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紫山庄紫娟长安肆少》 第1章 突然出现的打火机 庄紫娟很讨厌别人称她叫小庄! 离开那座城市,离开那个行业已经3年零1个月了,庄紫娟却仿佛还在前年的经历中难以自拔。 前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懵懵懂懂地在跨国财务咨询公司接受一轮又一轮的笔试、面试和考核。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跨国集团office里不分昼夜地出报告,独自一人挎着电脑在陌生城市做财务审计项目,在令人窒息的工作压力下,一次又一次挑战自己的极限。 而今年这个时候,她已经在一个叫做云州的北方城市里,挤着公交,陪着笑脸,面对一堆老旧台式电脑打字复印传真机,面对一间空空的office无所事从无所事事无所操心。 没人关注她从哪里来,过去经历了什么,现在想什么。 大家都管她叫小庄,而已! 昨晚,庄紫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了自己曾经的财务咨询领路人跟“前辈”江傲然,梦见他竟然自杀了! 梦见他满身是血的向她走来!似乎要向她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 记得自己刚到财务咨询公司,要完成的第一个任务:把投资银行业务下属的20多家公司的固定资产明细分类汇总,按年做出五张汇总表格。 接到任务后,庄紫娟很不在乎! 自己曾经在学校引以为自豪的office软件应用,在简历中也称自己是“熟悉windows操作系统,能熟练运用office系列软件进行文字、数据和图片处理”,可是,在真正实用时候,顿时就傻了眼。 当时,“前辈”江傲然撂下手头的事情,亲自给自己演示了如何设计这张汇总表之后,庄紫娟发现自己基本上属于excel操作上的胚胎级。 后来,又是江傲然,在自己经过快速热身,从A1成长为senior尤其是一个tea 再后来,庄紫娟为升manager积极做准备,由工作衍生出来了焦躁甚至是癫狂。 有一天深夜,在关掉一张刚做完的workingpaper后,电脑对话框弹出是不是要保存,庄紫娟毫不犹豫地准备点下“no”时,幸好江傲然就在身边,这个又黑又瘦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庄紫娟的手扒开,重重地点下“yes”,然后重重的强调: “前一天晚上至关重要,请三思而后行!” 至今庄紫娟还保留着这个好习惯。 但是,离开财务咨询公司两年后,庄紫娟不敢也是不想再联系到自己曾经的伙伴们。 她只是记得江傲然因为操心劳累过度患了肺病,一边撕心裂肺地咳嗽一边还在仔细地复核伙伴们的工作。 她只是记住了那个黑瘦的棱角分明的面孔和一双睫毛很长的深邃的眼睛。 这是庄紫娟今天早上乘坐这个城市唯一一辆双层公交车,在路上悠悠晃晃的回忆、思考和思索。 上午9:00,庄紫娟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自己的桌上,静静躺着一个古旧的打火机! 一个打火机,火柴盒大小的长方体,银白铮亮的铁皮壳子,浅浅锈迹的底座。 一只黑色的鸟,黑色的爪子,黑色的眼睛,安静的看过来。 她再次看了一眼,没有错,就是这个打火机… 这个打火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庄紫娟左右环顾,四处寻找,她没有看见什么人影,也没有看见什么异常! “云州的地方邪!想什么来什么!”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老舅讲灵异故事时,意味深长的微笑。 庄紫娟不由打了个冷噤! 在庄紫娟的记忆深处,那是3年前的某一天,应该是一个秋天,“前辈”江傲然带着她,漫步在国外明信片般的一个金融名镇美景之中。 那是怎样的地方啊!在那里,像森林公园一样,美丽幽静,树景林立,安静整洁,山、水、湖、园是那么美轮美奂,像是情感的自然流露,更像是一首抒情长诗,随意漫步,都能让她生出许多情怀,两人信步在小镇的街角巷口,她就缠着一脸严肃的他为自己不停地拍照… “在这里,有一个关于银行家的有趣的故事,你知道不?”庄紫娟与江傲然一同漫步在林荫道上,江傲然饶有兴趣的问庄紫娟。 “银行家的故事?”庄紫娟当然愿意听江傲然对她讲喽,“你讲讲吧,应该一定很有意思。” “故事很简单,”江傲然笑着说,“一天,一个银行家的儿子好奇地问他爸爸,他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银行家放下手上的事情,微笑地让儿子把冰箱里的肉拿过来。儿子拿过来了,银行家让他再放回冰箱。儿子把肉放回冰箱后,莫名其妙地在站在那里。银行家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终于笑眯眯地说道:‘猪肉原来在冰箱,现在还在冰箱,但是你的手上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儿子看着手上的猪油……终于明白了一点什么。” “高尚的资本运作行为,被说成这样啊!”庄紫娟也笑了。 “资本真是神奇,最神奇的是资本的流动和运作,实现价值的提升。像这里一样,商业模式不仅能使企业的资源得到最好的开发,不仅能使企业的价值得到最好的开发,还能使资本读懂企业,同时能够使资本进入企业,这必然会放大金融与商业融合的机会。” “我多希望我们云州也有几个这样的小镇啊!”庄紫娟对江傲然说。 “咱回去也建一个么,让你当镇长,你愿意不?”江傲然突然不再严肃,似笑非笑的问庄紫娟。 “我才不要,我们真的建了小镇,我就开一家金融人咖啡馆,每天看着来来去去忙碌的都是金融家,就心满意足了。”庄紫娟故作认真的对江傲然说,惹得刚刚有点笑容的江傲然,转眼间又显露出一脸的失望和严肃。 快到中午了,两人来到了一个老式的咖啡馆,点了两杯咖啡,就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庄紫娟观看着这个老旧咖啡馆,一眼就被一个打火机吸引了。 “这个,可以卖给我吗?”庄紫娟忍不住还是问了一下店家,一个戴着眼镜的当地人。 “不好意思,这是非卖品!”店家头也没抬,直接拒绝了庄紫娟。 江傲然还是起身了,不知道跟店家说了声么,在一阵讨价还价之后,一个古朴魅惑的打火机终于被他买过来,装到了心满意足的庄紫娟的包里。 两人刚走出咖啡店,就有两个肤色不一样的流浪汉围了过来,向他们乞讨,江傲然摆摆手,庄紫娟想想自己身上也没有零钱了,就跟在江傲然后面躲开了流浪汉。 不曾想,这两人就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两人说说笑笑,刚走到火车站月台边上,突然,一个流浪汉猛地上前,使劲推了江傲然一把,江傲然站立不稳,就向月台下掉了下去! 庄紫娟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拉江傲然,却被后面一个流浪汉一把抓住肩,另一只手挽起腿,就把她扛起来,转身就往月台外走。 “啊!”庄紫娟尖声惊叫起来,她拼命挣扎着,她用手上的挎包使劲的砸向流浪汉的脑袋和肩膀,却被流浪汉一把扯住挎包。 庄紫娟又用手去抠流浪汉的脸和眼睛,可是,流浪汉的手臂就像两根铁钳一样紧紧地箍住她,她根本挣脱不了。 庄紫娟大声哭着,呼喊着:“救命,help!” 可是,除了几个路人好奇的围观,几个小孩跑着跳着跟在后面看热闹,没有任何人帮助他们。 胳臂被死死的箍住,庄紫娟的挣扎逐渐没有了力量,她想起一个朋友曾经讲过的事情,朋友常说这里的社会治安不大好,出门要当心。 朋友还提出几条忠告:天黑了不要一个人出门,特别是不要一个人坐地铁;白天逛街不要随身携带现金和贵重物品,尤其不要拿着小包转悠;走路不要东张西望,否则会被认出是旅游者而成为抢劫的对象;外出要带上至少30元“保命钱”,万一遇上坏人算是“过路费”。朋友说她的同学5年前到这里出差,在地铁站遭抢,因挣扎而挨了一刀,离心脏仅1厘米,险些亡命他乡。 这个时候,庄紫娟才感觉自己太大意了,让人依靠的江傲然被对方推下月台,势单力薄的自己,挣扎是那么的无力,是那么的无用! 在这异国他乡,举目都是冷漠的眼神,她渐渐的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看到,一个黑点,从月台那边凸出来,渐渐变大,渐渐变长,渐渐变得清晰… 天啊,那,那是江傲然! 他竟然爬上了月台,飞快的向她这边奔来。 庄紫娟仿佛一下子有了力量,她用自己的膝盖和尖尖的皮鞋狠狠地蹬踢流浪汉,用自己的指甲揪扯流浪汉的脸和胡子。 她听到流浪汉怪叫了几声,往后看了一眼,狠狠地把她摔在地上,朝她吐了一口唾沫,使劲拽她的挎包,带着她滑行了几步,最后生生地把挎包揪走,跑了。 很快,江傲然跑了过来,他抱起了她。 还好,她只是脸部和腿部有一点擦伤,鞋掉了一只,她慢慢站起来。 可是她看到,此时的他,头上、脸上都是鲜血,一只胳膊耷拉着。 天啊,江傲然,他是怎么爬起来的!他是怎么跑过来的! 那个时候,庄紫娟甚至忘记了跨包丢了,心爱的打火机丢了,带给自己的一点点遗憾和失落。 可是,自那之后,庄紫娟就离开了那家公司,她再没有江傲然的任何消息,她只是记住了那个黑瘦的棱角分明的面孔和一双睫毛很长的深邃的眼睛。 直到今天,庄紫娟又一次看到这个打火机。 庄紫娟拿起了这个打火机,看到了打火机下面的一张照片: 一个老式的咖啡馆,一排似曾相似的古旧柜台,一个黑瘦的棱角分明的微笑的面孔和一双睫毛很长的深邃的眼睛。 庄紫娟的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第2章 奇怪的Manager测试 一只洁白的手,洁白的手指。 手指夹着一只洁白的烟。 “啪!”一声,一个打火机打开,窜出一团蓝色的火苗。 坐在空荡荡办公室,庄紫娟点起一支香烟,她深情的看着手上的打火机。 他找到了打火机! 他找到了我! “你在哪里?你要干什么?”一个个疑问升上了庄紫娟的脑际,她叹口气,把打火机扔向桌上的照片。 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一个老式的咖啡馆,一排古旧柜台,一个黑瘦的棱角分明的微笑面孔和一双睫毛很长的深邃眼睛。 同样的一张照片,此刻,正握在一个男人的手上。 他叫程紫山,长着一张瘦削的脸,却是很白净,他的眉毛很直。 作为云州一个上市公司的副总经理,他的这张脸,常常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也正是因为他的冷峻,身边的朋友却是很少。 唉,应该说是极少! 他叹息着,因为就在刚刚,自己手上的照片上,自己一生挚爱的好朋友,又离开了! 程紫山是在凌晨3:00赶到云州的。 那个深夜,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没有丝毫犹豫,就行色匆匆赶到云州。 在云州,他更是没有再见任何人,只是在云州医院的病房里,静静地守候自己一生的挚友,守候他静静地离开这个人世间。 “紫山!” “傲然!” “你还是跟毕业时候一样,说话絮絮叨叨的,其实,咱俩早该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了,毕业时候,咱俩的理想抱负,你还记得吗?”江傲然微微侧身,然后喘了几口气。 “仗剑紫山巅,傲然抒凤云。” “仗剑紫山巅,傲然抒凤云。” 两人同时吟出了这句诗。 在云州的企业里面,没有人知道程紫山,却都熟知江傲然,因为他是海州一个顶尖事务所的大腕。 却不知,在多年以前,在云州的金融企业里,一个叫江傲然的金融巨子为这个行业做出的贡献,特别是在并购方面做出的许多经典案例。 在云州企业并购的经典案例里,那么多都在金融巨子江傲然的名单中,有爱帮的重组,有云旅的联合,甚至是从海州买来了海建……可以说,在云州,每3个并购业务中就有一个是江傲然主导或参与的。 而今,已经是肺癌晚期的江傲然,悄然回到他的故乡云州。 他告别了曾经繁华和荣耀,告别了所有的繁忙与争斗,拒绝了其他所有的亲戚或友人,只是与他的挚友程紫山一起,静静等待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其实,你没必要赶过来,好多事情我都电话和e- 江傲然毕业后,先是自己创业,接手了一家陷入困境的小商业公司,带着他的团队,很快以企业服务咨询为重点,打造企业的经营增长点,并全力运作将这家企业做上市,从这个微不足道的起点开始,一年时间里,他转战云州周边的金融市场,成功地创造了一个真正的大公司。 接下来的3年里,江傲然进军金融并购产业,不仅将自己手头的消费服务公司变成了金融链集团,形成了国内外有名的金融机构。 然而,突然在2年前的一天,正在并购产业峰尖的江傲然和他的公司被海州财务咨询公司公布出大量内部的审计信息。 他们披露,审计出的江傲然和他的公司业务报表存在的巨大漏洞! 这一措手不及的权威信息,在金融市场发生巨大的震动,江傲然的公司在一夜之间市值蒸发70%,团队被迫解散,江傲然也像人间消失一样不再出现在并购市场乃至金融市场。 “你一个人在那个财务咨询公司拼斗这么多年,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啊?将来还要怎么来对付这样的事情啊?”程紫山时常为老友的坎坷遭遇唏嘘不已,更为老朋友不屈不挠精神振奋。 但是,就像大云河上的大雾,迷雾要层层拨开,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 “对我来说,一个公司垮了,再做一个公司就是,刚开始进入海州那个财务咨询公司,我想象不出为什么有人要对我下毒手,我也就是专门就我的公司的惨剧去寻找答案的,可是,当我真正进入这个行业,逐渐接触到一点点真相,初步了解到事情的一点点内幕,我才知道,他们野心,他们的企图,他们的强大和霸道,他们的无耻和卑鄙……”江傲然动情的告诉程紫山。 “小灿,她,她还好吗?”小灿是江傲然的妻子,也是他们的同学,程紫山小心翼翼的问。 “她今天没有过来吗?” “她,还好!”江傲然淡淡的说。 其实,江傲然没有给程紫山说起,他的妻子小灿,也就是他与程紫山在上学时共同的梦中情人,后来成为公司财务总监,就是在3年前这次惨剧之后,默默离家出走,最后发现在云州某星级酒店的顶层豪华房间里,独自,割腕,静静的离开。 “我就差一点儿找出来真凶!我就差一点儿揭开所有的秘密!可是,当我快要接近真相的时候,我总是感觉有一层迷雾在我眼前!”江傲然悲愤而又沮丧地说。 “那是老牌的公司,你是崛起的新秀,他们怎么针对你,你不是能看透么!”程紫山安慰着自己的挚友。 “不,他们还是发现了我,他们发现了我在查找事实的真相,我怀疑,我的这个奇怪的病,正是他们下的手!”江傲然说的很悲情,也很黯然。 他轻轻掏出一个打火机。 “几年时间里,我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制作打火机,所有的调查资料都在这个打火机里面,我的计划我跟你沟通过,更详细的东西也在里面。” 江傲然叹口气,他强忍住即将咳出来血痰。 “可惜,你不是金融人,许多东西只能借助你的力量去推动,真正要做事情的一个人,他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后就会去找你的,我也先不告诉你他是谁,也当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还有,你所在的云州,有一个财务咨询公司的高材生,当年可是即将升为seniormanage的,一个高材生,赶紧去找到他,这也许是我们取得成功的一个重要伏笔,希望你能使用好这把剑。” 江傲然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忍不住一口浓血喷涌而出,床单瞬间染成了红色。 “不说了,我都知道,不说了,傲然,咱还有很多时间好好说,慢慢说!”程紫山赶紧把江傲然扶好,并立即叫护士进来更换床单。 江傲然巍颤颤把手抬起来,“不,必了,我的,时,时间不多了,给你,说,说的就是这些,这是,密,码……” 程紫山紧紧握住江傲然的手。 一个锃亮的打火机和一个折叠的小方块握在他们的手心。 慢慢的,伴着仪器发出的尖锐的声音,江傲然的呼吸越来越小。 在程紫山的满脸泪花中,一切渐渐归于寂静…… 一个打火机,火柴盒大小的长方体,银白铮亮的铁皮壳子,浅浅锈迹的底座。 握着有些温热的打火机,久久坐在床畔,看着身边这个已经永远睡去的挚友,程紫山慢慢抚平这个写着密码的同学照片,心情难以抑制悲伤。 这世间有太多的情感,悱恻而生动,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它们最本质的样子都是让人动容的模样,也是让自己,让所有人难以放下的东西。 这个世上有一些人,他们的存在,让人看到人世间还有着这样美好而纯粹的感情存在,有着这样经历磨难依旧不改初心的坚如磐石的模样。 “仗剑紫山巅,傲然抒凤云”。照片上题着的诗句依然鲜亮。 可是,在云州,紫山还在,傲然却已离去。 在云州,一生的挚友离开了,一个金融巨子陨落了。 第3章 没有退路的选择 凌晨时分。 程紫山独自走在云州的街巷。 虽然已经习惯了安静,但是程紫山讨厌寂寞,更害怕孤独。 这种孤独,是突然失去亲人般的朋友的大脑空白! 是灵魂对未来世界的深度不适应!是紧紧压在肩上的复仇计划的寂寞等待! 在这个城市,这个凌晨,驱赶孤寂脚步加快的速度远不及晨雾弥漫的速度。 但是,在这个有些寒冷的凌晨,程紫山还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他在心里为自己加油,为自己的挚友默默地哀悼! 是的,云州的雾更浓了,在城市凌晨的老街巷,看不见行人,也很少有车辆经过。 程紫山清晰的听见自己的皮鞋踩在城市水泥路面的“咔咔,咔咔”声音,这些“咔咔”声叩击他的心脏,让程紫山无法冷静下来,孤独和寂寞吞噬的不只是快乐,更撞击着生命的价值,他想要暂且收回扬起的激昂,想要暂且收回沸腾起来的热血! 只是,一个声音在催促着自己,坚强下去!坚强下去!我不是孤军奋战!会有人联系我的,我不是孤立无援! 城市的雾霾慢慢厚重了起来,程紫山不知道自己呼吸的是水汽还是雾霾,鼻腔里沾了氤氲的雾气,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在街头的转角,靠着一根崭新的水泥柱子,深深的呼吸几口,然后掏出香烟,抽出仅剩的一支烟,含在嘴里。 下意识的,程紫山掏了掏打火机,才发现自己乘火车回来的时候,已经将平时点烟的打火机放到了打火机回收处。 还有一个打火机,那是朋友的遗物,虽然无法带上火车,但是他还是办了托运,把它寄回自己的家里。 程紫山抬眼望了望,试图能碰到街上抽烟的人。 可是,清冷的街角,除了几只跑过的野狗,它们一跳一跳的从垃圾堆窜起,再就什么也没有看到。 就在程紫山把烟盒揉成一个团,向垃圾桶扔去的瞬间。 突然,他发现,就在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细细的啜泣声,一种内心撕心裂肺却刻意压抑的哭泣。 “什,什么声音!”程紫山心里一揪。 程紫山仔细听过去,在雾色迷蒙的凌晨时分,黑暗中传来的啜泣声越发清晰,压抑而凄婉,深情而哀伤,像是好久没有触发的痛苦,像是生命里失去最重要东西的绝望! 程紫山不由得被这种啜泣感染了。 一回头,一个黑色的影子,让他的心脏不由得砰砰砰跳动了几下! 他惊愕的看到,就在他身后,一闪一烁的昏暗的路灯下面,靠着街的墙角,一辆黑色轮椅停在那里,仿佛与凌晨的夜色融为一体。 轮椅上,坐着一位女人,她深埋着头! 女人的脸,被长长的搭下来的头发从前面遮掩着,看不见面容,想来也是极其哀伤的! 咦!应该是女人注意到了程紫山在看她,慢慢地,她停止了啜泣。 这种停止啜泣的声音,是长时间哀伤过后的内心波动,可女人依然没有抬起头,她像是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胳膊交叉着环抱在胸前。 “唉!”听着这种强行压抑的啜泣,程紫山的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丝哀伤。 随着微弱的路灯光看过去,她的身前,轮椅的前面—— 纸钱!那里隐隐约约像是有一堆烧过的纸钱灰。 没有风,灰黑色的纸灰,却已是完全冷却,已然没有了丝毫的火星。 一个祭奠的女人! “她也呆了许久了呗!这也是一个失去亲人的伤心人!” 心惊胆战的一个回头之后,程紫山逐渐安静下来,他拢了拢衣领,看了看表,还不到5点,距离城市的黎明来临还有一段时间,于是索性就靠着电线杆旁的行道台坐在了盲道上。 “就在几小时前,我也刚刚失去了亲人和朋友!”他对着轮椅女人安慰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是一个天才,一个金融界的天才!他是我的同学,我们毕业后,他自己创业,接手了一家陷入困境的小商业公司,带着他的团队,转战南方,很快以金融服务为重点,打造企业的经营增长点,并全力运作将这家企业做上市。 从这个微不足道的起点开始,短短一年时间里,这个金融奇才,转战云州金融市场,成功地创造了一个真正的大公司。 不到3年时间里,这个金融奇才,又进军金融并购产业,将自己手头的消费服务公司变成了金融链集团,形成了这里有名的金融机构。可以说,在云州,每五个并购业务中就有一个是他主导或参与的。 然而,我的这个朋友,他是这么优秀,他被恶毒的坏人盯上了,就在3年前的一天,他的企业被人有意公布出大量内部的审计信息,披露出公司业务报表存在的巨大漏洞,让他的公司在一夜之间市值蒸发70%,团队被迫解散,他也被迫消失在金融市场。 为了找回自己的清白,这位金融巨子,独自孤身打入对手的内部,搞清楚了自己及公司被黑的真实原因,却也被对手发现了。 就这样,他去了,一位绝世的金融巨子就这样离开了,在我的注视中静静的离开! 我们失去亲人的原因不同,但是,这种痛苦是相同的…” 见轮椅上的女人没有吱声,程紫山接着说道: “这个世界,有些人,天天相处,却只是眼中的熟人,心里的陌路,有些人,虽然天各一方,却是心灵相通,他们一个个走远,直至离开,却把痛苦留给了我们…” 浓浓的夜色,没有一点光,就是那路灯光,也是昏暗的一闪一烁。 轮椅上的女人,她的黑色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几乎覆盖在了程紫山身上。 突然,影子动了,眼前的轮椅女人胳膊动了一下,然后又停住了,但还是没有说话。 看到女人在听自己说,程紫山接着倾述起来: “他大口大口的吐着血,他撕心裂肺的咳嗽着,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就在我手边……,他就这样死了,也把希望留给了我,把复仇的责任留给了我……,血海深仇啊!这么重的责任,我能完成吗?我能坚持下去吗?” 程紫山自嘲般地笑笑,“当年的他,处处让着我,只有两件事是从不相让,一件是关于爱情,一件是关于生死,人生呐,总有一些重要的事!我们曾经说过要仗剑紫山巅,傲然抒凤云,当年的紫山还在,可是,傲然又去了何方?后面的风云,该由谁来抒写?” “给,您要的,打火机…”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自轮椅上传过来,打断了程紫山的絮叨。 黑夜里的影子,颤抖了一下,是的,轮椅上的女人终于说话了,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是轮椅上的轮廓看起来还是很修长的。 这是什么样的声音啊!像是一个来自寒夜的呜咽!像是一个寒鸦在地狱里鸣叫! 这个声音!把程紫山吓了一跳。 “好难听的声音啊!”程紫山心里叹息着。 “沙沙”一个轻响,影子一个摇动。 一只手,带着黑夜的影子,突兀的伸到程紫山面前。 一个打火机,静静地躺在这只手上,在黑暗的夜色里,闪烁一丝银白的惨淡的光。 程紫山看见了这只手,白皙的皮肤,修长的手指,保养很好的样子。这是轮椅女人的手,可是她的声音确实在让人有些不适应。 程紫山站起了身,走过一步,接过了打火机。 一个老式的打火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想来被女人握在手里很久了,一些温暖从打火机上传过来。 “咦”,好眼熟!程紫山隐约记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打火机? 可是,他想不起来。 “谢谢您”,他“咔嚓”打燃了打火机。 蓝色的火苗升起,“滋滋”点燃了香烟,一缕黑色的烟在夜色里飘起来。 程紫山猛猛吸了一口,闭上眼睛,“嗯”,烟丝的芬芳在五脏六腑畅快的飘舞。 指尖夹起香烟,程紫山睁开惬意的眼睛。 “您的打火机!”当他再回头准备还回打火机时,他看见,轮椅上的女人双手推着轮椅,已经走远了。 城市的雾霾,依然很浓厚。 在雾霾里,程紫山一边抽着烟,一手敲着一个打火机。 突然之间,他想起自己这一生,不就是在工作、家庭和生活,在亲情、友情和爱情之间不断地取舍抉择的过程。 不是吗?为什么我们有时会觉得人生这么累?就是因为这样的取舍抉择,往往都是两难的利益交织,所以我们才迷惘、纠结、痛苦。 程紫山不由得叹口气,他把打火机装进自己的口袋。 短短的一点时间里,自己在一支香烟的缭绕中,想得太多了! 程紫山又把眼光望向小巷,终于,小巷更远处,黎明的一缕微醺的光线从小巷豁开的口子里露出来,它们覆盖在小巷有些简陋的楼房顶,浮现出一种庄严的色彩。 淡淡的烟雾里,程紫山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