? 只要李寒衣迈出了那一步,他就达成了他的目的,甚至就算他想回,也回不去了。 淮南王可以压一时,但这件事情会一直扎根在百姓心里,只要李寒衣还在王府,这件事就总有人会记得。 从李寒衣递刀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失去了继承淮南王位置的资格。 李寒衣十分清楚,而这也是他向父亲表露的决心。 他向往的,从来不是庙堂。 而是天空。 一只向往自由的鸟,是永远关不住的。 … 李寒衣的弟弟也很聪明。 从哥哥拿刀差点插在自己身上到被近卫抓走,李寒泽虽然面色慌乱,但眼睛却平静的连眨都没有眨过。 他甚至可以把刀夺过来捅回去。他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甚至都没人能说什么。 但他没有。 哪怕他无比渴望哥哥死在那里。 但不行,这会给他未来叱咤风云的人生中留下一个抹不掉的污点。 他无法接受。 所以那一刻他按耐住了。 动手有更适合的时间。 人也是。 … 季牧下定决心出京。 虽然这是李寒衣自己的选择,但是造成如今这个场面的的确是自己。 他原本以为这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情。 哥哥要自由,弟弟要王位。 但他忽略了后者的性格。 这是他的疏漏。 当然这也是季牧从来没见过后者的缘故。 哥哥不想杀弟弟,但弟弟…未必会这么想。 纵使李寒衣被贬为庶民,但有时候人不在了,才是最令人安心的。 虽然这可能只是最坏的结果,但一路被天劫眷顾的季牧向来不怎么信奉运气, 既然原因有他一份,那就不能坐视不理。 … 第23章 凤归于野,隐龙抬头 暗香楼。 三层幽阁处的门口被一层珠帘所遮挡,幕后隐约能看到一个妙曼女子随意半卧在床上的身影,慵懒华贵。 此刻,那女子对半跪在帘外的一位蒙着面纱的紫衣女子问道:“紫莺,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禀报门主,已派人去提醒季公子,让他不要插手扬州城的事情了,只是…他好像没怎么理会,还有…” “还有什么?” 似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疑虑,紫莺只觉一道目光隔着帘幕落在了自己身上。 “门主为什么要特意提醒季公子,难道说…门主真的对他……” “紫莺。” “紫莺在。” “我不希望你除了任务之外,还有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心思。” 听到帘幕内骤然冰冷的话语,紫莺额间浮现冷汗,惶恐道:“紫莺知错。” “下不为例。” “是。” “退下吧。” “遵命。” 紫莺离去之后,三层阁楼中仅剩下妙曼女子一人。 见没人了,她突然重重的跺了跺脚,小嘴嘟起,气鼓鼓的骂了一句。 “那个呆瓜,都好心派人提醒他了,他竟然还要趟这趟浑水,气死我了!” 发泄了好一阵,玉依香安静了下来,陷入沉思。 她不说话,幽阁内顿时静谧无比,仿佛自成空间。 外界听不到此地的声音,甚至楼下的莺莺燕燕也传不到这里来,唯有珠帘不识趣的相互触碰,叮咚作响。 约至半响,玉依香起身走下床沿,随手披上了一件微薄的红色罗裳,将那白皙诱人的身躯尽数包裹。 行至窗边,玉依香推开窗户,抬头向外看去,默默的注视着街道上的熙熙攘攘,叹了口气。 “要离开了啊……” 良久,她的红唇又微微扬起,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但口中说出来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要不是他拿着另一半三生玉,我才懒得管他呢。” 微风轻起,窗帘微动。 帘幕下,已无丽人身影。 … 紫禁城的告示墙上,张贴出了两页通告,上头排列的名字赫然代表着一个个鱼跃龙门的士子。 挤破头颅终于在榜单上找到自己名字的花月瞬间呆在了原地,然后激动的抱住了身旁的妹妹,喜极而泣。 而在榜单之上,不知为何,位列第一的状元位置居然是空的。 这在大唐历届考核中还从未出现过。 对此,在场的众多士子各自内心已隐隐有了答案,但依旧还是有人没忍住问出了声。 就在这时,人群中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一个身着正三品官服的人走了进来,面对众人。 “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君子心系山水,向往云海,不愿入我朝廷,自是可惜,而除他之外……谁敢称状元?” 说话之人,自然是主考官官冯东山。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是给谁留着的…… 当然,这一切都和季牧没有关系了,至少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的他已经背着一柄值二两银钱的古剑,骑着一匹雪白的快马,一人一剑,白马出长安。 … 扬州城外。 一辆马车走在去往江宁的路上。 车里坐着三个人。 李寒衣没有想到,曾经振臂一呼、满城相应的他,身份一换,竟然只剩下了两个人还愿意跟着他。 丫的还是俩混混。 这两人是他数年前随手救下的,一个身材高大,但脑子不怎么灵光,李寒衣给他起名叫大壮。 还有一个长的跟瘦猴似的,起名叫二不壮,然后脑子…依旧不怎么灵光… 如果灵光,就不会跟他出城。 他现在只是一个庶民罢了,什么也给不了。 但这二人还是一个牵起缰绳、一个背起行囊,义无反顾的跟了出来。 李寒衣与季牧不同。 后者还只是猜测,但身为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兄弟俩,李寒衣完全了解李寒泽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来他还尚存一丝希冀,因为对李寒泽来说,他真的没有什么威胁,他从来不想要什么王位。 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李寒泽,真的想杀了他。 这种境况,还愿意跟上来的,不是脑子不灵光是什么?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车厢里,李寒衣长叹了口气,对坐在一旁的二不壮和驾车的大壮说道。 “大壮,你还记得那一年你被打的遍体鳞伤身无寸缕的被扔在三九寒冬的巷子里,奄奄一息的时候吗?” 驾车的大壮声音翁里翁气道:“当然记得,要不是小王爷把我抬进王府,在火炉边让大夫用珍贵草药给我疗伤,大壮早就已经死了,怎么能忘?” 李寒衣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二不壮。 “你还记得有一次你欠了几百两银子,因为还不上被仇家找上门,最后把你七十岁的母亲拖走,后面是谁帮你救出来的吗?” 二不壮沉默许久,最后沙哑道:“三百二十七两,我都记得,殿下。” 李寒衣点了点头,目光平静的看向二人,轻声问道:“所以,为什么?” 没有人回应。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这里是从扬州去往江宁的官道,白天人来人往很是频繁,但是此刻,这一小段路却静的出奇,甚至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仿佛被隔离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里,二不壮头微微低了下去,神色复杂,口中低声传出了一声呢喃。 “抱歉…小王爷。” 话音刚落,他衣袖中滑落一柄匕首,被他稳稳握在手心,然后整只右手化为一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李寒衣的胸膛刺去。 动作利索的与街头混混不可同日而语。 而从二不壮微微鼓起的肌肉和气息来看,这赫然是一位入了潜龙的修行者。 虽然境界不高,只是四重,但在如此近距离和突然袭击之下,哪怕是潜龙高境的修行者,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更何况面对一个普通人。 从二不壮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李寒衣身死的结局。 虽然心有所愧,但二不壮刺向李寒衣胸膛的手依旧很稳。 但预想中匕首插入胸膛血液四溅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当啷”一声,那是匕首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与此同时,二不壮只觉浑身一轻,整个人好像都在慢慢悬空。 不,就是在悬空。 李寒衣用一只手把他拎了起来。 “你…”二不壮瞪大了双眸,面露惊恐,被掐到涨红,然后便看到了李寒衣眸中冰冷无比的目光。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第24章 此身微末,向阳而生 “这…这不可能!” 二不壮只感觉李寒衣那只手像铁钳一般,牢牢地钳住他的脖子,任凭他如何折腾,都无法撼动半分。 他呼吸都开始滞涩,甚至思绪都逐渐缓慢了起来。 他的内心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世人皆知,淮南世子李寒衣不务正业,贪玩好色,无论是政治还是修行都不上心,甚至据说没有修行天赋… 这现在一只手把自己拎起来算怎么回事? 说好的普通人呢? 自己好歹也是四重境,拼命之下,就算是遇上五六重也能碰上一碰,但从李寒衣手上传递过来的力道让二不壮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此刻无论做什么都没用。 因为这是绝对的实力压制! 李寒衣手上力道逐渐加重,二不壮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用仅剩的力气将脑袋偏了几分,希冀的目光看向车厢之外。 与此同时,李寒衣目光一挑。 一道寒光掠过。 车厢被削去了一角。 一直在车厢外的大壮终于是按耐不住了。 李寒衣看着他手中的刀,有些疑惑。 这么大的玩意他是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拿上车的?难道自己瞎了? 但旋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有些讶异的看向了大壮。 “空间器物?李寒泽这么能下血本?” 大壮一语不发,默默提刀凝视李寒衣。 “潜龙圆满,半步入虚…小王爷藏的好深……” “你也不差。”感受到大壮身上逐渐拔高的气势,李寒衣呵呵一笑。 手上微微用力,“咔嚓”一声,二不壮的脖子应声而断,被李寒衣随手扔到一边。 看都没有看倒在路边的尸体,李寒衣朝大壮勾了勾手。 “动手吧,我赶时间。” 大壮沉默了一瞬,微微抱拳。 “得罪了,小王爷。”话音刚落,大壮手腕一翻,锉刀化为一道残影,道道灵气萦绕其上,散发着森寒的气息,径直砍向李寒衣的脖子。 李寒衣双手并指,当胸掐诀,棒喝一声:“震!” 伴随着这声惊喝,眼看锉刀即将砍下李寒衣的脖子的瞬间,大壮身体突然一顿,好似静止了一般。 一刹之后,他整个身体以无可遏制之势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大壮一脸茫然。 在李寒衣一声“震”字喝出之后,他只感觉有一座山撞了过来。 明明视野中什么也没有。 翻滚两下之后,大壮借势双手一撑,灵活的弹了起来。 捡起锉刀,戒备的看向李寒衣的方向,面色凝重。 但旋即,他瞳孔便急剧收缩。 因为视线中…没有人。 身为潜龙八重天的修士,大壮的反应能力自是不弱,在看到李寒衣人影消失的瞬间,他便疾速转身一刀朝后方劈去。 但依旧斩了个空。 一声嗤笑在大壮的耳边响起。 “呵…你找我?” 大壮暗道不妙,就在这时,一记重拳毫无保留的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以八重天堪称变态的防御力,大壮的胸膛都禁不住塌陷了几分。 他狂喷一口鲜血,气息一瞬间萎靡了下去。 寒光一闪,锉刀架在了大壮的脖子上。 画面仿佛静止。 良久,大壮幽幽的叹息一声,说道。 “动手吧小王爷,死在你手里,也不赖。” 李寒衣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手上微微用力,锉刀刺入了几分,鲜血顺着刀锋流了下来,滴在地上。 “二不壮向我动手我不意外,但你,我想不通为什么。 而且,你没有动用全力吧? 既然不想杀我,为什么要跟我出城?” 大壮沉默半响,摇了摇头。 “动手吧。” 李寒衣呼吸徒然加重,锉刀刺入更深:“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大壮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寒衣见状气的七窍生烟,一脚再度重重的踹在了他的胸膛,将他蹬飞十数米远。 捏紧拳头,李寒衣深吸口气,又缓缓松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大壮,旋即将锉刀一把刺入大壮身前的土地上,然后径自离去。 大壮挣扎起身,默默看着李寒衣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为什么不杀我?” “你不配!” 风中传来了李寒衣不屑的声音… “不配…么?”大壮自嘲一笑,缓缓起身。 他伫立在原地良久,最后,他看到停滞在路边的马车,眸中浮现出一抹坚定。 … 不久前,一处陋巷中。 李寒泽站在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壮汉身前,面露微笑。 后者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一语不发。 “很好,就是这个眼神。”李寒泽似乎很是开心。 他附在大壮的耳边低声道。 “这样,我有个忙需要你帮…” “小殿下,请您不要为难我。”大壮面色冷淡。 “哦?你知道我?那就好办了!我要你帮我杀一…” “我做不到。”大壮直接打断了李寒泽未说完的话,仿佛早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李寒泽面色一瞬间阴沉下来 “你不怕死?” “您大可试试。” 李寒泽沉默半响,良久,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容再次浮现。 “听说你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她还为你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大壮的瞳孔一瞬收缩! 见到他这般反应,李寒泽嘴角微微上扬。 “这样…如果三天内我见不到他的头,那么在第四天的晚上,你就会看到她在我的身下摇尾乞怜。 怎么样,这个交易不赖吧?” “你!”大壮瞳孔顿时变得通红,他疯狂的想要起身扑向那个禽兽,但却被两个境界远高于他的人死死按住。 而唯一的反抗,仅仅只是几声嘶哑的咆哮。 苍白而无力。 … 离李寒衣与大壮战斗的位置十几里远的地方,一行十多人正快马加鞭的朝着官道行进。 他们身着清一色的黑衣,各自的面容都用不同的方式遮挡,目光大都含带杀气,周身散发着或强或弱的威压,正疾速朝着官道行进。 “应该就在前面了,到时候动作都利索点,免得夜长梦多!”一位气势压过众人的领头者沉声说道。 他正是当日第一个被李寒泽踢出军营的那个副将,更是扬州军营中名列前茅的千夫长。 “将军,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一个废物世子,我们几个随便出一个都能杀他好几个来回。”队伍中,一位较年轻的黑衣人神色轻松道。 但下一刻,一柄剑便悬在了他的头顶。 方才发话的副将军张山缓缓转头,杀意凌然的看着他。 后者浑身一阵激灵,立马闭嘴。 灵气御物,炼神入虚! 这竟然是一位入虚五境的修士! 见他老实了,张山冷哼了一声,收起了飞剑。 “再有一次,那柄剑就会出现在你的脑子里。” 不仅仅是那个年轻的黑衣人,当他的话语说出之后,整支队伍,霎时噤若寒蝉。 …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隐隐看到了那辆目标马车。 张山双眼一眯,手微微抬起。 所有人的手都放在了剑柄之上。 “有…有点不对劲…”年轻的黑衣人颤抖的举起了手。 张山目中的杀意再一次毫不掩饰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对…对不起!”年轻人立马闭嘴。 其实他是想说,那个马车行进的方向并不是他们预期猜测的方位。 但被张山一瞪眼,他就不敢说了。 而不远处缺了一角的马车上,大壮平静的听着身后隐隐传来的马蹄声,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但旋即又变为一抹哀伤。 “小王爷,到最后我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救命之恩…只能下辈子再报了。” “你一定要活下来…然后……”话音一顿,大壮眸中爆发出了滔天的恨意,一字一顿道:“替我杀了那个畜牲!”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扬州城的方向,大壮一抽马鞭,扬长而去。 “小茹,小壮,对不起…” “是我没用…” “对不起…” 第25章 霜刃未试,谁有不平? 季牧出了京城之后,一路马不停蹄,直奔扬州。 不出数日,他便赶到了扬州城。 进到城内打听了半响,季牧的面容不由得渐渐沉了下来。 他几乎没有探听到一个好消息。 李寒衣已经出城了。 并且李寒泽大力整肃扬州军营在这里几乎人尽皆知,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是被当成正面形象来宣传的。 但季牧十分清楚,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略微思忖之后,季牧径自出城,向他探听到的李寒衣可能出行的方向追去。 … 奔走将近一个时辰,却丝毫不见人影。 季牧紧皱眉头,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随着白马行进,他远远看到了一座村庄。 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渐低,季牧沉吟片刻,微微调整马头,向着那座村庄而去。 连续奔波数日,他座下的马有些吃不消了。 … 田茹是城南外村一户普通农户人家的姑娘,但因为模样姣好,出门经常被一些混混骚扰。 所以她长期在担惊受怕的环境中长大。 后来她找了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夫君,这个状况才有所好转。 不过她也是后来才知道。 他的夫君,是城北那片混混的头。 她很喜欢她的夫君,从他一个人从城北过来把城南的所有的混混干趴下,然后面露羞涩的掏出一只干瘪的花,递给她之后却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那时候开始,她就喜欢上他了。 后来田茹不顾亲戚的反对跟他结了婚,他们一起攒钱在村子里购置了一个小小的院落,还一起生了一个大胖娃娃。 而自从有了她后,混混就不混混了,他经常去城里打工,并且因为一身膀子力气的缘故,很受那些需要体力活计老板的青睐。 而在工作之余,他也不会冷落了她。 无论多晚,男人都一定会回家,把站在门口盼自己回家的妻子拥入怀中,然后一起吃饭睡觉。 日子虽平淡,却十分温馨。 今天田茹也依旧如往常一般,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抱着刚一岁大的儿子站在院里,翘首以盼,等她的夫君回来。 但今天,注定与往常有点不一样。 田茹的手心不停的出汗,心底甚至还有点慌乱。 因为今天下午她的夫君回来过一回,并且神色十分难看,他让她带着儿子离开这里。 田茹从未见过夫君这样的神情,一直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最后甚至朝她发火了。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 后来田茹听话的带着儿子出了门,本以他会跟着一起,但是后面出了村,男人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银子,最后深深了看了她和孩子一眼之后,便捏紧拳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田茹愣愣的站在原地,茫然四顾。 许久之后,她又默默的回到了小院中。 虽然她的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应该听话,不应该再待在这里了。 但是,没了他…自己能去哪呢? 她根本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那个男人和她手中抱着的孩子,便是她生命中所有的意义。 无论如何,她都得等他回来。 就像以往无数个日夜一样。 … 田茹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直到太阳彻底西沉,夜幕降临,她也没等来她想要等的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田茹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她惊喜的以为是他回来了,于是一路小跑推开院门朝远处看去… 当下,她的心头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不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但那身影绝对不是自己的夫君。 并且她们的院落地处偏僻,邻居间都相隔的很远,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过来,更何况在这么晚的黑夜? 田茹看着一点点临近的人影,心中突然升起莫大的恐惧,她反身进入院中,把院门插上,用圆木顶死。 做完这些之后,她慌乱的往屋内走去。 然而还不待她入门,院门便“砰”地一声,被一股巨力踹了开来。 两个陌生的男人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走了进来,如狼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向田茹。 “大哥,殿下让我们抓的就是她了吧?” “应该没跑了,嘿别说,长的还真别致。” “大哥,这可是殿下吩咐带走的,你不会有想法吧?” “怕啥,本来也不是雏了,殿下能看的上?不过那痞子运气还真不错,白白得了这么个白净娘们。” “那又怎样?还不是落我们手里了?” “嘿嘿嘿,老弟,反正这抓人的就咱俩,不如我们…”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副猥琐的笑容。 他们的对话丝毫没有避开田茹,所以后者听了个清清楚楚,当下整个人就吓到浑身颤抖,身子不停的往后退。 退了几步她才猛然想起…儿子还在屋里! 不行,要把他们引开! 这一瞬间,田茹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的力气,一把撞开二人就往院外跑去。 那两人似乎根本没有想到田茹敢跑,愣了一下之后那个稍微年长些的才反应过来,大喝一声。 “快拦住她,不能让她跑了!” 虽然方才趁二人愣神的功夫跑出了一段,但田茹一个普通的柔弱女子,哪里跑的过两个经过沙场磨练的士兵? 只是片刻,田茹就被其中一个男人揪住头发拽回了院子里。 “砰”地一声,院门被关上了… 从屋子到院门,短短的几步道对田茹来说,却宛如一道天堑。 把她拽回来之后,年长的士兵直接就是一巴掌扇了上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直接把田茹抽倒在了地上。 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舔了舔嘴唇,然后上来就开始撕扯田茹的衣物。 田茹哪见过这阵仗?登时就被吓坏了,虽然她胡乱蹬腿,不停的反抗,但衣物还是在不停的减少,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眼角流着泪,一声声呼唤着夫君的名字,希冀着他能像以往那样出现来守护他。 似是察觉到她的想法,年长的士兵一边撕衣物一边阴恻恻的说道:“还盼着那个痞子回来呢?我实话告诉你吧,他今天被我们殿下派去刺杀那个废物王爷了,无论成功不成功,他都是死路一条!” “就是因为你,他才不得不去啊哈哈哈!” 这两句话彻底击溃了田茹内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她整个人直接陷入了茫然的状态,目光空洞,口中不停呢喃:“不…不可能,他不会抛弃我自己走的! 你…你们骗人!” “啪”地一声,又是一巴掌甩了上来。 与此同时,田茹的身上已经不剩什么了,年长的士兵嘿嘿笑着,率先就准备骑上来。 但就在这时,院门那边“咚咚”…响起了两声敲门声… “您好,有人在吗?不好意思,我看这附近就您一家还在亮灯,所以想叨扰…”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之前木门是被二人踹开的,所以后面被关上也没有插上门栓,季牧轻轻敲了两下门便自己开了…院中场景一览无余。 “一下…” 四个人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 空气凝固半响。 “啧…” 季牧摘下了君子剑。 第26章 君子立身,剑出为仁 当一个饥渴难耐的人脱了裤子,突然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他的心情一定糟糕无比。 李肆就是如此。 常年的军营生涯,让他根本尝不到女人的滋味。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还碰上这么白净的婆娘,李肆早就按捺不住了,但是正当他要开始办事的时候,却被季牧横插一脚,可想而知他此刻的心情。 默默的放开田茹,他对跟着自己一起过来的下属王午道:“看好她。” 交代完毕之后,李肆目光看向季牧,毫不掩饰自身流露出来的杀意,一步步朝着季牧走了过来。 另一边,季牧从握住君子剑开始,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当看到李肆摩拳擦掌朝自己走来,季牧的目光更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李肆走到季牧身前,咧嘴一笑。 “兄弟,不该看的你也看,难道你妈生你的时候没告诉过你,进别人家要懂礼貌吗?” 季牧缓缓抬头,目光平视。 然后下一刻… 抬手,推剑,出鞘。 然后,李肆的笑容便永远的定格在了那里。 连带着他的头颅… 这是季牧对李肆唯一的回应。 之所以平静,那是因为他在看待一个死人。 当李肆的头飞起的那一刻,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样死了。 他还没有完成殿下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更没有尝过女人。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这个小白脸是谁? 那把剑为什么这么利? 直到他的人头落地,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甚至连告饶的机会都没有。 而另一边,田茹和王午清晰的目睹了这一幕,面色一瞬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者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而后者除了茫然之外,还有着深深的恐惧。 扬州军营隶属镇南军的一个分支,虽然分得久了有些自成一派的味道,但级别架构仍旧是按照镇南军的那一套来的。 潜龙一重天至三重,斩首十人,可任十夫长。 四重至六重,斩首五十人,敌将一名,可任百夫长。 七重至九重,斩首百人,敌将五名,同境一人,可任千夫长。 万夫长不论境界,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拿敌军的一个万夫长的头颅来换。 李肆,赫然就是一位潜龙七重天的百夫长! 只要战功足够,就能够升任千夫长。 对于刚刚入伍不久的王午来说,这就是所向披靡、如天一般的存在。 然而就是这样的存在,却被那个突然出现的白袍书生一剑便削去了头颅! 原本季牧是无法这么轻松的斩杀李肆的,虽说与长安的那位车夫吴用一样,都是潜龙高境,但再怎么说,后者也是一位常年在刀口舔血,历经过十数次沙场磨练的百夫长,与常年在京城安逸的吴用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这是在不算上君子剑的情况下。 季牧丝毫不担心自己是否能拔出君子剑的问题。 只要是惩奸除恶,剑出为仁,立身以正,那么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拔出这柄圣器。 反之,若是立身不正,剑出为恶,那么就算是登顶圣人,也同样拔不出这柄剑! 君子剑插在学宫门前十载,从未有人将它拔出,并不是说它有多么难拔,而是来拔此剑的人,没有一个是为了去行“君子之事”。 当拔剑之人的心思只是单单放在“拔剑”这件事情上的时候,他就注定拔不出来了。 十年来,皆是如此。 季牧在学宫十载,从来没有去尝试过去拔出这柄剑,并不是觉得自己不会修行就拔不出来,而是…拔出来干嘛呢? 他甚至有些不理解那些什么都没想好就过来拔剑的人。 连个理由都没有,拔出来耀武扬威? 以君子剑的傲然,是觉得它会理你吗? 但此际,面对院中的场景,季牧便拥有了出剑的理由。 于是,一剑出,人头落,天地皆寂。 立身君子,剑出以仁。 因此,导致李肆毫无反抗之力被季牧斩杀的原因,恰恰是他自身的恶,给了季牧出剑的理由。 当季牧的目光看过来时,王午的内心顿时升起了莫大的恐惧。 他此刻看待季牧的眼神,并不亚于不久前田茹看待他们的样子,甚至还犹有过之。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而许是因为惊吓过度已经麻木了,田茹看见李肆头颅飞起鲜血四溅的场面时并没有怎么害怕,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似是一直绷紧的弦突然松了下来,担惊受怕一晚上的田茹竟是微微一晃,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但王午却没空去理会她了。 因为季牧已经一步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极度恐惧之下,王午用力抓紧一切可能让自己存活下来的机会。 他朝季牧吼道:“你…你别过来啊!我可是扬州军营的,你要是敢杀了我,小…小世子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声音越大,便越有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但出乎意料的,季牧的脚步真的蓦然一缓。 “哦?小世子?” 能在扬州这片地界称一声世子的,除了淮南王府的那两个,再无他人。 当然,现在只剩下了一个。 以李寒衣现在的敏感身份,光明正大的打探有关他的消息属实有点不现实。 季牧正愁怎么在不惊动李寒泽的情况下找一个知晓李寒衣去向的人,没想到这就送上门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他有些后悔刚才那个杀太快了,应该问两句话再杀,不过要是让他倒退回去,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拔剑。 不过这个…可以稍微等一会…… 王午见季牧的动作停了下来,以为小世子的名头起了效果,心中大喜。 但下一刻,剑光一闪,他的一只胳膊便飞了出去。 喷出的血溅了一地,但他来不及痛呼,整个人便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下半身更是有一股异味散出。 他吓失禁了。 “不…不要杀我!”王午满面泪痕,哀求的看着季牧。 剑锋抵在了他的眉心。 季牧淡漠开口。 “我问,你答。” … 第27章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 官道上,李寒衣在放走大壮之后,没有任何耽搁,一路朝着江宁而去。 在那里,他母亲的家族势力盘踞在那里,没有人敢在那里动他。 他知道弟弟派来杀他的人,一定不止只大壮和二不壮。 虽然李寒泽整肃军营时李寒衣便出了城,并不知晓弟弟的动作,但从李寒泽送给大壮的空间器物就可以窥见,这个弟弟要杀他的心…很重。 马车上的战斗,只是开始。 与处处受宠的哥哥不同,庶出的李寒泽从生下来开始,淮南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甚至,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淮南王就把他丢进了军营,为此李寒衣甚至还向李寒山求过情,也依旧没有改变父亲的决定。 李寒泽并不知道这件事,甚至可以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兄弟二人本来就不咋地的感情就更是急转直下。 最后甚至见面也基本没什么话语了。 但也恰恰就是如此,逼得李寒泽不得不在弱冠之年,硬生生从死人堆里爬回来好几次,也因此在军中积累了无与伦比的威望。 在扬州这一块,除了淮南王之外,李寒泽绝对说一不二。 而淮南王日理万机之下,似乎都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李寒衣不难猜测,追兵会来自何处。 弃车奔走小半日,李寒衣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他看了看身后,露出了一抹疑惑。 不太对劲…再怎么说也太安分了。 追兵需要追这么长时间的吗? 真不怕自己跑了? 难道说这个弟弟突然心软、打算放他一马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李寒衣便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怎么可能…” 从见到大壮二不壮跟着自己出城开始,李寒衣内心最后的一丝希冀便已宣告破灭。 去往江宁,大概还要一天的时间,这点路程对那些高境界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追兵里如果有入虚境的修士,在李寒衣抵达江宁之前,绝对能追上来。 李寒衣沉吟半响,最后竟是偏离官道,转身走入了一道小径。 江宁,暂时还不能去。 … 另一边,偏离官道的路线上,张山一巴掌把整个车厢拍碎,面色阴沉。 “该死!” 在车厢边上,横陈着两具尸体。 一具死不瞑目,像是在临死前遭遇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而另一具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讥讽。 十几位黑衣人站在尸体旁,相顾无言。 他们压根没想到,车厢里根本没坐人,李寒衣早就跑了,而那个车夫在被追上来之后,直接暴起杀了一个人,后来在被他们包围眼看要被活捉之际,竟是毫不犹豫选择了自裁,果决的让众人心底泛寒。 跋涉小半日,连任务目标的影子都没见到,黑衣队伍就少了一个人,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之前顶撞张山的年轻士兵名为马陆,此刻小声道:“我早就说不对劲…” 张山目光看过来,然后…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打的他口齿溢血。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马陆捂着脸,果然不敢说话了,但眸中有怨毒之色一闪而过,只是无人注意到。 这时,队伍中有人问道:“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山凝视着地上那具魁梧的尸体,深吸口气,目光清点了一下人数,下令道:“三人一组,分散搜寻,天亮之前必须给我找到他!” 众人散开后,张山默默走到大壮的尸体面前,然后…狠狠的踹了十几脚。 发泄完毕之后,他才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 李寒衣离开官道之后,行走十数里,路过了一座村庄。 再往前是一片平原,有追兵的话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李寒衣想了想,便走入了这座村庄。 因已入夜,家家户户都早就闭门歇息,所以整个村庄就显得异常安静。 李寒衣转了一圈,最后悄悄翻进了一户普通人家的马厩里,躲了起来。 以他的境界,走路完全可以控制到不发出任何声响,所以这户人家完全不知道家中多了个不速之客。 拿一些草料遮盖住自己之后,李寒衣打算小憩一会。 绷紧心神跑了这么久,他也是有些累了。 而就在他前脚刚刚躲进马厩,后脚有三人也走入了这座村庄。 正是黑衣人。 这一组人在分散的黑衣人中,实力算是中等,为首的一位赫然是潜龙圆满,另外两人都是潜龙八重天。 进村之后,三人对视了一眼,一人率先朝前方探去,片刻后,他折返回来,对二人摇了摇头。 “前面是一片平原,看不到人,应该没往这边跑。” 队伍中实力最高之人名为赵客,听到同伴的判断他皱了皱眉头,沉吟半响,说道:“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另外两个人将目光投向他。 “小王爷不是说不懂得修行吗?所以就算那个车夫给他拖延了一段时间,但是在没有马的情况下,一个普通人能跑这么远?” 二人同时沉默。 “你是说…小王爷其实是个修士?”其中一人面色凝重道。 “还不确定,但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嗨,你们想太多了,那废物王爷就算是隐藏实力是个修士,又能是几重天?以我们三人的实力随便一个对付他都绰绰有余,裴哥你更是差一步就入虚,有什么好怕的?” 赵客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结这件事,显然对自身的实力也比较自信。 他目光看向村庄,吩咐道:“把这里搜寻一圈,然后我们就去下一个地方吧。” … 马厩里,李寒衣猛地睁开了眼睛。 “有人!” 与偷偷摸摸进村的李寒衣不同,三位黑衣人任由自身气机展露,毫不收敛,所以对藏在暗处李寒衣来说,他们就如同黑夜里的三道烛火。 “咦…就这么点人么?” “不对,应该是分开了,李寒泽如果就派了这三个蠢蛋,那还不如直接放了我。” 默默感受了一下三人的境界,李寒衣感觉有些棘手。 “潜龙圆满加两个八重天么…” 第28章 冰魄灵刀,符箓显威 从战场上下来的修士,李寒衣知晓其中份量,那与大壮二不壮这种江湖上的散修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他是隐藏了修为,但战斗经验依然不算丰富,之所以能轻易的击败大壮和二不壮,完全是靠境界上的碾压,当然也有前者没有真正决心要对他动手的缘故。 所以,此刻来到这座村庄的三个人,让他单独对付一个还好说,但三个人站在一起,他就有些吃不消了。 “得找个机会分开他们。” 一直躲着没有意义,只要他没到江宁,总有一天会被找到的。 没出淮南道之前,只有江宁,能给他一线生机。 所以李寒衣打算主动出击,追兵的分散,对他来说是一个绝顶的好消息。 自己是修士的信息差是绝对的优势。 跑了半天,不干掉这三个人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 “这里好像没人,要不我们走吧?”三人在村中搜寻片刻,其中一人看向赵客。 后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这时另一个人突然小跑出去:“等我一下,我上个茅厕。” “懒人屎尿多,小心回不来。”方才开口的黑衣人呵呵道。 “去你大爷!” 本是无心戏言,但是过了许久,那个黑衣人却有些疑惑了:“怎么这么长时间…” 他的目光和赵客对在了一起,后者恍然惊觉,沉声道:“不好,出事了!” 言毕,他身影一闪,一马当先奔着同伴消失的地方而去。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角,发现那里赫然躺着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像咽气了一般。 “该死!”赵客面色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另一人立马上前,想要查探同伴的状况,结果就在他靠近那具尸体的一瞬间,赵客面色一变,突然大喝:“不对,快躲开!” 但是,已经晚了。 一柄散发着冰寒气息的刀毫无征兆的捅进了他的胸膛,然后由内而外,将他整个人都冻结成了一个冰雕。 冰魄刀,二阶灵器,潜龙七重天以上可以催动。 但凡被此刀割开了一道口子,见了血,那么从伤口处开始,血液会源源不断的冻结,只能催动体内的灵气才能压制,否则血液凝固之后,还会一点点冻结全身。 而在冰魄刀捅进胸膛的那一刻,如厕的黑衣人便已经死了,自然不可能再催动灵气。 所以地上躺着的,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同伴,而是杀了黑衣人后换上他服饰的李寒衣! 幸运的是,黑衣人都是蒙着脸的,所以换上衣服之后仅释放八重天境界的气息,短时间内根本不会引起怀疑。 虽然时间一长可能会露馅,但这些时间已足够李寒衣做很多事情了。 将身前的冰雕推到一旁,李寒衣拍了拍手,目光看向了赵客。 这是这一组仅剩的一个人了。 赵客捏紧了拳头,暴怒情绪几乎要压抑不住。 他死死的盯着李寒衣,寒声开口:“小王爷隐藏的真深啊…骗过了我们所有人,甚至连灵器都有。” 李寒衣笑了笑。 “啊,你说这个啊?不好意思朋友送的,我当时还想拒绝来着,不过现在想想真亏收了,帮了我大忙。” 这话倒没有作假,这冰魄刀,赫然是季牧在李寒衣出长安时赠送给他的,原本是属于当铺老板给季牧的灵器之一。 从那时候开始,李寒衣就知道季牧猜到了他不是普通人而是修士的事实。 虽然有一些秘密被看了个干净的不爽,但现在,李寒衣还是挺感谢那个黑心书生的。 赵客的目光如欲吃人。 自己带出来的两个人都死了,回去他很难向将军交待,除非… 他能把小王爷的人头带回去。 感受到赵客的气势逐渐拔高,李寒衣的面色凝重了几分。 对方的境界不弱于他,而且还是常年在生死间来回翻滚的存在,自己要赢他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至少,很费钱… 李寒衣深吸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把泛黄的符纸。 能在不让任何人知晓的情况下修炼到潜龙圆满,李寒衣自然也不会那么简单。 哪怕没有季牧赠送的灵器,他自身也有着雄厚的家底。 双手掐诀间,李寒衣以灵气点燃其中一道黄色的符纸。 符纸点燃的一刹,一道金光自火焰中成形,幻化出了一尊悬于天地间的巨鼎。 巨鼎上符文闪烁,散发着令人颤栗的威压。 许是还嫌不够,李寒衣接着又点燃了一道朱红色符纸。 一只浑身沐浴着火焰的赤鸟冲天而起。 然后… 青色符纸,凝聚出了一柄青铜古剑。 蓝色符纸,凝聚出了一只银月天狼。 紫色符纸,凝聚出一道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雷霆。 片刻之后,李寒衣周身已经静静漂浮着十数个幻气幻兽,各自散发着滔天气势。 做完这些之后,李寒衣目光看向赵客。 “……” 赵客静默半响,默默拿出了两片黑色甲胄,贴在了腿上。 然后下一刻…借助腿甲带来的速度增幅,赵客掉头就跑! 李寒衣整个人直接傻在了那里。 愣了好半响,他才反应过来,然后气急败坏的就追了上去。 “哎我日,你给小爷站住!说好的大战三百回合呢? 你不替你死去的同伴报仇了吗?丫的你跑了不是白瞎我用了这么多符箓!” 赵客丝毫不顾身后的嘶喊,用灵器遁甲疯狂提速,好像身后追赶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吃人的恶鬼。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赵客一边跑一边心有余悸道:“那是道门符箓吧?一次用十几张?是人吗?” 他甚至有些痛心疾首。 十几张符箓啊!十几张! 就为了打自己一个潜龙境? 你把那十几张给我我死给你看好不好? 哪怕他和李寒衣同境,这一刻,也是怂了。 “天塌下来让高个子顶着吧,反正队伍里最强的又不是我,我跟他拼啥命?” 看到李寒衣掏出那一把符纸一瞬间,赵客就没了和他战斗的欲望。 这一把符灵,就算他拼了老命,最后都不一定能讨着好。 他才不傻。 眼见赵客的速度越来越快,哪怕被符灵中速度最快的紫雷,一把劈在背上狂喷鲜血他都没有回头,只顾狂奔,最后彻底把李寒衣甩没影了。 当然,这也是后者不敢再追的缘故。 哪怕依仗符箓,潜龙圆满的高手也不是那么好杀的,而且看对方明显有目的性的奔逃,李寒衣完全能猜的到,对方是去找增援了,自己再追岂不是找死? 叹了口气,李寒衣看着身前的一道道符灵随风消散,有些肉疼。 深吸口气,他疾速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放跑赵客,追兵想必很快就来了。 这里,不能再待了。 第29章 阳焱明火,白玉镇龙(上) “这么说…我救了一个刺客的…妻子?” 季牧处理完两具尸体之后,看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田茹,有些发愁。 从王午口中得知,女子的丈夫被派去刺杀李寒衣了,这个女人就是李寒泽要挟的筹码,自己竟然阴差阳错的救了她… 而从这些信息可以得知,李寒衣如今的处境恐怕不是很好。 李寒泽为了杀掉自己的哥哥,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思忖半响,季牧叹了口气,将田茹抱进了屋。 暗道一声“得罪了”之后,季牧将田茹轻轻的放在床上,看到床边熟睡的小宝宝,季牧才知晓原来她还是个母亲。 行了一礼之后,季牧走出屋子,然后合上屋门,转身步入夜色。 临行前,他在桌子上留了两张神行符和银两,并书写了张纸条让她们尽早离去。 神行符是当铺老板所赠空间器物里的藏货,季牧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在他杀了李寒泽派来的两人之后,下一次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派人过来,母子二人有足够的撤离时间。 除非…她们自己不走。 但那就不是季牧所能够操心的了。 今晚注定不会太平,他不可能带个拖油瓶在身边,那样可能会让她们死的更快些。 本来他仅仅是打算借点草料喂马而已,没想到会撞上这么多事。 刚从田茹的院落出来,季牧迎面便碰上三个黑衣人,双方都是愣了一下。 “这边到晚上都没有人睡觉的吗?”季牧心累的叹了口气。 接着,他就动手了。 三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人大黑天的往一个母子家附近跑?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干好事的样子。 抬手之间,灵气氤氲,数百柄宛如实质的青色小剑霎时凝聚而出。 在三位黑衣人震惊的目光中,季牧手指轻抬,微微下压,数百柄青色小剑便如坠雨般疯狂的朝着三人而去。 自长安与吴用一战之后,季牧对自身的状况认知愈深,操控灵力也更加的得心应手。 在不与人近身的情况下,单单依靠灵力,哪怕不依靠君子剑,他也能和入虚初境的人碰上一碰。 当然,如果让人近身,哪怕是同样的潜龙一重境,也能够轻易的让他毙命。 利弊都很极端。 正因如此,所以季牧一出手的目的就是先逼退三人,给自己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 “入虚境!”三人中为首的一位沉声开口。 “都散开!”他大喝一声,然后整个人突然俯身,双手按在大地之上。 “厚土化碑诀” 随着他的动作,数道厚实的土墙顿时拔地而起,拦在了青色小剑的路径前。 一瞬间,整个厚土之碑叮当作响,坠在上面的青色小剑一个个爆散,炸裂出浑厚的灵气,留下了道道深坑。 当厚土之碑消散的那一刻,青色小剑也所剩无几。 季牧皱了皱眉头,感到有些棘手。 对面使出这道术法的人,虽然不是入虚,但也相差不远,再加上旁边虽是潜龙但气势亦是不弱的两人…这场仗,有些难打。 握住了腰间的君子剑,季牧试着推了推。 纹丝不动。 季牧怂了怂肩,并不意外。 手掌轻抬,数面青色的灵盾缓缓凝聚在季牧身旁,如星辰般围绕旋转。 这是季牧避免有人出其不意的近身。 做完这些之后,季牧目光看向了对面三人。 方才被季牧一手漫天剑雨射了个猝不及防的三人此时也站稳了身形,组成阵列,目光凛然的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双方各自占据小径的两端,谁也没有开口,一时间气氛变得凝重滞涩了起来。 片刻之后,三人中唯一的一位半步入虚将目光看向了身后一人,命令道:“这里我们来拖住他,你回去报信,就说任务目标找到了,实力强劲,火速支援!” 那人点了点头,身形一退,瞬息融入夜色。 季牧见状眉头一皱,刚想出手,便看到一道刀光隔着许远朝自己劈了过来。 暗骂一声,季牧无奈,不得不先应付眼前的事。 离得很远,并且还在夜色之中,看不清真容,黑衣人只能凭借些许的月光看到季牧身上的一袭白衣,与小王爷出城时所穿的一般无二。 所以他们自以为季牧就是他们要找的任务目标。 再加上季牧一个照面二话不说就朝他们动手,更加让他们确认了季牧就是小王爷的事实! “所有人都看走眼了,以为您只是个普通人,没想到竟是入虚境,您隐藏的可真深啊。”黑衣人领事一边动手一边冷笑道。 第30章 阳焱明火,白玉镇龙(下) 黑衣人领事的声音被消弭在碰撞的爆炸声中,并未传达到季牧耳边。 而在火龙与刀光火并之际,季牧悄无声息的扔出了一枚白色小印,遁入火光之中。 在黑衣人面色大变迟疑的一刹那,小印迎风而长,膨胀成了一方足以遮盖数间院落的庞然大物,然后重重的朝黑衣人领事砸了下来。 当领事后知后觉时,已经晚了… 他只来得及举起手中的刀,但仅是一瞬间,刀身便寸寸碎裂,然后是他的胳膊,直至脚裸… 堂堂入虚二境的修士,就这么被季牧一个玉印给镇死了! 这玉印,赫然是一件法器! 它的威力是根据使用者所灌注的灵气量而定的。 甚至也就是季牧,随便换一个入虚境,都不可能让玉印膨胀到这个地步。 所以,这件法器对大多数修士而言都有些鸡肋,但放在季牧手里,却是当之无愧的神器。 但饶是如此,季牧此际也是面色泛白、呼吸急促,这次催动玉印所消耗的灵气对他而言也是海量的。 平复了一下剧烈起伏的心绪,季牧将目光扫向四周。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附近应该还有一个才对。 … 莫风是黑衣人队伍里最小的一个,之前也是他频繁管不住嘴,因此被张山抽了一巴掌。 这一次,他恰好被分在来城南村探查的一组。 本以为这么偏远的村落,那小王爷怎么也不会藏在这里,自己摸摸鱼也就过去了。 但没想到,还真就碰上了正主,还他娘的是入虚境! 此刻见队友一个送信走了,另一个更是被那天杀的小王爷一印就给镇死了,莫风慌了。 自己一个小小的潜龙六重天,队伍里最弱的一个,拿什么去和入虚强者硬碰硬? 在领事和季牧刚打起来的时候,莫风还想着去帮帮忙,但当他看见季牧只是手腕一抖,一只狰狞的火龙便冲了过来。 带着汹涌的热浪,将他的发丝吹的倒卷。 那股威压令莫风战栗,令他瞬息就凉了要动手的心思。 所以,趁着队友吸引火力的功夫,他跑路了…… … 张山有些抓狂。 分组之后,其他组各自分散搜寻,而他带着俩人顺着官道往下追。 但没多久,张山就发现赵客一个人追了上来。 他有些疑惑:“你不是去浪华村了吗?其他两人呢?” “将军,我遇到小王爷了!”赵客气喘吁吁道。 “嗯!?”张山眸中闪过一道精芒,他抓住赵客的肩膀急促问道:“他在哪?” “他藏在村子里,趁兄弟们不注意…杀了他们!” “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他是修士,根本不是废物,我根本打不过他!” 赵客神色慌乱。 他把在浪华村中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但隐瞒了自己直接跑路压根没和李寒衣打的事实。 “连你都打不过?”张山一脸讶异。 “对!” 张山深吸口气,看向众人。 “走,我们去会会他!” 前脚刚抬,一声凄厉的嘶喊就从他们的身后传来:“将军!” 张山回头,看清来人后又是一愣。 “你不是去城南村那边了吗?怎么也就你一个?那两个人呢?” 在城南村的黑衣人吴雨,为了回返报信,他一刻未停,甚至不惜动用秘术压榨潜力来提升速度。 此刻终于寻到张山,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如泣如诉道:“将军,我们遭遇小王爷了!” “他见到我们,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他是入虚境!” “强哥和莫风让我回来报信,他们两个在拼命拖住他,估计…凶多吉少了……” “将军,你一定要替他们报仇啊!” “???”张山于风中凌乱。 他的视线在赵客和吴雨之间来回移动,似乎是想分辨他俩到底谁说的是对的。 然而还不待张山分辨出来,一旁赵客听完吴雨的述说后,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胡说,小王爷明明在我那边!还杀了我两个兄弟,怎么可能跑到城南,你别告诉我他会挪移不成?” “那跟强哥他们打起来的是谁,是你吗!?” 见到自己拼命传递回来的消息受到质疑,吴雨顿时也是暴跳如雷,冲过去就要和赵客干仗。 赵客面对李寒衣溜之大吉,面对比自己低了一境的吴雨可是丝毫不怵,呵呵道:“入虚境?你咋不编个圣人出来呢?” “泽殿下在军中出生入死三年,至今也没有入虚,张将军鬼门关走了多少遭,才换来如今的境界…”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废物世子…凭什么?” 吴雨亦是冷笑:“那你说,城南的人要怎么解释?” “小王爷出城的时候,守城将士可都是看到的,除他之外,只有两个潜龙境的人跟着,这入虚境不是他是谁?” “谁管他是谁,我说了,他在浪华!” “在城南!” “浪华!” “城南!” “浪华!” “…”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开始撸袖子,眼看马上就要干起来… 张山额头青筋暴跳,实在是忍不住了,怒喝一声:“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他已然处在暴怒的边缘。 看到张山眸中那含带杀气的目光,二人皆是齐齐一颤,彻底安静了下来,再不敢争吵。 不仅仅是畏惧他的修为,而是在军营之时,这就是一个杀神! 见二人安静下来,张山看向吴雨,目光凌厉。 “我问你,你说你们在城南村遇到世子…你亲眼看见他了?” 吴雨被问的一愣,但旋即便坚定的点了点头。 “看到了,一身白衣,不会错的。” 张山点了点头,目光随即看向赵客。 “你呢?” 赵客正要回答,但话到嘴边却蓦然一顿,内心咯噔一声。 对啊,那个人一直蒙着脸,从动手到追着他跑都是穿着他们黑衣人的衣服,直到最后他都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凭什么认为那个人就是小王爷? 赵客咽了咽口水:“我…” 张山瞬间就懂了。 然后…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张山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赵客的脸上。 “废物,白白送了两个人,还差点误导了本将军,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点用,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赵客口鼻溢血,但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知道,张山说的话是真的。 张山冷哼一声,目光清点了一下己方战力。 一共五人。 除了自己这个入虚五境,还有两个潜龙圆满外加两个潜龙八重天,剩下的都分散各方。 足够了。 暗自敲定,张山看向吴雨。 “带路!” … “好一个韬光养晦的世子殿下,藏的还真深啊。” “出城时跟随的两人,潜龙境的车夫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一个伪装杀人的想必就是赵客遇到的那个吧?再加上自身是入虚境。” “呵呵,好算计啊,要不是本将军察觉的快,还真就让你金蝉脱壳了…” 张山一边催动灵力赶路一边思考,心底不禁升起了一股智珠在握的自豪。 他看向身旁的众人,眼角流露出一抹不屑。 “一群猪脑子…” … 城南村。 “阿…嚏!”季牧揉了揉鼻子,望了望四周,有些疑惑。 “奇怪,最近右眼怎么总跳……” 第31章 未央长夜,无妄之灾 季牧找了一圈,没找着剩下的那个人,无奈之下,便又回来处理方才那个人的尸体。 最好不要在早上引起骚动。 当然,也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捡。 拿着空间器物,不捡白不捡。 自打君子剑卖了二两银子,换了一壶劣酒两碟小菜之后,季牧便养成了勤俭持家的好习惯。 他实在太穷了。 而且捡这些人的他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但摸了半天,他也只是摸出了一件泛着银光的小剑。 在剑背上弹了弹,季牧觉得这应该是个灵器,但品阶应该不高。 意兴阑珊的丢进空间别针,季牧拍了拍手,拿出一张火符扔在了黑衣人身上。 以一缕灵气点燃,火焰顿时熊熊燃烧。 不消片刻,黑衣人的尸体便被焚化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借着些许月光,季牧眼角一撇,轻咦一声。 一张老旧的布帛静静的躺在灰烬之中。 “烧不着?” 季牧弯腰将旧布捡起,点燃一丝灵气,借着些许亮光看了一眼。 上头印着一些字迹,但大都看不清楚,季牧只依稀看到了一个“魂”字。 翻了半天,没捣鼓明白,季牧把它也扔进了空间别针里,打算回头再研究。 顺着小径,季牧牵马往村口走去。 他在田茹的院子里做了些布置,如果那个逃走的人还敢回去的话,估计会吃些苦头。 “希望那对母子早上醒过来能够自行离开吧…”季牧喃喃自语。 他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 该去找李寒衣了。 这么长时间,他有些担心。 不过他总感觉遗忘了什么。 村外是一片平原,季牧没走多久,便蓦然一勒缰绳,停在了原地。 他想起来他忘记什么了。 看向夜幕深处,季牧有些崩溃。 “忘记有个去报信的了…” 在他对面,张山等人缓缓自夜幕中走出。 季牧巡视一圈,心头一沉。 两个潜龙八重,两个潜龙圆满,而为首之人散发的威压甚至令季牧胸口一滞,身下的战马亦是不敢再上前一步。 这似乎还是对方没动真格、收敛了气息的缘故。 这必然是一位真正的入虚境! 四个潜龙高境加一个入虚,这阵容…太过棘手…… 在季牧打量对方的时候,黑衣人自然也在打量季牧。 “小王爷,你可真让我好找啊…”甫一见面,张山便冷笑道。 “什么玩意?”季牧一愣,但旋即便想到了些什么,一瞬间了然。 这些人…是被派去刺杀李寒衣的刺客! 但为什么找上自己了? 见到季牧愣神,张山以为这是小王爷金蝉脱壳之计被自己识破后的不可置信,于是更加确认了他的身份。 至于那面孔都做不得真了。 都用替身了,还会拿真面目给你认? 他们不就清一色都戴着面具头套? 并且改头换面的术法,江湖上又不是没有,甚至张山毫不怀疑,如果把浪花村赵客遇见的那个人头套掀开…头套之下也一定伪装成了李寒衣的面容。 为了骗过他们。 哼哼,雕虫小技,山门弄斧! 冷笑间,张山鞘中长剑缓缓出鞘,自主漂浮了起来,剑尖直指季牧。 “小王爷,本将今天倒算是能正眼看你几分,废物之名言不符实,不过这些都没什么用了,现在…把命留在这里吧!” “等一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是李寒衣!”眼见对方二话不说就打算动手了,季牧感到有些憋屈,但还是不得不心平气和的说道。 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有些似曾相识? “不是李寒衣,那你是谁?” “季牧。” “季牧?啧啧,准备的真充分啊,连名都起好了,我猜猜,浪华村那个…不会是叫李寒衣吧?”话音刚落,张山嘴角流露出一抹讥讽:“动手!” 一瞬间,所有人都动了。 “等等…我不是…” “青风印!” “无量拳!” “八荒斩!” “影神缚!” 各种五颜六色的氤氲灵气在夜空绽放,齐齐朝季牧轰去。 “轰”地一声,季牧仓促凝聚的灵盾直接炸散了十数面。 紧接着,一道术法径直朝着他的脑袋飞了过来。 季牧歪头堪堪躲过,饶是如此,也被削去了几缕发丝。 灵盾近距离爆炸的气浪更是让他的胸膛气血翻涌,头发彻底散乱开来… “认命吧小王爷!”张山一边冷笑一边催动长剑。 “都说了我不是了,艹!” 季牧气的七窍生烟。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五个人的招式术法跟不要钱一般宣泄而出,凝聚出的灵盾一个接一个被轰到爆碎。 凝聚逐渐跟不上毁灭的速度… 季牧被自己的灵盾炸的脑袋嗡嗡作响,甚至随着攻势加深,他更是感到喉咙一甜,嘴角溢血。 但他也不敢放弃凝聚灵盾。 这些黑衣人的术法,有任何一道轰在他的身上,都足以置他于死地。 毕竟,他还只是潜龙一重天。 防御力为零。 张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有些诧异。 “潜龙境使的术法就能伤到他?这么弱?” 他有些怀疑吴雨信息的真实性了。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入虚境的强者。 他手上蓄势的动作微微放缓了几分。 “他们,是真的想杀了我…”另一边,季牧的目光扫过五位黑衣人,眸光一瞬间冷了下来。 “好好好…这是你们逼我的……” “是你们先动手的对吧?” “我只是还手,这很合理,没毛病对吧?” 张山皱了皱眉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关节,这个世子殿下还都只是防御而不还手,嘴角溢血了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是太弱还是自信? 因为术法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张山听不清季牧的声音。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这都不重要了。” 他目光闪过杀意,抬手之间,狂暴无匹的灵气如龙卷般缠绕在剑身之上。 “反正今天,你…必须死!” 就在张山准备动手的前一刻,季牧念叨完毕,手轻轻搭在了君子剑的剑柄之上。 微微一推,剑出半寸。 季牧心中大定。 第32章 玄龙棍起,棒打潜龙 知晓能动用君子剑之后,季牧便动了。 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 两道金色的符箓被他毫不犹豫的贴在了腿上。 符箓之上,各印有一个“疾”字。 斗字,神行符。 催动的一瞬间,季牧的身形便化为了一道残影,瞬息消失在了原地。 “嗯?” 正在蓄势的剑霎时没了目标,令张山微微一愣,但无数次于生死间战斗的经验令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只见他脚步一踏,疾速朝着其中一个黑衣人冲去,同时大吼道:“小心!” 那个黑衣人正是吴雨。 见将军突然朝自己冲过来,吴雨愣了一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下一瞬,他的后背“唰”地一下传递出了一阵寒意,令吴雨浑身一激灵,汗毛倒竖,整个人从天灵盖凉到了脚底… 出现在他身后的,赫然便是季牧! 没有任何迟疑,一根乌黑缠着两道金龙的铁棍当头就朝着吴雨的天灵盖砸了下来,砸的他脑浆四溢。 堂堂潜龙八重天,竟是扛不住这铁棍的一击! 虽然季牧仗着神行符的速度,有偷袭得手的成分在内,但铁棍杀伐无匹的攻击力仍旧无可置疑。 这正是当铺老板赠送给季牧的法器中,除了白玉印之外,攻击力最为强大的一件。 三品法器,玄龙棍! 杀潜龙境,还犯不着动用圣器。 … 这一棍,把剩下的四个人都敲醒了。 他们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对面站着的,也是一个实打实的入虚境强者,而不是一个一动不动的沙包。 季牧方才只懂得防御的举动给他们造成了一丝错觉,直到吴雨身死,他们才清醒了过来。 张山阴沉的对剩下三个人道:“你们分散开,在远处给我打掩护,我来会一会世子殿下。” 季牧眉毛一挑。 不一股脑的围上来,这正中他的下怀。 张山完全想不到,季牧真实的境界只有潜龙一重天,所以他是以面对一个入虚境强者的战斗经验来下令的。 毕竟寻常的潜龙面对入虚,近身必死。 分散开来之后,张山的目光盯紧季牧,握紧了手中的湛蓝色长剑。 三品法器,天霜。 然后,季牧只是眨了个眼睛的功夫,就发现张山不见了。 他双目一缩,身影疾速向后退去。 几乎是后脚,一道蓝色的半月剑芒霎时便斩在了季牧方才所立的位置,若非他躲的快,这一下就能收割了他的头。 不远处,季牧堪堪站稳,心下一凛。 这速度,和贴了神行符的自己也相差不了多少了。 深吸口气,季牧朝再度贴近自己的张山迎面甩出了一张符箓。 “阳焱!” 看着咆哮而出的赤红色火龙,张山呵呵一笑:“斗字符么…是挺稀有,不过…还拦不住我。” 灵气运转,凝于剑尖,张山眸光一闪,在火龙呼啸而来之际,倒提天霜,蓦然一斩! “寒月!” 湛蓝色的剑气化为一道圆弧,散发着冰寒的气息,似一只来自极寒之地的天狼凝聚而出,奔涌而过。 所过之处,万物冻结。 霎时间,自火焰而生的巨龙与霜寒剑气碰撞在了一起。 龙与天狼交汇,水汽与火舌飞舞。 原野上,冰火两重天的景象自夜幕中降临,映于月光之下。 红蓝交辉,迷雾蒸腾。 不过终究,仅仅是一道“斗”字符箓,还是不够直接抗衡入虚境的强者。 仅是片刻,冰火的景象便缓缓偏向一头,火焰逐渐淡却,冰寒剑气倒卷。 不多时,季牧手中的符箓一暗,渐渐化为飞灰,随风而散。 湛蓝的剑气一举穿过火龙的躯体斩在了前方。 待迷雾散尽,张山眉头一皱。 他并未看见方才站在那里的季牧,剑气也没有斩中实质的感觉。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朝后方看去,顿时目呲欲裂,怒喝一声:“混账!” 季牧毫不理会,径自将玄龙棍印上了另一个潜龙八重天之人的胸膛。 “噗嗤”一声,在那个黑衣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形下,他的胸膛便凹陷了下去,血肉模糊,胸骨脏器被季牧一棍砸的粉碎! 他的双目霎时失了光彩,整个身体倒飞出数十米远,无力的砸落在平原上,没了声息。 季牧虽然仅是潜龙一重天,面对潜龙高境之人的变态防御力,很难破防,哪怕依靠灵力也是一样。 但玄龙棍的绝对攻击力和神行符的绝对速度短暂弥补了这个短板。 玄龙棍自身的能力是……使用者可以根据自身的灵气量,调节法器在自己手中的重量和施加在敌人身上的重量。 也就是说,在灵气足够的情况下,季牧可以把拿在手里的玄龙棍变得像一根筷子那样轻,然后同时把施加在敌人身上的重量变得像鼎一样重。 这样的叠加,堪称恐怖! 并且压根不需要季牧自身有什么力气或者潜龙高境界的体质,单单在神行符的加速之下,这一棍,就是绝杀! 当然,玄龙棍也并不是真的没有极限,但这个极限,在偷袭的情况下,依旧不是普通的潜龙境修士能够抵挡的下来的。 白玉印和玄龙棍,威力都是依靠灌注的灵力多寡而展现的。 所以这两件法器对寻常人而言,极为鸡肋。 任何修士体内所藏纳的灵力都有其极限,哪怕有天地灵气源源不断的补充,但转化…是需要时间的。 转化的效率随着境界越高就会越快,转化的质量也会成倍提升,甚至到了立言明道的境界,那或许都不能够称之为灵气转化了,而是灵气升华! 但无论是何境界,一旦入不敷出灵力见底,轻则枯竭,重则伤及本源,而后者几乎是不可逆的。 所以大多数修士的战斗方式,都偏向于文火慢炖、徐徐图之,避免伤及自身,很少有人会进行三棒子作业。 但季牧,是个例外。 他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个东西。 灵气转化?那是啥? 不是拿着就用吗? 所以白玉印和玄龙棍这两件完全依仗灵气量的法器,几乎就是为季牧量身定做的。 故而每每使用,季牧心中的疑虑就越深。 那个天师,是不是对自己太好了些? 但现在明显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因为在他又一次棒杀了一位黑衣人之后,张山已然彻底暴怒了。 季牧当着自己和符箓火龙认真斗法的时候杀人,这让张山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你…找死!” 第33章 君子抱朴,我自归一 风聚成沙,剑主中宫。 张山并指掐诀,以意御剑。 季牧当着他的面连杀两人之后,他俨然动了真格。 身为入虚第五境的强者,张山已经稍微触摸到了“意”的门槛。 在扬州军营所有的千夫长中,他的实力绝对称得上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随着张山的动作,剑刃风暴所凝聚的气势越来越盛,如一道龙卷横贯在天地之间。 玄阶中级秘技——剑象风雷! 这是张山能够在数十场大大小小的战斗中活下来的底牌之一。 再加上同样是三阶法器的天霜剑作为风暴核心,秘技的威力,已然被叠加到十分恐怖的程度。 而且随着张山的“意”入主其中,季牧只觉得有一股气机牢牢的锁定住了自己,再想像方才那样躲避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剑气风暴,季牧神色凝重。 “这一下,不好接啊…” 季牧正思量着,张山却不打算再给他思考的时间了。 他双指微并,猛地下压,怒喝一声:“去!” 霎时…风雷万象,龙卷苍穹! 位于龙卷中心位置的天霜剑缓缓对准季牧,然后…带着漫天的风雷落了下来! 季牧瞳孔急剧收缩,剑还未至,一股暴戾的杀伐之气便已扑面而来。 他没时间去思考自己能不能接下这第五境强者的全力一击。 他只是依循着自身的惯性,下意识的握住了剑柄,倒提君子剑,然后将剑尖一把刺入大地。 在剑刃风暴来临之际,季牧竟是闭上了双目,乍一看好像放弃了抵抗。 而他的脑海中努力回荡着——当日天劫之际,一道银光穿行万里而来,以三寸之域惊退万法,将他守护在天劫之下的那一幕。 “君子所守者,意也。” “意者,一也。” “而吾之道,当一以贯之。” 借助在天劫下生死存亡之际所保留的深刻记忆,季牧轻轻吐气,荡出了胸中那一股浩然。 意的话,他也有。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背负二十年的“克母”骂名,从未辩驳,将所有辱骂都咽在心底,不作一言。 他无数次跑到后山的灵堂,但在哭的时候却从来不进去让母亲看见,只是在墙角偷偷抹泪,哭过之后,他才进去,让母亲的灵位干净如新… 他是天弃之子,天生隔绝灵气,但无数个日夜,他都从未放弃尝试感知灵气,哪怕次次在星空下落寞而归… 天劫将至时,他独自纵马入夜… 滚滚雷霆中,他跪地让书圣收剑… 他怕死,但他从不愿牵累任何人。 纵然是在那些无法修行的日子里,他也从未忘记——有朝一日,他要登上须弥山,向天问上一剑,问那一抹不公! 那是他对自己的承诺,无论能不能做到,他都一定在路上。 哪怕结局一样,做不到和不去做,也是两回事。 过程不问,结果不问。 凡心之所向,我自当素履以往。 前行。 就是季牧的意! “呼…” 季牧轻轻吐了口气,然后昂首挺胸,轻弹剑身。 漫天的剑刃风暴来临之际。 季牧赫然使出了……归一剑诀! 君子抱朴,我自归一。 守一剑! … 泰山,圣人学宫食堂。 正在低头扒饭的书圣一骨碌站了起来,目光震惊的看向某个方向,引来学宫弟子阵阵侧目。 他的胡子上甚至还粘着米粒。 “这…不可能!?” “老师,发生什么了?” 离书圣不远处的位置,一位沉静的青年出声问道。 书圣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你们…或许要多个师兄了。” 青年愕然。 … 上一次,是因为有书圣的牵引,而这次季牧完完全全凭借自己使出了归一剑诀! 虽然还很粗糙,但其势已成。 做到这一切的季牧,仅仅是在天劫中看过一眼,这份领悟力,连书圣都为之动容。 但书圣忘了,季牧作为他的书童在他身边,浸染了十年的浩然气! 归一剑诀中最重要的那股“意”,季牧早已具备! … 淮南道。 季牧一袭白衣飘掠,只是驻剑站在那里,便万法不侵。 善攻者必善守,这是对归一剑的最好诠释。 天霜剑携带着无匹的杀伐之气,卷动风雷,蓦然撞在了季牧的三寸之地。 那是守一剑的绝对领域! 一道若隐若现的屏障横在了季牧与风暴之间,看似薄如蝉翼,却是不可侵犯。 碰撞的一瞬间,风雷倒卷,草木横飞,无尽狂风席卷大地,惊走了无数飞鸟走兽。 尘埃落定,季牧依然悠悠的站在那里,发丝都未扬起。 “咔嚓”一声。 天霜剑,寸寸碎裂,化作飞灰。 同为剑兵。 一介凡器,焉敢向圣器亮尖? 这是它不自量力的代价。 … “噗!”对面,张山狂喷出一口鲜血,惊骇的看向季牧。 天霜剑,是他身上最珍贵的一件法器,是他积攒了二十年的战功才在王府的库藏中兑换的。 也正因此,他失去了晋升到万夫长的机会。 他一直视它为珍宝,甚至将它炼成了本命法器,也因此战力大涨。 后者也的确成了他的利刃,剑斩了诸多平境甚至比他高出一个境界的大敌,功不可没。 李寒泽派他带队,属实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显然足够相信他的能力。 然而,张山此际却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一直无往不利天霜剑,在碰到季牧那柄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古剑瞬间… 竟然…碎了… 碎了…… 直到现在张山也没回过味来。 那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难道… 张山的脑海中蹦出来了一个猜想,然后因这个猜想顿时陷入了无尽恐惧之中。 凡、灵、法、王、圣。 这是整个天下依照兵器自身的威力大小对兵器等级的定位。 到了“灵”这个级别的兵器,就已经足够稀有了,大多数修士直到入虚说不定都难以得到一件。 而“法器”,更是入虚到立言最顶尖的攻伐手段,可以说拿着法器的入虚立言修士,便已经是修行界的中高端战力了。 至于“王器”…动辄有摧城破军之能,整座天下都寥寥无几,分别收藏在各大隐世宗门和朝廷国库之中,轻易不会示人,每一件的问世都会引起血雨腥风。 而现在…张山觉得,他有幸遇到了一件。 但不幸的是,他站在了王器的对立面…… 张山目光僵硬,看向季牧,露出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器……” 他并不知晓,所谓的王器,碰上季牧手中的剑,一样会碎! 看着对面脸色精彩无比的三人,季牧将插在地上的君子剑拔起,温和一笑。 “刚刚…是谁要留我的命来着?” … 第34章 殒神滴落,亡徒归冥 浪华村郊外。 李寒衣躲藏了起来,布下许多陷阱,打算来个守株待兔,削弱一下敌方战力,但一追兵一直没来,让他有些疑惑。 “奇怪…这么久了,咋没人追上来呢?” 叹了口气,李寒衣摇了摇头。 他觉得李寒泽派的人不行。 别的不说,就这效率,太次了。 看来自己有些高估他这个弟弟了。 他完全不知道,有一个人,不远千里而来,默默替他背负起了所有(非自愿)。 … 城南村。 “这是什么?”季牧手里把玩着一个青色令牌,好奇的问道。 “禀小王爷,这是一个七阶防御灵器。” “激活之后,会自主生成一个护盾,可防御潜龙七重天以下修士的任何攻击。”张山在一旁战战兢兢的解释道。 好东西! 季牧眼睛一亮,随手就把那件灵器收进了空间器物。 对于体质贼“脆”的自己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及时雨至宝。 张山面上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肉痛之色,但不敢有任何言语。 失去了天霜剑的他,现在根本不是拿着王器的季牧对手,哪敢轻举妄动? 他都如此,一旁的赵客和另一个黑衣人就更加不敢反抗了。 三人几乎任由季牧宰割。 季牧随即又从张山身上薅下了许多小物件,一一丢进了空间器物。 另外两人也如法炮制。 该说不愧是脱离了菜鸟范畴的高境修士,身上的存货多的令季牧两眼放光。 最后,张山三人身上几乎只剩下了遮体的衣物。 季牧眼神默默落在了他们的衣服上,令三人心底泛寒,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沉吟半响,季牧冷漠道:“脱了。” 张山眸中掩饰不住的闪过了一丝杀意。 “你不要欺人太甚!” “哦?”季牧目光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看着他。 他敲了敲手中的剑,说道:“如果我没有拿着它,现在就是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和刚才那两个被我杀了的人一样,根本不会有薅你们羊毛的机会。” “换位了一下,我便是欺人太甚?” 张山攥紧了拳头,杀意深藏在他的眼底,只不过在君子剑的威压上不敢表露半分。 半响,他像是放弃抵抗了一般,无力的点了点头。 “我脱。” 张山深吸口气,俨然如同赶赴刑场一般,咬牙摸上了衣袍的系带,开始一点点脱下衣物。 首先是面具、头套,露出真容,然后是外袍,上衣、下裤… 就在他脱到最后一件贴身衣物时,赵客与另一个潜龙圆满突然动了! 汹涌劲气如刀,从两个不同的刁钻角度攻向季牧,仿佛要彻底封死他的行动。 与此同时,张山眸中闪过一丝精芒,那最后一件衣物之下,赫然还藏着一柄半个巴掌大的匕首! 张山一把握住短匕,灌注灵气,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季牧的胸膛刺去! “给我死!” 从一开始的投降任由季牧薅羊毛,到最后被逼脱衣宁死不屈,一切的一切,包括面部表情,都是张山演出来的。 从始至终,他就是在等待这一刻! 殒神滴,这是张山给手中的匕首取的名字。 这柄匕首其实不是法器,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是唯一有一点,那就是当它命中敌人之后,会在短短几个呼吸间…抽空对方身上的所有灵力! 甚至诡异的是,如果匕首命中的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会瞬间抽干他身上的所有血液代替灵力,让对方变成一具干尸。 这件武器是在一次击杀一位魔教修士之后,张山从他身上摸来的。 原本也不是匕首,仅是一件锋利的碎片。 但试验了几次功效之后,张山如获至宝。 他让人用特殊材料为其打造了刃柄和刀鞘,灭口之后,便给匕首起名为“殒神滴”,贴身放在身上,作为他隐藏最深的一个杀手锏! 而此刻,这个杀手锏…被用在了季牧身上! 握住殒神滴的手没有任何迟疑,直直递向季牧的胸膛。 张山脑海里已经在想象季牧被抽干所有灵力任由自己宰割的一幕。 但下一刻,他便看到了季牧那道没有一丝波澜的目光。 张山心底“咯噔”一声。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们脱衣服?” “噗呲”一声,君子剑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张山睁大了双眸,满眼不可置信,但也只能伴随着不甘缓缓倒地。 “下辈子偷袭别人之前,最好先学学怎么隐藏杀意。”季牧轻语。 但张山注定听不到了。 另一边,赵客与另一个黑衣人在动手瞬间,就被两个绿方体圈了起来。 虽然凭借这个能够困死潜龙六重的吴用,但面对潜龙圆满境界的修士明显就有些乏力。 只是一会儿,绿方体上便已密布裂痕。 但拖延的这一会儿,足够季牧干许多事情了。 弯腰从张山手中捡起那件古怪的匕首,季牧皱了皱眉。 再怎么说,这件武器也太小了些。 小的更像是一件饰品。 但从张山方才握住它刺向自己时,流露出来的自信来看,这柄匕首似乎不像它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想了想,季牧目光一转,看向了正在疯狂攻击绿方体想要出来的那位黑衣人… … 楚柒慌了。 实际上,从他刚刚听见张山的传音要他动手的那时开始,他就隐隐有些不安。 但张山在军营长久以来积攒在他头顶上的余威,让楚柒内心深处对张山的恐惧程度要更甚于季牧。 所以在接到动手命令的一瞬间,虽然有些迟疑,但他还是执行了… 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被一道拙劣的术法困了起来。 虽然很拙劣,但是一层接着一层,短时间他根本打不破。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在他眼中无敌的将军,被一剑洞穿了胸膛…… 堂堂入虚第五境的强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里,连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楚柒感到有些悲哀,但这股情绪很快就被更深的恐惧所占满,他开始疯狂攻击困住他的那道屏障,一拳接着一拳,砸的绿方体遍布裂痕。 他害怕了,他想逃离这里。 什么任务不任务的,都见鬼去吧。 自己绝对不要死在这里! 这一拳,楚柒也是卯足了劲,但正当他这一拳要砸在灵盾上时,他的前方突然猛地一空。 困住他的牢笼…没了! 然后,出拳的惯性让他的身体疾速前倾,而就在他的前方,一柄如水滴般的匕首静静的悬在半空,一动未动,便钉入了他的眉心… “嗯…” 季牧有些疑惑的朝这边看了一眼,感觉这匕首和普通的武器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除了十分锋利之外。 它能轻易刺穿潜龙圆满修士的肉身。 要知道,普通凡兵根本无法伤到潜龙中境以上的修士,连肌肤都刺不穿。 而这匕首很轻易的就能做到这一点,甚至钉入骨骼之时也没见有什么迟滞之感。 但…就只是这样? 但下一瞬,季牧便猛地睁大了眼睛,面容之上,遍布惊愕。 “这是…” … 第35章 唯临黯夜,方见群星 殒神滴钉入楚柒眉心之后。 季牧感觉到,楚柒身上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消减,都被灌注到殒神滴中,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就好像…被吞噬了一般! 他手搭在楚柒身上,发现他体内此刻确实不存在任何灵力,如果不是方才还跟他战斗过,季牧会认为这是一个普通人。 季牧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呈暗红色状如水滴的匕首,诡异的可怕! “咦…” 就在这时,季牧发现殒神滴的末端缓缓凝结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结晶,状如水滴,和本体很是相像,好似是分裂而出的一般。 最主要的,是季牧感受到了结晶散发着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 拿着那滴分裂结晶看了看,季牧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一丝猜想。 他把殒神滴从楚柒的眉心摘出,往他身上贴了张净火符,以灵气点燃,然后走到早就放弃了抵抗的赵客身前。 他将绿方体散去,把殒神滴架在了赵客的脖子上。 “问你两个问题。”季牧的语气不容置疑。 赵客点了点头。 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你们是李寒泽派来的?” “是。” “有多少人?” “十五人,除了我们之外,剩下的人还在其他地方搜寻,不过他们对你…应该没有任何威胁。” “李寒衣在浪华村?” “对…嗯!?”刚想回答的赵客猛地睁大了双眸,震惊的看向季牧,脱口而出:“你不是小王爷!?” 季牧像看待白痴一样看着他。 赵客怔怔的瘫坐在了地上。 他们战斗了一晚上,死伤惨重,将军甚至都战死了,结果最后却发现…他们连任务目标都搞错了? 这一刻,赵客突然觉得无比悲哀。 季牧没有闲心理会他的失常,自顾自的问道:“你认识拿着这个的人吧?” 他颠了颠手上的殒神滴。 赵客怔然的点了点头。 季牧沉吟了一会儿,斟酌措辞,半响,他说道:“那个人他最近…嗯…有没有过暴涨修为的经历?” 赵客想了一会儿,最后肯定的点了点头。 “有。” “哦?”季牧眉毛一挑。 “张将军以前的修行速度基本算是循序渐进吧,但是在近两年,他却好似突然变了个人一般,无论是境界还是实力都开始暴涨…” 顿了一下,赵客一边回忆一边继续道:“他用了五年的时间从入虚第一境到第二境,却在两年的时间从第二境晋升到第五境…很多人都觉得有些反常。” “但可能是因为他杀敌毫不手软、屡建奇功的缘故,很受泽殿下的欣赏,也就没人敢探究他的秘密。” 季牧低头陷入沉思,就在这时,赵客猛地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对了,这两年张将军一同变化的…还有性格!” “性格?” “对,自从将军参与一次剿灭邪教的行动回来之后,性情便变得越来越暴怒无常,时常打骂下属,好几次更是失手杀了几人…” “但这些事最后都被…压了下来……”赵客说到这,眸光一暗,像是想到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季牧点了点头,大致对情况有了一些清晰的判断。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造成张山变化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他手中这柄造型奇异的殒神滴了。 这个匕首有吞噬灵力的功效,并且吞噬之后,会凝结出水滴状的结晶。 而这结晶应该就是被吞噬的灵力所化,不出意外应该能够让人增长修为。 张山之所以修为爆涨,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至于副作用也很明显。 借用殒神滴修为暴涨之后,宿主的心智可能会逐渐受到影响。 吞噬他人灵力凝结提升修为的水滴,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邪器。 季牧沉吟半响,把殒神滴收进了空间器物里,暂时封存。 正器邪器,都得看使用的人。 不过虽然有自信,季牧也没打算轻易动用这把匕首,毕竟吞噬他人灵力的武器,有伤天和。 “希望,它不会有被使用的那一天吧。”季牧喃喃自语,随即目光看向了赵客。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赵客苦笑了一声。 他知道季牧不可能放过他,让他去通风报信。 叹息了一声,赵客怅然道:“你说你不是小王爷,那能告诉我你和小王爷的关系吗?” 季牧认真想了想:“他算是我的雇主加…朋友?” “他给了你什么?” 季牧皱着眉头苦思了半天,最后歪头。 “嗯…一壶剑南春?” 赵客瞪大了双眸,满眼的不可置信。 好半响,他才哈哈大笑出声,摇头感叹道:“原来如此…少年意气么?” “真不错啊…” “可惜我很早就把它丢失了,找不回来喽!” “希望你能够一直保持下去吧。” “动手吧!” 叹息声中,赵客渐渐没了声息。 一切归于沉寂。 季牧在寂静的黑夜中沉默许久,最后轻轻吐了口气,微微低语道:“我没什么意气,我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摇了摇头,季牧转身走入夜色。 “之前听他们说好像是在浪华村么?那倒是不用问路了,不然大晚上的还挺麻烦。” “希望那个混蛋不是在呼呼大睡,不然今天非得用殒神滴戳他一下……” … 浪华村,一直在守株待兔,都快守了一晚上的李寒衣强行撑着眼皮,崩溃道:“怎么还没有人来啊…” 最后像是彻底放弃了。 他半靠在山包的斜坡上,仰头看向夜空,怔怔的凝望那些散落的繁星。 他伸出手,抓住了其中最亮的一颗。 嘴角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想必,你也和我一样,不愿意落地吧?” “星星只有在夜晚的天空上,才是耀眼的啊……” 手臂沉沉的落了下来,李寒衣像是如愿以偿的摘下了一颗星辰放进梦里,缓缓睡去。 … 清晨。 季牧终于在那处山包后面找到了李寒衣。 看着这个混蛋几乎毫不设防,正在这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场面,季牧额头青筋暴起,杀意毕露。 从空间器物里掏出殒神滴,季牧一步步靠近李寒衣…… 许是因为感受到了杀意,李寒衣眼帘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带着一丝茫然。 “啊,季兄!” 季牧把殒神滴默默背在身后,略作回应的点了点头。 “嗯。” 第36章 事了拂衣,人间温情 三日前,南越王庭。 一座巨大的宫殿内,一位身材佝偻的老者默默打开了几案上的一件信封。 默默凝视半响,老者的眸中突然迸射出精光,“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仿佛是要确认信封上所书内容的真实性。 良久,他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拿起了手中的笔,当空就画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人形轮廓便勾勒而出。 在老者最后一笔落下之时,一个“活生生”的人赫然就这么被凭空“画”了出来! 画中出现的人影是一位邪逸的青年,丰神俊朗,面色白皙。 若是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定能让不少少女为之侧目。 此刻,邪俊青年现身之后,微微一愣。 上一秒他还在自己的府邸里修炼,下一刻便突然到了这里。 但只是片刻,他便接受了自身的处境,似乎已经习惯了。 他微微躬身,朝老者恭敬一拜:“师尊。” 后者点了点头。 “有任务给你。” 邪俊青年有些诧异。 自从他入道之后,师尊可是很久没有给他派过任务了。 “师尊但请吩咐。” “你去一趟中土,在淮南道找到一个人,然后把他带回来见我。” 青年等待半响,发现没了下文,有些茫然。 “没了?” “没了。” 见自己这个大弟子有些不解,老者叹了口气,不得不出声解释道:“这个人,有些特殊,疑似五方之一…” 此言一出,邪俊青年瞳孔一缩,猛地抬头。 “师尊,消息属实?” “是你师弟传回来的,应该不会有假。” “师弟他有消息了?!”邪俊青年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不失兴奋道。 老者点了点头,旋又幽然一叹。 “当年为师给你师弟刻面,改造他的外貌体征,让他孤身潜入中土,也算是委屈了他,让他吃了不少苦啊。” 邪俊青年心底呵呵一笑。 老阴逼… 心底如此想,但青年面上却是无比肃穆,庄重一拜,“真情实意”道:“这都是弟子应该为师尊分忧的,师弟想必也是如此想,师尊不必挂怀。” 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摆手吩咐道:“此行要是顺利,之后就让你师弟和你一同回来吧。” “弟子谨遵师命!”青年再次躬身。 “那弟子…何时出发?” “事不宜迟,就现在吧。” “遵命。” “啊对了…” 青年转身:“师尊还有何吩咐?” 老者随手把自己手里的笔丢到了青年怀中。 “带它去吧,说不定会用得上。” “是…”青年颤抖的接过画笔,心神巨震。 师尊…竟然把他的画笔给了自己…… 这次任务已经危险到要动用圣器才能摆平的程度了吗? 老者摆了摆手,告诫道:“中土龙蛇混杂,行事莫要太过张扬,切忌打草惊蛇。” “圣器动用之后,你只有十息的时间,十息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一定要开始往回跑,直至脱离中土,回到南越,不然…就算是为师都保不住你。” “还有,人的话,如果事不可为,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杀了吧。” 明明是在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但老者的语气却淡漠至极,好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青年微微躬身,也压根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仿佛…本就该如此。 吩咐完之后,老者又淡淡的加了一句。 “如果任务失败,那么你的“道”…也没有那么什么用,到时候就留给你的师弟吧。” 青年心神一震,立刻单膝跪地,郑重道:“弟子定不辱命!” 老者点了点头,一步迈出,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在他离去之后,青年仍旧保持跪地的姿势许久,直到觉得师尊真的离去之后,他才站了起来,然后猛然发现…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 城南村。 田茹是在儿子小壮的哭泣声中苏醒的。 可能是刻意遗忘了,不愿回想,匆忙给儿子喂过奶哄他睡着之后,田茹闲坐下来才猛然想起,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她坐在床上,盖着被子,浑身上下却一阵冰凉,身上止不住的颤抖。 她的丈夫,对她来说如天一般的男人,大概率是已经死了。 无法想象这对一个普通的女子打击有多么大,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不会走路的孩子。 而她在昨天晚上,更是差点被人玷污,屋里还有一个不能走路的孩子… 如果不是最后出现的那个白袍侠士,自己现在,估计已经投河了吧? 想到这里,田茹心底还有些愧疚。 自己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了桌上用一些银两压着的淡金色符箓和一张信纸。 愣了一下,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张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信纸之上,“离开吧”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然后边上用几行小字写着符箓的作用与使用方法。 还有一个特制的小瓶装着一缕灵气,是季牧怕田茹感知不到灵气点不着符箓,所以装了自身的一缕灵气。 银两,逃命的工具,使用方法和使用条件。 事无巨细,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并且也没有强行带她离去,这些东西放在桌面上,就表明对方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田茹看完之后,神色复杂。 良久,她死死的捏着那张金色符箓,伏案低声抽泣了起来。 她没想到,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竟然愿意为她做这么多,并且连名字都不曾留下。 她又怎能轻易绝望,放弃一切? 世道糟糕透顶,但好在…还尚留一分温热。 “谢谢你…” … 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田茹望向了在床上酣睡的小壮。 本是柔弱的女子,这一刻,眸中却迸发出了不弱于钢铁般的意志。 她将儿子轻轻用布包起,背在了背上,然后郑重的把桌上的银两清点好收了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田茹往双腿上各自贴了一张神行符,目光看向远方。 “小壮,要好好长大哦。” “长大后,一定要找到恩人,然后好好报答他啊。” 第37章 七音圣女,人间月仙(上) 去往江宁的官道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驰骋在夜色之中。 “你确定江宁安全?”季牧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李寒衣拍着胸脯道:“江宁姓什么?姓江,那可是我娘的地盘!只要江家在,就没人敢动我们。” “是你。”季牧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自信满满的李寒衣被冷不丁的噎了一下,一阵踉跄。 李寒衣没有坐骑,但季牧还在气头上,拒绝跟他共乘一骑,所以李寒衣不得不在地上跟着跑才能追上他。 以他半步入虚的修为,不至于跑不过一匹马。 此刻,李寒衣健步如飞,身体在奔跑但头却横了过来,奇货可居的看着季牧。 “我能问个问题么?” “不能。” “你是怎么把张屠夫杀了的?他可是踏上入虚第五楼的修士,你…” 李寒衣从季牧描述中,猜到了张山的身份,而听到季牧直接把人都杀了时,李寒衣都惊呆了。 大哥这么生猛的吗? 自己只不过眯了一会儿,你就把场子清完了? 入虚第五楼,虽在入虚中算是初境,但李寒衣对上这等强者,只有逃命的份,除非动用某个不想动用的底牌。 正面对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换成这个柔弱书生,竟然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哦,你说那个打起架话特多的刺客啊,刚被我一剑捅死了。” 李寒衣脑瓜子嗡嗡的… 他无论怎么看…季牧似乎都只是潜龙一重天…… 他无法欺骗自己的感知。 但…一重天打入虚五楼? 李寒衣觉得他有些不认识修行界了。 虽然能干掉张山,是季牧拿着圣器的缘故,但把君子剑给李寒衣,他恐怕都拔不出来。 能催动圣器,自然也是本事。 同为潜龙,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其实别说是李寒衣了,季牧自身都搞不清楚状况。 自三才开窍之后,无论他如何用灵气淬炼肉身,潜龙境的境界都不会有任何变化,一直待在一重天,根本无法寸进。 但一旦沾上灵气,他的提升就会一日千里。 就好像…他的潜龙境,被人一刀砍掉了一样! 季牧自己都人间疑惑。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修行界应该算是个啥……奇葩都没自己这样的吧? “唉…” 虽然各有苦恼,但此刻,李寒衣和季牧同时叹了口气。 二人的目光对视。 季牧以为李寒衣在嘲笑自己,登时大怒,霎时间,玄龙棍倒提在手:“练练?” 看着那充满压迫感的乌金长棍,李寒衣咽了咽口水,讪讪的把玄龙棍推了回去。 “季爷,冷…冷静!” 季牧见他态度还行,满意的点点头,把玄龙棍收了回去。 李寒衣松了口气。 季爷大人大量! 他知道季牧此刻心情不是很好,任谁莫名其妙的背了锅,默默处理了所有之后找过来却发现原本的人在睡觉,恐怕都会暴怒的吧? 所以这一路上,李寒衣都小心翼翼的。 但他丝毫不知道,就在他醒来之前,他便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了…… “啊,对了,我好心的提醒你一下…”季牧突然说话了。 “什么?” 季牧指向前方,幽幽道:“你要撞树上了。” 话音刚落。 “砰”地一声,李寒衣正中靶心,结结实实的和一棵大树撞了个满怀… “你…大…爷!” 季牧哈哈大笑,心情一瞬间畅通无比,径自纵马扬长而去。 前方,清晨的辉光照耀大地,洒在少年们的身上。 他们纵马入夜,奔入光明。 … 在季牧与李寒衣共赴江宁的时节,一袭红衣,悄然出了长安。 她莲步微点,如蜻蜓点水、踏空而行。 裙带所过之处,微风相随,吹起了沿途的阵阵花香。 风有多快,她就有多快。 季牧花了将近七日的路程,被她不消半日就走完了。 中途,她曾停下一阵,似在确认方位,旋又飘然而去。 在她停下来的某个瞬间,正好被一个小女孩瞧见。 她一只手拉扯着身旁一位女子的衣袖,另一只手指着那袭红裳消失的方向喊道:“娘,是仙子哎!” 女子回头望了望,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轻弹了一下女儿的脑门,无奈道:“依依别闹,娘一会儿给你买糖葫芦吃。” 后者被弹脑瓜崩的时候还有些委屈的嘟了嘟嘴,但一听后面有糖葫芦吃,便登时喜笑颜开起来,拽着女子衣袖便蹦蹦跳跳的往前方跑去。 “哎…依依你慢一点…” 小女孩不知道,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女子的面色顿时变得凝重无比。 她怔怔的看着那一袭红衣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她…怎么出长安了?” … 玉依香经过扬州时停驻了一瞬,在城外默默打量了一会儿。 仅是片刻,城中那座王府便有数股气势冲天而起,并且似乎在径直往她这里而来。 玉依香微微蹙眉,没有横生枝节。 重新感受了一下某人的方位,便急速朝着那里赶去。 在她离去之后,数道散发着惊人气势的身影赶到了此地。 为首之人闭着眼睛感受了一阵,待睁开眼睛时,他的面色已然变得无比凝重。 “明道大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这个等级的强者已经很多年不曾在凡间露面了,没想到,今天扬州城竟迎来了一位。 “要不要禀报王爷?”几人中,有人出声问道。 “嗯…”为首之人沉吟了半响,摇了摇头。 “也许那位大能只是恰好路过,最近边关那些狼崽子虎视眈眈,王爷日理万机,最近还出了那档子事……先不要惊动他。” 众人齐齐点了点头。 至于那档子事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 玉依香脚步不停。 但就在离她想要找的人不足百里的距离时,虚空中传来了一声叹息,让她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她柳眉微蹙,目光冷冷的扫向前方。 “装神弄鬼,给本姑娘出来!” 一丝一毫的废话都没有,视线看过去时,玉依香便已然动手了。 只见她素手轻抬,当空一握。 霎时间,磅礴的灵气如海浪翻涌,宣泄而出,震荡空间,生出道道波纹。 伴随着她的动作,方圆十数里,突然下起了雨。 雨滴不是透明的,而是明亮的红色,一如她的艳丽红裳一样。 并且雨水也不是从天上落下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凝结而出,涵盖方圆十数里,向着中心蔓延。 从远处看,宛若一道赤色的漩涡,吞噬万物。 若是有人目力很好,能看到很小很小,便可以瞧见… 天空之中。 下的并不是雨。 而是一朵朵赤色的红莲。 … 第38章 七音圣女,人间月仙(下) 就在红莲之雨降落之时,百里外,季牧猛地勒马,皱眉朝身后看去。 “怎么了?”李寒衣在他身旁停下脚步,茫然问道。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季牧面色凝重。 “嗯…苍蝇的动静?嗡嗡嗡?” 似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语,李寒衣说完,“啪”地一下,拍死了在他眼前飞过的一只苍蝇,然后将它的尸体递到季牧面前:“诺。” “……” 季牧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把这个脑残拍死,就像他刚刚拍苍蝇那样。 深吸口气,季牧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明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全力感受天地间的灵气气息。 片刻后,他翻身下马,开始往腿上贴神行符。 开窍之后,天生亲和天地灵气的季牧能够感受的到,远处有一股如太阳般的灵力,明亮、炽热、耀眼,但唯独不能触碰。 季牧知晓,若是身处那方太阳之中,不消片刻,自己便会化为飞灰。 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面对他异常的举动,李寒衣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点子上。 他视线微微往下一瞥,惊呼道:“哇哦,斗字神行符?” “富不露相,季爷藏的可以啊!” “少废话,快贴!”季牧有些暴躁,几乎是瞪着他道。 “嗷嗷嗷,马上马上!”李寒衣麻溜的往身上贴了两道神行符。 他没问为什么,因为…季爷发话了! … 平原上。 再度伴随着一声叹息,红莲之域中心,一位穿着一身道袍的老者自虚空走出,面露无奈。 “不愧是圣女大人,脾气如传闻一样的火爆,但也不至于一见老道就下死手吧?” 老者此刻的存在方式十分奇特。 他的身上明明没有任何气息散发出来,仿佛天地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但他此刻确确实实的就站在那里。 这个人玉依香认识。 甚至,连季牧与李寒衣都认识,因为这个人就是长安城那家当铺的老板。 同时,他也是无为观三大天师之一! 玉依香微微蹙眉。 很显然,局势发生了一些她不知晓的变化。 “圣女不该来的。”天师缓缓道。 他立于风雨中,漫天的红莲穿过他的身体,如同穿越虚无。 “本姑娘要去哪儿…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别姓天师来管了?” 天师皱了皱眉。 “此事跟圣女大人没有关系,莫要自误。” “我说了,本姑娘要做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划脚。” “老道可以试试。” “就凭你?”玉依香淡淡一笑,玉指轻抬,指向某处虚空:“还是凭你真正的师尊给你的龟壳子?” 在说到“真正的师尊”这几个字眼时,玉依香特意加重了几分语气。 此言一出,天师面色巨变。 “你…怎么知道的!?” 玉依香红唇微扬。 “这就慌啦?本姑娘知道的还多着呢。” “比如…你师尊当年为了把你干干净净的送进中原,不惜剥夺你的道体,还亲自出手为你刻面。” “只不过,你们能瞒得住终南山那些牛鼻子道士,可瞒不过本姑娘。” “唉,就是可惜了那一身道体,最后都化作他人嫁衣,自己还得累死累活替仇人办事,真是闻者落泪……” “你说对吧?画圣三弟子…无面。” “住口!”天师浑身颤抖,愤怒出声。 他内心隐藏最深的一个秘密被玉依香如数家珍一样道了出来。 十多年前,他拥有先天道体,被画圣亲自收为弟子,从此修行之路尽是坦途… 但一个有关上古流传下来的,关于“五方”的任务,把他的一切都毁了! 师尊亲手夺了他的道体,毁去他的面容,重新用圣器“桑田”给他刻画了一张新的面孔,把他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这之后,那个如蛇蝎一般冷血的师尊还强行给他种下心牢,逼他潜入中土。 并承诺任务完成之后,他所被剥夺的一切,都将成倍的还给他。 他没有选择,他不得不信。 十数年来,无面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先是拜入终南山通过山门考核,然后一步步“恰到好处”的展露天资,最终成为了无为观最年轻的外姓天师…… 他是骄傲的,他相信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如他一般。 他是悲哀的,以他的天资,如果顺利成长,绝对能成为天下最顶尖的那一批修士,只是遇人不淑、拜错了师… 但其实,从一开始,展露先天道体的他就被人盯上了,一如他盯上了季牧一般。 他们犯的,其实是相同的错误,只不过,命运轨迹不同罢了。 此刻,玉依香寥寥数语,便把无面内心最深处最悲哀的秘密爆了出来,并把他仅存的骄傲击的粉碎! 难以遏制的,无面内心升起了一丝杀意。 他捏紧了拳头,眸中泛红,旋即,一道灿金色流光溢彩的符箓猛地被他甩了出来! “六甲六丁,诸天神明; 镇压邪祟,护我安宁!” 随着无面的话音落下,符箓猛地迸射出一道神光,照耀天际。 天空中,一尊高逾百丈的天地法相降临人间,浩荡的威严镇压大地。 那法相一身金色甲胄,手持宝剑,怒视苍生。 这是常年坐落在须弥山腰、镇守天庭南门的大将。 南方增长天王! 他只是缓缓低头,便有无尽的狂风席卷,树丛碎石都拔地而起,漫天飞扬。 狂风中央,玉依香抬头与那尊法相如铜铃般的巨眸对视在一起,俏丽的面容毫无波澜。 “天字符么?还是最稀有的降神符。” “但…凭这可拦不住我。” 她葱葱玉指轻抬,在半空中,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虽是在无尽狂风之中,这一声亦是清脆悠扬。 而就在响指声响彻天际的同时,无尽风雨汇聚,所有的雨中红莲彼此相吸,贴合在了一起。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无数朵。 仅是片刻,漫天的红莲便凝为了一朵遮盖天地的灭世之莲,缓缓转动,向着南天王法相镇压而去。 那每一片莲花的花瓣之上,都散发着恐怖至极的波动,如落日的荣光遍照四方。 面对不开眼出来挡道的无面,玉依香也已然动了真火。 如果对方只是依靠一张天字符就敢来阻拦自己,那她不介意让画圣的这个小弟子知晓知晓,什么是人间炼狱。 虽然此刻无面展露出来的手段不弱,但玉依香完全不虚。 因为她除了花魁之外,还有另一重身份。 七音宗圣女。 下一代七音宗宗主之位继承人。 更是此方天下,明道第一人! … 第39章 我之所立,天空褪色 官道上,奔跑的季牧突然停了下来。 李寒衣往前跑了两步,觉得身边一空,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便又折返回来。 “季爷,怎么不走了?” 季牧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喃喃道:“天黑了……” “怎么?不喜欢黑天?” “现在是正午。” “嗯…要下雨了?” 季牧摇了摇头:“可能…走不了了。” 李寒衣心下一凛。 实际上,打从季牧出了长安之后,就一直有一股淡淡的违和之感,如乌云般笼罩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也正因为如此,不久前在听到天际隐隐传来的声响和灵气暴乱时,他才毫不犹豫的弃马,然后以神行符赶路。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逐渐沉凝了起来。 在这沉默的氛围中,李寒衣率先忍不住了,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走吧,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是我非要脱离王府,不愿陷在那泥塘之中。” “我就是…很不喜欢那里……” “所以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确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没必要再搭进来。” 季牧转头,奇货可居的看着他。 李寒衣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 “咋…咋了?” “你还真以为是因为你?” “啊?” 季牧摇头道:“我在路上想明白了,如果被盯上的只是你的话,那在我解决掉那些刺客之后,我们基本就已经脱险了。” “再怎么说,你虽然被贬为庶民,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动的。” “哦?”李寒衣挑了挑眉。 “一是因为要杀你的是你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淮南王府名义上的世子也只剩下了一个,所以你父亲很难抉择。” “难不成他两个儿子都要因为兄弟相残的原因被贬为庶民?” “你觉得对他来说,死几个百夫长和失去双子,孰轻孰重?” “二是他确信你不会死在这些刺客的手里。” “你能确定你偷偷修炼的事情不被你父亲发现?再怎么说他也是你老子。” “你真以为,堂堂淮南道第一把手,会在自己的地盘两眼一抹黑?” “要是大唐镇国之柱只有这点本事,边关怕不是早就被人踏破了。” 面对季牧的侃侃而谈,李寒衣大脑一阵宕机,下意识的脱口问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还要跑?” 季牧摇了摇头,从身上摘下了一枚空间别针。 注视半响,他叹息一声:“我还是太天真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至亲之外,基本不存在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 “所有的赠予都是想要回报的,万事万物都被标上了价格,而我…太毫无防备的就接受别人的施舍了。” “不过现在才想明白,可能有些晚了…” 李寒衣见到季牧手中这枚别针,心下一凛。 “天师…有问题?” 季牧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头看向了虚空中的某处。 李寒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但季牧的目光始终看向那里,仿佛根本不打算移开。 有些事物,用眼睛是看不到的。 但天地间的灵气却无法骗人。 他感知到的那一处空间…太空旷了,空旷到仿佛是被生生挖走了一般。 所有的地方都有着灵气流转,唯独那里…安静的过分…… 好似隔绝万物。 最后,在季牧目光的注视之下,虚空中…终是有人坐不住了! 半响,一道一身朱紫色华袍的青年缓缓自虚空中走出。 在他的脚步踏出虚空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刹那间失了光彩。 山河原野,天空大地,万事万物的色彩都如潮水般褪去,仿佛此际虚空中有一把无形的刷子,正在清洗它们的颜色。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以青年为中心的方圆十里,便只剩下了黑白二色。 我之所立,天空褪色。 这是他入道之时铭刻在大道上的宣言。 他是画圣的首席大弟子——丹青。 同时,他也是南越王庭的太子。 … 远处,正和无面战斗的玉依香动作一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猛地看向某处。 当感受到那片寂静之域时,她俏丽的面容首次一变! “丹青!” “你们竟然敢派他来中土!?” “不怕南越王庭就此绝后吗!?” 无面微微咧嘴,泛起一丝无声的冷笑。 天字符所召唤出的天王法相此刻已经被玉依香打到半残,连金甲都打没了。 虽然请神符召唤的是镇守天庭的南天王,但此刻也仅能依靠符箓降下一道明道境界的投影,在炙热的红莲之下,根本抗不了多长时间。 不多时,符箓化身的南天王虚影深深的看了一眼玉依香,旋即身体逐渐淡化,消逝于天空。 符箓本身不足以继续承载他的投影了。 “没有别的手段了么?”玉依香冷冷道。 “圣女莫急,无面准备了这些年,自是会让您满意的。”无面笑了笑,不慌不忙,从空间器物中拿出了一座小塔,然后随手往天空一丢。 小塔迎风而涨,只是片刻,便化为一座九十九层的通天宝塔,将二人都涵盖了进去。 浮屠塔内,自成一界。 小天地中,有一面平整如镜般的平台,除此之外,四周都是群山峻岭、悬崖峭壁。 而这唯一平整的土地,就好似是一处特意为入塔之人量身打造的战场。 平地之上,无面与玉依香相对而立。 与此同时,数道金光从天而降,照在了无面身上,令他的气势瞬间暴涨了数筹。 一股惊人的威压冲天而起,镇压大地。 几乎是金光加持无面的同时,道道幽光无从躲避的照在了玉依香的身上,令她身上的气息一瞬间锐减了几分,灵气运转都开始滞涩了起来。 此消彼长之下,单单境界对比,玉依香就要比无面低上一境,而对她们这等境界的大能修士而言,一境之差,宛如天堑。 玉依香感受着自身还在一直下跌的气势,面色一凝。 “浮屠塔…它竟然在你手里。” 第40章 浮屠宝塔,凤语古琴 浮屠塔,九品王器。 在风云阁每隔三年发布的四合王器榜中,排名第七。 能够入王器榜前十,都是绝对的顶级王器,有着圣器之资,只是缺一个能够带它们一同登上圣境的人。 身为榜单前列的浮屠塔,能力十分逆天。 它可以将圣境以下的所有修士收纳进塔内的小天地中,强行把他们和塔主任选的修士共同推上决战之地。 不在那面平台上击败对手,是无法出塔的。 并且根据塔主的意志,浮屠塔可以对一方进行绝对的增幅,而对另一方的敌人同时大幅削弱。 但增幅和消弱程度视使用者自身的能力而定,不是没有代价的。 所以这就造成了浮屠塔在王器榜前十中忽上忽下的原因。 因为浮屠塔的威力和使用代价,是依靠献祭的寿元多少来决定的! 增幅和镇压境界越高的修士时,所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无面此刻使用浮屠塔针对的是同为明道境的玉依香,所消耗的寿元是海量的。 镇压玉依香这等境界的修士,至少十年起步。 而无面觉得有些不够,更是多献祭了十年。 所以,就刚刚那一下,他就失去了将近二十年的寿元! 献祭这般程度的寿元之后,浮屠塔此刻的威力,绝对不止王榜第七! 在感受到丹青到来之后,无面对自身的定位就很清晰了,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缠住玉依香,不让这个变数去干扰到师兄。 虽然很想杀了她,但从对方摧枯拉朽就摧毁了自己唯一的一张天字符来看,无面觉得这个想法有些不现实。 所以他清醒了一点,直接便祭出了浮屠塔,然后献出了自己二十年的寿元。 无面觉得,要拖住这个女人,不下点血本,他有可能要折在这里。 他还没有回去拿回属于他的东西,绝对不能留在这里。 毕竟是二十年寿元,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玉依香的境界在浮屠塔的镇压之下,跌破了一个极限,从明道境直接倒退到了立言圆满。 “你不要命了吗?” 玉依香看着头发疯狂褪色变白的无面,寒声道。 “这就不劳圣女操心了,您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吧?”身体疯狂衰老但气势却蹭蹭上涨的无面笑着道。 “该死!” 见无面不惜削减寿元,几乎是以半条命拖住自己,玉依香面色冰寒,心中多了一分急切。 另一边,丹青可是入道了的存在,自己面对他都很棘手,玉依香无法想象季牧要怎么面对这等存在。 而自己这里… 玉依香承认,她有些低估了这个传闻中的天生道体。 准确的说,她低估了无面要拖住她让丹青拿下季牧的决心。 无面虽然自身的战斗能力不强,但他的难缠程度是玉依香此生仅见。 不能再这么被拖下去了… 他那边,可能会有危险! 一想到这,玉依香深吸口气。 “王器么…我也有!” 咬破舌尖,玉依香将一抹鲜血抹在了眉心的朱砂之上。 霎时间,那一点朱砂骤然明亮了几分,一瞬间好似燃烧了起来。 随着她眉心的朱砂被点亮,玉依香的境界在浮屠塔镇压之下依旧保持在立言圆满,但她身上的危险气息却呈几何程度增长。 整个小世界因此剧烈波动,仿佛浮屠塔都快要承受不住她此刻的威势。 与此同时,一张十三弦古琴缓缓浮现在了玉依香的身前。 凤语。 四合王器榜第二。 半步圣器! “既然你不惜命,那么本姑娘便如你所愿。” 玉依香玉臂抬起,素手轻轻放在了琴弦之上,微微一勾。 “领死吧。” … 寂静的黑白世界里,看到紫袍青年现身之后,季牧感受了一下四周,心底一沉。 这一次被隔绝的,不是灵气,而是他们。 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追杀对象的李寒衣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脸,绝望道:“这他奶奶的到底是谁连累谁?” 不过相比于这个,更让他绝望的是…看看人家这刺客排场,再看看自己的。 丫的这样显得我好弱,没面子啊…… 不同于内心戏丰富的李寒衣,季牧此刻倒是平静了许多。 至少,不是天雷。 画圣首徒丹青布下封禁领域之后,一步跨出,便出现在了季牧身前。 “能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吗?”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在我眼里,你比太阳还要明显。”季牧淡淡道。 他并没有说谎。 丹青虽然藏身虚空,但他自身的气场却不自觉的在四周形成了一片静止的空间,在季牧对天地灵气异常变态的感知里,想看不见都不现实。 “有意思,不愧是师尊要让我带回去的人。” 师尊?带回去? 季牧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眼。 “你是?”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能会死。”丹青语气平淡,仿佛是在宣告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为什么?” “嗯…”丹青皱了皱眉,苦思半天,最后似乎是嫌麻烦,一拍脑门道:“因为有些人觉得,你们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祸害。” “我们?” “你可曾听说过“五方”?” 季牧摇头。 “天罡,贪狼,太一,南皇,少昊。” “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五方帝星…”丹青看向季牧的眼神中,带着一抹炙热。 “虽然不知道师弟为什么觉得你是其中一位,但想必,你的身上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 “不过,在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便遇到了我,你可能是其中运气最不好……” “我能知道是谁觉得我们该死吗?”季牧出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神棍发言。 他觉得此人脑子有病。 丹青不悦的看了季牧一眼,但许是因为这般轻松就找到了季牧,使得他此刻心情不错,并未直接发作。 面对季牧的问题,丹青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用手指了指天。 “这个世界上,信奉它的人有很多。 对这一部分人而言,你们的存在,就是异端。” “因为这个理由,我就要死?” “不,是因为你太弱。” 第41章 书生意气,君子傲骨 面对丹青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语,季牧沉默了。 他发现他无法反驳。 因为就现在这个情况而言,丹青所说,都是对的。 一切都是因为他现在太弱小、太无力,所以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只能任人宰割。 若是他此刻有匹敌圣人的实力,丹青甚至根本不敢出现在这里,冒头都不敢! 而季牧也完全可以把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定义为异端。 这一切,都来源于实力! 季牧捏紧了拳头,最后缓缓松开。 “我会怎么样?” 丹青扫了季牧一眼。 “跟我回南越,至于之后…就不是我做主的了,我只负责完成任务。”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季牧完全能想象的到,能把自己定义为异端的人,指望他们能善待自己? “我想谈个条件。” “你没有资格。” 季牧指了指身后的李寒衣,径自说道。 “你要带我走,但这跟他没有关系吧?而且他可是淮南王的长子,你要是把他在这里杀了,你确定你…能承受的住淮南王的怒火?” 丹青默然。 与扬州军营的那些边缘军队不同,二十万镇南军,是大唐真正的定国之柱,绝对是此方天下最不可抗衡的势力之一。 在这个军队里,修士甚至比普通人更多。 一旦列阵,那就是圣人也不敢正面抗衡的力量! “季爷你…”身后的李寒衣眼见季牧要让他自己跑,顿时面色一急,正要开口,却被季牧用裹着灵气的一脚直接踹在了肚子上,咬牙低声道:“给我闭嘴!” 丹青有些赞赏的看了季牧一眼。 “你的确很聪明,也很仗义,只是实力不够。” “想必若是放任你成长,不久之后,就会有很多人死心塌地的跟随你吧?” “但…这注定不可能实现了。” “时间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我不会无聊到杀一个无关紧要的蚂蚁,所以你那个小兄弟能不能在我的领域里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丹青说完,便直接动手了。 黑白气息流转,如两道游龙般缠绕在丹青的臂膀之上,散发着一股无从抗拒的威压。 “咦…那是?”就在这时,正欲动手的丹青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动作一顿,疑惑的朝远处望去。 “这气息…嘶…是那个疯婆娘!”丹青猛地转头看向季牧。 “你怎么还跟她扯上关系了?不会是他姘头吧?” 季牧神色古怪。 虽然并不是,但他还是没来由的升起了一股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丹青见状倒吸口气:“兄弟…你这不得了,我现在突然有些欣赏你了,你这是为天下解决一害啊!” “不过既然这个疯婆娘来了,想必马上就会有人注意到这里,那我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师门有命,身不由己,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弱吧。” “不过…作为我欣赏你的报酬,我也不赶尽杀绝。” “一会儿我给你十息的时间,如果你能够撑过去不让我抓走,那就足以证明你不是弱者,到时候我放了你又如何?” “但如果不能…那就去冥府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弱吧。”丹青呵呵一笑,直接动手朝季牧抓来。 堂堂入道境大能,抓一个潜龙境的小修士,需要一息? 所以,他只是喜欢看见季牧挣扎的样子罢了。 丹青压根没想到,师尊要自己抓的人,会这么弱。 除了他身上的君子剑让自己有些忌惮之外,便毫无任何威胁。 但那个十年未出的君子剑…他还能拔出来咋地? 这任务,太轻松了些。 不过一会儿动手的话,君子剑倒是有可能会被书圣握住,那时…就得用师尊的画笔来对付了。 唯有圣器,才能对付圣器。 但是之后,丹青偷偷潜入中土的事就会被发现,他只有十息处理季牧的时间。 所以并不是他有多仁慈,而是十息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得走了,不然很可能真的被永远留在这里。 中土的水,很深! 不过丹青一点也不慌。 就算只有十息又如何? 十息要是搞不定季牧,自己直接回娘胎回炉重造算了,还修什么仙。 丹青冷冷一笑,他打算先试一试季牧,看看他是否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心意一动,他随意伸手,轻轻一按! “跪下。” 领域之内,黑白色的气息疯狂翻涌,如海浪席卷而上,然后从上而下…像瀑布般,整个世界仿佛都随着丹青的那一按…压了下来! 面对丹青这轻描淡写的一按,季牧此刻却仿佛窒息了一般。 在黑白领域所张开的世界之内,这一下,便是世界的威压。 季牧几乎被压的差一点就要跪在地上。 身为入道大能,并且位于自身的领域之中,丹青举手投足之间,都蕴含着法则之力。 不需要什么神通术法。 在黑白领域所及之处,丹青就是绝对的神! 在这股绝对的威压之下,季牧的脑海轰鸣,几乎断绝了思考的能力。 身后的李寒衣也是如此。 方才丹青口中所形容的“无关紧要的蚂蚁”深深刺激到了他。 再怎么说,他也是流淌着李家血脉的人,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咬着牙,死撑着胸中那一口气,二人双腿开始龟裂喷血,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但都被二人无视,仍旧颤悠悠的站直了起来。 不跪! 这是此刻两人心中齐声的嘶吼! “哦?”丹青有些诧异,在境界差距如此之大的情况下,虽然他并没有动真格,但两个潜龙境的小修士竟然能够扛住他的威压? 实际上,季牧与李寒衣不是在抗,他们是在用命来填! 季牧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他的膝盖被高压挤到发出摩擦的声响,从未有过的剧痛充斥他的心田。 他浑身染血,但依旧挺直! 不跪! 作为从学宫走出来的人,学宫的信条被季牧深深的刻在了骨子里,融入了他的血肉,筑起了他的脊梁。 季牧深藏学宫十载,无非是在学习怎样用一口气,去打磨一块骨头。 一块褪尽了所有娇气的傲骨。 那口气是书生意气,那块骨是君子傲骨。 这是一个书生的生命之火。 这是一个少年的大道之基。 这是季牧的一切,是他信仰与所行之路。 这口气,支撑着他所有。 让他一介弱冠书生,明知是死也敢奔入黑夜; 让他身为天弃之子,在天劫来临之际却也敢拔刀向天。 他是弱小,也会犯错。 他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只要他站着,就绝不会向谁低头。 纵使卑微如尘土,岂敢扭曲如疽虫? 这一股书生意气,令季牧在入道境大能的领域威压之下,浑身是血的站了一瞬! 不过哪怕凭着这一口气,境界的差距也宛如天堑,不可逾越。 丹青冷哼一声,领域威压再度增强,压迫到极致。 季牧感觉自己快扛不住了,马上就要失去意识… 但就在这时,他的心田,突然有一阵暖流缓缓流动,逐渐充盈到他的四肢,令他能在丹青的神威压迫之下,稍微动弹一下… 他没时间去思考这股暖流从何而来。 几乎是依靠本能,季牧僵硬的抬手,摸上了腰间的君子剑,握住了剑柄。 咬着被血浸红的牙,季牧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 “归…一!” 第42章 愿与尔行,肝胆相照 十年浩然气萦绕剑体,不屈之意汇于剑锋。 生死存亡之际,季牧抬首挺胸,轻轻拔剑,斩出了…归一剑诀! 水墨丹青的领域之中,出现了一抹灿烂的银白,那是涤净了任何污浊的无暇之光! 在这剑光出现之际,离得最近的季牧霎时恢复了自身的颜色,然后银光缓缓撑开,直至剑身三寸。 三寸之内,诸邪不侵,万法退让! 水墨风的领域世界被归一剑硬生生切开了一道口子,使得黑白二色与明亮的剑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像一轮明月砸落在无光的原野。 丹青面色骤变! “你能拔出君子剑!?” 难以想象季牧使出归一剑诀的场景,在丹青的内心深处掀起了多么大的风暴。 在不久前,他才断定季牧拔不出君子剑,但现在人家不仅拔了出来,还当他面使出了归一剑诀! 这就好比给了他一巴掌,然后趁他愣神的功夫,又狠狠给另一边再来了一下,打的他脑瓜子嗡嗡作响。 君子剑可以被一个潜龙修士拔出来? 归一剑诀随手就能用了? 就算他真是五方之一,但是现在也仅仅是潜龙境吧? 那可是圣器和道法级的剑诀。 这个等级的剑法,纵使境界再高,没有领悟真意也是徒劳。 不然学宫十数载,不可能没有一个拔不出君子剑。 但丹青看方才季牧抬手就抽剑、挥手就砍的样子,好像也没比喝水难多少? 这还是人? 丹青的三观有些被颠覆了。 他虽然知晓季牧“特殊”,但他并不知道季牧“特殊”在什么地方。 接触过季牧并传信的是身在长安的无面,丹青只是收到画圣的命令赶过来罢了。 所以他并不知晓季牧那如瀚海般的灵力。 更不知晓他以书童的身份,侍立在书圣身旁,浸染了十年的浩然之气! 在他的视角里。 季牧只是以潜龙一重天的境界,拔出了圣器君子剑,然后在他的绝对领域之中,以归一剑诀…生生斩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堪称妖孽! 丹青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此人,绝对不能活下来! 他动了必杀之心。 虽然原本被他带回去下场可能也是如此,但是现在,丹青甚至不想让季牧多活那么一段路。 夜长梦多,这种变态,的确不该存于世上,还是早死的好。 反正师尊在他来之前也附加了一句“事不可为”… 所以,带回去一个死人…本就在师尊接受的范围之内。 借着丹青失神的功夫,季牧在归一剑域中回头,默默的看了一眼李寒衣,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 “他是冲我来的,你该走了。” 李寒衣差点死在丹青的域威之下,好在季牧逆天斩出了那一剑,他终于喘了口气。 看到季牧的眼神,李寒衣“呸”了一声,朝他竖了个中指。 在地上吐了口瘀血,李寒衣不声不响的从怀中掏出两张金色符箓,一边点燃一边恼火道:“小爷还欠你一条命,你死了我不是得欠一辈子?现在还上拉倒,咱哥俩在下面还正好还有个伴。” “而且…风头都让你出完了,那小爷不就真成无关紧要的蚂蚁了?” “小爷我不要面子的吗?” 见这个二货在这个时候还要关注面子的问题,季牧气的七窍生烟,才要张嘴骂他,但另一边,动了必杀之心的丹青化掌为印,毫不留情的一把拍在了归一领域之上。 掌印之上,黑白二气流转,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狠狠的…拍了下来! “砰!” 黑白二气与至极银光一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噗!”仅是碰撞的刹那,季牧便狂喷出一口鲜血,气势瞬间萎靡到了极致。 动了真格的入道大能,根本就不是季牧凭借现在的境界所能抗衡的。 就这轻描淡写的一拍,坚不可摧的三寸之域,霎时就收缩为了一寸! 再来一下,或许君子剑凭借其圣器位格可以抗住,但季牧必定无法维持住归一剑域。 入道之威,恐怖如斯! 但丹青此刻眼中的杀意更盛。 因为季牧竟然真的凭借一己之力,在他的领域内生生扛住了自己的一击。 要知道,任你入虚立言,在入道级别的修士的眼中,就是一巴掌的事,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现在… 一个潜龙一重天,浑身染血的弱冠书生,颤抖着连剑都快拿不稳了,自己一巴掌竟然拍不死他? 丹青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眸中寒光一闪,手掌抬起,当空虚握,天地间的黑白二气彻底狂暴了起来,疯狂的在他手上汇聚。 只是片刻,一柄黑白相间、令整个领域空间都开始震颤的长枪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看着拄着君子剑摇摇欲坠的季牧,丹青嘴角掀起一抹冷笑。 “这一下…我看你死不死!” 枪尖缓缓对准季牧。 “咻”地一声,伴随着阵阵爆鸣,长枪如一道流星射向季牧,撕裂空间,穿透一切! 境界的绝对差距,使得仅剩的守护之域在面对这一枪时几乎起不到任何效果。 黑白枪尖在剑身一寸外停顿了一小下,仅仅是那么一下,旋即,便毫无阻碍的探了进来。 归一剑域,彻底破碎! 季牧脑海昏沉,身体如四面漏风的屋舍,千疮百孔,已然到了极限。 他看着在自己的瞳孔中无限放大的枪尖,无奈一笑。 “就到这里了么…”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下一刻… “噗嗤”一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穿透了的声音。 但似乎没什么感觉。 季牧愣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旋即,他的瞳孔急剧收缩。 因为在他的身前,一道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前… … 李寒衣的胸前此刻正插着一柄黑白相间的长枪,直到现在,也在散发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疯狂破坏着他身体的内部结构。 但他仍旧拼尽所有力量,燃烧一切,死死的抓住胸口那根枪柄,不让它穿过自己的身体。 因为他的身后,站着季牧。 而直到此时,季牧才猛然想起。 方才在丹青掷出长枪之前,李寒衣拿出了两张金色的符箓。 那…是斗字瞬身符…… 第43章 青衣路由,护神心咒 “你…”季牧的眼神中,满是愕然。 他压根没想到李寒衣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看着那一截露出枪尖,浑身上下都无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枪尖之上,甚至还在滴血。 面对入道强者的威压都没有倒的季牧,这一刻,缓缓的瘫坐在了地上。 他满眼愤怒,但更多的,是遏制不住的悲伤,和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为什么…” 对面,丹青的嘴角泛起一丝讥讽。 “不自量力…” 但就在丹青的讥讽还挂在嘴上,季牧的悲伤正逆流成河…… 胸前还插着一柄长枪的李寒衣却缓缓转头,冲季牧嘿嘿一笑。 “嘿,季爷,小爷我帅不?” 二人的表情同时凝固在了脸上。 … “混账!” 不久前,泰山书院。 在季牧的归一剑域被攻破的那一刻,书圣便通过留在君子剑上的意志感受到了。 疑惑的思忖半响,书圣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登时面色铁青,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 下方,学宫弟子们眼观鼻鼻观心,早已见怪不怪。 先生…最近脾气不太好。 但就在这时,书圣的目光向下,看向了位于角落的一处席间,那里正坐着一位青年。 青年的脸上盖着书,但鼾声已然响起。 哪怕方才书圣狂拍桌案的声音都丝毫没有惊扰到他的美梦。 “路由。” 书圣淡淡的叫了一声。 毫无反应… 书圣深深的吸口气。 这时,一位和青年关系不错的学子就坐在不远处。 他用胳膊肘轻轻怼了一下酣睡的青年,悄声道:“路由师兄,你家里养的鸡要被端木师兄偷走烤熟啦!” “我特么…丫的谁敢动我的鸡!?” 前一刻尚在梦里的路由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杀意凛然的看向四周。 然后…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因为他发现书堂里所有人都在看他。 紧接着,他就对上了书圣漠然的目光…… “……” 路由咽了咽口水。 “老…老师…好啊?” 书圣一语不发,只是默默的从案上拿起了一个黑黝黝的戒尺… 路由见势不妙,化为一道青光夺门而出,拔腿就跑! 那道光的速度快的惊人,从书堂到山脚,几乎是瞬息而至! 但眼见青光马上要跑出泰山之时。 书圣冷笑一声,一步跨出,身影登时出现在青光的前方,然后他举起手中的戒尺,“啪”地一下,狠狠的拍在了路由的脑门上… “睡,我让你睡!” “老夫今天让你睡个够!” 学宫之中,轰鸣之音阵阵回荡。 片刻之后,路由顶着一脸包,哭丧着脸,亦步亦趋的跟在书圣身后。 走了两步之后,他迟疑了一下,含糊不清的问道:“先生,这次叫醒弟子…是因为什么事?” 他在书堂睡了这么多年,书圣叫起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一次,都证明有事情吩咐他去做。 不过让路由委屈的是… 先生你有事就说嘛,干嘛每次都要当众捶我一顿…我在学宫不要面子的吗? 书圣没有理会路由的碎碎念,面容一肃,说道:“南边最近有些小动作,现在淮南道应该有那边派来的人,长风在那边陷了进去,现在学宫之中,只有你能够赶过去了。” “若论速度,出了泰山山门,就算是为师也不及你,不过长风和他们已经碰上了…希望还能来得及吧。” 路由一听,知晓事态的严重性,也没有再纠结老师暴锤了自己一顿的事情,他朝书圣微微躬身,郑重道:“弟子现在就出发,一定救下小师弟!” 季牧在学宫虽然是书童的身份,但十年来,道字堂七十二君子都早已把他当做了小师弟,此刻听闻季牧出事,路由自不会坐视不理。 他知道老师不方便插手弟子间的战斗,也没问在淮南道的是谁,整个人便化为一道青光,瞬息而去! 除了圣人之外,无论来的是谁,今天都得留在这里。 中原,岂是这么好进的? … “要不…你还是去死吧?”季牧看着李寒衣,面露微笑道。 “不帅吗?”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丹青紧皱着眉头,面色有些不怎么好看。 今天的意外…有点多了。 那承载了他领域法则的一枪现在还插在李寒衣身上的心脏位置。 怎么看,这都不像是能活下来的样子。 但李寒衣偏就活蹦乱跳的,甚至还朝他招了招手。 这让丹青心底无可遏制的升起一股愤怒。 一而再再而三…当他是猴吗? 但就在这时,他视线中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 他看到李寒衣被长枪洞穿的位置,有阵阵散发着幽光的铭文徘徊在他的胸口,围绕着他的心脏转动。 每转动一下,黑白长枪的气势就消减一分,仿佛被铭文吸收吞噬。 在那幽光之下,李寒衣的心脏仿佛静止了一般,哪怕被长枪洞穿也仍旧不影响他的行动。 “护神咒…”丹青喃喃自语。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李寒衣一脸雀跃。 护神咒,道法级守护神通,相传是终南山一代惊才绝艳的天师所创。 此咒极难修炼,不能对自身使用,并且不论修为,一生都只能对一个人使用一次,且必须是明道以上的大能耗费无尽心神才能施展。 被使用者,可以抵挡施法者境界相等及以下级别的一次致命攻击。 但如果攻击强度超过施法者本身的修为,那么此咒就会作废。 所以,李寒衣能抵挡他一下,证明有一个境界不弱于丹青甚至比他高的人,为他布下了一生唯一一次护神咒。 丹青甚至原本只是听说过有这个天下第一鸡肋的术法,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使用。 季牧神色有些疑惑:“你早就知道你身上有这个?” 李寒衣一脸神秘的回头,然后纠结了一下,幽幽吐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季牧:“……” 丹青:“……” 季牧多少适应了一些李寒衣的风格,所以只是有点崩溃,而丹青此时已经快被气疯了。 他一招手,一支画笔被他握在了手中。 圣器——桑田! 丹青握着圣器,爆发出的杀意几近化为实质。 “你们,找死!” 本来杀鸡是不需要动用牛刀的,但丹青已经彻底失去了任何耐心。 实际上面对两个伤残,以他的境界也就是再来一巴掌的事,但这两人太妖,所以丹青决定不再给二人任何祸害自己的机会。 一击解决战斗! 再这么继续下去,这俩人就算死了,也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心魔… 第44章 书生持棍,自面阎罗 让丹青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拿出桑田的那一刻。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君子剑突然自行漂浮起来,剑尖对准丹青,无尽锋锐的银寒剑气充盈天地。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圣人门徒之间的战斗,圣人绝不插手。 丹青来自南越,画圣首徒;季牧来自中原,学宫弟子。 二者间的战斗,圣人是不能插手的,这是各方势力达成的某种微妙的平衡,轻易不能打破。 所以季牧再危险,君子剑上的书圣意志也没有动手,而是派了同为弟子的路由前往战场。 你以入道欺我潜龙境弟子,我派更高的,这很合理。 而圣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动! 但此刻丹青手中的桑田,却有一股带着强烈的杀意圣级波动。 有人,不守规矩… 君子剑的剑尖缓缓对准了丹青。 准确的说,是对准了他手上的桑田。 这一刻,君子剑所散发出的威能,与季牧不久前所持之时压根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此刻这把剑所承载的,是真正的圣人意志! 银光一点,霜结大千。 剑身散发的锋芒令丹青浑身汗毛倒竖,整个人蹭地一下往后退了许远。 桑田笔尖微微一颤,一阵幽光闪烁,天地间,山川大地,草木鱼虫。 所及之处,仿佛都变为了一幅画! 并且,随着画笔颤动,画中的所有事物,都在齐齐朝着君子剑涌来。 笔尖一挑,便有山锋轰然而落。 这等术法神通,已然远远超越了人力极致,并且还仅仅是隔空操控圣器来碰撞,真正的圣人各自都还远在千里之遥,没有真正动手。 真正的圣级人物间的战斗,已经数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君子剑的剑气与桑田的画卷交汇,含带着圣人意志间的法则碰撞,一瞬间,苍穹开裂,万川翻涌。 丹青的黑白领域根本无法承载这样的碰撞,刹那之间,便被肆虐的灵气与法则切割的七零八落,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残破不堪。 丹青登时收了领域,但反噬依旧让他狂喷了一口鲜血。 这一下,便伤及到了本源。 但半空彼此遥遥相对的圣器谁也没有理会他,因为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意志牢牢的锁定了自己。 除非干倒一方,否则谁也不能动! 静谧了一瞬。 画笔突然微微一震,从垂直悬笔蓦然间横了过来。 仿佛有人突然握住了这支笔。 笔锋急转,以山河为纸,元气为墨,在这四方上下的空中,画出了一个大字。 镇! 当最后一笔落下之时,天地间大放金光,山河震动! 就在这时,万千道浩然剑气如浪潮般汹涌而至,将金光猛然吞噬其中。 雷鸣山川,剑灌江海。 两大圣器彻底碰撞在了一起! … “幺蛾子又来了…” 见拿出的画笔又被君子剑引去对峙,丹青气色萎靡,咬牙切齿。 他知道现在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当圣器威能彻底展露,在那些大能眼中,此地怕是和太阳也相差不远了。 不再关注另一边的战场,他的目光径直看向季牧。 虽然黑白领域被君子剑的剑气震碎,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但不代表丹青就变弱了。 对于季牧和李寒衣而言,他仍旧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 丹青深吸口气,神色变得肃穆起来,他收起了任何的轻视之心。 这一刻,他把季牧当成了同境修士,放到了与自己相等的位置。 远处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数股强大的气息波动,正在迅速朝这里靠近,他没有再容错的机会了。 随着他一步步走来,阴阳二气追逐围绕在他的手心,最后怦然交汇,在手上凝结成了一柄黑白相间的刻刀。 玄阴。 这是丹青的本命王器。 也是他打算登圣时,带着一同入圣的圣器胚胎! 在这柄刻刀出现的瞬间,天空与大地仿佛被融为了一部分。 浊气上升,清气下降。 天空不再是天空,大地不再是大地,这一瞬间,二者好像调转了过来。 唯一行动自如的,就是拿着玄阴刻刀的丹青。 另一边,季牧只觉得浑身上下传来了强烈的失重感,让他明明站在那里,整个身子却一阵恍惚,站立不稳。 最后,季牧缓缓闭上了眼睛。 看的心乱,就不看了。 另一边,传来了某人扑通倒地的声音… “……” 季牧无暇理会,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有一柄似乎能将天地切割为二的刀,已经悬在了他的上空。 尚未落下,便让自己的身体传来阵阵撕裂之感。 他深吸口气,玄龙棍被他提在手中,无边灵气疯狂灌了进来。 以往他都需要克制灌注的灵气量,哪怕面对黑衣人的时候也没真正到达过极限。 但这一次,季牧不需要再有任何保留。 因为他快死了。 随着彻底放开心神,这一瞬间,季牧身体仿若成为了一道漩涡,疯狂吞噬周围的天地灵气。 他的四周,因他形成了一片灵气之海。 他不需要考虑转化的问题,即拿即用,天地间的灵气有多少,他的灵力就有多少。 但无人发觉,随着他不要命一般疯狂吞噬灵气,他的身体…仿佛朦胧了一些,整个人都在变轻,就连季牧自己都未曾发觉。 而随着这股磅礴的灵气灌入,玄龙棍中的重量转化瞬间叠加到了一个无比恐怖的地步。 百斤,两百斤,……八百斤…一千斤! “继续!”季牧眸中透出一丝坚决,没有任何犹豫,动作依旧未停。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短暂拖延丹青的办法。 两千斤,三千斤…八千斤! 随着灵气灌注的越多,季牧的脸色也越来越白,身体仿佛都在冒烟。 刚刚丹青一掌拍碎归一剑域时,季牧所受的伤极重,以至于他现在浑身各处都还在溢血,但他浑然不觉! “给我…涨!”这是他在内心深处的咆哮! 一万斤! 两万,三万,四万…… 最后,伴随着轻微的“咔嚓”一声,季牧发现,玄龙棍体之上,微不可查的多了一抹裂纹。 而此时的玄龙棍,已然叠加到了六万斤的重量! “差不多到极限了么?”季牧喃喃自语。 实际上,就算玄龙棍没到极限,他也几乎没有什么灵气能够继续灌注进去了。 不仅四周的灵气空了,他的身体,也几乎透明了一半。 他想不察觉到都不行。 但他此刻没有心情理会这件事。 他没有睁眼,只是一脚把倒在自己脚边的李寒衣踢远了一些,然后默默拎起了六万斤的玄龙棍,面色平静。 季牧知道凭着这个远远不够抗衡丹青,但他知道,畏惧起不到任何作用。 感受着那股要将自己彻底撕裂的意志,他提了提棍子,轻道一声。 “来。” 第45章 白衣红裳,一瞬永恒 丹青冷哼一声,手中刻刀轻轻一翻。 天空中,便出现了一道横贯天地的刻刀投影,径直朝着季牧的眉心斩落。 刀气未至,天地就已划分出了阴阳,再次被黑白二色所染。 季牧看不到那道刀气,但不代表他感受不到天地间那躁动的灵气。 他深吸口气,轻轻抬手、拧腰、屈膝。 然后…出棍! 以季牧现在无比糟糕的身体状况,这大抵是他能出的最后一棍了。 但让丹青一愣的是。 六万斤的玄龙棍并没有用来去格挡他斩出的刀气,而是直直朝着丹青扔了过去。 棍身所过之处,大地震颤,狂风怒卷! 在扔过去之前,季牧往玄龙棍灌注了最后一股灵气,使得之前便已承受不住的玄龙棍更是遍布裂痕。 季牧知道,就算玄龙棍用来格挡,凭他的境界也撑不过一下,而等承载了海量灵气的玄龙棍在自己手里爆炸,一样是死。 所以他放弃了最后的防护手段,亲手把玄龙棍送给了丹青! 望向飞过来的棍子,丹青皱了皱眉。 但他没怎么在意,毕竟只是个法器。 所以他不闪不避,仅是用刀身轻轻一拍…… 这一下,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玄龙棍…彻底碎裂! “轰”地一声,伴随着惊天动地般的巨响,压缩到极致的海量灵气猛地暴碎在了丹青的脸上… 丹青手上一震,玄阴刀直接脱手,而后充斥天地的狂暴灵气直接把他炸飞了出去。 首先炸的,就是他的脸颊! “你找死!” 丹青捂着脸痛呼一声,杀意滔天。 对入道境而言,这一下虽然很重,但远远不够伤及本源,但这一下,却如同季牧亲手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丹青根本没有想到,季牧在没有君子剑的情况下也能拥有这种程度的攻击手段。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玄龙棍上的气息,注意力全在没有任何防护的季牧身上。 但就这一下,让他生生挨了这一下。 而另一边,黑白刀气也毫无任何阻碍的同时朝季牧劈了下来…… 丹青看着那即将斩在季牧眉心的那一刀,眼角流露出快意。 就在这时,天边出现了一道青光。 那是从学宫出发之后,没有任何耽搁赶到了淮南道的路由。 作为天底下最快的男人,千里之遥,他仅仅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路由远远的看到了季牧的处境,心下一凛。 但他的距离还有点远,如果正常赶路的话肯定是来不及了…… 路由挑了挑眉,在半空中轻一跺脚。 “缩地三十里!” 仿若言出法随。 随着路由的话语传出,山川变换,前一刻,他还身在天边,但下一刻,季牧与丹青所在之处便自行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宛若瞬移! 他就像一阵风一样,初见很远,但眨眼间,便来到了你的面前。 他站在一脸茫然的季牧身前,抬手间青光一闪,直接震碎了劈向季牧的刀气,然后冷冷看向丹青。 “就是你…要欺负我的小师弟?” … “路由…” 丹青看向这个突兀出现在战场的青衣书生,神情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以他现在的状态,对上风云阁贤榜排名第六的青神路由,结局根本不会有什么悬念。 看到这个熟悉的背影,季牧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松了口气。 “师兄。” 路由回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旋即,他便看到了季牧虚幻的身体,微微皱眉。 另一边,丹青恨恨的看了季牧一眼,没有任何迟疑,收了刻刀,瞬息遁空而去。 他实力完整的时候对上青神都讨不着好,更何况现在领域还被圣器震碎。 再不走,他就回不去了。 路由远远瞧见,转头对季牧说了两句:“小师弟等我几息,我把他打晕了带给你。” “伤了我师弟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路由言语间尽是自信,他冷哼一声,登时化为一道青光消失。 看着突然出现救了自己一命之后又突然不见的师兄,季牧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他早就到极限了。 若非拼着最后一口气想要给丹青一下,估计他早就撑不住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目光看向了不远处。 一道卑微的躺在地上的身影正用无比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对不起我是菜鸡…” “对不起我不配…” “……”季牧沉默了一瞬,默默移开了目光。 看来那一脚对他的伤害很大啊…嗯,假装没看见好了… 实际上,他也快没什么精力去关注外界的事了。 身体早已透支到极限。 他微微合眼,只感觉有些昏沉。 大战之后的疲惫令季牧忍不住想要睡倒。 但是就在他刚要合眼的功夫,一声叹息令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清来人之后… 季牧浑身上下都生出了一股凉意! “唉…女人真是难缠,差点就被打死了。” “好险好险…” “咦…拖了这么久,还以为这边都结束了……没想到还是得我亲自动手?” “啧…师兄这些年都修炼到哪里去了啊?” “真废物,早知道还不如在长安动手了,锅还是得我来背,艹!” “幸亏我留了一手,布置了一个定向法阵,不然回去还真不好向师尊交差…” 一道熟悉的苍老身影此刻就站在季牧身前,一边咬牙切齿,同时毫不迟疑的,没有任何耽搁,将他那干枯的手掌印在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季牧身上。 不远处的虚空之中。 路由和丹青同时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头。 前者面色大变,瞬息就要缩地而去。 但丹青反应亦是极快,刻刀在手,毫不迟疑朝着路由挥了出去! 路由不管不顾,任由那一刀斩在自己的后背,狂喷出一口鲜血,身影却是瞬息遁空。 但那一刀,仍旧是让他慢了一分… … 就在当铺老板出现在季牧身前的同时。 一道红霞出现在天边一线,仿佛燃烧了一切,全力往这边赶来。 红霞中的身影正是玉依香。 老远看到这边的景象,玉依香顿时柳眉倒竖,玉面生嗔,怒斥道:“你敢!?” 虽然这点距离在平日间对明道大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在这一刻,却无论她怎么燃烧都无法触及… 她再快,也快不过按在了季牧头顶的手掌。 在即将粉身碎骨的一瞬,季牧看了一眼玉依香,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他嘴唇微动,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轻描淡写却毁灭一切的手掌,将他的一切都化为了飞灰。 其实季牧还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是…… “果然,真的好美啊…” 但,玉依香注定听不到了…… 她的愤怒,与季牧的笑容,在这一刻,皆为永恒。 这一瞬,成了他们最遥远的距离。 她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一刻,连近在眼前的无面都被她忘却,她只是愣愣的看着一点点随风消散的季牧,久久无言。 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唯有一块空间别针和一块不知是何材料制作的半圆玉佩,没有在无面的那一掌之下毁灭,而是轻轻的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块玉,是同心玉。 而打造它的材料,在这个天下,远比一个王朝更迭都要久远珍贵。 那是…三生石。 或许,他们的命运早就牵系在一起了。 但,就如同夜空中相互瞭望的星星,他们等待了许久才等来了交汇的轨迹,却又在转瞬间无迹可寻。 第46章 山河社稷,剑霄入云 在季牧烟消云散的那一刻,正在半空交战的君子剑和桑田各自一震。 君子剑承载的书圣意志察觉到下方季牧的气息消失后大为震动,而承载画圣意志的桑田则是流露出了振奋之意。 达成目的之后,画圣也不恋战,驭使桑田当空一划,撕裂了一道空间裂缝,遁入虚空。 君子剑剑气冲云,直接就追了上去。 想这般轻易的走?不可能。 … 一巴掌拍死季牧之后,无面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有些疑惑。 触感很奇怪…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间想不明白,况且此时也不是适合思考的时机。 玉依香,就站在他的面前。 准确的说,是在看他面前的空气。 那是季牧方才站立的位置。 无面有心想走,但生怕自己一动便会惊醒玉依香。 虽然对方此刻没有任何动作,但散发出的杀意却宛如实质。 别说他此刻修为大跌,就是方才境界完全,并且燃烧了自身二十年寿元,最后又怎么样? 被玉依香按在浮屠塔里疯狂摩擦。 哪怕以高阶对低阶,还是在自己的主场,他都打不过玉依香。 好在最后,他依靠之前留下的一个后手,瞬间来到了另一处战场,却没想到来的正是时候…… 桑田把君子剑引走。 丹青把路由引走。 原本无面是不想亲自动手的,但这一幕…就好像是季牧在等着他来杀一样! 无面有些无语… 大师兄是不是太废物了些? 自己拖了玉依香那么久,他都没有把季牧带走? 要不是在长安的时候君子剑也在季牧身边,他压根不用传信回越南,早就一个人全搞定了。 无面有这个自信。 而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不具备带一个人回去的机会了。 所以无面依靠定点传送出现的瞬间,仅是愣了一秒,便毫不犹豫的动手杀了季牧。 对于他们这些信仰须弥意志的人来说,死掉的“五方”,远比带回一个活着的要更取悦它们。 死掉的,才不会有任何威胁。 如果人不仅没带回去,还活蹦乱跳的,那么他和丹青,下场都会很惨。 师尊手里甚至还捏着他的命。 带人回去与杀人,必须完成一个。 丹青没有完成,那动手的,只能是他。 … 玉依香此刻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还有个人,她弯腰轻轻捡起了那块掉落在地上的半圆玉佩和别针,望着它们怔怔出神。 “就这么死了…” 青光一闪,路由的身影出现。 他的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那是他为了赶路硬挨的这一下。 若是平常,丹青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巡视一周,路由看向怔怔出神的玉依香和她手中拿着的玉佩,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沉默半响,他的身影再度消失。 他没有去管无面,因为他知道玉依香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还有属于他的任务。 仅是片刻,早已遁了许远即将出了中土的丹青就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后者一见到他,登时面色一变。 手上一翻,玄阴刻刀霎时被他握在手里,黑白二气如游龙般盘踞天际。 路由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眸如万载寒冰。 “今天,你和我,只能回去一个。”路由话语一顿,指了指自己的头。 “要么你带着我的头回南越。” “要么我拎着你的头回学宫。” … 过了很久,面对已然悄悄退了好几步、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的无面,玉依香缓缓吐出了一句。 “告诉我。” “你…想怎么死?” 无面呼吸一滞。 他没有任何迟疑,甩手就扔出了王器浮屠塔,迎风化为百丈,横贯在他与玉依香之间。 然后…无面掉头就跑。 他竟是舍弃了这件王器用来拦路! 看着在自己的视线中逐渐放大的浮屠塔,玉依香眸中含煞,冷冷一笑。 “想跑?” 凤语浮现,玉依香轻抬纤纤素手,白皙的玉指连续在琴弦上拨了两下。 连续二声铮鸣。 第一声琴响,浮屠塔身猛地一震,被一股如海浪般的音浪狠狠撞飞,顺势砸在了无面的后背上,令他一阵踉跄,气息瞬间萎靡了几分。 但与此同时,玉依香的面色也苍白了几分。 第二声琴响,音波使得空间都开始强烈震颤,无面在这一瞬间,仿若置身海底,无量海水都在朝他倒卷而来! 他不堪其重,当下整个人都被音浪之海压趴在了地上,气若游丝,几乎再也无法爬起。 遭受了浮屠塔反噬之后,境界大跌的他根本不是暴怒之下的玉依香对手。 况且,玉依香也同样是在跟他玩命。 琴音仅是来到第二声,玉依香的眉心便已隐隐开裂,一道血痕顺着她的脸庞缓缓滑落。 而就在她最后一指即将落在凤语古琴之上时,虚空中一阵波动,一支画笔突然穿空而来,并且迅速做出了反应。 桑田笔锋急抖间,天地间突然出现了成百上千支笔。 但其中只有一个是真实的,其它的尽是因笔势运转到极致而显现的残影。 仅一个刹那的功夫,画笔之下便显现出了山河大地,并勾勒出了一座隐于云雾之中的宏伟宫殿,散发着镇压诸天的气息。 玉依香奏琴的动作猛地一滞,闷哼一声,喉咙一甜,但口中的血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虽然是明道第一人,但此刻出手的,是真正的圣级之力! 天空中的山河宫殿,是画圣成圣之时悟出的绝响,为其笑傲世间的绝代八图之一。 山河社稷图! … 好在,就在圣器桑田大发神威之际,虚空中银光一闪,紧跟过来的君子剑当空斩出了一个“一”字! 剑气纵横,日月无光。 数百里之外,都能看见这一道冲霄的剑光! 桑田的笔杆上狠狠的挨了一下归一剑诀。 “咔嚓”一声,堂堂圣器,竟是被君子剑斩出了一道裂痕。但谱画的山河社稷却成功拖延住了玉依香。 气势大跌的桑田笔尖在无面的身上一点,一座法阵便刻画成型,登时便将他传送而去。 而代价就是又被君子剑一道剑气斩在了本体之上。 这一下斩的桑田几乎彻底开裂,连远在越南殿宇中的画圣也是大口的喷了口鲜血,受了不轻的伤势。 他拼尽桑田上仅存的意志操控它再度划开空间,遁空归去。 “看来只能带走一个了啊…” 大殿中,缓缓回荡着他的叹息。 … 第47章 一诗一酒,一剑江湖 眼见无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传送走,玉依香气的直跺脚。 她正欲追去,却感到一阵晕眩,差点站立不稳。 为了弹出三声“破军令”,玉依香强行以秘法抬高境界,几乎反噬到了自己的本源,状态此刻差到了极点。 但她仍旧不想放过这些人。 她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了拿着另一半同心玉的人。 当她问那呆头书生愿不愿意把玉卖给自己时,她的内心是忐忑的。 而当她亲耳听到他说“不愿”的回答时,她的内心是窃喜的。 月老情牵,同玉相连。 从玉依香幼时,直至长大、修炼、闯荡江湖… 她一直捏着那块玉,一直是独自一个人。 她真的等了很久… 可能无关情愫,只是单纯的,好奇拿着另一半同心玉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到时候见到了不喜欢,就直接打晕了把同心玉抢过来。” 这是很多个独自凝望繁星的夜晚,玉依香脑海中蹦出来的想法。 甚至,这也一度成为了她修行的动力。 因为…万一到时候不喜欢,然后又打不过咋整!? 玉依香无数次被这样的噩梦惊醒。 见面了之后,玉依香便彻底放心了。 因为对方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 而且…也没有不喜欢。 至少…不讨厌。 但是现在,她再没有了可以为之牵动情绪的对象,那块玉…没有买也到了她的手里。 但她一点也不开心。 她很难过。 所以,无面必须死! … 玉依香玉足轻点,就要腾空追去。 就在这时,一声坚定的话语从下方传来。 “他的人头,以后我来收。” 玉依香脚步一顿,淡淡的看了一他眼。 “那你…可要赶在我前面。” 话音刚落,她便径自离去,红裳卷起了天边的一片云朵。 李寒衣叹了口气。 “嫂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此刻,官道之上,除了李寒衣,再无任何人影。 李寒衣独自望着空落的原野,紧紧握拳,直至指尖嵌入掌心,缓缓溢血,他都犹然不觉。 他亲眼看到季牧在自己的面前化为飞灰。 那时候他离得最近,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瞬身符,他只有那两张。 实力不够之前,他什么也守护不了,包括他想拥有的自由。 “实力…” 深吸口气,他弯腰轻轻捧起了一捧黄土,撕下衣角包裹起来。 “连个衣服都没剩…” 他叹息一声,在附近找到了一处比较好的位置,花了很久的时间为季牧立了个“黄土冢”。 拍了拍手,李寒衣坐在冢前,拍了拍他,笑着高声道:“丫的我猜季爷你就是不想还欠我的那十坛剑南春!” 说完,他又沉默了下来。 良久,他默默的在空间器物中翻了翻,最后从里面取出了一坛酒。 那是他最后一坛剑南春。 “我有。” … 圣人学宫后院,一处洞府之中。 头发花白的书圣跑到后山垂落的瀑布旁,手拿胡瓢弯腰盛水喝。 不知是瓢的形状没有生长好还是他手抖的缘故,竟是盛了半天也只盛了一点水,气的他愤怒的将那胡瓢摔在了地上,大骂道: “瓢不像是个瓢,这还是瓢吗?这还是瓢吗?” 有两位青年正好路过,瞧见这一幕,其中一位对身旁一身麻衣的师兄问道:“先生这是是怎么了?” 学宫大师兄沉吟半响,最后幽幽一叹,说道:“先生…想小师弟了。” 学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好像是好久没有看到他了呢……” 就在这时,青光一闪,浑身染血的路由出现在了后院洞府之外。 他的手上各拿着一件东西。 一个是君子剑。 而另一个…是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 刚才问话的学子本来想打个招呼,却突然被大师兄拉到了一边,对他摇了摇头。 路由没有走进洞府,而是郑重的把君子剑倚靠在府壁上,同时丹青的人头放在一旁。 做完这些之后,他对着洞府,深深一躬。 然后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洞府内传来了一声叹息。 “这不怪你…” 路由脚步一顿,没有回答,径自走远。 … 他一路出了后院,出了学宫,走到了泰山山脚的山门前。 然后转身,理正衣冠。 “扑通”一声。 堂堂学宫六弟子,入道境大能,贤榜第六,青神路由,就这样当着世人的面前…跪在了学宫大门之外。 他再没有打过一次瞌睡。 一跪,就是三年! … 江湖上,说书先生最近都赚的盆钵满满。 因为最近有太多的事情可讲了。 但受众最多的,无疑都是围绕着一位白衣书生的故事。 直面天雷,孤身入夜。 行至长安,又睡了月仙。(江湖传闻,无从考证) 殿试榜首,不屑一顾。 能拔君子剑,还能使归一诀。 因为他一人身死。 青神路由在中原与越南的最后一步边境界碑上,直接斩了画圣大弟子丹青的头颅带回泰山,长跪在学宫的门前请罪。 月仙玉依香为了追杀无面,直接回到宗门,领着七音宗大批修士杀出了中原,连破十四城,杀穿千里,杀的南越修士闻风丧胆,过境无人。 最后在杀到了南越王城的那座画阁前,亲手断了无面双臂,但最后在各方压力之下,不得不含恨而归。 而堂堂画圣,南越的守护神,竟是从始至终也没敢露头。 因为月仙身后,就站着一位七音宗宗主。 在那之后,中原泰山,书圣亲自出了学宫,提着君子剑去了边关,站在长城朝南边劈了一剑,将画阁阁楼直接削去了三分之一,天下震动!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件不怎么为人知的小事。 被贬为庶民的李寒衣半道偷偷跑了,没有去发配之地,而是悄然转身,登上了一座道观…… 对此,无论是圣上还是淮南王,仿佛都将此事遗忘了一般,谁也没提。 这些高境强者,无论是明道、入道,还是圣人,都是恒久不曾露面,爆发的战斗数十年来更是屈指可数。 江湖寂寥了太久了。 在此之前,没人能想到… 一位不起眼白衣书生,竟是引动了一场震荡天下的对决。 就像一道流星砸落在恒久不动的深潭,把这江湖的水,不自觉地稍稍搅活了几分。 第48章 偷梁换柱,道法通玄 季牧此刻不知道自己正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又身在什么地方。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明明已经被拍成飞灰了啊… 话说自己怎么脆的跟豆腐一样,一拍就成渣了? 他有些不理解。 不过,虽然很难接受,但自己应该确确实实死了才对。 但随着阵阵水流潺潺之音入耳,季牧又对这个既成事实感到疑惑。 怎么会有水声?黄泉吗? 他有心想睁开眼睛看看,却有一股汹涌的困意袭来,悄无声息的将其吞没,如同狂奔的怒浪淹没礁石。 时间流逝。 不知道过去多久,季牧的意识才再度苏醒,他花了好一会才将散碎的意识与记忆碎片相继聚合,并尝试拼命的去睁开眼睛。 外面,水流声哗哗依旧。 不知为何,眼皮宛如脱离了季牧的身体组织一般,完全不听他的使唤,上下眼帘如同被强力粘合起来,根本无法睁开。 但季牧没有放弃。 努力了许久,终究是没有白费,季牧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隙,却又因许久未见的光线再次退缩闭合。 但就是那一眼,却令季牧感到有些疑惑。 对于黄泉来说,这里是不是有些太亮了? 季牧深吸口气,再次睁眼… 这回,他很顺利的便睁开了眼睛。 季牧坐了起来,整个身子随之微微摇晃,令他知晓自己此刻不是在陆地上。 环顾一周,四周的景色映入他的眼帘,令他又是一愣。 “这是…” 碧水无波,孤舟轻泛; 岸边垂柳茵茵,随清风而摇曳,簌簌作响。 远方青山妩媚,层峦耸翠,半隐于云烟缭绕之中。 脚下的河水波光粼粼,不分昼夜的顺着山间的痕迹向前奔流。 季牧观望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怔怔无言。 是的,这里是螭龙河。 而他,正坐在老翁的轻舟之上。 … 过了许久,季牧才接受了自己还活着,并且身在此处的事实。 悄然回首,便看见了老翁操浆划船的身影。 季牧不敢怠慢,立马躬身行礼。 “晚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他就算再迟钝,也知晓自己此刻能站在这里,绝对与面前这个老翁脱不开干系。 这个船家老翁,也绝对不像他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饱经风霜的面容下,代表的是心如止水,深邃而沧桑的双目则似是看遍了众生百转轮回,这样的老者,又怎会是一介船夫? 察觉到季牧的视线,老翁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小友,这一觉可还舒坦?” 季牧刚欲回答,但旋即愣了一下,一瞬间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脱口问道: “前辈,我睡了多久?” 老翁悠悠竖起两根手指。 “呼…两天,还好…”季牧内心松了一口气。 “是两年。” 季牧彻底呆滞。 许久之后,季牧咽了咽口水,问道:“前辈你救了晚辈之后…晚辈就一直在睡觉?” 老翁摇了摇头:“睡觉倒是一直在睡,但老夫可没有救你。” “那是谁救的我?”季牧感觉此刻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小友根本不曾遇到危险,谈何相救?” “什么…意思?我不是在淮南道被无面一掌拍成了飞灰……” 季牧的声音越来越小,但他的瞳孔却越睁越大,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老翁回头略带笑意的看了他一眼。 “小友你…根本没下过老夫的船啊。” 轻舟之上,恒久般的沉默… … 轻舟缓缓驶过万重山峦。 舟船之上,季牧却无心关注两岸景色。 他的喉咙此刻有些微微发干,只感觉有一道天雷劈进了他的脑海。 老翁那短短几个字所传达出的信息简直骇人听闻。 他,一直在小舟上? 那他渡过的天劫算怎么回事? 书圣拔剑向天,季言风生死不明,以及他之后行至长安… 一路走来,他遇见的丽人玉依香与愿与他性命相托的李寒衣,甚至最后在淮南道历经的诸多场生死战斗…都算什么? 一场大梦? 是在开玩笑吗? 季牧此刻甚至觉得有些愤怒,他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闹剧。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老翁笑着说道: “虽然是在舟上,但是小友所经历的一切,自然也是真实的,并非虚幻。” 见季牧还是不甚理解,老翁摇了摇头,轻一招手,季牧头上的一根发丝便自行脱离本体,飘落在了他的手心。 直到此时季牧才知晓,原来老翁想从他这拿什么,根本不需要问他。 只见老翁拿着季牧那根发丝,轻轻一扔,让它随风而起,最后…缓缓落在了岸边… 就在这时,季牧猛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此时落在岸边的,已然不是发丝,而是另一个站着的季牧! 一模一样的季牧! 模样、神态、质感…甚至细小到每一根毛发,都没有任何差别! 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就是对方此刻一直闭着眼睛没有行动,好似没有灵魂的空壳… 但到了这里,季牧已经完全明白了。 的确如老翁所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准确的说,是他的肉身一直在这舟船之上。 那一日下船回到江南的,仅仅是承载了季牧神魂的…一缕发丝…… 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修为一直无法寸进,但灵气量却异常广缈的原因。 因为那只是老翁以大神通缔造的化身,并不是季牧本体。 而之所以化身能动用灵气,则与季牧“特殊”的神魂有关。 至于为什么会开窍,则是因为季言风砸碎了山海盘之后,最后留在他身上的那颗的棋子,让季牧可以在不被须弥意志察觉到的情况下…偷着修炼! 虽然彼此不认识,但两位大能强者的隔空联手,铸就的季牧的一切。 瞒天,开窍,化身入魂,假死归来… 真正的季牧,其实从始至终都处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只有他经历的一切,以及对于死亡的记忆,那些才是真实的! 同时,无面最后那一掌为什么触感不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因为他拍碎的是季牧一缕发丝的化身,无面至始至终,都未曾摸到过真正的季牧。 直到那一缕发丝历经多场大战,本身又被季牧灌注玄龙棍消耗了一半,最后又挨了他那一掌,彻底耗尽一切,灵魂没有了物质承载的季牧神魂才瞬息回到了螭龙河。 也就是在这一刻…季牧才真正意义上的苏醒! 顺着脑海中收集到的线索理到这里,季牧顿觉头皮发麻! 这一切简直快要超出了他的认知极限! 这是什么级别的神通术法!? 以假乱真,能乱到这种地步?甚至他本人至始至终都未曾发觉?! 老翁…又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 第49章 天罡临世,一梦三重 在季牧愣神的功夫,老翁再一招手,湖岸边的季牧便自行飘了起来,再度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悠悠飘回到季牧的头顶。 然后…插了回去…… “……” 季牧抬手一抹,没有感受到任何分离之感,仿佛那根发丝从始至终都长在他的头顶,从未离去。 经历方才的震撼之后,季牧此刻多少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 这时,老翁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略带歉意道: “抱歉小友,之前老夫为了以假乱真,所以化身带出去的那块同心玉的确是真的,现在你的化身烟消云散,它便也遗失在外面了,日后还需你自己去将它寻回。” “若是老夫所料不差,应该就在当日那些人之中。” 季牧摸了摸腰间,发现那里果真空空如也。 虽然有些珍贵之物丢失的失落,但现在明显不是纠结这件事情的时候。 季牧深吸口气,再度朝老翁躬身一拜。 “前辈,晚辈有一事不解,可否请前辈解惑?” “你是想问老夫为什么要帮你?” 季牧迟疑半响,缓缓点头。 “你…听说过五方帝星吗?” 季牧心下一凛,他没想到,这个词竟然再度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 第一次从丹青口中听到时,他以为那是个神棍在对他胡言乱语。 但是现在,说出这个的却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大能… 季牧沉吟半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听说过这个词,但也仅限于这个词本身,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老翁放下木桨,任由轻舟在河上飘荡。 然后他指了指季牧,又指了指天上某处。 “你…就是天罡星。” … “我是…天罡?” 哪怕是亲耳从老翁口中听到,季牧也是感到一阵光怪陆离。 似是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老翁淡淡道:“要不然…你当须弥意志得有多闲,特意降下天雷劈你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季牧的瞳孔瞬间收缩,“原来…是这样么……” “这么说…的确是我连累了母亲…” 沉寂了一会儿,季牧微微握拳,抬头问道: “前辈,五方…到底是什么?” “等你实力足够,你自会知晓一切。” 季牧无言,他知晓对方这是在很委婉的告诉他“很菜”,还不够格知晓这一切。 “那前辈你愿意帮助我…是因为我是您说的天罡吗?您早就知道我会死?” 老翁沉吟半响,说道: “老夫本意是想帮你渡过三才天劫的,只是没想到人间这一代也出了几个惊才绝艳之辈,被抢先了一步。” “以为是多此一举了…但最后却是阴差阳错的帮你渡过了一次人祸。” “这人间的水,越来越深喽,就连老夫都快看不透了。” “至于为什么要帮你,只是因为老夫有求于你罢了。” 季牧闻言倏然一惊,当即道: “前辈莫要跟晚辈说笑,以您的修为,何事是晚辈能帮上忙的啊?擦个边我不就得死?” “只是替我取一件东西罢了。” 虽然老翁说的轻描淡写,但季牧却越发感到不安。 他慌的一批! 这等存在要拿的东西,会简单?打死季牧他都不信。 但他现在却找不到理由拒绝。 若非是老翁以通天之能替他挡了一劫,他现在甚至连站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老翁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模样,感到有些好笑。 “你也不用太过在意这件事,到时候顺手而为就可以了,在这之前,你和老夫都算得上是盟友。” 季牧差点脱口问出“在这之后呢?”,但被他生生按耐住了。 他不敢问出来。 老翁也没有再说话。 一瞬间,轻舟突然沉寂下来。 过了半响,季牧自己捣鼓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头,震惊的看向老翁。 “前辈,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属实不怪他惊骇,因为当季牧沉下心神,内视自身时,猛然发现。 他的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充斥着一股极强的“内劲”。 以往虽然拥有灵气,但他自身其实脆弱无比,十分惧怕敌人近身。 而此刻的季牧,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隐藏在他的肌群之下,并且被打磨的十分完美,蕴而不发。 若是此刻,再面对长安城的吴用,季牧根本不需要远程以灵气消耗。 单单凭借肉身的力量,他绝对能一拳把对方干翻! 而他的真实境界,也是突破了化身之时万年不变的潜龙一重…迈入了潜龙三重天,达到了潜龙初境的极致。 幸福来的太过突然! “很意外?”老翁笑了笑,指了指河流前方,“老夫之前闲的没事,趁你沉眠的功夫,把你沉到了下游河底。” “那是螭龙河河流最湍急的地方,辅以药草,再加上一些小手段,帮你先打磨了两年的体魄。” “反正你神魂不在,也感受不到疼,算是淬炼肉身的绝佳时机。” “非是老夫瞧不起你,只是以螭龙河水淬炼肉身,若你神魂俱在,估计撑不过一时片刻。” “现在虽然你的境界提升的不高,但要论潜龙前三重的肉身基础,恐怕只有那些吞食天地精华而生的神兽幼崽能够和现在的你一拼。” “很久之前,老夫和个一个朋友做过一个赌局,想看看天生体质孱弱的人族,能否做到在同境之中单单凭借肉体的力量撂倒神兽。” “你…就算是老夫的一个尝试。” 季牧静静的听着老翁的话语,感受着自身此刻如一头暴龙般的力量,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现在甚至有些怀疑这老头是不是在对自己图谋不轨。 自从被无面上了一课之后,季牧现在对莫名其妙对他好的人都有一种应激反应。 但老翁接下来的话语便打消了他的疑虑。 “要是到时候输了,你自己去还赌注。” “……嗷。” 那没事了… 第50章 螭水化龙,御风万里 虽然有些无奈,但季牧还是十分欣喜。 季牧从开窍之后就一直在努力修炼,却一直是泥牛入海,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自身只是一缕发丝。 现在,这一切都有了回报。 那根发丝所化的化身,就是季牧神魂的保护伞,一旦受到超出化身承受能力极限的伤害,就会消散一空,并凝聚出最后剩余的力量,将季牧送回到本体。 天弃之子的七重天劫中,前四重虽然威能无匹,但并没有什么智慧,仅是一重须弥意志的本能入主其中,很容易便蒙混过关。 像季言风以星移斗转之术便将三才劫玩弄于股掌之间,替季牧扛了一次天雷。 而就算季言风没有这样做,三才劫在劈死季牧化身之后,也会默认为他已身死,根本不会去寻觅他的神魂。 但若是四劫之后,一雷涌起、万物俱灭的那几道天劫,无论是季言风还是老翁,都不可能依靠这种方式偷梁换柱。 因为那时候的劫…是真正的“天”降下来的雷! … 感受了一遍自身的力量之后,季牧在轻舟上蹦蹦跳跳了许久。 他打了诸多之前练过却一直没什么威力的拳,竟也是拳风劲劲。 自己…终于可以正常修炼了。 他也尝试了一下修炼灵力,发现天地灵气在被他吸纳进自身之后,没有以前那样随拿随用,也没有那么快就能够转化。 但出来之后的灵力,却好像是经过了提炼,更为精纯,带着一缕淡金色的光芒。 捣鼓一番之后,季牧感觉自己体内提炼出来的灵力要比一般修士的更“沉”一些。 他有心想问问老翁,但抬头时却不经意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目光。 他到此刻才发现,随着小舟缓缓前行,除了四周景色不停变换之外,变化的…还有天色。 前一刻还是正阳的响午,轻渡数里,季牧却已然看到了夕阳! 这个场景令季牧心神巨震,脱口问道: “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老翁闻言,略带笑意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去哪?” 季牧沉默半响,若有所思。 半响后,他默默抬头,用手指向了那一方苍穹。 老翁哈哈大笑,木桨入水,重重的划了一桨。 “好胆量!” 随着他这一浆落下,只见前一刻还风平浪静的河面下一瞬却突然间奔腾了起来,浪涛汹涌。 季牧只感觉身下一晃,待稳住时,他抬眼一看,震惊的瞪圆了双眸。 因为在他的视线之中,两岸的山尖此刻都与他持平,并且越来越矮… 而就在他的身下,滚滚浪潮冲天而起,整条螭龙河水此刻竟是拔地而起,化为了一条银色巨龙,直上九霄! 螭龙出水! 独木小舟立于龙首,任凭狂浪翻涌,巍然不动。 银色巨龙扶摇而上,老翁站在舟首,任由无尽的狂风穿过,巍然不动。 在他身后,季牧睁大双眼,只觉脚下的山川大地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头顶的华盖天穹越来越近。 直到最后,穿越了无穷云海,他远远的…看到了一座山…… 一座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再也挥之不去的山! 它起于九幽之下,肩抗苍穹,刺穿了茫茫寰宇,浩荡威严,广厚而无垠。 它承载大地,万物皆在其上,演化轮回。 在这座山的面前,没有什么能与其比肩,哪怕天地都只不过是它的一角。 任何事物在它的面前都是渺小的。 在这一刻,季牧脑海中根本想不起任何事情,被这座山占据了一切心神。 这时,老翁浑厚的声音缓缓萦绕在季牧耳畔,令他渐渐的回过神来。 “大千世界有山,以九幽为基,红尘为底,天作腰,傲然俯瞰于寰宇之巅。” “此山…曰须弥!” 就在这时,季牧脑海中却突然蹦出了那一日与李寒衣共饮剑南春时,所立下的豪言壮语——有朝一日,他要登上须弥山,向天问上一剑… 此刻,看着这座连一角都无法难以全貌的巨峰,季牧唏嘘了一声。 “这一剑,不太好砍啊…” 话语之下,是他缓缓握紧的双拳。 … 龙腾万里,扶摇九天。 季牧站在龙首之上下望,大地万物都渺如尘埃,无非都是时空长河的一介过隙罢了。 季牧知道,今天所见的,将会是他有史以来得到的最大的造化。 他将看到无数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得见的世界。 随着银龙渐次腾空,陆地上的事物几乎微不可见,最后倏地一下消失在了季牧的视线之内。 就在这时,老翁的声音迎风传来,“小家伙,知道你每天抬头仰望的月亮长什么样吗?” 正当季牧疑惑间,老翁的话语再次传出:“你往边上看看?” 季牧依言顺着老翁所指的方向望去,却再也移不开双眼,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因为他看到了…一头横卧虚空的银色巨兽! 难以想象这头巨兽的庞大! 近处根本无法窥其全貌,它呈圆状盘桓卧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在沉睡,却四方皆寂,没有任何存在敢来打扰。 如同黑夜的帝王。 “远古鸿蒙化阴阳,造化万物,而这其中之阴,便是你如今看到的太阴圣兽——月神幽荧。” 听到老翁的话语,再加上此刻视觉上的剧烈冲击,季牧只觉得口干舌燥,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老翁再次给了他还未消化过来的心绪重重一击。 “你脚下踩着的,便是这尊圣兽的一缕分魂,老夫拘他过来的时候,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不过即便是一缕分魂,依然可以带我们纵横九天!” 季牧双目猛地睁大,呆呆的看向了老翁。 相比于脚下巨龙的来历,他更震惊于老翁那手眼通天的本事…… 拘? 这玩意是能用拘的吗?! 似是看穿了季牧心中所想,老翁捻须一笑道: “当然是在它沉睡的时候偷着拘的,不然这家伙发起脾气来,这天上地下可没人能拦得住。” 季牧此刻突然觉得,身边这个老头…可能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自己这算不算…上了贼船? 既来之,则安之。 默念了学宫教诲许久,季牧才稍稍平复了些心神,然后下一刻他脑海中就蹦出来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前辈,那太阳……该不会也是什么圣兽吧?” 老翁哈哈一笑,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还算孺子可教。” “不错,既然有阴,自当有阳,鸿蒙化阴阳,阴化幽荧,阳化烛照,阴阳合德,化生万物。 “那可是世间上最强大尊贵的两头圣兽,即便如今坐在大罗天中的那位,也不敢对其有丝毫不敬。” “这也是老夫敢带你上来的原因,咱们骑的…可是圣魂!” 螭龙,幽荧,天上月! (第一卷,完) 第51章 此去路远,愿至天光 三月,烟雨江南。 天香郡。 在三年前,这里的街道还是人来人往,如今,却只能依稀的看到几个行人。 曾经的月明楼旧址处,一道身披斗笠,头戴白色面具的身影在这里默默驻足。 他静静的立在那里,不声不响,却有一股“势”不自觉的散出,浑然天成,让他仿佛成为了此刻天地间的唯一。 他面具下的眼眸像清泉般澄澈,只是微微起伏的胸膛却暴露了他不像面上看上去那般平静。 螭水化龙,开大道之门,游遍大千世界之后。 季牧告别老翁,真正的走出了螭龙河。 但当他出来后才恍然发现…人间,距离他上次身死之时,竟已过去了一年。 也就是说,他在天上,足足飞了一年。 季牧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了江南。 他要确认一件事情。 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他真的站在这里,面对人去楼空的月明楼之时,季牧依旧难以自持。 “为什么…” 哪怕是游遍大千,见证了诸多奇妙,神魂凝炼完满,季牧也无法在这一刻保持心如止水的心境。 季言风、季小硕、小怜、月明楼的大家……过往场景历历在目,不时的闪过他的脑海,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真实的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季牧内心其实十分清楚,他大抵是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但他依然怀着最后一丝期许,回到了明月山庄。 但这次,他看到的场面,却远比月明楼来的更为震撼。 方圆十里,一马平川。 竹林,书阁,湖心亭,一切都已消失不见。 唯有望南亭沉默而孤单伫立在那里,显得形单影只。 季牧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但又不得不信。 在这一刻,他才恍然惊觉。 他内心那个“家”,那个属于他的最后归宿,已经彻底不在了。 这一刻,他彻底成为了一个“游子”,脚底之下,仅剩下了前行的路。 他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悲伤,无言有泪,这股悲伤不知从何而来,但却一直萦绕心房,经久不散。 天色将暗,但季牧却不愿离去。 他用手轻轻拂去台阶上的灰尘,在望南亭坐了下来,什么也不干,就是坐在那里发呆。 很快太阳便垂落天边,唯有如墨的夜色将他缓缓包裹,不离不弃。 季牧坐在台阶前,却再也看不到以往的锦鲤翻滚、听不见鸟兽虫鸣。 他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边重新现出一线晨光,他才拭去眼角不知何时悄然流溢的泪水。 默默的站了起来,季牧面向望南亭的方向,缓缓跪下,一丝不苟的行了个三叩九拜之礼。 然而在他行完最后一拜之时,他却感到台阶处有些异样。 沉默了一瞬,他走过去翻弄了几下,发现有一块青砖是松散的,很难被发现,若非他为了行礼伏在地上想必也不可能发现。 他将那块青砖搬开,发现下面存放着一个木匣。 小心翼翼的将匣子取出,季牧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端端正正放置着一个用来装置棋子的棋罐。 “这是…” 就在季牧打开盒子用手触碰到罐身的一瞬间,原本看似普普通通的棋罐,在这一刻…突然大放光明! 罐身之上,种种玄奥繁琐的金色符文浮现,仅是一眼,季牧便感觉目中一片刺痛,不得不移开目光。 这还是在他遍观大千世界之后。 若在这之前,这一眼就会让他受到不轻的伤势。 移开目光后,季牧突然感觉脚下的望南亭开始轻微的震动,然后越来越强烈,最后甚至让自己无法在其上站立。 他不得不退了出来。 而就在这一刻,整个诺大的望南亭,无论是柱子还是砖瓦,亦或是台阶,都浮现出了与棋罐一模一样的金色符文。 旋即,在震动到达一个极致的时刻,整座望南亭竟是修炼缩小,化为一道幽光,钻入了棋罐之中! 与此同时,远方同样有一道白色的庞然大物疾速飞来,季牧眯眼望去,在它逐渐变小归入棋罐的前一刻,季牧猛然看清,那道白光…竟是方才还立在城里的“月明楼”! 就在这时,季牧脑海突然浮现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旃檀世界,成长型下品王器,威能随着世界中拥有的“棋子”数量决定,这是为父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了。” “现在旃檀世界之中,仅有两颗“棋子”,后续还需你自己去补齐。” “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凑齐炼化三百六十一颗,那么此方天下,绝对没有能够抗衡你的存在。” “牧儿,好好长大。” “愿你走在光芒之上。” “为父期待你,站在须弥山顶的那一天。” “再见了…” 虽然知晓此刻自己手中正拿着一件不得了的东西,但季牧此刻完全没有在意这个,而是神色急切的茫然四顾,想要找到脑海中那道声音的主人。 “父亲,你在哪!?” “老姐和小怜呢?你们都在哪!?都还好吗?都还…活着吗?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你们…都在哪啊……” 晨风悄悄拂过,在日光下撩拨着风尘,这是四周对他唯一的回应。 寻找了许久,发现一无所获之后,季牧颓然坐倒,拳头在地上用力的锤出数道凹陷。 许久之后,季牧平复了一下心神,看着在他怀中金光收敛,沉寂下来的棋罐,深吸口气,站了起来,缓缓握拳。 “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无论你们在哪,是死是活…” “冥府…我又不是没去过。” 举目四顾,季牧将此地深深的刻在心底,旋即翩然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 他脚步轻轻,不引起一丝声响,悄悄的回来,又悄悄的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穿过了这个寂静的黑夜,自此人生,但见前路,不见归途。 这一步踏出的,是他不愿但不得不走出去的童年。 这一步之后,脚下是山高水远,肩上是苍茫万千,蓦然回首,从此已是过往云烟。 这一步,他轻轻的,踏入了江湖。 第52章 新榜十一,白客无双 近些年,江湖上传出了好些大事。 七音宗琴圣之女玉依香,提前结束了红尘入道的修行,正式回归宗门,开始掌权。 终南山上。 那位江湖人称“人间最逍遥”的道士,破天荒的收了个关门弟子,赐号“道一”。 传闻那道一的境界才刚刚登上入虚第二楼,连一些刚入无为观的年轻弟子都不如,但辈分却高的吓人,天师都得捏着鼻子称一声师弟。 西域那烂陀寺。 一位刚受具足戒的小和尚升座讲法,成为了历史上最年轻的讲经法师。 自两年前,那场甚至有圣级插手、震荡了半座江湖的大战落幕之后,江湖似乎多了一些不知名的变化。 很多曾经隐世不出的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冒头,逐渐显露在世人面前。 前阵子风云阁新排了各大榜单。 代表老一辈大能修士的“圣榜”和“贤榜”基本没什么变化,前者更是雷打不动。 但代表入虚的新一辈“群英榜”却是迅速更新换代,多出了许多新的名字。 其中,终南山道一的名字赫然跻身于群英榜上,但大概是境界不高的缘故,所以堪堪排在末尾。 而西域的那位义灵法师,这一次竟是一举杀入前三,排在了群英榜第二,成为了榜单上最大的一匹黑马。 至于代表潜龙境的“新星榜”……前十的名字无一例外,全部都被妖兽占据。 因为风云阁排榜并没有一个硬性标准,所以南瞻部洲所有有潜力的生灵理论上都可以登榜。 这就造成了,在妖族天生强大的肉身面前,整个新星榜上人族名字,屈指可数。 所以这个榜单在人族的修仙圈子里,一直流传不广。 毕竟,说出去太丢脸了。 数百年来,人族在这一境能跟妖兽比肩的,寥寥无几。 只有到了入虚开始爬楼,人族修士才开始各自显露头角。 肉身,从来就不是人的主场。 但…在最近张贴的新星榜上,竟是有一个人族修士的名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第十一位…在江湖上引起了一片议论浪潮。 此人形影无踪,来历神秘。 若非有一次此人招惹到了一个小宗门,惹来追杀,情急之下…以潜龙三重境的修为,近身三拳干废一个潜龙七重天的宗门长老,然后飘然而去…风云阁都不知道江湖上还有这号人。 虽然是在那长老轻敌在先,不曾动用灵力,但此人单凭肉身连越四个小境界破除了对方的防御,依然堪称“逆天”! 风云阁排榜是从实力、境界、潜力三个方面来综合评估,但一个潜龙三重天的人能跻身榜单前列,可不是单单凭借潜力就能做到的。 这之中,还有风云阁排榜之人夹带的一重“私心”在内。 毕竟,人族太想在新星榜上占据一席之地了。 所以,此事虽被妖族嗤之以鼻,但人族皆是心照不宣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暗地里却又悄悄对排榜之人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但因为此人露面的时间太短,如惊鸿一瞥,所以风云阁也无从知晓他的名字,索性便暂以他唯一一次露面的形象命名。 因其面覆白色面具,身披斗笠行走四方,像一个无双的侠客,风云阁便暂以“白客”为名,将他…登在了新星榜上。 新星榜第十一,无双白客! … 河南道,不说是对大唐,它对整座天下来说,都是一处极为特殊的地方。 三百多年前,大唐开国皇帝为了招揽妖族,特意划分了一片领土,提供给妖族居住。 这片土地,就是河南道。 而河南道最大的一座城市,就是有着东都之称的洛阳。 现在,它又被称为“妖都”。 作为得到丰沛土地的交换。 妖都每年都要向大唐边关提供上千名以上的妖兽,役满三年才能回来,所以二者间是不可或缺的盟友关系。 河南道虽然是整个大唐最多妖兽出没的地方,却也不禁止人类居住。 在妖都之中,是禁止争斗的。 甚至,这里还设立了专门用来处理城中妖族与人族纠纷的机构,由双方的人员共同入驻。 也正因为如此,能够入驻城内的大都是已然产生了灵智、或是天性温和没什么侵略性的妖族。 在这里,妖族与人族共存。 当然,这仅限于城内。 在城外,身处平原或森林,面对那些尚未开发灵智的妖兽,只要你有实力,无论你怎么厮杀都不会有人过问。 当然,若是实力不足,自身沦为妖兽的食粮,那也怪不着谁。 不仅人类需要猎杀妖兽制作丹药法器,妖兽也需要更加精致的食粮来进化。 神完气足的人类修士,便是上上之选。 所以,这是妖都与大唐双方都彼此默认的混乱试炼场。 城内天堂,城外地狱。 这,便是江湖对这片妖域的形容。 很多在风云阁榜单名列前茅的天才,都曾到过此地,杀出赫赫声名。 当然,都是在入虚之后过来的。 潜龙境敢来此地的,不是没有,但历史上无数惨痛的教训证明了…肉身,人真的干不过妖族。 无论是潜龙境练体练到了何种程度,多么同境无敌,在这里,都会让你知晓什么是“人外有妖,天外还有妖”。 妖族一至九阶,对上同境的人族潜龙九境,一个打两三个,基本是没什么压力。 所以在百年前,这里就几乎没有人族潜龙境修士的踪迹了… 难不成上门给人打脸? … 河南道往东,极为偏僻的一个地方,坐落着一片森林,名为百兽林。 这里住着许多看不惯人族的妖族。 因为妖族中有很多妖兽不愿住进城里与人类共同生活,同时还要束手束脚,所以在河南道,有许多像这样由一些边缘妖族聚居的地方。 它们也对住在城里的那些妖族嗤之以鼻,觉得它们舍弃了本我,两头都看不上。 见到了甚至还会自相捕猎。 对此,生活在城内的生灵自然也是对它们两看相厌。 但这一日,离百兽林十几公里的一处小城中,却疯狂的涌入了大批改变主意的百兽林妖兽。 哪怕许多未开发灵智的妖兽,都舍弃了自己的居所,来到了城下捶胸顿足,疯狂咆哮着要进城。 作为妖枫城的城主,本体是一只银狐的妃雪此刻十分头疼。 根据洛阳大妖主的命令。 无论是城中妖族出城还是城外妖兽进城,都不得加以限制,除非是极度嗜血的兽种。 所以面对着外面的兽潮,妃雪是没有权限拒绝的。 但问题是… “住不下啊……” 第53章 金睛白虎,胡须入药 妖枫城规模极小。 它的面积相当于两三个村落,在整个妖域都是末流,平日里早就住满了人族和妖族,哪里腾得出位置给这些不速之客? 况且…这帮茅坑里的臭石头不是一向瞧不起它们这些住在城里的妖吗?怎么突然回心转意要进城了? 你们引以为傲的自尊呢?绝对没有束缚的自由呢? 都不要了? 在又放进去一批百兽林妖族之后。 眼见城里已经快挤不下了,妃雪面色一沉,身影一跃,跳下城头,拦在了进城队伍面前。 “不能再进了,城里没有位置了。” “吼!” 被她拦住的,是一头体长两米的三阶熊族,明显还没有开发太多灵智。 见有人拦路,妖兽当即暴怒,一巴掌就朝着妃雪扇了过来。 虽然对方还不会说话,但也是从妖形一路进化而来的妃雪自然能听得出对方现在说的是让她“滚开”的意思,当下面色就是一冷。 修长的玉腿轻盈一踏,妃雪走出妖枫城的界限,以方便自己出手。 她雪白的狐尾轻轻一震,微微扇动了一下,随即,一阵凛冽的灵气飓风直接就抽在了黑熊的胸膛之上。 飓风蕴含着一缕撕裂空间的特性,霎时在它身上开了十数道口子,血液四溅。 能够成为坐镇一城的城主,妃雪可不是只有漂亮。 除了杀伐果断与手腕之外,她还是一位强大的“化形阶”妖族。 至少现在城外剩下的这些未开化的妖兽,基本没有能抗衡她的存在。 这也是她敢从城头上跳下来的原因。 实力强大的,早都已经放进去了。 城内,除了洛阳城之外,妖域各城都有大唐官方阵法师布置的阵法,没人敢在里面造次。 杀鸡儆猴之后,妃雪的眸光扫过众妖兽,沉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方才最后一位走进城的一位七阶的金刚猴幽幽一叹,转过身来,对妃雪说道: “城主大人,放它们进来吧,我们都已经无家可归了…” “那百兽林…来了个恶魔啊!” … 半月前,百兽林。 五品妖兽金睛白虎的一处栖息地,一个戴着白色面具、身披斗笠的身影缓缓的走到了这头巨兽的面前。 在金睛白虎茫然的目光下,这个在它眼里如同豆芽菜一般的人类,做了一件让他根本不敢相信的事情。 趁自己愣神的功夫,他就这么云淡风轻的伸手,然后…拔了自己的一根银色胡须…… “金睛白虎的胡须,入药的辅料,不错不错,意外收获…”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神智还没有完全开发的金睛白虎才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对方这时竟然还敢伸手要拔第二根! 难以想象此刻金睛白虎愤怒到何种程度,它气的浑身都开始颤抖,仰天怒吼一声,掀起的气浪惊走了附近大批飞鸟走兽。 而位于咆哮中心的季牧巍然不动,甚至手往下一拽,“咻”地一下又揪了一根收进怀里… “……” “吼!” 百兽林深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轰然碰撞在了一起! … 离开江南之后,季牧一路辗转,来到了妖域。 因为吃过一个大亏,季牧知晓自己身份在此方天下极度敏感。 所以回来后,一直没有大摇大摆的去见故人,而是隐藏自身,选择了行走江湖、偷偷修炼成长,提升自己的实力。 第一站,他便来到了这里。 路上还顺带教训了一个仗着自己是修士便去鱼肉百姓的人,没想到因此引来了对方背后的宗门追杀。 一开始,季牧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甩掉拉倒。 但是眼见自己都快跑出了江南道,这些人竟然还在锲而不舍的吊在自己身后。 恼火之下,季牧掉头,哐哐两拳给对面领头的干废之后,趁着一众追兵愣神的功夫,直接溜之大吉。 至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境界。 只要没入虚,他压根不在意。 现在季牧衡量潜龙境之人的战力,是以拳头数量衡量的。 像被他锤废的那个人,就是两拳战力。 两拳之后,季牧又多出了一拳,所以那个宗门长老就废了。 至于什么境界不境界的…那是啥? … 自从螭龙河老翁给季牧打造了一具完美的底子之后,季牧一直没有什么实操的机会,神魂也是后来回归的,所以操控方面就显得有些虚浮。 他需要大量生死间的战斗来夯实神魂与肉体的连接,不是那种一边倒的,而是实打实的对战,越极致的战斗越能激发他的肉体潜能。 所以季牧来到了这个天下最出名的“天才绞肉场”。 要淬炼肉身,还是得找妖族。 在潜龙境跟人族对练肉体…那不就是两个还没断奶的娃在互相划拳? 潜龙一重天至三重天为初境,四重到六重为中境,每三重一个门槛。 三破四,江湖修行人将这道坎称之为“惊梦”,比喻一个人大梦初醒,将要窥见真实的世界。 六破七,也称之为“鱼跃龙门”,迈过去就代表一个凡人真正迈入了修行之路,从此长路漫漫,不见归途。 九破入虚,被称之为“龙抬头”,代表着修行之人由“潜龙在渊”替换成了“飞龙在天”,正式脱凡入仙,真龙抬头。 季牧现在面临的就是潜龙境修士第一个大关——惊梦。 然后…他直接就悲催的卡这了! 老翁虽然帮他打造了天下最顶尖的厚实底子,但这也同时造成了季牧现在想要突破,需要付出远超常人十数倍的努力。 这几个月,季牧每日都在依照《潜龙初识》上的描述淬炼体魄,但收效甚微。 而之前面对追杀战斗的时候,他却感到自身的修为…稍稍松动了一丝。 这让季牧知晓,这一道大关,必然只能寻求在战斗中突破。 所以,拔拔金睛白虎的毛算个啥? 他还要把整个百兽林都打一遍呢! 第54章 血脉压制,神兽化形 “区区蝼蚁般的凡人,也敢撩吾虎须?” “不知天高地厚!” “沦为口粮吧!渣滓!” 若是季牧能听懂这几声金睛白虎的吼叫,想必就会听见这么一段话。 当金睛白虎的巴掌毫不留情的拍在季牧身上时,它就后悔了… 它此刻感觉自己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巍然屹立千年的礁石。 对方任由自己的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一动未动,但最后虎爪巨震的却是自己。 金睛白虎缩回自己的爪子看了看,愣了一下。 这时,它的嘴上一阵刺痛,一根胡须再次被季牧捋了下来。 “吼!” 金睛白虎彻底暴怒。 它前脚重重一跺,四周的林木霎时被震的哗哗作响。 与此同时,它眸中流光溢彩,隐有雷霆闪烁其间,仅是蓄力片刻,便有两道璀璨金光猛地迸射而出,直直照在季牧胸膛! 所过之处,金光漫天,空间都发出道道震响。 然后…就在接触到季牧肌肤的一瞬间,威能无匹的金光便化为了两缕青烟,缓缓消散。 唯一证明它们存在过的痕迹就是斗笠上遗留的那两个洞。 除此之外,连道划痕都没在季牧身上留下。 金睛白虎:“???” 它不明白。 它不理解。 它无法接受。 方才那一道“金色闪雷”,是金睛白虎这一族能够在这百兽山脉占据一席之地的绝对依仗。 在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让它们越境对敌。 但就是这最大的王牌,用在对方身上…就只是冒了阵烟? 金睛白虎妖生疑惑。 什么时候,一个潜龙境的人类,能站在自己面前让它打一套连招了? 并且毫发无损。 金睛白虎看的十分仔细,对方绝对没有动用灵气,因此境界绝对不会超过自己。 它扪心自问,就自己方才那一下,换成是自己来接,保准被劈个外焦里嫩。 但这个人类竟然还有闲心在这…拔自己的胡须! “咻”地一声,金睛白虎的须毛果真又少了一根… 金睛白虎都快哭了… 到底是本虎是妖还是你是妖? 金睛白虎分辨不出来。 但它逐渐坚信,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绝逼不是人! 自己一共就六根须毛,此刻有四根都在对方手上了,但金睛白虎却慢慢息了反抗的心思。 对方绝对是化形后的大妖,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还好只是拔毛,而不是要虎皮、虎肉、虎鞭什么的……由他去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什么方法完美隐藏了自己身上的妖气,但金睛白虎坚信自己绝对不会猜错,没有人类能够站着吃下自己的神光! 更何况是潜龙三重! 这事关一族荣誉问题,坚决不能退让。 就在这时,季牧拔胡子的动作一顿,看到金睛白虎仅剩的一左一右两道须毛,迟疑了一下。 沉吟半响。 他伸手把左边的那根比较长的摘了下来,然后安慰似的拍了拍金睛白虎的脑袋,“没事,虎兄,我给你留了一根。” 金睛白虎的内心刚隐隐升起一丝感动,然后耳边便听“咻”地一声,那最后一根须毛也被季牧顺手拔了下来… “……” 一人一虎默默对视。 季牧讪讪的干咳了一声,纠结了半天,最后一脸肉痛的把那根刚刚入手的须毛递到了金睛白虎面前。 “给你?” “吼!” 金睛白虎原本淡金色的双目此刻都变得通红,它怒吼一声,磅礴壮烈的气势喷涌而出,震裂大地。 季牧不慌不忙,默默将六根银须珍重的收进旃檀世界,然后正式扫了一眼金睛白虎,感受了一下它此刻身上散发的气息强度,满意的点了点头。 “该说不愧是妖兽么,五阶的修为便已不弱于当日的那位七重天长老,看来我没来错地方。” 季牧嘴角微微上扬。 然后,他微微侧身,摆出了一副拳架。 很普通的一个起手式,江湖上几乎随处可见,但就是摆出这副拳架的一瞬间,季牧的气场蓦然间就变了! 在金睛白虎的眼中,季牧的身影仿佛正在无限变大。 这个上一刻还文文弱弱的人类,在他认真起来之后,摇身一变,瞬间化身成为了一头洪荒巨兽。 那股散发出来的气场极淡,但就是那么一丝,却令金睛白虎从心底感到战栗! 仿佛是天生的血脉压制! 一个人类,在对一个拥有一丝神兽“白虎”血脉的妖兽进行血脉压制! 此事传出去,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但这件事却在这里真实发生了! 金睛白虎浑身一凉,刚刚腾起的血气一瞬间被浇灭,缩了回去。 “瞧瞧,这气场,俺就说他不是人是妖兽吧?不对,这一定是化形的神兽大人!俺被拔几根须毛是荣幸,不丢人!”这是堂堂金睛白虎此刻内心的想法。 另一边,察觉到它气势缩水的季牧有些诧异,但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期待的朝金睛白虎勾了勾手,“来,我们练练。” 金睛白虎纹丝不动。 季牧一愣。 “你干啥呢?动手啊!” 金睛白虎头晃的如拨浪鼓。 季牧一脸疑惑,想了想,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六根银须,在半空中晃了晃。 “喂…这位虎兄,你是虎哎?” “堂堂百兽之王,被我一个人类小豆丁拔了你的胡须,你都不表示表示?” 金睛白虎默默后退一步,想了想,然后微微张嘴,娇滴滴的来了声…“喵~” “?” 按捺住自己此刻快要暴动的情绪,季牧深吸了好口气。 平复一下之后,他指了指自己,“我,潜龙三重,人类。” 接着,又指了指金睛白虎,“你,五阶大妖,百兽之王。” 顿了一下,季牧猛地朝金睛白虎吼了一嗓子:“你怕啥呢?你打我啊!” 见“神兽大人”冲自己发火,金睛白虎吓得浑身一哆嗦,当下就趴在了地上。 它甚至转了转身,给了季牧一个无比方便的“角度”,然后还晃了晃尾巴。 “……”季牧脸色一黑。 金睛白虎的意思很明显。 如果季牧此刻想骑上它的话,金睛白虎此刻绝对不会有任何抗拒。 但季牧额头上的青筋一瞬间凸了出来… “艹!” … 第55章 龙尊手抄,搬天之式 季牧最近有些急迫。 自从江南季家消失,自己又身份敏感不能露面之后。 包括圣人学宫弟子的身份在内,季牧失去了很多依仗,不得不开始独自面对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之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天劫! 虽然棋圣季言风以通天之能给他争取到了一段时间,但季牧十分清楚,只要自己还活着,天劫就会像一把刀一样,一直悬在他头顶。 由不得他不成长。 他敢停下脚步,他就得死! 四象劫不知何时就会降临在自己头上,季牧必须尽可能的压榨自己的潜力,以最短的时间变强,肩抗一切。 … 从螭龙河归来之前,老翁给了季牧一卷古籍。 这卷古籍,相比于说它是一部修炼功法,更像是一卷手抄随笔,上头记载着一些打磨潜龙境顶级肉身的论述。 根据老翁的叙述,这卷手抄是一位从其它部洲的大能所书。 而那尊大能的本体,赫然是一尊高位龙族在与人族顶尖大能结合后,所诞生下来的…半龙人! 手抄上所记载的修炼方式并不拘于一格,而是繁复多样,应有尽有。 季牧粗略一扫,便看到了不下于十数种淬炼极致肉身的方法,蕴含了龙族与人族的绝大多数体质类型,一一对症下药。 难以想象这卷手抄的珍贵程度,仅此一卷,便胜过了人间所有的潜龙境修炼功法。 这卷手抄名为…搬天十一式。 开卷便有言:将手抄中任何一式修炼到极致,都必将拥有搬天之能! 虽然有些夸张,但依然足以彰显著书之人的绝对自信。 作为这部古籍的交换,季牧成长起来之后,除了要帮老翁去一个地方取一件东西之外,还要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无偿听从老翁的一次差遣。 季牧当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以这卷古籍的珍贵程度,只要不触碰底线,季牧完全可以做到让老翁随叫随到。 他知晓老翁给出这卷古籍,绝对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书中任何一式都无比逆天,但同时又能做到兼容,并不排斥一起修炼其它功法。 这是为了让季牧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最强之路! 在螭龙河底冲刷了两年,季牧在潜龙这一境界,本身便已经走在了与所有人都不同的道路上。 螭龙河是什么? 螭龙。 螭龙是什么? 那是位于须弥之颠的两尊日月圣兽之一,月神幽荧的分魂! 这是季牧能对妖兽进行血脉压制的根本原因。 两年的冲刷,使他的身上不自觉的沾上了一丝…圣兽气韵! 人族历史上,历朝历代偶尔也能蹦出来几个拥有强绝体质的人,这些人叠加起来,也是一股庞大的数字。 但却从来没有人试过,以圣兽分魂淬炼肉身… 因为没人拥有过这个条件。 … 为了突破,季牧早就开始翻“搬天十一式”,但其中很多式都不适合他。 最后,他决定结合其中两种,自创一种独属于自己的修炼方式。 外力淬炼,内药调养! 吞服蕴含大量气血能量的灵药,然后让肉身频繁承受生死一刻间的剧烈冲击,在吊着一口气的同时,反复锤炼肉身,把药力强行激发到身体任何一处。 如同打铁一般,千锤百炼。 这,便是季牧选择的修行方向! 当然,这样的修行方式要远比平常人那种温和淬体的方式痛苦无数倍,毕竟季牧所受的伤害和痛感都是实打实的。 但季牧没得选。 这是唯一能让他迅速突破潜龙九境,攀登山顶的一条捷径! 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二十年的灵气隔绝,季牧起步本就慢了许多,和他相差不大的同龄人大都开始爬楼甚至立言。 而他,才堪堪潜龙三境。 他拿什么去面对不久后的四象天劫? 所以,季牧才想到了“绞肉场”,因为这里能给他带来大量生死间的战斗压力,压榨出他的潜力。 然而,当他赶到这里,正迫不及待的要开始他“特殊的修炼方式”… 遇见的第一头妖兽,竟然是吃素的! 说好的妖族嗜血,暴躁易怒呢? 季牧看向面前尾巴快晃成一只大狗的金睛白虎,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比妖兽还要暴躁。 “你打我!” “喵~” “打我!” “喵~” 忍无可忍的季牧一把揪住金睛白虎的耳朵,“你打我啊!” “汪?” “我*%%*!” … 片刻后。 金睛白虎浑身青紫,浑身都肿了一大圈。 它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眸中的金光都黯淡了下去,虎生绝望。 为什么… 隔壁那个死猴子,还有那个八爪怪、那头脾气不好的二货熊… 凭啥就找我啊?! 金睛白虎虎眼落泪,就在这时,它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这瘟神不找它们,咱家可以带过去啊! 以它们的脾气,嘿嘿嘿… 想到这,金睛白虎眼睛一亮,顿时恢复了一些气力,瞬间蹦起来朝着百兽林深处跑去。 “嗯?” 季牧见才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金睛白虎竟然“装死”,顿时更气了。 当下一跺脚,化为了一道长虹,在林中疾速穿行追去… 然后,一个让百兽林所有妖兽恐惧一辈子的噩梦,就此到来。 … 妖枫城。 “你们几百头妖兽,里面七阶八阶的都有,被同一个人类按在地上暴锤?而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动用灵力…” “你们…是在逗本城主吗?” 妃雪听完一众百兽林妖族的诉说,只觉得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但看着它们惊恐的面色,却感觉又不像是假的。 沉思片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妖梦大人呢?” 金刚猴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 … 半个月来,季牧大大小小经历了上百场战斗。 每击败一头妖兽,季牧都会从它们身上拿走一件东西。 并不会伤及它们根本,但一整个林子的妖兽加起来,所累积的数量也是庞大无比。 战斗的过程有时候是秒杀,有时候势均力敌,偶尔还会撞上一些血脉强大的妖兽而翻车,经常会被一巴掌拍的气血翻涌,最后不得不像丧家之犬一般落荒而逃。 在这里,他放弃了书生的矜持。 挑衅、受伤、逃跑、疗伤,然后重复这些步骤,不知疲倦般的折磨自己。 每次被打的半死不活之后,他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过一两个晚上,便再次生龙活虎的蹦出来,找到那个击败他的妖兽,找回场子。 虽然经常还会再度被打个半死不活…但令那些妖兽惊骇的是,这个人类每一次被打的快死了的之后,等他再度出现时,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必定会再强上一截… 太邪门了! 它们从未见过在潜龙境这么离谱的人类! 所以半月之后,整座森林都空了… 此刻,季牧走在空空荡荡的百兽林中,百无聊赖。 他身上的气息忽上忽下,时不时控制不住,向四周爆散出一股威压。 这是他即将突破惊梦大关的征兆! 第56章 深林独居,夜半嘤啼 往森林深处走了一会儿,季牧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他的眉梢已然拧起。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座林子里,应该没有多少妖兽了才对。 但,就在这时,他却莫名其妙的听到了一阵哭声。 有点像是稚童的声音。 虽然很微弱,但一直萦绕耳畔,已经持续好一段时间了。 起初季牧以为是幻听,没怎么在意。 但随着时间推移,太阳西沉,万籁俱寂,林子里越来越安静,他就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这里是百兽之林,人间绞肉场。 怎么会有哭声?而且是人类稚童的哭声? 要知道,季牧今天搜寻了一个下午,连个妖兽的影子都没看见。 而现在,本该万籁俱寂的时刻,他却在这听到了一声人类小孩的哭声? 附近最近的城镇都有十数里,人类孩童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寂静的林子里,唯有几缕淡淡的月光透过重重叶丛照在了地上,也照在季牧凝重的脸庞。 在百兽林半个月之久,他从来没见过除他之外的人类进入。 一来这里地处偏僻,二来是这里的妖兽大多不超过九阶,是真正的边缘妖族聚集地,来妖域历练的人族修士最低都是入虚,根本看不上这里。 他们大多都会去往洛阳城以西的那几片“妖王森”,或是组建队伍,在一些大的绞肉场历练。 根本不会有人横穿妖域,来到这个最边缘的位置。 这也是季牧选择这个地点历练的原因。 没有人去的地方,才方便他更好的隐藏自身。 但就是这样的一处无人问津的森林,却传来了孩童嘤啼,这很反常。 季牧又往前迈了几步,发现那诡异的嘤啼声又重了几分,似乎源头就在前方。 隐隐约约的,好像能听见哭泣声中,传来了几个字眼,好像是在说: “救救我…” 季牧眉头一皱,半响后,他毫不迟疑,掉头就往来时的路走去。 他并不是那种上头的莽汉,深夜嘤啼太过邪门,君子不立危墙,哪怕前方真的有一个孩童等着他去救,在不清楚情况之前,他也不会再往前一步,免得把自己搭了进去。 他虽然容易上当,但他不傻。 更何况,他被人上过了一堂极为深刻的课。 所以,面对这个诡异的状况,季牧选择了避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不了,他再换一处森林历练便是。 整个妖域,大的绞肉场不多,但像百兽林这样中等以下的小场所,不下于数百个。 再找一个就是了,没必要在一个地方吊死。 况且,林子里的妖兽,差不多已经被他打遍了,旃檀世界的月明楼中,都放满了各种初阶妖兽身上的材料。 不过从始至终,除了日常吃食之外,季牧并不会随意屠戮森林里任何一个妖兽。 并不是说他有多么仁慈,而是能达成所需便好,并不需要那么多妖兽的尸体。 若是季牧潜龙九境的历练都要以妖族为核心,每过一处就要灭绝一处,那么这份屠戮,是海量的,并不可取。 同时也容易在世人面前暴露自身的存在。 苍天之下,众生平等,这些都是诞生或者即将诞生灵智的生灵,季牧已经从它们身上拿走了一些东西,没必要再赶尽杀绝。 季牧闷头奔行了一阵,某一刻他突然再次停下脚步,面色一沉。 “啧…不让走啊……” 他发现,他又回到了原地。 … 百兽林外。 一行数十道身影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赶来。 全部都是妖兽。 这里面修为最低的,都是六阶妖兽。 而为首之人,赫然是妖枫城城主,妃雪。 听了百兽林众妖兽诉求的妃雪,禁不住众妖的哀求,亲自带人赶来了此地。 一来是妖枫城实在住不下这么庞大数量的妖兽,其中绝大多数甚至都还未化形,一个能当三四个使。 这会引起城内原本住民的强烈不满,所以她不得不来。 要知道,妖枫城内,可不仅住着妖,人族,同样也是城内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 几百年的演化发展,使得如今还敢留存在妖域生存的人族,没有一个是普通人,基本都是有些底子的修真家族。 甚至住在城内的枫家,就有一个境界不弱于她的老怪物。 她不可能放进过量的妖族侵占到对方的界限,那会打破城中某种微妙的平衡。 第57章 人间疑惑,算无遗策 随着季牧不停的往下走,方才的记号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季牧十分清楚,从他听见哭声的瞬间,他的道路就仅剩下了通往森林深处的那一条。 哭声随着季牧的深入,越来越清晰可闻,甚至能隐隐分辨出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一个女孩。 “有人吗…救救我……” 季牧一边走一边冷笑。 哼,拙劣的演技… 他都预感到了,等一会自己赶到哭声源头的时候,一定有一个小女孩可怜兮兮的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求救,然后有豺狼虎豹之类的东西在外面徘徊。 等自己同情心泛滥,专心对付凶兽的时候,站在自己背后小女孩嘴角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之后…猛地暴起突袭,把季牧变成一具凄惨的尸体…… 而那些豺狼虎豹和小女孩,一直都是一伙的妖怪… 这种怪诞小说,季牧小时候看的多了去了。 在学宫的时候,季牧最长待的地方就是书阁,所阅藏书里,自然不止包括经史子集。 乡野怪谈、奇闻轶事,也是他常常翻阅的区域之一。 不过翻的时候得偷偷的,不能让先生知道,否则虽然他不会挨戒尺,但几遍手抄定是少不了了。 所以此刻季牧对这个场景十分熟悉,不自觉的便代入了进来。 过了许久,季牧穿过一片密集的树丛,来到了距离声音源头十分之近的地方。 呼救声,近在耳旁。 “有人吗?谁来…救救糯儿……” 季牧虽然还没看见那个女孩,但视线中,已然出现了一头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通体漆黑的地魔熊,境界很低,但体型却足足有两人高,正在附近徘徊。 季牧浮现一丝了然的神情。 “果然如此。” “救…救救糯儿……”这时,稚嫩的呼救声再度响起。 季牧顺着声音望去,发现离得不远,就在十几米外一处不易察觉的山洞之中。 求救声的主人,就在那里。 那是一个如天使般可爱的女童,扎着一对羊角辫,面容上略显惊惧和疲惫。 但这却盖不住她那双灿若繁星般纯净明亮的眼睛。 季牧第一眼,也是被那双眼睛吸引过去的。 他甚至恍惚了一下。 故事里的精怪…都长这么可爱的吗? … 百兽林外。 一行妖兽刚要踏进林中,走在最前方的妃雪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猛地停下脚步,她面带愠色的回头,看向了原本百兽林中的领头者——一尊塑灵九阶的啸月天狼,质问道: “你们不是说没看见妖梦大人了吗?那现在这股气息是怎么回事?” “而且,算时间不是还有几年吗?她怎么现在就苏醒了!?” “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不及时上报,会造成多大的后果!?” 啸月天狼感受了一下气息,当即也是面色一变,“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出来前我还一直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我们一直以为她早就离开百兽林了。” “该死!”妃雪气的跺了跺脚,然后没有任何迟疑,率先朝着百兽林中走去。 “都跟紧了。” “任务变更,当务之急,一定要先找到妖梦大人!” “否则,大妖主怪罪下来,我们的脑袋一个都保不住!” … 季牧默默注视了小女孩一会儿,破天荒对自己的预判产生了怀疑,但只是一秒,这个念头就被他压了下来。 哼,越可爱越容易引人上当。 此刻的景象,除了那个小女孩可爱的有些过头了之外,其它的依旧还是在按照季牧在不久前推算的剧本来。 就连藏身的山洞都相差不远! 再这之后,应该就是季牧跟地魔熊搏斗,然后小女孩趁机偷袭,分食自己… 季牧呵呵一笑,旃檀世界在手,一步步缓缓向二者走去。 随着季牧的身影靠近,躲在山洞中小女孩终于注意到了季牧的身影。 想着终于有人来救自己了,她眼睛一亮,但当看清楚来人的身影她便又愁眉苦脸起来。 “不是村里的叔叔…” “大哥哥糯儿没见过你呢…你是谁呀?不会是想要入侵村子的坏人吧?” 季牧的脚步蓦然一顿,拿着旃檀世界的手僵在了半空。 “?” 他怔怔的立在那里,心底一万只羊驼奔涌而过。 这个发展让他猝不及防,大脑一瞬间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被一个独自待在深夜绞肉场中的诡异小女孩…质问是不是坏人? 季牧差点气吐血。 “大哥哥你还没回答糯儿的问题呢?” 还不待季牧说话,被二人的谈话声吸引、一直在附近徘徊搜寻的地魔熊…缓缓的转过了头…… 小女孩发现地魔熊的动作,神色一急。 “哎算啦,情况紧急,糯儿就相信你一回,当你是好人叭…” 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然后像是无奈般的朝季牧招了招手。 “快躲进来,大哥哥你那么瘦,看起来也呆呆笨笨的,肯定打不过那个大家伙的!” 看着小女孩神情急切一脸关心,生怕自己死于熊口的样子,季牧顿于风中凌乱… 他的脑海中此刻浮现了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特么都是啥?” … 片刻后。 季牧与小女孩趴在了同一个山洞里,互相大眼瞪着小眼。 山洞洞口极小,但进来后,空间就大了许多,足以容纳两三个人同时栖身,容下季牧和小女孩一大一小绰绰有余。 很显然,将藏身地点选在这里,小女孩十分的聪明。 以洞口的形状,就算被外面的那头地魔熊发现,也是没办法对她做什么。 它的个头太大了,根本进不来。 此刻山洞之中,旃檀世界被季牧死死的握在手里。 他神情严肃,目不转睛盯着小女孩,生怕她下一秒突然变成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咬自己一口。 “你…是个什么东西?” 约莫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没有回答,同样也是戒备的看着季牧,身子似乎还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了半响季牧,然后视线一转,落到了他手上紧紧抓着的棋罐上。 小女孩一脸恍然道: “啊,糯儿知道了!” “嗯?”季牧一愣。 “大哥哥,你是流浪的乞丐吧?” “噗…” 第58章 搬天七式,寸劲崩山 季牧喷了一口老血,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他低头看了看自身。 这才发现,经过半个月不间断的战斗,自己穿的斗笠和衣物早就破烂不堪了。 而自己手上抓着的棋罐,不细瞧的话,感觉就像是一个小点的木碗… 被当成乞丐,情有可原。 见到季牧愣神的神色,自称糯儿的小女孩以为自己猜测成真,便稍稍收起了戒备的心绪,迈着小短腿跑到季牧身边。 然后,老气横秋的,她伸手拍了拍季牧的…腿…… 本来大概是想拍脑袋来着,但伸手之后,她才发现她根本够不着季牧的头,于是只好就近…拍到哪算哪。 “唉,大半夜流浪到深山里找食物,大哥哥你也是怪可怜的。” “不过糯儿可没钱,吃的也…” 脑补到这,糯儿纠结了一瞬,扭捏了好半响,然后不情愿的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干饼。 她用世纪般漫长的时间掰了一小块下来,然后一脸肉痛的递给季牧。 “吃…吃吧!” 过程中,她甚至还把头撇过去,像是不忍心见到自己的存粮流失到别人肚子里的画面。 季牧:“……” “那个…嗯…呃…大哥哥还不饿…小妹妹你自己吃吧……” 堂堂新星榜第十一的无双侠客,此刻竟然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大哥哥你不吃?嗷…那糯儿就自个吃了。” 仿佛是怕季牧反悔,糯儿光速把那一小块饼塞进了自己嘴里,动作利落的和之前递给季牧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季牧深吸口气,强行稳定了一下自己心神。 面对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季牧却感觉自己在气场上受到了对方的压制。 见到这个小女孩的一瞬间,就不知不觉被对方牵着走了,这很不对劲。 他决定要把这个状况搬回来。 沉思片刻,他对糯儿问道。 “小妹妹,你…是叫糯儿吗?怎么大晚上一个人跑到深山里来了啊?” “安糯儿,糯儿姓安。”安糯儿一板一眼,无比认真的纠正了一下季牧,然后才开始回答问题。 “糯儿是来采药的…” “采药?” “嗯,爷爷生病了,村里的大家说只有灵尾豹的领地里才有治好他的药…” “所以你就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面对季牧的发问,似乎是因为是偷跑出来的缘故,糯儿显得有些紧张。 她小手捏着衣角,怯怯的点了点头,“嗯…” 问话的时候,季牧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手中的旃檀世界。 “小妹妹你…住在哪个村子?” 来之前,季牧无比确定,百兽林附近绝对没有村落的存在,但这个小女孩却一口咬定,她来自一个“村落”… 所以季牧一直绷紧着心弦,丝毫没有因为对方长的人畜无害就放弃戒备。 “就住在山下啊。” “山下?” “对呀!”糯儿认真的点了点头,完事突然想起来了村里大人的嘱咐,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呜哇,完了,糯儿说漏嘴…以后就长不高了哇!” “……”季牧嘴角一阵抽搐。 这时,洞中猛地一黑! 外面的那头地魔熊终于顺着气息找到了二人的藏身之处,庞大的身躯遮挡住了洞中仅存的月光。 “啊啊啊啊啊!”安糯儿吓得嗷嗷直叫,整个身子都缩在了山洞最深处。 季牧默默的观察她的反应,眉头不自禁的皱紧。 这一切,都太违和了… 最让他感到反常的一点,就是这个小女孩安糯儿,表现的太像一个正常人了。 无论神色、气质,还是呆萌的程度,都没有任何问题,更不像是一个与“诡异”沾边的女孩。 回答季牧那些蹩脚的问题时,也没有一丝说谎的感觉。 就好像…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季牧知道,这绝对不可能。 “吼!”洞口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因为食物近在眼前的缘故,地魔熊开始疯狂的扒洞,但它的体型实在太大了,而洞口是坚硬的岩石,所以暂时还触碰不到季牧二人。 不过那近在咫尺的视觉冲击,对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很难以承受的。 只见安糯儿一直紧贴着背后的山壁,牙齿止不住的打颤,小手也已经不自觉的攥紧。 不过许是纯净的天性使然,害怕之余,她还不忘对季牧说道: “大哥哥你不要待在洞口,很危险!” “快过来和糯儿一起,我们躲在这里,它够不着我们。” “大哥哥不害怕,等天亮了,村里的大家一定会来找我,然后一起把我们救回去的!” 看着她一脸担惊受怕却还要关心自己的样子,季牧沉默半响,最后叹息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自从被无面摆了一道之后,是不是就有点魔怔了? 摇了摇头,他缓缓起身。 总在这里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再邪门,终归也是要面对的。 “如果,你真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就好了……” “啊?大哥哥你说什…”安糯儿话语还没有说完,嘴巴便震惊的张成了o型。 因为山洞外的地魔熊,就在她这一句话都没有说完的功夫……连带它刨了半天都没有刨动的岩石洞口,一同爆散成了漫天血雾! 搬天第七式——崩山! 搬天手抄十一式中,每一式除了代表不同的淬体方法之外,还同样衍生了不同的肉身天赋技。 因季牧是结合搬天诀其中两式融合自创了淬体方法,所以这一式崩山,便是搬天十一式中,季牧能对应使用的两式肉身技之一,也是他淬炼肉身长达半月之后的成果。 以他本来就强劲无比的肉身,再使出肉身技,一只连四阶都没到的地魔熊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此刻,季牧静静站在大开门户的洞口,月光通透,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光。 他披着这层华丽的外衣,微笑着回头,朝安糯儿伸出了手。 “来,糯儿妹妹。” “我们一起…去你的村子看看。” … 第59章 圣灵苏醒,众生入梦(上) 百兽林外围。 搜寻队伍中,一位刚化形不久的狼妖凑到了妃雪身旁,有些疑惑的问道: “城主大人,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害怕这位妖梦大人啊?她有做过什么大事吗?” 妃雪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若非它是即将代表妖枫城前去洛阳的人选之一,就这一个问题,就能换来她一个巴掌。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啸月天狼忍不住了,毕竟这是自己的同族,太丢狼脸了,所以哪怕对方高出自己一个境界,也是直接开口骂道: “白痴,等什么时候这位大人逛到你家里去,你就知道为什么要害怕了。” “妖梦大人可是先天圣灵,万妖谱排名第三的神兽,若非境界不高,且无法控制自身,早就是妖主之一了!” “她有一个极为特殊的能力。” “每当妖梦大人从沉睡中苏醒,一方领域之内,所有人都会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强行拖入梦境,并且这个梦境是根据每个人自身的情况无限延伸的。” “也就是说,如果梦境主人自己不觉察,他可以一直往下开辟一个世界,永远无法醒来!”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凑上来?不怕被拖入梦境吗?”狼妖听的有些心惊,同时不解的问道。 “现在妖梦大人自身境界不高,所以只能影响到化形阶和人族入虚境以下的生灵,而我也快化形了,所以勉强不会被影响。” “至于其它还不到这个境界的妖…” 啸月天狼看了一圈很多还在塑灵阶的妖兽,幽幽一叹,旋即话锋一转,又补充道: “但影响效果是随着妖梦大人每一次苏醒而逐渐增长的,每苏醒一次,无论是影响的境界,还是范围,都会大幅提升!” “每一次进化苏醒之后,妖梦大人的沉睡时间都会变得越来越长。” “从妖主大人发现她的存在,她至今只苏醒过两次。” “第一次还只能影响到普通人,范围也仅限于一个村落。 “而当第二次苏醒时,她已经能影响到刚刚开始修炼的生灵了,并且范围…直接提升到了一座小城!” “按照妖主大人的推算,第三次能够对应的境界就是塑灵以上,化形以下。”话语一顿,啸月天狼狼脸肃穆了几分,“但如果让她一直这么进化下去,等到有一天她苏醒,会直接将整座世界的生灵无声无息的拖入梦境,让整个世界陷入沉睡。” “然后在梦境中…开创出另一个世界!” “妖主大人根据古籍上的记载,推算她下一次苏醒时间,应该是在三年之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提前了。” “就没有人…想着要遏制一下她吗?”狼妖听到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脊背生寒。 啸月天狼摇了摇头。 “先天的存在,哪有那么简单。” “可能是为了确保自身的成长,先天圣灵在弱小的时候,都会拥有一些自保的天赋,像妖梦大人每一次苏醒后的沉睡,都会不由自主的虚化遁入空间,到处游荡。” “虽然随着她境界增长,身躯也会逐渐凝实,但至少现在,还没有人能碰到她,除非等她自己出来。” “连妖主大人都不行吗?”狼妖的声音变了。 啸月天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所以妖主大人下令,妖域所有妖族,但凡看见沉睡的妖梦大人飘荡在附近,都要传信给洛阳。” “随时报送她的去向,以便等她下一次苏醒时做出反应。” “在数年前,她在百兽林露过一次面,洛阳城甚至还派人过来查探,但随即她就又淡化不见了。” “包括探查队,所有妖都以为他走了,没想到她竟然还在这里…” “扑通…”就在这时,搜寻队伍里传来了数声妖兽倒地的声音。 妃雪和啸月天狼的脚步皆是一顿,前者神情一瞬间凝重了起来,但毕竟是一城之主,只是思忖片刻,便镇静的发出了一道道命令。 “到妖梦大人的影响范围了,还好,可能是提前苏醒的缘故,扩散的很慢。” “所有塑灵阶的都退后,外围接应,如果等下我们没出来,立即回城,然后将消息通报给妖都。” “化形阶和塑灵圆满的,跟本城主一起进去,记得尽量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胡思乱想,否则哪怕不符合影响范围,也很容易被拖入梦。” “找到妖梦大人后,一起随我布置锁魂阵,暂时压制她的入梦领域扩散,等待妖都派人接手。” “十里之外,就是妖枫城,一旦扩散到那里,后果我们都无法承担,所以都给本城主打起精神来,谁出了漏子本城主拿你是问!” “遵命!”仅剩的不多化形阶大妖齐齐吆喝一声,各自奔入百兽林深入。 …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季牧牵着安糯儿的手,神情凝重的站在了一处村口。 他没有想到,跟着安糯儿在森林深处七扭八拐之后,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村子! 在百兽林摸了半个月余的季牧十分确定,在今晚之前,这个村子他绝对没有看到过,包括来时的路,一样都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大哥哥,不进去坐坐吗?”安糯儿眨着好看的眼睛问道。 季牧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 不多时,季牧站在一间不算很大却十分精致的小屋中,好奇的环顾四周。 空间不大,但该有的物什却应有尽有。 季牧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一旁正在忙着给他倒水的安糯儿,问道: “你…一个人住吗?” 安糯儿动作停顿了一下。 不一会儿,她将盛好清水的碗递给季牧,轻声说道。 “糯儿…没有父母。” 看到她的有些落寞的神色,季牧内心不自觉倏然一紧,但这个异样的情绪却令他眉稍微皱。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找到糯儿了!?” “刚刚好像看到她和一个外人进屋了。” “外人?该不会是被胁迫了了吧!该死的!” “抄家伙,走!我们看看去!” “谁敢欺负糯儿老子打死他!” … 妖都,三王殿。 一位俊逸伟岸的男子坐在几案前,淡淡的金瞳默默扫视过来自妖域各城送上来的卷宗。 它是妖都三大妖主之一。 自身通明境,相当于人族合道境的绝世大妖——金翅明王! 而那些几案上的卷宗,则是妖域各城报送不久后参加万妖谱大会的名单。 不远处,一位身上有一半皆是赤色鳞片的妖族侍立在旁。 片刻之后,金翅明王将几案上所有卷宗都扫了一遍,然后皱着眉头抬起了头,看向了一旁侍立的妖族。 “本王记得不是有二十九座州城,为什么这里少了一个?” 妖族侍卫长内心咯噔一声,他没想到明王日理万机,却也能察觉到这种小事,于是有些慌乱。 “禀明王大人,少的那个郡城地处偏僻,然后每次排万妖谱也是次次垫底,所以这一次可能是没什么自信,就没有派人送名单上来…” 金翅明王的视线轻轻的落在了侍卫长的身上,淡金色的眸光仿佛重如山岳一般,压的侍卫长透不过气来,浑身直冒冷汗。 仅是片刻,侍卫长却觉得时间如世纪般漫长,直到金翅明王淡漠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大殿之中。 “少了哪一个?” “禀…禀明王大人,是…妖枫城……” “妖枫城…”金翅明王没空去理会战战兢兢的侍卫长,他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有关这个城池的信息,面色一点点变了… “应该…不会吧……” 第60章 圣灵苏醒,众生入梦(下) 听到外面的声音,季牧推开窗户一看,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只见外头此刻呼啦啦来了一大帮人,约莫三四十。 上至八旬老者,下至被抱在怀中的幼童,男女老幼,齐齐上阵。 个个抄着扁担,或者拿着刨地的榔头,面容激愤。 仿佛此刻只要一个导火索,他们就敢一拥而上,把屋里出来的某人直接乱棍打死。 从屋中走出的季牧默默的看着众人,若有所思。 感受了一下众人的境界,他的内心便稍稍安定了几分。 实力最高的也不超过五重天,甚至大多数都还是不曾踏入仙路的普通人,完全在他应付的范畴之内。 但面对剑拔弩张的众人,季牧总不好直接动手,于是便大有深意的将目光投向了身后满脸尴尬的安糯儿。 “那个…大家?” 还不待安糯儿解释,为首的老者就猛地一跺脚,义愤填膺的说道。 “小糯儿不用怕,今儿个大伙都在,没有人能伤到你一根毛!” 由于来的这群人里数他年纪最大,众人皆唯他马首是瞻,此刻见他发话,皆是同仇敌忾的将充满杀气的视线投向了季牧… “呃…诸位…” 根本不给季牧发话的机会,老者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撸起袖子,伸手颤抖的指着季牧,扯着半是嘶哑的嗓子吼道! “干他!” 话音一落,人群立刻群情激昂,有力气的抄起家伙,柔弱的女士提起菜篮,抓着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季牧冲了过来! 面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季牧面容上却没有什么波澜,也没有什么应对的动作,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拦在了他的身前。 “住…住手,大哥哥是好人!” “糯儿你不要被这些外人骗了,外面这些人的心可一个比一个黑,你还小,快让开。” “大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刚刚还救…” 就在这时,季牧叹了口气,轻轻的叫了一声,“糯儿,可以了。” “啊?” 虽然是在对安糯儿说话,但季牧的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对面众人。 “这一路上,我想了很久。” “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啊?”一旁的安糯儿扯了扯他的袖子,有些疑惑。 第61章 先天圣灵,幻世灵蝶(上) 在清醒的前一刻,季牧无比确定。 危机的来源根本不在梦境之中,而是来自现实! 所以他完全做好了准备。 在百兽林深处,季牧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旃檀世界便大放光明。 一道金光如虹,化为一座阁楼显现天际。 在阁楼出现的一瞬间,整片夜色之下的月光都倒卷而来,汇聚在阁楼顶端,凝练为一股白色的光芒。 季牧心意一动,这道白光就能瞬息落在方圆十里之内的任何人身上。 祭出旃檀楼阁,再到月明楼现,凝炼月华,几乎都是一瞬间完成的事情。 甚至做完这些之后,季牧的眼皮才随之睁开,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熟悉的场景。 季牧往边上一看,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上看到了一道刻痕。 果然自己所料不差。 在此地听见哭声之后选择退走的那一瞬间,自己就已然入梦。 至于之后见到的安糯儿,灭掉地魔熊,以及之后的种种事情,都是在安糯儿…或者说是在某种存在的意志引导之下,由季牧自身幻想出来的梦境。 这等能力,太过匪夷所思。 季牧现在想起后背都在泛寒,出了一身冷汗。 这次若非他多长了颗心眼,今天就要栽在这里了。 不对,事情还没有结束! 季牧猛地想起,如果拖自己入梦的存在是想要杀自己,那么趁自己陷入梦境时在外界动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苏醒就毫不迟疑的祭出旃檀楼阁的原因。 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要先做出应对。 … 季牧的视线在林中四下探寻,寻找可能存在在附近的敌人。 下一刻,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但这个发现却让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敌人倒是没找到,但季牧却在自己的身上发现了…一个挂件…… 嗯,挂件。 此刻,一个小女孩就趴在季牧的身上,双臂张开环抱着季牧。 虽然和梦中安糯儿相比,年龄看起来都相差不多,不过长相却是大为不同,但二者都是同样的可爱。 但令季牧猝不及防的是,小女孩此刻的整张脸都埋在了自己的胸膛,还时不时蹭一蹭,露出陶醉的神色。 季牧:“???” 这尼玛是个什么情况?! “啪!”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了梦境、回到现实,季牧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是打磨完美的潜龙肉身的一下,直打的季牧耳朵嗡嗡作响。 同时,也打醒了沉醉的趴在他身上的神秘小女孩。 像是偷偷做了坏事被大人发现,小女孩慌乱的抬起头,视线却正好与同时坐起来的季牧对视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季牧看到了一双灿烂如星辰般梦幻的眼眸。 小女孩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年纪不大,但头发却是长长的,不是黑色,而是如琉璃般通透明亮,肌肤白里透着嫩红,似是吹弹可破。 不仅如此,她的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梦幻”的气息,身体半虚半实,介于实体与魂体之间,处于一种季牧很难以理解的状态。 因她原本就趴在躺下的季牧身上,所以在季牧坐起来的同时就靠着惯性就把她抱在了怀里,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张了张嘴,季牧呆愣了好半响,这才出声问道: “你…是安糯儿?” “是蝶儿啦!安糯儿是蝶儿在大哥哥未来一个片段中看到的人,把她截取出来暂时借用一下她的形象,并不是真实的安糯儿。” 有着一头流彩般长发的小女孩在季牧怀里挥舞着小拳头,不满的抗议道。 季牧在这一瞬间,只觉得有太多的疑惑积压脑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片刻后,季牧深吸口气,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 自称小蝶的小女孩在这一瞬间露出了头疼的神色。 她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跑,但季牧眼疾手快,一瞬间站起来提溜住她的衣领,把她拎了回来。 第62章 先天圣灵,幻世灵蝶(下) 过去、现在、未来三者缺一不可。 但同时,这些都是梦境主人自身的东西。 可以说,蝶儿的真正能力就是进行窥探与引导,然后根据梦境主人的思维获得力量,开辟梦境世界。 无论是入梦前还是入梦后,创造并延续梦境的,一直都是梦境主人自身! 所以当季牧觉察不对劲,直接毫不犹豫杀掉了承载梦境的自己之后,梦境便宣告破碎。 但如果他没有这份果决,一直被【安糯儿】引导下去的话,梦境延续就会延续的越来越深…… 到最后,季牧甚至会面临梦境与现实的冲撞…而那时的他如果有一丝怀疑【梦境中的都是现实】…… 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他的梦境…就有可能变为真实存在的世界,替换现实! 而与此同时,现实中躺在百兽林的季牧,就会变为一个梦境,永远无法醒来! 季牧想到这里,一瞬间头皮发麻! 他看着在自己怀抱中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蝶儿,浑身泛寒…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生灵?! …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拉我入梦?” “还有…你刚才趴在我身上干什么?” 季牧一脸戒备的看着蝶儿,天空上,银色的月明虹光依旧在牢牢的锁定着这里。 对于旃檀世界这件王器,除了堪称浩瀚的储物空间之外,季牧暂时只能动用月明楼这一颗【棋子】,不过这依旧不是潜龙境实力的存在能够抵抗的,是他最强的一道底牌。 蝶儿的强大来源于她的特殊,硬碰硬战斗能力相当于没有,而且自身境界也不高,堪堪相当于妖族化形阶。 再加上她现在是苏醒的状态,没有遁入虚空的能力,所以季牧祭出远超自身境界的王器,仍旧能对她造成伤害。 再加上季牧强势破了她的梦境,近距离面对她的本体,她根本做不到什么有效反抗。 看着面色不善的季牧,蝶儿一脸委屈巴巴的道: “呜…因为大哥哥你身上有大姐姐的气息嘛,好香哒!” “蝶儿做梦都闻到了,所以才提前醒过来了。” “好香?”季牧闻了闻自己身上,发现除了连日高强度战斗以来浸出的汗水酸臭味,并无任何香气,于是他看向小蝶的神色,一瞬间复杂了起来… “你…该不会……” 似乎是知晓自己被误解了,小蝶登时不开心了。 她的小脸因生气顿时变得鼓鼓的,小手抡成了大风车,疯狂的朝季牧抓去。 “大哥哥你都在想什么呢!蝶儿说的是幽荧姐姐的气息啦!” “幽荧…”季牧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眼,然后猛然想起了蝶儿说的是什么。 那是在数月前,他乘坐螭龙游历大千之时,在须弥山顶看到的那一尊先天圣兽——月神幽荧! 自己怎么会有它的气息… 就在这时,季牧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肉身就是在螭龙河里淬炼出来的事情。 螭龙河,就是幽荧的一缕分魂! 所以,就是在那个时候,季牧具备了一丝…圣兽气息! “你既然自称先天圣灵,那现在这个人类的样子应该不是你的本体吧?而且你说你无法控制自己…这又是怎么回事?” “就知道逃不过这个…”小女孩幽幽的叹了口气。 下一瞬间,季牧只觉得手上一空,与此同时,一只如梦似幻般的七彩蝴蝶显现天际,在半空中轻盈的翩翩飞舞起来,最后缓缓落在了季牧的手心。 “这就是蝶儿的本体啦!”小女孩的声音在季牧脑海中响起。 季牧看到彩蝶出现的一瞬间,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幻世…灵梦蝶……” “咦?大哥哥你知道的不少嘛,那蝶儿都不用解释了嘻嘻。” 季牧深吸了一口气,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他早就有些猜测,但当真正确定时,他心底仍旧无法遏制的掀起了滔天巨浪! 遍游大千时,季牧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见到什么不理解的就问,而老翁也不耐其烦,一一给他讲解。 四大部洲的各种生灵,包括翱翔于山顶的各种神兽,基本都见识了个遍。 季牧从小便拥有惊人的记忆力,将这些一一不落的都记在了心底。 而除了那些神兽之外,世界上还有很多与天地同寿的先天生灵。 有关这些特殊强大的生物,老翁曾特意跟季牧提了一嘴。 先天的日月二神兽,至今悬挂在须弥山顶,照耀大千。 古往今来,无论山下世界怎样变迁,都从未有任何存在能动摇它们的地位。 第63章 一破惊梦,潜龙四重 “啊对了。” 蝶儿又变回了那个可爱小女孩的模样,蹦了蹦,然后笑嘻嘻的看着发呆的季牧。 “什么?” “大哥哥,蝶儿感觉你…要突破啦!” 蝶儿话音刚落,还不待季牧做出反应,他就感觉浑身一震,一股惊人的威势由自身冲天而起,道道强劲气浪震荡四周。 季牧惊讶的发现,自己此刻竟然破了惊梦大关。 正式踏入了潜龙中境! 他的肌肤之下,隐隐泛起了一阵金光,游遍周身。 季牧尝试着一拳朝前方轰去。 一道强劲的拳风呼啸而过,“轰”地一声,前方一颗巨大的山石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拳印! 这还只是隔空一击。 若是切切实实的一拳打在身上,潜龙境八重以下,绝对没有人能扛住这一下。 肉身的力量直接翻了一倍! “这是…” 感受着自身暴增的力量,季牧有些疑惑的看向蝶儿。 他本不该突破这么快的。 “大哥哥你本来就到临界线啦,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你破了蝶儿的梦境,所以梦境破碎的能量都被大哥哥吞掉了,本来那些可都是给蝶儿吃的…” 蝶儿嘴上虽然在埋怨,但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不快。 每次苏醒后,被动将周遭的一切生物拖入梦境,一直都不是她的本意。 虽然入梦的人越多、延伸的越长她就成长的越快,但对她来说,只要能睡觉就够了,至于其它的,她还真不怎么在意。 至于每次她醒来被动释放能力之后,会产生许多独立的幻灵分身,各自寻找宿主引导他们入梦。 但蝶儿分化之后,却并不能随时操控这些分身。 这些分身诞生之后的唯一使命,就是引导梦境主人的意志创造梦境并无限延续下去,除此之外,根本不会产生多余的情感。 这也是为什么蝶儿说自己无法控制自己能力的原因。 … 此刻,看着蝶儿有些委屈的模样,季牧想了想,从自身渡出一团灵力,送到了她面前。 如果不是这些精纯的梦境能量,季牧要突破,说不定还得等好长一段时间。 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毕竟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多少还是得有些表示。 “你不是喜欢月神的气息吗,那经过我自身提炼的灵力,应该也包含一些吧?” “哇!”蝶儿眼睛顿时一亮,顿时扑了上来! “好吃!” 看着他小口小口吞掉灵力团子的模样,季牧不由得啼笑皆非。 这单纯的生物真的能跟日月神兽比肩? 摇了摇头,手中的旃檀世界金光一闪,季牧收起了悬挂天空的楼阁,转身往林外走去。 “大哥哥你要去哪?”蝶儿眼见到手的季牧(好吃的)要走,顿时急了。 她一口将手中的灵力团吞下,迈着小碎步追上来,然后扯住季牧的衣角,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大哥哥你要抛弃蝶儿吗?” 季牧一脸无奈。 “你醒着的时候,去哪儿哪块都得倒大一片人,我就算想带着你也没法带啊…” “其他人不行,但是大哥哥可以。”蝶儿一脸笃定道。 “为什么?”季牧一愣。 “大哥哥身上的月神气息可以压制蝶儿的能力,时不时给蝶儿灵力团子就可以了,而且蝶儿还有好多能力可以帮上忙的!” “哦?” “除了拖人入梦之外,蝶儿还可以制造出幻境,偷偷改变一个人视觉中所见的事物,甚至还可以帮大哥哥变身和隐身哦!” “还有…还有……嗯…还有蝶儿还很可爱!”想了半天,最后好像实在是想不起什么了,蝶儿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呜…蝶儿会成长的,蝶儿不想醒过来总是只有自己,团子也很香…大哥哥你就带上蝶儿嘛!” “你先等等…” 季牧用一只手按住了即将蹦起来趴自己身上的蝶儿,然后一脸认真的问道: 第64章 缔结元始,永生相随 见识过幻世灵梦蝶能力的季牧,自然知道圣灵是多么逆天的存在,若是能够缔结契约,那绝对是他成长路上最强大的助力。 蝶儿见季牧心动了,嘻嘻一笑。 “签订契约之后,蝶儿就是大哥哥的专属契约灵啦,不仅可以随时随地召唤蝶儿,还可以共享蝶儿的许多能力呐。” “蝶儿可以共享给大哥哥幻灵分身的能力,让大哥哥具备蝶儿分身种子的特性,就好像之前大哥哥梦境中的安糯儿那样。” “然后再把我送进沉睡之人的梦境中?”季牧思忖了半响,确认似的问道。 “对哒,不愧是大哥哥。” 蝶儿小手轻轻的拍了拍掌,然后补充道: “大哥哥进入梦境后,想办法找到梦境主人,让他们终止【幻想】,或者直接击杀他们的意识化身,就可以击碎梦境了。” 季牧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进入别人梦境打碎他们的梦然后拿走碎片这件事,收益很大,但同样也伴随着极高的风险。 从梦境刚刚脱身的他十分清楚。 梦境之中,看似平静,但其实十分凶险,一但不小心陷入思维误区,就会导致万劫不复的后果,再也无法回来。 而且他要进的,是千千万万个梦境! 哪怕有蝶儿做保障,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见季牧还在思考,蝶儿眨了眨眼睛,为了自己的团子生产大业,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道: “大哥哥你那么厉害,肯定可以把他们打…唤醒的,蝶儿苏醒了那么多次,可还是第一次遇见像大哥哥这样直接能打碎梦境出来的人呢。” “如果我不进入他们的梦境,他们最后会怎么样?”就在这时,季牧突然问了一句不着边的问题。 蝶儿默然半响,最后有些低落的说道: “他们…都会变成蝶儿的养料……” 季牧一怔,旋即也沉默了下来,显然是明白了蝶儿话语中含带的意思。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 如果她真的是那种冷血无情的还好,只要抛开一切,多苏醒几次,绝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成长为世界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但很明显,她不是。 这一点,从季牧看到她那双纯净的眼眸时,就无比确定了。 嬉笑之下,藏着的都是悲伤。 她其实比所有人都希望有人能够打破梦境走出来,所以,当她看到季牧打破梦境的那一刻,她并不沮丧。 相反,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以他人梦境作为食粮,对蝶儿来说,不是成长,而是折磨。 想必,她已经独自背负了许多沉重的生命了吧? 季牧内心幽幽一叹,下定了决心。 已经发生的他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时间抚平创伤。尚未发生的,季牧还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怎么缔结契约?” 听到这个已经等待许久的答案,蝶儿的眸光一亮,立刻冲上来紧紧的抱住了季牧,小脑袋不停的在季牧怀里蹭来蹭去。 季牧有些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 抱了一会儿,蝶儿松开了手,嘻嘻一笑。 旋即,她的身影渐渐虚幻,化为点点的七彩色光芒,最终在空中汇聚成了一只梦幻的彩蝶,闪烁着微光,翩翩飞舞。 最后,幻世灵梦蝶缓缓停在了季牧的手心,如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 “大哥哥,一会儿缔结契约进入梦境之后,若是遇到一些已经延续极深的梦境世界,一定要小心一些哦。“ “因为很有可能,梦境主人已经把自己变成了梦境世界中一位无敌的神明。” “遇到一些本身境界就远超大哥哥的人,大哥哥也不要硬碰,要想办法让梦境主人【认为你比他强】才行。” “这样,无论梦境主人怎么打,都永远不可能打的过大哥哥啦!” “总之,让梦境主觉察梦境终止幻想,或者强行击杀,都可以让梦境破碎,也就会有散溢的梦境碎片啦!” “虽然可能多少会对梦境主人造成一定的损伤,但…也总比永远醒不过来好……” 听到这里时,季牧明显感觉到蝶儿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季牧思忖半响,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如果我把所有人都唤醒,你以后要如何成长?” “大哥哥可以用团子交换啊,蝶儿能感觉到,在蝶儿达到妖族通明境之前,大哥哥的团子都能够帮助蝶儿修炼呢。” “之前吃掉的那些团子就差不多能弥补大哥哥梦境破碎的能量啦!” “而且,大哥哥吸收梦境碎片多了就会突破,而每次突破都会有很多团子的,到时候哎嘿嘿嘿嘿……” 蝶儿说着说着,嘿嘿痴笑了起来。 季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开始吧。” “好哒!” 话音刚落,蝶儿便动了。 她轻轻振动羽翼,一道玄妙的气息顿时充盈虚空。 只见幻世灵梦蝶的蝶翼之上,浮现出了一座繁奥的阵法,无尽的符文串联在一起,交叠闪烁。 蝶翼不大,阵法自然也是如此。 但一眼看去,季牧仿佛从阵眼里看到了一整片浩瀚的符文之海,复杂的程度,甚至远超旃檀世界第一次显现时得见的铭文。 只是一眼,季牧便觉头晕目眩、脑海轰鸣,嘴角甚至溢出鲜血。 他立马撇开了视线,再不敢多看。 这个位格的契约法阵以季牧现在的境界根本无法直接窥视。 “啊,抱歉大哥哥。” “蝶儿忘记提醒你元始契约的位格比较高,可能会伤到哥哥了…” “不过缔结契约之后就不会啦!” “大哥哥现在境界比较低,蝶儿比大哥哥高出一境,可以先多过渡一些力量中和契约法阵,大哥哥只需要签订就好啦。” 这一刻,季牧突然觉得自己有种被包养的感觉… “大哥哥,你滴一滴血到阵法上。” 季牧点了点头,咬破指尖,挤出了一滴鲜血。 “对了,一会儿可能会有点头疼,大哥哥要忍一下哦。” “嗯?” 季牧一愣,但此时明显已经晚了。 那滴血已然落在了契约法阵之上… “轰”地一声,一股海量的记忆信息如怒浪般疯狂席卷着他的脑海。 这一瞬间,季牧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一般!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只振翼的蝴蝶,用一双翅膀托起了天空,独自在星空下飞舞,美丽而孤寂。 而从蝶翼之上。 季牧仿佛看到了…山海众生! 第65章 灵蝶为契,完美增幅 季牧此刻的感觉很奇妙。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轻盈,好像化为了一只灵梦蝶,自由的在天空下飞舞。 在这一瞬间,他与身为先天圣灵的蝶儿,多了一丝玄妙的联系。 季牧甚至觉得,只要自己一个念头,无论此时的蝶儿身处何地,都能响应他的召唤来到他的身边。 与此同时,有数道幻世灵梦蝶天赋能力仿佛与生俱来一般,浮现在他的神魂深处,只要他动念,就能施展。 这是与蝶儿缔结契约之后,契约灵赋予季牧的部分强大天赋。 以他如今境界所能对应施展的,有数个极为实用的能力。 其中之一,就是他一直极为迫切需要的——幻形能力! 他能随时随地改变自身的外貌体征,并且以灵梦蝶的天赋位格,圣人以下,绝无可能发觉! 如果他想,他甚至能变成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 当然,幻形的对象,仅限于季牧看见过的面孔。 因为幻世灵梦蝶的天赋,核心还是要依靠【意念】来施展,好比拖人入梦也一样需要梦境主人本身的意念才能延续梦境。 而季牧不可能凭空捏造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出来,自然也无法产生相应的想法和意念。 但即便如此,对于身份敏感的天罡季牧来说,幻形也是雪中送炭一般的能力。 第二个天赋相对来说普通一些,但也十分奇妙。 因为这个能力竟然是…飞行! 结契之后,季牧可以在背后幻化出两道七彩蝶翼,在潜龙境就能够做到悬空飞行。 要知道,一般修士能够御空飞行的时候,至少都在入虚境都爬了十数层楼了。 不过与正常修士的【御空】不同,季牧只是单纯的用翅膀扇。 除了上面两个能力之外,季牧还得到了一个需要他境界再高一点就能施展的天赋。 绝对威慑。 这个能力一经施展,季牧可以对任何人进行超越他自身境界的威压,但这个能力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对方相信你能够【威压】到他。 也就是说,这个能力,基本上是依靠敌人内心的恐惧【意念】来发动的。 恐惧越深,能跨越施压的境界就越高,甚至如果对方恐惧达到了一个极致,季牧可以以潜龙境,散发出圣级的威压! 幻形,飞行,绝对威压。 这三个能力,便是季牧签订了契约之后,直接获得的天赋。 至于更高位的天赋,则是随着契约灵和季牧自身的境界增长才能继续开发的。 真正缔结契约之后,季牧才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先天】之物的强大! 虽然大多都是功能性的天赋,离不开一个【幻】字,并不能直接投入战斗,但在实用性方面,简直是变态级的增幅! 并且,灵梦蝶带给他的,还远不止于此。 随着一阵气息涌动,季牧虽然还是潜龙四重天,但是迈入入虚境的先决条件——气海,却在一瞬间猛地向外膨胀! 潜龙境一重天至三重天,主打淬炼肉身,破了惊梦大关入了四重天之后,才开始在体内形成气旋。 但直到形成气旋之后,灵气也是隐而不发,直到入七重天鱼跃龙门,才能够灵气外放。 入虚前,若以水来形容。 一个正常人的气海大致相当于一【碗】水的大小。 踏入入虚境之后,就会变为一口【井】。 之后入虚三十六重楼,每六层一个聚变。 前四次依次是【泉】、【湖】、【江】、【海】,然后到第五次聚变开始,称为【凝】,这个时候气海反而不再扩张,而是开始向内压缩。 等到最后一次,也就是第六次【升】,则是彻底质变升华! 这时候气海之上,会凝结出一道金色的刻碑,坐镇于气海中央。 那道碑,就是【立言】碑! 之后在立言碑上刻下自己的道誓之后,修士就会正式踏入立言境。 无论是天弃之子的身份还是天罡,季牧本身都有些异于常人。 或许是被天道压制了太久反弹的缘故,季牧在一重天开窍后,自身便形成了差不多一湖的气海,并且直接就能外放。 后来经过螭龙河冲刷,肉身打磨,体内气海也同时经过洗练,又变回了一泉。 而现在,季牧却感觉到他的气海,竟然有再次膨胀回【湖】的节奏! 这时,蝶儿银铃般的声音在他的肩膀上传来。 “嘻嘻,怎么样?蝶儿就说自己能帮上忙吧?” “蝶儿也只是根据出生自带的元始记忆记忆知晓,如果契约之灵境界比宿主高的话,就会反补一部分修为给宿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哎!”蝶儿此刻抑制不住的欣喜。 身为先天圣灵,蝶儿自然也不是随意选择主人。 她并不傻。 相反,世界上绝对不存在有比灵梦蝶更聪明的生物。 而古往今来能够和幻世灵梦蝶缔结契约的存在,古往今来,几乎从未有过。 更别说是孱弱的人类。 月神气息,仅仅是一块敲门砖,真正让蝶儿心折的,还是梦境中那一刀毫不迟疑的决然。 这个人就没有一丝害怕,觉得如果自己猜错了会怎么办吗? 那可是真正的死亡! 蝶儿从来没遇见过这么果决,这么…自信的人。 这也是她诞生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以这种方式强势打破梦境回归的。 而之前被她拖入梦境中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单独依靠自身苏醒。 所以对她来说,季牧,是极为特殊的人。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境界有些低,但蝶儿能清晰的感受到季牧身上蕴藏的巨大潜力。 但最后让她拍板定案,下定决心死死缠住季牧的,并不仅仅是上面那些。 而是她在季牧身上看到的那一角…… 剑开山海的未来! … 第66章 五重天境,气海化湖 先天圣灵的契约反哺,让季牧的气海灵池一直在暴涨。 他的境界从刚刚突破的四重天初期,直接窜到了四重天中期,然后还在增长! 四重天后期… 四重天圆满… 然后“轰”地一声,刚刚才突破不久的季牧,竟是再度破境,入了潜龙五重天! 并且增长之势不减,一直到潜龙五重中期,才堪堪停了下来。 感受到自身翻天覆地的变化,季牧深吸口气,目光看向一旁的蝶儿,神色露出一抹复杂。 “蝶儿你…” 季牧能清晰的感觉到,蝶儿的气息萎靡了许多。 元始契约的修为互补是相互的。 蝶儿能让季牧境界暴增,是因为她比季牧高一个大境的缘故,但季牧本身境界就比蝶儿低,所以自然没什么能补回去的。 或许等以后季牧强大了,依旧会反哺回去,但至少这一次,蝶儿可以说是亏损的。 她什么也没得到。 见到季牧略带歉意的神色,变回小女孩的蝶儿嘻嘻一笑。 “嘻嘻,大哥哥以后变强了,会保护蝶儿的对吧?” 季牧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除非那时候的我已经爬不起来了,否则,我会的。” 虽然很清楚以先天圣灵的身份,蝶儿未来招惹到的敌人或许远超他的想象。 但季牧更清楚的知道,如果他不尽快崛起变强,他根本没有所谓的以后。 而与蝶儿缔结的这一道契约,能让季牧以最快的速度横跨潜龙境! 利弊都有,但既然选择了,自然要承担起那一份责任。 “呼…”听到季牧的回答,蝶儿拍着自己小胸脯,松了口气。 “其实不会也没办法啦,毕竟元始契约是共命契约嘛…” “嗯!?” 刚刚下定决心的季牧面色骤然凝固,连声音都变了! 他僵硬的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紧蝶儿,不敢置信的问道: “你…说…什…么?!” “咳咳…”蝶儿眼神游移,看天看地,但就是不肯对上季牧的眼睛。 最后,她吐了吐舌头,挤出了一个甜甜的笑脸。 “你丫的绝对是故意的!” 季牧气个半死,月明楼霎时祭出,银白月虹汇聚,锁定林中,似乎马上就要给蝶儿来上一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大事不妙,蝶儿两根手指头在胸前转了两圈,最后弱弱的问了一句: “那个……蝶…蝶儿卖个萌这件事可以过去吗?” “呵呵呵呵呵…” … 约莫半柱香后。 蝶儿的脑门上突兀多出了一小块红色的区域,这让她此刻一直抽着鼻子,小手死死抓着季牧的手不松开,但就是死活不理季牧。 倔强的小脸上,就差把【赌气中】三个大字写上去了。 季牧牵着她走,一脸无奈。 他其实只是轻轻的弹了一下… 又走了两步,季牧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另一只手略微一翻,数团白色的灵力团便被他凝结而出,悬在了蝶儿面前。 “咳…那个…别生气了……” 蝶儿依旧没有说话,大步流星,自顾自的往前走。 只是喉咙那里,偷偷的咽了几下口水。 但她不知道,这一切被身旁一直在观察她的季牧看的一清二楚。 暗自一笑。 数团更大的白团子飘在了蝶儿的面前,而且就挡在她前进的道路上。 “咕…” 这次,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想抬脚,却发现怎么也迈不动道。 “可…可恶…” 片刻后,她不再反抗自己,一边默默的抱起了一团送到嘴边,另一边嘟着嘴不屑道,“蝶…蝶儿可不是屈服了,只是这前面有挡路的嘛,没办法…” “嗯嗯!” 季牧频繁点头,心中却是暗笑。 这傻丫头…也太好糊弄了吧? … 百兽林中,一大一小牵着手,彼此无言,在月光下又走了一段路。 但就在他们要出百兽林的时候,季牧的脚步放缓,默默的停了下来,叹息了一声。 “蝶儿。” “咋啦?” 说话的时候,蝶儿依旧没有停下往嘴里塞团子的动作,只是眼角微微往季牧这边撇了撇。 “你知道吗,我是…” “天弃之子嘛!” 季牧憋了一路终于鼓起勇气要说的话就这么被噎了回去。 闷了好久之后,他才再次道。 “蝶儿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跟我签这种契约,不怕被我连累吗?我之前,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契约…” 蝶儿停下了吃团子的动作,仰头看了季牧一眼。 然后,很认真的问了一句: “大哥哥。” “嗯?” “你觉得…你会死在天劫下吗?” 季牧没有回答,他整个人直接被这个问题问的愣在了那里。 “我…” 这一刻,季牧恍然发觉,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正视过自己。 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能拥有未来,所以所谓的努力,都只是在自我欺瞒罢了。 他,没有真正自愿的为自己拼过命。 逼迫他的,从来都是别人,而不是他自己。 过了好久,似是想通了什么。 季牧重重的握拳,然后轻轻松开,缓缓的吐了口气。 “我明白了,谢谢你,蝶儿。” “嘻嘻。”蝶儿冲他甜甜一笑,然后,再次一口咬在了团子上,“嗷呜!” 季牧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就像今天,蝶儿不顾他天弃之子的身份,成为他的专属契约之灵一样。 只要季牧还能站起来,就绝不会让这个小女孩受到任何伤害! 这无关乎契约,纯粹是发自本心。 而就在这一刻,元始契约的最后一步,彻底完成! “轰”地一声,季牧的气海彻底涨落为【湖】,强横的灵力如潮汐翻涌! 他做到了以潜龙境的修为,气海却丝毫不弱于入虚十二重楼的修士。 不是没有天才提前修炼气海,但能在不踏入虚境便将气海化湖的,从来没有出现过。 并且在这一刻,季牧感觉到自身与蝶儿的联系更为紧密,又多出了许多奇妙的变化。 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蝶儿此刻的喜怒哀乐。 至少在这一刻,她是无比开心的。 受到她的感染,季牧也不自禁开心了起来。 与先天之灵签订契约的最后一步,是要用心,才能签订下来的,否则之前的得到所有能力,都只是借用罢了,终归还会被收回去。 这一刻,季牧真正成了幻世灵梦蝶的主人! … 第67章 梦境收割,量变气海(上) 双重突破之后,季牧与蝶儿走出了百兽林。 “这是…” 刚出来,季牧就愣住了。 百兽林外,数十道身影各自保持着行进姿势,但却一动不动,俨然睡着了一般。 正是妖枫城妃雪一行。 她们压根没有踏进林中,而是在林外便不知不觉的入了梦境。 妖主预测的并不是那么精确,这一次蝶儿苏醒,连这些化形境妖族都不可避免的中招。 其中一些,季牧还认识。 比如那个啸月天狼,曾经就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后来依旧被打不死的他磨怕了,没想到现在又回来了。 那些有着人形的,似乎也都是清一色的大妖。 妖族到了化形阶之后能够化为人形,但一般化形之后,都会保留一些本体的特征,比如龙鳞、狐尾、猫耳之类… 所以季牧很轻易的就能认出这些人是人是妖。 这时,蝶儿跑到了一个有着一条银色狐尾的高挑女子面前,抬起头,从下往上望去。 “哇哦…” “怎么了蝶儿?”季牧见状也凑了过来。 “大哥哥,蝶儿以后也像这位姐姐一样,长的又高又大吗?”蝶儿一脸憧憬的问道。 “你一个圣灵跟人比这个干啥…” 季牧一脸无奈,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大?哪个大? 他视线不自觉的顺着蝶儿的目光看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对伟岸的…巨峰。 “……” 季牧默默的移开目光。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默念了十数遍学宫口诀,季牧回头看向蝶儿,或许是惯性,眼睛却下意识的瞄向了同一个地方。 一马平川。 嗯…山高路远…… 季牧暗自点了点头。 “嗷呜!”从季牧的眼神中,蝶儿弱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直接一口狠狠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然后…崩掉了几颗牙…… 聘美神兽的肉身,的确不是盖的。 她茫然的坐在了地上,看着散落在一旁的几颗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 季牧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然后又凝聚出了一大团团子推到了蝶儿身前。 哭声戛然而止。 傻丫头… … 片刻后,季牧选定了一个塑灵七阶的穿山兔,对正在大口吃团子蝶儿说道: “我们…就从它开始吧!” … “大哥哥进入梦境一定要小心哦,一旦感觉不妙就神念传信蝶儿,蝶儿会立马把大哥哥拉出来哒!” “进入梦境的这段时间,大哥哥的身体就交给蝶儿了,放心,蝶儿一定会保护好大哥哥的!” 蝶儿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非常值得信任。 季牧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放心,但也没办法。 附近除了他俩之外,就基本没有清醒的人了,而且就算清醒,季牧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点了点头,季牧确认道: “好,知道了,快开始吧。” “大哥哥放开心神,蝶儿要引导你连接这个梦境主人的梦境啦!” 季牧听从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片种满了天材地宝的菜园…” 他只听到了这一句,之后,耳边便仅剩下了风吹动树丛的声音。 待睁眼时,季牧已然身处一片灵气氤氲的菜园之中。 “神奇…”季牧不自禁感叹道。 不多时,他将视线转向别处,果然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只正在大口吞咽一根千年人参的穿山兔。 可能是吃了太多的缘故,体型要远比外界的庞大太多。 “啧,一看就是入戏太深了…” 季牧看着穿山兔,嘴角微微泛起了一抹弧度。 … 外界,见到季牧已经成功入梦,蝶儿鬼鬼祟祟的巡视了一圈。 发现此地醒着的人真的只剩下了自己之后,她的嘴角流露出了一抹痴笑。 “哎嘿嘿…” 一溜小跑跑回到季牧身边,蝶儿使出了吃奶的劲把季牧放倒,让他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林木上,然后搬了块石头放在他的身前。 “嘿咻!” 小腿一蹦,跳了上去,然后,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季牧,气势仿佛一瞬间变了。 双手叉腰,然后…“啪!” 她重重的弹了一下季牧的脑瓜崩。 “嘿嘿,让你弹蝶儿的脑瓜崩!” “让你按蝶儿的头!” “现在知道蝶儿的厉害了吧!”说完,她兴高采烈的还要再来一下。 就在这时,季牧突然睁开了眼睛,就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一瞬间,蝶儿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根短粗短粗的手指甚至还停留在季牧的眉前。 … 世纪般的沉默之后。 蝶儿僵硬的挤出来一个笑容,“大…大哥哥你…你没进去啊?” “我回来了。” “哦…哦哦!大哥哥真…真厉害呢……” “是啊,但是可没某个趁人睡觉弹人脑瓜崩的小可爱厉害呢~”季牧微笑着说道。 话题瞬间终结。 世界再次寂静了下来。 蝶儿身子往后一仰,直勾勾的倒在了地上,生无可恋道:“来吧,蝶儿已经做好准备了。” “……”季牧叹了口气,“别闹,该下一个了。” 蝶儿一骨碌爬了起来。 “这么说大哥哥你刚才真的进入梦境了?” “不然呢?” “这么短的时间,大哥哥是怎么做到破除梦境的?蝶儿感觉这个梦境已经延续很深了啊…” “嗯…我站在边上吼了一嗓子,它可能把我想象成金睛白虎了?再然后…他就被我一巴掌拍死了。” “……”蝶儿此刻想哭的心都有了。 怎么会有这么二的妖兽啊,断了自己的复仇大业。 不过,机会还多的是… 一想到这里,蝶儿嘿嘿一笑: “大哥哥吸收了方才的梦境碎片变强了不少呐,我们快开始去下一个梦境吧,还有好多呢。” “是还有好多可以弹脑瓜崩的机会吧?” “对…啊不对!是还能拿好多梦境碎片!”话说到一半感觉不对劲的蝶儿连忙改口。 季牧呵呵一笑,但蝶儿说的没错,此刻他体内的气海的确是又涨幅了不少。 仅仅是一个梦境的碎片能量,就能省去不下于半个月的苦修。 他的心头不自禁火热了起来。 这要是全部收了…自己不会在潜龙境修出个【江】境气海吧? 就在这时,穿山兔茫然的睁开眼睛,“我这是…砰!” 它的话音戛然而止,刚爬起来便又再度躺了回去。 季牧收回拳头,漠然的站在它身后,陷入沉思。 “啊对,它们醒过来后还得一个个把他们打晕,不然会威胁到我和蝶儿。” “啧,还有好多化形阶的,这个倒是有点麻烦……” 第68章 梦境收割,量变气海(下) 处理完穿山兔之后,季牧走到啸月天狼面前,“就它了。” “大哥哥,这个妖族快突破到化形阶了,梦境也比刚才那一个延续更深,会比较危险,确定吗?”蝶儿不失担忧的问道。 季牧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放心吧。” “好,那蝶儿连接梦境啦!” “嗯。” 季牧在树下盘坐下来,眼睛闭上了一半之后,又突然把睁眼睛睁开,“不许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蝶儿身躯微微一震,视线都不敢看向季牧: “不…不会哒,大哥哥你还不相信蝶儿吗?” 季牧注视她半响,最后也只能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算了,以自己的肉身,随便蝶儿怎么折腾都不会留下一道印子,随她去吧。 睁开眼睛时,季牧已然来到梦境。 场景,还是百兽林。 …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个人类敢疯狂挑衅我,真以为我打不死你吗!?”啸月天狼疯狂怒吼。 “对呀,你就是打不死我。”另一边,一位戴着白色面具的身影桀桀怪笑道。 “你找死!” 远处,听到这一段对话的季牧嘴角抽搐了几下。 怎么想自己的?自己有这么贱么? 啸月天狼的梦境,赫然与季牧有关。 显然不久前他打遍百兽林,连带着最后把啸月天狼也一同生生打跑的事情一直让它耿耿于怀。 此刻,梦境中和啸月天狼对战的,就是它幻想出来的季牧,而真正的季牧就在一边,默默的看着战场。 森林内,音爆之声不绝于耳,大片的林木在二者的碰撞中折断。 但无论啸月天狼如何进攻,攻击疯狂的拍在伪季牧的身上,后者都如小强一般,永远都不会受伤和疲倦。 倒地后,马上又生龙活虎的扑向啸月天狼… 季牧在一旁不自禁的捂住了脸,“你把我想象成了打不死的样子,我怎么可能被你打死啊…” 就在这时,啸月天狼突然发现附近多了个人,重重一击将伪季牧拍开之后,它戒备的看向这个与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眸中露出一抹惊疑,“你是谁?!” 季牧想了想,嘴角微扬。 他指着伪季牧,然后用方才与他如出一辙的桀桀怪笑声宣告: “我是…他师父!” 啸月天狼瞬间呆滞。 … 外界,吃过一亏的蝶儿在这一次季牧入梦之后没有直接动手,而是悄悄附到季牧耳旁,小声叫道: “大哥哥?” 没有回应。 “大哥哥你别装啦,蝶儿都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依旧没有动静。 蝶儿的眼珠子滴溜转了两圈,心思有些活络了起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她在附近摘了一根小草,蹦蹦跳跳的跑回到季牧身边。 似乎是不放心,在动手前,她又确认似的叫了一声。 “大哥哥?” 等了一会,见真的没有反应之后,她嘿嘿一笑,然后开始用小草去钻季牧的鼻子。 “哎嘿嘿…咯吱咯吱,这次睡着了吧,没办法反抗蝶儿了吧?” “阿嚏!” “……” “……” 一大一小默默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季牧心累道,“下一个吧…” “奥…” … 啸月天狼不愧是快要化形的存在,梦境碎片所包含的能量,相当于之前穿山兔的数倍都不止。 季牧将碎片吞噬之后,发现自己体内的气海再度扩张了不少。 对季牧来说,这是吸收梦境碎片增长修为的乐事,但对啸月天狼来说,噩梦则是一直延续到现实的。 因为它一睁眼,就发现那个在它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恶魔,就站在自己的身前,朝它招了招手。 然后,一拳锤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季牧拍了拍手。 “搞定,下一个。” … 金睛白虎。 金刚猴。 大地魔熊。 黑纹豹。 一个个塑灵阶妖兽的梦境被季牧以极快的速度击碎,挨个拿走梦境碎片,吸收修炼。 季牧境界暴涨之后,对付这个等级的妖兽,根本不需要动什么脑子。 下场,一拳,战斗结束。 很多时候,梦境主人连季牧是个什么样子都没看见,便听见“咔嚓”一声……那是它们的骨骼连同梦境一同碎裂的声音。 这一群大妖中,塑灵境的妖兽占了多数,足足有四十多位。 季牧压根没去管那几个化形阶大妖。 在境界不够之前,贸然闯入高自己一个大境的妖族梦境中,太过冒险,效率也慢。 所以他先把塑灵阶的都扫荡了一遍,以战养战,将它们的梦境碎片一一吞噬之后,等境界升上来了再打化形大妖的主意。 如果不是季牧,这些妖族可能会在梦境中越走越远,永远都不会醒来,所以吸收它们的梦境碎片来修炼,季牧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吞噬了数十个梦境碎片之后,季牧的成长立竿见影,气海膨胀了数倍都不止,潜龙境却散发出了不弱于入虚修士的威压。 而他的境界,也彻底突破到了…六重天境! 扔给蝶儿一时半会吃不完的大量团子之后,季牧将目光看向了化形阶妖兽。 第一个看向的,就是妃雪。 … 妖枫城。 二十道身影同时出现在城池上空。 它们皆背生双翼,气势雄浑,清一色都达到了化形阶。 为首的是一位目生重瞳的赤发青年,从他此刻身上散发的气势来看,更是达到了相当于人族立言境界的妖族凝神境! 它们是妖都三王殿中,隶属金翅明王的私军——梧桐卫。 因为组成梧桐卫的都是鸟类妖兽,所以这一支也被冠为妖域的“速度之最”。 妖族能够修炼强大的鸟类妖兽十分稀少,所以整个梧桐卫加起来也不超过百位。 但这支队伍的门槛最低的都是化形中期,五位领队更是全部都是凝神境。 这二十人,赫然便是其中一支,而那为首的赤发青年,赫然是妖族一位拥有强大血脉的神兽——重明鸟的子嗣,重昊。 此刻,重昊的视线默默扫向城内。 只是一会儿,他的神情就变得无比凝重。 “果然像妖主大人预料的那样……” 此刻的妖枫城,寂静无比,宛如一座死城。 身影一闪,他便站在了城内,踹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结局不出他所料,这一家人全都失去了意识,陷入沉睡。 一连推开数间院落,皆是如此。 他看向了同样落在城内四处搜寻的梧桐卫,发现都是各自摇头。 重昊冷哼一声,随意的伸手抓起来一个人,狠狠的在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发现对方哪怕口鼻溢血也没有醒过来后,内心的答案便得到了证实。 “整座城的生灵,竟然都入梦了…”将手中依旧昏迷不醒的人族随意的扔到路上后,重昊喃喃自语了一句。 因为这里所有人都沉睡了,所以自然没有人提醒他城中不得动手的规矩,也无人激活阵法,那些梧桐卫也都无一人插嘴,仿佛都当做没看见一般。 此刻,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之后,重昊看向了城外某个方向。 他记得明王大人在他离去前有跟他提过一嘴,妖梦,曾出现在一片森林… 没有耽搁太多时间,重昊火红的羽翼一挥,径自腾空而起,带着梧桐卫直奔城外。 所去的方向,赫然是…百兽林! 第69章 入戏妃雪,拳崩重明 “大哥哥。” 梦境中,季牧首次听见蝶儿主动用意识向他传递信息。 “怎么了蝶儿,发生什么事了?” 问话的同时,季牧的目光还在看着前方。 一道身姿曼妙的女子头戴凤冠、身披羽织,悠然走在铺就的大红地毯上,睥睨的目光扫视着下方跪着的一大片妖族。 正是梦境主人,妃雪。 在她身边,数道气息十分强大的男子侍卫在旁,形影不离,并且…清一色的赤着胸膛,展露着无与伦比的阳刚气息。 “梦境真的是一个照妖镜啊…”季牧站在一处角落感叹道。 “这…还有救么?” 就在这时,蝶儿的声音接着传递了过来,“出大事啦大哥哥,有好多大乌鸡往我们这边赶过来了,它们境界好高,蝶儿的梦境影响不到它们。” “乌鸡?”季牧一愣。 “对呀,而且他们好多人,我们好像打不过它们,要怎么办?” 季牧略微思索,大抵猜到了蝶儿口中的“乌鸡”应该是一众妖族强者,而从她声音中表现出的慌乱可以看出,蝶儿与它们的关系应该不是很好。 “它们大概还有多久到?” “它们速度好快,蝶儿吃三个团子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就到了。” 季牧倏然一惊,“那不就马上了吗?” 他看了妃雪一眼,觉得有些可惜,入戏这么深的梦境碎片如果能够吸收,绝对能让他的气海再度暴涨一大截。 但现在明显不是能安心修炼的时间。 季牧没有耽搁,在临走前,身影一闪,直接站在了妃雪身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妃雪身旁的几个男护卫大喊,“有刺客,保护好妖主大人!” 人群中,顿时一片骚乱。 “妖主…啧…”季牧呵呵一笑。 “凡人,何故拦本尊去路?” “你在做梦。” “凡人,你可知你在玩火?” “你在做梦。” “凡人…” “你在做梦。” “你!” 就在妖主妃雪即将暴跳如雷的时候,季牧在心底默念一声,“脱离。” 旋即,他整个人以不合常理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蓦然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梦境中,所有人都是一愣。 妃雪眸中含煞,强大的威压遍布妖域每一处角落,想要寻找到那个狂徒的身影,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她不自禁的升起了一丝疑虑。 “他是谁?怎么可能逃的过本尊的神威感知?” “他刚刚…说我在做梦?” 妖主妃雪缓缓蹙眉。 这一瞬间,她眼前的整个世界突然恍惚了一下… … 悄悄在妃雪心底埋下了一颗怀疑种子之后,季牧便回到了现实。 这一次醒过来,倒是没人对自己动手动脚。 见季牧出来之后,蝶儿一把拉起他的手往林中跑去,“它们就快到啦,我们快进去躲起来。” 季牧摇头,“百兽林三面环山,是一个死胡同,进去死路一条,如果它们人手足够的话我们很容易就被发现,而且…” “它们已经到了。” 蝶儿脚步一顿,回头望去,果然看到二十道身影出现在了天边,正疾速朝这边赶来。 她有些懊恼的嘟囔了一句,“蝶儿吃团子有那么快么…” 季牧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对方自然也是一样。 “咦…醒着的…人?”飞行中,重昊远远看到了季牧,身影急掠,落在了他的身前。 身后,梧桐卫紧跟着落下,各占一角,隐隐把他围在了中央。 感受到季牧的境界只是潜龙六重后,重昊冷笑了一声,强大的威压毫无保留的散发而出,令季牧身上一沉。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季牧眉头微蹙,但也仅是那么一瞬,旋即便舒展开来。 对面人多,能忍则忍。 “二话不说上来就直接施压,这阵势,可不像是来好好问话的啊…”季牧心中暗道。 但从对方一行人以及这个明显是领头者的威压来看,它们的确有这个资本。 凝神境,以及全员化形阶的阵容。 若是季牧的境界状态还是在进入百兽林之前,想必一照面,就已经被这些人压的抬不起头了。 面对重昊的问题,季牧不卑不亢道: “见过前辈,晚辈…” “咦,妖梦大人?”这时,重昊眸光一瞥,发现了站在季牧身后的蝶儿,神色惊喜,根本没听面前这个人类的话语,直接就朝着蝶儿走了过去。 “妖梦大人,您果然在这里,可是让小的们一翻好找啊…” 身为重明鸟的子嗣,哪怕是化为人形,重昊也拥有一具极为魁梧的身躯,此刻伴随着他靠近,月光下的巨大阴影便先一步将蝶儿吞噬,给她带来极为沉重的压迫感。 蝶儿怯怯的往季牧身后一缩,“你…你找蝶儿干什么?” 面对蝶儿,重昊的态度要比面对季牧时耐心的多,“当然是带您回妖都啊,您这次动静可真是不小,附近一整座城都被您拖入梦了。” “不过没事,这种边缘城市,大多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类居住,我们妖族的族人不多,让他们化为您的养料,就算是他们的荣幸吧。” “如果您心里介意,明王大人已经特意在妖都给您筑建了一座宅邸,您只要入住,无论苏醒还是沉睡,都不用担心会影响任何人,这也是您希望的,不是吗?” 季牧的眉心遏制不住的跳了跳。 这时,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重昊从怀中拿出了一条金色锁链。 锁链之上,铭文密布。 若是细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些铭文都是一个个金色的古字——镇! “对了,明王大人还特意交代小的,一定要先给您戴上这个,这样路上您就不用担心会影响到别人了。” “就是戴上可能会有点不舒服,还请妖梦大人暂时忍耐一下,等到了妖都,重昊一定亲手给您把它摘下来。” “蝶…蝶儿现在已经能控制一部分能力了,不用再戴囚妖锁了……”蝶儿弱弱的说了一声。 她显然知道那个金锁是干什么用的,但她声音依旧很小,显然是怕牵连到季牧。 她能感受到,这些人的实力很强,至少以季牧现在的境界,很难与他们抗衡。 就算她被带到妖都囚禁,那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失去了自由而已,她相信金翅明王不至于对自己怎样。 但季牧如果在此刻对梧桐卫动手了,那便是彻底站在了三王殿的对立面。 那金色锁链是为了抑制妖兽而专门打造的,戴上之后,能够瞬间锁住妖兽的灵力运转,让它们彻底丧失能力。 “能控制一部分了?”重昊眉头微皱,旋即摇了摇头,声音更为强硬了几分。 “抱歉,妖梦大人,这是明王大人的命令,还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突兀的…重昊耳边突然传来了“嘎吱”的一声……那是季牧紧紧攥紧了拳头的声音。 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是他彻底快要压抑不住的暴怒! 季牧虽然是第一来妖域,不太清楚妖域的状况,更不知道蝶儿与妖族的关系,但此刻也明显看出了重昊根本不是来跟蝶儿和谈的。 他根本没有要征求蝶儿的意见的意思,话里话外都像是…一个通告。 “你们…这是在收押犯人么?”季牧一字一顿的问道。 重昊的脚步一顿,正好停在了季牧身侧。 二人此刻离得十分之近。 重昊看向季牧,目光一冷。 “潜龙境不知死活的人类…我和妖梦大人说话,什么时候…有你插嘴的份?” “你难道看不出来,她不愿意跟你们走么?” “人类,我说了,我在和妖梦大人……轰!”重昊冰冷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此时此刻,在他急剧收缩的瞳孔中,一只拳头在他的视线中不断放大,然后猝不及防的…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搬天第七式,崩山! “好好说话不行,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第70章 圣灵随身,拳憾凝神 这一拳,是在季牧疯狂吸收数十个梦境碎片、体内残余着大量精纯能量之后的一拳。 再加上他刚破五重天,精气神都在顶峰,并且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照着重昊的脸直接打出的一记崩山拳! 右臂的肌肉绷直,即将化江、如瀚海般的灵气疯狂汇聚,缠绕拳锋。 尚在后摇蓄势之际,紧握的拳锋四周便形成了一道强劲的气旋,那是因巨大的压力坍缩而成的景象。 “砰!” 这一记崩山拳在触碰到重昊脸庞之际,重昊的整张脸都在那股巨力之下扭曲、变形,只听“咔嚓”一声,头部甚至先一步带着他的身体飞了出去。 飞出之际,这股崩劲霎时作用到重昊的全身,让他整个身体没有任何反应余地的高速倒飞而出,在空中掀起阵阵晕纹气浪,一圈一圈,蔓延至百米之外。 最后,在崩山拳的作用之下,重昊的身体狠狠的砸进了远处一片平整的山体,将山体砸出了一道道细密如蛛网般的裂痕。 所有人都傻了! 哪怕是妖主亲兵,身经百战的梧桐卫,这一刻,眼睛也各自瞪的跟铜铃一样。 它们根本不曾想到,一个在潜龙境,甚至都还没破七重天的人类,竟然敢在妖域,向着高出了自己两个大境的人动手。 最关键的是,堂堂妖子重昊,竟然被这一拳直接轰飞了出去! 季牧这一拳,让一众梧桐卫彻底对人族肉身“孱弱”这一件事产生了深深的迟疑。 就算是偷袭,潜龙境,也不可能一拳打飞一个凝神阶的神兽子嗣吧? 哪怕妖族内部,都没有谁能做到这件事。 根据惯例,凝神阶的大妖,就算是不以肉身见长,也不可能被低两个境界的人类伤到。 纵使站着不动,一拳之后,飞出去的也不可能是凝神阶妖兽。 但,重昊被一拳凿飞,砸的山体龟裂的一幕,至今还萦绕在众梧桐卫的心头,久久不散。 或许,这将成为他们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画面… … 重昊从被季牧一拳砸在脸上倒飞而出,到后面镶进山体…从开始到结束,他脑子一直都是懵的。 他想不明白。 甚至一时间理不清发生了什么。 一个人族,在公认五境中最为脆弱的潜龙境,一拳崩飞了自己? 这是什么? 他怎么敢出拳的? 谁给他的勇气? 而且…这一拳,对于一个潜龙境蝼蚁而言,是不是有点过于疼了? 但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他在挨上季牧那一拳之前,竟然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制之感,那股气息让他心头无可抑制的泛起了一丝恐惧。 好像那一瞬间,他面对的不是潜龙境的人类,而是一个通明大妖! 一瞬间的迟疑让重昊反应不及时,动作也慢了一拍,否则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那是季牧动用了自身天赋——绝对威慑,再加上他本身蕴含一缕的圣兽气息,叠加配合起来,哪怕是重昊这种等级的强者也是在瞬间受到了压制。 从碎石中起身之后,重昊一抹脸,发现自己竟然满手都是鲜血。 “嘶…” 虽然以他神兽体质而言,这一下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这一瞬,他依旧感觉脸上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不止是物理层面的,还有心理的。 他,神兽重明之子,未来注定要高居万万人之上的存在,竟然被一个蝼蚁打的口齿溢血! 这是他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 实际上,如果重昊能提前做好准备,以他的境界和体魄,季牧这一拳根本就摸不到他。 正因为他料定一个潜龙境面对自己绝对会卑躬屈膝、畏惧而不敢出手,所以他才吃了这一大亏。 另一边,蝶儿也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看出来自己不愿意,季牧就直接对重昊动手了。 一丝犹豫的没有,干净利落就是一拳,强势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的契约灵,也是你想抓就抓的? 早在蝶儿前两次苏醒,妖都就已经察觉并且盯上她了,毕竟没人会愿意放任这么危险的生物在自家地盘逛荡。 像这样第三次苏醒就已经涵盖一城,从百兽林到妖枫城的方圆百里都被梦境影响,那之后的四次五次呢? 等到她某一天醒来,整个妖域是不是都得长眠? 况且,传闻中的先天圣灵,天生具备法则道蕴,这对那些卡在圣境前的妖族大能来说,也是极强的吸引。 其实早就有人打过蝶儿的主意了,只不过前两次蝶儿苏醒的快,也沉睡的快,如昙花一现般,遁入虚空之后,就再没人能抓到她了。 再加上妖族在对待先天圣灵这件事情上内部产生了分歧,大能间彼此制衡,所以谁也没有在明面上做的太过。 但这一次,梦境影响直接作用到一城,以前那些袒护蝶儿的大妖,这一次说不得也要改变看法了。 派梧桐卫前来的金翅明王无比清楚,这个平衡一定会被打破,而在那之后,就要看谁下手的快了。 之所以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亲自过来,只是派出一小队梧桐卫,就是想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不声不响的下拿下蝶儿,人一多,动静就大了。 所以这一次梧桐卫的出现,就是带着极强的目的来的,虽然还尊称蝶儿一声“妖梦大人”,但这个身份,明显失去了它实际上的作用。 说是请她入住宫殿,但那宫殿…实际上也是用和困龙锁相同的材料打造而成的。 蝶儿看起来呆萌可爱,但她不傻。 恰恰相反,身为先天圣灵,这天下间几乎不会有比她更聪慧的生灵。 觉得她憨傻可爱的,只有季牧一个。 但是也只有他一人,愿意不计后果的为她出拳,砸碎束缚她的一切! 管你身后洪水滔天,巨浪来袭之前,我自一拳轰之。 看着那道单薄却无比坚实的背影,蝶儿的眸中多出了一丝异彩。 而另一边,重昊缓缓的从山体碎石中一步步走了出来,扭了扭脖子。 方才因季牧一式崩山拳而震荡的骨骼也在几个呼吸间恢复如初。 神兽的强大不仅体现在绝对的力量上,同时还拥有着极为恐怖的恢复力。 仅仅几步,重昊的伤势便恢复如初,只是一头凌乱的赤发还在证明季牧方才那一下确确实实伤害到了他。 而清洗污点的唯一方式,就是让始作俑者…粉身碎骨! 此刻,重昊瞳孔赤红无比,滔天的杀意宛如实质般爆发而出。 他死死的盯着季牧,像是要把牙齿咬碎一般,一字一顿道: “受…死!” 第71章 黑麟羽雀,幻天迷彩 火红的羽翼一扇,重昊化为一道赤芒,瞬息来到季牧面前,当空一拳就朝着他的面门砸去。 他要还刚才那一下! 季牧抬手,与重昊以拳对拳,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 轰鸣爆响,拳劲像一团爆散的气云,涤荡八方,炸起了无尽烟尘。 潜龙和凝神的对拳,一众梧桐卫竟然极为不合理的隐隐感受到了压迫感。 但下一刻,季牧一连倒飞数十米,撞断了三四棵大树才堪堪停了下来。 虽然打磨出了可以和顶尖神兽子嗣一拼的完美肉身,但重昊本身就拥有着神兽血脉,哪怕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也大大削弱了季牧的优势。 再加上境界的差距,认真起来的重昊的确不是现在的季牧能抗衡的。 当然,这是在他没有动用旃檀世界的情况下。 “哼,蝼蚁,不堪一击。” “若不是偷袭,你又怎会得手?!” 断木叶丛之中,季牧拍了拍身上凌乱的叶子起身,淡淡一笑。 “话那么多,脸不疼了?” 重昊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大哥哥,没事吧?”旃檀世界中,蝶儿担忧的声音传来。 “我没事。”季牧平静道。 虽然季牧如此说,但作为他的契约灵,蝶儿能清晰的感受到季牧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毕竟是妖族凝神境,跨两个大境以肉身对拼,季牧还能站起来嘲讽对方已经足以见其妖孽了。 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吧? 动手的一瞬间,与季牧心意相通的蝶儿就收到了季牧的信息——进入旃檀世界。 这件王器的奇妙之处并不仅仅体现在战斗上,它还是一件极为全面的功能性法器! 旃檀世界本身并不具备攻击力,它是一个载体,真正具备杀伤力和各种功能的,是它承载的一个个楼阁。 目前以季牧的境界能够催动的,只有月明楼一个。 月明楼可以凝聚【银月虹光】,那是入虚境绝对无法抗衡的力量,并且在夜间会威力倍增。 但或许是因为境界太低的缘故,银月虹光有次数限制,每天最多能凝聚三道。 三次之后,月明楼就会彻底沉寂下来,等到次日才会慢慢恢复。 除了这道强劲的进攻能力之外,月明楼也同时可以用来藏人。 不同于大多数储物空间都无法容纳活着的生物,旃檀世界月明楼内的空间,是与它在外界时一般无二的,可以容纳近百人同时入住。 而苏醒状态下的蝶儿十分脆弱,并不具备直接战斗的能力,所以蝶儿是季牧在战斗中唯一的短板。 但月明楼可以让季牧把蝶儿随时带在身上,完美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此刻,见到暴怒的重昊再度朝自己冲了过来,季牧向蝶儿心念传神道: “蝶儿,这火鸡皮有点厚,不好对付,你用能力能不能暂时困住他一会?” “可以哒,蝶儿可以给大火鸡制造幻觉,让他把他的同伴看成大哥哥的样子,引导他对自己人出手。” “但是,他等级太高了,蝶儿瞒不了太久。” “大概能瞒多长时间?” “四个团子。” “……哦…话说为什么每次计时都用这个?” “因为蝶儿喜欢团子!” “行吧…快开始吧……”季牧有些心累。 “收到!” 旃檀世界的棋罐微微散出了一道七彩的晕光,那是蝶儿在动用她的能力之一——幻天迷彩。 就在此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眼见重昊即将打到季牧,却突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站定好一会儿,突然调转方向,朝着一个梧桐卫疾速冲去,口中还冷哼一声: “哼,想跑?” 那名梧桐卫见重昊杀气森森的朝自己冲过来,感觉有些不对劲。 “昊大人?” 见重昊速度不减,也不回应,并且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名梧桐卫一瞬间慌了神,掉头就往后方跑去。 给它十个胆子,它也不敢跟重昊动手。 这一跑倒好,彻底把重昊引走,完美达成了季牧的目的。 二人离去之后,此地,刚好剩下十八位化形阶梧桐卫。 与此同时,季牧动了! 脚掌重重一踏,在地上踩出一道深痕。 季牧化为一道游地奔雷,直直冲向一位化形中阶的梧桐卫。 在他的感知中,这是敌人中最弱的一个。 见季牧朝自己冲来,那名梧桐卫丝毫不敢怠慢,毕竟重昊被一拳干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它发出了一声嘹亮的长吟,羽翼收缩,然后从背后开始,浮现出密集的羽毛,最后密布全身。 待翅膀张开时,它已然不复人形,而是现出了它的本体——一头等人高的黑麟羽雀。 作为妖主私军,每一位梧桐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存在,实力、天赋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可以说,这些人全部都是妖族的天之骄子。 此刻,就在季牧冲到近前之时,黑麟羽雀浑身散出幽芒,吞噬了月光,宛若融入黑夜。 黑暗之中,只见它浑身羽毛攒动,每一片羽毛都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特性,如刀锋般直立起来。 就在季牧贴身的一瞬间,黑麟羽雀身上的万千飞羽霎时飞射而出。 道道黑羽于半空划过,轨迹在空间切割出一道道极细的裂痕。 万千飞羽盘旋而落,凌厉的羽锋倒映月芒,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剧烈风暴,直接将季牧卷进其中。 这是黑麟羽雀一族能够在万妖谱排名前一千以内的绝对依仗,是它们最为凌厉的进攻手段之一——黑羽千仞! 黑麟羽雀的嘴角掀起了一丝冷笑。 近距离挨上自己这一下,哪怕是高出一境的同辈妖族,都会瞬间被射成一只刺猬。 化形后,黑麟羽雀的每一片飞羽,都可以在短时间切割出空间裂缝,锋利程度远超上品灵器。 试想,在这般近距离的情况下同时挨上数千灵器的高速切割,谁能扛得住? 黑麟羽雀已经幻想出下一刻季牧被切成肉泥滩在自己脚边的场景。 觉得自己最弱? 柿子捡软的捏? 哼,找死。 “人类,今天就让你为你的狂傲付出代价!” “哦?”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乒乒乓乓之声,一只大手猝不及防的从黑羽风暴中伸了出来,一把掐住了黑麟羽雀的脖颈,将它缓缓的拎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代价?” 第72章 飞鸿踏雪,暴揍梧桐 “怎么…可能?!” 明明那只手看起来无比纤细,但黑麟羽雀此刻却感觉被一只钳子掐住了自己,传递过来的巨力让它透不过气来,并且越捏越紧。 他的内心无比疑惑。 能割裂空间的黑羽千仞,竟然在对方身上留不下一道划痕? 但此刻再震惊也无济于事了,因为他已经被对方揪住了。 从季牧抬脚,到黑麟羽雀释放麟羽,最后再被季牧掐住脖颈,这其实都是在极短时间内发生的事,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后知后觉,见黑麟羽雀落在季牧手里,众梧桐卫惊诧之余,也都迅速做出反应,其中三个顿时化为本体一马当先朝季牧冲了过来。 季牧眼角一瞥,抓住黑麟羽雀的脖颈,把它当做武器,抡起来就对着其中速度最快的一个砸了下去。 那位速度最快的梧桐卫本体是一位青鸟,惯性之下,根本躲闪不及,被体型大它一倍的黑麟羽雀狠狠的砸进了地表。 “噗!”二妖齐齐吐血。 就在这时,另外两个梧桐卫到了。 其中一个眸中现出一片冰蓝之色,霎时间,天地出现了一股冰寒的气息,季牧首当其冲。 他感觉身上一僵,有一股寒气蔓延周身,让他的动作在这一瞬迟滞了不少,与此同时,另一位化形高阶的梧桐卫瞅准时机,一爪就往他的胸口抓去。 尚未碰到季牧胸膛之前,空中便隐隐现出了三道凌厉无匹的爪印,那股气息令季牧心下一凛。 知晓这一下不能硬扛,季牧气海灵气疯狂运转,仿佛燃烧了起来,冲散入侵到体内的寒气。 迅速让自己恢复行动能力之后,季牧将周身灵力汇于双腿,旋即脚尖一点,轻轻一跃。 在半空中,他以不合常理的姿势扭转身体,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生生的将那三道本不可能闪躲的爪印闪躲了过去,最后甚至连他的发丝都没有摸到。 搬天第十一式。 飞鸿踏雪! 这是季牧能动用的两式搬天诀中的另外一式,与崩山式是绝对的杀敌手段不同,这第十一式,赫然是作用于双腿的一式身法。 使用飞鸿踏雪之时,季牧的速度能够拔升三倍,并且能够让他变得像燕子般轻盈,飞檐走壁如同行于路面,立水面而不沉、不起波纹。 这一式,让季牧完美闪躲了那看似必中的一击。 方才出手的玄金乌心下一沉。 它从来没见过这么棘手的人类。 但它没空多想,因为此时,季牧在闪躲完它的裂天爪之后,调转身子,脚尖一点,朝它直接冲了过来。 只是眼前一晃,季牧到了它的面前。 以飞燕之姿,在半空拧身、握拳,然后…一拳轰在了它的胸口。 崩山! 哪怕玄金乌一族以防御见长,这一下也是直接被季牧打穿了胸膛,其下的骨骼寸寸崩碎,身体如一直离弦之箭重重的摔飞了出去,撞断了大片林木。 虽然没死,但短时间内想爬起来也是不太可能了。 它本来是能够躲开这一下的,再不济也能催动身上钢铁般的麟羽护住胸口。 但就在季牧临近的一刻,玄金乌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让它为之颤栗的威压,这让它动作一滞,生生慢了一拍,最后被季牧一拳轰塌了胸骨。 一旁,就在玄金乌方才站立的不远处,寒鸟对上了季牧瞥过来的漠然目光,浑身一震,同样的,内心无可抑制的升起了一股莫大的恐惧感。 好像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根本不是什么人类,而是一尊绝世妖王! 那是源头上的压制,瞬间让它大汗淋漓,甚至一时间都想不起要逃跑的念头。 它十分不理解。 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散发出这样的威压?! 实战之后季牧发现,绝对威压加上月神气息,对妖族的效果出奇的好。 从一开始,就能跨境影响到重昊,虽然对这个等级的强者压制的影响时间会大大缩短,但有时候在战场上只要一瞬,就足以奠定胜局。 凝神境的重昊尚且如此,威慑这些化形阶的梧桐卫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甚至季牧当着寒鸟的面打穿了玄金乌的胸骨之后,寒鸟自身的恐惧值已经达到了极致,让绝对威压的效果得到了完美的发挥。 不等季牧出手,寒鸟就已经想跪下了。 就在季牧想要动手再清理一个丧失反抗能力的敌人时,蝶儿的声音回荡在季牧脑海。 “大哥哥,那个大火鸡好像察觉到不对劲了,正在挣脱幻境,蝶儿快困不住他了!” 季牧动作一顿,皱了皱眉。 他深深地看了一圈梧桐卫,然后不再迟疑,扣稳笠帽,直接掉头离去。 一众妖主亲卫,此刻竟无一人敢追。 短短片刻,硬抗黑麟羽雀的羽刃,然后揪住他的脖颈砸晕青鸟,最后一拳打穿玄金乌的胸膛… 这都是几个呼吸就完成的事,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三个梧桐卫就已经趴地上了。 所以,哪怕知道季牧现在是要跑,他们也根本不敢拦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季牧潇洒离去。 因为对方的无敌之势,已经深深的打入了他们心底。 … 片刻后,赤光一闪。 重昊终于回到了这里,此刻的他呼吸粗重,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手上还拎着已经被他打的只剩一口气的下属。 赤红的眼眸巡视一圈,没看到那个蝼蚁的身影,却看到了在地上躺着的三个下属… 岩浆,彻底喷了出来。 无尽的树木折断飞上天空,重昊身上的灵力如潮水般喷涌而出,肆虐天地,杀意仿佛化为实质一般,拳头也被他捏到滴血。 他看向季牧气息残留的最后方向,咬碎了牙吼道: “蝼蚁,别想活着走出妖域,就算是掘地三尺,本妖子也一定会你找出来,碎尸万段!” “在此之前,你就先行体验一下过街老鼠的滋味吧!” 深吸口气,重昊森寒的目光扫向一众梧桐卫,凝神阶的恐怖威压毫无保留的压在他们心头。 “十几个化形留不下一个潜龙境?你们的修为都喂狗了!?” 众梧桐卫心底一阵腹诽:你自己不还是被一拳打进了山里? 只不过迫于重昊的威势,没有一人敢表露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想法,重昊冷哼一声,威压徒然加重,令在场众人齐齐吐了一口鲜血。 “本妖子不管你们在想什么,也不追究你们之前有多废物。” “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如果三天内找不到那个人类和妖梦大人,那么你们谁也别想回到妖都,本妖子亲手拆了你们的翅膀作为下一批献给唐王的贡品!” 第73章 镜花水月,妖枫复原 “昊大人,属下觉得这个人类,有点像风云阁新星榜上的一个人。”追击的路上,一位离重昊最近的梧桐卫出声道。 它是这一小队梧桐卫中,除了重昊之外的最强者,化形圆满境,本体是一只苍羽丹雀,在众梧桐卫中话语权要大上很多。 重昊眉头一皱:“谁?” “新星榜第十一,无双白客。”苍羽丹雀沉声道,“白面,斗笠,以及那堪称恐怖的肉身…符合这些条件的人类,不可能有第二个了吧?” 重昊皱眉思忖了一瞬,最后认可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对季牧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还是认可对方的实力的。 毕竟,如果人族随便蹦出来个潜龙境都能把他轰进山里,那重明鸟一族算什么?妖族又算什么? “的确有点像,如果真是他的话,这一次风云阁倒是屈才了,那个人类单凭肉身强度,绝对可以排在新星榜前三,不过…” “不过什么?”苍羽丹雀问道。 重昊冷冷一笑,“他也的能活到风云阁换榜的时候。” 苍羽丹雀心下一凛,知晓重昊正在气头上,升起了必杀之心,当下缄默不言,内心却幽幽一叹,“妖梦复出,白客至妖域…万妖谱大会在即,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啊……” … 妖枫城。 一户中等人家的院舍之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越过红墙,悄悄的翻了进去。 脚尖踏在青石板砖之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唯有夜间晚风拂过,撩动着他的衣角,掀起淡淡的“咻咻”之音。 整座妖枫城寂静的可怕,而此刻立于这间院落的人,或许是整座妖枫城唯一尚在行动的“人影”了。 就在这时,人影的动作一顿。 他脑海中,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声音。 “大哥哥,外面有一群大鸟在追我们哎,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城啦?要是它们追过来的话我们好像跑不掉哎…” 季牧笑了笑,“傻丫头,现在在这妖枫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啊,而且…”他的笑容收敛,目中闪过一道冷意,“我可没打算就这么走了。” 季牧心知如果是直线的话,靠两条腿走路的自己绝对跑不过一众会飞的梧桐卫,哪怕自己已经依靠飞鸿踏雪先跑了一段。 所以他在半道折了一下,绕了一圈来到了妖枫城。 这样能多拖延梧桐卫一段时间,虽然对方追了一段路后肯定会发觉找到这里,但这段时间,足够季牧做很多事了。 … 不久后,月华淡去,黑夜终是走到了它的尽头。 远方,天边升起了一线光明,晨阳将他的辉光洒向大地。 淡金色的云端,十几道身负双翼的身影默然于天空伫立,谁也不敢说话。 这些身影为首的前方,一头火红赤发的青年默默转身,目光扫向众人,声音如万载不化的寒冰。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就这么一会,一个潜龙境的人类带着妖梦,就这么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就靠着两条腿,跑过了妖域速度最快的我们?” 一众梧桐卫面对暴怒的重昊皆是沉默,大气都不敢出。 隔了好一会,苍羽丹雀思索了一下,说道:“昊大人,属下觉得…我们可能追错了方向…” … 当一众梧桐卫回到妖枫城时,包括重昊在内,全部都被惊掉了下巴。 因为他们此刻眼中所见,与他们第一次来时简直是两个世界。 伴随着曦光照耀大地,街道上,摊铺林立,车水马龙,人群像潮水一般涌动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熙熙攘攘之音不绝于耳。 这座城市跟着日光一同活了过来,昨夜寂静如一座死城的模样一去不返,如同镜花水月,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众梧桐卫中,一位化形高阶的雁妖咽了咽口水,看向重昊,“昊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任何人一旦被妖梦大人拖入梦境之后,便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吗?” 重昊一巴掌狠狠拍在了它的脑袋上,“你问我?我他妈怎么知道!” 雁妖被这一下拍的在天空中下沉数百米后才拼命扇动翅膀稳住了身形,默默的飞回队伍之后,却是不敢再多嘴问话了。 但其实同样的问题,皆是存在于一众梧桐卫的心中,包括重昊。 妖枫城…怎么就活了? … “在天上站着没用,我们下去看看。” 片刻后,重昊做出决定,招了招手,率先朝着妖枫城飞去,一众梧桐卫尾随。 不多时,他们齐齐落在妖枫城一处较为空旷的广场上,十几双翅膀掀动的狂风震荡四周,引来阵阵惊呼。 对于一个连城主只有化形阶的城池来说,重昊这一行人下来,无异于天神降世。 街道的的人和妖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敬畏的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角落处一位人族老者隔着老远看到了重昊一行,心中暗恼。 “梧桐卫…怎么是这帮棘手的鸟人,它们不在洛阳耀武扬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 平常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但现在城主妃雪不在,这里属自己修为最高,他就算想躲,也躲不掉。 最后,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朝一众梧桐卫走了过去。 走到重昊面前,老者微微躬身,“老朽妖枫城镇妖司分堂堂主,见过诸位大人。” “啧…”一听是镇妖司,重昊厌恶的看了老者一眼,但一向厌恶人族的他最终却没有发作,而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镇妖司,是第一代开国皇帝封地之后,怕妖族日后脱离掌控,特意在妖域设立的一个特殊的人族机构。 其中镇妖司总部设立在洛阳,直接受命于天子,任何人都无权调动。 除此之外,镇妖司还分设二十八座分部,遍布妖域各城。 镇妖司的职责主要是调节人族与妖族的紧张关系,与三王殿共同治理妖域。 但在洛阳,镇妖司的身影反而频繁出现在妖都各处,帮助遇到困难的人或妖,三王殿对下面几乎不闻不问。 不仅如此,镇妖司也有雷厉风行的一面。 曾经,有郡城城外的大批零散兽群聚集起来,多达千头,想要攻占一城,把原有的住民赶出去。 最后出手的,并不是城主的军队,而是那座城池的镇妖司分部。 那座小阁楼内,仅仅走出了九个人,花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带头闹事的十几尊大妖的头颅就放在了城主的桌子上,还顺带“细心”的帮它把那几头妖兽身上的珍贵材料分割好,好拿到拍卖行拍卖。 剩下的妖族群龙无首,直接一哄而散。 而类似的案例,在妖域比比皆是。 所以在妖域,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流传着一句话: “宁撩三王殿,不惹镇妖司!” 第74章 渔翁撒网,愿者入局 “诸位大人莅临妖枫城,不知是所为何事啊?”寒暄过后,镇妖司分堂主枫晚直入主题。 “来这歇歇脚而已,怎么?这也要向堂主大人通报?”重昊淡淡的扫了枫晚一眼。 虽然镇妖司不好惹,但他还不至于压不住一个入虚境分堂主。 枫晚内心暗骂:一个凝神阶带着十几个梧桐卫来这歇脚?骗鬼呢?借口都懒得编… 只是虽然心底如此想,但他面上却未表露丝毫,而是满脸堆笑道: “不用不用,完全不用,大人您把这当自己家就好,随意随意…” 重昊轻哼一声,目光微微扫了苍羽丹雀一眼,后者会意,带着几乎半数的梧桐卫离开了广场,走入妖枫城各处街道之中。 枫晚眉头微不可查的一挑,他察觉到梧桐卫来妖枫城可能是要寻找什么,但凝神阶的重昊还坐在这里,他也不好轻举妄动,一时间双方就这么僵在了一起。 而没人注意到,远方一处角落,一位少年的身影一闪而逝,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接下来,就是比拼速度的时候了…” … 这个少年,就是幻形之后的季牧。 妖枫城之所以变得像现在这般,自然是因为他与蝶儿的缘故。 来到妖枫城后,季牧没有任何耽搁,迅速开始进入一个个梦境,唤醒他们顺带取走梦境碎片。 但妖枫城虽小,但一城人加起来也有数万,根本不是季牧一个晚上能弄完的。 所以,他和蝶儿商量之后,动用了一个小手段。 季牧花了半个晚上差不多唤醒了妖枫城十分之一的人,但他没有吸收,而是将所有收集到的梦境碎片全部聚集到一起,作为燃烧能源,让蝶儿制造出了一个覆盖一城的海市蜃楼。 半座城的梦境碎片化蕴含的能量是极为庞大的,因此哪怕是凝神阶的重昊,短时间内也无法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并且,此刻的妖枫城并不全是虚幻的,是真真切切的有十分之一的生灵在这里活蹦乱跳,场景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唯一不真实的,就是有九成的生灵,都被悄然隐藏在幻术之下… 趁着这段对方摸索城内情况的时间,季牧可以变幻样貌,自由出入在妖枫城各处,神不知鬼不觉的唤醒一个又一个陷入梦境的人,得到的梦境碎片又可以完美的填补维持幻境所损耗的能量。 甚至到最后,哪怕重昊等人知晓这是幻境也无济于事了。 因为那个时候,整座城的人都已经被季牧唤醒,海市蜃楼彻底替换成了真实的城市,幻境中的人变成了真实苏醒的人,那时候就算发现了,又能如何? 梧桐卫还敢把一城的人都屠了不成? 别说梧桐卫了,金翅明王都不敢这么做。 而那时候,重昊一行人将彻底拿隐藏在人群之中拥有幻形能力的季牧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在梧桐卫入城的那一刻,双方的速度比拼就已经开始了。 看是季牧先把一城的人都唤醒,还是梧桐卫先觉察这是幻境找到季牧… 只不过在这场对局中,季牧占了先手。 除了隐藏自身之外,季牧还有别的目的,一是救人,二是…他要让这一小队梧桐卫…全部折在这里! 从对方降落到妖枫城广场拖住镇妖司然后派人在城内搜寻就可以看出,他们知道季牧就躲在城里,但这么大一座城,十几个梧桐卫站在一起不可能找到自己。 要想大面积搜寻,他们就必须分兵,而一旦分兵落单,就给了季牧绝佳的伏击机会。 以他现在的战斗力,梧桐卫队伍里除了重昊和一位化形圆满的大妖之外,其它人都不具备威胁直接到季牧的能力。 所以,此刻的妖枫城,就是季牧为自身准备的一座…大型狩猎场。 猎物,就是梧桐卫! … 妖枫城某处街道,苍羽丹雀、暗鸦、红稚,三位化形阶梧桐卫在街道上缓缓搜寻,目光不时的扫过四周。 “苍羽大人,那个人类真的在妖枫城吗?”红稚一边搜寻着,一边朝着苍羽丹雀问道。 “大概率是在的,不然无法解释他是怎么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跑的。” “这么大一座城…要怎么找啊……”红稚有些绝望。 “慢慢来吧,四个城门口我都已经各自让一个兄弟过去了,他们都是化形高阶,发生战斗不至于闷声不响的就被干掉。” “城里各个区域也有我们的人在天上巡逻,所以我们四个的职责就是探查各户人家以及那些天上看不到的地方。” “到时候任何一处有动静,重昊大人都会察觉到并迅速赶过去的,除非那个人类能长翅膀飞,否则跑不掉,瓮中捉鳖而已。” “但一个潜龙境人类,又怎么可能会飞?所以放心吧,捉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苍羽丹雀出声安慰道,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有些没底。 毕竟,它从来没见过这么妖孽的潜龙境人类。 “可惜城主不在,不然可以要来城主令牌号令我们妖族的同胞一起来找,看他怎么跑!”暗鸦横叉一嘴道。 苍羽丹雀摇了摇头,“不行的,动静不能闹的太大,镇妖司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你没看昊大人都在亲自拖着那个老不死吗?要是被通报到他们的总部,会给明王大人添不少的麻烦。” 除了苍羽之外的三人(此处多了一人)齐齐一叹。 “唉…真是个棘手的人类,以后谁再说人族潜龙境孱弱,老子第一个把他的头拧下来!”一位年轻的梧桐卫似乎是刚回到队伍不久,此刻听到众人的谈论,愤愤不平道。 “咦…老六你刚才不是说那边有情况要去探查一下吗?这么快回来了?”暗鸦看到他回来,一脸诧异道。 苍羽微撇了年轻梧桐卫一眼,呵呵一笑,“只怕…是看到了一个漂亮的狐族小妹妹吧?” 被称为老六的年轻梧桐卫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事,倏然一惊,尴尬一笑道,“人…人家没理我……” “什么!?你个老六!亏我还以为你尽职尽责,原来是跑去勾搭狐族小妹妹去了!我们是来完成任务的,你把梧桐卫的职责当什么了!?快,她在哪,带我去看看!”暗鸦一脸义正言辞道。 “……”苍羽丹雀揉了揉眉心,声音微沉道: “可以了,任务要紧,你们难道不怕昊大人发怒吗?找到那个人类完成任务之后,回到妖都,这些女人还不是随便你们玩?现在…都给我好好干活!” 三位梧桐卫皆是点头称是。 … 搜寻的道路上,年轻的老六微微落后众人半步,嘴角掀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一群智障…” 某棋罐世界中,一只火架上的烤鸡散发出了一阵淡淡的余香…… 第75章 一城梦醒,蝶舞翩翩 这个老六,赫然是变化后的季牧。 瞅准时机干掉一个落单的梧桐卫后,季牧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变成了那名梧桐卫的模样,也就是老六。 而真实的老六早就变成了月明楼上的一道名菜,给蝶儿换换口味。 季牧一开始就有潜进梧桐卫之中的打算,原本他以为这个时机会很难找,但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了。 大门有人把守,天上也随时有人盯着,这个时候什么地方最安全?当然是灯下黑的梧桐卫自己。 打死苍羽丹雀等人他们也不会知道,他们动用了如此阵仗苦苦搜寻的人,竟然就在他们身边,时不时还煞有介事的骂风云阁两句: “怎么排的榜?这人类看起来有这么弱吗?排榜的真是瞎了眼、黑了心…” 四人中,属他骂的最狠。 有了这个便利身份之后,苍羽丹雀等人有什么引诱计划或者摸排地点,也都被季牧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此,之后的几天下来,梧桐卫愣是连追击目标的影子都没有看着! 苍羽丹雀甚至一度怀疑季牧是不是真的在妖枫城里。 并且这段时间,季牧趁着轮班休息的时候,一有机会,就装作修炼或者睡着,神魂意识却早就被蝶儿送进了妖枫城各处梦境之中,唤醒一个个陷入梦境的人,让海市蜃楼变得越来越真实… 一成,两成,三成… 如今妖枫城内,赫然几乎已有半数之多的生灵苏醒,以真实替换幻像,而季牧收集到的梦境碎片也远远超出了维持幻境所需,大量的陈余了下来。 这可是半座城的梦境碎片,数量要远超百兽林外妃雪一行人。 哪怕城中的生灵境界不如她们,但胜在数量庞大,综合加起来的能量有数倍都不止。 因为疯狂扫荡梦境的缘故,季牧现在的境界已经保持在了六重天巅峰,仅差一步,便能够鱼跃龙门,踏入七重天境。 他体内气海也膨胀了数倍不止,差上一丝就能【湖】化【江】,但这是他刻意压制下来的结果。 无论是潜龙破境还是气海化江,动静都不会太小,这会让他暴露身份,现在还没有到舍弃这个身份的时机。 再加上最近暴涨的境界使得他的气机有些虚浮,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打磨,不适合再吞噬梦境碎片修炼,所以那些陈余下来没有吸收的碎片,都被季牧一股脑的丢进了旃檀世界。 这就让蝶儿无比开心了。 季牧每天闲下来的时候都会往月明楼扔上一大堆团子,往往还不等她吃完,就会又来一堆,疯狂投喂,再加上后面这些堆积下来的梦境碎片,蝶儿几乎是天天泡在能量海洋之中。 每天睁眼就是吃,闭眼前也是吃,甚至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时候也要抱着一个团子才能睡着。 当然并不是深层意义上的沉睡,季牧还需要她来维持幻境。 这股庞大的能量让她的境界迅速拔升,虽然先天圣灵每一个大境都没有上中下之分,而是一个整体,但之前蝶儿修为进度好比处在化形阶两成左右的阶段,那么现在…至少走到了六七成。 而且随着她吃掉的团子越多,所具备的月神幽荧的气息就越浓,同样会压制住她的梦境扩散,让她一点一点、初步拥有掌控自己分身种子的能力。 到了现在,许多城内入梦之人的苏醒,都并不是季牧打破梦境把他们带回来,而是蝶儿自己让分身引导这些人走出梦境。 季牧而蝶儿的同时成长,更是让唤醒妖枫城生灵的进度加快了一倍。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就在重昊快要彻底失去耐心,苍羽丹雀等人精疲力竭之时,妖枫城的生灵…苏醒到了九成! 旃檀世界的月明楼中,无比精纯的能量几近化为实质的梦幻海洋,将整座阁楼泡在其中。 湛蓝色的能量之海上,一只彩色的蝴蝶正在翩翩飞舞。 她轻轻的一扇羽翼,便有无尽的星光散落,闪耀在海底,熠熠生辉。 在她的身上,虽然感受不到咄咄逼人的气势,但却有着一股柔和而梦幻的气息淡淡的释放出来,超越了一切,凌驾万物。 作为幻世灵梦蝶的蝶儿,她的境界此刻赫然已经攀登到了化形阶最后、达到了九成九的地步,就差临门一脚,就能破境进入凝神。 虽然已经不需要怎么去维持幻境了,但破境需要进入沉睡,所以被她一直压制着。 因为此时的季牧,差不多要准备动手了。 这可是帮她打架,她才不要缺席。 … 妖枫城城主府。 因为妃雪不在,城主府从名义上来说算是三王殿的下属势力,所以这里被梧桐卫理所应当的占据作为据点。 迫于凝神阶的威慑,城内无一人敢说什么。 此刻,城主府院中,重昊一拳把一个石桌拍的粉碎,愤怒对站在他面前的几道身影骂道: “七天了,七天了!” “你们这帮废物是干什么吃的?!” “屁大个城,这么多天就算是只老鼠也他妈应该被翻出来了,你们愣是找不到一个活人?” 在他对面,苍羽丹雀、暗鸦、红稚、以及…老六四人各自耷拉个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就连苍羽丹雀都不复之前那般气定神闲的神色了,活脱脱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毕竟一开始就是他说那个人类一定在妖枫城内,但现在,一连七天,四个城门口都封的死死的,根本没人出的去,但他们却愣是找不着季牧。 就连城内的妖族和人族修士都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苍羽丹雀现在走在城中,能清晰的感受到人群看他的目光已经由最初的敬畏逐渐转变成猜疑。 若非梧桐卫名头的威慑还在,它们早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甚至,镇妖司的枫晚察觉到城内微妙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强势起来,这两天甚至亲自堵在城主府门口等着问话重昊,要讨一个说法。 对镇妖司这个茅坑里的臭石头,重昊有心想一脚踢开,但却怕承受不了之后的后果,最后索性直接闭门不理,反正这个老头暂时也不敢直接撕破脸皮踹门进来。 但这一切的形势都在表明,留给梧桐卫的时间,不多了,再这么封锁下去,妖枫城…很有可能哗变! 面对盛怒之下的重昊,负责搜寻季牧去向的苍羽丹雀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大人,再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属下一定找到那只老鼠!” 边上,老六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扬起了一抹弧度。 “那你可要加油了…” 第76章 月黑风高,老六屠妖(上) 重昊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太长了,一天,本妖子最后再给你一天时间。” “明天这个时候,你要是再找不着那只老鼠,本妖子就亲手把你的头摘下来,送到明王大人的案前请罪!” 苍羽丹雀浑身一震。 它无比清楚,重昊此刻已经做好了实在找不着人就干脆找人背锅的打算,心下一凉,立马承诺道: “属下今晚一定把他找出来!” 重昊看向其它三人,冷哼一声,挥了挥手,“都滚吧!” 四位梧桐卫出城主府后,后背各自都被冷汗浸湿,直接承受重昊怒火的苍羽丹雀最是严重。 它的眸中布满血丝,看向三人,再也不复之前温和的模样。 “都听到了吧?最后一天,你们最好都加把劲,谁也别跟我偷懒,不然别怪我最后拉你们垫背。” 红稚和暗鸦皆是神色一凛,连忙称是。 老六面上与二人同一神色,内心却是呵呵一笑。 “放心,我会好好帮你找的。” … 夜色降临。 一道身影独自从后门走进了城主府,正是化身老六的季牧。 “你不去找那只老鼠,来我这里干什么?”重昊一看到他,面色不善道。 “昊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何事?” “属下觉得,苍羽大人它…最近有些奇怪。” “哦?”重昊眉毛一挑。 “最近时常看不到苍羽大人的身影,而且属下有一次偶然看到他在半夜轮班休息的时候出门。” “属下有些好奇,就偷偷跟了上去,没想到却看到苍羽大人和一个浑身裹在衣袍下的人影碰头…然后,属下听见…”老六说到这,面露惊恐,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画面。 重昊本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主,此刻看到它在这支支吾吾,当下一股无名火就上来了。 一把揪住老六的领子,重昊寒声道: “你想说什么你就说,不要跟本妖子在这里卖关子,若是情况属实,本妖子自会庇护于你,但若是敢谎报…”一股强横的威压压在了老六身上,“你…应该知道后果。” 老六似乎是被这阵势吓坏了,疯狂念叨着“属下不敢属下不敢”,整个身子在这股威压之下都在颤抖。 重昊看他这副样子,暗骂了一声怂包,却也没了再继续吓唬他的心情。 松开抓住他衣领的手后,重昊目光直视老六,“你…听见了什么?” “那时候属下因为怕被苍羽大人发现,没敢靠的太近,所以听不真切,但依稀的听见他们好像在说…妖梦、幻境、苏醒之类的东西。” 重昊眉头一皱,陷入沉思。 不多时,他的面色逐渐变化,也不理会季牧,身影一闪便出了城主府,来到了妖枫城上空。 火红的羽翼在夜空下熠熠生辉,吸引了众多目光。 城内街角,苍羽丹雀朝天上看去,有些疑惑,“昊大人?他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重昊在天空中拿出了一柄极小的木制匕首,有些肉痛的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咬破舌尖,喷出了一口精血附在其上。 沐浴神兽血脉的精血之后,木匕霎时变得血红无比。 重昊一手握住木匕,朝着下方的妖枫城,轻轻一划… “咔嚓”一声,他听见了下方传来了某种类似于镜面碎裂的声音,于是他的面色也随之一同沉了下来。 “竟然真的是幻境…” 凝神阶的强大神识扫向妖枫城各处。 重昊赫然发现,除了那些在外面行走的人之外,还有许多生灵尚在沉睡之中,根本不曾苏醒。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苏醒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城主府内,蝶儿的声音在季牧的脑海中回荡。 “大哥哥,蝶儿收回幻境啦,还顺带给那只大火鸡加了点【料】,城里剩下还在沉睡的人蝶儿也开始操控分身意识唤醒他们啦。” “那个匕首好像具备稀有的【破妄】功效,不过是消耗品,估计再使用一两次就不能用了,但这次又被他浪费了一次,嘻嘻…” “那只大火鸡肯定以为幻境是他破的,怎么可能嘛…” 季牧淡淡一笑。 之所以留下了一成左右的沉睡之人,没有唤醒,就是等待着这一刻——让重昊“亲自动手”破除幻境之后,再“亲眼看见”城内一个个苏醒的生灵。 这样,能让季牧拙劣的谎言,起到真实的效果。 同时,本身达到了化形圆满的蝶儿给重昊悄悄附加上了【易怒】的状态,影响他的情绪。 这可以断绝重昊在短时间内的绝大部分深入思考能力,只剩下他亲眼看到的一切——季牧在城内的苍羽七天都没有抓到人,以及妖枫城具备大型幻境自己一直蒙在鼓里的事实。 果不其然,半空中,重昊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冰寒至极。 他看向了城内,最终定格在了某处街角,那是苍羽丹雀所立的位置。 羽翼一扇,重昊毫不掩饰自身的杀意,直奔苍羽丹雀而去。 季牧在地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默默的收回目光,轻轻一笑。 “我们也要开始了。” “苍羽兄,可要多撑一会儿啊……” … 妖枫城西门。 一位中年大叔此刻正坐在城垛之上,百无聊赖。 它的本体是一只具备一缕龙血血脉的龙鹫,并且因自身是化形高阶,实力在小队中排在前列。 一开始,它就被苍羽丹雀分配到了西门看守入口,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以它的境界实力,在废了几个人类修士之后,就再没有不开眼的想要出城了。 至于妖族,吓唬一下也就回去了。 一开始,对一帮低境生灵耀武扬威龙鹫还感觉挺新鲜,但一连数日在这里,它也是有些腻了。 此刻,龙鹫看向天空上的那轮明月,伸出手抓了抓,叹了口气,“这么多天了,怎么巡逻的那几个还没找到那只老鼠啊,都不想回妖都了吗?” “咦…”就在这时,它看到了天空上升起了一道火红的身影…… 第77章 月黑风高,老六屠妖(下) 龙鹫一骨碌爬了起来。 “昊大人?他飞上天干什么,天上不是有兄弟在看着吗?” “咦…破妄锥,昊大人把它拿出来干啥?该不会……”龙鹫面色现出一抹惊疑。 但就在这时,它又看到重昊在半空用破妄锥划过一道痕迹之后,面色大变,然后一脸怒容的飞下来奔向城内某处。 附近原本负责在天上巡视的几个梧桐卫也出于好奇靠了过去。 它看了看自己屁股底下的城门,有些迟疑。 城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自己…要不要去看看? 正在它纠结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晃晃悠悠的朝它飞了过来。 龙鹫转头一看,有些疑惑。 “老六?喝多了这是,怎么晃晃悠悠的?” “你不是在城内搜寻那只老鼠吗,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了?还有…城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我看大家都赶过去了?” 老六神色慌张,一边在龙鹫身前停稳身形一边神色惊恐道: “不好了!” “昊大人…昊大人它!”话音戛然而止。 “噗嗤”一声,一只拳头轻易的洞穿了龙鹫的胸膛… 在它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老六轻轻附耳道: “它说…老六在下头等你呢。” “还有,下辈子…记得对人类好点。” 龙鹫猛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眸中的光却是迅速黯淡,很快就断了气。 之后,它的身影从人形迅速变回了本体,是一只样子与秃鹫相差不多、但头颅却是黄色的极丑陋的一只妖兽,体型足有两米。 而从出手到龙鹫断气,季牧的眼神都没有一丝怜悯,果决无比。 几日前,这个梧桐卫曾亲手废了几个想要出城的人类,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十多岁刚刚踏入潜龙初境的年轻修士,而对出城的妖族却只是赶了回去。 镇妖司枫晚过来理论,但龙鹫却强硬的以自己是在“城外动手”的为由,让镇妖司找不到理由动手,最后不得不憋了回去。 因龙鹫是等那几位人类出城之后才突然暴起伤人,而在妖域,镇妖司维护的制约也仅限于“城内不得动手”,所以枫晚虽然不爽,但也拿它没有任何办法。 但龙鹫不知道,在暗中,还有一只眼睛将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并且记了下来。 然后,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第一个…就找上了它! 战斗是在一瞬间结束的,没有掀起任何动静,也无人发觉。 好在妃雪前往百兽林的时候抽走了大批守城军将领,再加上城门被梧桐卫占据之后,剩下的那批低阶将士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只用对付龙鹫一人,这省去季牧许多功夫。 这些日不停地收集梦境碎片境界大涨后,就算是正面对决,龙鹫都绝不会是季牧加上蝶儿这个组合的对手,更何况是偷袭? 但直接战斗的动静过大,会让季牧的“剪羽行动”大打折扣,让城中梧桐卫提前反应过来,再像之前那样抱在一起就麻烦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开始就要弄一个梧桐卫身份的原因。 杀了龙鹫之后,季牧将它的尸体收进了月明楼的杂物间,毕竟是化形高阶的大妖,还蕴含一丝龙血,日后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做完这些之后,季牧看向了其它城门,轻声道: “第一个。” … 此时此刻,妖枫城的夜空上,明月恰好被一片厚重的云层遮盖,光明被吞噬,千家万户顿时坠入了无边的黑夜。 这时,本就泛凉的秋月于远方吹来了一阵寒风,其声似呜咽,凄厉万分,让人心底生寒。 寒风之下,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很少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来走动。 黑夜之中,万籁俱寂。 只闻风声的街道上,一道隐藏于暗夜中的身影如蜻蜓点水般悄悄踏步。 凭借蝶儿遍布满城的强大神识,季牧可以随时得知城中梧桐卫的方位,从而避开最棘手的重昊等人,直接猎杀落单的梧桐卫。 不久,继龙鹫之后,南门的梧桐卫就露出了一样的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个老六!” 这个梧桐卫境界还不如龙鹫,所以结局根本不会有任何更改,只是片刻,月明楼内就又多了一头大妖的尸体。 季牧知晓现在不是手软的时候,如果这次不是依仗蝶儿赋予他的各种强大天赋能力,早在百兽林,他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飞鸿踏雪赶路,幻形加飞行让敌人丧失警惕,绝对威慑加月神气息直接断绝了敌人的瞬间反抗能力,最后再以崩山拳劲洞穿胸膛… 哪怕梧桐卫人均高出季牧一个大境,但这一套功法加先天圣灵赋予的天赋连招下来,那些梧桐卫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至于妖域各城城内不得动手的规定… 那是啥? 人是老六杀的,跟我白客有半毛钱的关系? … 城内,一处街巷。 苍羽丹雀被重昊一只手掐住脖颈靠在墙上提溜了起来,面色涨的通红。 虽然它是半步凝神,离突破那个境界只差临门一脚,但这一步,实力就是天差地别。 再加上它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所以几乎没什么悬念就被制服了。 此刻,重昊目光冰冷,直视着苍羽丹雀的眼睛,寒声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苍羽丹雀此刻脸上布满了问号。 什么玩意? 让我说啥? 你丫的从天上飞下来二话不说匡匡给我一顿揍,现在想起来问我了? 我说你奶奶个腿! 心底一股火起,苍羽丹雀差点就想怒骂出声,但最后他看了看重昊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又默默的咽了回去。 “难道是最后一天也等不及了?想直接找个替罪羊?”苍羽丹雀的内心没来由的蹦出来这个想法,毕竟之前在城主府它就感受到了重昊有要拿它开刀的征兆。 但此刻它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甚至它能感受到重昊手上的力道还在加重,知晓对方此刻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扯着嗓子,苍羽丹雀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眼:“昊…昊大人…想让…属下…说…什么?” 这时,附近在天上巡逻的几个梧桐卫也聚拢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靠近这边,一脸疑惑道: “昊大人…这是?” 第78章 重昊入戏,白客侠风 重昊也不理会其它人,径自掐着苍羽丹雀的脖子冷笑道: “瞒我瞒的好苦啊,找了这么久,没想到你就躲在我身边,你说是吧…人类?” 苍羽丹雀:??? 一众梧桐卫:????? “昊…昊大人,您…您在说什么?”苍羽丹雀只觉得内心此刻正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整个人直接懵了。 季牧欺骗重昊的时候,也根本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 “我在说什么?”重昊呵呵一笑,“说那个人类在妖枫城的是你,然后七天连影子都摸不到的也是你,最后布下大型幻境让我相信整座妖枫城都活过来的也是你吧?” “潜龙境的你应该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布下幻境的…应是妖梦大人吧?” “然后借着本妖子一时大意,没有分辨出来这是幻境,你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一边瞒着我一边真正唤醒城内的妖族和人族,让这座幻境之城越来越真实,要不是老六发现的早通报给我,本妖子现在都还在被你们蒙在鼓里,真是好手段啊…” 不得不说,重昊的智商还是在线的,这一会儿,就基本猜对了所有事情。 除了目标对象之外。 苍羽丹雀人都傻了,一旁的众梧桐卫也都是目瞪口呆。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玩意? 等等…老六? 苍羽丹雀好像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瞳孔急剧收缩。 “昊…大人,我想…您…可能…误会了…什么。” 重昊的手依旧没有松开,眸中的戏谑之意很明显。 哼,还想把本妖子当傻子? 本妖子早已洞悉一切! 两人的聊天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所以一个越急,另一个就越是相信自己的猜测。 重昊的状态:被本妖子识破,他急了他急了。 苍羽丹雀内心:臭傻逼,听老子说话! 一旁,众梧桐卫皆是如堕云雾,丝毫不知道这俩在干什么。 见重昊明显不相信自己,苍羽丹雀有些心累道。 “昊大人,你…可曾见到老六?” 重昊一愣,“老六就在府…”话音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直接呆在了原地。 … 妖枫城北门。 又一具尸体被收进了旃檀世界,这是妖枫城内最后一个落单的梧桐卫。 此刻月明楼已然存放了不下于十头左右的大妖,挤的满满当当,都有些放不下了。 通灵后懂得修行的妖族身体无一不是上好的天材地宝,季牧不会滥杀无辜,但是送上门的他也不会拒绝。 月明楼内,收藏最低的妖族尸体都是化形中阶,要是都卖出去,季牧又是一个妥妥的小财主。 正沾沾自喜的时候,蝶儿的声音突然传来。 “大哥哥,他们好像发现不对劲了,现在剩下的那几个正在往城主府赶。” “哦?”季牧拍了拍手,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比我想象中花的时间还要长啊,我以为最多解决四五个这帮鸟人就该回过味来了,没想到竟然多送了一倍的数量给我。” “那大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蝶儿好奇的问道。 “当然是…给它们添把火。” … 城主府。 重昊和苍羽丹雀带着四五位梧桐卫风风火火的飞了回来,它们此时压根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梧桐卫仅剩的人手了。 回到城主府,众人发现府内早已空无一人。 “该死!” 重昊怒骂一声,再度升空,强大的神识威压覆盖满城,打算以这种方式迅速找到老六。 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迅疾如风般赶到了城主府附近,抬头看向天上的重昊,一脸怒容。 正是镇妖司枫晚。 “昊大人,镇妖司与三王殿共同规定,凡妖域城池,一律不得动手,难道您忘了吗?!” 重昊毫不理会,径自腾空。 如果让那只老鼠以这种方式戏耍般逃走两次,那么重明神鸟一族的脸面就要彻底毁在他手里了,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至于后果,那是之后的事情。 此刻,凝神境的强大威压覆盖了本就不大的妖枫城,惊醒了无数沉睡的人族和妖族。 它们打开窗户,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脸茫然的朝天上看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重昊根本不在意自己此刻吸引了多少目光,只是肆无忌惮的以神识探寻。 不看还好,这一看,重昊的面色便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妖枫城内,除了城主府,再不见一个梧桐卫的身影… 结合之前的猜测,显然,那些梧桐卫的下场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 “蝼蚁…你…找…死!” 滔天的杀意化为实质般的威压绽放,城内一些境界低微的人族直接承受不住,吐血倒地。 “混账!”枫晚怒骂了一声,攥紧了拳头。 经过几日的观察,他已经猜测到了梧桐卫来妖枫城是要追捕一个人,而这个人现在就身处妖枫城内。 原本梧桐卫还算收敛,没有直接伤害到城中生灵,所以本就势弱的镇妖司也就权当做没看见。 但现在,伴随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升空,平衡,快要被打破了。 “该死,这个节骨眼上,城主大人到底去哪了?城中阵法的启动方式我和她各占一半,现在根本没人制的住他!”枫晚的神色露出一抹焦急。 凝神境的存在,透出一缕威能对妖枫城的生灵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在这里的人族,大多都还只是潜龙境。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枫晚身后的墙檐上,冷不丁出声问道: “你们镇妖司…就没什么后手之类的?” 枫晚吓了一跳,待转身看清来人后,又愣在了那里。 “什么后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人不是梧桐卫的一员吗? 见这老头半天没有回应,老六难掩失望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 他从一个棋罐中掏出一套斗笠披在了身上,并且又戴上了一具白色面具。 旋即,在枫晚错愕的目光中,他张开了一对如梦似幻般的彩色蝶翼,瞬息腾空而起,直奔城外! 半空中,重昊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了这个在黑夜中无比显眼的身影。 百兽林一拳砸面,被对方戏耍于股掌之间,一个个莫名其妙变成亡魂的部下…数次的羞辱,让重昊的双目顿时变得赤红无比。 神鸟一族的骄傲,不允许被这样践踏! 瞬息间,他就化为一道赤芒,直直朝着那道出城的身影追去。 枫晚怔怔的在原地伫立半响,他感觉这个形象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片刻后,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地脱口而出。 “白面、斗笠…他是白客!?” “梧桐卫在追杀的竟然是他?” 虽然身处妖域,但枫晚依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族,新星榜上出了一位排名十一的人族新秀他还是知道的。 “白客竟然来了妖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就是天才吗?” “不过他怎么就直接招惹上梧桐卫了?而且…有人告诉过我他会飞吗?” 他看着季牧离去的方向,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刚才…是在把梧桐卫引到城外吧?倒是有侠士之风,是个入镇妖司的好苗子,不像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 “希望不要死了,毕竟…新星榜能排在那么前的年轻人…真的很少了啊……” 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风云阁新星榜,众所周知是给潜龙境界实力的生灵排的,而现在在追白客的…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凝神境! 第79章 重明神鸟,云巅对决(一) 季牧动用七彩蝶翼飞出了妖枫城之后,并没有跑多远,而是在城外的原野一路向上,穿穿一重重暗沉的积云,最后停在了云层之上。 自从拥有这个能力之后,他还是第一次飞到这么高的位置。 七彩的双翼缓缓扇动,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飞上来之后,季牧才发现,天上一点也不似下方的幽暗。 霜色的月华铺满了云海,天际的微风吹起浪潮,无尽的群星于上空闪耀…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 如果没有煞风景的人就更好了…季牧内心如此想到。 片刻后,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微转身,面向身后。 此时,云海一阵翻涌,重昊的身影恰好破浪而出,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线。 火红的羽翼在夜空中如太阳闪耀,盖过了月海云潮的光芒,与季牧的彩翼遥遥相对。 二人对视半响,重昊缓缓开口道: “没有人跟上来,本妖子给你一个跟我一对一对决的机会。” 季牧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仅此一句,二人便再无任何交流。 重昊对季牧早就升起了必杀之心,不仅是因此人一度折辱自己,也同样是因为这个人类…太过妖孽,让它内心隐隐有些不安,不敢放任它再继续成长下去。 而季牧从飞跃云海的那一刻起,就决定要跟此人做个了断了。 不仅是为了蝶儿,他自身连续破境太过频繁,也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打磨自己的肉身了。 虽然这个战斗的对象选的有点猛。 重明神鸟之子,虽然不是最顶级的神兽,但成长起来之后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妖族巨擘。 直面这等大妖的压力,绝不会轻。 片刻,没有任何征兆,云海间猛地乍起两团巨浪,爆散出无尽烟尘,而季牧与重昊的身影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一彩一红两道身影瞬息在云巅之上碰撞在了一起,以拳对拳,轰鸣之音阵阵回荡。 在极致的速度下,只是片刻,云海便炸散出数百团气浪,那是二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交手上百次的声音! 莫说是在天空,就算是在地上,单凭妖枫城的那些人,也无一人能够看清他们的动作。 季牧原本是没有这么快的飞行速度的,但作为他的契约灵,同时更是能力的赋予者,蝶儿可以极大程度的帮助季牧操控七彩蝶翼。 在旃檀世界泡在能量之海这么多日之后,蝶儿的境界早就走到了化形阶的尽头,随时都可以突破凝神,与重昊相差不远。 所以虽然没有直接的战斗能力,但由她来操控蝶翼,不仅可以省下季牧大部分心神,也可以在速度上无限追平凝神境的重昊。 这同样也是季牧为什么把战场选在天空的原因。 飞鸿踏雪虽然快,但面对能够在天上来去自如的重昊显然就失去了作用。 瞬间交手上百次后,伴随着一声震响,云浪翻滚,二人的身影短暂分开。 季牧嘴角微微溢血,大口喘着粗气,显然在方才的碰撞中受了不轻的伤势。 哪怕肉身突破到六重天境,面对重昊这等神兽血脉的妖族也是有点不够看。 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明亮。 最近飞快暴涨的境界让他的战力有些虚浮,肉身也没有得到一定的打磨。 但是此刻,跟高出自己两个大境的神兽之子肉身相搏,虽然自身受伤,但是却让他的肉身受到了极为完美的打磨。 但季牧从这试探性的交手察觉,他此刻和重昊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要知道,他方才可是在蝶儿羽翼的速度加成下,瞬间打出了上百式崩山拳,但仍旧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化解,甚至还能震伤自己。 这让季牧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而在他对面,重昊却同样一点振奋的意思都没有。 他看了看自己此刻微微颤动的手,眉心紧皱。 “短短几日,力量就比当日在百兽林之时,强了数倍…” 重昊捏了捏拳头,眼中的必杀之意更甚。 今日,绝不能再让此人活着离开这里! 他轻轻吐了口气,身后的羽翼一扇,突然间光芒大放! 无尽的赤焰喷涌而出,蔓延在云海,将夜空界定出了阴阳,半边为夜,半边赤虹。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长吟,火海之中,一尊赤红的神鸟沐浴着赤焰而生,羽翼一扇,便有两道炎浪怒卷云海,那股气浪扑面而来,甚至让季牧的斗笠生出焦意。 看着神色凝重的季牧,化为重明神鸟的重昊淡淡的说道: “蝼蚁,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让本妖子现出本体的人类,不得不说,我挺欣赏你。” “但,你和本妖子的差距是不可能弥补的。” “现在,把妖梦大人交出来,本妖子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季牧怂了怂肩,笑道: “不就是变成了一只大火鸡嘛,瞅给你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成圣兽了呢。” “而且…翻底牌嘛,谁不会?”话音刚落,一股强横的气息以季牧为中心猛地爆散而出,将云海猛地炸出了一道深坑!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令云海翻卷,让云层缓缓流动,最后围绕在季牧的四周,形成了一道数百米宽的漩涡。 潜龙破七,鱼跃龙门! 在吞噬了数量极为庞大的梦境碎片之后,季牧体内早就残余了大量精纯的能量,能够让他一举破境,但是之前在城中要隐藏身份,所以被他强行压了下来。 现在身处这云海之上,他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顾忌,也不用担心破境太快会导致境界虚浮。 因为对面的那尊重明神鸟,就是上好的磨刀石! 双双气势拔升之后,一人一鸟的目光再次碰撞在了一起。 静谧了一瞬,季牧蓦然化作一道电闪虹光,凭借着七彩蝶翼,就这么在云海上疾速奔走了起来。 刚刚突破的气息和蝶儿的操控叠加在一起,极致的速度甚至让季牧的身影出现在重明鸟头顶之时,方才站立的位置都还尚留着一道残影,在他打出了一式崩山诀之时才缓缓消逝殆尽。 重昊瞳孔微缩,在季牧一拳砸中之前,它火红的羽翼猛地一卷,扇起漫天赤炎,化为一道道怒浪朝着季牧卷去。 这些赤炎是重明神鸟一族称霸妖域的绝对凭仗,号称能焚尽一切万法的——烈日神炎! 炎浪怒卷之下,季牧瞬间倒飞千米。 滚滚炎浪亦是跟随着他的身影横贯云海,熊熊燃烧,极致的高温让季牧全身衣物都化为飞灰,皮肤一瞬间都由白变得通红,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开始冒烟。 重明神鸟一族的火焰与凤凰一族不同,后者是浴火而生,代表的是一种生生不息的生命之火。 而重明神鸟一族的烈日神炎,代表的就是极致的破坏力,焚尽一切,寸草不生。 面对这恐怖的赤炎,季牧浑身剧痛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灼烧殆尽。 但随着赤炎烧尽衣物、烧尽皮肤,最后即将焚烧入骨的时候,季牧却赫然发现,他不久前吞噬的大量梦境碎片残余在体内的能量,竟然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一缕缕精纯的能量与灵气从季牧的体内钻出,准确的说,都是被烈日神炎烧出来的。 这些能量将季牧缓缓包裹,以极快的速度修复他被损坏的肌肤,每被灼烧一重,马上就有能量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填补一切! 最后,当他因惯性被扇飞出去在千米外堪堪站立时,他的肉身已经完全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 并且这么一烧之后,他的肉身与气海间充盈散溢的能量,真正开始结合到了一起,凝炼为一体,融进他的百骸四肢。 战斗中歪打正着、却是完美契合了季牧结合的搬天诀两式,创造的真正独属于自己的练体之法——外力淬炼,内药调养! 那些梦境碎片,就是上好的药,被季牧大量吞下后,药力都残留在体内,而此刻重明神鸟的烈日神炎,就是最强劲刚猛的外力! 短短的千米赤炎,仿佛让季牧历经了一场重生。 此刻,千米外残余的火焰已经快要跟不上他自身能量的修复进度,但那股地狱般的炙烤感仍旧残留在季牧心头。 好在,他扛了下来。 此刻,在重昊紧缩的瞳孔中,季牧蝶翼轻扇,踏着炎海而来。 他浑身气焰蒸腾,却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身上一半灼烧入骨,火焰甚至还在其上燃烧,而另一半灵光闪烁,一切都在缓缓复原,结合看起来诡异而恐怖。 就像是一尊…从地狱归来的神魔! 第80章 重明神鸟,云颠对决(二) 突破到七重天后,季牧的气海也顺理成章突破到了【江】境,绵延不绝,并且操控也愈发流畅。 在灵气方面,他永远要强于肉身。 此刻,季牧抬手间,无尽淡青色的灵气汇聚,于云巅集结,在他身后凝为一柄柄青色长剑,不下千柄,化为一重重剑幕,剑尖直指重明神鸟! 这一瞬间,季牧甚至动用了绝对威慑,在每一柄灵气飞剑之上,都附上了一缕月神气息。 这还不够,旃檀世界的棋罐上,散发出一抹淡淡的彩色光晕,令云海上的场景疯狂变换。 重昊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一瞬变得无限小,而飞剑在他的眼中无限增长,重如山岳。 这是幻世灵梦蝶动用了自身的致幻能力。 剑还未至,上千道凌厉的剑气便牢牢的锁定住了重昊,让他避无可避。 仅凭那股气势,似乎就要将他切割的七零八落。 那些飞剑明明威能不强,但重昊却没来由的在其上感受到了一丝压迫之感。 他看着对面密集如雨的青灵剑海,脑海中布满了疑惑。 这他妈是潜龙境?! “啪!” 就在这时,云巅之上,突然响起了一声细微的、清脆的声响。 伴随着季牧轻弹响指的声音,云海上所有飞剑剑尖微震,下一瞬,如流星追月般,数千柄飞剑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青色长虹,直奔重明神鸟而去! 青色剑雨让云海不再平静,瞬间翻腾了起来。 重昊冷哼一声,在漫天剑雨来临之际,它身上的翎羽有三分之一仿佛燃烧了起来,变得更加明亮赤红。 在翎羽燃烧的瞬间,狂暴的赤炎冲天而起,如一道惊涛怒卷,隐隐带着一抹暗沉的黑色,刹那间将剑雨流星尽数包裹,吞噬其中。 刹那间,灵气爆散如雨! 云海上,赤黑火光、青灵剑光、以及二者碰撞后爆散炸裂的云气,三者的光芒在云海疯狂交替,轰鸣回荡。 若是从地上看去。 夜幕之下,仿佛上演了一场绚烂至极的烟花。 … 妖枫城内。 枫晚、苍羽丹雀、以及三两位梧桐卫。 本来相互不怎么待见的两股势力,此刻竟是默契般并列坐在城主府的墙头上,呆呆的看着夜空上一朵朵炸裂的烟花,谁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苍羽丹雀咽了咽口水,将视线转向枫晚,面色不善道: “你们镇妖司,是不是偷偷派人上去了?” 枫晚苦笑一声,“我们这一个小小分堂,要是有这本事,还会让你们在妖枫城耀武扬威这么多天?” “倒也是……所以在天上和昊大人闹出这等动静的…就真是被我们追杀了快十天的人类?” “应该…是吧?”枫晚用自己都不怎么确定的语气应道。 苍羽丹雀此刻只觉得无比庆幸。 幸亏自己在城内搜寻的时候一直被蒙在鼓里,没有提前识破老六的身份,不然…之后的万妖谱大会上,可能就见不到自己了。 “你们人类的潜龙境…都这么逆天的么?” “……嗯…”枫晚沉思了一瞬,眨巴了几下眼睛,最后突然挺胸抬头,毫不迟疑的应了一声,“嗯!” “呸,不要脸的老东西…”一众梧桐卫内心齐齐腹诽道。 不仅是他们。 整个妖枫城内,千家万户都因重昊之前降临的凝神境威压而苏醒,此刻皆是无眠。 众人皆抬头看去,静静的目睹这一场让夜空灿烂无比的战斗。 那眼神中,大多都是向往。 … 百兽林外,本应在沉睡中的妃雪睫毛微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眸中露出一抹羞恼。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了连续的震鸣之声,便疑惑的朝天上看去。 这一看,差点惊掉了她的下巴。 “我是不是…还在梦里呢?”城主大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云巅上,或许是境界的差距,青色剑雨终究不敌烈日神炎,在火焰中一个个被融化殆尽,化作一缕缕青烟回归天地。 重昊内心掀起一抹不屑。 再逆天,境界的差距也不是随意就可以弥补的,没成长起来之前,还不是要被自己拿捏? 但这个想法刚刚升起,它的瞳孔就猛地一缩。 一道在灼烧与复原间不停变换的拳头突然破云而出,从上至下,一拳砸在了它的天灵盖上。 因方才剑海与火海的猛烈对轰,云层早就被掀了个底朝天,到处都充斥着散逸的灵气与云团,让重昊的视野大为缩减。 季牧借此机会,在剑海与火海碰撞到极致、云海搅动最强烈的那一刻,直接藏身云海,借助蝶儿的致幻之力,短暂隐去了自身羽翼扇动的声音。 等待重明神鸟最为松懈之时,他以绝对威慑短暂压制,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的当头砸下了一记崩山! “砰!” 重昊猝不及防,鸟头瞬间被砸的眼冒金星,脑海中翁鸣一声,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 得势不饶人,没有任何迟疑,季牧趁势在他身上连出了上百道拳影。 云层再度爆响,如同鼓声响彻天际。 连续破境之后,季牧的力量早已成倍增长,与当日在百兽林外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方才再经过火海的熬炼,肉身更加完美凝实,再无虚浮。 以这样状态下打出来的崩山拳,力道自然也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拳出,天地间,只闻风雷,四方皆寂! 哪怕重昊化为神兽妖形,在这蓄谋已久的进攻之下,也是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最后被重重的一下砸落云海,向着大地坠去。 第81章 重明神鸟,云巅对决(三) 蝶翼轻舞,季牧紧跟着重昊下落的妖躯,欺身而上,顺势就要再来一记鞭腿。 但就在这时,重昊眸中突然现出一抹煞气,怒道,“你打够了吧!?” 他们一路穿过云层,最后在离地面仅剩数千米的距离时,重昊突然猛地一扇翅膀,强大的气流强行绷直了它的身体。 借助这个停顿的间隙,它在半空中灵活调转、翻了个身,直接让季牧接下来的一击落空。 翻身过来的瞬间,重昊的火翼同时狠狠的抽在了季牧的身上。 羽翼未至,劲风便已扑面而来,重如千钧,势不可挡。 但季牧的反应能力同样很快。 在自身即将被拍落地表的瞬间,他用双臂一把揪住了重明神鸟的脖颈,牢牢锁住,嘴角现出了一抹嘲弄,“也给我下来吧你!” 轰鸣震响,一人一鸟在半空中疯狂扭打在了一起。 之后,巨大的惯性让一人一鸟直直下坠,然后一同砸进了地表。 烟尘四起,大地开裂,散出如蛛网般的裂痕。 惊人的气浪横贯千米,万木在这股冲击之下都折断燃烧。 不远处的城主妃雪和一众妖枫城妖族齐齐闷哼一声,实力低弱的更是站立不稳,直接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远处。 而季牧与重昊坠落之地说巧不巧,就是他们都曾经待过的百兽林。 但此刻伴随着二人的坠落,重昊身上残留的神炎扩散,整座森林瞬间化作了一片火海,远在妖枫城都能看见这边的火光漫天。 正位于百兽林入口处的妃雪面色一变,顺手扛起一个晕厥的妖族,然后神色急切的对附近醒着的一众妖族说道: “都愣着干什么?嫌命长吗?还不快跑!” 但就在此时,一道身从火海中倒飞了出来,速度要远超众妖奔逃的速度。 正是被一巴掌拍出来的季牧。 不过在这之前,他同样也让重昊付出了点代价… … 倒飞数百米后,季牧借助蝶翼稳住了身形,却正好和准备亡命奔逃的众妖对上了目光。 火海灼烧之下,品阶不是很高的面具早就被燃烧殆尽,露出了季牧本来的面容。 但一众妖族也没见过季牧的本体,所以自然也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它们只知道此人刚刚是从那恐怖的火海中中飞出来的,而且看这活蹦乱跳的样子,估计就是方才造成那阵恐怖冲击的正主之一。 而此刻,众妖之中离季牧最近的,却正是妃雪。 妃雪的年龄在妖族也只是刚刚成年,纵然坐上了城主的位置,本质上还是一个少女,哪里这般近距离看到过男子的身体,并且还是不着寸缕… 阳刚的气息直接扑面而来。 她俏脸瞬间变得绯红,一把就捂住了脸,再不敢直视季牧的眼神,但指间却微微张开了一道缝隙,偷偷瞄着季牧。 还不太清楚自身状况的季牧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明显不太对劲妃雪,歪了歪头,然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恍然道: “哦!你是那个喜欢肌肉男人的女帝!” 此言一出,妃雪脑中顿如五雷轰顶。 她内心最幽深的地方被季牧一言无情的曝光在烈日之下,那猛烈的炙烤让她断绝了一切思考能力。 另一边,一众妖族顿时将某种意味难明的目光投在了妃雪的身上…… 那一道道目光让妃雪一阵晕眩,站立不稳。 但就在这时,蝶儿的声音冷不丁的在季牧脑海响起。 “大哥哥…” “啊?” “那个…你的衣服…被烧没了…” “……”季牧往下一看,整个人顿时也如妃雪那般,瞬间石化。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片刻,季牧假装看不到众人的目光,淡定的从旃檀世界中拿出了一套长袍套在了身上,然后翻出了一张白色面具…默默的遮住真容…… 太特么的尴尬了… 最后系上衣袍的之前,季牧还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什么特别明显的肌肉…” 这一句话,让本就千疮百孔的妃雪又被狠狠的补上了一刀… 而另一边,看到他戴上白色面具的下一秒,曾经隶属百兽林的妖族仿佛联想到了什么,个个都瞪大了眼睛,面色布满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是…那个人类!?” 微微缓过来一点的妃雪也在此时想起了某个描述… “白客?!” 但季牧这时已经没空去理会它们的想法了。 因为此时,火海中,隐隐约约有一道身影缓缓的走了出来。 伴随着它的脚步落下,火海自动分开,露出了一道同样赤身的伟岸身影。 变回妖身之后,所有的衣物都会被撕裂,根本留不下什么。 此刻,二人的目光再次对视在了一起,谁也没有说话,但杀意皆如潮水般涌出。 尚未动手,二人的威势便先一步隔空撞在了一起。 在场众妖只觉空气瞬间一沉,呼吸都开始滞涩了起来。 虽然境界不如,但季牧自带月神气息,再加上绝对威慑,气势上竟是也与重昊不相伯仲。 此刻,二人的威压逐渐拔高,空间仿佛都隐隐开始震颤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没人注意为什么这两人出门都不穿衣服了。 众妖内心的恐惧早已胜过好奇。 光是威压它们都快扛不住了,这两尊大神要是彻底放开手脚在这里打,光是余波都能把它们震死。 而百兽林出来的妖族心底同时还升起了一个大大的疑问…他这么强,为什么还要去百兽林找它们做对手?单纯想要虐菜? “白客…他原来这么强…”妃雪看着这个在她梦境中出现过、如惊鸿一瞥的身影,怔怔出神。 此时,在二人的威压之下,已经有潜龙境的妖族开始承受不住,跪在了地上,化形阶的也是在苦苦支撑。 好在下一秒,众妖看到季牧背后张开了一对七彩的蝶翼,化为一道虹光瞬间升空,重昊冷哼一声,亦是同时振翼追去。 威压消散。 众妖齐齐松了口气。 但随即,来自妖枫城的妖族皆是面色不善的看向了百兽林的妖兽,啸月天狼首当其冲。 “这就是你说的潜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