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到八零当富翁徐二龙》 第1章 争夺遗产的人 徐二龙提着保温桶,步伐匆匆赶向医院住院部。 他原本是个极富魅力的男人,可现在,略显沧桑的国字脸上,挂满汗水,高大挺拔的身体微微有些佝偻,仿佛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腰。 这些天来,一直紧蹙的眉头,有所舒展。 他把房子以低于市价十万脱手,筹得一大笔钱,可以解决父亲看病住院的燃眉之急。 家有癌症病人,会医得倾家荡产,但徐二龙不在乎。 只要能给老父亲医病,花再多钱也值得,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其它亲人早就去世,他现在只有老父亲唯一一个亲人,哪怕付再大的代价,他也愿意。 他不想因为钱财的关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去世。 病房里,徐冬生躺在病床上,氧气管插在鼻端,削瘦的脸上没有二两肉,各种监护仪在旁边闪烁着亮点。 一群人,站在床前。 是徐家的亲戚,徐二龙的幺婶周凤茹和堂哥徐大民,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斯文男人。 徐二龙怔了一下,随即脸上堆着客气的笑容:“幺婶、堂哥,你们来探望我爸?” 没人搭理他。 徐二龙自嘲的笑笑。 也对,自己一个有前科的刑满释放人员,谁会待见自己? 没事,他们还愿意来看自己父亲,还念着这一点亲情,也足够了。 把盛着泥鳅汤的保温桶搁在床头柜,徐二龙自觉的站后一点。 穿西装的男子从手提包中,拿出一份协议,递给徐冬生看: “徐先生,根据你的意愿,起草了这一份协议,你老家马上要面临拆迁,这拆迁后所得的拆迁款,留给徐大民先生,连同分得的一套房产,一并归于徐大民的名下,你看看,如果没有异议,请在这儿签字。” 徐二龙直起身,看向律师:“什么嘱托?什么拆迁款给徐大民?” 律师抿抿唇,目不转睛看向徐冬生,看向他的当事人? “怎么一回事?”徐二龙将询问的目光移向徐大民:“这是什么情况?我爸的什么拆迁款,怎么给你?” 徐大民别过眼,神情异样,没接话。 “说啊,怎么一回事?突然让我爸立遗嘱,把什么拆迁款和房子归你们?”徐二龙愤怒起来。 “我爸病了这么久,你们谁来看过他?这突然间,就来病房,还要什么拆迁款?你们是欺负我爸是病人,糊涂好欺负吗?” 因为愤怒,人到中年的徐二龙,额角青筋迸起,声音洪亮,病房外都可以听见他的怒吼。书包阁 “这是我的主意。”病床上的徐冬生颤微微的开口,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 徐二龙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老人:“爸……” 他才是他爸的儿子啊。 这么多年好好尽孝,一直照顾老人的衣食住行。 哪怕他钱再少,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没有亏待老人。 老人病了,是他背着老人四处求医问药。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他端茶递水还是服侍了这么多年。 甚至为了筹集医药费,把自己的住房贱卖。 可现在,幺婶和堂弟居然带着律师来到病房,让自己的爸立遗嘱,把财产归给他们? 凭什么啊? 徐二龙感觉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若说自己的兄弟姐妹争遗产,他能理解。 可是,这幺婶跟堂弟来争遗产,还是当着他这个亲生儿子的面,这一切,简直是太可笑了。 关键是,自己父亲还同意了。 “爸,你是不是病得糊涂了?你病了这么久,他们来看过你一眼?当初筹借手术费的时候,他们借过一毛钱?” 徐二龙追问,语气中夹带着浓烈的不甘。 这些亲戚不待见他,他认了。 可这些亲戚,对他父亲同样没有一点亲情,有什么脸来要什么财产? “你走,这事,我们不同意。”徐二龙指向律师: “我爸现在病得糊涂,我才是他的儿子,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生病期间所有的事,全是我负责。这立什么遗嘱的,不算数。” 律师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作声,置身事外。 “我没有病得糊涂。”病床上的徐冬生强撑一口气,他拼命挣扎起来,一抬手,推掉床头柜上的徐二龙提来的保温桶:“我的东西,就留给徐大民,我说了算。” 徐二龙退后两步,他看看病床上的父亲,又看看幺婶,再看看徐大民。 父亲坚持己见,幺婶胸有成竹,而徐正浩神情冷漠。 这场景,诡异又别扭。 “为什么?”徐二龙疑问出心里的疑惑。 “从小,你就偏袒徐大民,我跟他打架,你永远是拿扁担教训我,根本不分对错……” “家里条件不好,读高中,你也是把读书名额让给他,要我谦让……” “他去上大学,要我们全家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每月按时给他寄生活费去,怕他在学校钱少了委屈……” “现在,我四处给你筹集医药费,连我自己的住房都卖了,结果你却想着把拆迁款留给他?” 压在心中数十年的委屈,悉数爆发,徐二龙质问出声,说到最后,语带哽咽。 见过偏心的父母,可见过这种偏心到胳肢窝的父亲吗? 偏心的,还是堂哥。 “滚,老子的事,不要你管。”病床上的徐冬生,被这一番质问给问得恼羞成怒,拼着力气吼了一句。 吼完之后,他垂着头,一阵剧烈咳嗽,唇边都咳出血,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医生护士急冲冲的进行着抢救。 徐二龙靠在门口,愤恨的,一脚踢在墙上,仿佛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怨气。 徐大民从病房出来,徐二龙揪住他衣襟,狠狠一拳擂在他的脸上: “徐大民,你个畜生,我爸已经命不久矣,你还带着人来抢财产?你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要对你言听计从?” 徐大民脸上的黑框眼镜被扇落一边,他摸索着,从地上捡起黑框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 摸摸唇边,唇边都有血迹,看样子,徐二龙是生气到了极点,下手极重。 徐大民用一种嘲弄与讽刺的口气问徐二龙:“想不明白?” 第2章 不再把真心喂狗 徐二龙想不明白。 “那是因为……”徐大民凑近他的耳边,缓声道:“我才是他的儿子……” 徐二龙睁大眼,瞳孔剧烈收缩,透着几许危险:“徐大民,你找死?胡说八道什么?” “不相信?那你去问问他。这事,他自己没脸说,他酒后进错房,玷污了我妈,才有了我,所以,他就是亏欠我们的。”徐大民挑挑眉,眉眼中,同样透着几许恨意。 心中,有某种信念一样的东西轰然倒塌。 徐二龙拳头狠狠的攥紧,又狠狠的松开。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他敬佩的父亲,原来是这种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个隐忍的、有担当的、甘于奉献的男人,为了一大家子人,一直在无私奉献。 结果,是这样? 医生从病房出来:“我们尽力了,病人的时间不多,有什么话……” 徐二龙真不想再迈进这间病房,可最终,他还是迈了进去。 病床上,瘦弱的老人,虚弱的张着嘴,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细听之下能听清,他叫着——儿子。 若是以往,徐二龙肯定站上前。 可现在,他不确定。 他没动,他的目光,向着徐大民那边望过去。 能感受到,徐冬生的目光,茫然转动,在寻找徐大民的身影。 可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神情冷淡的站在那儿,没有一点要上前的意思。 徐冬生的手,颓然垂下。 到死,这个儿子,没有应一声,哪怕才立了遗嘱,把一切财产留给他。 徐二龙唇边,扯出一丝嘲弄的笑容,图什么呢? 如果人生能重来,他决不再把真心喂狗。 **** “二龙,起来了。准备上路。”浑厚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徐二龙打个冷颤,上路?上什么路? “再不快点起来,耽误赶汽车。”那声音渐渐有些不耐烦。 徐二龙小心翼翼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蓝色粗布制成的枕头,枕头里,塞满稻谷壳,随着挪动,沙沙作响。 他伸手揉了揉,眉宇间,全是疑惑。 眼前是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环境,老式的木制床,床上挂着麻布织染而成的蚊帐。 一只不知死活的蚊子,在他面前嗡嗡嗡。 “啪。”徐二龙一巴掌,拍死这只蚊子。 清脆的手感、掌中清晰的蚊子血,提醒着他,这不象是梦。 再看看四周,土垒的墙,墙上唯一的装饰,还是伟大领袖的图像,被油灯长时间薰染,泛着年代的昏黄。 房间老旧木门吱嘎一声推开,徐冬生走进来,板着脸:“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就你这样,能干什么大事?” 这时候的徐冬生,才四十来岁,正值壮年,没有被病痛折磨,看上去,仪表堂堂,有着中年男人一家之主的威严。 “这是要我上哪儿?”徐二龙带着疑惑。 “瞧你。昨天不是说好,你去砖窖上班吗?睡一觉全忘了?”徐冬生说。 提起这个,徐二龙终于记起来了。 上一世,为了供徐大民读高中、读大学,家里欠了一屁股债。 为了早点还清债,家里就安排他,去砖窖上工,挣钱。 当初的他,年少轻狂,颇讲兄弟情义,拍着胸脯对徐大民说:“大民哥,你尽管去读大学,以后学费的事,我包了,保证不让你为学费发愁。” 他说到做到,还真的一直供徐大民读大学,直到他出事坐牢…… 那时候是感觉讲兄弟手足情,这会儿看,那是实实在在的大傻帽一个。 “不了。我不去。”徐二龙翻身下床,篾片编的席子烂了一角,篾片戳得大腿生痛。 “啥?”徐冬生瞪大眼。 “这砖窖做工的事,我不去。”徐二龙一字一顿回答。 他要再去做工,他是猪。 “你……”徐冬生恨不得脱下脚上的鞋抽他:“简直是说话当放屁,这工,是你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 徐二龙轻蔑看他一眼:“对,就当放屁。” 以往,他对这个当爸的,还颇为看重,感觉他稳重、有担当,对这个家任劳任怨。 可清楚了他的秘密后,父亲那种光辉形象在心中轰然倒塌,徐二龙对他一点尊重的想法也没有。 父子俩的争吵,传到外面。 一个系着围裙,佝偻着腰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一大早的,儿子要走了,你还在骂他干什么?” 这是徐二龙的妈,张金芳。 不过四十岁的年龄,张金芳显得颇为老态,微佝偻着腰,系着围裙,刚才在灶房里弄猪食,手上还带着一股子猪食味。 “这混帐东西,出尔反尔,说不去砖窖了。”徐冬生把怒气转到张金芳的身上:“这去砖窖上工哪儿不好?多少人打破头想有个工作。这好不容易托关系,给他弄了一个名额,他这会儿说不去。” 这动静,外面一众人都听见了,过来劝说。 徐老太沉着脸:“徐二龙,你又犯什么浑?你都快十八岁了,你看看,村里象你这么大的小伙,谁不在干活?这去砖窖上工,大家求都求不着的好机会,你居然不去?” “不了,工人我就不当了。”徐二龙信步向外走:“我睡了一觉,想通了,去砖窖搬砖,哪有当大学生好,我要象大民哥这样,去读书,当大学生。” “混帐东西,这大学生,有这么好当?你想当就当。”徐老太骂道。 “要不是当年,我爸自作主张,把读书名额让给他,搞不好今天这大学生就是我。”徐二龙淡定回答。 徐大民吃惊的看着徐二龙:“二龙,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是看我考上大学,眼红了?” 徐二龙瞪他一眼:“眼红你?眼红你四眼狗,眼红你小鸡崽似的身材?” 这一下,徐冬生真的忍不住了,脱了脚底的草鞋,砸了过去。 徐二龙脚一踢,一个侧勾,将飞过来的草鞋,直接踢到那边鸡窝去,惹得鸡窝的两只母鸡,咯咯咯的一阵乱飞。 徐冬生一张脸涨得通红,反了,反了,这个小兔崽子真的反了,居然敢把他的草鞋给踢飞一边。 这是赤裸裸的挑战他这个当父亲的权威。 徐冬生操起手边的一个小板凳,向着徐二龙砸去。 第3章 没把我当儿子 “别打,别打。”张金芳吓着,一把拉住徐冬生:“他爸,既然二龙不乐意去就算了,用不着这么动手,有什么话,好好说。” “这混帐东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整天不干正事,我非打死他不可。”徐冬生怒骂,转头又骂张金芳:“你看你,生的个什么玩意,简直是反了。” 其它人集体装死,不说话,不开腔,由得徐冬生父子俩吵闹,只当这事跟他们无关。 张金芳拉着徐二龙,低声下气劝:“二龙,别跟你爸犟着来,你服个软,答应去砖窖上班,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书包阁 为我好? 徐二龙心中冷笑,只怕,这一切,都是为了徐大民好吧。 “不。”徐二龙继续道:“谁欠的债,谁自己去还,这个砖窖,我不会去。” 看他这是铁了心不去,周凤茹那边,传来抽抽咽咽声:“说来说去,这是怨我家大民啊。大民,你这大学,别去读了,省得有人整天就盯着你,处处跟你比较。” 徐二龙打量她一眼。 不亏是城市里来的知青,在他们骑鞍大队插队这么久,依旧还算有点姿色,在这个家中,并没有受过太多的苦。跟张金芳只相差两岁的年龄,可看上去,却象是相差了十岁。 徐二龙暗想,是自家老爸酒后认错了人,酿下大错,生了徐大民这个孽种,还是周凤茹故意为之? 现在留心观察,这幺婶,根本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果不然,周凤茹话一出口,全家人都跳脚,这好不容易供出一个大学生,不去读书,成什么话? 最最着急的,就是徐老太。 “不行,这学,大民必须去上。”徐老太跺着脚:“徐二龙给我滚去砖厂上班,一年不寄三百块钱回来,你就别想再回这个屋。” “行。”徐二龙求之不得:“不用等一年了,我现在,就不想呆这个家,趁大家都在,把这个家分了吧。” 他现在,只想分家,他决不会再让徐大民一家子吸血扒皮。 “你个忤逆东西,还居然要分家?有我一口气在,这个家,就不许分。”徐老太气得打哆嗦了。 她一个寡妇,好不容易养大两个儿子,一家人,和和气气的生活在一起,谁不夸她治家有方,一家人团结? “奶,树大分叉、儿大分家,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现在连我们这些孙辈都这么大了,你还不让分家,一大家子人住一起,这象话吗?”徐二龙质问。 “不分,我说不分就不分。”徐老太强势的说。 “我也不想分家。”徐春生说。 徐冬生冲着徐二龙吼道:“小兔崽子,你听见了,大家都不想分家,就你上跳下窜干啥?毛都没长齐,还想学人分家过日子?老子赶你滚出去,你只怕两天就饿死。” “行,滚就滚。”徐二龙回答:“我马上叫队长来作证,让他帮着把这事给我们办了,如果你们都不分,我以后单过。” 活着的时候,徐冬生是处处偏袒维护徐大民,就连临死,好不容易得了一笔拆迁款,全留给徐大民。 不管活着还是死去,他心中盘算的,全是徐大民的利益,这样的老子,不要也罢。 不过,母亲、大姐还有小妹,这几个跟自己关系亲厚的至亲,自己是要带上的。 “滚,趁早给老子滚。老子当没有你这个儿子。”徐冬生吼得脸红脖子粗。 “你从来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徐二龙咆哮着,声音比徐冬生还响。 上一世,这话没来得及对徐冬生吼,这一次,终于吼出来了。 他红着眼,这出离的愤怒,震住徐冬生。 徐家一众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昨晚徐二龙高兴的答应去砖窖上工,一觉醒来,就变卦了,脾气火暴得象个炸药桶,一点就炸。 大家目光都盯向张金芳,总不是她昨晚跟徐二龙念叨了什么? “二哥。”徐二龙的妹妹徐小玲紧追几步,追了出来,眼里已经泪水花花。 这小丫头,从小就爱哭,泪点极低,看他挨打都要陪着掉眼泪的份。 徐二龙替她擦掉脸上的泪,问道:“这分家,你跟不跟我过?” 徐小玲点点头:“二哥,我跟你一起。” 这小丫头,完全就是他的小尾巴,从小跟在他的身后长大,这感情,自然是没得说。 “好,等我,晚点,我找了队长来分家,你就跟我一起过。”徐二龙说。 徐老太气得不轻,看见张金芳在旁边一脸担忧,冲着她喝道:“是不是你在背后编排了些什么?” 张金芳嚅嚅道:“妈,我没有。” “没有?没有他会一大早突然态度这么变了?”徐老太压根不相信:“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解决。反正这个家,不许分,一分就散了。” 张金芳低垂了眉眼:“妈,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劝他。” 徐二龙找到队长黄正农家。 他们骑鞍大队,下面有四个生产队,徐二龙就在一队。 开春的时候,包产到户,黄正农这个生产队队长,日子就比以往闲多了,更多时候,就是帮着村民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事。 分家、打架、争土地……反正家家户户之间各种扯皮的事,都来找着他。 现在听着徐二龙说要分家,黄正农特别吃惊。 要知道,徐老太放话,只要她一天不闭眼,这个家,就不许分。 “对,要分。”徐二龙回答:“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要求分家,哪怕什么都不要。” 黄正农看看他的神情,点头:“行,那我就走一趟。如果你奶奶寻死觅活不肯分,我也没办法。” 徐家人,看到黄正农进门,齐齐瞪着徐二龙,这是真要分家的节奏啊? “不分,我说过,只要我一天不闭眼,这个家,就不许分。”徐老太说。 说着说着,她哭天抹泪起来:“当初,我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将他们拉扯大,我容易吗?这么多的苦日子都挨过来了,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靠我们徐家人团结,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这要分了家,这个家,就散了,到时候,谁都可以欺负上门。” 第4章 坚决要分家 徐二龙打断她的忆苦思甜:“奶,眼光要往前看,以前,大家还是吃大锅伙,吃集体食堂呢,现在,还是兴包产到户了……” 徐老太被噎得不知道如何接话。 “二龙,我不知道你今天怎么了,非要分家,听哥一句劝,奶奶年纪大了,你顺着她一点,别把她气得三长两短。”徐大民劝说。 徐二龙道:“嗯,你说话好听,你多说点,劝奶把这个家分了吧。否则气晕了,进医院又要花钱,家里已经欠了这么多的债,不可能再欠。” “你个混帐东西,这是咒你奶奶死?”徐冬生骂他:“你给我滚。” 徐老太气得不轻,挥着手叫道:“对,让他滚,分家没门,这个家,全是我挣的,他一根烧火柴也别想拿走。” 吵吵闹闹声中,分家这事,总算确定下来。 徐小玲怯怯站到徐二龙的旁边,拉着他衣襟:“哥,我跟你走。” 徐二龙伸手揉揉她头顶:“你当然跟着我。” 徐冬生瞪着张金芳:“这逆子,死活要分家,以后,你不许接济他,等他吃了上顿没下顿,他才知道锅儿是铁铸的。” 张金芳同样怯怯的垂着头。 这边,是自己的一对儿女,那边,是徐家一大家子人,包括自己的老公。 硬着头皮,她憋出一句:“我,我跟着我儿子过。” “什么?”徐老太、徐冬生双双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当初我好心把你收养,你就这样来报答我?跟着起哄要分家?存心想气死我?”徐老太质问。 张金芳咬着唇,低着头:“妈,我知道我不对,可二龙和小玲,是我儿女,我不能不管他们,你就当我对不起你好了。” 徐冬生双眼喷火。 这女人,一惯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今天居然敢唱反调。 “张金芳,你要跟着他们闹?你是不想跟我过日子了?”徐冬生喝问。 张金芳哪怕全身在发抖,可一直硬着头皮站在那儿,不退不让。 这是铁了心,要跟自己的儿女在一起。 **** 徐二龙母子三人,住进了生产队的保管室。 保管室挺宽敞,以前是生产队里保管各种工具农具的地方,现在,那些生产资料分给社员后,这屋子暂时空了出来。 当然,不是无条件的给你住,毕竟,这是队里东西,不可能让你白白占便宜。 “二哥,以后,我们就住这儿了吗?”徐小玲提着小包袱,这里面,就是全部家当。 “嗯,暂时住两天,相信二哥,以后,一定会让你住上大房子,要啥有啥。”徐二龙说。 徐小玲点点头。 小丫头长着一张秀气的鹅蛋脸,柳眉弯弯,眼睛又大又黑,象山里九月雨水洗涮过的葡萄,两颊带着小酒窝,一笑起来,甜蜜蜜的。 其实他们俩兄妹,在家里的地位都是尴尬,在孙辈中,即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无形中,就被人忽视。 特别是徐小玲,是个丫头片子,更是没啥存在感。 现在能跟着二哥出来,她内心深处,有些小踊跃。 张金芳是另外的心情。 她对于分家单过,并不是很憧憬。 年轻时,想分家,现在儿女都大了,再来分家,她反而有些不大习惯。 她打量了一个保管室。 这么久无人住,保管室破败不堪,墙角落,全是大大小小的蜘蛛网,大的蜘蛛,比麻将块还大。 张金芳找了长棍子,开始打扫那些蜘蛛网,徐小玲帮忙,开始扫地。 徐二龙从邻居喻平家里,借来水桶,出去挑水。 保管室里简陋,但还勉强算有一个木板床,以前保管员休息的地方,也可供人睡觉。 三人一起动手,忙碌半响,总算把保管室收拾妥当,勉强可以住人。 平素跟徐二龙交好的几个小伙子,听说徐二龙分家出来单过,都摸了过来。 大家一人给他凑点生活用品,勉强能在这儿生活下去。 徐二龙让小玲烧火煮红苕,当作晚餐。 “二哥,削两个红苕,多加一点水煮就好了。”小玲说。 “把苞米碎加上吧,否则吃不饱。” 第5章 我来探望亲戚 常寿县城是个比较富裕的地方。 当年三线建设,在这儿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厂矿,化工厂、磷肥厂、水泥厂、包括全国产量第二的染料厂…… 每个厂区,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从托儿所、小学、中学、技校、医院等,一应俱全。 其中,以常化厂的规模效益最大,当年工业化生产的氯丁橡胶第一块就在这儿诞生,工人们一个个都是牛气哄哄的存在。 徐二龙提着甲鱼,凭着记忆,找到常化厂的厂办医院。 “干什么?”厂区值班处一个戴着红袖笼的人拦住他。 徐二龙提起手中的甲鱼,示意了一下:“我家亲戚生孩子,让我帮着从乡下弄点甲鱼来。” 虽然现在说抓得不紧,但徐二龙还是选择稳当起见。 “你亲戚叫什么名字?” “李援朝。”徐二龙淡定回答。 李是全国大姓,援朝又是时代符号,徐二龙敢打赌,就这个厂几千工人中,乱蒙也能蒙对几个。 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徐二龙早前已经从徐大民那儿“借用”了一件白衬衣。 现在,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确良白衫衣,下身穿着蓝布裤子,规规矩矩站在那儿,看上去,就是一个淳朴青涩的毛头小伙子,不象坏人。 “进去吧。”对方挥手,示意他进去。 徐二龙提着甲鱼,转到医院住院部。 住院部新建的三层小楼,徐二龙提着甲鱼,慢慢从这些病房走过。 这甲鱼,普通老百姓舍不得买,宁愿买猪肉吃。 真正需要营养补助的,就是医院里面这些动了手术或者生了孩子的产妇。 而且,厂区效益好,才有能力消费,否则,普通老百姓,吃点鸡蛋就算顶好的营养品了。 在走廊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徐二龙圈住四个目标。 “要甲鱼吗?”徐二龙提在甲鱼,在厕所门口堵住第一个目标人物。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看上去,象厂里的技术工人,媳妇才生了孩子,正愁得没奶。 第6章 吃上肉了 徐二龙耸耸肩,爱莫能助,他试探着问道:“要不,我这两天再看看,看还能捉一条不?” “行。”老头子高兴起来:“那你想办法,帮着再弄一条吧。唉,老了一身就是病,现在走路都无力,我也没办法,只能尽量炖点营养的东西给她吃。” “老奶奶病后体虚?脚软无力?我们乡下,倒是有个偏方,不知你们试过没有?”徐二龙问。 “什么偏方,说来听听?我们也试过了一些偏方的。”老头子属于典型的病急乱投医,什么方子都要试一试。 “用黄鳝研成粉,每天服一次。”徐二龙说着这个偏方。 “没有,这个没试过。” “试试吧,感觉还是管用。我爷爷在世时,教给我的,我奶奶现在就经常吃,腿脚非常硬朗。”徐二龙把这个偏方,详细讲给老爷爷听。 “好,我到时候,去买黄鳝。”老爷子记下这个偏方,突然想起:“小伙子,你跟我说这个偏方,是不是想趁机卖黄鳝给我?” 徐二龙笑了起来:“我刚才真的只是给你说说这个偏方,不过,你现在提醒了我。你不是想要甲鱼吗?我捉甲鱼的时候,也顺带给你弄些黄鳝过来?一客不烦二主嘛。”bookAbc.Cc 老爷子跟着笑:“行,不过,可记得便宜一点。真要有用,我给我们厂里这些人,介绍介绍。” 徐二龙也是想着这条路子,能有人主动帮着牵线搭桥,最好不过,也算暂时有点稳当的门道,省得象今天这样四处找客源。 “到时候我怎么来找你?”徐二龙问。 “你就跟人打听李援朝好了。”老头子爽朗的笑:“我儿子叫这个名,是厂广播站的,大家都认识,一问就知。” 徐二龙抽抽嘴角,当初进厂门口的时候,随口胡谄一个名,还真的对上号了。 从化工厂出来,徐二龙掏了三分钱,买了一张缆车票,坐缆车上去。 这缆车,是国内轨道最长、坡度最陡、运行最久的地面客运缆车,承载县城几代人的回忆。 从投入运行开始,一直保持着上行三分、下行两分的价格,一直到85年底,才提价。 徐二龙坐在缆车上,望着下面的三道拐,思绪翻腾。 以往,没钱,连三分钱的缆车票都舍不得买,许多时候,他是爬三道拐去上面的县城。 当初他妹妹徐小玲第一次坐缆车的时候,哭着闹着不肯出站,上上下下的坐了十趟,才意犹未尽的出来。 这些往事,想想好笑,好笑中,又有着莫名的心酸。 以后,决不会再有这么心酸窝囊的时候,他不会允许自己再为钱折腰。 徐二龙去了沙井农贸市场。 这会儿,还不叫沙井农贸市场。 现在这儿属于翻砂厂的地盘,只因这位置,处于几个巷道的交叉点,往来的人要从此经过,在没开放的时候,许多人就拿些小东小西在这儿偷偷交换,久而久之,自发形成农贸市场。 徐二龙转悠一阵,观察着市场行情。 虽然八十年代开放,可还是要具体到各个地方,全国各地的进展不一样,徐二龙不想当这个冒头人物。 有人偷偷上前,询问他需要鸡蛋吗。 徐二龙不需要鸡蛋,但有人来搭话,再好不过。 他没有票,需要的东西,只能在这儿买。 先买了十斤米,花了一块三毛钱,又买了一斤肉,花了一块多钱。 这年头,大家喜欢的就是大肥膘,可徐二龙感觉,还是吃瘦肉好,这不肥不瘦的胛子肉,切成片,再从泡菜坛里,抓出一把泡姜泡海椒,炒出一盘泡椒味的肉片,那滋味不摆了。 又买了两斤挂面,和一切基本的日用调味品。 然后,他又买了几个小的搪瓷盆。 这东西好,即可当饭碗吃饭,也可以当水杯喝水,用来装点东西,也方便。 这分家出来,要买的东西太多了。 卖甲鱼的那点钱,很快就所剩无几。 最后,他将最后剩下的两毛钱,给徐小玲买了两朵红头花。 提着这些东西回去,还好保管室位置在村里最靠边的地方,也不担心有人看见。 看着徐二龙提着编织口袋进屋,小玲两眼亮晶晶,带着莫名的期盼。 她就知道,她的二哥特别有本事,总能给她搞些吃的。 徐二龙在她的注视中,故意慢慢的将东西一点一点的往外拿。 “大米,啊,还有肉……”小玲开心的捂着嘴。 今年才土地下户,地里的粮食还没有收成,家家户户分的那点口粮,早就撑不到这个时候,全是以瓜菜代替。 “你哪来的?”张金芳小声问。 “早上那条甲鱼,换了这些。”徐二龙回答。 这让张金芳意外:“那甲鱼,能换这么多的东西?” 她盯着徐二龙,紧张的追问:“是不是你去搞什么投机倒把?” 徐二龙哭笑不得,果真张金芳没有出过门,整天呆在农村,除了知道这个词,根本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世道。 “没有的事,妈,你跟小玲去弄肉,晚上,我们好好吃一顿。”徐二龙说:“瘦肉弄来炒青椒,做青椒肉丝。” 安排好这些,他自己去隔壁喻平家,借了篾席,去村口的黄桷树下荫凉处,呼呼大睡。 他在这儿睡,不打紧,有人已经告诉了徐冬生:“你家徐二龙,怎么在村口黄桷树下睡觉?” “不管他。”徐冬生气呼呼回答:“这个混帐东西,整天好吃懒做,让他睡死好了。” 直到现在,他还在气头上,气这个忤逆子闹着分家,是一点也不想听到徐二龙的任何事。 张金芳将徐二龙带回来的那一块肉,细细的切成片, 又让小玲,去自留地里摘了十几个青椒,洗净后,拿一根铁丝签串成一串,丢在火堆里,烧成糊海椒。 拍掉灰,再切成段,就可以用来炒肉片了。 徐二龙一觉睡到天快黑了,小玲跑到他的耳边,悄悄喊着他:“二哥,起来,回家吃肉了。” 她真怕喊大声了,让别人听见。 万一有人跟她抢肉吃呢? 第7章 顺手救了人 徐二龙醒了,卷好篾席,牵着徐小玲往家走。 吃肉的时候,徐小玲特别开心。 没分家的时候,她根本就吃不上肉,有时候吵着吃肉,还挨了打。 “分家真好。”徐小玲扒拉着肉片,小嘴塞得鼓鼓的。 吃肉不用看人眼色。 “当然好。”徐二龙好笑的,往张金芳的碗中,挟了几块肉片:“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徐二龙吃过晚饭后,又去河边溜哒,要搞一条甲鱼。 可惜今天运气不好,没钓上来甲鱼。 看着日头渐升,他只能收拾东西往回走。 绕过这河岸,却见得同村的黄小刚,带着他妹子黄小霞在河边溜哒,看样子运气不错,居然搞着一条甲鱼。 这两娃,也是苦命,前几年爸刚去世,今年妈又去世,就黄小刚一个十三岁的男娃,带着七岁的妹妹过日子。 纯粹靠整个生产队的人东施舍一把西施舍一点过日子。 好象,以后,他干上了盗窃,他妹妹,南下当了发廊妹? 徐二龙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站在路前,挡住了两个小家伙。 七岁的黄小霞,顶着一头焦黄的头发,吓得往黄小刚身后缩。 徐二龙虽然不是混子,但逞勇斗强是整个生产队有名的,往路口一站,自然吓着小姑娘。 黄小刚胆大一点,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二哥,这么早呢。” “把你的甲鱼给我。”徐二龙说,想了想,补充道:“放心,不会白要你的。一斤肉换,行不?” 黄小刚犹豫了一下,乖乖将手中的甲鱼递过来:“二哥,你可不能诓我。” 这是个识相的。 徐二哥接过甲鱼,对黄小刚道:“晚点我回来找你。” 他提着甲鱼,急冲冲的向着常化厂赶。 在厂区门口,又被拦了下来。 “找谁呢?” “找李援朝。”徐二龙从容淡定回答。 昨天可以说是蒙的,今天,他可是真的有目标。 “哪个李援朝?”对方打量着徐二龙,不放心继续盘问。 毕竟今天的徐二龙没的换衣服,穿着这年头农村青年常穿的蓝色工字背心,跟厂区进进出出的工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第8章 记得把亲事退了 李大爷笑笑:“算是吧。” “那更好,晚点我请客,来我家喝两杯,当作感谢,我先去把孩子放下。”对方背着孩子进屋。 李大爷跟徐二龙低声介绍:“这人,叫王伯林,是厂伙食团的团长。” 伙食团的团长? “你帮了他,这可算是个好机会。”李大爷怕徐二龙不懂,好心提醒他:“你不是想卖黄鳝吗?到时候问问他,伙食团要不要这个。” 徐二龙笑道:“大爷,多谢你老费心了。要是你能帮着搭几句好话,今天这黄鳝,我就不要钱。” “这要我搭啥好话,你刚才才帮了他大忙,这么一点小事,他哪有不同意的。”李大爷心知肚明。 王伯林放好孩子,带着一包烟过来,客气的请徐二龙抽烟。 两人交谈几句,很快就熟络起来。 王伯林的厨艺不错,用他的话说,他这个单位伙食团团长的职位,是靠着锅铲一铲一铲炒上去的。 这话,徐二龙信。 “小王,你们伙食团,不是天天要采购食材吗?”李大爷帮着把话引到这个话题上。 徐二龙跟着道:“实不相瞒,我家是骑鞍公社的,家里太穷,只能折腾一点黄鳝鱼鳅之类的换点盐巴钱,如果能指点一点门道,感激不尽。” “这个啊。”王伯林迟疑一下:“我们伙食团,这些东西,基本上全是供销社供应过来的。” 现在还没有彻底的市场化,县城周围的各个蔬菜大队,每天按需要把蔬菜送到供销社,再叫供销社发配给他们这些单位。 “不过,如果不是大量的,我还是可以收下。”王伯林想了想,人家帮忙救了他的孩子,怎么说也是一个人情:“我可以要你的黄鳝,只是每天的量不太大,食堂供应的饭菜,都有定量。” 徐二龙连声道:“王大哥,有你这话就行,不管多少,都是帮了我一个大忙,非常感谢,来,我先干为敬。” 王伯林也不好意思,他也没帮什么忙啊。 “这样吧,如果行,从明天起,你就每天送五十斤黄鳝过来,没问题吧?”王伯林问。 他们化工厂,几千的职工,每天消耗五十斤黄鳝,还是勉强能行的。 徐二龙从化工厂出来。 今天的甲鱼,还是按着之前的定价,卖给了李大爷,至于那些黄鳝,就当作李大爷帮忙介绍搭线的筹劳,送给李大爷。 这点钱,不算什么,只要把这些人脉给搭好,后面的路也好走一些。 毕竟,化工厂几千职工,工资稳当,算是全县最富裕和舍得消费的人了。 徐二龙出来,又在河街转悠一圈。 在河街电影院门口,他碰到了徐大民。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徐大民眼中全是惊慌。 徐二龙跟他点头算是打招呼,心中却是纳闷,徐大民在慌什么? 随后,看到了徐大民身后两步距离的周娅。 象这个年代所有姑娘一样,周娅穿着格子衬衣,梳着两个羊角小辫,额上一颗痣颇为醒目。 徐二龙突然醍醐灌顶,明白徐大民的惊慌由何而来。 这周娅,可是他徐二龙订下的对象啊。 上一世的周娅,是嫁给徐大民。 对于周娅嫁给徐大民这事,徐二龙不怪她,毕竟,他坐了那么久的牢,不可能强求人家一个大姑娘一直等着他。 甚至他还在想,嫁给大民也挺好,至少一家人,知根知底。 哪怕周娅对他爱搭不理,甚至各种尖酸刻薄,徐二龙都不怨她。 谁让自己不争气,坐了牢?她心有怨恨也正常。 可现在,就他妈的不正常。 瞧两人这神情,分明早就有猫腻了,上辈子眼瞎,还以为,是自己坐牢后,周娅才另嫁人。 徐二龙呵呵了。 倒没有多大气愤的感觉。 毕竟上一世,他就对周娅没有一点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周娅于他,只是过眼云烟。 “看电影呢?”徐二龙淡定跟徐大民打招呼。 徐大民慌乱解释:“不是……嗯,是……” 见徐二龙的视线瞟到周娅的身上,徐大民尴尬解释:“我……我也是才碰到周娅,就这么巧,在这儿碰上了,所以,就交流了一下意见。” “哦。”徐二龙无所谓的应了一声。 他拾步,迈上两级台阶,跟徐大民处于一个位置,这样,他也可以俯视徐大民:“不如一起吧?我还从来没看过电影呢,今天借你的光。” 再正常不过的交谈,可对方两人心中有鬼,都是恨不得快些离开,别这么三人行。 “不,我看过了。” “不,我只是凑巧路过……” 两人各自有着小算盘,互相推托,话一出口,皆是尴尬。 徐二龙轻笑,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周娅红着脸,低垂着头:“我真的有事,我先走了。” 看着她快步离开,徐二龙开口叫住她:“周娅,你回去,记得叫你父母来把亲事退了。” “什么?”徐大民和周娅,双双大叫一声。 “没什么,只是让把婚事退了。”徐二龙重复一次。 “你……”周娅的脸,更红了,之前是羞愧,现在是气的:“徐二龙,你欺人太甚。” 徐大民也道:“二龙,你说话太过份了,好端端的,你要退什么亲?” 徐二龙摆摆手道:“没事,周娅考上大学,而我,连高中都没上,感觉我跟她之间以后没有共同话题,为了不耽误她,我认为,这一桩婚事,趁早退了好。” “徐二龙,你别后悔。”周娅捂着脸,哭着跑开。 徐大民想追,却是意识到自己的立场不对,他愤恨的看着徐二龙:“徐二龙,你究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简直是太过份了,你喊着要退亲,这不是羞辱人吗?” 徐二龙手插着裤袋,神情淡定。 自己哪儿过份了?退了亲,成全他们俩人,让他们两人能正大光明在一起,不用偷偷摸摸,怎么羞辱人了? 难不成,他们喜欢偷偷摸摸,喜欢这种刺激? “你太过份了,我懒得理你。”徐大民气哼哼的一甩手,转身走开。 这看上去,表面是跟徐二龙生气,说白了,是想快点去追着周娅。 徐二龙哪会让他如意。 第9章 教训教训你 徐二龙拦住他,一拳击到他的脸上:“徐大民,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家里供你读书,欠了一屁股债,全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居然跑这儿来看电影?我今天替奶奶教训教训你,什么败家玩意儿?” 徐大民文质彬彬,身体单薄,一拳被击倒在地。 徐二龙再度狠狠揍上几拳:“你个不孝子孙,不懂尊老爱幼,不懂体贴父母,不知礼仪廉耻……读书是读到狗肚子去了?拿着全家的血汗钱,跑外面来潇洒?” 徐大民抱头,被揍也不敢喊叫。 他怀疑,徐二龙识破他跟周娅之间的这点事,否则,怎么骂他不知礼仪廉耻。 可偏偏,徐二龙这事提也不提一嘴,教训他,只是教训他这么一个败家子,嫌他出来花了钱。 周娅远远站在街角,看着这边徐二龙狂揍徐大民,急得跺脚。 可她不敢上前,否则,真坐实她跟徐大民有奸情。 徐二龙痛快出了一口气,神清气爽,拍拍手,对徐大民冷笑:“今天替奶奶教训你,你好好反省反省,别再当吸血虫,扒着全家吸血,再有下次,我捆了你回去见人。” 徐大民捂着嘴角,憋着气,不敢吭声。 谁让刚才嘴瓢,说是来看电影,被徐二龙占在道德制高点上,他连反驳都无理由。 徐二龙心情好,在县城再闲逛了一圈,然后,提了一块肉,几斤米,回生产队去找黄小刚。 答应的事,就得办到。 黄小刚兄妹俩,住在生产队的养猪场,跟村里其它人,都有一段距离。 这会儿,黄小刚把几个红苕埋在柴火堆中,等着火势旺起来,又把抓来的黄鳝丢进去。 这是最简单原始的做法,不用油不用盐,地地道道的火烧黄鳝,那年头的人,几乎都吃过。 现在黄小刚兄妹俩,就拿这个当晚饭 徐二龙走进猪场半搭屋子,就见得黄小霞啃着火烧黄鳝,小嘴小脸全是黑呼呼的。 “二哥,你来了?”黄小刚惊诧的看着徐二龙。 徐二龙好笑,丢下手中的袋子:“给,这是两斤大米,可以省着吃几顿。” 黄小刚看着布袋子,挺激动。 村里的人,也时常接济他们两兄妹一下,不过就是给点红苕、洋芋之类的,这送大米来,还是头一遭。 “二哥,你真好。”黄小刚露出谄媚的神情。 徐二龙给整无语:“说什么呢,我说过,不会白拿你的甲鱼,这是报酬。”” 黄小刚黄小霞两兄妹,急着去生火煮饭,许久没动过铁锅煮东西了,铁锅上锈迹斑斑。 徐二龙看不过眼,帮着把大铁锅搬到院子,让黄小刚拿砂石来把铁锈打磨一番。 “黄小刚,如果每天让你弄五十斤黄鳝,没问题吧?”徐二龙问他。 “没问题。”黄小刚撅着屁股,拿着砂石打磨着铁锅上的铁锈:“二哥,你拿这么多的黄鳝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不用管,天天记得给我弄五十斤黄鳝就行。”徐二龙问他。 “你要搞投机倒把吗?”黄小刚警惕问。 徐二龙不答,不承认,也不否认。 黄小刚凑近,小声道:“这个很危险的,去年,我小舅就被抓了。” 怕徐二龙不相信,他补充道:“真的,我前阵子实在穷得慌,也弄了些黄鳝鱼鳅去城里卖,结果被人追着跑了几条街,黄鳝鱼鳅都没了,草鞋也跑脱了。” 徐二龙相信他说的实话。 他拍拍黄小刚的肩:“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我每月给你二十块钱,你就每天帮我收五十斤黄鳝。第二,我就按斤数收黄鳝,一斤五分钱这样。你选哪一个?” 一来,是可怜这两兄弟年幼,父母双亡,给点他们事情做。 二来,黄小刚确实是弄这些的一把好手。 十二三岁的年龄,又黑又瘦,像个猴一样,又不会种庄稼,整天只能带着妹妹田野里四处走,捉鱼掏鸟抓蛇啥啥的特别在行。 “真有这么好的事?”黄小刚喜坏了,这不相当于给他找个活干吗? “这也是先这么一说,能维持多久,我也说不清。”徐二龙说。 黄小刚瘦小,但不是笨蛋,稍稍思考,他问着徐二龙:“二哥,我就选第一个。我知道,你也是为我们好,同情可怜我们,想拉一下我。你放心,哪怕你不给钱,我也把事情给你办好,不就是五十斤黄鳝嘛。” “钱肯定是要给的。”徐二龙做不出欺诈小孩子这种事。 再说,他还真没把这点小钱看在眼中。 但要给太多,又不值了,他现在还得抓紧时间搞钱,原始资金的第一笔,总是困难。 “那就这么说好,每天给我弄五十斤黄鳝,如果你一天抓不到这么多,可以让村里其它的孩子帮着抓。”徐二龙再从口袋中,掏出一袋子水果糖:“跟他们说,一条黄鳝,换一颗糖。” 黄小霞舔着嘴,两只眼亮晶晶的,看着那糖果直流口水:“我,我也能抓黄鳝。” “随便,总之,我每天都要50斤,你想办法凑齐。”徐二龙说。 黄小刚带着黄小霞,折腾一晚,抓了一大袋的黄鳝回来。 没有称,也不知道够不够。 徐二龙检查了一下,这些黄鳝,一条条跟手指一样粗,全天然野生的。 可惜没有多的调料,否则,做个火爆鳝段,别提多香。 将一些明显太小,或者要死了的黄鳝挑出来。 剩下的,徐二龙提在手中,试了试份量,估计差不多有个五六十斤。 “我带走了,晚点回来,我给钱你。” “二哥,能不能给一块肉?”黄小刚舔着唇问,他是好久没有吃过肉了,想着二指厚的大肥膘,他都一直一直的咽口水。 “行。”徐二龙答应。 徐二龙用渔篓子,分装成好几个篓子,再用扁担挑着,挑到化工厂。 看门的门卫看着他,直接无语了。 初初见他,就感觉这小子在憋什么大招。 现在看吧,真的放大招了,从最初提着一条甲鱼进去看亲戚,现在光明正大的挑着一大筐东西去伙食团。 第10章 喝酒联络感情 徐二龙把他的脸色看在眼中,心中暗想,回头记得给这门卫递支烟,省得刁难。 按着约定,把黄鳝挑到伙食团,王伯林没出面,只是叫了人过来,称秤。 称秤的,是个圆脸的小年轻,知道能来这儿的,都是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没有多作刁难,随便检查了一下,就过称。 一共五十六斤,多点少点对方也没太在乎,入库之后,给徐二龙开了收条,让他拿去财务室领钱。 有着王伯林的关系在,给他的鳝鱼,是按照五毛钱的价格收的,这也算是一份大人情了。 徐二龙去供销社,买了一瓶竹叶青,又买了两包大前门。 厂大门右边的叉道上,摆着无数的小摊子,有四周的菜农,拿着自家地里的小菜来卖,也有人拿着鸡蛋卖。 而附近的居民,有点脑子有点眼光的,就在这儿摆摊卖瓜子花生,卖馒头包子,卖凉粉凉面。 渐渐就形成一个小集市。 毕竟几千人的大厂,这么多的职工要吃要喝。 而且,这些小摊,不需要各种票。 徐二龙逛了一圈,先在一家卖抄手的小摊面前坐下,吃了一碗红油抄手,跟老板随口闲聊一阵,知晓在这儿摆摊的,大多都是厂区的家属,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一般很少有人来驱赶他们。 给了一毛五,很快,一大碗红油抄手热气腾腾的端上小桌子。 徐二龙伸手一拌,看着下面半碗小菜,不由好笑。 这年头,肉贵,米面都贵,这些小老板为了做生意,舍不得多放材料。 可为了让这一碗抄手看上有份量,就会在下面,垫上半碗菜,叫“衬碗”,衬得碗里冒尖,远远看上去,就是一大碗,分量十足。 徐二龙饿了,拿了筷子,将抄手拌了拌,直接开撸。 吃过早饭后,徐二龙买了半斤盐水花生,买了半斤猪头肉,还有半斤怪味葫豆,又折腾回厂区。 这一次,他掏出准备好的大前门,客气的递到门卫的手中:“师傅,来,抽支烟。” 第11章 怀疑她藏了私房钱 “住手。”徐二龙抢前一步,紧紧扼住徐冬生手腕。 四周人群脸上浮现出看好戏的神情。 当儿子的,跟老子对决,这可真是一出大戏。 徐冬生怒瞪双眼:“你个小兔崽子,敢跟我动手?” 徐老太在后面,补充道:“你个混账东西,这是要打你老子?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徐二龙甩开他的手,将张金芳从地上一把拉起来,一字一顿道: “这是生我养我的妈,我妈挨打,做儿子的不替她出头撑腰,这才是该天打雷劈。” 四周看热闹的村民,被徐二龙气势所骇。 无数人,也为他这句话,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母亲受辱,换作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受不了,都会出头,不惜拿命维护自己的母亲。 可为什么,这个欺负母亲的人,换作是父亲,就不能反击了? “说得好。”人群中有人叫喊起来。 别的人,跟着鼓掌。 “好,既然你有本事替你妈撑腰,我就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徐冬生额头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当父亲的权威,一次又一次被儿子挑战,还是当着全村这么多人的面,徐冬生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 他扬起手,泄愤似的,一巴掌扇在徐二龙的脸上。 徐二龙站在那儿,不躲不闪,坦然承受这一巴掌。 “啪!”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他的脸上 徐东升是个石匠,长年累月抡大捶,手臂上的劲儿十足,这一巴掌扇得毫不手软。 徐二龙的脸,迅速肿起来,五指粗大的手指印,明晃晃的印在脸上。 众人呆了。 印象中的徐二龙,也是个逞强斗勇的狠角色,从小到大,跟他年龄相仿的人,根本不敢轻易招惹他。 可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坦然的,承受这一巴掌,不躲不闪。 “唉,这徐冬生,终归是他的老子,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他不能还手,至少躲一躲吧?” “跑开也行啊,等他老子气消了,回来再说。” 众人都替徐二龙着急。 徐二龙抬手,拇指轻拭一下嘴角。 口腔中,有甜腥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可见这一巴掌有多重,以至于口中都有了血。 他不悲不喜,甚至还能一脸平静的看向徐冬生:“你的本事,就是打自己的媳妇和孩子?狠劲用在自己媳妇和孩子身上。” 话音刚落,徐冬生抬腿,又是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徐二龙痛苦的蜷着身子,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半响直不起身。 太痛了,痛得令他几欲休克。 徐冬生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要替你妈撑腰吗?老子打死你,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徐二龙捂着小腹,冷冷看了徐冬生一眼。 鄙视、嘲弄、不屑、失望……无数的情感,俱夹杂在这一眼中。 “大家都看见了,并非我徐二龙不孝,而是他不慈。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老子,我挨你几下,名正言顺。只是这一次,你我父子之情,就此了断。”徐二龙缓声说。 哪吒要跟父母断绝关系,免不了剔骨还父削肉还母之苦,他徐二龙今天效仿一下,承受徐冬生这一番毒打,算是还了生养之恩。 他的声音不大,语速缓慢,但却是掷地有声,震得大家心头嗡嗡作响。 “我徐二龙,今天就跟徐冬生断绝父子关系,恩断义绝。” “断绝父子关系?”徐冬生听着这话,气得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行,你小子有种,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是吧?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当没生你这个畜生。” 徐冬生说着,冲上前,再度对着徐二龙,一阵拳打脚踢。 徐二龙坦然承受着他的雷霆之怒,不吭一声,只是护着头,避免伤着头部。 “别打了,别打了。”张金芳在一边,哭着连声哀求。 小玲也在一边,吓得不停的尖叫哭喊:“爸爸,你别打了,你别打了,你打下去,要把哥打死的。” 老婆女儿的求饶声,并没有换来徐冬生的一点怜悯之情,反而怒气更盛。 看见旁边有人提着扁担,他抢前几步,一把夺过扁担,狠狠向着徐二龙砸去。 这一扁担下去,徐二龙非死即残。 “给我住手。”黄正农及时赶到,从身后一把抱住徐冬生的手,这一扁担失了准头,砸在徐二头的肩膀处。 “你是疯了?”黄正农抱着徐冬生,大吼道:“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行,非要闹出人命?” 徐冬生气急败坏道:“你不知道这小兔崽子说的什么话,他居然要跟我恩断义绝。既然这样,老子成全他,当没有这个儿子。”bookAbc.Cc 黄正农道:“这不是气头上说的气话吗?”又冲旁边的人大叫:“快来两人,帮着我拦住他,把扁担给夺下。” 上来几个精壮的小伙子,一起动手,从徐冬生手中夺下扁担。 许二龙慢慢直起身,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对黄正农道:“黄队长,你来得正好,趁现在这么多人在,大家帮我作个见证。” “刚才的事,相信大家都看见了。并非我徐二龙不孝,而是徐冬生不慈。” “当着这众人的面发誓,我,徐二龙,今天跟徐冬生断绝父子关系。” “从今以后,生死病死,各不相干。” 一字一句,从他沾染着血迹的嘴里说出,真的是字字血泪。 一众看热闹的村民,心情复杂。 刚才,徐冬生真的是下了死手啊,而徐二龙却是没有招架还手。 若非黄正农赶到,只怕现在徐二龙不死也残。 所以,徐二龙现在要求断绝父子关系,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若是换作自己,肯定早就父子互殴,才不管什么人伦、道义。 徐冬生咬着牙,恨声道:“行,断绝父子关系就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以后,徐二龙跟我徐家没有一点关系,他是死是活,以后都不要来找我。” 他前来,原本没想到闹到这个地步啊。 他只是要找张金芳,要她把私存的私房钱拿出来而已。 结果这事,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发不可收拾? 第12章 不介意一拍两散 黄正农看着咬牙切齿的徐冬生,又看着伤痕累累的徐二龙。 这父子俩的裂痕,怕是一时半会,无法修复。 唉,也不知道这徐冬生怎么想的,儿子这么大了,定了亲,再过两年,就可以抱孙子了。 现在,当众不留情面打他,不怪孩子一心要断绝关系。 “断了关系也好,我以为,就是普通的家庭矛盾,可普通的家庭矛盾,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子这么下手。” “虎毒尚不食子,这徐冬生今天是怎么了?” “徐二龙,这种父亲,你不认也罢。反正你也长大了,可以独自养活自己。” 大家偏向徐二龙,出言声援他。 “依我说啊,这徐冬生对徐二龙,有对徐大民一半好,徐二龙也不至于跟他对着干。” 大家议论纷纷,话题不知不觉中,扯到徐大民身上。 周凤茹尴尬掩饰道:“这个,不能怪大哥,他这是爱之深,才恨之切。他是希望徐二龙能争气一点,他是恨铁不成钢。” 徐老太也道:“对,这徐二龙,从小就不如大民,连大民一半都抵不上。他自己不争气,还心高气傲,还想跟大民争个高下,这怎么可能。” 徐大民在一边,尴尬的沉默。 刚才看着徐二龙挨打,他心中挺爽。 可没想到,徐二龙居然在舆论上,占据了上风,博得大家一致同情和声援。 他没有任何的道德污点。 以后整个生产队的人,也不会背后议论指责他什么。 徐大民站出来,劝道:“大伯和二龙,刚才都在气头上,说了点过激的话,很简单的一点小事情,才闹到这个地步。所以,不如大家暂时先冷静几天,有什么事,冷静后再慢慢说?” “这是看没打死我,想再寻一个机会打死我吗?”徐二龙剑眉一挑,看向徐大民。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大民眼神慌乱。 徐二龙暂时不屑搭理徐大民,他捂着小腹,对黄正农道:“黄队长,给我们写份断亲书吧。” “行。”黄正农点头。 一众人,走到黄正农的家中。 生产队,又来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大家一块儿,写下了这一份断亲书。 黄正农再从八仙桌下的小抽屉中,翻出公章,对着嘴呵呵气,落在协议书上。 以后,大家生老病死,各不相干。 张金芳站在徐二龙的身边,看着这断亲协议书写好。 她咬着牙,像下了极大的决心,对黄正农道:“黄队长,我要跟徐冬生离婚,麻烦你,也给写一个离婚书。” “什么?” “什么?” 大家齐齐诧异。 那边父子才断绝关系,这边,两口子又要断绝夫妻关系? “嗯,我不想再这么过了。”张金芳低声道:“他平时怎么打我骂我,我忍了,可他今天这么打二龙……我,我不想再过下去了……” 徐老太气极,险些晕倒。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在这生产队这么多年,独自拉扯大两个儿子,给他们安了家,还供出全公社第一个大学生,谁不夸我治家有方?” “可现在,这叫什么事?搞得父子要断绝关系,现在张金芳你个死婆娘又要离婚?不许,我不许。” “张金芳,你个白眼狼,你扪心自问,当初,要不是我家收养了你,你早就饿死了,你还有脸提离婚?要离开我们徐家?” 徐老太一番数落。 这些年,大家下地挣工分的时候,徐老太反复提这事,大家听着耳朵都起茧子了。 张金芳低着头,默不作声,就是一个地道的受气小媳妇。 黄正农的媳妇,看不过去,打岔道:“这些年,张金芳又要下地挣工分,回家又要干家务,给徐家累死累活这么多年,怎么也可以抵了你们徐家收养她的这一点情份。” “这怎么能算?”徐老太道:“难道她没吃饭,没穿衣?再说,她手脚不干净,这些年,不知道偷了家里多少东西。” “我没有,我没有偷家里的东西。”张金芳摆手,慌乱解释。 徐二龙看着徐老太:“你口口声声说我妈偷了家里的东西,你说,偷了什么?有什么证据?” 徐老太理直气壮道:“这分家,你们什么也没有,你们哪来的钱吃香喝辣?钱是哪儿来的,不是偷了家里,还是什么?”书包阁 本来徐家分家的事,并没有闹得众所周知。 树大分杈、人大分家,家家户户差不多全是这样,没什么意外。 可此刻听着徐老太说,徐二龙他们分家,什么都没有,这可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 “什么都没分?这叫什么分家?” “这分明是把人赶出来。” “唉,这样看来,徐冬生妻离子散也是活该。” “徐老太糊涂,徐冬生也糊涂啊。” 大家轻蔑的摇头,这徐家,看着光鲜,培养出一个大学生。 可没料到,背后竟是这么龌龊。 “我的钱哪来的?”徐二龙笑了。 之前,他不急着解释钱哪儿来的。 可现在,已经断了亲,这钱怎么来的,自然可以明说。 “这些钱啊……”他故意顿了一下,才慢悠悠的道:“当然是我挣回来的。” “你做什么挣这么多钱?”徐老太声音尖锐起来。 “嗯,去给别人搬砖,挣了点零花钱。”徐二龙回答。 徐老太气急败坏道:“既然挣了钱,那你怎么不拿出来?大民读书家里欠了这么多的债,他马上要去大学报到,这还需要一大笔的钱。” 徐二龙看了她一眼:“奶,不可能吧?我看徐大民悠哉游哉去电影院看电影,如果家里真的欠了这么多的钱,他该急着想办法挣钱才对。” “所以,你怀疑我妈偷存了私房钱,不如好好想想,到底谁才存了私房钱,还有闲钱看电影。” 徐大民脸色刷的白了。 他紧张的看着徐老太,急声解释道:“奶,我没有拿闲钱去看电影,我就是碰着了一个同学,是同学请我看的电影。” “需要我告诉奶,你这个同学,是谁吗?”徐二龙逗猫似的看着徐大民,眼中全是捉弄的意味。 第13章 多囤一点货 “不。”徐大民慌乱道,眼神看着徐二龙,带着恳求之意。 徐二龙收回视线,暂时不跟徐大民计较,正事要紧。 “黄队长,帮我妈把离婚这事办了吧。”徐二龙恳求黄正农。 张金芳是徐家的童养媳,当年嫁给徐冬生的时候,并没有领结婚证这一说法。 当初不过就是吃了一顿饭,便算是结了婚。 那些年,在农村,这样的事实婚姻比比皆是。 所以,现在要离婚,也不用办离婚证,只需要大家互相做个见证, 徐冬生在一旁,赤红着双眼。 他不想离婚。 这年头,离婚是挺丢人的一件事。 而且,他没想到,居然是张金芳,这个平时一棍子连个屁都打不出来的女人,主动提离婚。 “我不离婚。”徐冬生大声:“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徐二龙冷静道:“你跟我妈当初没办结婚证,也不存在离婚一说,反正她已经不跟你生活在一起,算是自动解除同居关系,现在,不过就是让队长这些人,出个证明罢了。这婚,离不离,由不得你。” “离就离。”徐老太咒骂道:“我看这离了婚,到底谁丢人,” 黄正农默默的抽着烟,由得他们吵吵闹闹。 他调理村民的家务纠纷,太有经验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只需要等这些人吵出个结果,照办就是。 最终,黄正农给他们写下了解除同居关系的证明书,算是证实张金芳和徐冬生离婚。 “按个手印吧。按了手印,这事就算定了,明天我再抽空,交到公社去一份,事情就算完。”黄正农说。 张金芳看着那张纸,这薄薄的一张纸,只要落下手印,她就跟徐冬生彻底断了关系。 她犹豫着,望了徐二龙一眼。 徐二龙冲她点点头,张金芳不再犹豫,按下手印。 徐二龙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迫切的需要张金芳离婚。 他记得上一世,张金芳就是劳累过度而死。 徐大民上了大学后,周凤茹也借口回城,离开这儿。 第14章 另辟生意门路 “妈,你今天看看,村里有谁有大的篓子,买两个大的,好装东西。”徐二龙寻思着。 “好。”张金芳应着。 徐二龙挑着黄鳝,如往常那样,送到厂区,按数量缴了货。 揣着钱,徐二龙出来,直奔桃花河而去。 他们县城,是个地势极为特别的城市,整个县城,被一道大裂谷一劈两半,桃花河在这大裂谷中,形成几层落差,最后,汇入长江。 在这没有空调,风扇都极为稀少的年代,大家消暑纳凉的最好方式,就是去河里游泳。 桃花河因为在第一层落差的地方拦了堤坝,修了水电站,无形中,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游泳池,整个县城的人,几乎全在这儿游泳。 徐二龙在桃花河边转悠了半响。 河里,密密麻麻泡满了人,像下饺子一样。 大人小孩子都往河里跳,不时有大长腿的美女,穿着泳装,结伴而过。 说好的八十年代保守呢? 徐二龙巡视好全地,果然,现在河边没有卖凉水的。 他决定,就在河边卖凉水,再开辟一个赚钱的门道。 别瞧不起卖水这个小行道。 小小生意赚大钱。 这八十年代,曾经有过几句顺口溜。 拿手术刀的,不如拿杀猪刀的。 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甚至连卖瓜子就能在七十年代赚成百万富翁。 这也侧面证明,一些不起眼的小生意,哪怕只是赚的一分两分钱,但在强大的买方市场下,也能赚得一大桶的金。 来河边卖水,这也是昨天那几个河里游泳的小伙子,无形中给了他启发。 游泳,是一个极为消耗体力的体育活动,两小时运动下来,许多人都会又渴又饿。 这年头,没有矿泉水这样易携带的瓶装饮料,大多数人,出门都是自带军用水壶。 徐二龙看中的,就是在这儿游泳的人,大多数是年轻人,以小青年居多。 这是对钱最不敏感的一群人。 在又饿又渴的情况下,他们会乐意花上两三分钱,买一杯水喝。 说干就干。 徐二龙转身跑回化工厂,找着了王伯林,要求借一副铁皮水桶。 “你借这水桶做啥?”王伯林好奇,但也没有为难,指了指角落的那一副铁皮水桶:“那个桶暂时没用,你拿去吧,只是,自己要洗一洗。” “嗯,我就借几天。”徐二龙又塞给王伯林半包烟:“你需要的时候,我就给你送过来。” 挑着桶,徐二龙站到厂里的一处水龙头前,把桶里里外外清洗一番。 然后,他再去厂外面的供销社,买了一斤老荫茶。 这老荫茶,是当地的一种特色茶,严格来说,算不上茶叶,只能算一种树叶。 煮熟后,就变成红褐色,能消暑解渴,提神透气,久泡不馊,是广大群众常喝的茶。 徐二龙将这一斤老荫茶,丢进桶中,又挑着桶,来到化工厂的锅炉房前。 国营大厂就是好,锅炉房的开水,随便打,大锅炉嘟嘟冒着热气。 徐二龙给锅炉房的师傅递了一支烟后,心安理得的站在一边,拧着水笼头,往水桶中灌开水。 一支烟的功夫,他跟锅炉房的师傅聊熟了,那两桶开水,也灌满了。 徐二龙挑着水桶,跟锅炉房的师傅打个招呼:“王哥,我先走了。” “好嘞,明天再来。”王师傅热情的回应。 反正他烧锅炉,这开水,谁来打,不是打? 徐二龙挑着水桶,晃晃悠悠的往着桃花河走,在经过供销社的时候,他折进去,又买了几个玻璃杯子。 一路走走停停,把水挑到河边,那桶子水,也凉了下来。 找了一块硬木板,支楞在一个桶上,再摆上玻璃杯,一个简单的凉水摊,算是搭好。 再将桶里的老荫茶,往玻璃杯里一倒,琥珀色的茶水,清透澄亮。 徐二龙忙碌半天,自己也累了渴了,他端起杯子,咕嘟咕嘟,自己连着喝了两三杯,这才解了暑气。 “这是卖水?”有人路过,问了一句。 “对,老荫茶,又清热来又解渴,来一杯不?”徐二龙问。 “要钱?” 徐二龙笑了:“瞧你说的,这大热的天,我这是学雷锋,不要钱,可这打开水,总是花了钱,你开水钱得付我吧?这老荫茶也是花钱买的,这也得给钱吧。” 这一说,好像是个道理,在外面打一壶开水也得一分钱呢。 “那多少钱一杯?” “三分钱一杯。” 对方道:“三分?这么贵?冰棍才四分钱一支。” 徐二龙笑道:“冰棍没这个解渴消暑。” 旁边另有两个穿着大裤衩的年轻人路过,听着是卖水,舔了舔干渴的嘴唇,二话不说,花了三分钱,买了一杯水喝。 这算是开了一个好头,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人过来买水喝。 事实证明,徐二龙的这个想法,是正确的。 这个天然的游泳池,吸引了全县老老少少那么多人。 就算十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想喝水,这也是一笔好买卖。 徐二龙一分两分的收着钱。 现在,他也不嫌这一分两分的寒碜。 除了那种有得天独厚优势的人,别的人,谁不是这么一步一步的过来? 前一世,他经历太多,坐过牢,擦过皮鞋,当过棒棒、修过汽车、开过叉车、卖过烧烤、开过网店……零零总总的,有过得意的高光时刻,也有落魄的灰暗时刻。 可这又怎么样,看成败,人生豪迈,不过就是从头再来。 看着天边染起晚霞,桃花河里游泳的人,渐渐少了一大半,徐二龙这两桶水,也卖光了。 他站起身,收了摊子,将几只玻璃水杯放进水桶中,挑着水桶回家了。 家里,张金芳、徐小玲按着他的交待,在家里收黄鳝。 只是,张金芳腼腆,不好意思在村里大张旗鼓的张扬,说要收黄鳝,所以,今天家里的黄鳝,其实就是喻平、金牙齿和黄小刚他们弄来的这些。 倒是那些小孩子,听黄小霞说,可以拿黄鳝换糖吃,一个个极为兴奋,光着小胳膊,在稻田里、河沟里捉着黄鳝,拿着去换糖吃。 第15章 村里来了外人 徐二龙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张金芳在村口张望了好几趟,担忧他出了什么问题。 直到徐二龙的身影,出现在村口的田埂上,张金芳才放下心来。 “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徐小玲把饭菜端上桌。 昨天的肥肠,所剩无多,小玲舍不得倒掉这些汤水,又往里面煮了一些冬瓜。 徐二龙也饿了。 他今天守在河边,哪儿也没走,也没功夫去吃饭,喝了一肚子的老荫茶。 端着饭碗,他使劲扒拉着。 虽然不能说是餐餐大鱼大肉,可至少比没分家的时候强。 吃过饭,徐二龙进了里屋,将布袋中的那些一分两分的零钱,全倒出来。 “这么多钱?”小玲眼睛晶晶亮。 徐二龙无语,这一分两分的,算什么多钱。 “你数数,看看有多少。”徐二龙交代小玲一声,他自己去屋后面,提了一桶水,舒舒服服洗个澡。 他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返回屋,徐小玲把钱清点得差不多了。 这一分两分的,看着不起眼,可全部清点下来,竟差不多有五块钱。 徐二龙估算了一下,也差不多这个数。 这五块钱,还是建立在他初次尝试,只卖了一担水,品种单一的份上。 如果,早点去,多卖几担水,再加入一点新品种,比如,薄荷水、或者桔子水,单价可以提高一些。 毕竟,这也算是一个一本万利的项目。 水的成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薄荷叶的成本,也不计,田间地头,随便就可以摘两把。 徐二龙和小玲、张金芳正说话,就听得村里的狗此起彼伏叫起来。 生产队里,许多人家都养了狗,平时这些狗,不会冲着本生产队的人叫。 这显然,是有外人来了。 徐二龙示意把钱收好,他站出去张望一眼。 远远看着有人打着手电筒走近,估计被这一阵阵的狗叫声,给吓住。 那人没有再走近,操着一口外地话,冲着村里大叫:“有人吗?我们需要帮点忙。有人吗?” 生产队的人,大多都在外面地坝纳凉,听得狗叫,就知道有外人来了。 黄正农也跟着几个生产队的人在一起摆龙门阵,闻言,站起身,将身上的短褂拉了拉,冲着来人喝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外地过路的司机,我们的车,出了一点问题,现在停在路边,我就看着这边有人,想过来讨个火,弄点热食吃。” 他们骑鞍村,离国道319并不远,时常有外地货车经过。 “过来吧。”黄正农喊了一声。 这是他的地盘,生产队老老少少这么多人,他才不怵一个外地人。 只能说,这年头,大多数人,还是淳朴,这有困难,过来讨个火,讨碗水之类的,都还可行。 对方拿着手电筒,穿过田埂,进了村子。 看着村里这么多男人站在一起看着他,对方心中也发怵。 原本打算,在村子里借火煮点东西吃,现在也改变主意了。 “你们村这么多人,有会修车的吗?”对方问。 如果能修好车,他们直接开车走,安全系数高多了。 这年头,跑长途货运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挣钱的机会大,但危险也多。 车匪路霸,可是全国各地都有的问题。 许多货车司机,开车出门,就再也没机会回家。 “当然,不会白修,我们会给钱,修好车,给十块钱。”对方说,然后,想想,提高价:“二十也行。” “走,我去看看。”黄正农心动了。 以前公社有拖拉机,他去公社培训学习,也掌握了一些拖拉机的修理方式。 万一他把车修好了呢?不是白得二十块钱。 全村男男女女,点着火把,跟着那个男子出村去。 跑长途汽车的,最少都是两个人,互相轮换着开车,彼此有照应。 此刻守着货车的,是熊亚伟,看着一行火把迤逦而来,还吓了一跳。 该不是碰上贼窝了吧? 可惜,车坏了,他又不可能丢下车独自跑。 他抄起一根铁棍,警觉的躲在车头后面。 “亚伟。”他的同伴喊他一声:“我让他们来看看,能修车不。” 第16章 帮忙修汽车 “这不一样吧?”熊亚伟迟疑道:“这修车,跟读大学,是两回事。” 能考大学,不代表会修车。 会开车,不代表就能考上大学。 这是两个不同的职业。 这一句客观的话,听在徐老太的耳中,无疑是当众给她难堪。 自从徐大民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徐老太的尾巴,就快要翘上天了,逢人就炫耀他家孙子有能耐有本事。 生产队的人,大多也是捧着,说点奉承话,不想无意中得罪徐大民这个大学生。 “怎么,你这是瞧不起谁呢?敢说我家大民不行?他可是大学生,才考上大学,你有本事考上大学吗?”徐老太问。 她的口气,咄咄逼人。 熊亚伟走南闯北,见识的人多了。 看徐老太的样子,大约是个难缠的主。 他微微沉吟,主动道歉:“对不起,算我说错话了。” 黄正农道:“那要不,让徐大民来试试?” “对,让徐大民来试试,修好了,五十块钱呢。”有别的村民喊着。 特别是许多老人,连县城都没去过,在他们的认知中,这大学生,就是挺牛逼的存在。 “让大民来,谁去叫大民过来。” 徐小飞大叫道:“我去叫我哥。” 他光着脚丫子,在田埂上跑得飞快,夜色中,只能看见一个小身影。 不一会儿,他拉着徐大民,拉拉扯扯的,赶了过来。 “大民,你来,帮这位同志把车修修。”徐老太拉着徐大民,把他拉到车头前。 信心十足的口气,令熊亚伟心中一震——难不成,这个徐大民,还真有本事,能修好车。 “你好,同志,这事,就麻烦拜托你了。”熊亚伟伸出手,想跟徐大民握握手。 可一看,自己的手,刚才检查汽车,全是黑呼呼的机油,他收回手,对着徐大民鞠躬。 徐老太高兴了。 看,自家孙子就是有本事,这一来,这司机,就得弯腰行礼。 徐大民站在车头前,看着众人的目光,心中一慌。 他没想到,他弟弟拉他过来,是拉他来修车。 他哪会修车啊。 “我……我不会。”徐大民实话实说。 徐老太不相信:“大民,你怎么可能不会呢?你这么聪明,读书就这么厉害,这个肯定也是一看就会。你帮他修,修好了,有五十块钱。” “对啊,徐大民,你就帮着这位同志修修吧。” “看他们急的,到现在连口热水也没喝,你就帮帮忙吧。” 徐大民臊得脸通红。 还好,这是晚上,火把映得四周红彤彤一片,谁也看不出他在脸红。 他支支吾吾道:“这个……修这个车,需要换零件的,没有零件,修不好。” “啊?换零件?是哪儿出问题了,需要换哪个零件?”熊亚伟问。 他的同伴已经拎过工具箱:“你说,要换哪个零件?我们备得有些零件,你看是哪一个。” 徐大民看着那个工具箱,他连这些工具都认不全,更不知道哪一个零件。 可话已经说出口,再多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胡乱冲着工具箱看了一眼,道:“这不是哪一个零件的问题,是整个车子都有问题,换一个零件不行,还得有大型的修车工具才行。” “卟……”人群后面的徐二龙听到这儿,再也憋不住,卟的一下笑了起来。 这笑声太大,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大家目光,齐齐望向他。 徐大民脸色不愈。 徐二龙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刚才只是打个嗝而已,你继续,不用在意我。” 徐大民只感觉被深深的嘲讽。 他看着徐二龙,把这棘手的问题,转移到徐二龙那儿:“你笑得这么得意,你会修吗?你不会修,你就别在这儿捣蛋。” 反正,自己不会修,那把徐二龙拖下水,这样,丢人的,就是徐二龙,大家不会注意到自己。 “我不会,我不会,你继续。”徐二龙摆手。 他在推让。 可这态度,更让徐大民确认,徐二龙不会。 徐大民一心想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让徐二龙丢人,比自己丢人强。 “我这兄弟会修车,不如,让他出手帮忙吧。”徐大民跟熊亚伟说。 熊亚伟怔了一下,他刚才可是看得明明白白,那个小伙子摆手说了不会修啊。 人家说了不会修吧,还让他来试什么? “别给他脸,他会修什么修。修马桶还差不多。”徐老太说。 熊亚伟被这一群村民,给折腾得没脾气了。 他只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向着徐二龙抱了抱拳:“兄弟,如果你能帮我这个大忙,我熊亚伟,肯定会记得你这份人情。” 徐老太急了:“你记得他人情干什么。他就是没本事,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混帐东西。他要是会修,我手掌心煎鸡蛋给他吃。” 这手掌心煎鸡蛋给人吃,是本地的一句俗语,是一句把人贬得极低的说法,鄙视人根本成不了事。 “行,那我就修吧。”徐二龙懒洋洋回答一句。 原本,他就要出手,帮熊亚伟修车。 只因,他上一辈子,就认识熊亚伟。 这是他在狱中认识的牢友,据说,当初是因为开车,遇到一伙车匪路霸,双方打了起来,熊亚伟打红了眼,没收得住手,失手杀了一个人。 没想到,这一辈子,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提前碰上。 他越过众人,走上前。 大家自发的让开一条道,眼中全是诧异之色。 这徐二龙,什么时候会修车? “徐二龙会修车?” “没听说过啊。” “唉,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啊,听着有五十块钱,就想着去碰运气?” “简直是自不量力。” “你们说,他会不会把车修得更坏啊?倒赔钱给别人?” 徐二龙对于这些议论,只当没听见。 他不慌不忙走到车头前。 徐大民自觉让开地方,心中有点忐忑。 他故意引荐徐二龙上前修车,只想让徐二龙当众出丑,转移自己身上的注意力。 可此刻,看着徐二龙这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徐大民心下没底了。 第17章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他看着徐二龙上前,爬上车头,探了一下,然后,跳下来。 徐大民心中松一口气,呵,这家伙,根本就不会嘛,还装模作样,吓我一跳。 哪料得,徐二龙居然腰身一缩,又钻到车轮底下。 徐大民才松了的那一口气,又提上来。 “你不会就一边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徐老太骂。 然后,又见得徐二龙从车底钻出来。 这一进一出,脸上手上蹭了不少油污。 一群小屁孩子笑了起来。 徐大民心想,徐二龙肯定、一定不会,他平时也没上哪儿去,怎么可能会修汽车? 自己还在县城读书,都不会修汽车,徐二龙更不可能修汽车。 如此一想,徐大民彻底的稳下心,对徐二龙道:“二龙,你不会修也没关系,这东西,特别复杂,需要专业的师傅,没有十年八年的经验,是修不好的。” 这一句话,表面上,看着是在安慰徐二龙。 实际内涵徐二龙修不好。 也是无形中给自己洗白,这需要很专业的师傅十年八年的经验,自己不会,也正常。 徐二龙看他一眼,眼带嘲弄:“谁说我修不好了?” 徐老太听得不服气,骂他道:“你这像个窜天猴一样,爬上爬下,象会修的?” 这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熊亚伟瞧出一点门道。 他再度冲着徐二龙拱手:“兄弟,麻烦你帮个忙,我也想赶时间。” 说罢,又想撒支烟给徐二龙。 徐二龙接过烟,随手别在耳后。 徐老太说:“这个师傅,我跟你讲,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屙什么屎,你别被他唬了,他根本就不会修,就是想骗你的烟抽……” 话音未落,就见得徐二龙探头钻进前车盖下,东拧西拧,拆了一个什么零件下来。 “拿一分钱给我。”徐二龙向熊亚伟伸手。 熊亚伟掏钱包,掏出十元大团结,递到他手上。 “说了,要一分。”徐二龙道。 “哥,我这儿有一分。”徐小玲从口袋中,掏出一分钱递上。 就见得徐二龙拿着这一分,不知道对着什么擦了擦。 徐大民险些失笑,这他妈的算什么修车? 这擦机器,会拿一分钱去擦? 徐二龙哪会想到众人想法。 他示意熊亚伟:“你再去发动一下看看。” “好。”熊亚伟上车,拧着钥匙。 刚才一直没反应的车,点着了。 “行了。” “行了。” 徐二龙从车头跳下来,还体心的帮着盖上前车盖。 这是修好了?徐大民不可置信。 他冲着熊亚伟道:“这不可能,怎么这么简单的修好了?” 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徐二龙,明明徐二龙没做什么啊,就是拿一分钱,把某个零件擦了擦。 换他上,他也会擦啊。 熊亚伟笑:“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不是,同志,你得多检查一下,根本就没修好。” “对,你得试试。” 熊亚伟上车,试着把车往前缓慢的开出一程,确实没问题。 “兄弟,果真修好了,没问题,多谢你。”熊亚伟停下车,跟徐二龙郑重道谢。 他从口袋中,数了五张大团结,递到徐二龙的手上:“兄弟,我说话算话,这五张大团结,你拿着。” 徐二龙坦然收下这五十块钱。 凭什么不要? 上辈子的交情,是上辈子的。 这一辈,熊亚伟都在开车跑长途运输,而自己,还在卖黄鳝、卖凉水,一分两分的挣着辛苦钱。 自己这也是凭技术搞收入,明正言顺。 围观的村民,羡慕得眼红。 妈的,这徐二龙什么狗屎运气,就这么几下,就挣了五十块钱? “兄弟手艺不错,是在哪家修车厂上班?以后,车有问题,我开来你修。”熊亚伟说着客套话。 徐二龙摆手:“哪里,我哪会修什么车啊,胡乱折腾的。” 围观的村民,也是如此想,徐二龙什么时候会修车啊? 大家一个村子,看着他长大,连他早饭吃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以前生产队有拖拉机来,农技员修车的时候,我在一边看了几眼。”徐二龙谦虚,算是给自己会修车,找个合适的理由。 村民一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看不出,徐二龙这么聪明,别人修拖拉机,他看了几眼,就学会了。”有人夸。 黄正农暗自惭愧,这证明,徐二龙比自己强啊。 自己可是专门培训过的,也只会修拖拉机的简单毛病。 可徐二龙举一翻三,看别人修拖拉机,就会修汽车了。 “二龙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我就看出,他一定有出息。”有老人夸夸其谈。 “你吹牛皮吧?这就看出来了?不是说,他们家,徐大民最聪明吗?” “这一看就会,还不够聪明?当初扫盲班,让你认个字,反复念叨,一日就是一天,一天就是一日,你都记不住。”老大爷揭着他的老底。 大家哄笑。 笑声中,大家目光在徐大民和徐二龙之间反复打量。 不是说,徐大民是他们徐家最聪明的一个吗? 可这会儿看来,这大学生,好像,也不如徐二龙吧。 如果当初读书的机会给徐二龙,恐怕徐二龙一样能考个大学。 徐大民脸上难看。 他考上大学,这阵子,在全村最风光的,上哪儿,都是昂首挺胸,可现在,却感觉像是被人扒了底裤一样难堪。 都怪奶和小弟,为什么,今天晚上要把自己拉到这儿来? 自己好好呆在家里纳凉不好? 这不是当众证明,自己不如徐二龙。 徐二龙跟熊亚伟挥手,趁熊亚伟上路前,徐二龙叮嘱: “兄弟,我这只是暂时帮你解决了问题,临时应应急,你得把车开到县里的修车厂,好好检查一下。” “对了,再提醒一下,你开长途,拿命挣钱,可有一句话,我还是郑重提醒你。” “钱财身外物,有时候,该舍就得舍,不要太过执着。” 上辈子的熊亚伟,为了一车货,失手杀了人,判了二十年。 二十年啊,人生整整二十年,难道还挣不回来一车货的钱? 第18章 我哥好厉害 他只能这么提醒一下熊亚伟,看看他是否能避过这一劫。 毕竟,他也不是熊亚伟的父母,还能整天跟在熊亚伟的身边,时刻预防他出事? 熊亚伟点头:“记住了,兄弟。” 熊亚伟开着车离开,村民围着徐二龙,众星捧月一样围着他。 “看不出,你小子能耐了。” “这么大的货车,你都能修好。” “请客请客,你这么一下,就挣了五十块钱,我地里种庄稼,不知道多久才能挣着这点钱。” 徐二龙笑道:“行,我请客,明天请大家抽烟吃糖。” 村里没有小卖部,买东西,还得到几公里外的铺子去买,请客也只能等明天。书包阁 徐老太冷着脸。 明明今天该出风头的,该是徐大民,结果,却成了徐二龙。 虽然都是她的孙子,但她从小就偏袒徐大民,所有希望在徐大民的身上。 “哼,就是走了狗屎运,有什么不得了。”徐老太啐弃一句,带着徐大民徐小飞离开。 随着人群慢慢散开,徐二龙也带着徐小玲回家。 刚才的事,张金芳没有在场,她在家想办法收拾那些黄鳝。 “妈,今天哥好厉害。”一进屋,小玲就带着无比骄傲的口气,跟张金芳说。 “你哥做啥了?跟人打架?”张金芳问。 她倒是知晓,自己儿子厉害,没几人是他的对手。 徐二龙笑了起来:“妈,瞧你这说的,在你心中,你儿子就是这么不让人省心,只知道跟人打架?” “你啊,打的架少了吗?整个公社,有几个没跟你打过架?”张金芳好笑的看着儿子。 眼神中,即是宠溺,也是无奈。 “以往你把人打得鼻青眼肿,人家父母找上门来,我得替你不停的赔礼道歉。”张金芳笑。 徐二龙自嘲的笑笑。 自己以往,就是这么令人不省心吗? 其实,并非他喜欢逞强斗狠。 实在是徐大民太不成器,戴个眼镜,经常被人耻笑。 而且,读书的时候,徐大民特别喜欢跟老师告状。 男孩子嘛,非常讨厌告状这样的行径,大家私下更是针对徐大民。 而徐二龙,护短,哪能看别人针对欺负徐大民,他就常常出头,替徐大民撑腰。 大家只看见他徐二龙跟人打架,却没有想过,这背后私下的原因。 “妈,以后,我不会轻易打架了。”徐二龙跟张金芳保证。 他已经知晓,真心是喂了狗,他只会跟徐大民划清界限,更不可能再为他打架。 “你知道你长大了就好。再动不动打架,以后,看谁还敢嫁给你。”张金芳长叹一口气。 小玲不服气的道:“妈,我哥这么好,怎么没人敢嫁他?不是已经跟周娅姐定了亲吗?” 张金芳担忧:“可她已经考上大学,我怕她以后嫌弃你哥。” “哼,考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我哥比大学生还厉害呢。”小玲道:“刚才我哥厉害,帮着把大货车修好了。亏得大民哥还是大学生,他都不会修。” “是吗?”张金芳眼神亮了一下。 “那是当然,我哥还挣了五十块钱。”小玲说。 她真的真的特别的骄傲啊。 这挣着五十块钱是小事,最最关键,是二哥有本事,能修车。 小丫头已经有了新的想法:“我二哥这么有本事,说不定,就可以去修车厂当工人,到时候,能吃皇粮,有什么配不上周娅姐的。” 徐二龙失笑。 果真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对于这个世道,想得天真。 这当修理厂的工人,又脏又累,有什么好? 也就这些年,感觉当工人,是牛逼哄哄的存在,再过十几二十年,工人就是最苦最累最被人瞧不起的一批人。 至于修车这个行道,他没有考虑。 首先,你得先找个师傅,跟着学。 当学徒,又苦又累,还没工资,干着最脏的活,还得挨师傅骂。 如果,不找师傅,自己出来单干,根本行不通。 一来,开个修车铺子,需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还得准备一大笔的钱,购买各种工具和设备,他现在没这个经济。 二来,人年轻,没有在修车厂呆过,别人根本就不相信你的手艺,特别是现在这样的小县城,开个修理店,完全要靠大家的口碑相传。 “二哥,我们捉黄鳝回来了。”金牙齿和喻平,这会儿挽着裤脚,手上提着黄鳝篓子,一前一后迈进屋。 今天他们可是按着徐二龙的吩咐,一直在捉黄鳝。 “我今天还捉了一条蛇。”金牙齿指了指另一个口袋。 那是装肥料的口袋,口袋上,大大写着尿素两个大字。 “啊,”小玲吓得后退一步。 金牙齿拿着蛇,故意在小玲面前晃了晃,吓得小玲一个劲往徐二龙后面躲。 “别吓她。”徐二龙护短。 “把这蛇炖了吧。”喻平提议。 “好。”徐二龙也想吃了。 以往,这些杀蛇剐皮的事,都是他亲自动手操刀。 可现在,他懒得动了。 他莫名的,想积德。 “你们来,蛇胆给我留着。”徐二龙说。 金牙齿和喻平都笑了:“杂滴,火气大?要清热?” 徐二龙没好气的回骂一句:“火气大不正常?没火气,才不正常。” 喻平动手,很快,三下五除二,将蛇皮剥下,又挤出小指头般大小的蛇胆。 昨天喝的还剩二两酒,徐二龙把蛇胆丢进酒中,晃了晃,拿去给张金芳。 张金芳一看,连连摆手:“不,这东西,你拿开。” “妈,你吞了。”徐二龙语气微微带点强势。 这蛇胆,吞了好。 即能清热解毒,又能祛风除湿,还能明目静心。 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特意留给张金芳。 在徐二龙强势要求下,张金芳捏着鼻子,喝药一般,吞了这蛇胆。 也就这年头,才有这样的野生的。 徐二龙就靠在大青石上,看着金牙齿和喻平搞蛇肉吃。 这年头,哪有那么多的讲究,这样做法那样做法。 就这么烧上一锅水,往灶上一搁,放几根木炭,炖一两个小时就算数。 “我先睡了啊,明早上叫我起来吃。”金牙齿含糊的交待一声。 喻平也回他家去了。 徐二龙跟着金牙齿,躺在露天坝的竹床上。 耳边是金牙齿的呼噜声,徐二龙可是受不了。 第19章 设法帮你搭条线 似乎光打呼噜还不算,金牙齿居然磨上牙齿。 那吱嘎吱嘎磨牙齿的声音,听得徐二龙牙根子发酸。 徐二龙忍无可忍,只想一脚把他给踢下床。 如何让他不磨牙? 似乎,民间土法子,这半夜磨牙齿,是想吃东西了,往嘴里灌点米就好。 徐二龙起身,蹑手蹑脚的进屋,去找米。 张金芳和小玲,睡在里面的屋子里。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悄悄摸进来,把张金芳给吓醒了。 这半夜进贼了?翻柜子想偷东西? 想着儿子他们就睡在外面,张金芳张嘴叫人。 “妈,别叫,是我。”徐二龙出声。 “二龙?是你?”张金芳放下心来,问他:“你这半夜翻柜子做啥?” “拿米。”徐二龙无奈回答:“金牙齿磨牙齿,磨得我没办法睡觉,听说灌点米在嘴里就好。” 小玲听着声音,迷迷糊糊坐起来:“为什么要拿米啊?吃饭都不够,凭什么要灌在他嘴里。” 徐二龙和张金芳一想,是这个道理哦。 大家米都不够吃,经常拿红苕当主粮,为什么要浪费? 张金芳充满着居家过日子的智慧:“拿根筷子给他含着就行。” “好。”徐二龙转身,去灶房,取了一只竹筷,塞到金牙齿的嘴里。 果真,立竿见影,磨牙齿的声音没有了,世界清静下来。 徐二龙这才侧着身子,安稳的睡觉。 早上,徐二龙起床,就见得金牙齿歪着脑袋,在瞅着旁边的黄桷树。 这树上,是有啥好东西? 徐二龙跟着歪着脖子,往黄桷树上瞅。 黄桷树枝繁叶茂,能听见鸟鸣声,偏看不见鸟在哪儿。 徐二龙看了两眼,没看出名堂,拍拍金牙齿的肩:“这上面有什么?” 金牙齿尖叫:“二龙,别拍我,我昨晚不知怎么了,睡觉居然落了枕,脖子歪了。” 所以,自己是犯傻,陪着他歪着脖子往树上瞅? 想明白这个,徐二龙想踢他两脚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不再搭理他,徐二龙自己进屋找早饭吃。 第20章 约定时间来拿货 “我要一条。”徐二龙说。 他这么豪气,将对方给震住了。 这年头,要一条烟的,可真是少之又少。 “兄弟,你不是开玩笑吧?”对方问。 徐二龙道:“我像开玩笑的吗?你有没有,如果没有,我另外找人。” 对方打量他几眼,确定徐二龙没开玩笑,低声道:“你要一条,现在没货。” 怕徐二龙走掉,他补充道:“别说我这儿没有,整个县城,都没有。如果你不急,等我,明天就能给你弄来。” 没想到,弄一条烟,还要等这么一些时候。 “真的,不信,你四处去打听问问。” 徐二龙犹豫一下,答应道:“好吧,那我明天这个时候,过来拿烟。” 想了想,他也补充道:“不过,你记住,这烟,我是要送人,你可不能拿些散货给我凑成一条。” 这送礼,得送得漂亮,如果一条烟,还是拼凑成的,那可让人笑话。 “肯定,能整条卖出,谁还拆散啊。”对方回答。 徐二龙再跟他确定时间地点,没有手机没有bb机即时联系的时代,只能这样再三约定。 他重新回了化工厂,在外面的小吃摊上,花了一毛钱,吃了二两小面。 国营饭店二两小面只要八分钱,可在这儿,不需要粮票,一毛钱也是值得。 徐二龙吃饱,重新进了厂内,去锅炉房,准备再跟锅炉房的王师傅聊天。 远远就见得王师傅,冲着一个过路的女工吹着口哨。 徐二龙好笑。 这年头的男人,调戏女人,全是习惯性的吹口哨。 这也是八十年代的一种特色,再隔一二十年,大街上公然冲着女的吹口哨的行径,可就少见。 “王哥,看美女呢?”徐二龙笑着上前,打个招呼。 “嘻嘻,这不是无聊嘛,闲着也是闲着。”王师傅嘿嘿一笑,也不害臊。 徐二龙一边往水桶中接开水,一边跟王师傅聊天:“这厂里,漂亮的女同志不少啊,有没有评过厂花之类的。” “呸。”王师傅唾弃的呸一口:“这厂里的娘们,一个个老皮子老脸,年轻姑娘都没几个,哪儿漂亮了。” 徐二龙表示不相信。 “那是你没见过什么叫漂亮女人。”王师傅说到这儿,变得神秘起来,压低嗓门:“我见过一个女人,才真正叫漂亮,老子回家,哪怕绕一程路,也想从她那儿绕过,就是为了瞅她一眼。” “哦,是吗?”徐二龙答。 “嘿嘿。”王师傅说着说着,猥琐的笑了起来:“要是老子能摸一摸她的手,死了也值得。” “那就去摸呗。”徐二龙道。 “果真是毛头小子,你不知道这中间的水深啊,这能随便摸吗?”王师傅瞪他一眼:“上次,有个小年轻,不信邪,愣是去招惹,结果,还没摸着人家的手,反而手被人打断。” “这么邪啊?”徐二龙当着捧哏。 “所以啊,我们也就只能借着买烟的名头,看看呗。”老王嘿嘿笑。 徐二龙只当听个故事,看着水桶的开水装满了,他跟王师傅道个别,挑着水桶就走。 经过昨天的探索,他今天有了经验。 在茶水摊上,他立了一块招牌。 这是捡的一张纸,在纸上,写着价格。 “老荫茶,三分一杯。” “薄荷茶甜水,五分一杯。” 这明码标价,可以很好的省一番口舌,省得来一个人,问一次价。 他叼着狗尾巴草,头戴草帽,晃着二郎腿,看着满河游泳的人。 不时有着年轻娇美的姑娘,晃着大长腿,过来买水喝。 年轻真好啊。 徐二龙感叹。 哪怕内心稳如老狗,但他的身体,却是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只能多喝几杯老荫茶,降火消暑。 这一桶水卖光之后,看着时间还早,徐二龙又去接水。 这一次,他不再回化工厂接开水了。 他直接去找了一口井水,往桶中灌凉水。 嘿嘿,我不生产水,我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徐二龙灌着水,是理直气壮。 别人当大自然的搬运工,就能搬出那么大的产业,自己搬点井水,依样画葫芦,有什么问题? 这一次,他往水桶中,丢了薄荷叶,再丢糖精进去。 三分钱的老荫茶,现在成了五分钱的薄荷凉水。 这一桶水卖完,徐二龙收摊,挑着两个大铁桶,晃着回家。 今天张金芳在家收的黄鳝就比较多了。 村里人知道她们家在收黄鳝,自然而然,捉了黄鳝送过来。 一毛钱一斤,大家都是这个价位。 村东头的王淑君,提着黄鳝过来,反复说着她的这个黄鳝多好,要求一毛五一斤。 “你看看,我这黄鳝,多粗的一条,这怎么也得一毛五吧?”王淑君嘴吧哒吧哒的说:“再说,我听别人说,县城里,这样的黄鳝,起码要卖三四毛一斤,你一毛钱就想收我们的,这不过份了?” 张金芳笨嘴笨舌,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小玲气恼道:“王婶,大家都是这么卖的,怎么可能你一个人特殊。再说,你这黄鳝再粗,它也是按着斤数卖的啊。” “哎呀,那我不卖了。”王淑君说:“我自己提去县城卖,一斤可以多卖两三毛钱呢。” 她作势往回走,迎面就看见徐二龙回来,她迎上前,又把话对徐二龙说一遍。 “你看,我也没要多的,就一毛五这样的收,以后,我捉了黄鳝,就送到你家来。”王淑君说。 徐二龙笑了:“婶,我这儿,也就只能给一毛钱。价格高了,我也不划算。而且,我这儿,已经有了几百斤,再多我也不想收了。” 别看他一毛钱的价格收进,五毛钱的价格卖出。 可这中间,要请客吃饭,要买烟送礼,要维持打理关系,这也是需要钱,这也算是成本。 “你不要,那我拿去城里,可别怪我跟你抵着卖东西。”王淑君说。 徐二龙还真不介意呢,他的门道,又不是在大街上卖黄鳝。 王淑君提着黄鳝走了一程。 想了想,虽然自己提到县城能多卖一些价钱,可这一来一去,耽误时间啊。 地里还有庄稼,田头还要打理,猪要喂,衣服要洗…… 她最终,还是折返回来:“算了,算了,一毛就一毛吧,给我称重。” 第21章 人的欲望无休止 张金芳拿着称,认真的给她称重。 十斤八两的重,一块零八分钱。 徐小玲认真的在小本子上记着账。 这两天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六百斤了。 张金芳看着这么多的黄鳝,心中发愁。 她就担心,这么多的黄鳝,卖不掉怎么办? “放心,妈,会卖出去的。”徐二龙回答。 放好水桶,徐二龙拿起毛巾,在后院打水,洗脸洗手。 清凉的水,洗去了一身的汗渍和灰尘,身上粘乎乎的感觉一扫而光。 清洗过后的徐二龙,神清气爽,将毛巾往肩头一搭,哼着小调。 “小玲,过来清钱。”徐二龙示意小玲过来清钱。 他把那一口袋零钱,倒在床上,让小玲慢慢清理。 今天回来的时候,他买了一根猪蹄,准备猪蹄炖黄豆。 趁现在物价便宜,当然是使劲买来吃吃吃呗。 何况,一根猪蹄,也就一两块钱的事。 将猪蹄丢在柴火堆上,腾腾的火焰将所有的猪杂毛一烧而尽,猪皮在火光中,滋滋的冒着热油,猪皮特有的烧焦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等猪皮烧透,徐二龙将猪蹄丢进盆中,稍作浸泡后,拿着丝瓜络使劲的擦。 这丝瓜络,就是用老丝瓜制成。 将留种的老丝瓜,挂在屋檐下风干,剥掉壳,籽留出来当种子,这丝瓜络就成了天然的洗碗巾,擦洗东西,特别好使。 将猪蹄反复清洗干净,徐二龙再拿了一把大砍刀。 手起刀落,在大砍刀的重力下,猪蹄被砍成几段,丢进灶头的鼎罐中,用细火慢炖着。 这边厢,小玲把钱清得差不多了。 除了固定的五十斤的黄鳝钱,剩下的卖水钱,差不多十块。 毕竟,今天多卖了一担水,而且,多了一个品种,单价提高了,但成本,并没增加什么。 “哥,今天有三十多块钱呢。”小玲的声音都在激动。 这已经赶上一个工人一天的收入了。 她在小本子上,认认真真的记录着今天的收入,历史性的新高。 徐二龙看着她认真记账的小模样,险些失笑。 他伸手,揉了揉小玲的脑袋:“数清了吗?数清了,记得洗手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先定一个小目标,让家人顿顿能吃上肉,不再为吃饭发愁。 虽然他现在,还不能让全家过上随意买买买的生活,但顿顿吃肉,还是能办到。 **** 徐家的人,吃着晚饭。 晚饭是红苕混和着大米一块儿熬成粥,再切了半截冬瓜煮成片,一个凉拌茄子,一个腌黄瓜,再用鸡蛋炒了一大盘子韭菜,算是主菜。 相比那些年吃不饱饭,现在这伙食,非常不错。 可人的欲望,总是无休止的。 在吃饱了的份上,进一步就想着要吃好。 特别是徐大民。 以往在学校读书,全家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供着他上学,他每天都能保证一个鸡蛋,见天还能沾一些油荦。 而且那时候,徐二龙没有分家出去,总爱去河里搞些鱼虾,或者去上山弄点野味,吃的也不算太差。 可现在,已经分家好几天了。 这伙食水平直线下降,徐大民不自在。 一碗稀饭,大半碗是红苕。 周凤茹煮饭的时候,偷懒,没有把红苕切得小块。 这么一大块的红苕噎在嘴里,噎得徐大民翻白眼。 他现在,只想快些开学,这样,他就去大学报到,不用再在乡下,吃这样的伙食。 “明天,我去河里,捞些鱼虾回来。”徐大民说,潜台词就是这伙食太差。 “不行。”徐老太阻止:“你可是大学生,你的手,这么金贵,以后可是握笔杆子的,怎么能去做这些事。” “奶,我现在只是想弄些鱼虾回来,加两个菜而已。”徐大民说。 徐老太转向吩咐徐小飞:“那你去,你明天去河里捞点鱼虾回来,知道不?整天就知道闲逛。” 徐小飞扒拉着饭碗:“不,我不去,我还要捉黄鳝,一条黄鳝可以换一颗糖呢。” 反正他不想吃鱼虾,太腥,他只想吃糖。 徐老太气得一拍桌子:“你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让你捉鱼虾不捉,只知道拿黄鳝去换糖。” 第22章 吓得紧闭双眼 徐二龙按照约定,在电影院找着那个烟贩。 这家伙,果真能耐,拿着两张大报纸,把烟裹得紧紧的。 徐二龙打开报纸,将那条夔门烟拿出来检查了一下。 包装完好,看着挺有档次。 徐二龙收下这一条烟,又另外买了两包大前门。 “以后,还需要烟,再来找我啊。”对方说。 徐二龙客套两句,在卖瓜子花生的小贩那儿,又买了二两瓜子,带着烟,返回化工厂。 他没去伙食团找王伯林,而是在他家里等他。 家里就小虎和他奶奶在,徐二龙把瓜子递给小虎。 “你这人,也太客气了,每次来,都给孩子带东西,这怎么好意思。”王奶奶笑着跟徐二龙说话,对这个年轻人,是非常的满意。 人家热情仗义,当初帮着救了自己的孙子,现在每次来,都没空手,王奶奶是越看越喜欢。 平时也没有少在王伯林面前夸他。 徐二龙逗着小虎玩了一会儿,等王伯林回来后,他将面前的烟推过去。 “我拿着这烟,去给你搭搭线,至于成不成,这就是另一说,明白吗?”王伯林说。 徐二龙笑着回答:“王哥,这事我懂,这两盒烟,你也揣上,你有这一份心,我已经很感激,成不成的,就另说。” 将王伯林这边的正事完成,徐二龙继续挑着水桶,去锅炉房打开水,担去桃花河卖。 在王伯林给他搭线没有明确下来前,这卖水挣钱这个途径,他不准备丢。 天气热,知了在枝头嗓音一声比一声大。 徐二龙挑着水桶到了河边,发现河边居然有卖冰棍的了,一个果绿色的木箱立在那儿,上面大大写着冰棍两个字。 徐二龙笑,果真任何时候,都不缺聪明人,挺会跟风。 他在这儿卖水,这才两天,别人就看出门道了,跟着跑这儿来卖冰棍。 还好,这位大爷只是卖冰棍,没有跟他形成直接的竞争关系。 徐二龙跟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挑着水,离卖冰棍的,稍稍远一点。 将招牌立上,再从河边的柳树上,折了两根柳条,编成一顶遮阳帽。 坐在河滩边,他眯眼,名正言顺的看着满河的青春靓丽的美女。 既能挣钱,又能看美女,两不耽误。 还能顺道跟旁边卖冰棍的大爷闲聊几句。 闲聊中,他意识着不对劲。 有无数的人,向着河堤那边赶。 出事了。 这桃花河,利用自然落差,修建了好几处小型水电站。 他们现在这个位置,就是头洞,堤坝修来拦住一河的水,堤坝外面,就是不到二十米的裸露石滩,石滩再往外,就是几十米高的悬崖。 下暴雨,或者水库放水,就会形成壮观的瀑布。 而此刻,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姑娘,站在堤坝外面的石滩上,似乎要去捡游泳圈。 “危险啊。”别的人叫着。 那石滩看着浅平,可上面,布满了无数的青苔,像隐藏着的陷阱,不知不觉中,就吞噬了生命。 眼看着手就能够着游泳圈了,那姑娘努力再往前走一步,脚下一滑,她摔倒在河滩上。 “别乱动。”众人齐齐尖叫 有几个小伙子见状不对,跑到附近找来长长的竹竿,向着那姑娘递了过去。 “别乱动,抓住竹竿,快,抓住竹竿,我们拉你上来。” 姑娘欠着身子,伸着手臂,颤颤微微试图握紧竹竿。 可惜,臂力不够,哪怕抓住了竹竿,不等众人把她拉上堤坝,她脚下一滑,踩在青苔上,再度摔倒。 甚至,身子还往下滑了好几米。 “啊……” 所有人都惊叫。 再滑几米,下面就是悬崖啊。 每年在这河滩上,都会摔死好几人。 那姑娘,被这变故吓得哭不出声,无边的恐惧在心头蔓延。 “让开。”徐二龙提着绳索赶到。 这是挑水桶的绳索,长长的一大截,此刻,派上用场。 他将绳子的一端,系在河堤一边的铁钩上,自己腰间系了另一端,跳下河滩。 他已经不指望,再让这姑娘自己抓住绳索爬上来,只怕再稍有差池,这姑娘,绝对会掉下悬崖。 每年这河滩上,都会摔死好几人,许多时候,都是一些年轻力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 徐二龙下了河滩,连脚趾都扣紧了,只求自己稳住,可别脚滑。 他就这么慢慢的、慢慢的,试图接近那姑娘。 “你别乱动啊,别乱动。”他一边挪着脚步,一边提醒那姑娘。 越是危险时刻,越要沉得住气。 堤坝上的一众人,都是屏了呼吸,连大声也不敢出。 现在,唯一能救这姑娘的,就只能靠徐二龙了。 谁让他挑茶水卖,好恰不恰,有这么一截绳子,比什么竹竿强多了。 “你快点啊,她撑不住了。”堤坝上,有个拿着竹竿的小伙子,冲着徐二龙喊。 看样子,是跟这姑娘一起来的。 徐二龙想冲着他比中指。 自己是拿命来救人,不稳点,快点去送死吗?这下面悬崖,除非是超人,否则谁也活不了。 一步一步中,他终于挪到那姑娘的身边。 胆颤心惊中的那姑娘,看着有人来救她,求救心急,看着伸过来的那只手,怕不稳当,急得双手拉住他。书包阁 这一下,用力过猛,连带徐二龙都被拉滑在地。 “啊……”河坝上,响起一片惊叫,有胆小的姑娘,吓得紧紧捂上眼。 徐二龙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妈的,果真救人,是担着风险,搞不好,连自己的命也搭上。 还好,他的绳子系得很结实,虽然滑倒在地,可也没有往悬崖边掉。 那姑娘,吓得脚软手软,恐惧害怕中,她连哭都哭不出声。 徐二龙不指望她能自救了。 他趴着,缓缓调整一下身体,精壮的胳膊一伸,从背后,强行搂住那姑娘的腰。 甚至,还抱得紧紧的。 哪料得,这姑娘的泳衣,又湿又滑,他这么一搂之下,手掌的触感,有些异常。 这是搂住哪儿了? 不等徐二龙反应过来。 那姑娘惊恐瞪大了眼。 “流氓……”她颤抖着,虽然已经吓得失声,可那嘴型,却是清楚的表达出这个意思。 在那一瞬间,她是本能的一动,挣扎两下。 第23章 冒死救下姑娘 这真的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触碰了身体某处的本能反应。 结果,这一动,她的身体又往着下滑,双腿已经吊到悬崖半空。 徐二龙那一刻,只感觉脑子整个的一空。 电光火石间,他是下意识的,伸出双腿,紧紧的夹住这姑娘,唯恐她掉下悬崖。 河堤上的众人,吓得惊叫声是一阵又一阵,胆小的,已经脚软,蹲在那儿直不起身。 徐二龙双腿,紧紧夹住那姑娘,也不管夹住她哪儿,脑子中,一片空白。 自己可不能死。 自己才重生,钱还没挣到,妈妈和妹妹还要自己照顾。 徐二龙的脑子中,只有这个念头。 稳住身的那一刻,他冲着河堤上的一众人喊道:“给我把绳子拉紧。” 他真怕绳子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最终,他跟着这姑娘一起摔下悬崖。 河堤上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帮着把绳子的那一端给拉紧。 “大家把我们拉回去。”徐二龙冲着上面喊。 现在,他不能动,手不能松,脚也不能放。 这一松一放,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姑娘掉下悬崖。 低头的那一瞬间,徐二龙察觉,那姑娘,已经紧紧的闭上双眼。 也不知道,是被吓晕了,还是不敢再睁眼看眼前的场景。 晕了也好,省得乱动。 就如在水中,救那些溺水的人,往往要把溺水的人砍晕,才能救上岸,否则,对方大喊大叫,死命挣扎,会连累救他的人一起丧命。 有个上了年纪有点经验的男子,帮着出谋划策:“大家听我指挥,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用力,把他们拉回来。” “一二三起。” “一二三起。” 在一阵有节奏的口号声中,堤坝上的一众男人,齐心协力,将绳子一点一点的拉拢。 靠近堤坝口,远离危险区域,又有几个人下来帮忙,拉起徐二龙,也帮着把那姑娘给拉上去。 这一路拉扯,徐二龙的胳膊、大腿、肩头处,全是擦伤,血迹斑斑。 “小伙子,你不错,敢这么勇敢的救人。”一些中年男人夸着他。 刚才那情况,这么危险,稍不注意,连自己的命都搭上。 换做在场的众人,没有任何人,敢这么冒险舍身救人。 这真是拿自己的命在帮着救人啊。 那些女人,望向徐二龙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之意。 这还是一个崇拜英雄的年代。 何况,这救人的小伙子,还是挺俊朗的年轻人,眉眼英俊帅气,身材高大结实。 被救起来的姑娘,悠悠醒转。 她一起的,有好几人,有男有女,大家围着她,甚至有个女的抱着她痛哭。 这模样,仿佛已经死人。 “彤彤,你终于醒了,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掉下去了。” “我们喊你来游泳,要是你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爸妈交待啊。” 被救的姑娘,叫李迎彤,今天是被这一伙朋友叫来游泳的。 她水性不好,带着游泳圈来。 没人跟她讲过这河滩的凶险,无意中把游泳圈丢在外面后,冒冒失失自己去捡,才闹出这么严重的后果。 “彤彤,我们回去吧,别游了,太吓人了。”另外的姑娘说。 李迎彤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慌乱的点头。 一行人,扶着她去了竹林那边的换衣处,换了衣服离开。 “哎呀,这些人,怎么就这么走了?”刚才帮着指挥救人的中年人,见状气不过。 这他妈的,冒死救了人,连句谢谢都没有。 “算了。”徐二龙也不在意。 他刚才救人,也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内心驱使,并没有想着要谁来说一声谢谢。 他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回到他的凉水摊前,坐着继续卖凉水。 或许,刚才的壮举,令所有人肃然起敬。 大家没有别的感谢方式,也就只能上前,以买水的方式,感谢他,支持他。 甚至有些人,搁下一毛钱,不让徐二龙找补。 很快,两桶水全卖光了。 徐二龙收好桶,把绳子重新系上,挑着水桶离开。 去附近的卫生院,徐二龙想开点消炎的药水,医生丢给他一瓶红药水,一瓶蓝药水。 这是这年头常规的外用消炎药。 第24章 我已经搭上线 “我已经搭上线了,下午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见见这个人。”王伯林跟徐二龙耳语。 见有人看过来,他拍拍徐二龙的肩,转身走开。 这搭上线,徐二龙心下高兴。 否则,家里已经收了快上千斤的黄鳝,多放两天,实在夜长梦多。 在这样的小县城,一切一切都是靠人脉。 没有人牵线搭桥,许多地方大门都不让你进。 只要能见上人搭上关系,许二龙自信绝对有把握把这单子给拿下。 心下一高兴,徐二龙去财务室结过帐后,也不打算去桃花河卖凉水。 他也不走开,在伙食团附近呆着,准备等王伯林下班。 大槐树下,一群退休老人下着象棋。 “听说啊,李厂长的女,昨天在桃花河游泳,差点从头洞那悬崖掉下去摔死。” “没事吧?” “没事,已经救回来了。” “那还好,算她命大,否则,李厂长就这么一根独苗,不得气死?” “让这些人,受点教训也好,你看看那些女娃子,一个个的,真不知羞,居然跑去河里游泳,那胳膊大腿的,不全让人看了?”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说要什么追求自由。还一口一句骂我们老封建。” “管她呢,反正又不是我家孙女,要是我家孙女,敢出去游泳,我非打断她的腿。不知廉耻。” 这些老人的议论情况,差不多就是代表着全厂职工的态度。 有庆幸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看不顺眼的……整个厂里都议论纷纷。 李永年急冲冲的往家里赶。 丢人啊。 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当爹的,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 他又要忙厂里,母亲得了肿瘤还在医院躺着,他整天忙得焦头烂额。 厂区领导所在的那一幢小楼,李永年住的,是一套两居室的,算是厂里比较好的待遇。 一进门就是两个单人弹簧沙发,中间的小茶几上搭着蕾丝花边罩子,茶几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色咖啡杯。 对面的五斗柜上,摆着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 这是这年头富裕家庭的象征。 李迎彤靠在弹簧沙发上,精神不大好。 昨天受的惊吓太大,她回来,好久没缓过神。 现在,回想昨天的情景,历历在目。 从九死一生的死亡线上回过来,一些没被注意的细节问题,现在,被无限放大。 她……那个救她的男人,当时手抱在哪儿了? 还有后来,他的腿又夹在哪儿了? 李迎彤又羞又气。 天,当时还有好多人看着的吧? “砰”房门被推开,李永年大步迈进来。 “爸。”李迎彤站起身。 “你昨天,跟人去游泳了?”李永年劈头盖脸质问。 “爸……”李迎彤吞吞吐吐。 瞧她这神情,李永年也猜得,这是事实。 “唉,你呀,简直是气死我了。”李永年气急败坏。 想伸手打女儿,可看着她那张小脸,最终,还是下不去手。 他的女儿,尚不满十八岁,正是青春叛逆的时候。 因为家庭环境好,这姑娘,就没受过外界的毒打,有些任性,刁蛮。 可至少她没有什么坏心眼,没干过什么大逆不道的坏事。 李永年还没出手教训,心里就给自己找了开脱的借口。 他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他舍不得教训。 这也是以后这种家庭的普遍情况,就一个孩子,各种宝贝。 李迎彤闪到一边,连声认错:“爸,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去了。” 他的爱人罗春梅温言软语劝说:“既然女儿已经知错,你就别再生气了。年轻人,吃一堑长一智。不经受一点挫折,怎么成长。” “可她这个教训,是险些送了命啊。”李永年痛心道:“你知道那儿多危险吗?年年都有人掉下去。” 县城就这么大,罗春梅怎么会不知道? 罗春梅叹道:“还好,彤彤福大命大,被人救了。” 她温言细语说着,将手中的茶缸子,递给李永年:“喝点水吧,瞧你这急的。” 李永年咕嘟咕嘟喝了半缸子茶叶水,问道:“救你的,是谁?感谢了人家没有?” “我……”李迎彤语结。 昨天她吓破了胆,哪还记得这些。 “彤彤,你这就不对了,别人好歹救了你一命,无论如何,我们得感谢人家。”罗春梅道。 这事,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连一句感谢话都没有,以后厂区的工人,还不知道怎么背后议论他们呢。 “嗯,救你的人是谁,我上门去感谢一下。”李永年说。 “听说是在河边卖水的,叫什么,不知道。”李迎彤双手背在身后,扣着手指。 “去打听打听,县城就这么大,诚心想找人哪会找不着?”李永年说话做事,雷厉风行,起身带着李迎彤,准备去找人。 “等等,带点东西去吧。”罗春梅说。 家里还有几斤苹果,五斗橱里,还有两盒蜂王桨,另外还有几瓶鱼肝油。 罗春梅拿网兜将这些东西装了,看上去,满满当当,诚意十足。 三人顶着烈日,来到桃花河边。 桃花河边,游泳的人,依旧很多,昨天发生的惊险一幕,仿佛不存在。 三人在河边转了一圈,没看见卖凉水的人。 倒是旁边有个卖冰棍的大爷。 “爸,人不在这儿。”李迎彤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担心在这儿碰见救她的人,总有一点儿别扭尴尬的感觉在。 李永年是个成年人,哪会这么随便放弃。 李永年上前,找这个卖冰棍的大爷买上两个冰棍,递给李迎彤和罗春梅。 既照顾了老人的生意,也让妻子女儿解解渴。 他递了一支烟给这位老大爷,站在他身边帮点上烟。 “这位大爷,跟你打听个事儿,这儿不是有个卖凉水的小伙子吗?他现在在哪儿?” 这卖冰棍的大爷,认出旁边这姑娘:“哦,你就是昨天出事那姑娘?昨天全亏那卖凉水的小伙子啊!” “你问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他今天没来,没来就是没来。” “哦,只知道他姓徐,骑鞍公社的,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第25章 胡搅蛮缠的人 县城国营饭店。 两开间的门店,刷着朱红色的漆,左右两侧墙面上,写着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标语,门楣上大大的国营饭店四个大字立在那儿。 虽然外墙看上去灰扑扑的,可那国营饭店四个字就是最大的金字招牌,可以抵消一切的不足。 全县人民都以能到这儿来下一趟馆子为荣。 此刻,徐二龙、王伯林,还有另一个半秃了头的中年男子坐在这儿。 这一桌,是徐二龙请客,他点了四道硬菜,红烧肘子、火爆腰花、夫妻肺片,再加一个蒜泥白肉,另外还有几个小凉菜。 这个规格档次挺高的。 饶是王伯林这个当伙食团团长的人,也感觉这么一桌菜,诚意十足。 徐二龙再要了一瓶茅台。 这时候的茅台,才八块钱。 相比以后价格飞上天的一酒难求,这时候的八块钱,真的太亲民了。 他给对面的两人斟满酒。 那个秃头的男人,就是县水产公司的,姓冯,大家都叫他冯主任。 王伯林所说的搭线,就是搭上这一根线。 这县水产公司的,需要的水产品就大,而且,还要往市里供货,这需求当然不一样。 有王伯林前面牵线搭桥,又有一条烟开道,现在又是这么高规格的硬菜一款待,冯主任这一关,彻底的拿下。 徐二龙以后,每天负责供应一千斤黄鳝给水产公司。 “徐老弟,你记住,这个份量,可不能少,还有,那些小的、死的可不能送来,这点是不能出差错的。”冯主任特别的提醒。 “这个自然,保证不会让冯主任为难。”徐二龙再度端起酒杯,劝着酒。 这八块钱的茅台,果真就是不一样,徐二龙不贪杯的人,也不免多喝了两杯。 这一顿饭结帐下来,差不多抵得上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可徐二龙不在意。 他一个农村小子,没人脉,没资源,没本钱,除了自己慢慢拓展人脉发展关系,没别的办法,这请客吃饭,是必要的手段。 钱不是省出来的,是挣的。 这是徐二龙半辈子的经验。 酒足饭饱,徐二龙跟两人告别后,他踩着软绵绵的脚步往回赶。 酒意上头,又加上谈妥了这么一桩大买卖,徐二龙欢快得只想在地上打几个滚。 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啊。 那卖水的小生意,也不打算再做了。 这都有了上千斤的大买卖,哪还计较那三瓜两枣的钱。 他现在,得快些赶回去,检查家里的备货。 生产队保管室大门口,吵吵嚷嚷。 村里的杨利民一家子,冲着小玲凶神恶煞,言语冲突中,居然挥着拳头,要打小玲。 “这是闹事呢?”徐二龙扒开人群,挤进去。 “二哥。”小玲看着徐二龙回来,像找着主心骨,跑到徐二龙的身边,眼中含着泪花。 “谁欺负我妹了?”徐二龙气血上涌,声音提高几分。 妈的,趁他不在,欺负他妹妹? “二哥,他们送来四十八斤黄鳝,非说五十斤,让我记这个数。”小玲委屈的说着原由。 “是吗?”徐二龙冷笑,看向杨利民:“这是跟我玩横的,准备强来?” “本来就是有五十斤。”杨利民强硬道:“我在家称了的。” “可我们称,只有四十八斤。”张金芳帮腔。 “那是你们动了手脚。”杨利民吼。 “没有,就是只有四十八斤。”小玲辩解:“我让你们自己看秆的。你们不相信。” “是五十斤。”杨利民争执道。 徐二龙冷着脸,拿起秤,将地上那一麻袋黄鳝往秤勾上一挂。 秤砣在称杆上,一直撸到五十的定星上。 秤砣搁不住,直直往下掉,这是根本就不足五十斤。 他再将秤砣移了移,往四十八的定星上一搁,这一下,秤杆平平。 “看见了吧?四十八斤,大家都可以看看。”徐二龙磨着后牙槽:“究竟谁的错?” 围观的一众人,连连点头:“是啊,没有五十斤,这四十八斤,都还平平,记四十八斤算公道的了。” 面对事实,杨利民死鸭子嘴硬:“他们的秤有问题……” 第26章 打掉他嚣张气焰 “妈的,这耍猴呢?老子辛辛苦苦捉了半天,送过来,你说不要,让我拿回去?你鳖孙养大的?”杨利民脾气上来,口中不干不净。 “骂谁呢?”徐二龙勃然大怒,一拳头,直接砸过去。 跟杨利民逼逼半天,已经是强忍怒气,想着开门收货,尽量和气生财、以理服人。 可现在,对方已经口中喷粪。 当着他的面骂娘,这是找死。 这一拳,直直砸在杨利民嘴边,就这样,还不出气,徐二龙再狠狠踹上一脚。 杨利民跌跌撞撞退后两步,一抹脸,居然打出鼻血。 在农村,拳头就是道理。 谁的拳头硬,谁的嗓门大,谁就能占上风。 徐二龙打架的本事,整个公社有名。 但他并不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这实在是杨利民欺人太甚了。 “我这是教你做人,敢跟我胡搅蛮缠,以为我不敢打你?”徐二龙指着他鼻子骂道。 众人闪开几步,感觉徐二龙所说在理。 这完全是杨利民胡搅蛮缠嘛,强买强卖。 杨利民大叫一声,扑过来,跟徐二龙扭打在一块。 甚至,他的同姓兄弟几个,跟着一块儿扑上来帮忙,这是打算人多欺负人少。 徐二龙不惧任何人。 他现在酒意还没彻底的消,真是兴头上,一脚踹翻了杨利民后,又将杨三扑倒在地。 既有狠劲,又有巧劲,以一敌几,完全不落下风。 喻平和金牙齿见得打群架了,加入战团,大家扭打成一堆。 这一言不合动手打架,在乡下是常事。 哪一个男孩子,不是从小打到大? 一个个皮粗肉糙,非常耐揍。 你一拳我一脚,看着拳拳到肉,但只要不动锄头、铁锹之类的,要不了命。 村长黄正农赶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才将两方人手给拉开。 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杨利民一脸的鼻血,这边喻平的脖子也被抓伤,那边杨三脸肿了,这边金牙齿的两颗大金牙也打掉了…… “打什么打。”黄正农没好气的训着众人:“这是吃饱了撑的?” 第27章 安排明天的任务 张金芳心中没底。 天天收这么多,可每天送出去才五十斤,何年何月,才能把这些黄鳝卖完? “妈,相信我,这些黄鳝,能解决掉。”徐二龙先给她吃颗定心丸。 看着天色渐晚,徐二龙吩咐小玲:“小玲,你跟妈先去弄晚饭吃,今晚大家好好吃一顿,明早才好干活。” 小玲跟张金芳去灶房煮晚饭,徐二龙带着金牙齿,在这儿继续负责收黄鳝。 每一笔账,他都力求记得清清楚楚,决不含糊,力求做到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忙到晚上九点多钟,这一波收黄鳝的事情,才告一段落。 张金主跟小玲,做好了晚饭。 徐二龙去后面,舀了石缸中的水,洗干净脸手。 见金牙齿就这么去拿碗筷,徐二龙拍他手背一下:“去,把手洗了。也不瞧瞧你手多脏。” 金牙齿嘿嘿一笑,在徐二龙的督促中,跑去洗手。bookAbc.Cc 他不忘打趣推徐二龙:“二龙,你现在规矩挺多的,不洗手不让吃饭。” 徐二龙无语。 这年头,卫生习惯差啊。 饭前便后洗手的习惯,许多人都没养成。 甚至勤洗澡勤洗澡这一条,农村也没多少人办到。 不少女孩子头上,满满全是虱子,时常能肉眼看见虱子在发梢爬动。 而不少男孩子,身上都是疥癣,经常挠得慌。 直到后来,大家的条件都好了,这些东西,才慢慢的被消灭。 强调大家洗过手后,才开始吃饭。 晚饭大白米饭,这是徐二龙特意要求的。 明天要干重活,当然得吃饱吃好一点。 然后,加了一个泡椒鳝鱼片,一个蒜苗炒回锅肉,一个凉拌茄子,一个凉拌空心菜,再加一个黄瓜鸡蛋汤。 徐二龙不仅叫了喻平留在这儿吃晚饭,还让他去把黄小刚两兄妹给叫过来。 大家一看,这是要搞大事的节奏啊。 “二哥,是不是要搞杨利民他们几兄弟?”黄小刚问。 徐二龙瞪了眼:“我去搞他们干什么?这架打过了,就算了,背后使阴招暗算人,我才不屑。” 第28章 被人放了鸽子 “你这孩子,为什么不借?人家早就跟我说好了。”蒋光文说:“而且,又不是白借。” 他这板车,借出去,总能收点钱回来,再不济,也能收一些吃的。 蒋军稍稍思索,笑着答应:“好,明早我给他拉去。” **** 徐二龙整晚没有睡得很实,心中挂着事,担心睡过头。 没有钟,也没手表,只能看天色,听着村里的鸡鸣声来判断时间。 第一声鸡鸣声响起,徐二龙摸着黑,从凉床上起来。 他这一动,屋子里,张金芳也起床。 显然,她跟徐二龙一样,睡得并不踏实,心里挂着事。 徐二龙推一推旁边睡着的金牙齿和喻平,示意他们起床。 金牙齿大大的打着哈欠,跟着徐二龙去找水刷牙。 “我煮点面条你们吃。”张金芳说。 “不用,一会儿,我们去了县城再随便吃点东西。”徐二龙回答。 按着昨天的安排,徐二龙、喻平、金牙齿三人,挑着装好的编织口袋,挑到外面的公路上。 黄小刚守在公路边,顶着头顶的星星,哈欠一个接一个。 “不是说拉板车来吗?怎么没有板车?”黄小刚嘟囔。 徐二龙看了看天空,估摸时间:“可能时间还早,没事,再等等,我们把货挑完,大概蒋军就来了。” 他返身再去挑东西,心中却想,等这一批黄鳝送完,得买一块手表,否则,连个具体的时间点都没有。 三人来回往返穿梭,折腾几趟,这一批货,全堆在马路上。 “怎么板车还没来?”金牙齿探头探脑。 “别不是被人放鸽子吧?”喻平问。 徐二龙思索一下:“我去看看。” 这约定好了的事,可别出意外。 他顺着公路走,一直走到蒋光文家门口。bookAbc.Cc 蒋家房门关得紧紧的,院坝上,也没看着板车。 徐二龙隐隐感觉不妙,他拧着眉,敲响蒋家的门。 “谁啊。”随着吱嘎一声响,蒋光文打开房门。 “蒋大叔,是我。”徐二龙脸上带着笑,对蒋光文道:“天快亮了,我来拉板车。” “拉板车?蒋军不是给你拉去了吗?”蒋光文问。 心中的疑惑得到证实,但徐二龙没有明言,估计蒋光文不知情,否则,也不会说这样的假话。 他对蒋光文道:“蒋大叔,那我回去看看,可能我们错过了。” “等等,我也去看看。”蒋光文跟了出来。 两人在公路上,前后走了好一程。 这就一条公路,不可能走错路了啊? 这蒋军,是拉着板车上哪儿了? 公路边上,几人看着面前的货,心下着急。 这天色,看着渐渐亮了,而他们,还没找着蒋军,没找到拉货的板车。 倒是杨利民几兄弟的身影,从村里摇摇晃晃出来,几人挑着尿素口袋,冲着徐二龙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扬长而去。 “这些家伙,都不知道在得意什么。”喻平嫌弃道。 “二哥,你说,会不会是蒋军跟杨利民他们合伙在搞鬼啊?”黄小刚说出他的疑惑。 “肯定是,这蒋军,跟杨利民他们关系好,经常一起打牌。”金牙齿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理解。 昨天傍晚,才把杨利民打了,蒋军跟杨利民一个鼻孔出气,故意拖后腿,不想借板车也正常。 没想到,千算万算,居然在这儿出了差错。 天边越来越亮,再耽误,就要错过送货时间。 徐二龙看着眼前的货,这第一次给水产公司供货,出了差错,怕是后面的合作无法再进行。 虽然心里着急,可面上却是不显声色。 他又不是真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见过不少风浪,这点事,还是能设法应对。 他舌尖抵着牙槽,从容吩咐喻平:“你回村里去,找几个大劳力,一人五块钱,让他们帮着,大家把这些货,挑到县城去。速度快一点。” 他可不信,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量少的时候,他就能自己挑着黄鳝去县城,现在量多,大不了,多请两人挑。 “好。”喻平回答,事到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喻平走上田埂,往回走。 徐二龙又冲他道:“记得提醒他们,带上扁担绳子。” “知道了。”喻平回答。 “我们先挑着走,小刚,你等在这儿,一会儿让他们挑着东西追上来。”徐二龙弯下腰,挑着东西就要走。 能赶着先送一部分,就先送一部分,总比一点也没送强。 刚挑着黄鳝走了两步,一辆大货车由远及近驶来。 他们只当过路的货车,谁也没有在意。 哪料得,货车在前面不远处停下,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老弟,你这是上哪儿?要不要捎你一程?” 徐二龙抬头,认出此人是熊亚伟。 这简直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样的好事,求之不得。 “要。”徐二龙答。 想了想,又问道:“要多少费用?” 先说断,后不乱。 这年头,货车司机挣钱,这运费也高。 万一熊亚伟漫天要价,挣的黄鳝钱还不够运输费。 “瞧你说的。”熊亚伟笑起来:“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道。上次你帮了我大忙,现在不过就是顺路捎你一程,哪需要钱。你要是客气,到时候,请我吃点你们当地的特色就行。” 这话,合情合理。 徐二龙点点头,冲着那边喻平的背影喊道:“喻平,回来,不用叫人了,现在有车。” 金牙齿、黄小刚几人帮着,快些把这些货,搁到大货车后面的车厢中。 “兄弟,你也是运气好啊。我才交了货,现在车厢空空的,刚好能装你的。”熊亚伟爽快的笑:“否则,我哪会半道停车。” “多谢。”徐二龙递了支烟给他。 作为前世的狱友,哪怕熊亚伟再是杀人犯,徐二龙也知道,他本心并不坏。 大货车拉着他们,一路向着县城奔驰。 “二哥,你看,那不是杨利民他们吗?”金牙齿碰了碰徐二龙胳膊。 前面公路上,停着一辆板车。 杨利民、蒋军等人,都坐在板车上歇气。 彼此间,还递着烟,互相借火,有说有笑。 果然,他们走到一块儿了。 第29章 关键时候救场 徐二龙淡淡的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很好,这也算是给他提了一个醒。 他必须另外找人,多手准备,以免再发生这样的事。 熊亚伟开着车,听着两人的对话,大致明白了一点。 “兄弟,是他们放了你鸽子?”熊亚伟问:“要不要替你出气教训教训他们?” 徐二龙摇头:“不用。犯不着。” 前世,他和熊亚伟,都有牢狱之灾,这一世,可不能重蹈覆辙。 熊亚伟笑,扭头看了徐二龙一眼。 这小兄弟,看着年轻,可神情淡定从容,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握着方向盘,在大货车从板车旁边擦过时,他将手中的烟头信手弹了出去。 眼角余光,瞧得徐二龙同样手一挥,将烟屁股甩出去。 那带着火星的烟头,不知道落在板车上那几人谁的身上。 杨利民、蒋军等人跳起来,想找人算账。 可大货车扬长而去,只留下那几人在原地跳脚骂街。 “哈哈哈……”熊亚伟跟徐二龙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这可真是太对胃口了。 “对了,兄弟,你这是运的什么东西?”熊亚伟问。 “没什么,就是水沟稻田里弄了一点黄鳝,拉去水产公司。”徐二龙解释。 “这挺累的啊。”熊亚伟说。 徐二龙道:“你这开长途货车,不一样累?” “那不一样啊。”熊亚伟说。 他原本还想说说,他是拉些什么东西在长途,可瞄了一眼徐二龙,他又闭了嘴。 这才见两次面,用不着这么掏心掏肺。 几人说着笑着,按照徐二龙指引的路线,把大货车,开到水产公司门口。 此刻还不到六点,整个县城还没从沉睡中醒过来,处处安宁。 而肉联厂、水产公司这些,门前人声鼎沸,车进车出,大家忙着拉货运货。 徐二龙按着指引,将带来的黄鳝全部过称。 跟预估的差不多,抛除一些水分,一千斤多一点。 徐二龙拿着收货单子,让熊亚伟和金牙齿稍等一会儿,他去财务室把钱领了。 交给水产公司的这一批货,是按照三毛五的价格收的。 这价格,比化工厂伙食团的价格低。但是,这么大的量,不是伙食团那种小量可以比的。 水产公司收货,还是有标准等级。 最低的二毛二一斤,中等货品二毛八,最好的,就是三毛五。 徐二龙送来的,全是上等货,按着三毛五的价格收。 徐二龙对这个价格非常满意。 如果,按着这个节奏,每天给水产公司供应一千斤,八月底,他的收入,就极为可观。 十元一张的大团结,拿着手中,厚实的感觉让人心中踏实。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 将钱圈成一捆,再妥当的放在内裤里面。 这里面,他可是缝了一个小口袋。 扒手小偷猖獗,他可不能让辛苦钱打了水漂。 将大团结搁好,一些零散的钞票,他才放在外衣口袋, “走,我们去下馆子。”徐二龙出来,拍着金牙齿的肩:“我们去国营饭店吃饼子。” “不用了吧,随便外面吃点什么就行。”熊亚伟推托。 “一定要的。”徐二龙坚持道:“你捎了我一程,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也得尽地主之谊,请你好好吃一顿我们当时的特色。” 在徐二龙的坚持下,熊亚伟也没再推辞。 这伙儿,大家都饿了。 徐二龙带着两人,去了国营饭店。 早餐供应的,大肉包,饺子。 徐二龙点了十个大肉包,再给每人点上三两饺子。 “太多了吧。”金牙齿说。 “不多。”徐二龙道:“大男人,就得多吃点。再说,以前是没吃的,现在当然得敞开肚子整。以后啊,我们还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才行。” 金牙齿和熊亚伟,都笑了起来。 特别是熊亚伟,越看徐二龙,越感觉对胃口。 有本事,有能力,又还带着江湖兄弟义气,为人也豪爽大方。 “兄弟,我看你搞这个,又累又费事,不如,跟着我跑长途吧?”熊亚伟说。 他现在,动了拉徐二龙入伙的心事。 他一起跑车的,还有一个人,平时两人轮换着开车。 只是,总感觉人手少了一点,再多一个更好。 “跟你跑长途?”徐二龙睨他一眼。 “对,我看你这人不错,会修车,又有胆量,有想法有冲劲,也挺对我胃口。你跟着我跑长途,比在这乡下弄这些黄鳝卖强多了。”熊亚伟道。 金牙齿一脸向往。 这跟着货车跑长途,那不是,全国各地都能走? 那跃跃欲试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徐二龙好笑,对熊亚伟道:“熊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目前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金牙齿急得在一边,不停的指着自己心窝:“二龙……我……我……”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怎么就放过了。 就算二龙不去,他去啊。 他还没离开过县城,早就想外出见见外面的世界。 这跟车,不就是免费四处走嘛。 徐二龙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少安毋躁。 “金牙齿,别闹,慢慢来,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安排事情做。”徐二龙阻止他。 他得等熊亚伟的劫难过了来。 如果,熊亚伟避不过上一世的劫难,金牙齿跟着押车跑长途,不是多搭一人进去? 熊亚伟笑道:“好吧,那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跟我说。” “反正啊,我跑这条道的时间多,有的是机会碰上。” 几人聊得起劲,服务员在一边翻了白眼:“2号桌,端饺子。” 这吆喝声,挺有劲的。 徐二龙赶紧起身,赶到窗口去端饺子。 金牙齿跟在身后,不住吐气:“这国营饭店的服务员,脾气挺大的嘛。” 熊亚伟笑,指了指墙上贴的标语:“看看,严禁殴打顾客。所以,现在只是吼两句,算好的了。” “妈的,这来国营饭店吃饭,还得受气啊。”金牙齿挠挠头。 以往,总是憧憬有机会,能来国营饭店下馆子。 可现在,真正进来下馆子,发现,也不过就是这样嘛。 “有一说一,国营饭店的味道,确实不错。”徐二龙说。 第30章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嗯,确实好吃。”金牙齿含糊的说,嘴里已经狠狠咬了一口饺子。 浓浓的酱汁喷出,满嘴都是香味。 金牙齿敢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饺子。 熊亚伟淡定一点。 他开车经过这么多地方,吃过的东西多。 他其实也渐渐喜欢这边这样麻辣重口的东西。 比如,这种红油水饺。 虽然辣,辣得他满头满脸大汗,可他就是喜欢,停不了口。 就算吃完这一大碗水饺,嘴唇都肿了,也不在乎。 大家都笑了起来。 徐二龙跟着笑。 “服务员,有鳝鱼面没有?”有顾客进来,问着服务员。 “没有。”服务员高贵冷傲的回答。 这话,提醒了徐二龙。 他突然想起,他还要给这边化工厂伙食团供应黄鳝。 坏了。 今早上,忙着给这边水产公司送货,又被蒋军放鸽子给打乱节奏,他把化工厂伙食团的供货这事搞忘了。 “不送不行吗?”金牙齿问。 “肯定不行。”徐二龙正色道:“这约定好的事情,怎么可能变卦。” “你想想,今天早上,蒋军放我鸽子,你是不是特别的生气?” “同样道理,我今天不按时送货过去,天大的理由,在伙食团那边看来,同样是我放他们鸽子。” “以后,肯定不会再跟我合作。” 徐二龙将所有的可能,摆在眼前。 “那现在怎么办?”金牙齿问:“我现在跑回去挑?” “我开车回去帮忙捎?”熊亚伟说。 “不用。”徐二龙说:“估计也来不及了。” 他沉思片刻:“我去黑市那边转转,看看有人卖黄鳝没有。” 他打算,就从市场上收购一批,哪怕高价,也得先把这五十斤黄鳝凑齐,送到化工厂伙食团交差。 这长期稳当的供货关系,可不能搞砸。 徐二龙快些结帐。 剩下还有几个大包子,熊亚伟找来两张报纸,将剩下的几个包子包了起来。 “小兄弟,那我先走了,这几个包子,我拿去我伙计吃。有缘再会。” 第31章 给大家发钱 那小子抿着嘴,一言不发,显然不打算交待老底。 这是他的门道,肯定不会乱传。 虾有虾道,蟹有蟹道。 这个门道跟别人一说,别人一学就会。 走了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徐二龙没问出结果,也不在意。 这就是一个倒差价的事情,一眼就能看穿,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比如,他们不知道这会儿哪有人卖黄鳝,而这小子知道,就赢在这一点。 徐二龙提着口袋,去化工厂伙食团,按时交了差。 跟王伯林递烟的功夫,王伯林笑:“我还以为,你有了大单子,就不送这边了” “哪能呢。”徐二龙跟着笑:“我还打算一直继续供货。” 这伙食团,可是他第一笔的稳定收入,他暂时是不会放弃的。 徐二龙在财务室领过钱,这一单,他根本不赚钱,就是赚个名头罢了。 “金牙齿,走,我们去买东西。”徐二龙拉着金牙齿出来,转头就去买东西。 家里没米了,得买米。 他们这边主食是米饭,对于白面的需求,不是很大。 面食有得吃就吃,不吃也没关系。 徐二龙买了五十斤米,买了两斤红糖,三f块猪肉,又乱七八糟买了各种的佐料,豆瓣、八角、香奈、花椒一概不落。 在农村,只要勤快,吃的东西还是多。 比如鱼虾、黄鳝、鱼鳅等。 但就是没有调料,腥味压不住,吃着非常腥,大家不爱吃,才心心念念的,只挂记大肥膘。 “二龙,买这些做什么?”金牙齿不理解。 有这些钱,多买点肉也好啊。 徐二龙也不解释,再买了一块肉,递给金牙齿:“这块肉,你拿着。” 虽然黑市上的肉价,比肉联厂的贵多了,但不需要票啊,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因为买得多,徐二龙还讨价还钱,让人多搭了一块杂骨给他。 这没肉的杂骨,大家瞧不上,可熬汤,绝对是好东西。 杂七杂八的买了一大堆,金牙齿都有些搁不住。 最后,在镇上公社的时候,徐二龙又去买了一大桶的菜籽油。 土法压制的菜籽油,看上去,浑浑浊浊,但那股子菜籽油的香气,飘得老远。 “你先把这些东西挑回去,我去办点事。”徐二龙把这事交给金牙齿。 他要在镇上,找找人。 这一次找的,是萝卜儿。 在乡下,许多人,绰号压过他的本名。 就如这萝卜儿,姓罗,又稍稍有点罗圈腿。 结果一个个都叫他萝卜儿,连他本名叫什么,都没人知道。 徐二龙自然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萝卜儿,以前在公社养牛,负责拉牛车运粮。 徐二龙之前没想着找他,是因为,这镇上公社,离他的村子远。 能找近的,就不找远的。 但蒋军的放鸽子,让徐二龙意识到,只能另外找人。 徐二龙找着萝卜儿,他现在,就躺在树荫下,将蒲扇往脸上一搁,盖着脸睡大觉。 “罗叔。”徐二龙客气的叫了一声,没有以往那么冒失的叫他萝卜儿。 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倒是经常这么叫他,还捉弄他。 只是重生后,换了心境,不再年少轻狂。 “嗯……呜……”萝卜儿迷迷瞪瞪睁开眼,擦了擦嘴边流下来的哈喇子。 “徐二龙啊?”他看清眼前的人,不大确定。 “嗯,是我,罗叔,有点事要找你商量一下。”徐二龙递支烟过去。 看着烟,萝卜儿来了精神。 他翻身坐起来,接过烟。 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抽上,反而拿过烟,别在耳后。 笑话,这么好的烟,可不能随便就抽了,得留着,有机会跟别人显摆。 徐二龙看着烟盒中,也没剩两支烟,索性连同烟盒,一起塞给他:“这烟,你拿着抽。” “这怎么好意思。”萝卜儿嘿嘿笑着,却没有推辞,接过烟。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这又是烟,又这么客气。”萝卜儿问。 “是这样,我这段时间,想拉点货,送到县城,想让你帮着拉板车送货。”徐二龙说明来意。 “送黄鳝是吧?”萝卜儿微咪了眼。 “你知道了?”徐二龙问。 “那当然。”萝卜儿笑,颇为自豪:“公社差不多的人都知道了,还有人想打听,你还收不收,准备拿去你们村子,可惜路程远了点。” 徐二龙笑道:“这当然要收。我来找你,就是这事。” “这样吧,你就负责,帮着我收你们这一带的黄鳝,大家都是一样的价,一毛钱一斤,记个数,有多少,收多少。然后,每天早上四点钟,再负责把货拉到县城。我一天给你五块钱的工钱,你看如何?”徐二龙问。 他现在,先把利益给摆在前面。 一天五块钱的诱惑,相信没人拒绝。 果不然,萝卜儿的眼睛亮了:“真的一天五块钱?” “那是当然。” “这送十天,我不是就有五十块钱了?”萝卜儿一拍大腿:“这他妈的,不是比当工人还高了吗?我一个月到头,也才挣这点钱。” “前提是,你得负责把黄鳝收了,把事办好。” “肯定能办好。”萝卜儿急着表态:“你放心,我办事,可靠得很。你不想想,包产到户前,给公社集体做事,我有出过差错?” “我就知道,罗叔特别靠得住。”徐二龙拍拍肩,以示鼓励:“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先负责收黄鳝,明天早上四点,就把车给拉到我们村子外面。” 不放心,他再追问一句:“知道我们一队的位置吧?” “那当然。”萝卜儿笑:“你徐二龙天不怕地不怕,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徐二龙笑,当年啊,他就是这么年轻气盛,所以,才会吃那么大的亏,受牢狱之灾。 不过这一世嘛,他怎么也得稳着点。 徐二龙赶回家,家里还在继续收黄鳝,徐二龙对送黄鳝来的人道:“来来,你们来看看账,把前几天的钱领了。再通知一下,看看谁没领的,都通知来领。” 这通知领钱的事,一会儿,就传遍他们这个生产队。 领钱呢,谁不高兴? 人人都停上自己手上的活,赶着往徐二龙家里领钱。 第32章 内心有些不平衡 之前徐二龙说记账,大家心里不是很有谱,哪怕送了货,也是心上心下,怕徐二龙不给钱。 现在说给钱,一个个兴高采烈。 “来,张婶,你一共一百一十斤,十一块钱,你拿好。” “王奶奶,你一百六十八斤,十六块八毛钱,你看看,没问题就这儿按手印。” “李叔,你二百八十斤,二十八块钱,拿好。” …… 徐二龙数着钱,让大家对着记账本,一一清点。 钱真正的到手,大家很兴奋,叽叽喳喳问着徐二龙:“徐二龙,那你后面还收黄鳝吗?” “当然收啊。” “那好,我马上再去捉。” 打发走这一拨又一拨人,蒋光文和蒋军也走拢过来。 见着面,蒋光文颇为尴尬:“二龙啊,实在抱歉,早上蒋军拉板车,结果走错了道,跑去镇上了……” 徐二龙微微笑着,也不拆穿:“哦,没事,没联系好,搞错了,也正常。” “只要别耽误你的事就好。”蒋光文说。 徐二龙也不知道,他们父子是不是串通一气。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没事,蒋叔,你不用自责。我已经另外找人帮着把货送到县城,给了他五块钱的跑腿费。也跟他说好了,以后,一直他负责送货,全按着五块钱一天的工钱来。”徐二龙不急不缓道。 “蒋叔,原本这事,我是想交给蒋军做,大家乡亲,互帮互助,怎么也比外人放心。工钱给个十块也值。” 蒋光文道:“你这孩子……这什么钱不钱的。” 徐二龙直接打断他的话:“蒋大叔,当初我来借板车的时候,也跟你说过,我会给工钱的……我不会白凭无故的占人便宜。” “你看看,金牙齿、喻平帮我做事,我都是付了十块钱的工钱。” 蒋光文心下懊悔,徐二龙确实是说了给工钱。 自己当时嘴上客气,说不要钱,可这送到手上的钱,有几个不要的? 他气得狠狠瞪了蒋军一眼。 这小崽子,怎么办事这么不靠谱,居然搞错了地方? 蒋军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没有人跟钱过不去吧? 今天早上摆了徐二龙一道,他跟杨利民提起这事,心下得意。 可现在,这是意味着,自己搞丢了到手的十块钱? 徐二龙说的是给自己十块钱啊。 自己爹怎么不说清楚? “那以后,你还要车吗?”蒋军问。 徐二龙心下冷笑,脸上却是依旧和气:“我已经跟别人说好了,这定下的事,我也不好再变卦。否则,这不跟个娘们似的,屙尿就变?” 这是直接回绝蒋军,也随便刺他两句,说话出尔反尔,根本不算男人。 蒋军讪讪的走开。 金牙齿跟徐二龙附耳道:“二龙,你跟他们说这么多干什么?他们这么随便放鸽子,就该当着全村的人说说,看谁以后还搭理他们。” 徐二龙笑:“我就是故意要说这么多的。” 蒋军跟着蒋光文往回走,蒋光文越想越气,瞪了蒋军一眼,没好气的训道:“你瞧瞧,你这干的什么事?种庄稼,你不行,这好不容易能挣点零花钱,你也自己搞砸。” 蒋军嘟哝道:“我又不知道他要给钱。你又没跟我说清楚。” 蒋光文道:“这还需要说?生产队里谁来借车,不是要付点报酬?多少都随心意,他卖黄鳝挣了钱,可能不付点钱吗?” 蒋军不作声。 蒋光文叹道:“唉,这也是运气吧。” 蒋军回家,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这会儿,是把徐二龙得罪了,挣钱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行,他得去找杨利民。 他是帮着杨利民出气。 再说,杨利民他们今天也去城里卖黄鳝了。 杨利民他们所卖的黄鳝中,也有他贡献的一部分,他昨晚可是帮着捉了不少。 堤内损失堤外补。 想明白这一点,蒋军兴冲冲的去找杨利民。 “利民啊?他们去捉黄鳝了。”杨利民的老母回答。 黄鳝黄鳝,现在是家家户户都对黄鳝着了迷。 蒋军沿着水沟走,找着了杨利民几兄弟。 今天,他们几兄弟带出去的差不多一百斤黄鳝,全卖掉了,挣了三四十块钱,可高兴坏了。 这刺激了他们的积极性。 回家后,顾不得休息,扒拉了两碗稀饭,就一头扎到小河沟边,开始捉黄鳝。 “又捉黄鳝呢?”蒋军问。 “嗯。”杨三回答,双脚依旧踩在稀泥里。 “今天黄鳝好卖吧?”蒋军问。 “当然好卖。妈的,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门道,差不多一百斤黄鳝,很快就卖光了,有人居然一口气,就买了十几斤。”杨三感叹。 杨利民见势不对,拿手肘,拐了拐杨三,示意他别多说。 这么赚钱的门道,他们也是被徐二龙给启发的。 要是启发了别人,拿着黄鳝去城里卖,能卖出高价,说不定,大家都去了。 这动作虽小,蒋军还是看在眼中。 他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妈的,老子把你们当朋友,你们被徐二龙打,我还在想办法替你们出气,结果,你们还对我藏着憋着? “那估摸着,你们今天怎么也挣了几十块钱吧?”蒋军问。 一百斤黄鳝,徐二龙一毛钱收,这送到县城去卖,肯定不止一毛。 “没有,哪有这么多钱。”杨利民含含糊糊。 蒋军不想再跟他们打太极。 他直接了当道:“大家朋友一场,既然你们挣了钱,给两块钱我花花,这说得过去吧?” 杨三干笑起来:“这个……我们当然是朋友……” 平时大家一起下河捞虾,一起上山打兔,当然可以玩到一起。 哪怕一起打牌抽烟,也能聚到一堆。书包阁 可这给两块钱嘛……有点肉痛。 杨利民岁数大些,稳得住:“其实也没啥钱,就是徐二龙不收我们的货,我们拿去城里卖,挣了一点辛苦钱,也就十来块钱。你也知道,我们家人多,还欠了债……” “我就只想要两块钱。昨晚,我还帮着你们捉了不少黄鳝,也能卖些钱。”蒋军强调。 “你自己不睡觉,跑来帮我们捉黄鳝。”杨四不耐烦的道:“我们又没求着你帮我们捉。” 第33章 狗咬狗一嘴毛 听着这话,蒋军心中火气更大:“老子也是看着你们被徐二龙打,想着大家是朋友,我当然要帮你们出气,你们就这么对我?” “是,我们是朋友。”杨三打着圆场:“回头,我请你抽烟。” “不,我就想要两块钱。”蒋军说。 “这怎么可能,你要脸不?有这样平白无故找人要钱的?”杨四说。 蒋军气得双眼发红:“我平白无故找人要钱?你们知道不?如果我今天拉着板车,给徐二龙送货,他是要给我开十块钱的工钱,我顾着朋友义气,帮着你们,放了他的鸽子,结果,你现在说我不要脸?”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们没求着你。”杨四嚷嚷着:“说不定,是你自己想偷懒,不想去送货。” 这一下,蒋军再也按捺不住,跳起来,一把将杨四给扑进水沟里,两人在泥桨中,扭打起来。 “你他妈的,再说一句。” “你就是不要脸。” “我怎么瞎了眼,居然跟你们当朋友。” “谁稀罕……” 两人互相骂着,在泥桨中,滚来滚去,连带着旁边桶里装着的黄鳝,全打翻了。 杨利民杨三一见,这打架了。 狐朋狗友,哪有自己的亲兄弟重要? 眼看自己兄弟杨四瘦弱,不占上风,杨利民和杨三,加入战局。 一人按住蒋军,一人帮着杨三,逮住蒋军往泥桨水里灌。 “妈的,敢欺负我兄弟。” 田埂上、水沟边,有无数人在,干农活的干农活,捉黄鳝的捉黄鳝,大家忙碌着。 看着这边打起来,不由都停了手,面面相觑。 “蒋军跟杨利民他们打架?” “平时他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吗?还经常一起打牌。” “这杨家三兄弟不地道啊,三个打一个。” “这蒋军也是活该,跟谁不玩,要跟杨利民几兄弟一起玩?” 蒋军被死死按在水中,灌得一脸的泥桨水,哭着求饶,杨家几兄弟,才放过他。 “滚,敢再打我兄弟,有你好看。” 蒋军完全就像个泥人,从泥桨中爬起来,拖泥带水,成了田埂上,很显眼的风景线。 大家看着都是笑得乐不可支。 平时村里的小娃娃,经常掉在稻田里,沾得一身泥,笑死个人。 可没成想到,蒋军这么大的一个小伙子了,居然也糊得一身泥啊。 有些稳重的人,借着这个事头,低声叮嘱自己的小辈:“看见了吧?狐朋狗友就没有真正的交情,以后,别乱交朋友。” 黄小刚拎着黄鳝篓子,顾不得再抓黄鳝,一股风似的,跑进徐二龙家,跑到他面前去报信。 “二哥,我跟你说,刚才蒋军跟杨利民几兄弟打起来了,蒋军被三人按在沟渠里,不知道灌了多少泥浆。”黄小刚说。 金牙齿一听,笑了起来:“哈,活该,妈的,放我们鸽子。被打了活该。我得看看热闹去。” 徐二龙心下也发笑。 呵,不是朋友吗? 不是要讲义气吗? 就这么一下,这朋友义气,就玩完了? 金牙齿转身看着徐二龙:“二龙,你是不是早就料得他们会这样?” 徐二龙点头。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同富贵啊。 在农村,普遍都穷的情况下,几块钱,就能试探出了人心。 “难怪你不让我们动手教训蒋军,这让杨利民他们一伙打他一顿,可比我们揍他一顿强多了。”金牙齿笑。 “走,看热闹去。”喻平哈哈大笑,早前被蒋军放鸽子的郁闷一扫而光。 这真的比自己动手打人强多了。 看着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多爽的啊。 “别去了。”徐二龙笑道:“还有正事要干。” 他将今天买回来的东西,大米,肥肉,分成三份,给了喻平一人一份:“这些东西,你们先拿回家吃。” “这怎么行,这几天,我已经在你们家又吃又喝的。”金牙齿拒绝。 “这是拿回家,让你家老人吃的。”徐二龙道:“你在我这儿呆着,你就不记得家里还有老人没吃的?” 放软了语气,他又道:“先把东西拿回去,回头,我还有事要让你们干。” “好。”金牙齿和喻平拿了东西,回去交给各自的家人。 金牙齿提着东西回去,他奶奶就开始念叨:“你看你,整天不回家,天天跟在徐二龙身边逛,有什么好。” 金牙齿不服气,把米袋和肉往桌上一丢:“喏,这是人家给你们的。简直是把人家的好心,当驴肝肺。” 金牙齿的奶奶把布袋打开,哇,白花花的大米啊,还有一块肉。 “我天天捉黄鳝,人家同样是一毛钱一斤按钱给。我帮着把货送到县城,人家也付了十块钱的工钱给我。还惦记着你们没吃的,让我送东西回来,有哪儿出问题?”金牙齿问。 一番话,质问得老人说不出话。 “唉,我们也只是担心,你和他一起,在外面打架惹事生非,只要不打架,我们当然也就不说了。”老人拿了肥肉,欢欢喜喜的去煮肉吃。 金牙齿没在家吃饭。 在徐二龙家吃了几天,胃口被养刁了。 他可是在国营饭店下过馆子的人,还能吃得下家里的猪食? 他把东西搁下,数了数身上的钱。 这几天,他也抓黄鳝,连同今天帮着送货,也有二三十块钱了。 “给,这些钱,就是我这几天挣的。我现在是在认真的挣钱,说不定,过一段时间,我还有机会跟车跑长途,你们就偷着乐吧。”金牙齿傲娇的昂着头,一副衣锦还乡的感觉。 两位老人真的老怀安慰。 金牙齿又跑回徐二龙这边。 “金牙齿,你现在开始,就去镇上,去萝卜儿那儿,帮着他一起收黄鳝。”徐二龙安排着事:“我现在没本钱,今天领的钱,已经付了前期的欠帐。” “你去镇上帮着收黄鳝,同样一毛钱一斤,一律记帐,就象这边一样。每一笔帐,都要记得清楚明白,知道不?” 金牙齿摸摸脑袋:“我努力。” 徐二龙正色道:“这不是你努力不努力的问题,如果有了差错,我们这么辛苦就打了水漂,明白吗?” 想到这儿,他心下叹气,这还是人手不足啊。 第34章 跟风学做生意 若是,徐大民一家,不那么吸血扒皮,他其实很想带着自己的家人,一起努力发家致富奔小康的。 至少,徐大民的文化水平,记账算账,应该不会错。 “那我现在就去,住在他那儿?”金牙齿问。 “嗯,就住在他那儿,早上也帮着他把板车拉过来。”徐二龙事无巨细的交待。 早上蒋军的行为,给他敲了警钟。 这让金牙齿住在萝卜儿那儿,其实也是防止再有类似的问题出现。 **** 杨利民几兄弟,痛快打了蒋军。 可是,打架过程中,装黄鳝的桶子被踢翻,里面的黄鳝,全跑了。 “妈的,这半天,全白费劲了。”杨四气得踢了桶子几下。 “我们再慢慢想办法抓吧。”杨利民说。 “慢慢抓?”杨三没好气道:“要抓多久?你看,全村人都在抓黄鳝,哪还有那么多的等着我们抓?这从早抓到晚,才能抓多少?” 杨利民道:“早知道,该给蒋军两块钱,让他再来帮着抓黄鳝。” “屁。”杨四骂道:“凭什么要给他两块钱?妈的,不劳而获,以后,不跟他往来。” 杨三不语,慢慢想着问题。 “今晚在这儿待一晚,估计也抓不了一百斤。”杨四气愤。 “不如,我们也学徐二龙那样,收黄鳝吧?”杨三提议。 “收黄鳝?” “对,收黄鳝,像徐二龙那样。”杨三道:“你们看,他有下地来抓黄鳝吗?没有。他就负责收,就算一毛钱一斤,拿去县城,卖两毛三毛,一样能赚钱。” “好。”杨利民笑了起来:“我们也收黄鳝。他妈的,省得徐二龙拽拽的,他以为,这事,只有他一人能做?” 几兄弟一合计,跟着徐二龙做这样的买卖,挺不错。 说干就干,几兄弟不再抓黄鳝。 三人在沟渠边,洗干净手上的污泥,提起桶子。 看看四周的田间沟头,还有无数人在那儿捉黄鳝,杨利民吆喝一嗓子:“我们家,也开始收黄鳝了,你们有黄鳝的,可以来卖给我们家啊。” 他的声音响亮,大家全听见了。 有八卦的嫂子,脆生生问他:“你们收黄鳝,多少钱一斤啊?” “一毛钱一斤。”杨利民回答:“跟徐二龙的收购价一样。” “那我不如卖给徐二龙呢,至少,他可没赖皮,刚才回来,就把前面的欠款,全付清了。”嫂子说。 其余一众人,皆是如此的想。 做生,不如做熟。 大家这几天,无形中,已经跟徐二龙建立起一种供应关系,现在,钱货两清,大家喜欢就这么维持着稳定的关系。 杨四暗暗骂道,这些女人,可真是斤斤计较。 “走,我们先去四处吆喝,跟大家说说,我们也开始收黄鳝。”杨利民拉了拉杨四。 几人一路走,一路吆喝,他们要收黄鳝,如果大家有黄鳝,可以送到他们那儿。 徐二龙吃着晚饭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没办法,谁让杨利民的声音这么大,甚至,还特意的从他家门口走过,想不听见都难。 “哥,他们也收黄鳝了,这怎么办?”小玲紧张的问。 张金芳也紧张起来:“唉,都怪我,早前让多收的时候,我怕砸在手中,现在,别人也来收,这怎么办。” 徐二龙笑道:“没关系啊,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经营,你情我愿。只要我们做到诚信为本、童叟无欺,那就行了。” 徐二龙去看了看他这段时间的收购量,这怎么着,也还有两三千斤,可以维持几天。 “嗯,我们继续收,我早前已经让金牙齿,去了镇上,负责收其它几个生产队,应该没问题。”徐二龙稳着大家的心。 何况,他们这生产队,他已经收了这么多,这有个存量问题。 晚上要睡觉前,小玲拿着她的帐本,来跟徐二龙对帐。 “哥,今天收购的数量,好象没有少呢,还比以往多。”她拿着笔头,按着最笨的方法,一笔一笔的记算出来的。 徐二龙接过记帐本,粗粗看了一遍。 确实没错,今天的数量增加不少。 这是因为,他今天给大家付前面的欠款,让大家都清楚,他这儿是说到做到,不会欠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