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赵含章赵长舆》 第1章 身死道生 赵含章听着左侧的脚步声跟着走到电梯口,对方很贴心,还特意告诉她一声,“赵老师,我们稍等一等,电梯现在才从三十二楼下来。” 虽然有些冷淡,但很好听,真是可惜,他们同校,兔子不好吃窝边草。 早听来图书馆借阅书籍的学生们谈论过,数学系的傅教授很帅,只是他们少有交集,早知道方教授介绍的对象是同校的教授,她就不来了。 毕竟她在学校里的名声……有点儿特别。 这会儿有点儿尴尬。 赵含章一边想,一边微微偏头冲他在的方向笑了笑,“好。” 声音落下,她听到旁边有人在低声议论,“好帅啊。” “女的也好看呀,很登对呢。” “但女生怪怪的,她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 “好像是耶。” 赵含章面色没有变化,脸上还是带着淡笑,只是眼眸低垂,她察觉到他轻轻的扶了一下她的手肘,赵含章疑惑的偏头,就听到他道:“赵老师,电梯到了。”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听着他的脚步声和他一起进入电梯。 这下围观的人确定了,她的眼睛就是有问题。 赵含章听到只有他们两个进了电梯,微微偏头。錵婲尐哾網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傅庭涵解释道:“听说今晚有七星连珠的天象,他们都上观景台,只有我们在下行。” 赵含章笑道:“傅教授也可以去看看,不用送我的,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毫不避讳的指着自己的眼睛道:“虽然看不见,但我出行并不受影响。” 傅庭涵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道:“我对天文没有太大的兴趣,而且我们顺路。” 也是,他们俩都住在学校里,的确顺路。 空荡荡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傅庭涵一安静,赵含章的整个世界就都是黑色的。 她是真从容,但不喜欢过于黑暗的感觉,所以没话找话,“没想到方教授介绍的人是傅教授。” 赵含章听到他冷淡的“嗯”了一声后道:“我也没想到师母说的人是赵老师,过来时应该接赵老师一起的。” 这话有趣,赵含章挑眉,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了什么,眉头微皱。 傅庭涵留意到,问道:“怎么了?” 话音才落,电梯猛的下落,傅庭涵下意识的去扶赵含章,赵含章则下意识的拧住伸过来的手,抬脚要踢时反应过来,忙改拧为抓,连连道歉,“对不起,我反应有些过激……” 但电梯骤降,她站立不稳,话还没说完就往他那边一倒,直接将人压在了身下。 俩人抱着摔在一起。 完了,傅教授对她的印象更不好了。 傅庭涵看得见,顾不得手臂疼,抱着她用力稳住身体半蹲着靠在电梯壁上…… 电梯骤降后停止,但他们感觉电梯厢还在不停的颤动,赵含章还听到外面混乱和嘈杂的声音,她敏锐的捕捉到一些声音,蹙眉道:“好像是地震。” 傅庭涵透过电梯往外看,这是观光电梯,可以看到外面,只见下面一片嘈杂,不断有人从楼里跑出去。 他面色微变,紧紧地抱住她,伸手去按铃,手才碰到红色的按钮,电梯就急速下降,赵含章感觉整个人都虚飘起来,有人紧紧抱着她,保护她,然后是一声巨响,眼前似有一道光闪过…… 她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可能看到光呢? 她都瞎了十四年。 然后是剧痛,还没等她思考自己是不是死了,傅庭涵是不是也死了,她就感觉到白色的亮光在往她眼睛里挤。 赵含章颤了颤眼皮,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睛…… 她一下从电梯里置身在一个……古代影城? 赵含章愕然的看着竖立在眼前的高大城墙,不断有人从她身边跑过,皆身着古代的服饰,脸上都是惊恐,目光左移,就看到三四排士兵拿着长矛冲城门口跑去,直接将要往里冲的人往外赶。 衣衫褴褛的人死命往里挤,士兵们毫不手软,长矛出手,直接将人往外捅。 赵含章目光一缩,手微微发抖,看着鲜血直流,眼睛瞪大的人不断倒下,她想欺骗自己说这是在拍片都不能够。 士兵们把那群人推出去,城门在眼前缓慢的关上,不断有士兵增援过来。 但不管是跑步,嘶吼还是痛苦流血死亡,她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眼前上演的似乎是一场默剧。 得,在她眼瞎复明之后,她聋了。 一时间,赵含章都不知道到底是当瞎子好,还是当聋子强一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衣服,嗯,一身白色连衣裙,腰上还扎着一条红色腰带,这是今天下午她出门前舍友知道她是出门相亲,特意给她选的腰带。 说是红色的腰带绑在她这条白色连衣裙上显得她的腰肢盈盈一握,对方只要不眼瞎就一定会心动。 所以她这是现实里,还是……梦中? 电梯坠落难道不仅可以变换时空,还能让人的眼睛恢复? 赵含章握了握拳头,也掐了一下手,有感觉的,她眼睛微亮,看见有人从身边跑过,便伸手去抓,“有劳……” 她的手直接从对方手上穿过,对方看也不看她,直接从她身边跑过去。 赵含章愣了一下,这才察觉到异常,她听不见声音也就算了,但她人就站在这里,周围的人跑来跑去,好像都看不见她一样。 她伸手在好几个人跟前招了招,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喂,有劳,先生,兄台?” 所有人都对她都没反应,很好,她现在不仅聋,还隐形了,所以这是梦? 就在赵含章要坚定的认为这是一场梦时,一行人抬着担架从她身边冲过去,赵含章扭头时正对上担架上躺着的小姑娘。 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身红色胡服,眼睛紧闭的躺在担架上,额头上都是血,但赵含章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不,她没有认出对方,她不知道她是谁,但她和她十来岁时很相像,当时她还没有眼盲…… 就在她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瞬间,赵含章似乎听到了“啵”的一声,然后有什么破碎了,嘈杂的声音猛地冲进她的耳朵里。 赵含章听到了! “三娘醒醒,三娘醒醒,快送回府去,马上去请大夫!” 赵含章愣愣的跟着担架往前跑了两步,听到一声惊诧,“赵老师——” 赵含章循声回头看去,就见人群中,一个穿着西装的俊朗青年正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他应该也是才看到她,见她看过来,兴奋的往她这里走,但才走了两步,他突然消失在了眼前。 赵含章瞳孔微缩,忍不住上前,“傅教授——” 但紧接着眼前一黑,她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第2章 祖父 赵含章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顺嘴含了一颗蜜饯,把药碗还给她,问道:“打听到了吗,这次受伤的人里有没有和我一样失忆的?” 丫鬟听荷摇头,“回三娘,未曾听说过。” “那我受伤失忆的事传出去了吗?” 听荷有些忧愁的看着她,“已经照三娘的吩咐和外头说了,但……他们好像都不太相信。” 赵含章才不管他们信不信呢,她只想让傅教授知道,赵家这头有个失忆的妹子。 就不知道傅教授有没有她的好运气,是还……飘着呢,还是和她一样借尸还魂了。 不错,她借尸还魂了,在醒来十天后,她想过各种办法验证,她就是附身在了这个和她长得很相似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也姓赵,在家里排行第三,人称三娘,今年才十四岁。 太小了,她都没好意思占着她的身体,因此夜里常常呼唤她,想要她回来继续自己的人生。 她好歹活了二十八年,苦吃过,但福也没少享,虽然也算英年早逝,但出现意外的是她,后果自然也要由她来承受,不能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要占人的身体。 这个因果太大了,赵含章承受不起。 可惜不管她怎么呼唤,这孩子就是不出现,身体里空荡荡,一丝魂魄都不剩。 赵含章只能把注意力挪到傅教授身上。 虽然那天就只回头看了一眼,但能看得见她,还叫她赵老师的西装男,肯定是和她自己一起出意外的傅教授了。 真帅啊,难怪学生们总是私下议论他长得好看。 不知道他运气好不好,要是和她一样附身了尸体,不知是什么身份,能不能听到她放出的消息找过来; 要是没有附身,她现在是人,能看见他吗? 赵含章照常每日一愁,听荷将药碗放好后回来,“三娘,二娘和四娘在外求见。” “不见,”赵含章头也不抬的拒绝,“就说我看见她们就头疼。” 听荷沉默了一下,屈膝应下后退出去。 赵含章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不是原主,却还是有了她的记忆,所以也不算失忆。 她不去想的时候,她就不知道,但只要想,相关的记忆就会出现在脑海中,看见原主以前认识的人,从前的记忆就会慢慢浮现,堪比百度搜索。 但百度搜索也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还有阅读和接受的时间呢,所以她总是不能第一时间把人认出来,反应的时间有点长,所以赵含章干脆宣称失忆,反正她的确伤了脑袋,也的确……不太想得起来。 可惜,大家好像都不太相信她失忆了。 赵三娘,她的闺名和贞,前不久才年满十四岁,她爹就不用说了,因为他早早就死了,没有大的名气。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祖父。 她祖父赵长舆举国闻名,爵位上蔡伯,历任中书令,有为政清简的美名。他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她爹,但死了。 只有一个孙子,也就是她亲弟弟,叫赵永,今年才十二岁,但是个……不太聪明的孩子。 这是委婉的说法,十二岁了,除了他自己的名字外,他就还认识他爹,他母亲,他姐姐和他们祖父的名字。 这里头还有重复的“赵”字。 所以赵长舆想把爵位交给他的侄子,也就是赵三娘的堂伯赵济。 但前段时间府中突然有流言,说赵长舆要给赵三娘说一门显赫的婚事,以此保证让自己的亲孙子赵永继承爵位,不使家产旁落。 流言刚起,赵长舆还没来得及应对,年仅十二岁的赵永就带着人出城狩猎去了。 头上刚换了一个皇帝,城外到处是乱军流民,智力不太好的贵族小公子这时候出城相当于白送。 小姑娘听说弟弟出城了,立即就带了人出城去找,正遇上城外大乱,为了救赵永,她从马上跌落,被抬回来时已经断气。 她在电梯里出事,一睁开眼睛就在这个世界,再一闭眼,一睁眼,就从这具身体里醒来了。 这十天来,坚持不懈想要见她的二娘和四娘都是赵济的女儿,她的堂姐妹,赵含章还没想好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所以不想见他们。 她想先找到傅教授。 穿越这种事本来就很神奇,而且她还是借尸还魂,说不定聪明绝顶的傅教授能够从这件事中找到什么规律,让他们又穿回去呢? 就不知道他们在电梯里的身体怎么样了,回去的话应该还能活过来吧? 赵含章有些忧虑,手脚摊平,更不想动弹了。 耳边听到听荷疾步进来,赵含章就闭上眼睛道:“不是说不见了吗?” “三娘,是郎主要见您。” 赵含章睁开了眼睛,从床上撑坐起来,“祖父?” “是,成伯带了人过来接您。” 成伯是祖父的心腹,一直随侍左右,现在府里的大管家都只是他弟弟。 赵含章垂眸想了想后道:“拿衣裳来更衣吧。” 别人可以不见,赵长舆却不能不见,他是家主。 听荷忙翻出一身半旧的家常服给赵含章换上。 赵含章看了满意,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将衣服换好以后便有四个健壮的仆妇抬了坐辇进来,把赵含章抱到坐辇上抬出去。 哦,忘了说了,她从马上跌落,不仅伤了脑袋,还伤了腿,不是特别严重,但贵族小姐,伤筋动骨必须卧床休息,敢动一下这具身体的母亲就哭,可以抱着她哭上一天一夜的那种。 所以这几天赵含章特别乖巧,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着绝对不站着。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不,是抬出)自己的院子,沿路花团锦簇,春光烂漫,蝴蝶翻飞,看得出来,这个家的院子被打理得很好。 一路抬过去,路上看到的下人都低着头弓腰退到一旁,等坐辇过去好远才敢微微直起身来继续手中的事。 越到主院,路上遇到的下人越发恭敬。 主院的院门打开,院内栽种了一棵梧桐树,此时梧桐树枝繁叶茂,底下有一张桌子,一个瘦削淸俊的……中年人正坐在桌旁。 赵含章一看到他,脑海中就浮现出以前祖孙俩相处的画面。 天啊,这个姿容淸俊的中年人竟然是她爷爷。 第3章 字含章 赵含章不太叫得出口,于是面色也冷峻起来。 她被下仆抬到桌子边放下,仆妇要抱她坐到椅子上,她抬手止住,自己扶着听荷的手起身,有些不稳的和赵长舆行礼,“祖父。” 不叫也得叫。 赵长舆皱皱眉,扫了她的腿一眼后道:“何须行此虚礼?你腿脚不便,保住自身才是孝道,快坐下吧。” “是。”赵含章恭敬的在他对面坐下,垂眸看着桌子上的茶壶。 赵长舆仔细打量她,其实他们祖孙相处的时间不多,他忙于国事,在家事上便有些疏忽。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不了解自己的两个孙子孙女,相反。 虽然他们祖孙不常见面,但他们读什么书,性情如何,连吃穿这些他都有过问和了解。 所以他知道,孙子天生愚钝,但孙女却很聪慧坚韧,因为家中早定下要把爵位过给二房,这孩子对二房的兄弟姐妹一直多有忍让,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但她这一次的应对却和从前大不一样,多了几分强势,少了几分隐忍。 赵含章低着头,赵长舆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着她的头顶道:“听成伯说,你失忆了?” 赵含章顿了顿才肯定的回答:“是。” 赵长舆忍不住笑了一下,“抬起头来回答。” 赵含章就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眼神清亮且坚定,并不改变自己的说辞。 赵长舆就看着她的脸问,“失忆了,可还记得其他的?”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还记得弟弟、母亲和祖父。”huαんua33 赵长舆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石桌面,许久后他道:“我本意是为你说一门显赫的亲事,国家混乱,百姓流离,有一门显亲不仅能保护你自己,也能护佑你弟弟。” 他道:“惠帝是前车之鉴,我从未想过让你弟弟继承伯爵府,我想着,为你说一门显亲,就算将来伯爵府不能依靠,你们姐弟俩也能安然无虞。” 赵含章道:“祖父,若是连至亲如叔祖都不能信任,又怎能相信半路加进来的姻亲呢?” 赵长舆沉默不语。 赵含章道:“武帝若是不立惠帝,惠帝就能过得好吗?” 赵长舆皱眉,目光凌厉起来,“你想你弟弟继承伯爵?” “不,”赵含章道:“当年祖父劝诫武帝不立惠帝,孙女是赞成您的观点的,惠帝淳古,并不能做一国君主,武帝当年若听您的劝诫,那大晋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说惠帝淳古是赵长舆当年的原话,其实就是说惠帝太过老实愚钝,不适合当皇帝。 赵含章醒过来后,除了惊讶于借尸还魂,就是惊诧现在所处的历史节点,还有,她附身的这个小姑娘竟然是晋朝大名鼎鼎的赵峤之孙。 去年的十一月,晋惠帝于洛阳突然去世,而后皇太弟即位,定年号为永嘉。 现在是永嘉元年二月,新帝刚即位不到三个月,城外到处是乱军流民。 她认真的和赵长舆道:“永弟愚,既不能发扬宗族荣光,也不能守护家族,祖父的决定没有错,他的确不能继承伯爵。” 把伯爵府交给赵永,结局可能和把国家交给惠帝一样,别说赵家的荣光了,恐怕宗族根基都会有损。 赵长舆脸色好看了些。 “但是祖父,把我们长房都交给二房,二房果真值得托付吗?”这不仅是她的问题,也是原身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这个问题压在她的心里,一直在质疑和寻找答案,但直到她追出城去救她弟弟,她才找到答案,只是她已经来不及和她的祖父说了。 现在赵含章代她问出来,“只是一个还未坐实的流言,叔祖一没有来找祖父确认,伯父也不曾问话,好似不知此事一般,二郎就出城去,差点儿命丧城外,祖父放心这样把母亲和我们姐弟托付给二房吗?” 赵长舆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嘴角紧紧抿起。 他的心好似被热油滚过一样难受,许久,他才艰涩的道:“独木难支,若不依靠家族和二房,你们姐弟二人恐怕难以在这世道里生存。” 他长叹一声道:“新帝虽即位,却不能自主朝政,内乱不平,外又有匈奴为乱,羯胡和羌族也虎视眈眈,天下眼见大乱,你们若不依附于家族,如何在这乱世里生存?” 赵含章想起怎么唤也唤不回来的残魂,有些哀伤的问道:“若依靠反过来要取我们的性命呢?” 赵长舆看向院子里唯一留着的成伯,成伯心领神会,立即进屋里拿出一张折子。 赵长舆将折子压在桌子上道:“这是请立赵济为世子的折子,这封折子一上,可安他们的心。”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但是…… 赵含章目光从折子上抬起,对上赵长舆的目光,“没有利益冲突了,叔祖和伯父自然不缺我们一口饭吃,但将来总还会有利益相关的时候,祖父也说了,世道要乱了,乱了的世道里,我们真能依靠别人吗?” 赵长舆注视着她眼中的坚定,惊讶道:“那你意欲何为?” 赵含章道:“力量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依靠谁,都不如自己来得可靠。” 赵长舆惊讶的看着她,半晌过后,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目光晶亮,“好,好!不愧是我赵长舆的孙女!” 他起身来回转了两圈,最后一拍梧桐树,在她面前站定,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道:“你长大了,我没记错,你明年就及笄了吧?” 太年轻了,已经二十八岁的赵含章眼含热泪的点头,“是。” 赵长舆就伸手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的注视着她道:“好,好,好啊,祖父很可能见不到你及笄了,我提前给你取个小字吧。” 赵含章一愣,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会儿后道:“祖父,我可以为自己取个小字吗?” 她还想叫自己原来的名字。 赵长舆笑道:“你不先听听我给你取的小字吗?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赵含章便笑着等他说。 赵长舆温柔的看着她道:“当年你父亲为你取名和贞,便是占卜而取,从《易经》里取的坤卦,我今日便为你取‘含章’二字为小字。” 赵含章愣愣的看着他,目中渐渐湿润,她忍着泪,声音有些沙哑的喃喃,“含章可贞……” 当年她爸爸也是从这个里面给她取的名字。 “对,”赵长舆含着笑容看她,“含章可贞,以时发也。或从王事,知光大也。” “和贞,你是个好孩子,我的孙女一直有美德,却从来隐忍不显耀,祖父希望你将来也能如此,将来可以有一个好结果。”赵长舆说到这里有些忧伤。 他一直知道这孩子聪慧,却少往心中去,若不是她这次展露出来的锋芒,他差点儿就误了她,也误了整个赵家长房。 第4章 赵二郎 赵长舆激动过后,面色有些病态的红,他捂着胸口慢慢在桌前坐下,和她道:“你先回去吧,祖父要好好的想一想你们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他道:“今日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母亲。” 赵含章应下。 赵长舆顿了顿后道:“既然你说你失忆了,那就失忆了吧。” 赵长舆是不相信孙女失忆了的,只以为她是要借此打压二房,之前他心底是不太赞同此举的,但现在…… 罢了,孩子想这么做,那就这么做吧。 赵含章回到自己的院子,又爬回了床上靠好。 这具身体的灵魂似乎真的散了,她不知道自己和傅教授能不能回到现代,但很显然,原主是回不来了。錵婲尐哾網 所以,在她寄居在这具身体中时,她想要为她,为她在乎的人做些什么。 就当是借用她身体的租金吧。 而且,她自己也想过得更自在,更好一些。 赵家二房显然不能依靠,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不如遵从小姑娘内心的想法,他们大房自己立起来,最起码要有自保之力。 赵含章把自己刚才的应对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往下一滑,叹出一口气道:“我饿了……” 动脑筋肚子就是饿得快。 赵含章冲外面叫了一声,“听荷。” 听荷忙进来,“三娘要什么?” “吃的,去厨房要些茶点来,我饿了。” 听荷笑着应下,转身而去。 三娘受伤后,虽然还是忧心忡忡,但胃口却比以前好了许多。 赵家厨房的点心,那自然是很好吃的,听荷送来的点心都很对她的胃口,显然她和小姑娘的口味差不多。 正吃着,一个丫鬟小步进来,“三娘,陈太医来了。” 赵含章咬着点心顿了一下,放下让听荷收起来,问道:“谁请的太医?” 心里想着要怎么应对,就听小丫鬟道:“是成伯领来的,说是郎主派人去请的。” 赵含章便叫住听荷,又把点心拿了回来继续吃,“请他进来吧。” 陈太医拎着药箱进来,看见的便是一个小女郎正坐在榻上吃点心,看见他来还招手,“陈太医,要不要先用些茶点?” 陈太医:…… 他怀疑的看向成伯,“这是府上的三娘?” “是,”成伯虽然也惊讶,但很快收敛惊色,弯腰道:“请太医为我家三娘诊一诊。” 陈太医只能上前,赵含章也乖,放下点心伸出手来,问什么答什么。 “三娘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也不是,隐约能想起一些来,”赵含章道:“脑海中总是闪过有人跑来与我禀报二郎出城的画面,但接下来便是一片混乱,再要细想便头疼欲裂,心跳加快。” 陈太医摸着她的脉盯着她看,问道:“那人呢?可认得人吗?” 赵含章就叹气,“除了二郎,也就还隐约记得当初来报信的那个丫头,却只记得长相,不记得名字了。” “连父母和兄弟姐妹也都不记得了?” 赵含章就叹息应了一声是,关心的问道:“不知我何时能想起来,母亲每日来见我都哭得不行,今日好容易才把人哄下去休息。” 陈太医看着她沉默半晌,收回手道:“三娘好好休息,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硬想,以免病情加重。” 他道:“先养好身体,时机到了,自然会想起来的。” 赵含章深以为然,乖巧的点头应了一声“是”。 陈太医留下一张药方后离开,成伯冲赵含章弯了弯腰,跟着送陈太医出门。 陈太医前脚刚走,后脚这小姑娘的母亲王氏就赶忙来了,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显然被赵含章劝回去后又哭了。 一进门她就紧盯着赵含章看,疾步上前,“三娘,陈太医怎么说?” 赵含章靠在床上假装虚弱,“太医说没有大碍,只是还不记事。” 王氏眼睛又红了,她拉着赵含章的手簌簌落泪,“我可怜的孩子……” 赵含章任由她抓着,当着她的面,母亲二字怎么也喊不出口,这位姐姐和她差不多大,实际上也是的。 别看她女儿都十四岁了,自己却才是花信年华,也就比她以前大两岁。 赵含章喊不出口“娘”来,却看不得女孩子哭,所以忙回握她的手,扯开话题,“二郎怎么样了?” 王氏眼泪稍歇,用帕子擦干眼睛道:“还在祠堂里跪着呢,这次你祖父生了大气,亲自处罚的。”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不仅二郎,二房的大娘也跟着跪祠堂,你祖父虽不拦着我们给送吃送喝,却不许他们出祠堂,每日不仅要跪,还要背家训和族谱,你也知道,二郎愚笨,族谱还能背出一些来,家训却是……” 赵含章心中沉思,二郎,也就是原身的亲弟弟赵永,今年才十二岁而已。 她想了想,看向听荷,“你去找一找成伯,就说我吃了药后睡下,却不小心魇住了,这会儿正浑身发汗的叫着二郎呢,求他让二郎来见见我。” 听荷看着面色还算红润的女郎,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屈膝应下。 跟着王氏来的青姑立即道:“我与你同去。” 王氏忐忑不已,问赵含章,“这样岂不是欺骗你祖父,要是让你祖父知道了……” 赵含章安抚她道:“没事儿,这院里有什么事能瞒住祖父呢?他要是不愿意,自会让成伯拒绝。” 成伯没有拒绝,于是脸色苍白,跪得都站不直的赵二郎被人扶着送到了赵含章的清怡阁,祠堂里就只剩下赵大娘赵和婉了。 赵二郎被人扶着送进来,除了记忆里,这是赵含章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这便宜弟弟。 十二岁的少年却长得人高马大,脸是肉嘟嘟的带着婴儿肥,一进门,目光触及靠坐在床上的姐姐,毫无征兆的,他张开嘴就嚎哭起来,“阿姐,阿姐,哇——” 赵含章给吓了一跳,王氏也开始哭,小跑着上前抱住儿子,“二郎啊……” 赵二郎哭得超大声,眼泪跟决堤的河水似的哗哗从脸上流过,眼睛紧闭,被下人扶着走到床边触及赵含章他的哭声才开始小下来,但他还是哭得很伤心。 一边哭,一边勉强睁开眼睛看赵含章,看她一眼,哭得更大声了。 赵含章:…… 第5章 装晕 赵含章认命的张开手抱住赵二郎,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许久,赵二郎才慢慢停止哭声,怯生生的睁开眼睛看赵含章,“你……” 他怀疑的看着她,“你是我阿姐?” 赵含章心中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记得了,但他们说是。” 她上下打量赵二郎,道:“我在记忆里见过你,隐约记得年前你站在花园里的假山上迎风撒尿,结果尿到了另一人头上?”錵婲尐哾網 王氏剧烈的咳嗽起来,“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三娘你记差了,那会儿你弟弟还小呢……” 赵二郎却不会脸红,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也记得这件事,他高兴起来,狠狠的点头,“对,就是我,因为这事,阿姐拿着鞭子追了我两条街,把我抓回来好一顿打。”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有些委屈,“好疼。” 赵含章:“……现在还疼?” 赵二郎点头。 赵含章伸手戳了戳他的膝盖,“这里呢?” 赵二郎“嘶”的一声,面色痛苦的打了一个抖,整个人忍不住往后一缩。 王氏看得心疼不已。 赵含章收回手指,和听荷道:“去把侧屋收拾出来,让二郎在这儿住下,使人出府去请大夫,跪了这么久,他的腿得好好治,别跪坏了。” 听荷应下。 王氏有些迟疑道:“二郎虽然心智小,但年纪却不小了,他还住在你院里是不是不太好?” “谁会说什么吗?住在偏房,又不是一个屋里住着的,”赵含章道:“才出了这么一件事,放他去前院我也不放心,就让他住在我这儿吧。” 王氏也怕他再被人蛊惑做错事,所以赵含章一劝她就答应了。 赵二郎双手捂住自己生疼的膝盖,确认了,“你就是我阿姐!” 只有他阿姐会这么戳他的痛处。 赵含章有些复杂的看着他,都不知道是该夸他聪明,还是说他愚笨了。 明明都怀疑上了,怎么就这么轻易相信她了呢? 赵二郎在清怡阁住下,赵家的当家人赵长舆一句话没说,其他人便是有意见也只能憋着,只是赵大娘还在祠堂里跪着呢。 一直稳坐泰山的二房长辈们也坐不住了。 傍晚用饭的时候,二房的人联袂而来,哦,除了她那位未曾谋面的叔祖父。 饭菜才摆上桌,赵含章舒服的让人抬到桌边,刚坐下便有下人进来禀道:“二娘子,三娘,大老爷和大娘子领着二娘四娘过来看三娘了。” 赵含章就看向王氏。 王氏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巴道:“请他们进来吧。” 如果只是二娘和四娘过来,他们大可以用之前的借口不见,但长辈过来,就不好再闭门不见了。 王氏坐在桌子边等着,赵二郎抓紧时间往嘴里塞了一口吃的,然后乖乖的把手放在膝盖上坐好,可见礼仪不错,家里是教过的。 赵济带着妻女进来,王氏不甘不愿的领着赵二郎起身见礼。 只有赵含章因为腿伤稳稳的坐在榻上,一动也不动,也不见局促。 赵济一进来就看到了她,他凝目看去,正对上赵含章看过来的好奇目光。 赵含章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非常嚣张的看过赵济,又去看他媳妇,然后去看他身后的两个小姑娘。 赵济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惊,这陌生的打量…… 赵济眉头微蹙,难道真是失忆了? 打量着这一家四口,赵含章慢慢的将他们和记忆中的人对上,一下冒出来的记忆太多,让她头疼得几乎要裂开,赵含章脸色微白,额头微微冒汗。 赵济正看她,最先发现她的异常,愣了一下后忙问,“三娘怎么了?” 听荷也发现了,忙上前扶住赵含章,焦急道:“三娘是不是又头疼了?” 这点儿疼痛对赵含章来说没什么,她大可以忍下来,但…… 对上赵济打量怀疑的目光,赵含章想,她为什么要忍呢? 于是她放开记忆的闸门,让看见他们后涌现出来的记忆和情绪淹没自己,脸色瞬间苍白如雪,额头冷汗直冒,她哇的一下吐出来…… 这剧烈的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假装的。 赵济心中不安,他还以为赵含章失忆是假装的,为的是让大伯处罚他们二房,可现在看来,她竟是真的失忆了。 赵含章吐了好一会儿,屋里的丫鬟下人都乱起来,等脑海中的记忆稍稍平静了一点儿,她才抬头看向赵济一家四口,目光却看到正从他们身后进来的赵奕,她立即改变目标,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赵奕,“你,你,我记得你……” 一句话没说完,她就歪头晕了过去。 赵奕,赵大郎,赵济目前唯一的儿子,对上他可比对上他两个闺女好太多了。 赵含章丢完炸弹就放心的装晕。 王氏却不知内情,见女儿晕倒,大惊之下扑上去抱住她,“三娘,三娘你怎么了?快去叫大夫……” 听荷也吓坏了,撒腿就要往外跑,被青姑一把抓住,“快去请郎主,求郎主请太医来看看,外面的大夫不中用。” 听荷应下,转身往外跑。 赵二郎见姐姐说晕就晕,也吓坏了,被王氏这么一喊,眼泪就冒出来,他挤上去紧紧地抓住赵含章的一只手,越看越觉得她脸色惨白,很像前几天看到的死人,忍不住就嚎哭起来,“阿姐,阿姐……” 王氏本来还稳得住,儿子一哭,她也悲从中来,忍不住抱着赵含章大哭起来。 赵含章:…… 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挠了挠王氏的手心,哭得投入的王氏没感觉到,赵含章便只能捏了一下。 王氏:…… 她反应过来,流着泪的低头去看女儿,就见赵含章微微睁开了一点儿眼睛,和她对上一眼后又紧紧地闭上了。 王氏心领神会,抱着赵含章顿时哭声大起来,屋里的下人们闻听,心中悲戚,都跟着小声的哭起来。 只有青姑还顶用,一边让人去打热水,一边让人去找三娘吃的药,还要派人去门上看大夫来了没有…… 赵济领着妻儿顿时僵在了原处,屋里的混乱和伤心都避开了他们,这场景落在谁眼里都能解读成二房上门欺辱大房的孤儿寡母。 进屋到现在统共就说了一句话的二房众人:…… 第6章 针锋 赵济额头微抽,反应过来后立即对着儿子大喝,“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三妹妹记起你,你却只会站着,还不快上去看你妹妹!” 大娘子也反应过来,忙上前扶住哭得不能自已的王氏,“弟妹,这是好事儿啊,先前我还怕三娘不记人,看这样子,她是在好转,都能记住她哥哥了,接下来就该想起弟妹你了。” 王氏紧紧地抱着赵含章,哭道:“要是记起以前的事这么难受,我宁愿她永远记不起来。” 骗鬼呢,三娘这样子像是因为赵大郎好才记起晕倒的吗,分明是因为以前赵大郎欺负过她。 虽然她不记得赵大郎怎么欺负过三娘,但三娘既然说有,那就是有。 三娘又不是真的失忆。 没错,王氏也不觉得女儿失忆了,毕竟她能记得她和二郎,也认得身边的听荷和青姑,只是反应比以前慢了一点儿。錵婲尐哾網 但她磕了脑袋,腿还摔坏了,伤心痛苦之下反应慢总是正常的。 失忆可以假装,呕吐和脸色发白却不能,王氏摸着赵含章的头发,心疼得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孩子啊,我只愿你和二郎平平安安,健康喜乐就好,其他的,我全都不强求。” 王氏心中虽不明白女儿的打算,但她装晕前指着赵奕那一通话,显然是在表达对二房的不满。 要论不满,王氏早积累了一肚子,只是一直碍于公爹不敢发作,加之从前女儿也总是劝说她,她这才一忍再忍。 这一次,因为二房鼓动二郎出城,害得她一双儿女差点殒命,她早恨透了他们。 不过是因为公爹不改初衷,还是想要将爵位传给二房,将来他们这一房要仰二房鼻息,这才强忍下。 这下连女儿都反抗了,王氏便压不住心中的怨恨,直接转身一把拉住被赵济推上来的赵奕。 “大郎,你三妹妹比你还小一岁,她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与婶娘说,我来罚她,还请你不要吓她。”王氏哭道:“将来这阖府都是你的,我们孤儿寡母只求一碗汤水喝,能平安活着就好,决不敢与你争什么的。” 赵济和吴氏被王氏这一通阴阳怪气说得脸色发青,赵济没忍住,大声喝道:“弟妹这是何意?” 王氏整个人一缩,一把将赵二郎和赵含章抱进怀里,母子三个缩成一团,哭都不敢大声哭了,“大伯……我,我,我说错话了……” 赵济整张脸都黑了,但落在下人的眼中,大老爷更显恐怖。 大娘子吴氏看到下人们惊惧的目光,反应过来,忙上前安抚王氏,“弟妹这说的什么话,他们是兄弟姐妹,一根血脉,将来自会互相辅助,相亲相爱的。” 王氏垂下眼眸,声音低落的道:“大嫂说的是,我不求其他,只要我一双儿女平安就好。” 她抱紧了两个孩子,想到三娘送回来时满脸的血,气息微弱,一度濒死,她又微微挺直了腰背,抬起眼来看向吴氏,目光凶狠,“三娘和二郎是我的心肝肉,为了他们,我连命都能舍了的,大嫂最好记住了今天的话,不然,我便是去了地狱也要挣开锁链回来。” 吴氏被她的目光和话中的凶狠吓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济被吴氏挡住,只听到话,没看到王氏的情状,不由生怒,语气也冷了下来,“弟妹这是何意,难道是怀疑三娘坠马是我们二房害的不成?” 王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哭道:“大伯,大娘现在还在祠堂里跪着呢,她是为什么跪的,你我都心知肚明。” 赵济脸色一青,握紧了拳头,寒声道:“弟妹不如说说,她为什么跪着?” 王氏抱紧了赵含章,害怕得微微发抖。 赵济生气的道:“弟妹身边的下人也该清一清了,全是这些挑三拨四的人在身边挑拨着,他们兄弟姐妹间才生出这许多误会来。” 他沉声道:“二郎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出城去,大娘偶然知道了此事,自然是要告诉三娘的,弟妹不如试想一想,若没有大娘告诉三娘这事,三娘能及时去追回二郎吗?城外这么多流民和乱军,还不生吞了他去!” 赵济:“弟妹不仅不念着大娘的好,竟然还听信外面的流言,觉得是大娘蛊惑二郎出城,如今新帝即位,朝中局势变幻,伯父如今都要暂居家中养病,以避朝中祸乱,这样的情况下,弟妹这样内乱起来,岂不是正合了那些挑拨小人的心意?” 他厉目看向一旁的青姑,直接下令,“我看弟妹就是被身边的人挑拨坏的,来人,将这几个刁奴拿下去。” 青姑几个吓了一跳,瑟瑟发抖的跪在了地上。 王氏也吓了一跳,忙伸出一臂去拦着,“这不与她们相干……” 赵含章微微皱眉,睁开了眼睛,她推开王氏的另一只手,伏在榻边又假装吐了两口,这才抬起头来冲地上的青姑伸手。 青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爬起来,手微微发抖的捧了茶杯给三娘。 赵含章漱口吐掉,这才脸色发白的靠着王氏看向赵济,嘴角微微一挑,“这是大堂伯?” 屋内凝滞的气氛顿时活动起来,跪在地上的下仆感觉压着他们的气势一弱,她们可以微微抬起头来了。 赵含章这一醒一吐,直接把赵济的节奏打乱了。 赵济盯着赵含章看,微微蹙眉,“三娘,你越发没有礼数了,谁教你这样与长辈说话的?” 赵含章一脸无辜,“我不记得了。” 她冲赵济一笑,微抬着下巴道:“不记得您,也不记得……您身后的这几位,除了,” 她的目光定在赵大郎身上,似笑非笑,“他。” 赵大郎:…… 虽然他们堂兄妹两个只相差一岁,是府里年纪最相近的两个人,但他们还真不这么熟,他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做过可以让她印象深刻的事,以至于她都失忆了还记得他。 “不过不记得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介绍嘛,”赵含章表示自己很大方,并不反感重新认识他们,“不过,这好似是我的院子,这里是大房吧?” 赵含章歪着脑袋疑惑的看赵济,“二房现在可以直接越过大房的当家娘子处理大房的下人了?” 第7章 相对 她嘴角微微一挑,不无恶意的问道:“现在,赵家还不是伯父当家做主吧?” 赵济脸色一变,吴氏和三个儿女都一脸惊讶的看着赵含章,没料到她敢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氏都忍不住惊讶的看着赵含章,忍不住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赵含章只当不知,还是含着笑容看赵济,等着他回答。 赵济平复了一下心情,脸上的怒色很快收敛起来,平静的道:“三娘才醒,不记得家中的事所以误会了,我此举是为了府中安宁着想,若是让下人们随意传谣,再好的主子也被他们挑拨坏了。” 赵含章微微颔首,“大堂伯说的不错,的确要好好的查一查,我虽然记得的事不多,但醒来后也算长了不少见识,算起来,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似乎都是从大房外往里传的,要查,那就要查到根上,这样吧,让堂伯母和母亲一起查,我母亲查大房,堂伯母查二房,看看到底是哪些下人在挑拨离间,到时候一并打发出去,大堂伯觉得如何?” 赵含章从小在他眼皮底下长大,他知道这孩子聪慧,但她从来都温婉顺从,还是第一次这样当面驳他的面子。 然而对上赵含章陌生的目光,赵济连发火都不能够,只能憋屈的应下。 最后这场探病也不了了之,他们只留下带来的药材,话都没说几句就离开了。 快步走出清怡阁,赵济猛的停住脚步,回头看昏暗灯光下的清怡阁。 疾步跟在他身后的吴氏吓了一跳,和三个孩子也停下脚步,低着头站着。 赵济面无表情道:“她怕不是假装的,而是真失忆了。” 吴氏连连点头,“是,是,我之前没见到她,也以为她是装的,但今日看,竟然是真的。” 三娘以前虽偶尔叛逆,但行事却稳重,和他们二房的关系也一直不错,不管内心怎么想,两房面上一直很和睦的。 像今日这样失礼的诘问,那是一次都没有过。 赵济头疼起来,他意识到,赵三娘假失忆不好,真失忆对他们更不利。 失忆,不记得了,那便没了感情,没有畏惧,从前的经营瞬间都消失了。 而且今晚…… 赵济想到刚才她的争锋相对,只觉得心口生疼,堵得慌,“刚才的事不许外传。” 吴氏小声道:“便是我们不说,这边也会往正院那边传吧?” 当然会了! 他们前脚一走,赵含章后脚就让跪着的下人们起来,让她们都退下去,只留下青姑道:“大夫还没来,青姑亲去正院走一趟吧,和祖父说我醒来了,只是头晕恶心,已经没有大碍,倒是母亲被气得心口生疼。” 她问道:“祖父要是问母亲为何生气,你知道怎么回吧?” “还能怎么回,自然是被他们二房气的。” 青姑却是小心翼翼的看了赵含章一眼,结合以前三娘的教导,小声道:“就说是被三娘气的,三娘对大老爷无礼……” 赵含章微微颔首,“就说,三娘把以前的礼仪道德全给忘了,二娘子气得不行。” 王氏:……她其实不怎么生气的,以前他们一家三口只有她对二房的人生气,儿子是傻乎乎的不能计较,女儿虽然精明,却总叫她忍让,还说什么,脾气要发在要紧处,总是发脾气,以后再发脾气就不值人重视了。 女儿难得冲二房发一次火,王氏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欲言又止,“这样说是不是不好,万一你祖父对你生气。” “生气是必然的,但我想,祖父更气的一定不是我。”赵含章嘴角微翘,点着膝盖道:“这些年大房养大了二房的心,大堂伯一家太过骄傲了,自觉爵位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如此骄傲,怎么会不败?” 她道:“我确信,引着二郎出城的事是大姐他们私下所为,大堂伯他们不知情,不然他们一定会拦着,他们可不会觉得祖父会把爵位传给二郎。也正是因为笃定这一点儿,哪怕知道我们姐弟两个受伤和大姐他们脱不开关系,他们也不着急,甚至还出手替他们抹掉尾巴,不承认,反正祖父也不会把爵位给二郎。” 王氏伤心难过,“凭什么不给二郎,二郎才是他的亲孙儿。” 赵含章,“……母亲,二郎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他怎么当得好家主?爵位于他来说不是好东西,反而是夺命的坏事。” “那你怎么还那样与二房说话?你从前不都叫我忍着吗?”huαんua33 赵含章:“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想着我们毕竟一脉相承,又从小一起长大,总是有感情的。” 她道:“上下牙齿还有碰着的时候呢,一家子过日子吵吵闹闹再正常不过,无关紧要的事情忍让一些便是,但现在看来,他们的心太大,也太过薄情,想要依靠他们已经不可能。” 王氏呆住,“既不要爵位,他们又不能依靠,那我们……” “母亲,爵位只是个荣誉罢了,这世上的好东西多着呢,我们不要那闪耀人眼的爵位,没说不要其他的呀,”赵含章道:“而那些东西,现在可都还在祖父手里呢。” 王氏眼睛一亮,“钱?” 她公爹可是有名的吝啬,又有擅经营的美名,手上一定有不少钱。 此时屋里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三个和青姑,赵含章意味深长的道:“钱,只是其次罢了。” 最紧要的是赵长舆手里的人啊! 乱世里,钱粮重要,但人也很重要。 谁手里有人有粮,谁就能活着,还能活得好,现在整个大晋都打成一团,就是现在看着还安定的洛阳,也才经过血洗,之前隔三五个月就发生一次动乱,洛阳城里被血洗了一次又一次,没点人手,赵含章觉得自己连大门都不敢出。 所以她眼馋赵长舆手里的人。 青姑瞬间领会,知道该怎么说了,她也精明,抹了抹眼睛,让眼睛红了一些,然后冲赵含章屈膝道:“奴必不负三娘所托。” 她转身而去。 第8章 心腹 王氏愣愣的看着,还没回过神来。 赵二郎忍了又忍,忍不住了,拽了拽赵含章的袖子,委屈道:“阿姐,可以吃饭了吗,我饿了。” 赵含章看着天真不知事的赵二郎,挥手道:“吃吧,吃吧。” 赵二郎立即回自己的位置坐好,一连夹了好几块大肉给赵含章,殷勤道:“阿姐,你刚才都吐了,这些都给你吃。” 赵含章看着碗里的大肉不说话,只觉得头又疼,胸口又闷起来,恶心想吐。 王氏忙将肉夹走,“你阿姐不吃,你自己吃。” 她忧心的看着赵含章,“三娘,要不你就吃些白粥吧,看看,吐得脸都白了。” 脑海中涌出来的庞大记忆已经融合得差不多了,赵含章头已经不怎么疼,不过她胃口也不太好,于是点了点头。 她就坐着看王氏给赵二郎夹菜,赵二郎也吃得津津有味,凡是放到碗里的菜全吃了。 赵含章看得有趣,就问他,“你在祠堂里也能吃这么好吗?” 赵二郎委屈的摇头,“没有肉,只有馒头。”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这样才像被罚嘛。 清怡阁这边安静了下来,主院那边却一点儿也不平静。 青姑跪着哭诉了一通,得到允许后才起身,弓着背悄悄退下。 退出院子时,她后背都汗湿了。 赵长舆盘腿坐在榻上一动不动,成伯端了一碗茶上来,轻声道:“郎主,今晚二房的确逾矩了。” 赵长舆叹息一声道:“何止是二房逾矩,三娘也逾矩了。” 不等成伯说话,他又道:“不过也情有可原,我一直知道老二对我有些意见,只是没想到已经影响到赵济如此,如今我还在,他就能对王氏如此,待我一走,他们孤儿寡母的,在赵家哪还有立足之地?” “我不知情状已经严峻到如此程度,”他叹息道:“你以为三娘此举真只是一抒心中怨气?她这是在逼我做选择呢。”huαんua33 赵长舆说到这里一笑,“她倒是聪明……” 成伯沉默,坏话是您说的,好话也是您说的,反正您总会为自己的孙女找补。 他默默地把茶碗往赵长舆跟前放。 赵长舆端起来喝了一口,沉吟道:“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并不是有大义之人。” 成伯忙道:“郎主为何如此自贬?” 赵长舆却很坦然,“这却是实话,我若是大义,此时为了家族的长远发展,我就该派你去训斥三娘了。” “家族的力量只有集中在一块儿,才能助赵氏更进一步,而今又逢乱世,更不应该分散家族势力,而我,”赵长舆叹息道:“现在要做的却是分家族势力。” 自和三娘谈过后,赵长舆一直在犹豫不决,他到底应该给三娘留多少东西呢? 按照原计划,他是不打算把家族势力分给她的,甚至除了成伯外,他没打算给大房留什么人。 孙子是傻的,哪怕他不愿意承认,赵二郎也的确弱智,十二岁的少年郎,平时沟通都没问题,但心智就是跟六七岁的孩子无异。 人家六七岁还能识百字了呢,他读了六年的书,认识的字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有惠帝这个前车之鉴,赵长舆自然不可能把家业给他。 所以他一直想的是让二房继承家业,将大房托付给他们照顾。 这两年,朝中局势变化,大房和二房的矛盾日益加深,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这才想给大房多一个保证。 所以他才开始给孙女寻找高门亲事,他手上有权、有钱、有人,他想在离开前安排好三娘,将来她有夫家依靠,也可以照拂母亲和弟弟,谁知道他这边才有一点苗头,府中就流言四起,二郎和三娘就出事了。 今晚,哪里是二房上门逼迫大房? 分明是三娘在逼他做出决断。 赵长舆虽然知道她挖了坑,但……还不得不往前踩下去。 赵长舆思虑半晌,有了决断,和成伯道:“明日让赵驹和汲渊来见我。” 成伯躬身应下,“是。” 赵含章以为赵长舆还需要纠结一段时间,毕竟她这位祖父在历史上可是有名的能臣,是能被人称为千丈松,天下栋梁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是想徇私,也会纠结一段时间,在家族大计和小家血脉之间,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士人都会选择家族,更何况是赵长舆这样有远见的人? 她没想到,第二天才到午时,正要用午饭呢,成伯就带了人过来接她,“郎主关心女郎,所以让奴过来接女郎过去叙话。” 赵含章点头,坐在了辇车上才想到,刚才成伯没叫她三娘,而是叫她女郎呢。 她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进主院时都没压下来。 这一次,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冲坐在院子里的中年人喊,“祖父。” 赵长舆冲她点了点头,等她到了跟前便给她介绍身旁的俩人,“来得正好,来见过你汲爷爷。” 赵含章看过去,对着面白无须,面色温和,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青年怎么也喊不出口来。 赵长舆见她看着人发愣,微微蹙眉,“三娘。” 赵含章立即欠身叫道:“汲先生。” 汲渊眼睛一亮,微微颔首,“女郎今日看着精神不错。” 赵长舆有些惊讶的看了赵含章一眼,也没纠正她,而是顺着话笑道:“她从小皮实,子渊也知道,治儿只留下两个孩子,二郎那样,我便忍不住将她当做男儿教养。” 汲渊沉默。 赵长舆并不需要他立即做出决定,和赵含章道:“三娘,汲先生是祖父的右臂,你将来要将他与祖父等同视之。” 赵含章一听,面色严肃起来,按着坐辇就起身,勉强站住后便冲汲渊深深的一揖,“汲祖父。” 赵长舆:……倒也不必如此。 汲渊却是眼睛大亮,激动的伸手扶住她,“好孩子,你伤了腿不必多礼,快快坐下。” “汲祖父不坐,三娘岂敢坐?您也快请坐。” 赵长舆额头青筋跳了跳,连忙打断俩人,“这是赵驹,是祖父的左膀。” 赵含章看过去,这身高就很现代了,应该有一米八二三,孔武有力,现在正是春天,洛阳的气温还低着呢,但他只着简单的胡服,布料贴在身上,能够看到他身上的力量感。 赵长舆道:“家中部曲是他统领。” 赵含章心中一动,一文一武,赵长舆这是要把家底都给她? 第9章 两条路 那是不可能的,赵长舆就是能“自私”到这个程度,他也不可能把赵含章推到风口浪尖。 赵长舆带着三人进书房,成伯守在了院子里。 赵含章因为腿伤只能坐在胡凳上,而赵长舆三人则是盘腿坐在席上。 赵长舆坐在主位上看了眼坐在正对面胡凳上的孙女,道:“我已经决定,明日就上书请立世子,新皇即位,正是加封功臣之时,我的折子应该很快能批下来。” 他手指点了点桌子道:“本来,世子请立之后,我应该把你大伯父带在身边教导,将家族势力慢慢交给他,但是……” 赵长舆抬头紧盯着赵含章道:“你叔祖父还在呢。” 赵含章心中一动,想起历史上对赵仲舆的零星记载,“您是想让他们父子相斗,我们大房渔翁得利?”huαんua33 “……”赵长舆快速的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汲渊,喝道:“瞎说什么,我走后,家族大计全落在你叔祖父和大伯父身上,你不说从旁协助他们,竟然还盼着他们不好?” 赵含章立即低头认错,“是,都是三娘的错,以后再不敢这样。” 这样明着说出来了。 赵长舆这才稍稍满意,继续道:“人贵精,而不在多,我给你和二郎留一些人手,将来我不在了,你就和二郎扶棺回乡。” 他也不避讳汲渊和赵驹,直接和赵含章道:“我给你两条路,一是先定亲,等以后出孝了再嫁人,子渊他们会帮你,我们家在汝南有一个坞堡,现在是你五叔公一房在经营,但我们大房才是嫡支,有二郎在,你只要回乡便有机会。” 话不必说得太透,赵长舆这是让她挟赵二郎以令赵氏坞堡。 赵含章觉得这条路不错,微微点头,但定亲…… 她觉得大可不必。 “第二条,今年便定亲成亲,你把子渊他们都带上,将来你母亲和弟弟依附你生活。” 赵含章:“祖父甘愿把赵氏这么大的势力交给姻亲?” 赵长舆定定的看着她道:“我是交给了你。” 三娘要是不说那番话,不做这些事,他本来是不会分出势力来给她的。 但既然她有此见识,那她的夫家就拿捏不动她,在她手里的势力可以成为她夫家的助力,同样的,她夫家的势力也会是她的助力,保护她和大房母子。 赵含章心中激动起来,“祖父信我,我必不负祖父所托,我会保护好母亲和弟弟,也会保护好自己的,我选第一条路。” 赵含章好奇的问道:“您给我说的是谁家?怎么二房那么着急的下手?” “别胡说,没有证据的事不得宣诸于口。”赵长舆说了她一句后道:“我看中了傅子庄的长孙傅长容。” 赵含章便用力的在脑海中搜索傅子庄这个人,发现搜索失败,就一脸茫然的看着赵长舆。 一旁的汲渊就笑道:“傅公名祗,字子庄,刚晋封中书监、右仆射、左光禄大夫和司徒,其长子傅宣尚弘农公主,傅长容是弘农公主之子,少有才名,比三娘大两岁,年岁合适,才貌合适,家世也合适。” 年岁和才貌先不说,家世上看前面的确很合适了,但看后面就不合适了。 俩人的祖父都做中书监,但人家祖父是现役,她祖父是退役,人家父母双全,她这边是孤儿寡母好不好? 赵含章很怀疑,“傅公……他能答应?” 赵长舆瞥了她一眼道:“为何不答应?三娘你温柔贤良,才貌双全,他傅家求之不得呢。” 赵含章心虚,才貌双全她倒是不否认,但这温柔贤良……不说她,就是原身,她也没有这个品质啊。 她不觉得赵长舆会不知道小姑娘一直在暗搓搓的搞二房。 赵长舆面不改色的道:“此事你不必忧虑,你是女郎,要矜持骄傲些,头虽是我开的,但现在是他傅家在求你。” 赵含章不解,“为何?” 赵长舆瞥了她一眼,蹙眉,“还能为何,自然是因为你好了。” 赵含章顿了好一会儿,发现赵长舆竟然是认真的,顿时说不出话来,她承认她很优秀,原身也很优秀,但这个时代真的承认她们这样的优秀吗? 想到对方姓傅,赵含章心中一动,“祖父,这位傅郎君最近还好吗?” 赵长舆看她,“为何这样问?难道是他在外面有什么不良嗜好叫你知道了?” 赵长舆惊讶,“你耳目如今这么灵通,连长安的消息都探知得到?” 赵含章:“……他在长安,不在洛阳?” 赵长舆蹙眉,盯着她脑袋上的伤看了一眼,“京城事变,他一直随父母被困在长安,你……你不记得?失忆的事是真的?” “哦,”赵含章现在却不能承认自己失忆了,毕竟两个重要的左膀右臂在呢,要是让心腹幕僚知道她脑袋有问题,那不是打击他们的信心吗? 所以她笑道:“假的,只是我不记得傅家的事,他们家的事很大吗?” 赵长舆瞬间被说服,那的确是不大,过去的两年时间里,大晋死了三个王爷,皇帝被人抢了两次,去年甚至直接被人毒死在了皇宫里,每一件事都比傅家被困长安要大,孙女年纪还小,收到的信息不全也是正常的。 赵长舆自己说服了自己,微微点头道:“不过新皇即位,长安之困稍解,虽然从长安到洛阳还是艰险万分,但以傅家之能,回来应该不难,再过两月你应该就能见到人了。” 赵含章微微失望,看来这位傅长容不是傅教授。 按照她当时出现和消失的时机推算,傅教授出现的地方应该是有一个受伤的人,说不定和小姑娘一样濒临死亡,或者已经死亡,傅教授才在她眼前咻的一下消失。 就不知道他到底变成了谁。 赵含章的内心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没忍住和三人打听,“祖父,不知近来京城可有什么新闻,比如和我一样失忆或是受了重伤的人。” 赵长舆:“不说受伤,京城里每天死人都不少,你想问谁?” 第10章 互相妥协 难道傅教授俯身的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所以没有风声出来? 赵含章:“没有特定的人,只是我昏迷前见城门口大乱,似乎有许多人受伤,想问是不是有人与我一样失忆,要是失忆的人多了,说不定此事在京城里会被传得更广……” 赵长舆脸都黑了,汲渊忍不住笑出声来,和赵含章道:“三娘,你失忆的事被郎主按下了,没有外传。”huαんua33 赵含章惊讶的看向赵长舆,“为何?” 赵长舆静静地看着她,将她看低头后道:“想要更多的东西,这段时间就安静些,别总想着去撩拨二房,别忘了我为何给你取字含章。” 赵含章嘴上乖巧的应下,心里却觉得赵长舆注定要失望,这个名字她带了二十八年,美德倒是有了,但谦逊却没能学到多少。 想要她像这个名字一样具有美德而不夸耀,很难。 赵含章嘴角微微翘起,又想起她爸爸拿着棍子撵她跑了两个大院的事。 她眼睛微湿,低下头遮住眼中的泪花,再次应承道:“我都听祖父的。” 看来通过失忆和傅教授连通信息的事不成了,还是得派人出去打听那天在城门口受伤的人。 赵含章情绪好转,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恢复平静,她的目光落在了汲渊身上,冲他乖巧且甜甜的笑了笑。 汲渊脊背一寒,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赵长舆今日的目的便是让赵含章见一见赵驹和汲渊,此时已经见过,彼此都心中有数了,他就留下赵含章单独说话。 赵长舆:“千里虽是武夫,为人却稳重细心,二郎读书不行,却有一把力气,他所求不多,不似汲渊,我本来也要把他和成伯一起留给你和二郎的。” 赵含章反应了一下才记起来,赵驹,字千里,这个字还是赵长舆给他取的。 这个知识点一记起,相关的记忆就冒了出来。 赵含章没见过汲渊,却远远的见过几次赵驹,二郎的功夫就是和他学的。 不过和汲渊相比,赵驹显得名不见经传。 汲渊,她祖父身边有名的谋臣,虽然小姑娘没见过他,却没少听到他的大名。 赵家能在几位藩王的互相攻伐之中立身,她祖父的能力是一个重要原因,但这里面也少不了汲渊的辅助。 “汲渊……”赵长舆顿了顿后道:“他和千里不一样,但受过我的恩惠,他如今还年轻,恐怕不会在你身边留太久,所以你得尽快培养起自己的人手,以替代他。” 赵含章心中一动,“祖父,我能出门吗?” 赵长舆的目光落在她的腿上。 赵含章立即道:“这不是问题,我这腿是扭伤和骨裂,并没有骨折,我觉得我可以出去。” 赵长舆意味深长的道:“你现在不是失忆吗?还受伤严重。” “就是因为失忆才要多出去走走,这样才能更快的找回记忆。” 赵长舆:“……你还真打算和二房犟下去?差不多就行了,找个时机恢复记忆吧。” 赵长舆起身,到书架里去拿出一个盒子来,“我给你和二郎留一些产业。” 盒子里是四张地契和四块地图,图是画在绢布上的,赵长舆抽出两张地契和两张地图给她,“这是我给赵氏留的后路,本来要交给你叔祖父的,但……如今我一分为二,这一份是你的。” 赵含章看了一眼地契后就去看地图,“这是?” “这是我藏匿的财物,”赵长舆叹息一声道:“大晋……只怕不长久了,天下迟早要乱,而今有匈奴和羌人作乱,局势连后汉都比不上,到那时,人命如草芥,只要有钱有粮,你便能聚拢人才以护佑己身,这个是留给你保命的东西。” 赵含章的目光就落在盒子里,赵长舆见状,太阳穴又忍不住跳了跳,他伸手将盒子盖起来,“这个是留给家族的。” 他顿了一下后道:“虽说这些东西是我经营所得,但你要知道,祖父也是继承先祖家业,有了基础才有今日,所以这些东西是必须回馈给族中的。” 赵含章表示明白,大方的道:“我知道,这是我们的责任。” 赵长舆满意的点头,示意她把东西收好,“我让成伯送你回去,等世子请封的折子下来,我再带你出门去见一见留给你的人。” 汲渊和赵驹还好来府上,其他人手就不好在府里见了,不然正院就是再严密,也瞒不过二房去。 赵长舆再次叮嘱她,“你要谦逊知道吗?你又是女郎,示人以弱更易取信人。” 赵含章却不这么认为,“前六年,我们不就一直在示弱吗?我只看到我们退一步,别人便得寸进尺两步,步步紧逼,越发的放肆。” 她道:“如果一开始就不让,或许是另一番境况,今日之祸直接消弭也不一定。” 赵长舆皱眉。 赵含章没有多解释,在赵长舆眼里,现在的局面没坏到底,毕竟这次的事是有惊无险; 可赵含章知道,这里面横亘着一条人命,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都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死了,除了她,没人知道她的死亡。 赵含章将目光从盒子上收回来,退了一步,“我明白祖父的意思,虽然我心中不高兴,但为了大局,为了家族,我会退让的。” 赵长舆便眉目舒展,冲她满意的点头,“不错,只有这样我才放心的把那些人交给你,以你现在的心性和能力,应该可以留汲渊几年。” 祖孙俩一时相谈甚欢,赵含章满载而回。 她今天得到的是赵长舆留给她的大头,那两张地契和地图下的东西是赵长舆一生积累的一半,甚至更多; 而这是暗处的东西,他肯定不会告诉二房这些东西的存在和去向,那他肯定还要给她一些东西放在明面上。 赵含章挑了挑嘴巴,坐在坐辇上看向二房所在的方向,小姑娘的大堂姐,赵大娘,此时还跪在祠堂里吧? 不知道引他们出城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点拨的,小姑娘的仇总得报一报,还要把王氏和赵二郎安排好,然后找到傅教授,一起想回去的办法…… 第11章 守住清怡阁 赵含章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不一会儿就到了清怡阁。 听荷要仆妇将她抱到榻上,赵含章挥了挥手,自己扶着她的手就站起来,一蹦一跳的自己坐到榻上,“让人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出门。” 听荷一愣,“三娘,你的腿还没好呢?” “多带几个健壮的仆妇,到时候抬着走就是了。”有人有钱,还怕出不了门吗? 听荷拗不过赵含章,只能下去吩咐。 赵含章脱掉鞋子,用柔软的狐皮盖住伤腿,舒服的往后一靠,和其他丫鬟一挥手,“去拿些果子点心来。” 丫鬟们高兴的应下,她们觉得这次三娘摔伤后比从前更率性了,也更加的快乐。 主子开心,她们便也跟着高兴。 屋里很快热闹起来,如花一般的小丫鬟们端来了果盘和点心茶水,分前后左右站着服侍赵含章吃果子。 连擦嘴巴都有人代劳,真是……太奢靡了。 赵含章接过丫鬟手里的帕子,决定自己动手,“二郎呢?” “在二娘子屋里,他膝盖肿得厉害,二娘子找了药膏给他敷上。” 赵含章点点头,“让成伯给他请个大夫来,这两天便留在院中,你们看紧了他,不许他出去。” 丫鬟们都应下。 听荷小跑着进来,“三娘,刚郎主派了人去祠堂,把大娘放出来了。” 赵含章吃着果子沉思。 明天就要上折请封世子,赵长舆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二房。 赵含章也不会。 赵大娘多跪一晚上,还是少跪一晚上有什么区别? 既然答应了赵长舆,她不介意做些面子工程,只要她心里记得就好。 赵含章道:“去二郎那里取一罐伤药给她送去,就说我也伤着,就不去看她了。” 听荷不愿意去,所以指派了另一个小丫头去。 赵含章笑了笑,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听荷想了想道:“郎主让人去请了二房的老太爷过来,现在还在书房里呢。”錵婲尐哾網 赵含章点了点头,“你把青姑找来,我有话吩咐她。” “是。” 不一会儿青姑便来了,赵含章只留下听荷,其他下人都遣了下去。 “我明日要出门,你把母亲带过来,就让她在这院里陪二郎,看住了她,不要让她去主院和二房,要是二房有人过来,一律拦在院外,甭管他们是拿什么借口来的,都不许他们进来。” 青姑愣住,这吩咐,怎么听着像是在针对二娘子? 赵含章幽幽地道:“明日祖父就上折请封世子了。” 青姑瞪大眼,“怎么这么急,郎主身体好着呢……” 青姑声音渐低,在赵含章凌厉的目光下低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唯。” 赵含章这才满意,“看住了母亲,待我回来有赏。” 青姑见三娘神色如常,甚至还有些愉悦,心下勉强安定下来,虽然她不解,但似乎这不是坏事。 三娘比娘子聪慧,也更稳得住,既然她没有反对,那情势应该还不算坏。 青姑有些待不住了,怕二娘子从别处知道此事闹起来,忙道:“奴这便去看着娘子。” “去吧。” 青姑躬身退下,才出院子就疾步而走。 以王氏的脾性,她胆虽不大,却一直对伯爵之位耿耿于怀,之前郎主只是那么说,一直未定下世子之位,二郎就还有机会,她心里也总有股奢望。 要是让她知道明天就上折子,王氏就算不闹也会忍不住去主院哭一哭的。 郎主现在身体不好,要是被哭出个好歹来……那三娘和二郎才是真没有依靠了。 王氏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正在教赵二郎认字,“这是黄,黄色,刚刚不是才教过你吗?” 赵二郎立即念,“黄,黄色!” 王氏深吸一口气,手指一移,点着一个字问,“这个呢?” 赵二郎看着它发呆。 王氏忍住脾气道:“这个念‘宇’。” 赵二郎乖乖的跟着念了一声“宇”。 王氏的手就一转,又点了回来,“这个念什么?” 赵二郎张了张嘴,盯着它沉默着。 王氏就忍不住伸手拧他的耳朵,“黄啊,你才念过,这才几息你就不记得了。” 赵二郎低着脑袋。 青姑顿了一下,赶忙进来,“娘子,三娘从主院回来了。” 王氏就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觉胸口的气下去了一些才道:“公爹找三娘何事?” 青姑轻声道:“三娘没说,但看三娘的表情,不似坏事。” “那就好,昨晚闹得那么大,我还怕公爹训三娘呢。” 青姑有些话想和王氏说,便不由去看赵二郎。 赵二郎正双眼放空的盯着书上的字看,王氏看着就来气,挥手道:“出去吧,出去吧。” 赵二郎瞬间灵动,蹦起来就往外跑,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王氏眼都红了,差点儿流下泪来,“我也不指望他多聪明,但凡有他姐姐一半,不,哪怕是三分也好啊。” 青姑给她递帕子。 王氏接过帕子按了按眼角,缓过来才问,“什么事啊?” 青姑道:“三娘明日要出门,您也知道,昨晚在清怡阁,她那样不客气的对大老爷,那边不知要怎么整治清怡阁呢,所以想请娘子明日过去坐镇。” 王氏“哼”了一声道:“他们敢!要我说,公爹早应该把他们分出去了,二老太爷自己有家业,有爵位,干嘛非盯着我们这一房的东西?” 青姑想起三娘的叮嘱,和声安抚道:“也是生逢乱世,需要依托家族庇护,将来三娘和二郎还要指着宗族照拂呢。二郎那样,若无宗亲照拂,只怕……” 王氏沉默。 见她能听得进去,青姑继续柔声道:“奴看,这事儿不如听三娘的,爵位倒还在其次,最主要是落得实惠。” 王氏就在心里扒拉起来,“看二房这样子,东西放在二郎手上只怕守不住,还是得交给三娘,让她带走,便是带去夫家也比留在赵家强,到时候我和二郎也能去依托她。” 她小声问道:“还没打听出来吗,公爹给三娘说的是谁家的郎君?” 青姑同样小声回道:“打听不出来,但听说不仅家世显赫,人品相貌也都好。” 王氏就捂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公爹选的人,应该不会差。” 青姑干脆就着这个话题延展开,王氏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直不曾知道院外的风声,第二天高高兴兴的带着青姑去给赵含章守院子。 第12章 王四娘 赵二郎站在门口可怜巴巴的看着赵含章,赵含章只当看不见,让人把她抬出去。 王氏目送她走远,转身就拉赵二郎回屋,“走,我们今天继续认字,就认三个,不,两个就行,你要是能记得两个字,晚上母亲给你做好吃的,还给你买马鞍,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赵二郎却一点儿也不开心,“我可不可认自己的名字?” “你都已经记得自己的名字了,还认什么认?我们认新的字!” 王氏把赵二郎拽回屋,赵含章则是乘坐马车出了大门。 车是四面挂着帷幔,赵含章安坐在上,透过帷幔可以影影绰绰看到外面,她嫌弃帷幔挡视线,干脆的让听荷把帷幔卷起来。 听荷便将前面和左右两面的帷幔卷起来。 这下好了,视野开阔,赵含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街道上的人不少,商铺都开着,摊位零星,进出店铺的人都很少。 走路的人看到马车有远远的侧身站到一旁避让的,也有斜视了她一眼后特意走到大道上,特意挡着他们的车走的。 赵含章看着很感兴趣,也不出声,等着赵家的车夫应对。 赵家的车夫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扯住缰绳,让车速慢下来,就这么优哉游哉的跟在那人身后走,不驱赶,也不出声催促。 赵含章看向听荷,听荷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见三娘看过来,还以为她是要茶点,立即沏了一碗茶给她。 赵含章接过喝了一口,抬头看向前面自觉无趣离开的人,看来赵家在外面也很谦逊。 赵含章正想着,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半空中有什么东西砸来,她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一倒避开。 一枝花从她眼前飘过砸在了茶壶上。 赵含章愣愣的看着那支开得正艳的月季,不由扭头去看花砸来的方向。 左侧酒楼的二楼上开着一扇窗,一个少女靠在窗边,半边身子探出来,见她看过来便大声道:“赵三娘,你躲什么?我投掷的花你竟不接。” 看到少女,相关记忆冒出来,赵含章适应了一下,等头疼的后遗症稍缓后才冲楼上的少女微微颔首,“多谢你的花。” 她伸手将掉在车板上的花拾起,冲王四娘挥了挥,“我收下了。” 话音才落,被砸了一通,又被摇了两下的月季从颈部断开,吧唧一声掉在了赵含章的衣裙上。huαんua33 赵含章:…… 王四娘:…… 赵含章忙捡起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在手里,抬头去看酒楼上的王四娘。 俩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赵含章和车夫道:“我们走。” 王四娘见她竟然不停车,而是继续往前,气得大叫,“赵三娘,你去见谁?你出来不是见我的吗?” 那当然不是了,赵含章是要去城门口,看能不能从守门将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 王四娘见赵三娘真的一去不回头,不由拍了一下窗,转身就往下追。 下人们连忙跟上。 王四娘一路追到城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停留在路口的赵家马车,她嘀咕一声,从牛车上跳下来跑过去,“赵三娘,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赵含章看了她一眼,“我来散心,你追着我做什么?” 王四娘跳上她的马车,伸手摸了摸车上的摆设,羡慕道:“你祖父对你真好,竟舍得给你置办这样豪华的车,还是用马拉的。” “哦,这不是我的,是我叔祖父的,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觉得好看,临时换上的。” 王四娘瞪眼,“你……” 她上下打量这位好友,微微皱眉,“你似乎有些不一样的。” 赵含章并不掩饰自己的异样,坦然的问道:“很怪吗?” 魂都不一样了,人自然不一样。 王四娘担忧的问道:“难道你自暴自弃,打算把家业都给二房了?” 赵含章惊讶,“你怎么知道?” 王四娘就叹息一声,“这样也好,你总是与他们相争,我很是害怕,这次你受伤,吓死我了。” 她道:“不争了也好,以你祖父之能,他肯定会安排好你们的,爵位没了就没了,你自己不也说,那爵位落在你弟弟头上就是催命符吗?” 赵含章点头,“不错,所以我放弃了。” 王四娘转了转眼珠子,拉住她的手道:“不如你嫁到我家来,由我家来庇佑你们姐弟,我们还能做姑嫂,岂不快哉?” 赵含章瞬间抽回自己的手,“我想和你做闺蜜,你却想谋我做嫂子?” 王四娘:“什么是闺蜜?” “闺中密友?” 王四娘一合掌,笑道:“这个名称好,姑嫂难道就不能做闺蜜了吗?我哥哥人品相貌才华皆有,家世也不差,配你难道不好吗?你要愿意,我家回头就上门提亲。” 赵含章惊讶,“你能做主你兄长的婚事?” 王四娘:“主要是你贤名在外,我父亲又开明,他不会不应的。”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但我不答应。” 王四娘笑问,“你也见过我兄长,他是人品不好,还是才貌比不上你?” “他人品才貌皆好,但我不喜欢,”赵含章就没想嫁人,就是嫁人,那也是回去后的事,当务之急是找到傅教授。 她直接拒绝王四娘,“此事不必再提。” 听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见王四娘忙行礼问好,这才和赵含章禀道:“三娘,问到了,那天死伤的人极多,里面还有王家和傅家的郎君,最近并没有听说谁家郎君受伤后失忆的。” “傅家?”赵含章倾身,“哪个傅家?” “就是中书监傅家。” 一旁的王四娘赶忙道:“还有我族兄,那天他也带着仆从进城,正巧遇到流民暴乱,所以受了伤。” 赵含章不太感兴趣的问道:“伤得很重吗?还能记得以前的事吗?饮食起居有没有变化?” 王四娘:“……就还好?只是饮食清淡了些。” 受伤了当然饮食清淡了。 赵含章还是对傅家更感兴趣,问道:“是傅家的哪位郎君受伤?” 根据她这边的附身条件,同理可推出傅教授的附身条件应该和她差不多才对。 在不科学中找科学的理论,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听荷送了不少吃食才打听道:“听说是傅家的大郎君,他带着仆从从长安里回来,还没进城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赵含章:“傅长容?那可真是太巧了。” 王四娘留意到赵含章神情有异,不由道:“你喜欢傅长容?他虽说也有才貌,但怎比得上我兄长?我兄长可是与卫叔宝齐名的。” 第13章 做媒 赵含章的记忆需要“重启”才能想起,因此整理人物关系和脑海中的形象就慢了一点儿。 她整理好以后道:“你哥太老了。” 王四娘一肚子的话就都被堵住了。 赵含章心痒痒,和听荷道:“我们去傅家。” 听荷一脸为难,“三娘,我们没有提前递帖子,贸然上门不好吧?” 赵含章蹙眉,目光就落在了王四娘身上。 王四娘生生打了一个抖。 王四娘坐在赵含章车上,很不能理解,“上次见傅长容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或者更久,那时候我们都还是个孩子吧,你怎么就对他念念不忘?” 她嘀咕道:“我兄长那么好看,你便是不动心,怎么忍心叫他给你牵线搭桥去见傅长容?” 赵含章:“你就说帮不帮忙吧?” 路都走到一半了,她还能拒绝吗? “我兄长这会儿肯定在自在楼里清谈,去哪儿找他一找一个准。” 赵含章腿还伤着,不好蹦着进去,所以她等在门外,让王四娘进去找人。 赵含章手指敲着自己的膝盖,等了许久,转头问听荷:“四娘进去多久了?” 听荷估摸了一下后道:“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赵含章就对跟在左右的仆妇道:“去找店家抬一张坐辇来。” 她亲自进去找。 自在楼并不只是前面这一栋楼而已,后面庭院深深,十步一景,那才是士人饮酒清谈之地。 在这里,只要有钱,便有机会往后面去,而要是有身份,那是一定可以往后面去,哪怕没钱,掌柜也会很高兴的把人迎进去。 赵含章没来得及砸钱,听荷只是亮出了赵家的名号,便有一个管事娘子带着四个伙计抬了一张坐辇来。 管事娘子站在车旁恭敬的道:“小店今日能迎来女郎,真是蓬荜生辉,不知女郎是想去后头用膳,还是饮酒?” 赵含章:“我来找友人,王家的四娘,她进去许久了,也不知被谁给绊住了。” 管事娘子一听,大松一口气,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她笑吟吟的道:“王四娘在悠然居呢,妾身给女郎引路。” 赵含章扶着听荷的手下车,拒绝了仆妇,自己一蹦一跳的坐到坐辇上,伙计们要抬,左右服侍的仆妇拒绝了,亲自抬着三娘进去。 管事娘子笑着在前面引路。 赵含章好奇的看着,随着进入后面的庭院,相关记忆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她慢慢将记忆和现实对照起来。 自在楼是京城最有名的清谈之所,不知多少文人名士在此扬名、交友。 有随性放荡些的,常年住在这里,连家都不回的。 赵三娘和朋友们来过几次,只是小姑娘心思重,现实的担子压在她肩膀上,让她少有可以放松的时候,所以她不喜欢这儿的氛围,除非朋友力邀,不然一般她是不来的。 悠然居在庭院的正中间,穿过影壁进去,便可见一地花树,不远处的平坦草地上团团摆放着席子和矮桌。 矮桌上摆着茶点果盘,青年们有半躺着的,也有挺直了腰背坐着的,他们正激烈的争辩什么,而她的好友,应该是来请人的王四娘正坐在一旁一脸入迷的看着他们,显见已全然忘记她们的目的。 仆妇们抬着赵含章走下台阶,直接往人群去,有人发现了她们,惊讶的看过来。 有些骚动,王四娘也回头看过来,看见赵含章坐着坐辇进来,不由瞪大了眼睛,她忙拉了一下坐在身旁的青年,爬起来连鞋子也不穿,直接袜子着地就往她这边跑。 “三娘,你怎么进来了?” 赵含章:“……我要是不进来,你怕是入夜都想不起我还在外面等着你吧?” 王四娘歉疚,“我,我听兄长他们谈玄,一时入迷了。” 赵含章对玄学不感兴趣,她的目光越过王四娘落在她身后的青年身上,青年看上去大约二十一二岁,一身普通的细麻布衣,一点装饰也没有,但气质斐然,明朗大方,与她对上目光,青年温和的一笑,冲她抬了抬手,“三娘要不要下来喝杯茶?” 在桌边坐着的一个青年偏过身来,笑问,“眉子,这女郎是谁,好生俊俏。” 还霸气,竟然就这么坐着坐辇让人抬了进来,脸上还不见一点儿局促。 对于美人,世人总是宽容一些的,尤其是这少女看上去不仅俏丽大方,眉宇间还有中自在随性,于是在座的青年和中年们都含笑看着,一脸宽容。 王玄替赵三娘解释,“这是上蔡伯家的三娘,前不久伤了腿,所以有些不方便。” 赵含章示意仆妇们将她放下,她坐在坐辇上冲众人微微欠身,“腿脚不便,失礼了。” 有人打趣道,“这样来找眉子,难道是眉子欠了女郎的债务?这可就是眉子的不是了,说出来,我等替女郎追回。” 赵含章道:“是有事要拜托王世兄帮忙。” 她冲王玄道:“不知世兄可愿移步?” 王玄瞥了妹妹一眼,在她的可怜巴巴的注视下冲赵含章点了点头,笑着和众人招呼一声便随着赵含章的坐辇移到一边。 王四娘连忙拖了鞋子跟上。 对妹妹如此失礼的举动,王玄移开眼去,只当看不见。 “不知三娘找我是为了何事?” 赵含章就瞥了王四娘一眼,合着她进来半天连目的都没说出口? 王四娘心虚的冲赵含章笑了笑,忙和王玄道:“兄长,三娘想请你陪她去一趟傅家。” 王玄有些迷茫,“傅家?” 赵含章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我想见一见傅长容,只是我没递帖子,一时不好上门相见,还请王世兄帮忙。” 那也不该找他啊,他和赵三娘……很熟吗? 而且她自有兄弟,这样的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王四娘已经拉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一旁低语,“我本是想求她做嫂子的,但她似乎比较喜欢傅长容,一定要见他,兄长,你就带他去见吧,那傅长容长得没你好看,没你有才华,等三娘见过她就知道你的好了。”huαんua33 王玄打了一个抖,瞥了小妹一眼后回身和赵三娘温和一笑,“好,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傅家。” 媒人嘛,他喜欢做,被做媒还是算了。 第14章 少年 其实王玄和傅长容没什么交情,不过相比于他,赵含章一个女郎更不好直接上门。 所以赵含章才请了王玄帮忙。 三人一同乘车来到傅家门外,王玄亲自上前敲门求见。 傅家的管家赶来,看到坐在车上的赵含章一惊,冲王玄抬了抬手后就赶忙到赵家车下,恭敬行礼道:“女郎怎么来了?我们郎主已经去府上了。” 赵含章一惊,微微倾身,“傅中书去了我家?” 管家敛手应了一声,“是,女郎这是……” 赵含章略一思索后道:“我要见一见你家大郎。” 不管傅祗这一趟去赵家是要定亲还是退亲,她都得亲自见一见傅长容,确定他是不是傅教授。 管家迟疑:“这……” 赵含章看着他道:“傅中书既然去我家了,那您应该知道我们两家正在议亲,我想见一见傅大郎,不过分吧?” 管家忍不住小声嘀咕,“过分的……” 婚姻大事一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他们还没正式定亲,便是定亲了,谁家女郎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便上门的。 但俩人尊卑摆在这儿,管家没敢说出口,见赵三娘一脸坦然,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小题大做了。 他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和赵含章道:“三娘,我家郎主上门是致歉的,我家大郎伤了脑袋,这门亲事已经要作罢,所以……” 您还是别见了吧? 赵含章却是眼睛一亮,坚持道:“那我更要见一见了。” 管家一愣,呆呆的看着赵含章,一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工具人王玄立即上前,“管家,三娘托了小妹来说项,请我出面来求见,可见她的诚意和坚持,既然两家有意结亲,且已经连小辈都知道了,显见已经到最后一步,便是因故退亲,也该让他们见一面。” 管家看了眼坚持的赵含章,最后还是咬咬牙道:“三娘稍候,我这就让人去抬坐辇来。” 显然,他也知道赵含章受伤的事。錵婲尐哾網 他一走,王四娘立即戳着赵含章道:“好啊赵三娘,你议亲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说,你什么时候和傅大郎议亲的?” 赵含章抓住她的手指,“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王四娘惊奇,“你就答应了?你还记得傅长容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从昨天知道后她就在脑海中搜索,只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还是和一堆人在一起的,显然小姑娘也不记得这位傅长容长什么样了。 管家紧紧地跟在赵含章的坐辇旁,替他们家大郎君解释,“我们郎君伤了脑袋,近来一直在养伤,所以只能有劳三娘移步去敬松堂了。” 赵含章表示一点问题也没有。 还没进门,她就听到了郎朗的读书声,而且是二重奏。 她不由探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少年,对方听到动静,掀起眼眸看过来,双方目光对上,都静了一瞬。 赵含章坐在坐辇上上下打量少年,觉得他很眼熟,看着是很像傅教授的,她有些激动,张嘴想要问他,偏周围的人太多,她努力的忍住,只是目光闪闪发光的看着他。 少年眼中闪过笑意,眉眼都温和了下来,他对正对着他读书的两个书童点了点头,管家也出声了,“有客人来,你们别读了。” 捧着书的两个书童这才发现身后来人,连忙敛手退到一旁。 管家迎上前去和少年禀报,“大郎,这是赵家的三娘,哦,那是王家的大郎和四娘,都是来看您的,您看,您能记得他们吗?” 管家的身体正好挡住了少年的目光,他身子往后一靠,已经偏头去看坐辇上的赵含章,半晌,他冲对方笑了笑,点了一下头。 管家惊呆了。 郎君醒过来后就少有反应,话也不说一句,更不要说笑了。 他震惊的回头看赵含章,发现她也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郎君,管家就觉得心颤颤的,今天郎主去赵家好似是去致歉退亲的…… 王玄亲眼看着这个少年从眉眼清冷到如沐春风,不由在他和赵三娘之间来回的看,半晌,他牙疼了一下,伸手拎了他妹妹就转身往外走,“我们先去前厅喝茶吧。” 管家回过神来,一脸纠结的看着他们郎君和赵三娘。 赵三娘对仆妇们道:“把我放下来吧,你们先退下,我有话和傅大郎君说。” 仆妇们应下,躬身退下去。 少年对两个书童也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书童躬身退下。 院子里一下只剩下听荷和管家这两个外人了,赵含章和少年一起扭头看着他们。 管家一脸纠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退下去,退下去吧,男未婚女未嫁的,与礼不和啊; 不退吧,郎君这样,怕是很难再说到这么合适的亲事了,他总不能断了郎君的姻缘吧? 还没等他纠结完,听荷已经一把上前把他往外拉。 管家:“……小丫头,你就不担心你家主子?” 听荷理所当然的道:“我家主子不会吃亏的。” 傅大郎君头上还绑着纱布呢,一看就伤得比她家三娘还重,打起来也是他吃亏。 管家:……算了,反正这事儿也就他们知道,赵家的下人不说,他们家的下人也不是会嚼舌根的,就算最后亲事不成,这事儿也不大。 管家认命的靠在院外,和听荷一人一边守着院门。 院里,赵含章的目光再次落在少年身上,俩人沉默的看着对方,一时间都没开口。 虽然心里已有七分认定,但剩下的三分也很危险。 所以赵含章很谨慎的问道:“我曾听说有人在课堂上向你提过一个问题,如果你注定要与一人共度一生,那人是?” 一直不曾开口说过话的少年轻轻一笑,看着赵含章道:“除了最开始让我心动的人外,只有波恩哈德.黎曼。” 赵含章长出一口气,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傅教授,好久不久。” 少年也呼出一口气,对她微微颔首,“赵老师。” 第15章 我知道 傅庭涵目光落在她的腿上,赵含章笑着解释道:“不是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只是扭伤和骨裂,其实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一瘸一拐也能走路,不过她一来怕给伤腿增加负担;二也觉得一瘸一拐的不好看;三便是纯粹偷懒了,所以宁愿让人抬着也不下地走路。 赵含章坐在坐辇上,而傅庭涵坐在一张矮凳子上,俩人对着说话便有些不方便,而且隔得太远了。 赵含章就冲他招了招手,傅庭涵便起身走到她旁边,低头看她。 赵含章靠过去,小声问道:“你刚才怎么一直不说话?听管家的意思,你摔伤了脑袋?” 她忧虑的看着他额头上那一圈的布,小声问道:“你……没有他的记忆?” 傅庭涵听着她的话,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她,“赵老师,你会说雅语?” 还是这样纯正的雅语。 他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有记忆,刻意去想的时候,大多数记忆都会慢慢浮现,不刻意去想,见到曾经熟悉的人,相关记忆也会出现,只是……” “只是有记忆,不代表就能够马上拥有他的一切,”傅庭涵道:“我试过开口,但口音相差很大。” 因为有记忆在,听懂还是能听懂的,加上中国的雅言其实一直大差不差,傅庭涵手底下这么多学生,自然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也听过他们当地的方言官话。 赵含章笑了笑道:“傅教授忘了我最开始在学校是教什么的?” 傅庭涵:……他忘了,这位赵老师是音乐老师,虽然教的是钢琴,却似乎很喜欢语言类的科目,不仅会法语和德语,据说她曾带了一个俄罗斯的交换生两年就学会了俄语。 就算不会俄语的盲文,交流却是不成问题的。 “赵老师厉害。” 傅庭涵解释了一句,“我祖籍洛阳,我小时候是和祖父一起生活的,虽说语音上有些差异,但有记忆在,很快就适应了。” 醒过来后,她可是在床上沉默了好几天呢。 傅庭涵朝坐辇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赵老师有什么办法让我也能尽快开口吗?” 这段时间大家都把他当傻子伺候,其实他也挺难受的。 赵含章同情的告诉他道:“我和家人宣称的是我失忆了。” 傅庭涵“失忆……也不会忘掉惯会的语言吧?” “是不会,”赵含章笑道:“所以委屈傅教授了,不过我们可以找机会碰面,我可以教你。” 她道:“光靠书童读书熟悉雅言是不够的,你得自己开口说才能纠正过来。” 傅庭涵点头。 管家觉得他们谈得太久了,忍不住从院门口探进脑袋来看,只见他们家大郎君竟然靠在赵三娘的坐辇上低头和人说话,顿时大惊。 大郎君和赵三娘这么亲密? 不对,不对,他们大郎君会开口说话了? 他忍不住又探进了一些身子,努力竖起耳朵,奈何两边相距太远,他们说话又小声,他竟然一点儿都没听到。錵婲尐哾網 听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从另一边跑过来将管家扯回去。 管家讨好的冲听荷笑了笑,小声问道:“小娘子,你家三娘和我们家大郎君从前有往来?” “没有!”听荷直接否认,努力为赵三娘正名,“我们家三娘也是昨儿才从郎主那里听说傅大郎君的。” 好大的胆气啊,就这么直接找上门来了? 管家心颤颤,这婚事要成,将来他们家的主母得厉害成什么样? 赵含章还在和傅庭涵密谋,“……我刚才到城门口那里看了看,没有异常,当时我们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要是回去,应该也是要从那里回去吧?” 傅庭涵苦笑,“赵老师,这不是数学,已经是玄学的范畴了,我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想,怀疑是和当时的地震,还有天象有关,如果是按照同等条件的进行灵魂置换,那我们起码要具备当时的震动情况和天象,这里面还具体到能量数值,但一来我们没有当时的具体数值,二来,在现有条件下也很难制造出微变量的能量数值,所以我对于回去不抱太大的希望,只能朝此努力,然后期待运气。” 赵含章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个词上,“灵魂置换?你是说……” 傅庭涵点头,“不错,我怀疑他们两个人应该和我们一样。” 赵含章坐直了身体,“怎么得出的结论?” “我们的经历证实了时空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将时空设定为一个量,我们是在这个量里,既然时空交换,我们从一个量到了另一个量里,同理,这个量也要有相应的量过去,不然量会失衡。” 赵含章:“就是两个魂……” “在数学里,就是小数点后的数值影响也很大,你忘了蝴蝶效应?我觉得量不会让自己失衡。” 赵含章:“傅教授这么说是把量拟人化了?” 傅庭涵但笑不语。 赵含章却是直接相信了他的定论,敲着把手沉思起来,“这样的话,不知道他们还活不活着,而且……” “而且,如果我们这边发生了足够可以交换的变量,但他们那边没有同时发生,那我们有没有交换回来的可能?还是就此死亡?” 赵含章突然问道:“这里每天都死这么多人,这些量不算消失吗?” 傅庭涵摇头,“不算,死亡并不是消亡。” 赵含章:“都说数学的尽头是玄学,傅教授将来也会信玄学吗?” 傅庭涵低头看着她道:“我们现在站在这儿了,不过,我不信。” 赵含章:…… 赵含章就这么相信了傅庭涵的推断,开始忧虑起来,“当时电梯下坠的速度很快,不知道我们……的身体怎么样了。赵和贞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突然失明……” 赵含章叹息一口气,太可怜了,不仅一下老了十四岁,还一下就瞎了,在陌生的世界醒来,什么都看不到不说,还有可能身受重伤。 赵含章有些烦躁,“傅教授,我们得想办法尽快回去。” 傅庭涵当然也想回去,但他觉得不可能,他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沉思和推导,并不觉得他们还有回去的可能,变量太大了。 不过看到赵含章面上的寒色,他放柔了声音,“我会尽量的,赵老师也不必太担心,在现代社会,至少他们能得到最好的医治,而且还有学校和方教授他们呢。” 即便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出现了问题,他们两个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加上彼此的家底也不少。 赵含章蹙眉,抬头问道:“傅教授有亲近的亲人吗?” 傅教授笑容微淡,“没有,我父母早亡。” 赵含章:“好巧,我也是。” 傅教授低声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