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恋爱循环》 1.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1 【Day1，20■■年3月1日，7:20a.m.】 邮箱里跳入了一封新邮件。 「Dear Izayoi, 只有予以回应的爱意才能带你去往17日哟！ 为了触手可及的未来，请加油攻略吧！」 “什么东西啊……在和我开玩笑吗？” 桐生十六夜愤愤把手机丢在床上。 伴着“咚”的沉闷声响，她的脑袋也一并埋进了软乎乎的被子里。棉絮吸收了她无声的尖叫，也差点把她闷得喘不过气来。 就这么兀自挣扎了十分钟，她才倏地从床上跳起来，披上校服外套，背起包，根本没有吃早饭的念头，就这么空着肚子迈出了家门，每一步都踩得分外响亮。 用力推开底楼的生锈铁门，伴着吱呀声响，传来了熟悉的问好。 “哟，桐生。早啊。” 一身运动装的楼上邻居二口坚治懒懒地说着，这口气也如此熟悉，懒洋洋的和他正在进行的热身运动完全格格不入。十六夜揉了揉脸，感觉眼下的现实已经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 上次二口也是这么说的…… 十六夜努力收起惊恐的表情，挤出一丝笑容，先回应了一声“早上好”。 “今天也打算跑步去学校吗？” “对。” “加油啦，二口同学！” 十六夜冲他挥了挥拳头，磨蹭的动作显得有点迟疑。 说真的，她早就忘记上一回有没有做过同样的动作了。 ……算了，无所谓了。 转过身去的瞬间，十六夜嘴角的弧度瞬间垮了下去，冷着脸走向车站，刚一踏上月台，就听到了口齿不清的播报声，说着因轨道损坏，下一班电车将延迟抵达，具体时间尚未确定，请各位乘客耐心等待。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展开。 聚在月台的高中生与上班族发出了不情不愿的念叨声，一度让整个车站都显得闹哄哄的。有的人愤愤地走出了车站，也许是不想守着一列不知何时才会到达的列车，索性选择别的通行方式了吧。 十六夜从这些抱怨声中穿行而过，在月台最尾端的长椅上找到了最后一个空座位，掏出手机，刷起了早间新闻。 沉睡的小五郎再破奇案……这条新闻看过了。 全日本大学生游泳竞赛将于今日开赛……这条也看过了。 静冈县老旧住宅因天然气泄露导致爆炸事故……都看过了啊！ 怎么连新闻都一模一样的！ 十六夜气呼呼地合拢手机，瘫在塑料椅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泡。身旁叽叽喳喳的声响依然在讨论着列车晚点的事情，闹哄哄的，听着就叫人觉得头大。 甚至还听到有人惊恐不已地说，是不是有人跳轨了，一时害得周围的一圈乘客都人心惶惶。 才不是什么跳轨事件，别乱吓唬人了。 十六夜在心里暗戳戳地嘟哝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列车会在十三分钟后抵达才对。 十三分钟后，电车到站，十六夜步入车厢。她又想叹气了。 哐当哐当摇晃七站路，不必刻意留意车厢内的播报声，单是凭借着刻在DNA里的直觉，也知道列车抵达了白鸟泽学园站前。 走下列车，顺着自动扶梯抵达第三出口，校门近在眼前。与她穿着同样白紫色校服的一群群同学们从身旁走过，怨念般的话语依然清晰。 “今天的考试怎么办啊，我完全没复习……” 这句话听过了。 “前辈们马上就要毕业了，你得抓紧时间告白啊！” 这句话也听过了。 “小——十六！” 这声呼唤当然也…… “哎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咦，这句话没听过呢。 十六夜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看着亲昵地勾住肩膀的部长森田美代，总算是从这一成不变的3月1日中意识到了第一个变化。 鼻子一酸，她差点哭出来了。 “我只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她说，“复习得太晚了。” 此乃谎言。因为事实谁也不会相信。 对于白鸟泽学园高一在读的桐生十六夜而言，这并不是她的第一次经历3月1日。 这话说出来可能有点可怕，但她好像被困在了时间循环之中。 是的。时间循环。 第一次的3月1日非常正常，除了收到一封古怪的邮件之外，一切都算不上意外。 她正常地结束了为期三天的考试，正常地上完了接下来一周的课程，正常地以漂亮的成绩结束了高中第一年的学业，正常地步入了这一年的春假。 唯一不太正常的是，这期间又收到了两封发件人不明的邮件，内容也奇奇怪怪，写着“你会被困在这场循环之中”或是“你一定要告白成功”之类的话，意义不明，完全搞不懂，她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快乐且正常地享受着春日的假期。 然后，就不正常了。 本应该是3月17日的今天，像是出现了bug一样，变回了3月1日——周一，期末考试的第一天。 收进衣柜角落里的春季校服被摆在床尾，如同每一个工作日的上午一样。早就放进箱子中准备寄回家的高一课本，满满当当塞在她的书包里，比铁块还沉。 莫名其妙的邮件再次跳入收件箱，催促她寻找爱意。 最初还以为这是一场超大型的恶作剧，或者纯粹只是手机出了故障，也有可能只是做了一场过分真实的梦。但一路从家走到了这里，经历了那么那么多的相似，就算是再怎么不愿相信，十六夜也必须面对事实了。 她正在经历一场时间循环，为期十六日。 唯一的解法，大概就是邮件中说的，一定要告白成功。 ……这到底算是什么啦！ 要不是美代正腻在身边，她真的想要面对天空大叫“这一切全都是世界的错！”了。 “是嘛是嘛，复习得太晚了呀？”美代皱起脸，很同情地摸了摸她那短短的巧克力色发梢，“那我就不好意思和你说那件事了。” “没事啦，你说吧。” 十六夜知道她要说什么。 而且，就算是现在不说，晚些时候也会问她的。毕竟在美代的字典里，“不好意思”这个词可不存在。 得到了如此贴心的答复，美代“嘿嘿”地笑着，把十六夜搂得更紧了。 “是这样啦小十六，你也知道周末我们游泳社会去东京参加联合训练，对吧？原本人员名单都订好了，可是小山家里好像出了点事情，说什么也参加不了。少了一个人，训练起来也不方便，不如你还是一起来吧！” 她蹭了蹭十六夜的小圆脸。 “你可是副部长啊——是明年我打算重点培养的明星选手！” “我算不上明星选手嘛……你也知道的，我的肩伤还没有完全好，这次实在是去不了。对不起啦！” 十六夜抱歉地笑了笑，感觉自己的良心在痛。 这可是她给出的第二次拒绝了——虽然在美代的心里，只是第一次而已。 毫不意外，美代露出了那副她曾见过的失望模样，耷拉的眼角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掉落小珍珠了，可怜巴巴的模样完全让人想不到她正是担任白鸟泽学园女子游泳社部长的高二学姐。 十六夜的良心更痛了，心想自己实在是个罪人。 但是没办法……为了打破时间循环，她真的无心也无暇进行训练！ “没事啦没事啦。”十六夜匆忙挽回，“作为副部长的我会在宫城继续发光发热的——绝对能赶在大家从东京回来之前做好下一年的预算！” 美代眨眨眼，可怜模样消失无踪：“能想办法从预算里挤出钱来买一辆新大巴车吗？” “……大巴？” “对。之前被排球社的家伙笑话说我们游泳社寒碜了，害得我现在超级想要新的大巴！” “这个嘛……” 十六夜尴尬地挠了挠头。 大巴什么的，这可是第一回听到啊。 “我努力一下试试？” “太好了，加油啊小十六！”美代差点跳起来了，“对了对了，你的肩伤怎么样了？” “唔，医生说修养到春假结束之后就可以恢复训练了。” “这方面也要加油哦，小十六！” 美代冲她竖起大拇指，一如既往的元气满满，终于让十六夜在最糟糕的这个周一感觉到了一点干劲。 用力拍拍脸颊。她可不能继续丧气下去了。 正如美代所说，她真的要加油才行了！ 而加油的第一步，当然是…… “时间到。请大家将试卷按顺序从后往前传上来。” 十六夜放下了手中的黑色水笔，机械般地接过身后同学传来的试卷，又机械般递到前排，纸张翻动的唰啦声从耳旁溜走，恍惚间她感觉自己的脸色绝对比这支笔的墨水还要更黑。 ……怎么会这样。 考试题，做不出来！ 明明都是第二次的期末考试了，熟悉的题目落在眼中，居然只剩下了熟悉而已。早早背下的公式和知识点，这会儿都好像被丢在了春假享乐的时光里，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去年靠着一般考试成功入学白鸟泽学园的聪明脑袋可千万要在今天派上用场啊，拜托了！ 十六夜用手捂住羞得通红的脸，深呼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确实，忘记了知识点是相当丢脸的事情，没有之一。但她不可以沉沦于这点小小的失败之中。 她绝不能忘记自己的第一使命。还有更重要的、更庞大的事情等待着她。 瞄一眼墙上的挂钟。上午的考试只有一场，距离下午的考试还有四个小时。 早已确定好出路的高三的前辈们，本周没有被安排考试这种日程。听说在周五的毕业典礼之前，他们都不会再返校，害得这几天学校都变得冷清了不少。 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现在应该还在学校。 背起包，轻巧地穿过聚在走廊讨论着题目的人群，十六夜冲出教学楼，直奔向体育馆，用力推开了那扇白色大门，突兀的声响让球场上的少年停住了动作。 果然在这里。 “早上好，牛岛前辈！我有话要和您说！” 十六夜猛喘了几口气，迅速立正，飞快地环视周围。除了牛岛若利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在。这也如她所料。 有些喘不上气，一定是疾跑过后的疲惫在作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话语声回荡在排球场的天花板上。 “其实……其实，我一直很欣赏前辈在球场上的姿态，强大而游刃有余，你是真正的排球天才，我也是为了你才考入白鸟泽学园的！所以——” 啊啊啊救命好羞耻……但是豁出去了！ “我们在一起吧，牛岛前辈！” 为您提供大神 彼岸有马 的《[综]恋爱循环》最快更新 1.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2 ——我可没有在说谎哟！ 此刻立足于牛岛若利面前的桐生十六夜，正在心中如此宽慰自己。 很欣赏牛岛前辈，这当然是真的。 作为全国大赛的常客，真正带领白鸟泽成为全国数一数二名门强校的天才选手，无论是谁都会对他怀有仰慕的。 为了牛岛才考入白鸟泽，这话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在准备入学考试的时候，她可是以“我要好好刺探一下阿八此生最大的对手平常是怎么练习的！”作为理由，这才成功说服了兄长桐生八，顺利来到离家如此遥远的宫城读书——虽说入学之后她根本没看过几次排球比赛，所谓的刺探行动也没能为阿八带来任何有情报的价值就是了，嘿嘿。 但她是为了牛岛才考进白鸟泽的，这就是不争的事实没错！ 至于想和牛岛前辈在一起……倒确实是有点私心了。 必须承认，牛岛前辈是特别特别优秀的人，长相和身材都是她喜欢的超有男子气概的那种类型，说不定对她还带着些爱屋及乌的好感度。 同为高中排球界首屈一指的王牌主攻手，自家哥哥桐生八过去和他有过共同集训的经历。大概就是出于这份惺惺相惜的排球情谊，平常他才总是很照顾自己——前辈还来看过自己的游泳比赛呢！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纯粹的排球脑袋。 说不定自己这突兀的告白根本没办法让对方反应过来，迷迷糊糊之间就说出了“好”。如此一来，她不就成功了嘛！ 现在，十六夜就是要赌一赌这个概率不明的“说不定”！ 可谓是完美的盘算——虽然最后还得仰仗概率论就是了。 稍稍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在听完这番话后，牛岛并没有露出任何困惑的表情，依旧是捧着那颗排球，神色却好像舒缓了些，仿佛心中的忧虑终于被解开了似的，对她微微颔首，将手中的排球抛给了她。 “终于做出决定了吗？” 他的话语回荡在体育馆里，带着一种莫名深切的宿命感，吓得十六夜猛得一颤，不自觉地抱紧落在怀中的排球。 不知所措的人反倒成了她，连心脏都在扑通扑通地乱跳，耳廓烧得通红。 咦，难道她这么轻松地就成功了吗……难道，牛岛前辈也喜欢她吗！ 简直难以置信，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紧张得可怕，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因为牛岛前辈一点也不可怕。她只是有点不敢想象告白成功后的未来。 颤颤巍巍的，十六夜点了点脑袋，声音都在发抖：“是的！这就是我的决定！” “我会支持你的。你是桐生的妹妹，在这方面也一定能够得心应手。” 望向球网边缘的牛岛似乎露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目光好像已然看到了未来。 ……欸？这事和哥哥有什么关系？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换作平时，十六夜肯定已经在这时候提出质疑了。可这会儿满脑子都装着“我这不是一下子就成功了嘛！”的兴奋劲，她完全忽略了这显而易见的违和感，只是悄然攥紧了拳头，莫名有点紧张。 “唔……牛岛前辈，您有所不知。” 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阿八，但她不得不在这时候说出这个事实了！ “不知道我哥哥以前是怎么和你说的，其实他从来就没谈过恋爱！”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桐生八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不知这惊天动地的巨响是否能够跨越新干线轨道所联结起的遥远距离，顺利传到白鸟泽学园的这间体育馆里。 可知的是，略显困惑的神情确实从十六夜的眼中传染到了牛岛的脸上。他皱了皱眉，好像没听懂十六夜在说什么，沉默了一小会儿，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女子排球社一向没有招新时间的限制，你现在加入的话，还能赶上春假的训练日程，参加今年夏天的IH大赛。” “女子……呃……排球社？” 不是好像。真的不对劲起来了！ 饶是再怎么迟钝，听到这里也该意识到不对了。 十六夜僵硬地站在原地，大脑有点转不过来，只哆哆嗦嗦地问，这和排球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想要一起打排球吗？” 以一本正经的口吻，牛岛若利如是说。 啪嗒。 怀里的排球掉到了地上，十六夜感觉自己的心也快掉落在地了。 和我在一起，指的是和我在一起谈恋爱，不是和我在一起打排球啊——不能因为她是王牌排球选手的妹妹就觉得她一定要打排球呀！ “……牛岛前辈是大笨蛋！” 只丢下这么一句羞愤交加的尖叫，十六夜几乎是逃出了体育馆。要不是今天没有带泳衣，她真想跳进游泳池里狠狠游上十个来回的仰泳！ 耳廓还是好烫，就连脸颊也热起来了，真怀疑自己的脑袋上是不是也冒出了热气。 蜷缩在庭院的树下，十六夜实在不敢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出道即折戟，这就已经够丢脸了，居然还自作多情地觉得牛岛前辈也对她怀有好感，真是愚蠢到无以复加了！ 这一切真的不是玩笑吗？ 不得不成功的告白也好，时间循环也好，听起来都像是恶戏般的现实，那么真实又太过不真实。 说真的，只要告白成功就能打破循环，这听起来还是有点太玄幻了。非要考究一下的话，其实十六夜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她没那么想要恋爱，也根本不想进行无聊的求爱行动。 可第二次的3月1日，这是再真切不过的事实。反复收到的邮件也在催促着她寻找能够予以回应的爱意，尽管确实匪夷所思，但这的确是她唯一的线索没错了。 与其怀揣着百分百的质疑什么也不做，只一心认为循环并不存在，十六夜更情愿主动出击，哪怕为期十六日的循环当真不存在，她也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 在这番念头的加持之下，十六夜姑且算是顺利振作起来了。仔细琢磨了一小会儿，她向美代发了一条信息。 「十六：你认不认识那种很想谈恋爱的、长得还算端正的男生吗？最好不是我们学校的！」 想谈恋爱的端正少年，白鸟泽确实有不少。但要是告白成功后没多久就不幸分手了，在校园里还是难免会碰上，彼此不敢对视的场景未免太过尴尬——估计只会比刚才和牛岛前辈的对话不尴尬那么一点点吧。 过分未雨绸缪地担忧着未来的桐生同学，明明连恋爱都还没有开始呢。 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已经足够构成她将目光投向外校的全部理由了，而此刻正是应当向前辈不耻下问的时候！ 毕竟是见多识广的二年级学姐，虽说美代也是在前不久才升为游泳部部长的，但她参加的外校联合训练的次数可比十六夜多得多了——见识过的恋爱脑笨蛋也一定有不少！ 美代的回复是在二十分钟后才发送过来的。 「Miyo：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呀？」 「十六：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只管告诉我有没有就好啦！」 「Miyo：抱歉抱歉没有哟～」 「十六：呜呜[哭泣兔子.jpg]」 「Miyo：别为这点小事哭嘛。啊，想起来了，之前春高决赛去给排球社加油的时候，对面队伍有两个男生好像挺符合你的描述。一个人留着和尚头，另一个是队伍的自由人吧，脑袋前面有一撮黄毛。」 「十六：春高的对手哪所学校来着？那场比赛我没去看耶QAQ」 「Miyo：是乌野啦。」 「十六：收到！感谢你！」 目的地顺利变更，十六夜的攻略地图开启了新地块。一结束下午的考试，她就迫不及待地冲向了电车站，在哐当哐当的列车声中，进行得相当不顺利的考试题目也被尽数丢到了脑后。 柏油马路与方正的住宅楼晃晃悠悠地掠过车窗，行驶过几站路后，翠绿的山顶从窗户的一角漏出，零散几幢白色的小屋落在农田边缘。列车行驶的声响似乎被推向了窗外的远野之中，比任何时刻都更为宁静。十六夜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只落在手中的笔记本上，明明知道现在自己最该做的事情应该是复习，可近在咫尺的深浅绿意总让她忍不住抬眸。 仔细算算，从老家九州来到宫城读书也快一年了，过着的却完全是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待在租住的小小公寓里，就是于身处学校，周末的时间基本都耗在了社团活动上。哪怕难得有了出门玩玩的兴致，也只会去热闹点的商场玩千篇一律的东西，或者是到仙台车站前随便逛逛，根本没想过走得更远一点。 说不定自己根本就是个见识短浅的家伙呢。她莫名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正是在这发呆的当口，列车已平稳到站。十六夜慌忙抓起书包，小跑着冲出车厢，裙摆差点被合拢的车门夹住。 搓搓手，把卷起的笔记本塞进外套口袋里，再最后深呼吸一次。迈步前行吧。 按照导航APP的指引，接下来要穿过商业街，从南侧的小路拐进去，走上不算短的上坡道，乌野高中的大门才会出现在眼前。 时节已是春天，气温却还没有升高多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总觉得这里比白鸟泽更冷一点，钻进毛衣空隙里的春日风让她猛抖了一下，也有可能不只是寒意在作祟。十六夜缩起脖子，把脸埋在了衣领里。 向上的坡道略微有些陡峭，每一步都变得格外艰难。走了整整三十分钟，眼前依旧是一片翠绿颜色。 上坡道好像没有尽头，慢悠悠地指着天空的方向，回头一看，来时的路倒已成了相当显著的一段落差，农田远远坐落于山脚下，庞大的农作机器都显得像是小巧玩具。看来她确实爬到了很高的地方，还挺了不起的嘛。 ……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感叹脚力的时候！ 蒙头走了这么久，直到此刻，十六夜才终于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匆忙四下环顾一圈，周围的一切让她不由得心慌。 别说是乌野的校门或是校舍了，这儿连一栋平常的房子都见不到。除了树木与柏油马路之外，环绕在她身边的也就只有路灯和杂草而已了。 她赶紧掏出手机，重新打开不知何时偷偷退出的导航APP，指示着此刻所在位置的小箭头飘忽不定，一会儿显示是在山间小路上，一会儿又跳到了商店街的正中央。最夸张的时候，小箭头居然掉进了河里去，可周围分明根本连一汪积水都没有。 比迷路更可怕的情况发生了。 失去方向感的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导航APP也歇菜了。 乌鸦的叫声突兀地穿过林间，风好像也更冷了些。瑟瑟发抖地站在完全陌生的山路上，十六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走在这条路上的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路人了。 今天，好像有一点倒霉。 恰是在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急促的脚步声从下坡道的方向传来。伴着有点古怪的嚎叫声，疾跑的两个少年快步奔来，看起来与她差不多年纪，说不定正是乌野的学生。 得救啦！ 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激动感，见到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的黑发少年与顶着橘色脑袋的小个子男生，十六夜差点快要哭出来了，赶紧冲他们蹦跶着挥手。早早卷起的笔记本也在这时候充当起了旗帜，与她的双手一同挥舞在空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期待。 满心怀揣着庆幸的十六夜完全沉浸在了得救的欣喜之中，并没有留意到眼前的少年们，脸上正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头。 同样，一心想着“我绝不能跑得比对方慢”的两位少年，也并未注意到路边正在努力靠肢体动作向他们求助的迷路少女。 而后的一切，发生得就有些快了。 大概是踩到了小石头，也有可能是傍晚山间的下沉雾气濡湿了柏油路面，具体原因已不可考。十六夜只感到脚下一滑，制服鞋直直地顺着坡道的斜度溜了下去，整个身体都被重力拉拽着冲向地面，挥舞在空中的手慌乱地尝试攥紧空气，却在这擦肩而过的瞬间，抓住了软绵绵的什么东西。 软软的、暖乎乎的，摸起来有点像棉花织成的…… 咔啦—— 回荡在坡道间的异常动静，是棉花织成的运动服被撕裂的声响。 为您提供大神 彼岸有马 的《[综]恋爱循环》最快更新 2.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3 鼓起勇气的目的性告白被学长曲解成了一同打排球的邀请，十六夜原本以为，这就将是自己短短十六年的人生中遭遇的最尴尬的情况。 于是，她坚信着，这一年里绝对不会再发生同等尴尬的状况了。 将这份信念说是自我安慰也无妨，毕竟这确实是一种安慰的手段没错，否则她也就不会特地将时间段限定为“这一年”了——未来那么长，十六夜想给自己多少留点台阶。 该怎么说呢……台阶是有了，可未免也太短了一些吧？短得她的不靠谱的攻略计划只是才堪堪迈出了一步而已，就狠狠地跌倒了。 无论是从现实层面还是心理角度进行解释，这都是摔得相当惨烈的一跤。 在惨烈的撕裂声之后，就是结结实实的“咚”一声，十六夜整个人都坐在了柏油路面上，麻木般的痛楚沿着尾椎骨爬上脊椎。比起突兀且尖锐的感觉，倒是麻痹感更甚。 这股麻木很快就顺着极速跳动的心脏传递到了四肢的末端，害得她的手依旧紧紧攥着陌生的衣袖，僵硬地杵在半空之中，大脑也变得缺血般呆滞了。 她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年，少年也看着她。他跑步的动作僵在原地，挥动的手臂始终没有落下。 没有对话，当然也还没有听到尖叫声。如果不是裂开的校服衣袖正在以极微弱的幅度慢悠悠飘动着，如果不是从衣袖裂口里偷瞄到了顺着手臂的肌肉线条淌下的一小滴汗珠，十六夜真的会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按下了暂停键。 春日的风依旧吹着，不知不觉变得炽热又干燥，仿佛盛夏一般，只是轻轻拂过额角，就足以带来一层心虚的薄汗。 想要试图理解眼前的一切，但好不容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十六夜却想赶紧掐断自己的思想了。 啊……完全搞砸了！ 明明只是想问路而已，明明只是运气不好脚下一滑而已，明明只是慌乱之中想要抓点什么阻止自己的跌倒而已，怎么就如此凑巧地捏住了从身旁跑过的陌生高中生的校服！ 到此为止，已经足够尴尬了。倘若在事件发展到这个阶段时顺利找回平衡感，肯定不至于沦落到此刻这个境地。 可惜没有。 捏紧校服衣袖并不足以阻挡重力，平衡感彻底崩塌，被紧紧攥住的衣袖也被她的体重拉扯着直向下坠。在这番巨大拉力的作用之下，就得到了眼前的结果——少年的校服被她撕烂了。 而此刻距离面红耳赤羞愧至极地奔出排球场，才刚刚过了六个小时而已。自我安慰彻底失效，比中午的失利更加尴尬的大事件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短短的三百六十分钟，根本不足以让早先被羞耻感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渺小心灵自我愈合。在最初十几秒钟的呆滞之后，羞耻心让十六夜忍不住发抖起来了。 而依旧被抓着衣袖的影山飞雄同学，他也在发抖。 并非羞耻心在作祟，只是从破损校服的“伤口”里吹进来的风有点冷。 一心想着要在今天的跑步练习里超过日向，影山的眼里除了身边的对手，别的什么都没有特地留意，要不是被狠狠拽停了脚步，他大概真的不会注意到前路还有除了乌野高校排球社以外的其他人存在。 这一记猛扯也差点让他跌倒。勉强立住脚步，低头一瞄，才发现袖子都快被扯掉了。眼前惊讶到简直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少女抖个不停，他想，估计她也被今天突然的寒流冻得不行了吧。 你没事吧？——影山飞雄本来是想这么问她的。 “嘿同学，你没事吧！” 橘色的小太阳自然而然地挤进了这尴尬的场合之中，成功抢走了本该属于当事人影山同学的这句发言。 见证这起尴尬事故的人增加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十六夜抖得更加厉害了，这才留意到踟蹰在指尖的柔软触感，慌忙撒开手，狼狈地从地上站起。双脚重新回到地面的那个瞬间，她慌乱地想到，这时候是不是跪下来磕头谢罪显得更有诚意一点。 “我我我我我没事！一点没事！” 十六夜一股脑地冲着影山弯腰鞠躬，本就紧张到结巴的话语此刻更是添上了震动般的语音特效。 “呃……您您您，您还好吗，有受伤吗？太抱歉了太抱歉了，校服的事情实在是……” “我也没事。”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肩线处绷断的线头，仍是分外平静的神情，“确实，校服坏掉了。” 这个惨烈的事实被当事人如此清晰地挑明，无疑给了十六夜一记会心暴击。如果将她此刻收到的伤害值以可视的方式呈现，那将是使用了新罗马字体最大字号、明黄色加粗还叠加了阴影特效的数字“9999”。 赶紧捂住心口。在这番重击之下，十六夜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一向在泳池中相当稳健的双腿也颤抖不止。她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跪地请罪了。 “噗……真的破掉了！” 日向翔阳捂嘴偷笑，但这光明正大扬起的嘴角，怎么看都已经超越了“偷笑”的范畴，早就算不上是不加掩饰的嘲笑了。 笑得放肆的他，全然无视了身旁瞬间黑脸的影山同学，也把对方怒吼着的“日向你个呆子！”略过了，小巧灵活的身躯飞快地左右躲闪，精准避开了影山的每一记恼怒攻击。 躲闪着躲闪着，日向的视线落在了十六夜的格纹裙摆上。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倏地站直了身，好奇地凑近了些。 “啊，你是白鸟泽的！” 这句无关紧要的惊叹稍稍为十六夜从尴尬感中开辟出了一点可以轻松呼吸的空间。她磨蹭着点了点头，听到日向感叹似的说，居然能在这里见到白鸟泽的学生，实在稀奇。 “你不会是来打探我们的训练方针的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太对劲的小橘子猛后退了好几步，举在半空的双臂架起一番防御姿态，“来吧，我可不怕牛若哟！” “没有没有没有，我和排球没半点关系！” 一不小心被当场了间谍，十六夜赶紧摇头否认，匆忙撇清自己的立场。 “我就是……呃，我是来……” 话才说到一半，大脑就僵住了。 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搜寻恋爱脑笨蛋的吧？倘若真要这么说了，她肯定只会比此刻更尴尬。 看来，就算再怎么不情愿说谎，也不得不双手奉上谎言了。 十六夜攥紧拳头，脸颊烧得更烫了，似乎都有热气伴随着从唇齿之间挤出的生硬话语一并散在空中。 “我正……”她说，“正在这里，散步！” “散步啊——” 橘子脑袋了然般晃荡了一下，看来好奇少年的好奇心被顺利化解了，但十六夜还不能就此放松。 僵硬的视线一点点扭转，重新落回到影山的身上。 实在羞于瞥见校服肩膀处那巨大的裂口，但也不想把自己的心虚表达得太过淋漓尽致，十六夜默默将视线上移了几厘米，正视着影山的眼眸。 不得不承认，看着对方的眼睛，反而更加尴尬了。 十六夜奋力鼓起勇气，坚信着只有注视对方才能最好地表达自己这真诚的歉意，话语却依然不自在地发抖。 “关于校服的事情……”她还是想要切入正题，“真的太对不起了！” 影山笨拙地挠了挠脑袋，并不似十六夜那么苦恼，只说：“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但还是给您带来困扰了！要不这样吧，我把钱……” “有破绽！” 伴随日向恍然大悟般的一声惊呼，轻快的脚步声朝着上坡道疾速冲去。 依然沉浸在这场“竞速比赛”中的日向同学，敏锐地意识到了此刻就是决出今日胜负的最关键节点，匆匆奔向终点。影山当然不甘示弱，叫嚷着不许抢跑之类的话，也追了上去。十六夜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想要拉住影山——至少得问明白后续该怎么处理才行吧！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一次十六夜可没有抓住他的衣袖。 掌心里空空如也，影山的背影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公路的尽头。在这段漫长的坡道上，再次只剩下了十六夜一个人。她的手依旧顿在半空之中，大脑也快要停摆了。 也是在这时候，她想起来了，这一切尴尬的源头是想要问路。可现在依旧处于迷失状态不说，甚至还闹出了更加尴尬的大骚动。这可真是…… 在周而复始的第二次的3月1日中，这是十六夜第一次真的想要掉下眼泪。如果不是很快遇上了乌野排球社的其他成员，还被亲切地询问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今晚在这座山上一定能够听到少女的恸哭之声。 应该算是幸运，在遇上的排球社成员中，她见到了和尚头，也见到了额前有一撮黄毛的乌野自由人，但十六夜已经提不起劲了。 什么恋爱什么告白，这种过分晴朗的蔷薇色的情感早已彻底被今日的羞耻感二连击打败，灰溜溜地钻回到了大失败的思绪里。 艰难地回到了家，躺倒在床上，再次翻开早晨收到的那封邮件。就算翻来覆去地看，黑色文字依旧如此鲜明。 「为了触手可及的未来，请加油攻略吧！」 十六夜只想叹气。 “……该死的超自然现象！” 为您提供大神 彼岸有马 的《[综]恋爱循环》最快更新 3.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4 在一如既往的清晨时间，十六夜被闹钟叫醒了。心里早已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不死心地瞄了一眼时钟。 3月2日，星期二。今天日程安排，依然是期末考试。 “啊啊啊啊可恶啊！” 十六夜在床上滚了不止十六圈，已经觉得头疼得不行了——生理以及心理层面的双重头疼。 一直念想着昨日的羞耻二连败，以及毫无线索或是踪迹可循的时间循环，整晚上她都没能安心复习。无论是笔记还是知识点，都好像只是从眼前扫过去了而已，完全没有留下半点印象，不止没能做到遗忘知识点的查缺补漏，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把还记得的那些内容全忘了 就算是放下书本躺到床上，满脑子也还是塞满了这些有用没用的东西，完全无法入睡。辗转反侧了好几个小时，直到破晓将至，她才好不容易睡着。 好不容易睡着……结果还要在大清早的时候听到催命咒语般的闹铃声，这简直是酷刑！ 说真的，就在醒来前一秒，十六夜还在幻想着，说不定一觉醒来后，她就会回到正常的3月17日，继续快乐地享受这堪堪开始的春假。 既然是春假，那当然要释放自我。她都想好了，要放肆地去东京、去箱根、去千叶，把整个关东都玩遍，这样才能抚慰在第二次的3月1日中遭遇到的心理创伤。 但是毫不意外，17日不会如此轻易地到来。她的期待尽数落空，早已设想好的美好计划也就此远去，远远地冲她招手，简直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妄想。 愤愤拆开两粒布洛芬胶囊，随手就着牛奶一起喝下。十六夜晃了晃脑袋，痛感的源头似乎也随之晃荡了一下，游荡在她的脑海里，着实恼人，只希望药物快些见效。 大口大口啃完今日上午八点就将超过保质期的炒面面包，把杯子里最后余留的一点点牛奶一滴不剩地喝光，十六夜抄起背包，用力关上家门，闷头冲下楼，脚步声踩在台阶上，沉重的咚咚声差点让整段台阶都为之颤动。 “我还以为是哥斯拉走下来了。” 二口倚靠在楼梯扶手上，玩笑似的对着十六夜打趣，不忘悄悄往旁边躲闪一点，生怕与急匆匆下楼的她撞上。 “哥斯拉在陆地上可活不下来。”十六夜故作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他穿着的深绿色西装校服，“二口同学今天不跑步去学校吗？”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想了想还是坐电车吧。” “这样啊……” 十六夜莫名想在这时候摆弄一下自己身为时间旅行者的优势，譬如像是果断地对二口说“今天绝对不会下雨”或是“今天会从几点开始下雨你要注意一下”之类的，以此收获对方的敬仰目光。 那肯定帅透啦！ 但眼下的问题是，她并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下雨——她都不记得今天是不是真的下雨了。 真不怪她记性不好。上一次的3月2日，对她而言已经是十六天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困在时间循环里，怎么可能用心去记住这种小事。 错失了这么一个绝妙的装逼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十六夜懊恼地走在通往车站的路上，悄悄攥紧了不甘心的拳头，暗自期望自己这点微妙的小情绪千万别被身旁的二口发现。 作为住在同一幢公寓、且只隔了一层楼的邻居，相差了一个年级十六夜和二口常会在上学途中遇到彼此，一起相伴走到电车站。伊达工业高中与白鸟泽学园恰巧坐落在截然相反的方向，偶尔无聊的时候，他们也会赌一赌究竟是谁的列车会先来。赌注一般是公寓楼下的便利店卖的碳烤鸡丸串。 迄今为止，二口还欠着她两串鸡丸串没有兑现，说是准备学期结束后一次性结清，她可期待着呢——打破时间循环的动力又增加了一点！ “你昨天没睡觉吗？”很忽然的，二口这么对她说，“看起来脸色超烂的。” “唔……是吗？” 昨天也被美代这么说了，虽然昨天上午的心理状态和现在截然不同就是了。 十六夜捏了捏自己的圆脸。她今天没怎么好好照镜子，只粗略地把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梳顺了而已，也不知道二口看到的自己究竟会是怎么一副模样。 尴尬地讪笑了几声，她搪塞着：“复习得太晚了而已，毕竟这几天是期末考嘛。” 这个完美的借口昨天就用过了，但并不影响她二次利用，她的良心也不会因为这点小谎而作痛。 “这样啊。”二口露出了一点怜悯的表情，“不愧是白鸟泽的学生，真是用功。不过你们的期末考试也太早了吧？我们要到下周才开始考试。” “呃……是嘛。” 现在十六夜的良心有点痛了——她昨天一点也没有用功！ 也许上一次的3月1日她真的努力读书了，但昨天的她满心想着自己的失败经历，时不时还会因此发出懊恼的哀嚎声，甚至直到这会儿还在苦恼着除了考试以外的一大堆事情。 她根本都不敢去思索考试这回事，哪怕只是简单想一想，她都感到绝望。 这回她的成绩和排名一定都会变得超级糟糕。看来还是要找个好时机好好复习，等下一回的期末考试再…… ……不对不对不对！ 十六夜用力甩甩脑袋。 她怎么还开始肖想起了再来一次的3月1日呢，真是罪过。 绝不能重新再来一次了。就算是要背负着高一期末考试的垃圾成绩，她也非得要闯破时间循环不可！ 十六夜第无数次下定决心。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个不算盲点的盲点。 倘若打破了循环，那么昨日的失败就会被正式印刻在过去之中，彻底变成无法撼动的历史。既然如此，她就必须点做点什么消磨自己曾犯下的窘迫了。 这么想着，十六夜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到了二口的身上，偷摸摸地打量着他，想要对他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有点说不出口。正纠结着，却先被二口看穿了：“你有事要说吗？” 他比十六夜高出了大半个脑袋。从一米八以上的高度望去，身旁少女不时投来的目光分外显眼。就算再怎么不在意，也很难彻底忽视。 当然了，十六夜对此毫不知情，反倒是因为被二口看穿了而感到莫名心虚。小家子气地扭捏了一会儿，她总算是鼓起了勇气。 “是这样的。”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这是……我朋友的事。” 是有勇气，但不太多。 这样的开篇，不意外的让二口翘起了嘴角。他故作恍然大悟般夸张地点着头，话语也拖长了。 “你的朋友啊——” “唔……”她有点慌了，“你在怀疑我吗！” “没有没有，我可没提出异议。” 二口认输似的举起双手，无奈耸肩，却依旧带着那抹意味不明的微妙笑意。这幅模样姑且算是糊弄住了十六夜，她继续说了下去，以“我的朋友”的角度，把昨天发生在山道上的尴尬情况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总之，如果二口同学是那位被我……的这位朋友扯坏校服的倒霉蛋，你会希望我……的朋友怎么补偿你？” 这就是十六夜想要解开的困惑。 她尝试代入到自己的情景去设想，可身为事件的当事人，十六夜实在很难跳脱出“扯烂他人校服”的罪人身份，思来想去，还是会觉得自己想好的补偿方式是最好的——即向对方赔偿校服的购置费。 “如果是我的话，倒是不太想要钱。”二口摸了摸下巴，深思熟虑似的说，“而且对方也说没事，估计没有放在心上吧。参加体育系社团的家伙，多少有点神经大条。你让你的朋友也别太放在心上就是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十六夜还是忍不住追问：“为什么不想要钱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一次意外而已，收了钱反倒变得很奇怪。怎么说呢……感觉变得超级具象化了？” “是吗？” 十六夜眨眨眼。听二口这么说，她好像也觉得收钱是挺怪的。 “但是但是！”她匆匆忙忙地说，“就这么不管的话，我会觉得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会很不安诶！” 不知不觉之间，十六夜完全丢掉了“我的朋友”这一并不完美的伪装，幸好二口似乎也没有留意到这突兀的人称变化。 他无奈地挠了挠头：“会觉得不安啊？唉，好吧，那就……” 疾驰而来的列车声打断了他的话。回头一看，原来是驶向白鸟泽学园方向的电车到站了。 “你的车到了。”他轻轻推着十六夜的肩膀，“快走啦。” 十六夜也回眸瞄了一眼，脚步却依然踟蹰着，有些不情不愿似的：“我等下一班车就行。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我必须得听完二口前辈您的建议！” “你不怕迟到吗？快点上车。” 二口推着她走向月台的另一侧。 “你又不是非得待在这里听我说完不可，待会儿我会把要说的话发消息给你的。亏你还是白鸟泽的，今天怎么净在犯蠢？” 玩笑般的揶揄话语恰在十六夜踏入车厢时说到尽头，车门“嘭”一声关紧，把坏笑着的二口关在了外头。尽管总觉得有点不甘心，十六夜还是冲他挥手道别，这才找了个空位坐下。 二口的消息正是在坐下后不久传来的。 「二口：要是觉得不安的话，就找个机会正式地对方道个歉？也不用赔钱，足够诚心就可以了。反正我是觉得已经没事了啦，估计对方也没怎么在意。这么做主要还是让你朋友觉得安心一点。」 “诚心地、正式地道歉啊……”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于是，在崭新的又一个傍晚，十六夜再次站在了乌野高中的校门前。 为您提供大神 彼岸有马 的《[综]恋爱循环》最快更新 4.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5 眼前的牌匾上立着“宫城县立乌野高等学校”的银色浮雕大字，尚未绽开花苞的樱花树从头顶洒落交叠的纤细枝影。窗明几净的白色教学楼就在视线的不远处，时不时还会有穿着黑色西装校服的同龄人从身旁走过。 十六夜的视线几乎快要粘在“乌野高等学校”这几个字上了。 从左往右，再自右向左，反复将这过分鲜明的大字看了好几遍，还不忘打开不靠谱的导航APP重新精准确认一下自己所在的方位，十六夜终于可以确信，这回她真的顺利抵达了目的地——棒极啦！ 十六夜在心里悄悄擦去了辛酸的眼泪。 不得不说，今天前来乌野的这一趟路也是相当不容易。 为了不再被可恶的导航APP误导，这次她特地选择了最原始的问路方式，一路上叨扰了不下十个路人。虽然耗费的时间比预期之中多出了不少，但不管怎么说，结果还是相当完美的。她顺利探明了从车站通往乌野高中的正确道路，如此一来，下次来乌野就绝对不会再迷路了。 当然了，这番未来设想的前提是，她还有机会造访乌野。 搜寻一告白就会答应的恋爱脑笨蛋，这件事还在她的待办事项里，这也是她最初造访乌野的目的。而美代所说的恋爱脑笨蛋预备役——乌野排球社的和尚头和一撮黄毛，她也不巧已经见到了，可总觉得两位前辈看起来着实没有恋爱脑笨蛋的感觉，就是有点过分热血。 昨天一听到她说自己找不到路了，和尚头和黄毛同学简直快要化身成正义英雄，叽叽喳喳地向她描述着从当前地点通往车站的最快路径，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那副大脑过载的呆滞表情。最后，还是被长得像队长模样的同学训斥了一通，两位的热情这才总算是稍稍消退了一点。 这么看来，说不定恋爱脑笨蛋的特性并不会堂而皇之地流露在表面上吗？ 换句话说，单靠一眼望去的外表，是找不到真正的恋爱脑笨蛋的？ 站在乌野的校门前才猛然意识到这个算不上是盲点的盲点，十六夜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妙的危机感。 难道她的第一步就走错了吗——莫非搜寻恋爱脑笨蛋的这个战略很有问题？毕竟大家都说恋爱是细水长流的事情，所以作为恋爱开端的告白，也应当是细水长流的？ 要是按照这个路径去思索的话，好像也挺有道理呢…… 十六夜气恼地攥紧了拳头，默默压低脑袋，谁也不会看到她那过分懊恼的神情。 可恶，她果然还是把告白成功这件事看得太轻了，又过分焦急地想要一步到位，所以昨天才会接连碰上那么尴尬的遭遇。 毫无疑问，现在是非得转换战略不可了。虽然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就是了。 用力深呼吸几口气，重新抬起头，内心却依然沉重。 放轻松，桐生十六夜。放轻松。 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你的时间还有那么多，根本不用着急。再说了，这一切也有可能只是玩笑而已——总是放轻松就好了。 眼下可是有着比“重新制定作战方式”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她完成呢！ 大步迈出步伐，十六夜昂首挺胸地跨过乌野高中的校门，这幅过分自信的姿态多少给了她一点勇气。她在心里将真挚的道歉话语再次重复了一遍，决心绝不会在正式场合咬到自己的舌头。 “小姑娘，你不是乌野的吧？外校学生不许随意进入校园。” ……呜啊，咬到舌头了！ 昂首挺胸的模样消失无踪，从身后传来的这声呼喊让十六夜瞬间缩起了肩膀，一下子就变成了畏畏缩缩的小偷模样。胆战心惊地回过头，果不其然，警卫大叔正盯着她，脸上好像还透着些许不耐烦。 与警卫对上视线的瞬间，做贼的心虚感飙升到了峰值。十六夜几乎是狂奔出了校园，一股脑地冲着大叔鞠躬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乌野也有这样的规定。我是想来找同学来着……” 她抱歉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此刻是应该感到庆幸还是不幸。 要是昨天她顺利地摸到了乌野高中的校门前，想必也会遭遇和此刻一样的情况吧。本应在昨日降临的尴尬推迟到了现在才降临，幸好今日的她确实是出于合理的理由才来到乌野的。 但既然不能走进校园内部的话，那就…… “我在这里等同学可以吗？”她指了指校门旁的那颗樱花树，“不会打扰到其他人的。” “那也行。” 警卫大叔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大概是没什么异议，就这么随她去了。 抚平裙摆，十六夜在花坛旁坐下。交叠的树枝影子穿插落在格纹的百褶裙上，看起来像是叠加上了一层新的花纹。她抱紧了书包，捧着笔记本，努力回想第三天考试时遇上的题目。 不算太过意外，她一点也没有想起来。 很快天色也一点一点暗了下去，晚霞笼罩住了笔记本的纸页，让字迹看起来也朦朦胧胧了。 春分未至，如今仍是夜晚长于白昼的时节，傍晚也短得不像话。只不过是翻了几页教科书的功夫，天空几乎完全被深紫的色泽笼罩，将余下的那点明亮尽数赶往了西边的角落里。 街灯的光微弱，不足以照亮纸页上的文字。本想着借用手机屏幕的荧光当做光源，可举着手机确实麻烦，想要看清文字更是麻烦了。很无奈——但也稍稍有点窃喜——十六夜合拢了手中的笔记本，仰头看着今夜的上弦月，思绪飘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零零散散会有几群乌野的学生从校门前经过，大概是结束了社团活动，但在这些人中，她并没有看到记忆中的黑发少年，也没见到穿着排球社制服的人走出来。 应该……没有和排球社错过吧？作为体育系社团，在这美好的周二晚上，肯定是在训练没错吧？ 意识到还存在着这般糟糕的可能性，十六夜难免有点不安。她匆忙瞄了一眼时间。 如果是自家游泳社的话，通常训练到这个点也不会解散。已经退社的高三前辈们是奉行“努力既能胜利”这一宗旨的运动狂魔，过去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练到天光大亮，将二十四小时尽数丢进泳池里。 毕竟是竞技体育，时间、努力与天赋同等重要。于是，无论谁都会固执地觉得，只要努力训练，一定能够提升成绩，哪怕进步幅度是肉眼也无法窥见的那么一丁点。 甚至可以说，这份执念才是维系着竞技体育存在的真正意义。 十六夜轻轻转动左肩膀，偶尔还会感到肌肉拉扯的微弱疼痛。 等春假结束，肩伤就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她也要重新投入到竞技体育之中了。 很怀念用指尖划破池水的感觉，但也稍稍有些恐惧一争高下的“竞技”。实在是让人纠结。 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十六夜又瞄了一眼时间。 说真的，都这么晚了，排球社的训练还没有结束吗，大家又蹦又跳的真的不会饿到肚子疼？ 虽说她已经做好了坐在这里等上好几个小时的心理准备，但要是等待时间茫然得见不到底，她也会觉得很不自在的。 思来想去，十六夜决定寻求场外支援。 「十六：阿八阿八！你们学校的排球社一般训练到什么时候结束呀？」 来自哥哥桐生八的回复在三十秒钟后就跳到了屏幕上。 「桐生八：我们狢坂一般在八点左右结束训练。」 “八点啊……” 十六夜嘀咕着，视线挪到了屏幕角落的时间上。 这会儿距离八点还有差不多半小时，看来已经有盼头了。 「十六：了解啦！你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吗？还挺早的嘛。」 「桐生八：晚餐时间马上就结束了。我正在东京集训，会训练得比平时更晚。有事要和我说吗？」 「十六：你居然在东京吗？？！！！！！！」 感叹号快要溢出屏幕了。要不是此刻正无聊地用手拖着脸颊，十六夜怀疑自己的下巴真的会掉到地上。 阿八去了东京集训这回事，她是一点也没有听说过——无论是在上一次十六天里，还是在这崭新的十六天伊始，都不曾听说！ 要不是今天正好问到了这件事，她怕不是在这一次的十六天里也会一直迷迷糊糊下去。 十六夜摸了摸鼻子，这个意外的发现实在让她心情复杂，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了。 而阿八随即发来的消息更让她觉得心情复杂了。 「桐生八：这次是短期的训练，我只在东京待一周，周末就会回九州了，没有时间帮你买你想要的东西，所以就没和你说。」 「十六：你超冷漠诶，这样还算什么好哥哥嘛！况且我又不是每次都会让你帮我带东西QAQ」 「桐生八：……对不起。」 「十六：那帮我买三月刊的时尚杂志好不好？封面是凯特布兰切特的那本，在便利店应该就能买到啦，谢谢你！」 「桐生八：好。还有别的事情吗？」 「十六：没事啦，要好好训练哟！阿八拜拜！」 「桐生八：拜拜。」 很好，赚到一本杂志，是她的胜利！ 十六夜在心里暗自窃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留在桐生八心里的固有印象已经变得更加根深蒂固了一点。 得到了场外支援的帮助，无聊的等待时间也终于能够增添上一点期待的色彩了。 在时针转过整整一圈之后，久违的脚步声从校园里传来。十六夜倏地从花坛上跳起，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动作让她的心中跳得奇快。 ……他来啦！ 为您提供大神 彼岸有马 的《[综]恋爱循环》最快更新 5.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6 发现目标，锁定目标——然后，果断地冲向目标！ 不管是什么紧张或是尴尬的情绪，在见到步入视线的少年的瞬间，全都消失无踪了。十六夜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落在地砖上的步伐轻快地朝他奔去。伴着杂乱步子而晃荡不停的书包总会敲打在手臂上，但这也不打紧，她根本不在意， 几乎是拿出了体育课小测验的最棒成绩，只一眨眼的功夫，十六夜就来到了少年的面前。 他显然没有想到今天还会在与她相遇，突然窜到面前的身影有点惊到了他。他生硬地停住脚步，被惯性扬起的外套下摆拂过十六夜手背，依旧带着软乎乎的暖意。 十六夜猛喘了几口气。 值此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刻，她实在忍不住想立刻就把早早编撰好的道歉小作文一股脑地倒出来，但话都到了嘴边，忽然意识到这么焦躁太不合适，匆忙清清嗓子，毕恭毕敬地冲他鞠了一躬。 “我是昨天的……呃……”她挠了挠头，视线不自觉地飘到了角落里，“昨天，不小心弄坏你校服的，那个人。” “……哦。” 他好像呆了一下。在这声沉吟的应声之后，他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发出了切切实实的又一声“哦”。也许二口说的没有错，对方大概真的没有把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对于自己而言的分外尴尬情景，没有在另一位当事人的心里留下阴影或是坏印象，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十六夜暗自庆幸，但这并不会影响她必须在今天完成的真诚道谢！ 飞快地四下瞄了瞄。 果然是到了排球社训练结束的时间，不远处还有好几个同学结伴着准备一起走回家。要是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进行她的道歉行动，绝对会在今日的记忆中添上浓墨重彩的尴尬一笔。 十六夜慌忙收回打量的目光，悄悄凑近到少年身旁，小声问他，接下来还有没有其他事情要忙。 “我有事想和您说。”她甚至用起敬语了，“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们能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吗？” “行。” 跟在少年的身后，他们绕到了学校的另一侧。这里确实是寂静无人没错，但路上听到的好奇问询，还有惊呼般的“你小子不会要被告白了吧！”直白话语，想一想还是让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再次仔细地四下窥探一番，确保周围确实没有其他人在了，十六夜这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我今天是来向您赔罪的……所以请您先收下这个吧！” 纸袋摩挲出窸窸窣窣的清脆声响，钻出炙烤的鸡肉香气。 “毕竟今天是要来向您道歉的嘛，两手空空的不太好，就买了几串烤鸡肉——是低脂高蛋白的鸡胸肉，您不必怀有过度摄入劣质脂肪的罪恶感！” 大人世界的礼节以及运动员的日常饮食素养，十六夜可是很懂的！ “不过放了一段时间，已经冷掉了，但应该还是挺好吃……的吧。” 可以确信的是，滚烫的烤鸡肉串美味得不得了，好吃到让人恨不得把竹签也啃掉。然而冷鸡肉串的味道，十六夜实在不好保证。希望可以保留至少80％的美味程度吧！ 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偷偷打量对方的表情。 有些出乎意料的，少年竟然露出了微妙的惊喜神情，眼睛都快亮起光芒了。 “多谢！” “不用谢不用谢……您不嫌弃就最好啦。”十六夜笨拙地笑了笑，“对了，您的校服……后来怎么样了？” “送去裁缝那边帮忙修补了。那件上衣本来就有点脱线。” “唔……这样啊。” 话虽如此，她的负罪感一点都没有减轻就是了。 “但校服坏掉这件事，还是要怪我昨天太莽撞了，真的特别特别抱歉！”赶紧再躬一躬身，“这么尴尬的情况，肯定也给您……” “不用尊称也可以。”他说，“我叫影山飞雄。” 十六夜飞快改口：“肯定也给影山同学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昨天没有机会和您……和影山同学好好道歉，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要把我的歉意传达给你才行！” “没事的。” 影山一如既往的平淡神情。他确实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此正式的道歉反倒让他有点意外。 “每个人都会摔跤，你不用放在心上。”稍许愣了两秒，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的重点歪了，赶紧补充了一句，“而且校服也没事，我没有在意这件事。” “是吗……” 预想的正式道歉结束得比想象之中快了许多，说真的，她还是觉得内心不安。可要是继续说出更加深切的“对不起”，估计也会让影山觉得尴尬吧。 十六夜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夜晚渐冷的风钻进了衬衫领口里，冻得她猛抖了一下。 “那么，如果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到忙的地方，影山同学也不用客气，尽情地来找我吧。我随叫随到哟！”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朝影山晃了晃，“我名字是十六夜，桐生十六夜。” 全然无意的，她在姓氏“桐生”这两字上念了重音。而这不着痕迹的强调也吸引了影山的注意力，他的视线从手里的鸡肉串挪到了眼前十六夜的身上。 “桐生？”他重复了一遍。 “嗯！‘桐树’的‘桐’，‘诞生’的‘生’。”以为他是没听清楚，十六夜细致地解释了一番，末了不忘得意地添上一句，“你知道全国前三的王牌选手桐生八吗？他是我哥哥哦！” 一直都是摆着一副平淡面孔的影山，终于在这会儿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情。 此刻的十六夜并不知道，自己向排球笨蛋影山君丢出了相当不错的一枚诱饵。 她只觉得有点尴尬，因为在听到“桐生八”这个名字的当下，影山就立刻说：“你也是为了排球才考进白鸟泽的吗？” “呃呃呃——”她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其实我不会打排球来着……我是游泳的——我们白鸟泽的女子游泳部也很不错的！” 在这个瞬间，十六夜好像能够理解部长美代的心情了。 作为王牌主攻手的妹妹，还在排球水平顶尖的白鸟泽就读，这简直是双重“排球buff”，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觉得，她肯定是个相当擅长排球的运动健将，只有天知道她多么不擅长球类运动。 那圆滚滚的东西落在她的手里，连五秒钟都稳不住，立刻就会掉到地上，简直像是一种诅咒。 而在知道了她不会排球之后，大家通常都会露出失望的表情，还会说出“明明你哥哥打排球那么厉害”之类的话，实在扫兴。 原本以为今天也会在影山的脸上见到同样的扫兴神情，但有些出乎意料的，他眼中的惊喜毫无折损，甚至好像更兴奋了。 “我在春高的赛场上曾经见过桐生同学！”他有些激动地说着，兴奋的神情像是收到了新玩具的小学生，“非常厉害，是很强力的主攻手，进攻方式也很细致灵活，不愧是‘九州的桐生’！” “诶……诶？是吗？嘿嘿嘿。” 视线越飘越远，都快游走到天边了。十六夜笨拙地摸了摸耳廓，指尖满是暖意。 很不争气地，她脸红了。不是因为哥哥被夸奖，而是因为影山一口一个“桐生”，怎么听都像是在夸她——毕竟，她也是“桐生”嘛。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把哥哥收到的赞美当做自己的代餐，也不是什么大事！ 总感觉脸颊也烧烫了，对方直白的夸奖让十六夜觉得她必须予以回应才好。 “影山同学和乌野也特别厉害！”她选择了礼尚往来的夸奖，“怎么说呢，就是……很强！很厉害，嗯！” 说完这些，她的脸更红了。 ……好拙劣的赞美，和对方的真诚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十六夜猛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暗自希望对方千万不要听出自己话语中的破绽。 她的期待大概没有落空，因为影山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努着嘴，摸了摸下巴，视线落在了她的外套上，衣领边缘的紫色滚边落进他深黑的眼眸中。 “果然……”他沉吟着，“你是来打探我们的吧？” “……哈？！” 十六夜快要尖叫了。 “不不不不！打探什么的，我可做不出这么缺德的事情！” 她的脸更红了，甚至整个人都在散发热气。 “我昨天只是来……只是来……对，我是来看贵校排球社没错的，但不是打探哦绝对不是打探！只是之前听阿八说今年春高比赛上宫城县代表队的表现特别不错诶我一想宫城的代表队不就是乌野嘛刚好我们学校的期末考试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就想着来乌野看一看哥哥觉得优秀的队伍究竟是什么样的所以昨天就刚好和你遇上了——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口气说完如此离谱的发言，十六夜差点没喘上气。也不知道影山相不相信，但她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可不能坦白说她是来这儿找恋爱脑笨蛋的呀！ 大概是语速太快，也有可能是断句不明。在听完这一连串的语言“攻击”之后，影山露出了相当困惑的表情，更让十六夜感到心虚。 顶着这股颇为不安的心虚感，她的脚步却忍不住一点一点后退，悄然开始了一场微不可察的撤退行动。 “正如刚才所说，最近我们还在期末考试来着——”她讪笑了几声，“我就先回家复习啦。如果影山同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吝啬联系我哦。就这样，拜拜！” 丢下这么一句话，十六夜准备正式执行自己的撤退行动了。也正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影山整个人猛颤了一下。 一时间，他眼里什么情绪都消失了，呆滞地顿在原地，怎么看都不对劲。 面对这样的情况，纵使再怎么想逃，良心还是束缚住了十六夜的脚步。她收回了迈出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向影山靠近了一些。 “呃……你还好吗？” 这句问询稍稍让影山复活了些。他回过神来，视线却依旧僵硬，直直地盯着十六夜。 “桐生同学。”他忽然问，“也是高一吗？” “嗯。影山同学猜得好准！” “是以体育生的身份入学白鸟泽的吗？” “不是哦。”她连忙摆手，“我是通过普通考试入学的。” “这样啊……” 如此沉吟着的影山，把手搭在了十六夜的肩膀上，紧抿的唇角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在他低垂的眼眸中，她好像感受到了一丝莫名深切的宿命感。 上次拥有同样的感觉，是在体育馆里对牛岛前辈告白的时候。 在不妙的情绪弥漫之前，她听到了影山支吾的话语。 “我有个……呃，也许桐生同学能帮上忙的请求。” 为您提供大神 彼岸有马 的《[综]恋爱循环》最快更新 6.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6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7 ——也许你能帮上忙的一个请求。 眼前的少年带着一副相当为难的表情说出了这样的话。 几乎是在当下，十六夜的心里传来了咯噔一声。她感到一丝不妙。 这样的开篇，绝对暗示着不妙的事件展开！ 虽说她确实希望影山别吝啬于寻求她的帮助，但要是说出了什么过分的请求，那就有点…… “请教给我学习的方法，最好是临时抱佛脚的那种！” 羞愤到咬牙切齿的影山飞雄，以惊人的音量大声说。 “这一次的期末考试，我也想尽量避免补考的命运！” ……原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呀？ 十六夜松了口气，忍不住轻笑出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他话语中相当重要的那个“也”字。 “你这么正经的样子，差点吓到我了。”她笑着摆摆手，“这方面我肯定能帮上忙啦！” 还以为是要让她做更加夸张的事情呢——比如顶着排球钻火圈的同时走在钢丝绳上之类的。 当然了，在学习方面始终苦手的影山看来，不依靠其他人顺利通过期末考试，这才是真正的难事，困难到足以和钻火圈媲美。 据影山所说，原本一直是由排球社的经理同学帮忙在考试前指导他的学习，可不巧这位同学最近正在忙碌着社团经费筹集的事宜，似乎还有其他的烦心事要处理，实在腾不出多余的时间。而一贯不乐意教导笨蛋的月岛萤，更不可能、也不乐意在这番危机关头伸出援手，反而嘲弄似的抛出一句“那这次就好好见证一下单细胞生物的真实水平吧，虽然早就已经看过，而且完全不值得欣赏就是了”这种过分话语，一如既往的气人。 原本影山也就这么认命了，坚信本学期的期末考试将彻底以败绩收尾，幸而日向奇迹般地从东京的研磨那里要到了他高一时留下的笔迹。新问题由此而生。 “那本笔记上的内容。我基本上全都看不懂。” 以一副坦荡荡的态度，影山分外诚实地说出了这种相当令人痛心的话语。 需要澄清一下，此处不能全怪排球笨蛋的单细胞脑袋。 游戏狂研磨同学的笔记，与其说是知识点的汇总，倒更像是击败最终boss的一份攻略指南，缩写与毫不相关的游戏术语充斥其中，突兀地穿插在一大段文字中的表格和符号看起来也像是主角的武器装备栏，看着直教人觉得晕头转向。 日向好像还能勉强看懂一点，但当他把能看懂的这一点部分转述给影山后，信息顺利失真，又变得模糊不清了。 “所以，向想你请教一下学习的方法……不，应该说是诀窍。” 这就是影山渴望得到的帮助。 “我记得白鸟泽的普通考试还是比较应试教育的，以前在准备入学考试的时候我也学了一些应试教育的应对技巧，比如像是英语选择题要选不长不短的那个选项、数学计算第一道填空题的答案不是0就是1之类的。” “……影山同学学到的不是考试技巧而是蒙答案的玄学吧！” 十六夜简直快要叫出声来了。 光是听着影山这一本正经的技巧描述，她都忍不住额头冒汗。 总感觉他的请求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只是一件单纯而简单的小事。不过…… “影山同学以前也打算考白鸟泽吗？” 她留意到了他话语中的一点小小细节。 “你刚才说，你也准备过入学考试，对吧？” “是的。” 十六夜合起手掌，莫名有点惊喜：“说不定我们在放榜的那天就见过面呢！哎呀——这么想的话还真是神奇！” “嗯……好像是这样。” “那影山同学这次的努力目标，就是‘及格万岁’啦？” 影山挠了挠头：“其实只要不补考就够了。” 虽然不清楚乌野的补考机制是怎样的，但听影山说这话的语气，总感觉他的要求比勉强及格还要更低。 十六夜仔细琢磨了一小会儿。 说真的，她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学习方法可以传授。能够顺利考入白鸟泽，纯粹只是靠了她这勉强还算聪明的脑袋，以及日积月累的勤快复习，但凡缺少了一环，好成绩都难以降临到她的身边——正如本次忘光了知识点且根本无心复习的期末考试。 把这样的建议说给“及格万岁”都不奢求的影山听，显然是没办法真正帮到他的。不过他的要求本就不高，看来她也不必怀有太大的压力。 暗自在心中下定了结论，十六夜这才出声，慢条斯理却又郑重其事地告诉影山，学习是一件相当正经的事情。 “所以，玄学诀窍是排不上用场的哟！”她分外认真地说，“脚踏实地才是最重要的。高一的知识范围其实并不多，如果从现在开始查缺补漏的话，应该还不晚。对了，乌野的期末考试是在什么时候呢？” “呃——” 影山的视线挪到了天边。沉吟着支吾了几秒钟，他不确信地说，大概是在两周之后。 “17日左右吧？” “……17日……3月17日？” 十六夜浑身打了个寒战。这可是她触手可及、却没能抵达的日子。 她怀疑自己已经被这场时间循环折磨出PTSD了，光是听到这个日期就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慌。她赶忙用力锤了锤心口，好不容易才顺畅地喘上了气。 没事没事，17日才没那么遥远呢——她已经在努力向她的第十七天走去了，所以一点也没必要担心！ 飞快地调节好了心情，十六夜重新投身到影山同学的辅导事业之中。 “在期末考试到来之前，就由我来帮影山同学复习吧！”她干劲满满，“不过要先等我的考试结束之后才行哦。” 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提议。 影山攥紧了背包的肩带，表情瞬间变得相当复杂，看起来就像是喜出望外，可翘起的嘴角里却又掺杂了一点不自在的愧疚。 如此复合的情绪大约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十秒钟，随即便是一阵猛烈摇头，头发也被晃荡着翘了起来，让他看起来浑然像是一只炸毛的小乌鸦。 “这太麻烦你了！”他固执地说着，被风吹起的发丝翘得更高了，“我只要知道答题诀窍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太合适，十六夜真想把他头顶这缕调皮的翘起发丝抚平。她把手藏进了外套口袋里，隔着一层布轻晃了晃，像是在对他摆手。 “就像我刚才说的，学习可不是只依靠一点玄学就可以搞定的事情哦！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学校这里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了。我最近不需要参加社团活动，回家路上绕道来乌野也不麻烦。如果只是每天花上我的一点时间，就能帮助影山同学顺利度过难关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这样嘛……那就，”他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还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谢谢。” “没事没事！” 为人师的任务就这么落在了十六夜的身上。 不过，碍于尚未结束的期末考试，以及乌野排球社本周也有其他的安排，他们的第一次学习计划安排在了周末。这意味着，她有足够的时间基于“及格万岁”的理念制定学习计划。 要是考试之前她也能好好地为自己安排一下，那就更好了。 在心中发出自嘲笑声的十六夜这么想着，而这般悲戚的念头正是来自于她的切身体验。 不用质疑、也不用期待。在结束了整整为期三天的期末考试之后，十六夜足以预见到自己未来——这次绝对考砸了。 但正是因为自己在这次的考试中马失前蹄了，才更要帮影山实现他那(一点也不)远大的理想！ 这番热血主角般的念头成功为十六夜打上了一针鸡血，让她短暂脱离了过分现实的苦恼之中，也成功劝退了心中浮起的那一丝考试结束后独有的慵懒。 把随手丢在地上的书包端正地摆在桌上，每一本笔记本都摊开放好。 对于影山的学习水平具体如何，十六夜还没有详细的概念，也没有问过他的弱势学科是哪一门。姑且先以他在所有学科上都不占优势作为前提进行规划吧！ 翻动笔记本，记录了一整年的知识点密密麻麻地挤在纸页之上，仿佛过分具象化的时间，在期末后的此刻缓慢停滞，要待到新学年开始后才会重新流转。 每每思索到关于“时间”的话题，难免忍不住想起自己落入的这场时间循环的困境之中。于是毫不意外就会心情低落，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 十六夜实在不想什么时候都怨念满满的。她赶紧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只让自己专心于眼前的笔记本。 还记得影山说过，他没能看明白别人笔记本上写的内容。真不知道她的笔记本对他而言会不会也难以理解。 要是收获了影山直白的一句“我看不懂”，那可就太挫伤她的自尊心了——绝对比“我听不懂”还要更加令人伤心！ “看来这件事也不容易呢……” 她嘀咕着，踱步到了阳台上。 为了暂且避开学业相关的苦恼，她果断逃到了家务活里。这也是一种战略性变更！ 踮起脚尖，费劲取下高高挂起的衣物，暂且先搭在手臂上。收完最后一件毛衣，耳边却传来了布料被风吹动时特有的柔软声响。 不是已经没有衣服挂在衣架上了吗？ 下意识顺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望去，正在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一团白乎乎的东西盖住了她的视线。 “……呜啊！” 在下意识发出惊叫的瞬间，十六夜想起来了。 今天，是会有“特殊事件”触发的日子啊！ 为您提供大神 彼岸有马 的《[综]恋爱循环》最快更新 7.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7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8 飘落头顶的白衬衫，比十六夜常穿的尺码大了整整一圈，笼罩住了视线，短暂将世界变成了难以看清的浅白色。 就算不是第二次经历这一天，她也能猜到，这是楼上邻居二口的衣服。 二口的衬衫飘到了自家阳台上，这正是只在今日才会发生的“特殊事件”。 风向、温度、楼上晾晒的衣物，都是这一天中不会轻易发生变化的“定量”。衬衫掉落变成了既定的事实，唯一发生的区别，大概是上回衬衫勾在了十六夜家阳台的衣架上，而这次是直接落在了她的脑袋上——总之，殊途同归了。 非要深究一下的话，其实二口的衣服从楼上掉下来，也算不上多么特殊的一起事件。在搬到这间公寓的一年里，相似的事件发生了好几次。 通常运气好的话，被风吹掉的衣服会落在她家或是再楼下一层人家的阳台上。倘若遇上坏运气，飘飘忽忽的衣服会彻底无视主人的良苦用心，任性地勾在树枝上，要么就是掉到楼下的花坛里，不得不再次遭遇滚筒洗衣机的强力洗礼。 不过，上回经历这一天的时候，在发现二口的衣服掉到了自家阳台之后，发生了些什么来着？ 十六夜扯下蒙住脑袋的衬衫，随意搭在手臂上，一并带到了屋里，慢吞吞地叠整齐，顺便在脑海中挖掘起了十六天之前的记忆。 不太常见的“特殊事件”，比起泛泛而谈的天气或是温度更加印象深刻。没怎么费劲，她就成功找到了回忆。 和这会儿一样，在发现楼上的衣服掉到自家阳台后，她顺手将这件衬衫也叠好了，一如既往地将这个坏消息通过短信的方式告知了当事人二口同学，让他回家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找她拿回衣服。但估计是伊达工排球社的训练结束得太晚了，也有可能是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急匆匆敲响她家大门时，已经是将近九点钟的事情了。 然后就是正常的道谢与道别，除此之外也没发生其他有趣或是特别的情况。 说不定，现在正是发挥身为时间旅行者优势的时刻了！ 十六夜暗自窃喜，悄悄在心里盘算起了一些无聊的埋伏行动。 既然是埋伏，当然需要耐心。 按捺着幼稚的期待心情，等待时针一点一点爬向表盘上的数字“9”。在整点缺十分钟的时候，她走出家门，轻巧的步伐踏上台阶，熟稔地来到了最靠东侧的那扇门前。 咚咚咚—— 连半秒钟都无需等待，公寓门便敞开了一条小缝，隐约还能窥探到二口蹙起眉头警惕的模样。 走廊有些昏暗，他眯眼认真瞄了一会儿，才看清门外的是谁。 “我刚到家你就来敲门，这时间也拿捏得太精准了吧？”他放下手中的书包，将门敞开，“你要是早五分钟敲门，就只能站在这里等我回来了哟。” “哼哼——我还挺厉害的吧！” 十六夜得意地扬起下巴。要是她有尾巴的话，此刻肯定也会因为时间旅行者独有的优越感而翘到天上去了，谁都能瞥见到她的这份窃喜。 如此看来，不曾拥有泄露心绪的小尾巴，对她来说着实是、是好事一桩。 没有尾巴的桐生同学轻快地踮了踮脚，垂在耳边的短短发丝也随之荡悠起来。尽管正努力地控制着嘴角的弧度，但不管怎么看，笑意都是如此明晰，背在身后的双手仿佛藏着秘密。 嘿嘿地坏笑了两声，她切入正题。 “二口同学，你有没有觉得家里少了点东西？”学着灵异调查节目主持人的语调，十六夜眯起碧绿色的眼睛，神秘兮兮地说，“很重要的、每周会有五天派上用场的、但是又很轻巧的东西？” “我的校服又掉到你家了吗？” 神秘氛围刹那间消失无踪，一击即中的猜测浇灭了所有的得意和窃喜。十六夜的脸瞬间垮下去了，失望到都有点委屈了，罢休般把藏在背后的衬衫塞进二口怀里。 “在这种特地卖关子的时候，就别猜得这么准嘛。”她的话语听起来也像是抱怨，“超扫兴的！” 看着她这幅可怜模样，二口忍不住想笑：“是你的提示太明显了，下次要提高难度才行啊。不过还是谢啦，麻烦你特地拿上来给我了。” “可不会有下次了哟！” 十六夜轻哼一声，别开了脑袋，像是在赌气。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终于也不再躲藏，堂堂正正地拿到了灯光下。 “呶，这个也给你。是防滑的。”她拿着一把衣架递给二口，“我在nitori买了一大堆。有它在，你的衣服肯定不会再掉下来了……吧。大概。” 显然是没有想到还会收到如此贴心的礼物，他愣了愣，赶紧双手接过衣架，说出口的“谢谢”也比刚才正式多了。 “但你怎么用了不太确定的说法？”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哎呀……毕竟二口同学的衣服老是掉下来嘛。也许这是一种奇妙的诅咒？” “诅咒算是怎么回事。” 二口被逗笑了，扶着门框笑了好久，差点连门锁都在随之颤抖。 “对了。”他抬起头，嘴角的笑意丝毫没有褪去，依旧是肆意的，“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哦。因为在等你回来嘛！” 为了完美实现时间穿越者的优势，十六夜坐在钟盘前死死盯了好久，期间还不忘留意楼道里的动静，这才掐准了时机来到二口家的门前。饥饿感倒是不强烈，她平常也总是磨蹭到这个时间才吃晚饭。 对于这般单纯的思维方式，二口当然是一无所知，难免有些意外，略微呆愣了一瞬的神情似乎已透露出了些许的心绪，但十六夜完全没有觉察到这点异样，反倒兴冲冲的，看不见的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她现在也能精准猜中二口的心思！ “是打算请我吃晚饭吧？”她轻快地蹦跶着，“你的提示也很明显哟！” 二口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嗯，我要准备做饭了。顺便把欠你的两串鸡肉丸算进这顿晚饭里一起还掉。” “虽然有点抠门，但还是好耶！” 被藏匿了许久的饥饿虫在听到“晚饭”这个词后就立刻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十六夜踏入二口家的灯光里，距离晚饭煮好还要稍等一会，只好配着酱油仙贝喝下了一大杯冰麦茶，姑且是先填上了空空如也的肚子。无聊地等着正餐上桌，她便四下张望了起来。 拜访二口的公寓，对于十六夜来说还是第一次。 分明与自己所住的房子有着同样的格局与形式，装修也没有太大差别，但看起来却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间公寓。 架子上零散摆着三两本机械维修相关的指南，护膝交叠着丢在了五斗橱的最顶上，与撒隆巴斯药膏和崭新排球挨在一起。不知道二口是否有在正式的比赛中赢得过什么奖项，总之在这里没有见到，略显空荡的柜子里只是摆了几个铁丝小人，扭成跳舞的姿势，虽然没有五官，看起来却莫名可爱。 稍稍靠近一点，仔细打量这些小人，她这才发现，原来小人是用机械的零件拼成的。可惜她根本不懂机械，也没见过多少零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只认出了充当双腿的两颗长长螺丝而已。 “诶诶二口同学！”十六夜好奇地冲到厨房，“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把零件稍微加工一下……等等，这盘咖喱你先端好。这点饭够了吧？” “麻烦再加一勺饭，谢谢！” “现在够了吧？” “够了够了！”她双手托住盘子，迫不及待地继续追问道，“把零件加工好，然后怎么处理呢？” “然后啊？” 二口拖着步子，慢吞吞挪到餐桌旁坐下。十六夜也小跑着跟上，短暂地让自己变成了一条小尾巴。 把盘子里的咖喱和米饭全部搅和好，二口接着说了下去。 “然后再用胶水粘起来就好了。提前画好图纸的话，做起来还挺方便的。”他说，“要是想结实点，可以用焊接的方式把零件固定住。但我就是随便弄弄，就懒得特地焊接了。” “哇哦——” 十六夜眨了眨眼，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完全忽略了眼前这盘美味的咖喱。 “那就是说。”她向二口确认着，“想要做一个这样的零件小人，其实还挺简单的？” “嗯……不算很难。” 这句折中的答复落在十六夜的耳中，无疑变成了肯定的回应没错。自信心也在这个瞬间暴涨，膨胀到足以让她产生自己也能轻松搞定一个零件的错觉。 “你也想做一个吗？”忽然听到二口这么问她。 十六夜飞快点头：“打算做个扣球姿势的小人，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哥哥！” “真是好妹妹啊……什么时候我家的妹妹也能想到这种事就好了。”他的叹气声实在无奈，不过很快就转回了正题，“我说的‘不算很难’是针对我自己来说的。先不说焊接，光是要把零件加工变形，这一步就有点麻烦。要是没有专门的工具，徒手是肯定做不到的。” “这样吗……” 自信心被浇灭了一大半，已然萎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完全不足以支撑“我也能轻松搞定！”的这一念头，就连嘴角也一并耷拉下去了。十六夜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大勺牛肉，勉强把叹气声堵住了。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她的失落，或是原本就准备说出这话。就在十六夜的期待降至冰点时，忽然听到二口说，如果她想做的零件小人的话，他可以帮忙。 “工具我这里有。怎么把零件变形，我也可以教你。” 说着这番救赎话语的二口，简直像是救世主降临。 “不过，我只有回家之后才有空。”他瞄了一眼墙上的钟，“你要是不介意……” 根本不需要思考，十六夜飞快摇头：“不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介意！你愿意教我就已经很棒啦！” “那行。我最近一般都是这个时间点到家，你直接过来就行了。按照每天花一个钟头计算的话……差不多一周就能搞定了。” “居然一周就能完成这样的艺术品吗？”十六夜感动到快要掉眼泪了，“这可真是——” 咦。请等一等。 无意间瞥见到钟表的十六夜，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另一桩晚间事项。 她还要答应了影山要帮她复习期末考试，可不能把这件大事从日程安排中撇开！ 感动先暂停，欢呼也停一停。 十六夜掐着手指，在心里列起了算式。 和影山约定的是从本周周末起到期末之前每天都帮他复习，具体地点未定，估计会找一个距离乌野和她家都近的地方。而二口老师的零件小人制作课堂将在九点开始。 期末结束后的放学时间是四点整，从白鸟泽到乌野需要花费的时长是……复习结束之后坐电车回家，大概到家的时间是……紧接着制作零件小人…… 反复在心里盘算好几遍，不忘夸张地把路上耗费的时间拖长到根本不可能的惊人时长。经过十六夜精密的计算，得出了两个毋庸置疑的结论。 首先，她能够赶上这个听起来很夸张的日程。 其次，她根本没时间搜寻细水长流的告白攻略。 两全其美自是不可能。不管怎么计算，放学之后的夜晚时间尽数分给了影山和二口，完全不可能再…… 啊。 十六夜猛一抬头，二口正歪着脑袋看她，许是不解她这突然兴奋起来的表情源于何处。但十六夜知道自己正在窃喜着什么。 ……好像，找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为您提供大神 彼岸有马 的《[综]恋爱循环》最快更新 8.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8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9 能够兼顾“日常”与“非日常的”两全其美的精妙方式是什么，十六夜当然不会坦荡荡地说出口——否则良心会痛。 简单来说就是付出双倍的努力博取双倍的成功机会，倘若向两方告白且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的3月17日要怎么度过，她也还没想好——因为良心也会痛。 但不管怎么说，为了能够打破时间循环，不管什么十六夜都乐意去尝试。她已经制定好了相当完美的计划，只等待终末的实现了！ “你在笑什么呢，小十六？” 走在身边的美代戳了戳她的脸，倒也没有太用力，但这突兀的小动作还是一下子就戳破了漂浮在十六夜心中的得意泡泡，吓得她倏地跳了起来，差点撞到社团活动室的柜子。 “没事啦！”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赶紧把备用的泳镜塞进行李包里，“只是想到了有点高兴的事情而已。” 美代好奇地眨了眨眼：“是吗？所以你终于找到理想中的‘很想谈恋爱、长得还算端正、最好不是我们学校的’男生了？” 对照着周一时十六夜发送过来的简讯，美代精准复述了她当时的奇特要求。 这样的行为简直和当众处刑没有任何区别，美代念出地每一个字都足够让十六夜脸红到爆炸。她都想从美代的手里抢走手机了，可惜却被对方率先预判了行动。美代立刻抬起了手臂，把手机举到了她拿不到的高度，还故意似的晃荡着屏幕，于是那些文字便也晃荡在了空中。 努力尝试了三个回合，终于确信了自己的作战方针无法成功，十六夜果断罢休了，只用力揉了揉脸，努力让踟蹰在脸颊上的绯红褪去得更快一点。 “关于这件事嘛，该怎么说呢……”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描述才算合适，“正在进行的过程中，目前还算顺利？反正我已经在努力了。” 她知道的，要是早早地就果断说出“我成功了”，结局大概率会迎来失败。十六夜不打算给自己插上flag，这种时候当然要留点余地才行。 “这样哦——”美代了然般点着脑袋，迈步走出社团活动室，“不过，我真没想到，小十六居然是这么想谈恋爱的性格，明明以前有男生送你巧克力的时候，你都直接分给我们吃的。” 这可真是戳中了十六夜的痛点。她赶紧跟上美代的脚步，尴尬地笑了两声：“这个嘛……只能说情况有变。嘿嘿嘿。” 总不能说一切都是为了打破时间循环吧？要是真把这个事实说出口了，美代肯定会更觉得她脑子出了问题。 “好吧。既然小十六这么努力的话，我也会想办法帮帮你的啦。” 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着的美代忽然转过身来，用力一拍她的肩膀，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坚定得如同一位真挚的革命战友。 “东京肯定有很多想谈恋爱的帅哥！”她正声道，“我尽量抓三个来宫城给你过目！” “呜哇三个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十六夜吓得都快冒出一身冷汗了——上回可没听美代这么说过呀！ 不管怎么想，恋爱的这个话题时不能再继续了。 要是接着说下去，美代保不齐会想出更加奇葩的对侧，还是赶紧中断为好！ “对了对了。”十六夜生硬地扯开了话题，“你们大概几点钟到东京呀？” “估计要挺久的，毕竟今天是周六，高速公路会很堵吧。司机和我说十五分钟后发车，最晚应该晚上也能到了。到时候我会和你说哦。” “是吗？我倒是觉得今天不会堵车的。”还记得上一回的这一天，游泳社早早地就抵达了集训地，“不过，东京啊……难得去一次，总感觉会很有趣呢。” “快把你的玩乐心思收一收，我们这趟可是去训练的！”美代竖起食指，毫不留情地指正着，“你要是想去的话，现在跟我一起上车还来得及哟！好啦，快来快来！” 说着，美代直拉着她往大巴车的方向走，简直热情到无以复加，瞬间让十六夜后悔自己随口说出了这么一句对繁荣首都的感叹。 上次她可没多嘴地说出这句话——看来不说才是正确的！ 赶紧把手中的行李袋塞到美代的怀里，十六夜一转攻势，反过来把美代推到了大巴上。 “部长快点坐好！我今天可是有满满的日程安排哟，还要把下一学年的部门预算做好，别想把我拐到东京去！” 副部长十六夜俨然一副部长的正经模样，一板一眼地说着，不忘补充了一句。 “要是在集训的时候遇上了不顺心的事情，部长你也别发脾气——记住，平常心！” 这句事先告诫也是时间旅行者的优势之一。 十六夜可没忘记，在集训途中游泳池的排水系统出了故障，以至于原本安排在两个体育馆训练的多个学校不得不挤在一个泳池里训练，整个训练日程都被额外延长了好几天，以至于美代打电话同她抱怨了好久，还说出了“我可不要和臭男人在一片水域里游泳！”这种离谱的发言。 “哎呀……我知道了嘛。那我想要的新大巴，小十六也要努力帮我搞定！” “我会尽力的。”赶在车门合拢前，十六夜赶紧挥挥手，“一路顺风！” 大巴车的引擎转动出沉闷的重响，匆忙往旁边躲闪一步，热乎乎的尾气擦肩而过。十六夜目送着满载女子游泳社部员的大巴驶出校园，又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这才终于深呼吸一口气，也迈出了校门。 正如对美代所说的那样，今天的她可是有着满满当当的日程。 坐上电车，在城市与田野间哐当哐当，停稳在乌野商店街前。顺着扶梯走到指定的出口，十六夜不确信地打开了导航APP，不知道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依赖这个不靠谱的玩意儿。 “下午好。” 突然将她笼罩的影子向她问好，吓得她猛一抬头，飞扬的短发明显扫到了某个切实的东西。 “诶诶诶什么东西！”她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啊……原来是影山同学啊。你也下午好！” 影山眯着眼，这张脸都皱起来了，浑然一副像是在打出喷嚏的前一秒才会有酸涩表情。十六夜好像意识到刚才她的头发碰到什么了——不会是扫过影山同学的脸了吧！ 真是罪过，几乎每次和影山相遇，都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糗事。她已经想跪下来磕头请罪了，但影山却好像没那么在意，从她的身旁走过。 “我们走吧。”他说，“下午还有训练，剩下的时间不是很多。” “唔……来啦来啦！” 跟在影山的身后，就不必担心迷路的窘境了。况且他们要去的地方距离车站也不远，即便是仅凭一己之力，也是能够顺利抵达的。 适合学习的场所、足以在指导中萌生情愫的环境、温暖又充满lovelove氛围的地方，那当然是…… 平价实惠的家庭餐厅——甚至还是连锁店。 为您提供大神 彼岸有马 的《[综]恋爱循环》最快更新 9.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9 免费阅读.[.aishu55.cc]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9 说真的，关于把学习地点定在家庭餐厅这件事，十六夜心里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怨念的。 如果想要找个点些小东西就能坐上好几个小时的地方，咖啡店或是甜品店都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不仅能有香甜的气味伴随在身边，气氛还超棒的，绝对是最佳的学习甚至是约会地点没错。 而充斥满明黄色调的装修风格的家庭餐厅，无论从环境到名字都和浪漫气氛搭不上边，只能让人联想到便宜大碗的不正宗意大利面。但这毕竟是影山选的地方，她也不好意思提出特别的意见，只好在心里暗自祈祷着能够在这里稍稍感受到一些lovelove的氛围——哪怕只是一揪揪也好！ 此刻，她最后的这一点期待也得落空了。 在靠近窗边的沙发卡座落座。恰在她座位正后方，立着一只大大的棕熊玩偶，作为这家餐厅的标志物，张牙舞爪地赶走了她那不切实际的妄想。 至于lovelove的氛围嘛……在这里应该也就只能感觉到对食物的love了吧。哈哈。 表面上扬起笑意的十六夜，内心已积满了无比酸涩的一汪泪水，感觉自己像个苦行僧似的，瞬间斩断了所有的欲.望。她痛苦地打开了书包，痛苦地掏出笔记本的复印件，痛苦地把这番知识的重量压在了影山的面前。 “哦对，还有这个，也请你一并收下。” 沉重的知识上又额外了增添两厘米的厚度。 “考虑到影山同学大概没有足够的时间把所有的笔记看完，所以我额外汇总了这份精简版本，把最重要的知识点全部提炼出来了。要是社团活动格外耗时间的话，你只专注于钻研这一本也没有问题。” “哦……辛苦了。” 影山绝对呆住了，笨拙地把笔记拉近自己面前，翻看着十六夜写下的精简版知识点，密密麻麻的端正字迹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 “抱歉，麻烦你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真的只需要拿到无需补考的分数就可以了。” 言下之意好像是，他的小小要求根本用不着如此费心。 满不在意的，十六夜摆了摆手，爽快地说：“整理知识点不费心的啦，只是把现有的笔记誊写到另一个地方去，不用动脑子的。就算只是为了不补考，也要提前打好基础才行呀，对吧？所以现在……” 今日最让人紧张的时刻到来了！她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一口气，赶紧让新鲜的氧气充满大脑。 “你说今天会把上个月小测验的卷子拿给我过目的，对吧？请现在就拿给我看——我需要立刻了解影山同学对于高一第三学期的知识掌握程度！” “哦……好。” 十六夜看着影山拉开了书包拉链，漂亮纤长的手指探入包里，很认真地摸索着。 他的手和阿八真不像。 很莫名的，她脑子里跳出了这种念头。 哥哥的手要宽阔多了，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模样，粗壮得仿佛连指尖都被练出了强壮的肌肉。当然了，这要归咎于阿八那分外强壮的体格，站在眼前，简直像是西伯利亚的棕熊跑下了山。有这般身形的人，生来就该是有一双宽阔大手的。 影山没有阿八那样强壮得像墙一样的体魄，倒更像是游泳运动员般的纤长的身材。发现他其实长得也很高，还是在今天从车站走到这里时意识到的。 而这样的他，拥有一双漂亮的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连指尖都被剪得圆润，难怪排球会情愿青睐于他了。 十六夜注视着他的手指在包里翻动着。大概是没找到试卷的踪影，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了，有些焦躁的感觉，却依旧在翻找着。头顶的空调出风口将他短发吹得翘起，投下的影子细碎地落在他的鼻梁上，与他的眼睛是一样的深黑色。 影山同学，长得还挺帅气嘛。 肯定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太过尴尬，第二次见面又在心里填进了满满的歉意，十六夜后知后觉地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啊——”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藏在包里的双手终于回到了温暖的空调风中，“找到了。” 夹在书本里的平整试卷来到了影山的手中，随即又被传递给了十六夜。满怀期待地，她翻开了这薄薄的几张纸，歪歪扭扭的字倏地钻进了视线之中，红色的数字就算是叠加在一起算成总分，也实在构不成一个漂亮的成绩。 该怎么形容呢，如果最开始就没有怀揣过明媚的期待，这也不失为一种期待成真。 平静地，十六夜放下了试卷，努力让自己的内心不要有过分的波动。 坏消息是，她原本设想的“影山同学在任何一门科目上都没有优势”的期望基本上并未落空。好消息是，她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影山的脸了。 这是一种纯粹的、略显几分呆滞的、没有被知识污染的帅气。 ……长了一张帅气的脸却不擅长学习，真是一种浪费啊！ “怎么了？” 大概是看她呆滞太久了，影山都忍不住出声询问。 “唔……没什么。”赶紧回过神来，十六夜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在想，以前有没有人说过影山同学是帅哥。” 他偏过脑袋，苦恼地思索了一小会儿：“可能有吧，我不太在意这种事情。这和我的成绩有关系吗？” “随便问问啦。” 十六夜对他扬起一个分外欢快的笑容，又重新投入到了他的试卷之中，对于他的学习能力多少也有点把握了。 “数学应该不需要我特别帮忙了吧？感觉影山同学的数学成绩还不错。一个数学过得去的人，肯定不会笨到哪里去。”她把数学试卷重新叠好，重新还给了影山，“问题是语文和英语啊……” 虽然这两门课程的侧重点和形式都有所不同，但从本质上看，其实都是语言没错。 “果然还是要从基础知识入手才行，我们先花五天的时间好好复习一下本学期的内容吧！来来来，现在请稍微往旁边挪一点哟。” 确认好了学习方针的第一步，十六夜连半秒钟都不想耽搁，立刻从对面的座位移动到了影山的沙发椅上，还催着他再往里面坐一点，刚送上桌的蜜瓜味汽水也没有忘记一并带在身边。 这座位本就是足够容纳四人的沙发卡座，此刻就算是并排坐了两个人，也不会显得过分拥挤，可以自由自在地敞开肩膀，不必担心碰到彼此。 书本和笔记摊开着，几乎摆满了桌子。早已学过一遍的知识再次通过精简的方式诉说，像是经过拆解后再次拼装，确实是明晰了不少。 影山听得认真。或是说，至少他的表情很认真，写下的笔记也稍稍端正了一点。偶尔写了个错别字，还会被十六夜挑出来要求改正，——看来相比之下还是指导者更认真一点呢。 汽水里的冰块堪堪融化，碰撞出了最后的“咔嗒”一声。空气中的水汽在杯壁上凝结出了大滴大滴的水珠，慢悠悠地滚落下来，在桌面上满开一圈圆形的水泽，都快触碰到影山手边的课本了。 “先等一下。” 他嘀咕了一句，把课本挪远了一点，伸手探向摆在桌边缘的纸巾盒，纤长的手臂几乎跨越了整个桌面，突兀地横在十六夜的眼前，很费劲似的。她迟钝了一小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想要拿到手边的纸巾。 对于影山来说分外遥远的这段距离，她只需要动动手就能够到了。她抽出三张纸巾，拍进影山手里。 “呶，给你。”十六夜注视着他，好像有点不解，“明明直接让我拿一下就好了呀。” “谢谢。麻烦你帮忙的话，感觉会很不好意思。” 分外认真地擦着桌子的影山，说出了这般分外认真的发言，让十六夜忍不住想要偷笑。 “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再说了，我们可是朋友嘛……诶不对！” 话语戛然而止，十六夜的表情也瞬间僵住了。在影山困惑的目光之中，她僵硬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一个不妙的疑虑就此浮起。 看看纸巾盒，再看看影山，又看了看他捏在指尖的这团纸巾，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那什么……”支支吾吾的，她不自觉地向影山靠近了一点，质问也像是忧虑，“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吧影山同学——对吧对吧？” 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他的后背已经碰到店门的玻璃了，再无任何后退的余地。而眼前是分外焦急又炽热的目光，尽管不想挪开视线，影山还是不自觉地垂下了眼，只盯着从玻璃杯外侧淌落的水珠。 其实也不用多想，他还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这才说：“当然。” “呼——” 猛松了一口气，十六夜终于能够安心地重新坐端正了。店里响起了整点报时的钟声，她想起乌野排球社好像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进行周末的训练。 不管怎么说，作为“逃离补考命运”的补习计划第一天，各方面的进度都还算不错。十六夜顿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赶紧整理好背包，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汽水喝完，结好账后，影山说他会先和她一起走到车站，然后再回学校。 “因为怕我在途中迷路吗？” 歪着脑袋，十六夜笑吟吟地问他。看着这样的她，影山也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嗯！” “你这么说会让我伤心的啦。” 十六夜努了努嘴，故作气恼地锤了一下他的手臂，看起来怎么都像是下一秒就要发怒的模样，可却是轻快地笑了起来。 “不过还是谢谢你，虽然我根本不会迷路哟！” 毕竟，从家庭餐厅到车站，只有这短短的一小段距离嘛。就算是两个人并肩走过，道路也不会因此而变长的，仿佛只一眨眼就走到了尽头。 在穿过闸机之前，十六夜顿了顿脚步。 “影山，明天也要一起加油哟！” 因为已经成为了朋友，所以“同学”这种生疏的称呼，今天就可以丢掉啦。 “嗯，麻烦你了。” “没关系没关系！” 她用力挥挥手。 “明天见啦！” 在听到影山的“拜拜”之后，她这才安心地穿过闸机，幸运地刚一抵达月台就登上了回家的列车。 伴随着电车一起哐当哐当，接下来也还有需要忙活的事情呢。 为您提供大神 彼岸有马 的《[综]恋爱循环》最快更新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9 免费阅读.[.aishu55.cc]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11 在敲响大门的半分钟后，慢悠悠的脚步声渐近，然后就是“咔嗒”一声，二口会从敞开的门扉之间探出头来。 “哟，桐生。今天来得挺早嘛。”二口将门完全敞开，“我还以为你起码要磨蹭到晚上才会过来。” “禁止传播谣言，二口同学！” 十六夜气鼓着脸，故意做了个河豚似的恼怒表情，这才迈步进屋，还不忘嘀咕一声“不好意思”，径直走到厨房，从抽屉里摸出了两根能量棒，顺手丢了一根香蕉味的给二口。 这般大剌剌的行为着实超脱了“不好意思”的范畴之中，但这也不能全怪罪十六夜。非要仔细琢磨一下的话，其实也有二口的原因。 为了做零件小人，这几天她来二口家叨扰了好多回。伴随着拜访次数的增加，自己的客人身份在二口心里好像也越来越失去了举足轻重的意味。 一开始，他还会给自己倒杯麦茶或是拿点零食。可到了这两天，他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不会特地拿出来了，只说着“你想吃什么就自己拿吧反正你也知道放在哪里”这种自由至极的发言，害得她现在每每走进二口家，都觉得这里快和自己租住的公寓幻化成相同模样了。 甚至连二口家的能量棒都和她买的牌子一样，保不齐这里真是平行世界的她的家呢！ 正琢磨着这般不切实际至极的念头，二口已收拾好了桌子，切割垫板平整放好，工具箱和画好的图纸就摆在一边，泛着一股金属特有的气味。 一边啃着能量棒，他把工具摆放在桌上，随口咕哝了一句：“你最近都不需要学习的吗？” “期末考试都结束了，还学什么呀。”十六夜自信一笑，故作无奈实则得意地耸耸肩膀，“不要浪费难得的脑细胞嘛。” 考试结束就等同于学习短暂结束，这就是优等生桐生同学所坚信的真理，就算本学期大概率将以糟糕成绩作为结尾，也不会动摇她的信念。 况且，她早就对自己的成绩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可不会再为了这点小事而动摇内心。 此刻人生中的首要目标是什么，她一点也不会忘记。 “现在就考完了？你们白鸟泽的考试结束得可真早。”二口扯着嘴角，做了个一点也不吓人的鬼脸，“我们要到下周才考试。” 十六夜做作地眨了眨眼，语气也无比刻意：“嫉妒啦？” “这有什么好嫉妒的？” 二口把六角扳手捏在指间，轻轻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今天应该不用再改图纸了吧？”他无奈地问。 “唔……最好是不用再改了。” 十六夜轻声叹气。 仔细算算，今天已经是她成为“零件小人学徒”的第四天了。零件确实拧了好几个没错，可最重要的设计图纸却在过去的三天中改了好几次，直到昨日才勉强确定下来一个简单的版本，可惜也不能就此断定说这张图纸就是最终版——说不定还会出现“最终版2.0”“最终般2.1”这类崭新的设计。 这番意料之外的劳碌劲不能归咎于十六夜，她可从没有想过要成为糟糕的甲方。 如果非要为这频繁的修改找怪罪的对象，那就怪罪无奈的现实吧！ 最初二口是基于自己的能力和水平——以及力气——设计了第一版的图纸，画的是主攻手停留在半空中击打高托球的瞬间，精致到在主攻手的面前还立着一面球网。考虑到要制作这个小人的“挑战者”十六夜是个对机械以及手工完全不了解的初心者，他特地减去了一些复杂的设计。其实十六夜也很喜欢这一版的设计，但真上手了，才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的力气，大概是二口的五分之一，效率则更低，只能赶上他的十分之一。这意味着，她不仅很难将一些零件加工成合适的形状，也要花上比预期之中更久的时间去制作这个小东西。 这就是眼下的现实没错了。 配合这无法抵抗的现实情况，设计元素当然也得一减再减，一切都朝着简约化的趋势行进。 于是，以桐生八为原型设计的高大强壮哦小人一点一点缩水，变成了看起来勉强算得上健壮的小人，余下光秃秃一个人形，精心设计的球衣消失在了“能力不足”的悲哀事实之中。但作为折中的弥补方式，整体完工后，还是会在小人的前胸与后背出写上他的球衣号码的。 高高飞起的排球，体积也缩水了，变成原本的四分之一大小。球网倒是依然立在主攻手的面前，为整体作品留下了最后的一点“精致”——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球网做起来一点也不难。 “说真的，二口同学居然这么擅长画画，倒是蛮意外的。” 十六夜盯着图纸上的零件图示，用扳手压住了扁扁的螺丝钉，一边暗自用力，一边如此感叹着。于是感叹的话语听起来也像是铆足了劲。 “作为工业学校的学生，不会画设计图纸才比较奇怪吧？别小瞧我了。” 二口捻起丢在旁边的一张废弃图纸，轻轻给自己扇起风来，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却从没有离开过她那用力到颤抖的手指。 “你可是前辈，我才不敢小瞧。真的只是觉得很惊讶而已哦。”她又瞄了好几眼图纸，“谁让我们这种升学高中的日常超级无聊……对了对了，伊达工还会教什么内容呢？机械设计之类的吗？” “啊……我想想。” 盯着她一点一点慢下来的手指，二口托着脸，当真仔细琢磨了起来。 “除了机械以外，也有电路排列相关的知识。这学期还教了汽车维修的基本知识，姑且算是学完之后就可以拆开一辆小轿车的程度吧。” 他的描述仿佛轻描淡写，说出的却是相当了不起的一桩大事，听得十六夜的下巴都快掉到切割垫板上了。 “也就是说，二口前辈你不会开车却会修车吗！”她简直是惊呼出声，“好怪，但好厉害！” 这回是二口的下巴快要掉下来了。 他“诶？”了一声，真没想到居然能够收获这种反应：“你这是什么形容……不过啊，其实我是开过车的。” “咦？” “去年假期待在家里的时候，我爸说什么都要教我开车，完全忽略了我这个年纪还不能考驾照。”光是说起这件事，他都忍不住想车车嘴角“好在我有点天赋，开车绕着街区兜了一小圈，居然没出事。” 伴着这番简单但足够惊心动魄的叙事，十六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发出了然般长长的“哦——”一声。 恰是在这声“哦——”将要结束之际，她好像觉察到了一点小小的盲点。 手上慢吞吞的动作完全停下了。她坐直了身子，端正地盯着二口，话语也是同样端正。 “这是违反交通法的行为吧？” 面对正义小卫士的质疑，二口果断点头，丝毫不打算否认：“是哦。你打算举报我吗？” “我可不打算做这种事。”她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还是要小心一点哟，二口同学！” “轮不到年纪和力气都比我小的小朋友担心我。” 二口毫无顾忌似的大笑起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仿佛对她的脑袋有什么意见似的，总喜欢折腾来折腾去。 这个无聊的话题要是再进行下去，零件小人完工日期可就真的要无限推迟了。二口赶紧把事情牵回到了正轨上：“好啦好啦，专心把这个螺丝拧成半圆形。螺丝头不要忘记剪掉。” “好——嘞！” 咬紧牙关，十六夜猛一用力，企图用这股惯性的冲劲把手中的螺丝彻底弯折。 也不知道是她的发力点发生了偏移，亦或是这种以惯性的发力方式实在不合适。在钢铁最初的强大阻力之后，忽然所有的重负都消失无踪了。只听得“叮”的一声，随即便是咔嗒声响，有什么东西掉到了桌上。定睛一看，居然是扳手的一齿掉在了垫板上，螺丝钉也断成了两节，一部分就在眼前，另一半则是飞到了更远的垫板边缘。 哎呀……搞砸了。 十六夜不好意思地挤出一丝笨拙的笑，正想对二口道歉，他却转过身去，仓促的动作怎么看都找不到一如既往轻描淡写的姿态。 不会是因为她弄坏了扳手而生气了吧？这可太糟糕了。 赶紧在心里盘算起了道歉的话语，甚至已经在琢磨着是不是要使用传统的“跪地-磕头-真诚道歉”这一串抱歉连击了，二口却已转过身来，忽得用整个手掌裹住了她的食指。隔在彼此之间的纸巾满开一片深红色，痛感也是直到此刻才迟缓地传来。 在发生崩断事故的瞬间，不知道是扳手的碎片还是螺丝钉的尖头，总之一定是有尖锐的尖角划过了她的手指，在看不见的内侧刻出了一道伤口。 “做这种东西，还是要小心点才行，有时候我也会弄伤自己……不过，没有换掉快坏的扳手也是我的问题。抱歉。” 二口嘀咕着，把创口贴缠绕在她的手指上，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指节。 许是担心贴得不够牢固，他特地将创口贴的边缘又压紧实了点，让肤色的贴布更结实得粘在她的手指上。 “不要忘记打一针破伤风。感染可是大事。”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十六夜翘起大拇指——这可是为了夸奖自己，“我早就料想到会受伤，所以提前打了破伤风针——我很机智吧！” 这么直白的自我夸奖实在少见。短暂的阴沉表情彻底从二口的脸上消失无踪，他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合拢急救箱，把坏掉的扳手丢到了垃圾桶里。 “我得去再买个扳手。这种型号的，我只有这一个，没了还挺麻烦的。你就先坐一会，我很快就回来。”他像是在叮嘱十六夜，“想吃什么零食就直接拿吧，吃光也没事。看，今天的我还挺大方吧？” 大方是挺大方的，这一点十六夜可没办法否认。可这会儿，她的心思完全不在美味小食上。 “要去哪里买扳手呢？”她好奇地眨了眨眼，“是那种卖各种零件和工具的商店吗？” “对啊。”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她倏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轻快地蹦跶了好几下，简直迫不及待的。 “我只在电影里见过这种商店，还没亲自体验过呢。”十六夜合起手掌，无比虔诚，“请务必让我的高中生活增加一点新奇的经历！” 好奇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人意外。二口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好几面，这才说：“这种小事，算不上新奇吧？” “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新奇啦！” 二口依然想笑。但他觉得今天的自己笑得太多了，赶紧收起了跃跃欲试想要翘起的嘴角，径直走向玄关，这才向十六夜招了招手。 “快走吧。”他说，“那家店关门很早的。” “来啦来啦！” 第 12 章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12 第12章 能够为平凡高中生的无聊学习日常中增添一点不日常色彩的工具商店，这么了不起的地方，其实近在眼皮底下。 从公寓楼的另一侧出口走出去，穿过两个红绿灯，恰在与电车站截然相反的方向，专卖各种五金包括小机械的店铺就在加油站的旁边。 加油站与五金店，这样的搭配也不算少见，和电影里演的如出一辙。都还没来得及踏进店门，十六夜就已经忍不住发出兴奋的“哇——”了。 “里面一定很神秘吧！” 她信誓旦旦地给出了这样的“预言”。 二口不太想泼她冷水，但为了避免期待落空的悲惨情况降临在过分激动的少女身上，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先放上预警。 “没那么神秘，就是挂了一堆零件和工具的店而已。”顿了顿，他不忘再添上一句，“而且机油味很重。” “那不是更酷了嘛！” 看来他的预警并没能派上正经的用场，反而为这场探险增加了更加新奇的元素。 轻快的步伐几乎快要化身为蹦跳了。迫不及待的，十六夜一下子就超过了二口的脚步，率先跨过店门，踏在了钢板铺成的地面上，足音落在其上，瞬间被金属吸收，变成了更为沉闷的声响。坚实的质感踩在脚下，这也是未曾有过的新奇元素。 正如二口所说，专卖各式零件与工具的五金店里，多多少少会弥漫一点机油的味道，尤其是此刻，这股气味格外浓郁。包着花布头巾的店主从柜台后方探出头来，拿了块黑漆漆浸满机油的抹布，正摩挲着手中繁复的零件，看来这就是怪味的源头了吧。 店里灯光明亮，不过店主还是眯起眼盯着他们看了一小会儿，这才像是认出了来者是谁，露出分外爽朗的笑，冲着二口吹了声口哨。 “咻——和小姑娘来这种地方逛街吗？”他玩笑般揶揄着，“二口你小子，真是一点也不懂浪漫！” 啊。好像被误会了。 正想摇头否认，十六夜忽然感到二口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还轻轻拍了两下。 “这可是我的徒弟哟。” 带着几分莫名的骄傲感，二口如是说，却收到了店主的一声轻哼。他故作不在乎地甩甩手中的抹布，机油味里掺进了一点酸唧唧的气息：“自己还没学到位呢，怎么好意思教别人！” “前辈说话好过分啊。” 尽管这么控诉着，二口始终是笑嘻嘻的。这无聊的拌嘴可不至于让任何人生气。店主也重新专注于手中的零件保养，又把脑袋钻回到了柜台后面，看来是要等到结账的时候才会舍得抬头了。 平常总会光顾这里，二口早就对店里的陈列无比熟悉了，都不必抬头看看架子上的分类标签，径直走到了挂满扳手的货架前，身旁却空空荡荡。回头一看，原来是被装满螺丝钉的铁盒子吸引走了注意力。 各种尺寸的钉子按照型号分别摆在了巨大铁盒内单独的格子里，都泛着金属独有的漂亮银色。 上方挂了一个温馨提示的牌子，说是还可以额外提供钉子改色服务。 首饰盒也是类似这样的设计与陈列方式。换言之，眼前就是螺丝的展示盒了？ “太神奇了……螺旋和螺丝头上的花纹都不一样，比如，这个，是三角形的！” 十六夜捻起一枚小小的金属色钉子，视线却恋恋不舍地踟蹰在一旁的螺丝刀套装上——有着整整138个不同刀头的专业套装，实在很难不让人多看好几眼。 “居然连螺丝刀都有这么多种型号。真是长见识了！” 总是在感叹这种钉子大小的小事，十六夜也知道自己这样相当丢人，估计还会被二口嘲笑，但就是忍不住发出这种见识短浅的惊呼声。 这种空白的知识被狠狠填满的感觉实在太神奇了，神奇到真的会让她脑子一热决定转学到工业学校！ 有些意外，二口倒是没有发出一贯的嘲弄声。他确实笑了，却不是那种一看就会让人觉得生气的笑意，而是更自在的、仿佛略有几分无奈的笑。 “螺丝是机械里最重要的零件。不同的机器用到的螺丝当然不一样，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种嘛。”他从十六夜手中拿过了这枚三角的螺丝，“这是三角牙自攻锁紧螺钉，算是最常见的螺丝了，一般会用在玩具上。像这种就不一样了，是自挤自攻螺钉，主要区别是……” ……在说咒语吗？ 十六夜不想表现得像个笨蛋一样，但毋庸置疑的是，现在的自己一定露出了呆愣愣的神情。二口的话语明明如此清晰，可钻进耳朵里，却好像缠成了一团，怎么也理不明白了。 果然了不起啊，工业学校！ “桐生，完全没听懂吧？”这下二口的笑意变得稍稍有点像是嘲笑了。 换作平时，十六夜绝对会选择逞强，保不齐还会不服气地顶嘴一句“我可是完全听懂了”，完全把事实暴露后的将要面临的尴尬心情丢到了脑后。 不过，现在可不是“平时”，她也不准备在二口专家的面前为自己赚点微不足道的面子。 用力点了点头，十六夜直言不讳：“是的！从‘三角牙自攻锁紧螺钉’开始就不明白了！” “啊？好吧，没关系。反正你以后肯定不会和螺丝钉打交道啦。” 二口罢休般耸耸肩膀，把螺钉丢回到了盒子里，拎着早已挑好的扳手，跟在十六夜的身后，慢悠悠游荡在这个他早就熟悉了的店铺里。而对于十六夜来说，此处可是从未造访过的秘境。 不只是小小的螺丝钉，这里的一切都在吸引着她的注意力。不论见到了什么，她都想亲自上手摸一摸，就连靠在墙边的长柄重锤也硬是咬牙举起来了。 幸好，工具本就是为了被拿在手中使用才得以诞生的，店主也不介意顾客亲自上手一试，否则她这番动手动脚的好奇行为可就要平添不少麻烦了。 “这个好厉害哦，设计得好帅！”说出这番感叹的十六夜正举着一把红色弯头撬棍，“我玩冒险游戏的时候，也用这个当过 武器，没想到今天见到本尊了！” “知道吗，这玩意儿被叫做‘物理学圣剑’。” “物理学圣剑？更帅了！”要不是碍于这里空间狭小，她都想动手挥一挥了，“就是说它很厉害的意思啦？” “没错。”二口用力一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般沉声道，“要是遇到危险了，记得抄起撬棍对准对方的脑袋砸过去。” “……在和平时代就不要说这种可怕的事情了哟，二口前辈。” 十六夜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这可怕的“杀器”。继续朝里走，摆在店铺最里侧的是电动机械类的工具。必须感谢一下经典的商业恐怖电影，就算无知如桐生同学，也顺利地认出了其中好几件工具。 “居然是手持式电钻！”她还是兴奋得不得了，却没有好奇到随意动手动脚了，“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反派是个变态杀人狂，会拿着电钻在受害者的太阳穴上打洞。” 她区起手掌，摆出了手持电钻的姿势。光是描述着这一情节，她都忍不住牙酸了。 难怪不敢乱动了，原来是在害怕呀。 二口悄然藏起这丝窃喜，拎起展示用的一把射钉枪，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我也看到过类似的情节。”故作漫不经心般，他说，“配角被叉车压住了，没办法动弹，挣扎了好久。就在马上能够逃出去的时候，摆在仓库架子上的射钉枪打开了，射出来的钉子把她的脸射穿了好几个洞。就是像这样，咔嗒咔哒——” 射钉枪抵在了十六夜的脸颊上，能听到扣下扳机时的微弱脆响，二口学着钉子出膛的声响，当真把她吓了一跳。 “呜啊——！” 捂着脸，十六夜一下子跳到了角落里，心脏还在因为不安而疯狂跳动呢。二口却笑个不停，浑然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模样，气得十六夜忍不住一拳锤在他的后背上。 当然啦，只是轻轻的一下，比起疼痛，还是告诫的意味更深一些。 “这样超吓人诶！”她心有余悸似的捂着胸口，“要是把我的脸打穿了，那就糟糕了！” 二口放下了射钉枪，依旧抱着肚子笑个不停：“怎么会。这把射钉枪都没通电，也没装钉子，肯定没事的。” “当然担心一下才行了……我可不想破相，毕竟我长得还挺可爱的嘛。” 自我夸奖的话语轻而易举地飘在空中，许是为了佐证自己说得没错，十六夜双手托着脸，微微歪过脑袋。本就圆润的脸颊被纤细的十指包裹着，看起来仿佛更加圆乎乎了，眼眸通透如旧，似能映出一切。 笑声也是在这一刻才稍稍停滞了一小会儿。二口注视着眯起眼的她的模样，既没有说出肯定的话语，也不愿予以揶揄。 很难得的，就这么短暂沉默着，店铺也算是逛到了尽头。 结好账，重新迈步到今日的暖风之中。走出公寓时，尚且日光明亮的天空已布满晚霞，是遥远却也浓郁的橙紫色。十六夜走在最前面，齐肩的短发伴随着轻快步伐晃来晃去，染成了棕色的发丝在夕照的笼罩下，更像是鲜艳的深红。 晃悠的发丝在二口的呼喊声中停顿住了轻悠悠的动荡。十六夜转过身，好奇地看着她。 “怎么啦，前辈？” 前辈这样的尊称只偶尔才会从她的嘴里冒出来，二口直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其中藏着怎样的规律。 说不定是按照心情来的吧，他想。 “等小人的零件都拼装好了，还要焊起来，你没忘记吧？焊接的工具很专业，在这种小店买不到。”他说，“到时候，就来伊达工处理吧。可以借用我们学校的工具。” “真的吗？感觉会很酷！”她都快跳起来了，“我会加快进度的！” “积极一点是没问题，但也别再把自己弄伤了。” “放心啦放心啦！” 这下她是真的跳起来了，蹦跶在人行道上，动荡的发丝似乎已荡漾在了二口的心里。 赶紧加快脚步。 总之，先追上她吧。！ 第 13 章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13 第13章 “接下来念到学号的同学，请到讲台上领走你的期末试卷和成绩单。好，先是1号九条同学……”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至关重要的、关于她一学期将要以怎样的结尾的成绩公布日，到来得实在比想象得快了太多。 十六夜伏在课桌上，发丝与嘴角一起失落地耷拉着。 她不想说自己有多么紧张，也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怀揣着忧虑。 对于这次的成绩，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是最为糟糕的结果，她也可以泰然处之，肯定不会为了这无法逆转的事实而哭天喊地的。 对，没错，就是这样，她一点也不…… “25号，桐生同学。来讲台拿你的成绩单。” 伴着一阵仓促的摩挲声，十六夜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校服外套被夹在了桌板的空隙指尖，险些害得她没能站起来。 从第四排的座位移动至讲台大约需要走上十五步左右，轻轻松松就能顺利抵达。可不知怎么的，她每迈出一步，终点就愈发遥远，被拉扯到了视线之外的地方，早已超越了十五步的距离。更糟糕的是，她的四肢乃至整个躯体似乎也陷入僵硬状态，如同安错了螺丝钉的小兵人，就连小幅度的挪动也会牵扯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好像有点可怕啊，现在——她说的可是讲台越来越远显得超级可怕，才不是在为了自己的成绩害怕哟，绝对不是！ 即便多么恐惧，即便多么遥远，总有抵达终点的时刻。 十六夜觉得自己走了足足一千五百步，才终于踏上了这高出一级的讲台。颤颤巍巍伸出双手，薄薄几张试卷沉重地压在掌心里，裁成细长小纸条的成绩单则更沉地叠加于试卷之上。 不知是否应该感激班主任的贴心，成绩单是特地面朝下放着的，只露出白色的纸背。这意味着，十六夜必须在走完归途的一千五百步顺利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才能够腾出空余的手翻开成绩单。 唯一值得感谢的是，可能是有焦躁的心情在驱使着，亦或者是紧绷的神经让她很难掉以轻心，一千五百步的距离似是减少了许多。 切切实实地迈出了第十五步，重力拉扯着她在椅子上坐好。试卷也摆在课桌上，颤抖到已然开始发麻的手指终于翻开了那张至关重要的小纸条。 咦，怎么会…… 反反复复把印在上面的数字和总名次看了好几遍，照着试卷上写的成绩比对了好几次。毋庸置疑，两边的成绩如出一辙，绝无录入错误的可能性存在。 十六夜猛抬起头，脑袋嗡嗡的，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不可能吧。怎么会这样。 ……无论是分数还是名次，居然都比上一次高，甚至是显著的进步——之前完全是白担心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在脑中奏响的欢快交响乐一下子不切实际的嗡嗡声，心中还有一个声音正在大喊“糟糕！”。 糟糕，她不会真的是天才吧？ “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坐在棕熊模型底下的影山抬眸瞄了她一眼，继续更换着手里的笔芯，却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从车站过来的路上，你也是笑个不停。” 哎呀，居然暴露出来了嘛！ 十六夜慌忙捂住嘴，把所有的声音尽数封了起来。 说真的，在听到影山这么说之前，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得意到笑出了声。 但既然在影山的面前都没能忍住偷笑的话，之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岂不是其他人也都听到了她的笑声…… 耳朵一下子好烫。这么尴尬的场景，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匆忙甩甩脑袋，试图把今日份的尴尬赶紧丢出去。 “是挺高兴的。”她还是捂着嘴，话语支支吾吾，却依旧带着笑意，“本来以为期末考砸了，结果成绩很不错。这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对吧？” 影山点点头：“嗯。恭喜你。” “所以你也要加油哟！基本知识的复习都已经搞定了，接下来就是动真格的时候了。你面前的这套英语题目可是我们上个月的测验题，如果能够顺利及格的话，逃离补考不成问题！” 说着，十六夜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感觉自己也干劲满满了起来。 很可惜，这满腔的冲劲，在盯着影山做完七道题之后，就遭遇了断崖式下跌。 监督别人做试卷，好无聊。 自己考试的时候通常没有这种感觉。沉浸在题目与思索的海洋之中，时间总是“咻——”一下消失无踪。 可要是成为了脱离试题之外的局外人，思维也会因此而停摆，只能将注意力尽数放在对方的笔尖上。可影山的字写得实在不漂亮，就算是看他在试卷纸上奋笔疾书，也不会觉得多么有趣的。 伸个长长的懒腰，十六夜把后背完全贴在了柔软的沙发靠背上，视线已经忍不住飘到摆在一边的手机上了。 屏幕倏地亮起，是美代的新简讯。 「Miy：小十六，你不敢相信今天发生了什么。[生气.jpg]真是太离谱了！！！」 瞄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的日期，十六夜多少猜出美代要说的是哪件事了，不过这时候最好还是配合一下她的情绪。 「十六：诶——？怎么啦？」 「Miy：这个学校的泳池太烂了，还宣称是东京都内尺寸最大的泳池，结果只启用了两天，排水系统就坏掉了，完全存不住水，还说没办法修好。太搞笑了，打算让我们趴在瓷砖上游泳？」 「十六：哇。确实很离谱。」 「Miy：这还不够离谱。按照原本的安排，女子运动员和男子运动员分别在两个泳池训练，结果现在因为这个泳池出了问题，校方和泳联居然叫我们到另一个泳池和那群男子运动员一起训练，离谱透了！我可不要和臭男人在同一片水域里游泳！」 出现啦，美代的经典发言！ 上回听到这句话，还是在电话里 ，那时她的怨念都快顺着电波传到宫城了，显然是彻底忘记了仅有一个泳池的白鸟泽学园平常也是男女混泳的状态。今日隔着屏幕再次看到这句话，十六夜完全能想象出身处东京的她会摆出怎样气愤的表情。 不过，上次是怎么安慰她的来着？这实在是有点记不起来了。 十六夜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几个字，想象还是觉得不太对，赶紧动手删掉，又重新打了一句话。 「十六：真是太倒霉了，泳联和校方都好过分哦QAQ有说排水系统什么时候会好吗？」 「Miy：压根没说。」 「十六：好过分！」 「Miy：就是就是！」 真不忍心告诉美代，这糟糕的排水系统，直到集训结束之后也不会被修好。 「Miy：不过，在那群臭男高中生里，见到了一个长得还不错的、一看就很有明星选手感觉的选手，红头发的。只能说不愧是东京！」 明星选手？上次好像没提到过这人的存在吧？ 仔细想想，平常她们根本都没不会特地去聊男孩子的话题。是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才导致了这个特别话题的出现吗——所谓的蝴蝶效应？ 或许她的确在无意之间让蝴蝶轻轻了翅膀，但应该不至于扬起南美洲的飓风吧。他想。 「十六：是美代喜欢的类型吗？」 「Miy：感觉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帮你抓到宫城来过过目？」 ……还真是自己引起的啊！ 「十六：不用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专心练习吧部长，就别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啦！」 慌乱地打下这一串回复，按下发送后十六夜立刻关掉了屏幕，一抬头，却发现影山正看着自己，一本正经却又默不作声，吓得她简直心惊肉跳。 好像胸腔里有什么在痛——啊，一定是她的良心好痛吧！ 几乎是躲闪着，十六夜避开了他的目光，反问的话语也像是不争气的窝囊咕哝声。 “干嘛……这样子看着我……” 影山双手递上了试卷：“试卷做好了，麻烦核对一下答案。” 这下良心更痛了——明明人家那么专注于学习，反观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呀！ 十六夜在心里猛抽了自己一下，奋力振作起来，大义凛然般接过试卷，按下圆珠笔。 “你今天做题的速度好像有点快。”她嘀咕着，“认真做了吗？” 影山浑身一颤，影山移开了视线——影山的良心一定痛起来了！ 看他这幅心虚模样，十六夜莫名有点想笑。可在这专注学习的重要关头，笑出声来未免太不合适。她清了清嗓子，从笔记本里抽出答案纸。 监督别人做题相当无聊，但批别人的回答，这就相当有趣了。朱笔印在歪歪扭扭的字迹上，划拉出格外光滑的声响，每一下都足够让心跳加速。 不需要等待多久，她放下了笔。 “你果然没认真做吧。”十六夜举起试卷，划在上头的红线让她的心都快碎了，“我都不敢算分数了耶！” “……抱歉！” 影山懊恼得咬牙切齿，但这份懊恼究竟是来自不尽如人意的成绩，还是源于不认真做题被十六夜不加掩饰地戳穿，这就无从得知了。 “无论是小测验还是正式考试，都要认真一点哟！” 她从包里摸出崭新试卷。 “幸好我早就料到你会考砸，特地把这张卷子多印了几份。这次可要好好做了哟——为了我们伟大的不补考理想！” “好。” 他配合地接过卷子，脸色如奄奄一息般苍白，但还是努力拿起了笔。十六夜也决心不再分心，双手托着脑袋，盯着他一笔一划写下每个字母。 盯着盯着，乏味难免会偷偷钻入心中。她换了个坐姿，视线掠过垂眸的影山。 明星选手……他在排球场上，应该也会被称作“明星选手”吧？ 十六夜揉揉鼻尖，在他做完第一篇时，忽然唤了他一声。 “影山，你喜欢游泳吗？”！ 第 14 章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14 第14章 十六夜觉得自己很像是新开业游泳馆的推销员，这种错觉来自于她随口说出的这句“你喜欢游泳吗”。 说不定调整一下说法会更合适点，虽然她还没想到更合适的说辞就是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话语总会先于理智脱口而出，幸好这次她没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影山倒是没觉得她这话有什么问题。 实不相瞒，能有这样一个从难到爆炸的英语题目中仰头喘息的机会，他只觉得庆幸。 简直如同迫不及待一般，他停下了笔，抬起眼眸时，恰好对上了十六夜的视线。她格外认真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一道难解的题目。 而对于擅长考试的人来说，难题总是很有趣吧。 喜不喜欢游泳，这是个简单的问题。不过影山还是琢磨了一下，只给出了一个不算多么确切的答案。 “我会游泳。”他说，“但和排球比的话，我更喜欢排球。” “我知道影山同学喜欢排球呀。”她笑了，“所以你不喜欢游泳吗？” “没有不喜欢，只是不如排球喜欢。” 这姑且是影山仔细琢磨之后可以给出的答案。 “那影山平常游泳吗？” “夏天偶尔会去游泳馆，其他时候……不常游泳。”他还是没搞懂十六夜提起这事是为了什么，“为什么问我游泳的事，因为桐生是游泳社的部员吗？” “唔……有一部分原因啦。” 十六夜伸了个懒腰，纤长的手臂高高举起，衬衫衣袖也随之滑落到了手肘处，露出流线型薄薄的一层肌肉线条。她仰起头，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又左右扭了扭身子，被抻长的经络与肌肉拉伸出酸涩的轻松感。 “游泳是一种即讲究爆发力、也和耐力息息相关的运动。听起来好像有点深奥，对吧？但其实身处赛场的时间很短，即便幸运地从预赛一路角逐到决赛，一个选手实际在泳池中度过的时间，拢共只有十几分钟而已。” 她垂下手，衣袖摩挲出啪嗒一声。 “有时候只是坐在观众席上发呆了一小会儿，眼前的比赛就结束了，快得可怕，游泳比赛的日程也很短，一般两天之内就会全部比完。在泳池里度过的时间当然显得更快，好像只是短暂地爆发了一下，就足够判断出胜负。所以我总觉得，排球是相对更漫长的竞技比赛。” 她顿了顿，大概是感觉到自己这话稍有一些歧义，匆忙予以补充。 不过，在补充说明之前，她可没有忘记把杯子里快要融化的香草冰淇淋捞起来吃掉。 “我可不是说排球比赛的节奏很慢。每一球每一分的节奏都是很快的，但宏观地放眼到每一局，实际上是一道长长的战线。影山同学，你肯定不会因为第一局比赛落后了五分，就下定决心认为肯定赢不了，接下来的时间全都赖在场上摆烂吧？” 影山还是没太明白她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不过，用排球作为比喻，他似乎能够隐约抓 到她想要表述的意思了。 “不会。”这个回答不需要犹豫或是多余的思考，哪怕分数差距巨大，脚踏实地把比分扳回来就没问题，这样也可以赢。而且，只是第一局而已。⒁⒁[” “就是这个道理啦影山！” 十六夜愤愤然放下手中的勺子，话说得太急，舌头都被冰激凌冻到了。 “把情景设置在‘排球’这个环境里你一下子就能明白，怎么做题目的时候却想不到呀！真的，影山同学是个彻头彻尾的体育生脑袋呢！” 这绝对是针对于他的控诉无疑！ 被如此直白地点出了问题所在，影山难免有点尴尬。他笨拙地挠了挠头，视线也绕了一大圈，微妙地避开了十六夜沮丧的神情，灰溜溜落回到试卷上。本就不怎么能看明白的英文单词，此刻更是平添了几分难度，再也钻不进大脑里。 既不好意思去看十六夜，也读不懂试卷，他的视线踟蹰在两者的空隙之间，真是前所未有的纠结。 “所以说——” 十六夜抓起小篮子的免费薄荷糖，当做小玩具在手里抛着玩，一下又一下。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影山此刻要盯着桌子上的木纹看得出神（明明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不过她还是要接着说下去才行。 “考试时间有那么那么久，我们就慢慢地、脚踏实地做完这张英语试卷吧。别想着只把眼前这道题赶紧做完就结束了，又不是在进行游泳竞赛。记得要把视线放得远一点。” 最后一掷。伴着清脆的声响，薄荷糖落在了影山的笔尖前。 “把试卷当做排球比赛，痛快地赢吧！对了对了，这个糖超好吃诶。” 美味的薄荷糖也是必须要传达给影山的事情之一。 一定是“排球”这个关键字足够吸引注意力，影山终于抬起了视线，切实而又认真地望着她。不知道有没有看错，他好像微微点了一下头，大概是认同了十六夜所说的——包括薄荷糖在内。 他用力拆开包装纸，把透明的这颗硬糖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碎，生硬的声响光是听着都叫人觉得牙疼，足以想象出那股尖锐清凉的薄荷气味冲上大脑的感觉了。 重新沉入题海与缺乏趣味的旁观监督之中，这次无论谁都良心都不会作痛了——虽然这一份试卷依旧以十六夜不忍心计算成绩告终。 “不过，分数肯定比刚才更高一点。”她不忘鼓励影山一下，“辛苦啦，今天是不错的进步——看吧，这比研究蒙题玄学靠谱多了！” 蒙题的玄学与正经的学习方式，本质上根本不一样，不方便放在一起比较吧。影山原本是想这么说的。 可看着十六夜那跃跃欲试般期待的神情，与紧紧抿起却也忍不住得意到悄然翘起的双唇，如此现实主义的话语便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甚至他也不自觉地想要扬起嘴角。 “嗯。”他点了点头，“很有用。” 得到了来自影山的认可，照理说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大 好事。可十六夜却忽然困惑地歪着头，好奇般打量着他，不解的视线不知究竟落在了何处。 就这么盯着盯着，大概持续了十秒钟，她这才重新坐正，换上一本正经的模样。 “你笑起来好怪哦。” 这正是她刚才好奇的事情。 “有种……怎么说呢，反派的阴暗笑容的既视感？” 扬起的嘴角倏地耷拉下去了。这下影山的表情是真有点阴暗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意识到不对，十六夜赶紧奉上安慰，“无论是笑眯眯的影山还是不笑的影山，都还是帅哥。别担心！” “……谢谢。接下来还是继续做英语题吗？” “不做题了哦，我本来就只打算让你做这张卷子而已。明天还会有明天的安排。” “是吗？那今天结束得还挺早的。” 他瞄了一眼时钟。与十六夜的学习计划安排在了最后一节课到社团活动之间的空闲时间，今天因为老师请假，最后一节课就此取消，早已安排好的日程也伴随着这一变化提前实现了。突击学习结束了，可距离排球社的训练还有足足四十分钟。 回去之后先自己练一会儿发球吧。 他这么想着，动手把东西塞进包里，却忽然感到手臂被轻戳了戳。低头一看，拧得纤细的吸管包装纸正抵着衣袖。 在吸管纸的另一侧，是笑吟吟的十六夜。 “我们在商店街逛逛吧，怎么样？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里呢！” 她说。 第一次来到乌野商店街，怀揣着极强的目的性，只打算赶紧抵达乌野高中，周遭的一切都无心落进眼里。 最近倒是每天都会光临位于商店街的这家店，可惜实在不巧，家庭餐厅坐落于商店街的入口处，离车站还格外近，完全来不及偷窥一眼商店街的真实模样，就匆匆到了车站前。这种近在咫尺却屡屡擦肩而过的失落感，想必影山是很难理解的。 否则他也不会扫兴地说，商店街没什么好玩的。 “好不好玩，这一点也不重要。”十六夜无比坚定，“重点是我想去看一看——和影山一起去看！” 要不然一个人在乌野商店街迷路了多尴尬呀，无论如何都要抓一个认路的人一起才行！ 如此坚定的话语落在影山的心中，不知是否也让他拥有了与十六夜同等的决心。他似乎有些意外，捏着笔盒的手还僵硬在半空，露出了只有面对英语题目时才会有的笨蛋神情。 笨蛋神情停留了不多久，被他匆匆低头的动作藏起，怎么也看不清了。他一下子加快了动作，恨不得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进包里似的，就连合拢书包时也是响亮的拉链声，飞快地提起包，别扭似的只背对着她。 “那就走吧。” “好耶！” 无比安心地行走在乌野商店街里，连步伐都仿佛变得轻快了许多。 诚如影山所说，这里的确算不上是一个“好玩”的地方。走了好一 段距离，也只看到了老派的服装店与百货超市，爆炒的香味从中华料理店的窗户缝隙里飘了出来，电器行引以为傲的一百寸电视机就摆在店门口，正在重播着全日本大学生游泳竞赛的团队接力决赛。 在最尽头，是一家小小的花店，如此之小，像是夹在了两栋楼之间。 对于夜晚来说，此刻为时尚早，花店却已准备打烊了。剪落的花材被拢进了簸箕里，今日未能售出的鲜花打上了半折的标签。 世界上不会有人看到半价还不心动——坚信着这一真理的十六夜已经掏出了钱包。 半卖半送的，以出乎意料的低价，未售出的鲜花尽数来到了她的怀里，厚厚的一大捧，都快抱不出了。 现在有点后悔了。在老板询问要不要包起来的时候，她真该说需要。 “比起家庭餐厅，这里离学校是不是更近？” 立足于商店街的尽头，影山听到捧着花的她忽然这么问道。 “嗯。”他点了点头，“稍微近一点。” “那就快回学校吧。” 她的窃笑藏在粉色的花瓣之间。 “知道吗，现在的你满是一副‘我好想摸排球啊！’的表情。” “……是吗？” 这是什么表情？影山完全没有概念。不过蠢蠢欲动的指尖，确实渴望能够碰触排球。这是不可否认的真实感触。 “你一个人走到车站没关系吗？” 果然这件事还是放心不下。 “没事啦。”十六夜用力摇头，“我都来这里多少次了，对我有点信心嘛。对了对了，这个先送给你，拿好咯！” 厚厚的一捧花倏地减少了一半的分量。分出一半的花束，从十六夜的怀中来到了影山的手里，浅紫色的一片花瓣掉进了他的口袋。 “奖励给今天认真学习的影山同学！” 只丢下了这句话，十六夜匆匆跑走，连今天的道别都没说，像是害怕他会反悔，转眼便消失在了商店街的人群里，唯有手中的花束依然艳丽。 影山从口袋里拿出了那片浅紫色的花瓣。 他不知道这朵花究竟叫做什么名字，但这的确是美丽的花。 另外一件他不知道的事是，从商店街到车站的路上，十六夜还是迷路了。！ 第 15 章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15 第15章 车站与校门前的直线距离是一公里。 但真要沿着弯弯绕绕的扭曲街道顺利抵达目的地，这个距离将翻倍为两公里左右。重叠的行道树与人行道走到尽头，刻着校名的牌匾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依旧是不太确信地盯着校牌看了好几眼，从上至下又自下往上，不变的文字如此鲜明，事实也分外明了。 在这个周五的傍晚，从未造访过伊达工业学校的十六夜同学，居然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没有绕路更没有迷路，甚至还比导航APP预估的抵达时间早了整整五分钟。 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尤其前几天于乌野商店街迷路了一小时才终于摸到车站。在那天的痛苦回忆尚且无法抹去的当下，今日如此顺遂的胜利，完美证明了她绝不是什么路痴。 果然是因为乌野地区存在着让她怎么也走不明白的诡异结界吧！——完全不打算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的桐生同学已经冒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十六夜松了口气，退出导航指引，在校门前的几排长椅中找到了最好的一个位置，慢吞吞坐下，按下了屏幕上的发送。 「十六：我到校门口了(*''''へ''''*)你现在过来找我吗？」 发出的消息不到半秒钟就变成了已读状态，十六夜知道回信不会来得同样快，索性仰头盯着天空发呆起来，琢磨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总觉得有一团模模糊糊的情绪在心中蹦跶着，说不清究竟是期待还是紧张在作祟。 零件小人的各个组成部分都赶在昨晚之前加工好了，正沉甸甸地揣在她的包里，每迈出一步，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接下来，只要把这些部件焊接起来，就会变成图纸上所画的扣球小人了。 焊接……这个词光是听起来就很有专业。 按照二口的说法，尽管焊接需要一些技巧，但不算多么困难，只要由他指导半个钟头就能轻松上手。十六夜当然相信他的教学水平，不过还是暗自祈祷着千万别把自己的手和螺丝焊在一起，也绝不要弄坏任何一个零件。 只这么发呆了一小会儿，二口的回复伴着手机振动一起传来。 「二口：来得这么早？我大概还要十五分钟，走到校门口也要时间，要不你先到操作室等我？右手边第二栋绿色的楼，走进玻璃门以后看到的一个楼梯上来，走到三楼，操作室B-2。」 「十六：可我不是伊达工的学生诶……」 「二口：伊达工宽阔的胸怀欢迎每一位前来观察学习的外校学生以及社会人士。」 「十六：二口前辈不适合说这种台词哦。而且我要是迷路了怎么办QAQ」 「二口：那就想办法动动你的白鸟泽脑袋。」 「十六：白鸟泽什么时候变成修饰词了！」 「二口：快点来吧。」 「十六：了解。」 深呼吸一口气，十六夜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鼓起足够的勇气。唯一感知鲜明的是，刚才感觉 到那点“终于摆脱了路痴标签”的自信和得意，这会儿已不剩多少了。 不得不说，二口的指路方式多少有点过分粗犷了，但也确实相当明确，是笨蛋也能轻松理解的程度。不过身为一个在每天都去的地方迷路的家伙，十六夜怀疑自己可能连“笨蛋”的边都沾不上 况且，要身为无关人士的她正大光明地踏入别人家的学校，这件事也相当让人紧张。尽管二口说得那么笃定，她还是心虚地缩起了肩膀，不时四下瞥几眼，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在一群深绿色校服的同龄人中降到最低，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只小老鼠，沿着谁也看不到的地下管道钻到目的地。 右手边第二栋绿色的楼……右手边第二栋绿色的楼……看到了！ 第一步成功实现，接下来只要看到楼梯就可以了。这大概不难吧？ 要是就这么顺遂地抵达了操作室，她说不定就真的能够摘掉“路痴”这顶帽子了？ 想到可以就此一雪前耻，藏起的自信终于一点一点钻了出来。畏手畏脚的心虚模样也丢到了脑后，十六夜挺直了后背，向绿色的教学楼迈近了一大步。 由透明玻璃隔断的感应门大大敞开着，一楼点起的灯光足以照亮正中央那道爬升向上的宽阔楼梯。正如二口所说，这就是走过玻璃门后看到的第一个楼梯。 为什么感应门会一直敞着，在走近教学楼之前，十六夜都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她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寻找楼梯这一个使命而已。但只要再走近一点，她就会知道原因了。 既然是“感应”门，自然是在感应到了人或是物体的存在便会自动敞开，直到感应器前的空间识别为空无一物之后，这两扇玻璃才会嘎吱嘎吱合拢，而此刻正有两团影子窝在门前。 被廊柱投下的阴影遮挡着，注意到有两个学生正蹲坐门边时，十六夜都快要迈过玻璃门了。刺鼻的香烟气味也是在这一刻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尖，慌忙收回不自觉撇向两人的目光，同时也感觉到了对方投来的眼神。 他们的视线从她的校服裙摆扫过——实在是太无礼了！——而后才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点戏谑般的神情，格外响亮地“啧”了一声，生怕她听不到。 “嚯，这不是精英学校的嘛！”他们吹了一声更为响亮的口哨，空气中尼古丁的味道陡然变得浓郁了许多，“居然来我们这种地方，还真是……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什么什么生辉，是吧？” “所以是什么生辉？”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一致对外的戏弄话语突然变成了彼此都说不清的拌嘴，这实在像是漫才组合会有的对话。十六夜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暗自琢磨着，现在对话的重点大概已经从自己的身上移开了吧。 磨磨蹭蹭着、以慢动作般的微小幅度，她朝着教学楼内的方向缓慢移动，尝试与这两位格外高大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伊达工同学拉开距离。 一旦逃到对方的视线之外，就立刻冲向目的地，绝 不犹豫半秒钟——十六夜是这么盘算的。 她相信自己的决策完美无缺，但盘算总归是盘算而已，其中充斥了太多美好的想象。 现实是，她才刚迈出了一步，眼前的两位不良少年就彻底抛下了他们想不起来的“蓬荜生辉”一词，视线又落回到了她的身上——准确地说，其实是校服上！ “哈，被吓跑了！” 他们毫不留情地笑起来，慢吞吞站起身，系得松垮垮的领带也一起晃悠起来了。 “现在死读书的家伙也挺不中用。就这样还算是白鸟泽啊！” 在不良少年的眼里，大概什么都是值得啐一口的，而白鸟泽的校服恰巧就成为了值得说上几句的诱因。 明明知道在这种时候只要不多理会，径直走开就好，对方肯定也会觉得无趣，懒得多搭理她，可十六夜总觉得有点不服气。 理智和情感开始打架。要么缩手缩脚灰溜溜地逃走，要么就是挺直腰杆正面对峙，她心里的天平已经忍不住往右边倾斜了，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起了合适的回应。 她一定要说些无法反驳的狠话，硬气到让这两个不良青年面红耳赤，绝不会再看扁她。她要对他们说…… “连学习都学不好的家伙，还有脸嘲笑别人的聪明脑袋？” 对对对，她就要这么说！ 不过，她的心声怎么好像已经吐露在了空气中——还是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十六夜左右瞄了瞄。不知何时，二口已站在了身后，双手垂在外套口袋里，无论是眯起的眼角还是扬起的嘴角，都透着极致的嘲讽感。 ……摆出这种表情真的不会被对方打吗？ 余光偷瞥一眼暴怒的不良少年们，再瞄一瞄身旁的二口，这肉眼可见的体型差距让十六夜松了口气。 哪怕真打起来，应该也不用太担心二口的情况就是了。 “你小子！”不良少年朝空气猛踹一脚，话语依旧硬气，“想找打吗？” “和笨得要命的混蛋打架，我也要变笨的，所以我拒绝。” “你这家伙！” “是是是，就是我这家伙。” 一口一个“小子”、“混蛋”，掺杂在这番斗嘴之中的弹舌音听得让人头昏脑乱。 要是弹舌的威力能够化作一股切实的力量，十六夜有理由相信这几位叛逆少年将乘着这股弹跳的舌音，一路弹射到火星上。 至于谁胜谁负，这个问题见仁见智。不良少年们“哼”了一声，什么都不说了，但依然没有离开门口的这块宝地。二口也懒得继续这毫无意义的争辩，推着十六夜走上楼梯，小声凑在她的耳边说，回去的时候从另一侧的小门出去就行。 “总有这种无聊的人，逮到什么都得叽叽歪歪几句。”二口嫌弃地皱着脸，从柜子里搬出器材，“幼稚得要命。” 十六夜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比较好，只好笑了笑。遇见不良少年，这也是第一次。 算不上多么恐怖的经历 ，但确实挺怪的。 “你也别笑嘻嘻的。”二口的这股嫌弃劲一下子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呶，戴好了。别忘了安全第一。” 他把崭新的护目镜塞给十六夜，好不容易从柜子深处搬出来的焊接工具也终于摆到了桌上，十六夜好奇地凑近了些，打量着这从未见过的器具。 和想象稍微有点不同，眼前的工具小巧而精致，看起来就像是稍笨重些点的笔，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深绿色塑料，只露出短短几厘米的金属头而已，末端连着快要打结在一起的电线。看来在正式使用前，还得捋顺这堆线才行。 与手中这分外专业的护目镜相比，这么个小东西实在显得太不像样了。 十六夜轻轻叹了口气，话语里满是藏不住的失望：“还以为今天会用上特别厉害的工具呢——就是焊接时会冒出火星的那一种，肯定特别酷！” “那种我都用不来，你肯定学不会。”二口抬眸，忽然笑了起来，“你戴上眼镜更像书呆子了。” “什么叫‘更像’，我本来就不是书呆子。” 十六夜气得猛戳他的后背。这不起眼的手指攻击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巨大攻势，二口痒得缩起了身子，往旁边挪了好几步，整张脸都别扭地皱了起来，气恼却也无奈地看着她，似乎是打算抱怨些什么，但最后这份怨念的心情还是化作一声微弱的叹息，消失在了这间操作室的角落里。 今天的重点是完成零件小人的焊接工作，可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 也正是在这种时候，小型焊接工具——焊接笔得以派上用场。 “这是用来焊接电路的，功率不大，所以很安全，也好上手。千万你得拿稳了才行。”在正式的教习开始之前，依然二口老师的安全教育时间，“不过好消息是，要是这次你再用它弄破了手，就不会再流血了。这玩意儿会直接把你的伤口烫到止血。” “哈——哈——哈——这是地狱笑话吗前辈？” “是哦。反正小心一点。” “知道啦知道啦。” 她的聪明脑袋正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才诞生的。 听二口解释了两遍，又看他亲自演示了一次，十六夜基本就明白正确的焊接方式了。 这也确实不难，只要将对应的零件拼起来，在相接的位置多次重复焊接就好。与其说是需要技巧，倒不如说是耐心更为重要。 不紧不慢的，却也脚踏实地的，在过去的好几个夜晚中耐心加工好的零件被恰到好处地拼齐，仿佛在玩一个立体的拼图。二口坐在身旁，用手托着脑袋。同平常一样，他会留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只在不合适的时候才会提出意见。 耐心慢慢发挥作用，零件小人终于跳出了平面的图纸，化作立体的实物，切实地出现在了眼前。 “完成了！” 十六夜捧起零件小人，仿佛抱住了奥斯卡的小金人。 “真的成功了……好神奇！这就是所谓的机械魅力吧！” 说实话，零件小人和机械着实不在一个层次上。非要说机械的魅力，肯定比区区一个零件小人大多了。 不过这么扫兴的话，二口是绝不会说的。 眼前有着聪明脑袋的少女正乐得像个笨蛋，他现在只打算欣赏这幅巨大的反差。 “没想到完工得这么快，肯定是因为二口前辈教得很厉害，当然我也很努力！”她眨眨眼，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他的答复，“对吧？对吧！” 在十六夜的眼眸中，会映出他的模样。 是啊，是挺快的。比想象得快了一点。 二口懒懒地伏在桌上，只慢吞吞地点了点头：“确实很努力了。但别忘了，我们剩下球网没做呢。” 目前完工的只有主体的小人部分而已，姑且算是简单的球网留到了最后再做。 “哎呀，球网肯定很快就能做好啦。”十六夜已然露出了一点过分得意的迹象，“轻轻松松！” “我接下来很忙的，可没之前那么闲了。下周开始就要拼命训练了。” “是吗……伊达工下周也开始放春假了对吧？” “嗯。到时候可是有一大堆练习赛等着了！” “目标是全国？” “一直都是。” 真热血啊。她想。 不愧是团体型的体育社团，游泳社就没这么热血过。 十六夜摘下护目镜，零件小人依旧捧在手里。帮着二口一起收拾好了操作室，再顺着来时的楼梯走到一楼，迈出那扇终于合拢的玻璃大门时，二口忽然“啊”了一声。 看来他是想起来了，刚才还对十六夜说，回去时要从小门走。 不过之前惹事的不良青年也不再了，这会儿正大光明地迈过正门也无妨。 “……那两个笨蛋。” 即便这会儿想起他们，二口还是忍不住咕哝了这么一句。 “不过，那两位同学的口哨声吹得真响。”十六夜仰天叹息，“好羡慕。” “这还值得羡慕了？” “对于不会吹口哨的某些人来说，当然值得羡慕啦！” 她的语速都不自觉加快了，听得二口都快笑出声了。 故作正经地清清嗓子，二口学着综艺节目的男主持人，沉声说：“你所说的某些人，是不是恰好姓桐生，名字里还带着两位数的数字来着？” “呃……也许吧。” “哎，我就知道。”他一副了然一切地表情，“吹口哨嘛，很简单的。只要深吸一口气，然后……” 当真如同信手拈来一般，二口吹响了清亮的口哨声，调子听起来像是一首熟悉的歌。 如此熟稔的架势，让十六夜觉得她也能行了。 学着二口的样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从双唇之间呼出，变成了“呼——”的一声。 ……真是意料之中的失败呢。 很难得的，这回他倒是不笑她了，只是怜悯般拍了拍十六夜的肩膀——说真的这更气人了！ “算了算了。”他好像罢休了，“以后我再好好教你吧。” “等到球网做好以后吗？那就是很近的‘未来’啦！” “嗯。” 他笑了。 是了，还有“很近的未来”呢。！ 第 16 章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16 第16章 “说真的，到了现在，‘未来’其实也没那么远了，对吧？” 盯着试卷纸上勉强还算看得过去的红字成绩，十六夜暗自嘀咕着，却总还是有种谜之心惊肉跳般的不安感。 但她好像也没必要不安，毕竟坐在眼前的当事人——影山飞雄的脸上根本见不到一点紧张的情绪。 看看试卷，再看看影山，家庭餐厅的那只毛茸茸吉祥物大熊在他的背后张牙舞爪着。 来了这么多回，第一次发现这只做工不太精美的棕熊摆饰，居然长着一张和他很像的脸。 所以，其实是影山飞“熊”吗？ 扑哧——不小心笑出声来了。 焦虑心情险些因此减半，幸好及时板起了面孔，十六夜这才重新变回了一如既往的模样。 “一直觉得你的期末考试是发生在‘未来’的事情，离得还远着呢。但仔细想想，大后天就要考试了……”她的不安感彻底化为一身句末的叹息，“以现在的情况，该怎么说呢，如果大家都发挥得不怎么样的话，保不齐真能达到不必补考的偏差值水平。但要是期望落空了……” 要是期待落空，这不就意味着，她的教学成果完全失败了嘛！ 丢了面子事小，倘若努力这么多天还是没能让影山躲开假期补考的悲惨命运，那简直是最可怕的人间悲剧了——没有之一。 心跳越来越快，分明距离正式考试还有几十个小时，且自己眼前还有一道名为“3月17日”的障碍尚未顺利跨过，十六夜已经替影山紧张起来了。 要是自己能变成漫画里的异能者就好了——她甚至开始琢磨起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可能性。 倘若真能拥有这种了不起的特殊能力，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幻化成影山的模样，替他坐进乌野的考场中，奋笔疾书完美作答每一道题目；或者是干脆穿越时间去往未来，偷看一下影山的成绩和试卷上的题目，然后再穿越回到现在把答案全部告诉他。 这番想象实在不错，可以姑且只能停留在“想”的阶段而已，异能是肯定不存在的。 眼下发生在她身上的超自然现象，只有这恼人的时间循环而已。 眼看这重来了一次的十六日也将走到尽头，时间穿越者的优势只剩下了不足挂齿的一丢丢，再也没办法派上用场。 影山的未来近在眼前。那自己的未来呢？ 当真也同样近得能够清晰窥见吗？ “没事的。” 忽然听到影山这么说。十六夜愣了愣，心虚的视线滑过试卷边缘，偷偷瞄了他一眼。 难道自己的心声被听见了吗？那就有点可怕了呀！ 但看着影山这平淡的神情，仿佛满不在意一般，实在不像是读心者会有的模样。 十六夜眨眨眼，有点没想好这种情况下怎么应对比较合适，总之还是先礼貌了一句：“谢谢。” “这几天我们都努力了，就算最后真的只能补考，那也是 没办法的事。接下来祈祷补考的日程和排球社训练不冲突就行了。” 影山说着，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热水。 明明是息息相关的大事一桩??[，说出口了倒像是事不关己。难怪今天的他表现得比十六夜还更加安心，原来是已经认命了。 ……在考试这件事上倒是表现得更加不服输一点呀——也不许早早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 只差一点，这话就要脱口而出了。她匆忙合拢试卷，决心不让自己的胜负欲左右影山的情绪。 “好吧，我明白了。”深呼吸一口气，她下定了决心，“要是影山同学真的不幸……呃，不巧需要补考的话，到时候我也会继续帮你复习的！” 好像听到了小小的啪嗒一声，似乎是水珠坠落在桌面上的声响，微弱得几乎快从耳边溜走。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看到影山匆忙抓起一张纸巾擦拭桌面。 杯中荡起的涟漪尚未平息，他大概是有点太着急了，仓促的动作看起来夸张又焦躁，额前的碎发也随之不停晃荡着，让他的表情也显得莫名朦胧。 一种名为哀伤的情绪快从十六夜的心中探出头来了。 ……原来影山一点也不喜欢和她一起学习呀？ 她快要哭了。 肯定是因为听到她说，补考也会帮忙一起复习，所以才害怕到把杯子里的水都弄洒了——是这样吧肯定就是这么回事啦！ 苦心经营了将近半个月，没想到这一方的攻略计划还是要以失败告终吗？这可实在是…… “好。” 仍是微弱得似乎会从耳旁逃走的声响，杯中的小小波浪已然平息。 影山低着头，视线大概已经飘到了背后的棕熊头上，也有可能落在了天花板的角落里，总之绝不会停留在她的身上。 有些刻意地摸了摸鼻尖，他的声音也染上了一点浓重的鼻音：“那到时候也……拜托你了。补考，我会更努力的。” 盯着眼前怎么看都透着不自在的少年，脑海中反复咀嚼他所说的话语。 既然说了“好”，还说补考也会继续努力，那就意味着—— 十六夜一把抓住了影山的手，拼命晃荡了好几下。 “不要这么早就认定自己会补考啊！” 她此刻透出的这股过分强烈的懊恼劲简直可以与乌野的教导主任相媲美。 “你向我寻求帮助的最初就是为了避免补考，都加油复习到现在了，倒是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呀！我们一定能一次性及格的对不对，对——不——对！” 激动的长长尾音伴着同样激动的晃荡动作，害得影山的脑袋也随着晃悠不止，那迷迷糊糊的眼神显然是快要昏过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灵光一闪般回过神来，倏地坐直了身子，盯着十六夜涨红的绯色脸颊，又瞄了瞄交叠的指尖，掌心的热量在此刻才迟缓地炸开，瞬间涌上耳廓。 田中前辈和西谷前辈的心情，好像，有点能理解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 应上一句“我知道了”，手中忽然又多出了硬硬的什么东西。 是笔记本。 “这是我根据白鸟泽的期末试题总结出来的知识点。虽然乌野的试卷肯定和我们不一样，但我们都是高一学生，考察的知识重点肯定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她郑重其事的，“在考试之前，一定要多看几遍，拜托了！” “……我知道了。” 虽然情形略显不同，但至少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不过，影山同学会觉得我给你造成了多余的压力吗？” 迈出家庭餐厅时，十六夜忽然这么问他。 为什么要问起这事，其实十六夜自己也没想明白。尤其是在复习了两周，眼看着考试就将临近的当下，就算是得到了影山的反馈，也早已没有调整教学方针的余地了。 难道是不希望自己在影山的心里留下的尽是些糟糕的印象吗？也许吧。 不想被讨厌，这也可以成为理由之一。 “为什么会有压力？”他的反问如同理所应当，“是我先向你提出这个麻烦请求的。” “是吗？那就好！” 十六夜松了口气，连步伐都轻快了不少，简直是蹦跶在人行道上，一下就超过了影山的脚步。似乎听到他哼唧了一声，难道是对此不满吗？ 她倏地停住了，回过头，飞快地瞄了影山两眼。而从这飞快的两眼中，好像也没有瞥见到任何的不满。十六夜努了努嘴，忍不住问：“你刚才是不是发出了‘咕’的声音？” 影山满脸疑惑：“没有。我以为那是你的动静。” “诶？” 既然这声音既不是来自于十六夜，也不是来自于影山，那么只可能是—— 更加清晰的一声哼唧传到了两人之间，清晰得足以分辨出这其实是“喵呜”的声响。循声抬头，在身旁高高这颗松树上，似乎藏着一点毛茸茸的白色。 答案似乎已然明了，但影山和十六夜还是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几乎是同时盯着枝头的这抹白色。 “是猫吧，影山同学？” “嗯。是猫。” 一只高高地爬到了松树顶上、正蜷缩在枝杈间的小白猫，颤抖的尾巴炸开得像只松鼠，悠远的喵呜声怎么听都像是它的哭泣。 “肯定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来了吧。猫就是这样的啦，总是只顾着一股脑往前冲。” 十六夜耸耸肩，说着这话的无奈语气仿佛像是位养猫大师，但其实她和影山一样，从来都没有养过猫。 倘若她当真是养猫大师，肯定不会在这种场合下伸出手，夹着嗓子对树上的小猫说出“放心跳下来吧”这种童话般美好的发言了。 树上的小猫一动不动，碧绿的眼睛盯着她，继续喵呜喵呜。至于这喵呜喵呜想表达的意思究竟是“我听不懂”还是“我不敢跳”，就实在搞不懂了。而十六夜伸出的双手依然僵在半空，能接住的只有空气而已。 养猫大师的假象，至 此算是完全破灭。她悻悻地收回了酸痛的双手，暗自祈祷影山千万别嘲笑她的天真。 “桐生。” 祈祷的话语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呢，忽然就被叫了一声。羞耻心差点让十六夜也跳到树顶上了。她僵硬地扭转脖子，感觉嘴角都在抽搐。 “唔！怎、怎么了吗？” 影山低头看她，一副莫名真诚的表情：“你会爬树吗？” “爬树？”呆了半秒钟，她回过神来了，匆忙摇头，“我从没尝试过，所以应该算是……不会？” “我也没有试过。” 就算是对于自己不擅长的事，影山居然也能坦然诉说。 准确一点，不只是坦白而已——他已经准备迈出尝试的第一步了！ 这棵松树有些年头了，繁密的枝条环绕着一人也难以环抱的粗壮主干抽出，沉沉地被针叶压得垂下。与地面离得最近的枝条，是踮起脚伸出手也难以企及的高度。影山向前走近了几步，踏上花坛边缘，敏锐的视线很快就找到了枝条最富韧性的那一处。 在这种时候，是最忌讳犹豫的。选定了目的地，他不必再迟疑，为了蓄力而蜷起的身躯倏地伸展开来，与地面相逆的作用力带着他跃入空中。 如果现在也是复习时间，那么十六夜一定会考考他，让他把现在的受力分析图画出来。但从树荫间落下的一点点细碎阳光映在他的发梢上，像是艺术家的画中才会出现的光影构造，让人难以移开双眼。 从未爬上过任何一颗树的影山，轻巧地抓住了树枝。接下来只要爬上去就好了。对于体育社团高中生来说，这简直就是信手拈来——这本应该是信手拈来。 伴着相当响亮的咔嚓一声，而后是结结实实的“咚”。松枝依旧紧紧攥在影山的手中，散发着针叶特有的清香，而影山本人，早已回到了脚踏实地的状态。 影山“啊”了一声，十六夜也“啊”了一声，盯着这根断裂的枝条，呆滞了约莫三秒钟，由此得出了一个现实的结论。 对于这颗松树来说，体育系男子高中生是无法忍受的重负。 “那就……我来试试？”带着一半一半的不自信与紧张，十六夜尴尬地笑了笑，“但其实我也挺重的。” “只能这么试试了。” 这条路上现在之后他们两人而已，确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先把折断的枝条安置在树脚下，花上半分钟时间向壮烈牺牲的树枝奉上最真挚的敬意。 而后，深呼吸一口气，大声宣布一下“我要上啦！”，十六夜奋力跃起。 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第 17 章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17 第17章 身高和跳跃能力都不及天才二传手的桐生同学出道即折戟，甚至连松树的叶子都没能摸到——这绝对是比养猫大师的假象当场破灭还要更加惨淡的情状！ 当真要感谢这丛树荫了，否则此刻热到爆炸的绯红脸颊绝对会被影山看出端倪。 但也许正是因为这丝羞耻心没有被发现，所以他才会明知故问似的说：“你够不到吗？” ……啊那不然呢！ 怀着忍辱负重般的沉痛心情，十六夜勉强点了点头，总感觉丢人的羞耻感也在脑袋里叮铃咣啷响个不停。 “是的……”她的嚅嗫像是小猫在叫，“不好意思，弹跳能力太差了……” “我知道了。” 还没来得及问影山这是想明白了什么，身旁的人却消失了踪影。低头一看，原来不是消失，他只是蹲下了而已。 “踩着我的肩膀，应该可以够到了。”他扬了扬手，“上来吧。” 十六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盘算起了这一主意。说不定他都没有深思熟虑过，和树顶的小猫一样，凭着一股冲劲就准备将心中的念头付诸实际。 但在这种时刻，正是需要一点冲劲。 “好。那就辛苦你了！” 不打算浪费时间在无聊的扭扭捏捏上，十六夜把包放在了花坛边缘，又解开了西装外套的两颗扣子，左右扭扭身子，确保校服不会过分限制行动，便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位于岛国南端的老家九州，没有北海道那种大片大片的牧场，骑马是不曾有机会尝试的新鲜体验，幼年时骑在爸爸脖子上玩闹的记忆也早已淡去。此刻乘在影山的肩膀上，倏地一下就来到了半空之中，惯性拉扯着心绪下坠。十六夜明显感觉到自己猛晃了一下，慌忙缩起身子，这才总算是找回了平衡感。 但除了这短暂的失衡之外，一切都好。自己的体重压在影山肩头，似乎也不算无法承受的重担。他依旧站得稳稳的，抬起头来问她，现在能摸到树枝了吗。 “嗯——摸不到！” 这是十六夜努力伸长手臂、在空中摸索了半分钟后得出的结论。 “是吗？”这个结果不算意外，“还是踩着我的肩膀上去吧，我会扶着你的。” “好的好的……那就慢慢来、慢慢来。” 颤颤巍巍地，她曲起了腿，一手抵着树干，一手抓着空气，晃晃悠悠动个不停，像是在走钢丝，唯一的安全装置是紧紧握住脚踝的影山的双手，简单的动作被放慢了无数倍。 等救下这只小猫后，估计能转职成杂技演员了吧。 勉强站起身，十六夜已经冒出了这般自信的念头。 站起来之后，接下来就没有那么困难了——十六夜是这么设想的，现实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分明此刻离树顶更近了好几米，可抬头望去，小猫所在的那根树枝却如此遥远。可怜的喵呜声盘旋在繁杂的枝叶之间，单是听着就让人难过。而踩 在脚下的，只不过是窄窄的一根树枝而已，只要稍微动弹一下，似乎都能听到清脆的嘎吱响声。 探出手，十六夜尝试向上方的枝干移动。悬空的不安感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只不过是上升了十几厘米的高度而已，距离顶点依旧遥远，她的腿已经忍不住打颤了。 明明人类也是猴子的一种，但她怎么一点都比不上生活在丛林里的远亲？要是投胎做猴子，凭这烂到不行的生存技巧，她肯定会早早地迎来新一轮的转生机会。 用力捶捶腿，十六夜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稳一点。 觉醒吧——灵长类的原始血脉！ 学着热血漫画的主角，她在心里大吼了一声，激昂的热血似乎也顺遂地冲上了大脑。 当然了，灵长类的原始血脉与攀爬天赋肯定没办法只靠一句热血话语就轻松激发。她的速度确实加快了一点——只有一点。在旁观者影山看来，她的动作仍旧透着磨磨蹭蹭，几乎可以说是蠕动着向上爬行。 这样的行动方式确实有点不雅观没错，但她确实爬到了树顶，这也没错！ 小白猫依然喵呜喵呜，一副可怜至极的模样，但对于这突然闯进视野中的巨大人类，倒没有多么反感，只是把浑圆的身子团得更紧了一点，当十六夜伸手摸它时，也没有吓到原地跳起。 摸摸小猫脑袋，稍稍安抚了它的情绪之后，十六夜揪住了小家伙命运的后颈皮，提溜着塞进了校服口袋里，正好装得满满当当。 接下来，就要面临与小猫同样的困境了。 来时便觉得难以企及的高度，此刻低头一看，更是分外可怕的巨大落差。 小白猫安心窝在她的口袋里，现在变成小白猫的那一方，已然成了十六夜。 腿又开始不争气地发抖了。紧紧抱住树干，十六夜觉得自己与生活在南美洲的猴子亲戚更加相似了。 没事的。没事的。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或是说，自我催眠。 都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已经很了不起了！接下来只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继续发挥灵长类生物特有的灵巧劲，肯定可以…… 自我安慰的话语还没想到尽头，重力已拉扯着她向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算怎么回事，先听到却是交杂纷乱的清脆响声。 跌落枝头，连尖叫声都被下坠的意识堵住，呼喊也来不及发出。慌乱间左手总算是抓住了一根树枝，未尽的惯性让十六夜整个人都随之荡了一下。连接着肩膀的脊背肌肉猛得拉扯，生涩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皱起脸，下意识攥紧了手掌，粗糙树皮也让掌心生疼。 现在的好消息是，她总算离开了树顶的危险位置，虽然采用了一种相当不妙的方式。 坏消息是，她的脚尖离地面大约两米远，是瞥一眼依旧让人心惊肉跳的高度。 扯痛的肌肉让手臂不住地发抖。仅有一只手支撑着体重，移动的范围也陡然缩小，只能仍有身体就这么吊在树枝上。 这下真变 成南美洲的猴子亲戚了啊。她苦笑着想。 影山也被掉落的树叶和碎枝扎了满头，用力甩甩脑袋。树叶啪嗒啪嗒落下，但还有一片插在他的头顶上。他完全没有留意，只是仰头看着十六夜，惊愕的表情中带着一点——该怎么说呢，敬佩吗？——的意味。 这么盯了几秒钟，他回过神来了，大声问：“你还好吗？” “怎么说呢……不好不坏？”至少还有闲心说出这种玩笑话，应该不算太烂，“小猫在我口袋里，我现在要准备下来了。你可以往旁边躲一点吗？我不想砸到你。” “直接跳下来？” 她笑了：“我总不能飞起来吧。” 要是真有这等本事倒好了！ “你下方是泥土地和花坛边缘，不看好落脚位置的话，会崴脚的。”影山向她探出了手，“往这里跳，我接住你。” “……不不不不不用了！” 这下总算能发出尖叫了。而这尖锐的拒绝，完全是不假思索得出的结果。 “我可能会把你的手臂砸断哟！” 树影藏住了她的绯红脸颊，耳朵依旧烫得不行，瞬间手臂的痛楚也算不上一回事了。 “你知道吧，对于从事竞技体育的运动员来说，受伤可不行。要是害得你也受伤了，那我绝对是大罪人！所以不行，肯定不行！” “没事，不会断的。” 完全忽略了物理知识的影山，此刻或许也并未将惯性的作用力公式放在心上吧。 “我会小心不让自己受伤，你也不能受伤。”他说，“你也是竞技体育的一员。” 手臂颤抖不止，也有可能是过快的心跳在作祟。 十六夜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影山能够如此信手拈来地说出这么帅气的话。 真是的……根本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嘛！ 羞耻心也好，尚未降临的愧疚感也罢，尽数丢掉。手臂疼得更厉害了，实在没有太多犹豫的余地。 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如来时一样，正正经经地说出一句“我要上啦！”，十六夜松开了手。 依旧是坠落感，重力将她拉向地面。但这丝恐惧感不会持续太久。似乎只是短暂的片刻之后，她落在了影山的怀中。春日的风拂过彼此之间，似乎还能听到咚咚的微弱响声，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奏响了。 简直是少女漫画般的展开——如果十六夜没有立刻从影山怀里跳起来，一脸惊慌地摸着他的手臂问他有没有受伤的话，这股lvelve的氛围一定会延续更久吧。 “真的真的太不好意思，也太感谢你了！要是你觉得哪里不舒服的话请立刻告诉我，我会付医药费的！” 诚惶诚恐地这么说着的十六夜，就差没有跪在地上向影山磕头请罪了。 至此，lvelve氛围算是正式破灭，话题重点好像也转移到了运动员的身体护理上。 影山转动着两侧肩膀，又扭了扭脖子。 不得不说， 在接住十六夜的瞬间，冲击力确实带来了一点沉重的痛感。不过在手中空空如也的当下，不适感已经消失无踪了。影山想他应该没有受伤。 就算是真受伤了，他也不会向十六夜讨要医药费的。 得到这番答复，十六夜安心了。装在口袋里的小猫用爪子刨着她的外套，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去了。 把这小小的罪魁祸首拎出来。原来是走丢的家猫，脖子上的挂着的项圈里刻了主人的电话。 “主人好像是住在……这个地方。” 挂断电话，十六夜凭着记忆把刚才听到的地址向影山重复了一遍。 “远吗？猫主人好像是位老太太，我想还是把这小家伙送过去比较好。” “不太远，坐两站电车能到。” “这样啊——” 十六夜了然般点点头，把小猫抱在怀中，故意用力揉了揉这毛茸茸的白色脑袋。 “我先送小猫回家啦。影山也快点回去训练吧！”她轻快地蹦跶了几步，向影山挥挥手，“要是觉得手臂不舒服，一定一定要告诉我。那今天就拜拜啦！” 告别的话语才说出口，影山已追上了她的脚步。 “我也去。”他毫不犹豫的，“你一个人会迷路。” 就连后半句话也完全不犹豫。她在影山心里究竟留下了什么印象！ “你你你你可别小瞧我！”她想也不想地丢出反驳，“昨天我去伊……一所其他学校的时候，完全没有迷路！” “是吗？” 这样的说辞显然不能说服影山。末了，还是一起坐上了电车。小猫被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包里，跟着他们滑行在轨道上。 带着小动物上电车，无疑是不合规定的行为。对于遵纪守法的两位高中生来说，进出站的时刻简直胆战心惊，幸好谁也没有多留意他们。 顺遂地走出车站，沿着上坡道直行三百米，右手边的黑色小楼就是目的地了。 在黑色的房子里养一只白色的猫，真是奇妙的反差。至于它究竟是怎么旅行到了两站远的乌野商店街前，这个问题也实在难以考究了。 “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这孩子走丢了，我担心了好久呢。”猫主人絮絮叨叨着，当真是怕极了吧，“对了，家里还有些茶点，你们如果……哦！” 仿佛恍然大悟般，她发出了一声小小惊呼，捂着嘴，露出了老年人特有的好事又暧昧的窃笑。 “还是不打扰你们约会啦。玩得开心！” 丢下这么一句话，猫主人匆匆合拢了房门，简直像是在催着他们赶紧继续原定的约会日程。 可问题是，他们今天的补习计划早就已经结束了。 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影山和十六夜只好悻悻地挪开了目光。走在归途的路上，依旧没想到合适的话题。 似乎是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影山说：“你是因为伤病才有空教我读书的吗？” 十六夜一时 没反应过来。 “你之前说过，最近不需要参加社团活动。”他补充了这么一句。 是了是了，自己还说过这种话来着呢。 十六夜也忍不住偷笑起来。她眯起了眼，抬起的衣袖遮挡住了窃喜般的坏笑与故意拖长的尾音。 “咦？影山同学，对我说过的事情记得好清楚——比英语单词更清楚呢！” 夕阳映在影山的脸上，一片绯红。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好像是心虚了。十六夜可不打算为难他，不过还是放肆地大笑了好几声。 “嗯，之前因为训练过度，肩膀和北侧的肌肉有些机械性损伤，目前还在修养中。不过问题不大，等春假结束，就可以恢复训练了。” 影山不自然地垂下眼眸：“所以才担心我会受伤吗？” “感觉影山同学是特别热爱排球的性格，和我不一样如果因为伤病而无法训练的话，一定会后悔得咬牙切齿。真变成那样的话，就太糟糕了。”她挑起一缕发丝，无聊地绕在指尖，“我嘛……在游泳这件事上的热情肯定不如你，没办法训练也不觉得多么惋惜啦。不过别看我这样，初中的时候也是闯入过全国大赛的哟！” 她急急忙忙地为自己正名着。 在以“全国”作为目标的同龄人面前，她不想落在人后。 “以后我也会努力站上全国的舞台。到时候，影山同学也来看我的比赛吧。” 她转过身，晚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很乱。透过飘扬的棕色发丝的间隙，便能看到她狡黠的、猫咪般的神情了。 “我想让你看看我游泳的姿态！” 在泳池中的她…… 那将是怎般景象，影山难以想象。 但他愿意亲眼看一看。 影山觉得自己好像点了点头，也有可能是晕乎乎的错觉正在作祟。他只看到了十六夜心满意得的笑意。她似乎在说些什么，却已经听不清了。 “所以呀！”她又重复了一遍，“有机会的话，我可以看看乌野的比赛吗？” 哦！原来在说比赛！ 影山回过神来了。 “比赛的话，明天有练习赛。”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果你想看的话……没有问题。” “真的吗！”这实在是意外之喜了，“我可是在校学生哦。可以来旁观吗？” “我会提前申请的。” “太棒啦！”她跳起来了，“不过考试的前一天还安排练习赛吗？感觉有点任性呢。” “考试之前发挥一下多余的激动心情是很重要的。” “这绝对是歪理吧？” 她捂嘴偷笑起来。 “明天，我会来的！”！ 第 18 章 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18 第18章 【Day16，20■■年3月16日，6:.】 邮箱里跳入了一封新邮件。 「T十六： 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如果你再什么都不做的话，只会迎来循环往复的人生。 管它行不行，不管逮到谁都行，也快点上啦！」 又是奇奇怪怪的邮件。 同样的内容，十六夜在上一回的3月16日也已经读过了。 真是的……她都已经在努力地打破循环了，攻略计划也在正常地进行中，怎么还焦急地催她？ 十六夜四下环视了一圈，周围并没有人在看着她。在这几天里她也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奇怪的视线。 也许催促的邮件也是会在既定日期发生的既定事件吗？有点搞不懂了。 盯着邮件正文，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分外古怪。想了想，她按下了回复键。 「你是谁？」 发送这条回复的三秒钟后，她收到了新邮件。没有标题，只有正文处赫然写着——“你是谁？”。 ……更加奇怪了！ 想要理清这一团毫无头绪的谜题，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事。她索性不多想了，收起手机，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错，今天就是最后一天——至关重要的一天。 为了17日的到来，她不惜背弃自己的良心，化身为卑鄙的时间管理大师，而今日就正是一切终结的时刻！ 至于“同时与二口和影山结下了无法回头的关系”这个可能性实现之后该怎么办……这种问题就等到实现之后再说！ 重新在心中加油鼓劲，十六夜重拾勇气与信心，大步迈入乌野的校门。 之前与影山约好了，会旁观今天的练习赛。 其实她已经很久看过排球比赛了。对于这种球类竞技的比赛规则，说真的也不太明白，又不好意思特地找阿八问——那样只会显得她像个超不称职的妹妹。 ……虽然本来也没多称职就是了。 还是寄希望于今天的比赛中不要有任何人问起她任何与排球有关的事吧！——她又开始怀揣这种祈祷般的念头了。 不知是否要感谢这坚定的信念，或是要归功于熟能生巧，这一次十六夜总算是没有迷路了，分外顺利地抵达了乌野高中前，甚至顺利到在通往体育馆的路上都没有走歪半厘米。 对于排球社来说，今日会有额外的观众，这是早已知晓的事。来的人会是个女孩子，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但穿着白鸟泽校服的女生，这就太意外了！ 才踏入体育馆没多久，刚和影山打完招呼，还没来得及听到回应，他整个人居然消失无踪了。 不，不是消失无踪。 准确的说，应该是被拖走了。 万千只怨念满满的手从影山的背后探出，阴森般搭在了他的肩头，一下子把她拽到了球场的角落里。炽热又焦躁的目光仿若 虎视眈眈，光是看着都叫人害怕。 “居然请来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影山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抽出空来谈恋爱的？” 啊！她看起来好像是之前在后山坡见到的打算来乌野打探的白鸟泽！?_[(” “什么，居然是间谍！影山啊影山，你竟做出这种事！” “上次带过来的花肯定也是她送的啦！” “知道吗，前辈我现在很痛心。” ……这是什么阿鼻地狱？ 光是看着眼前这混乱场景，都足以让人感到心慌。十六夜暗自庆幸自己不是影山，否则就要应对这番恐怖情境了。 幸好幸好，迎接她的是排球社可可爱爱的社团经理，估计和她一个年级，却诚惶诚恐地对她鞠躬了好几次，十六夜也诚惶诚恐地回以数次鞠躬，莫名感觉自己已经变成客套的社畜了。 “练习赛还没开始吗？”以防万一，她还是问了问谷地仁花，“我来得早了点吧？” “时间刚好。现在正在进行一些准备工作，等到对方学校到了，就会正式开始比赛了。” “哦——” 看来还是有点早。她想。 但既然来都来了，要是就这么当个游手好闲的观众，也未免有点尴尬。 十六夜帮着仁花搬出了计分板和椅子，还从仓库的角落里挖出了一盒崭新的粉笔，写下计分板上的学校名称这一重要指责便也顺势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笔一划写完“乌野”，十六夜问仁花，对方是哪所学校。 “是伊达工。” “……啊？” 咔嚓——这是粉笔断在手里的声响。 十六夜猛然回头，体育馆的大门也恰是在这时敞开，说着“今天也请多多指教”的队长二口与她撞上视线。 该怎么形容呢。 这已经不是纯粹尴尬或者是心虚了，仿佛所有情绪都在胸腔深处炸开，倏地笼罩住了所有感官。十六夜感觉脑袋嗡嗡的，大概是有蜜蜂钻进了她的耳朵里了吧。 她想自己已经露出了笨蛋一样的表情。 至于二口是怎般神情，她完全看不清了。她都不知道黑板上的“伊达工”究竟是谁写下的了。有可能是她自己，毕竟字迹如此熟悉。 呆滞的大脑已经不足以支撑她欣赏这场比赛了，反射弧被拉长到就连排球迎面飞来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的程度。 十六夜知道，在这种极致尴尬极致扭曲简直堪比修罗场的时刻，她绝不能露出半点端倪，也肯定不能总向自己钦定的攻略对象投去过多的目光。 她的计划和设想一向美好。导致于是否能够实现……只能说，大部分时候能够实现。 比如此刻，显然就是行动追不上设想的时候。 视线忍不住游走在二口与影山之间，本该是主角的排球反倒变成了轻易被忽视的小飞虫。聪明脑瓜快要过载了，她还是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要是再来一次的话， 是不是可以做出不同的……不对不对，别想这种可能性啊！ 直到比赛结束，十六夜还是没能想出半点名堂。要不是听到两队的队员大声喊出的“多谢指教！”，她说不定真的会在球场旁站上整整一晚上。 比赛结束了……哦对，还不知道比分呢！ 后知后觉地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观众身份。 虽然过程中完全没有参与，但要是到了最后还是零存在感，未免也太尴尬了。 趁着谁也不注意的当口，十六夜飞快地瞄了一眼比分板。 满满打了三局，乌野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这会意味着什么吗？ 十六夜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被捣成浆糊了，彻底转不动。她索性放弃了思考，只盯着地板上的裂缝。似乎感觉到二口瞄了她几眼，但她实在不敢回以视线。 ……咦。不对。 为什么她要表现得好像一个出轨的女人，明明她还什么都没有干呢，所以也根本没必要尴尬呀！ 这么想着，十六夜总算能抬起头了，堂堂正正般对上二口的视线。 如此光明正大，反而让二口有点别扭了。他飞快别开脑袋，转头和队友说着什么。 不知应该说是情理之中还是意料之外，今晚十六夜和他连半句话都没有说上。或许这也是一种幸运吧。 “今天的比赛出现了两次失误。” 倒是影山主动来和她说话了。 “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十六夜忍不住想笑，“就算有失误，也很正常吧？赢了就好嘛！” “你第一次来看我比赛。尽可能的话，我还是想要避免失误。” “完美主义吗？那影山同学在学习方面的失误已经被我看过好多次了哟——” 十六夜微微扬起下巴。这番毫不留情的指正，让影山倏地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着明天的考试一定会努力之类的话，希望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比赛结束，继续叨扰也不好。十六夜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要最后帮忙收拾一下场地——以宽慰一下今日饱受摧残的她的良心。但接下来排球社好像还要继续训练。 在训练的场合，身为外人的她继续待着就显得有点不太合适了。 乘上回家的电车，疲惫感骤然涌上。要不是心中的道德感还在阻拦着她，她觉得自己真的会横躺在座椅上，懒到融化在无人的电车车厢内。 这股懒洋洋的疲惫劲头在走出电车后骤然消失，却不是因为她有多么自觉或是多么勤奋。 而是她在对向到站的列车里，见到了二口。 已经记不起伊达工是什么时候告辞的了，但既然能在这个地方再次碰上，这也不失为一种殊途同归。 此处可就不是排球场那般具有距离感的地方了，要是再什么都不说，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加不可描述。 僵着脸，十六夜勉强挤出了一句“晚上好”。 她其实也没奢求二口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可他只是微微颔了颔首?[(，幅度渺小得差点看不真切，这未免也太糟糕了！ 早就警铃大作的内心拉响了更加可怕的警报声。十六夜心虚到根本不敢去看二口，尽管一如既往地和他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彼此却连半句话都没有说过，凝重的气氛格外僵硬。 是不是该由自己说点什么呢——比如今天的天气之类的，虽然现在天已经黑得连星星都看不见？ 正是在苦思冥想着合适的话题时，二口忽然出声：“今天，好像在乌野看到你了？” 明明是切实的事实，他们的视线还对上了好几次，可说出这话的他，却仿佛一无所知般的语调，平平淡淡的，还带着一点僵硬不自然的惊讶。 十六夜脊背一紧，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好了。 尬笑几声，她抹了抹额角，试图用手掌挡住此刻的表情，话语也变得像是叽叽咕咕了。 “对……对呀！我也看到二口前辈了，好巧哦！”到此为止还都算是实话，她确实觉得这个巧合分外可怕，“我想着要帮我们学校的排球社再好好打探一下这只崛起的小黑鸟的实力，所以想办法混进来啦！哎呀哎呀，真是太不容易了！” “要打探实力的话，春高决赛是最合适的场合吧，但我记得那场比赛你没去看？” “呃……正是因为那一次没有去所以今天才来了！” “哦——” 二口把尾音拖得长长的，藏着些许意味不明般的心绪。十六夜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想着什么，说真的她已经自顾不暇了，藏在校服口袋里的双手都在发抖。 早知道就不说谎了！ ……虽然实话也没多好听就是了。 又沉默地走过一个路口，恰巧在踏上斑马线的半秒钟前转为红色的行道灯阻断了他们的步伐。 “我说。”他盯着路前方的行道树，“你在和乌野的二传手约会吗？” 感觉空气好像也寂静了。十六夜顿住脚步，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匆忙追上二口，脸上扬起了尴尬的讪笑。 不得不说，这僵硬的弧度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笑容。 “这这这……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 不自觉的结巴让她显得更像是个心虚的坏女人了——可能确实有点背德没错但她真的不坏呀！ 二口依然没有看她。也有可能余光已经瞥见到了她的神情，不过还是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因为那家伙在比赛开始之前看了你几次啊。当然了，有个白鸟泽的家伙在场外，这件事本身就挺奇妙的。别人虽然也会看你，但他们的目光和那家伙完全不一样。” “前辈你也看我了吧？” “是啊。不可以吗？” 他好像有点不高兴，可惜十六夜完全没听出来藏在其中的情绪，依旧叽叽咕咕像个小偷。 “我没说不可以……约会什么的，没有这种事啦。我只是——”视线四下乱飘，从夜空 到人行道地砖，“最近在帮他复习功课而已……总之和他认识也只是机缘巧合啦。然后正巧他说有练习赛来着，就——他小小地邀请了我一下？所以我就来了？大概就是这样子？” 她又尬笑了几声，这依然掺着水分的真相让她如芒在背，离家的路途也变得分外遥远，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要是能够快快走到公寓楼下，她想她应该就不会听到二口说，为什么一开始要撒谎。 你说的可是‘为了白鸟泽排球部而前往乌野打探’，对吧？我好像没有听错。⒒” 如果自己的人生是一部侦探类连续剧，那么十六夜此刻一定会向二口鼓掌，高呼“你发现了盲点！”，或者学着犯罪嫌疑人的模样跪地痛哭，并且响起追悔莫及的bgm。 但可惜不是。十六夜既不能说出半句称赞的话语，罪恶感也不至于让她立刻哭出声来。 她只是觉得僵硬，相当僵硬，聪明脑袋彻底转不动了。 早知道就不说谎了。她想。 支支吾吾了好久，她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辩解——或是说，新的谎言。幸好二口也不准备追究或是怎样。他只耸了耸肩，佯装全然无所谓的姿态。 “不好意思，对你指手画脚了。”他说出的居然是道歉，“反正我和你之间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太在意我哟~” 说到最后，他又变回了笑吟吟的模样，好像当真一点也不在意。 要是十六夜的脑袋在这时候转起来了，那此刻一定是个绝佳的机遇。 很可惜，她的智慧卡死了。听到这话的她只觉得心慌，感觉自己全然成为了此世最恶的大坏蛋，就差没有跪地磕头谢罪了。 “那个球网还是要做完的，对吧？”他依然自顾自地说，“这件事总不能草草结束，不过也要等到之后有空的时候再说了……好吧，我先回去了。” 不知何时，遥远得看不到尽头的公寓大楼已在脚下。此刻十六夜倒是希望终点再远一些了，可她已经走到了家门前，二口也顺着楼梯径直向上走了，连半句话的功夫也不曾留下，只有悔恨尚且留在心里。 说真的，在这种场合之下，她实在是没办法对二口说出半点暧昧话语了——除非把她的良心彻底丢掉。 扑进被子里，无声地尖叫了好几次，十六夜还是没能振作起来，但还是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了，用力一拍脸颊，热辣辣的刺痛感让她清醒过来了。 在这十六天中，她给自己创造了两个机会，其中一个已经宣布失败。但不必就此气馁，这不是还剩下一个嘛——她顶着良心作痛的痛楚就是为了这种时候！ 飞快地逃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出影山的联络方式。下意识想要按下短信按钮，可到了信息编辑的界面，她却犹豫了。 不行。文字信息缺乏时效性，绝不能给对方留下太多思考的余地。 深呼吸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十六夜拨通了电话。在听到影山声音的瞬间，她整个人 都从床上弹了起来，站得笔挺，只有手指在不安地揉搓着。 “现在，有空吗？”她的话语也磕磕巴巴，练习结束了吗？??[” “嗯，我在回家的路上。” “这样啊——”继续尬笑几声，“对了，今天能来看你的比赛，我还是很荣幸的。怎么说呢……见到了不一样的影山同学吗？总之是很新奇的体验啦！” 开篇还是免不了寒暄几句有的没的，十六夜尝试用废话冲淡心中的紧张情绪。 事实证明这种方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紧张感根本免不了，尤其是在下定决心的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快把心脏呕出来了。 “如果影山同学期末考试一次性就通过了……不对，我不能说‘如果’。我觉得你肯定能行啦。”她轻快地说着，“那以后，我们还能一起出来玩吗？我是说，就是，呃……未来我也想多多了解影山同学。不只是排球而已，我还想要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对面是沉默——该死的一片寂静，能听到的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从听筒的另一端传来的呼吸声源于自己还是影山，已经完全分不清了。只觉得鼻尖也涩涩得麻木，轻飘飘的大脑好像要将她压倒。 “我也想更了解桐生。”他说，“但是……” 听到“但是”就知道不对劲了。 “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更重要的其实是排球社。所以我想……我们可以慢慢来吗？一点一点的，不是现在。” “……这算是‘n’的意思吗？” 他没有说什么了，这也可以成为一种答案。 ……很好。 十六夜发出无声的笑。 很好，她完蛋了。！ 第 19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1 第19章 【Day1，20■■年3月1日，7:.】 邮箱里跳入了一封新邮件，但十六夜已经不打算打开来了。 睁开眼，瞄一眼身边的闹钟。 今天是3月1日星期一，白鸟泽学园期末考试第一天。 闭上眼，再次睁开，再瞄一瞄闹钟上的时间。 很好，日期一点都没有变化。 “可恶啊……这不是完全失败了嘛！” 十六夜在床上尖叫扭曲蠕动爬行。真该感谢公寓的优秀隔音，否则邻居一定已经拨打报警电话了。 想要大喊一声“哈这种失败真的存在吗？”，但这种发言实在显得她太像一个败犬——虽然很失败的确是事实没错。 痛定思痛(姑且)。失败的记忆依旧鲜明，她知道自己必须复盘一下过去的十六天。 倘若要十六夜自己评价的话，其实她觉得自己做得挺不错的。时间的安排也好，与二口和影山的交流也罢，一切都恰到好处。 非要说哪里出现问题的话，她觉得一定是最初的战略方针不够明确。 一次性攻略两个对象，这种时间管理大师的行为是不可以的——她肯定是遭受了纯爱之神的惩罚，所以才遭遇了如此凄惨的败北。 决定了，这一次她绝对要专心致志，只把时间放在一个人的身上！ 十六夜终于重新振作起来了。她飞快地从床上爬起，套上校服背起书包，从冰箱里翻出前两天——从体感上来说感觉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买的便利店饭团。懒得加热，直接拆开包装丢进了嘴里。 要说她在上一次的3月1日中得到了什么教训，那一定是，不吃早饭考试真的会难受到脑袋发昏。 啃着酱油饭团，正准备推开门，她又想起了相当重要的一件事。 今天上午，住在楼上的二口会选择跑步去学校。如果在这个时间点下楼，会完美遇上正在做热身运动的他。 ……可恶，幸好想起来了！ 十六夜愤愤揉起包装纸。一想到昨晚二口说的话与自己不争气的反应，气得真想回到3月16日猛敲自己的脑袋。 饶是厚脸皮如她，现在也实在没脸面对二口。一见到他就只会想起自己的失败，以及再次陷入时间循环的痛苦现实之中。 还是避开二口吧。她暗戳戳琢磨着。 反正今天上午电车会因为轨道损坏而延迟十三分钟，她干脆就晚一会儿出门吧。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稍稍打探一下外面的情况吧…… 明明知道谁也不会听见任何动静，十六夜还是踮起了脚尖，蹑手蹑脚地踱步到阳台上。从这里足以打探到楼下的状态。 在一楼的楼梯边缘，她似乎瞥见到了一撮棕色的头发，但也只看到了这一点而已。尽管这发色看起来与二口起码有八分相似，却也不能以此断定他就是二口本人。还是要看到更多才行。 要是 倾身越过阳台栏杆往外看，这未免太过危险。不知道处在时间循环中的自己倘若遇上“死亡”会形成怎样的结果，十六夜还不打算尝试这种可能性。 想了想，她决定钻过栏杆之间的空隙再好好观察一下楼下的情况。 阳台栏杆由竖直的几根粗铁条架设而成，铁条的间隙勉强能容纳一个脑袋钻过。平常十六夜总觉得这个宽度未免潜藏危险，但如今正借助着这一漏洞实现自己的小小需求，她实在没有立场再去谴责什么安全漏洞了。 铁条擦过脑袋，不怎么费劲就钻了过去。十六夜紧紧攥着栏杆的铁条，眯起眼，往楼下打量着。 大半个棕色脑袋漏了出来，深绿色的校服如此显眼。 可以确认了，身处楼下的正是二口没错！ 不知道算不算是松了一口气，但只要等他走掉，自己就可以下楼了。 十六夜暗自盘算着最合适的下楼时间，稍稍后退了一点，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偏不倚，铁条正巧勒住了她的下颌骨，把她整个脸颊都挤了上去，天生的小圆脸看起来更加圆润了。 再用点力，卡在栏杆之间的她的脑袋巍然不动，仿佛遇到了无法突破的瓶颈——明明钻进来时那么轻松，现在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十六夜涨红了脸，用力扒着铁条，试图在这场“博弈”中靠力量取胜。 很显然，她又一次高估了自己。 根本没有力气的她，怎么可能比得过真切的钢筋铁骨呢？ 兀自搏斗了好一会儿，现实并无任何变化，反倒是引起了楼下二口的注意力。他抬起头，在与十六夜对上视线时，不经意发出了相当夸张的“啊？”一声。 “桐生，你这是在干嘛？” 他的嘴角都翘起来了，这一笑又勾起了十六夜昨日的痛苦回忆。 比和二口对上视线更加糟糕的事情，一定是此刻她还处在如此尴尬的状态。 为了给自己挽留点面子，十六夜咬牙切齿地说，她只是在看风景而已。 “看风景？”二口挑了挑眉毛，不知是不是真的相信了，不过他还是说，“行吧。那我先走咯？” 十六夜把手伸出栏杆，别扭地挥了挥：“嗯。拜拜！” 二口向前跑去，但只迈出了一步而已，倏地在原地停住了，再次抬起头。 “我说，桐生……你脑袋是不是卡在栏杆里出不来了？” “……是的！请救救我！” “唉……就知道是这样。” 二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肩膀也夸张地耷拉下来了，对十六夜说自己马上去找公寓管理员，让她稍微再等一小会儿。 确实没有尴尬地等待太久，二口就带着公寓管理员打开了她家的大门。他们一人攥紧一根铁条，在“三——二——一”的倒计时结束后用力往外掰，她也趁机拼命使劲向后退，过程着实狼狈，幸好结局还算顺遂。 拼命故意了几口 新鲜的空气，十六夜感觉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赶忙向二口和管理员道谢，涨得通红的脸颊也不知是因为铁条的摩擦还是羞耻心在作祟。 “……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十六夜赶紧叫住二口，转身在抽屉里翻找起来。在二口反问“干嘛”之前，她成功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呐，送给你。” 她把一捆衣架塞进到了二口手中，郑重其事的。 “我新买的衣架，特别防滑，根本不用担心衣服会被吹掉，送给你了。这是……我今天的谢礼！” “哦……” 满脸疑惑的，二口接过了衣架，拧起的眉头怎么看都像是在说“为什么要用衣架当做礼物”。 至于各种原因，也就只有十六夜自己知道了。 有了新衣架，意味着二口的衣服不会在几天后从楼上吹下来，也意味着他们在那天不会再有交集，零件小人自也不会诞生。 倘若把这场时间循环比喻为一场游戏，那么现在她所做的，就是主动封死了针对二口的攻略计划。 分明这是自己所做的决定，但在递上衣架的瞬间，十六夜还是感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失落感。 必须承认，她真的很享受和二口一起做零件小人的时间一向看起来很像不良少年的他，会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偶尔说些好笑的事情，仿佛是故意将她逗笑。 还有零件小人。那个粗野却可爱的小东西，竟然是由自己做出来的，这件事也如此神奇。 能想起的都是有趣而美好的经历，但糟糕的失败也会从回忆中浮现。 二口是未能通关的一局游戏，因自己而诞生的败绩如此鲜明。对于第三次重启时间的她来说，已没办法再承受同一路径上的又一次失败了。 与影山也是一样。她想她大概再也不会在乌野迷路了。 至于未来…… 倘若未来还有机会的话，也许—— “你要是不舍得给我的话也没事。”二口大度地摆摆手，“别露出这种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嘛。” 十六夜回过神来。二口正窃笑着看她。 从他眼眸的倒影中，能看到自己低落的表情。她赶紧甩甩脑袋。 “没有不舍得啦！”她也笑了起来，“我很大方的哟！” “那就谢啦。我走咯？” “拜啦！” 目送着二口出门，十六夜在公寓里默默等了两分钟，也走出门外。 抵达车站月台，因轨道损坏而短暂耽误的行程的乘客们已满当当地塞进了车厢里。踏着警报声，十六夜在车门合拢的前一秒成功挤了进去。 哐当哐当，拢共七站路。下车走到学校，听到的话题依然是那些。 没复习、快告白、考试怎么办，还有…… “小——十六！” 很好，这句话也听过了。 游泳社部长森田美代搂住她的肩膀，亲昵地贴在身旁。 “哎呀，小十六的脸怎么这么红？” 虽然这也是崭新的话语，但实际上也没那么崭新了。 十六夜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该怎么说呢……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来着？我没事哦，你说吧——尽情地说吧！” “嗯……你真的没事吗小十六？” “真的真的没事！” 快说吧——快把邀请她去东京参加集训的事情说出来！ 焦急地听着美代说完以后一个字，十六夜迫不及待，立刻说出了“好”。！ 第 20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2 第20章 安排在了春假前夕的多校集训，由东北高校泳联和东京的游泳强校鲸津高中联合组织，所以除了东京的高校之外，在竞技游泳方面成绩一向不好不坏，但恰好坐落于东北地区的白鸟泽女子游泳社，今次也幸运受邀参加。 这个集合了数所高中游泳部的联合训练取了响当当的名号，叫做“北部泳池大联盟”——真不知道是那个中二病的家伙想出来的。 要不是提前知道了训练期间会出现泳池故障的情况，十六夜大概会喜欢这个中二的名称的。 但也正是因为泳池故障这一既定事件的存在，她这才会选择参加东京集训。 正如古时书生上京求职，现在她也要上京了——不过和工作完全无关，而是为了寻找恋爱脑的笨蛋！ 繁华的东京，人流穿梭不息，汇聚着远比宫城县多出数倍的人口密度，更勿论泳池旁会聚集多少渴望恋爱的高中男生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游泳的男生，都有着漂亮又纤长的肌肉线条，还能用共同感兴趣的游泳?[(”勾出一大堆的话题。 就这样还能攻略不成功？不可能，她不信！ 这么想着，十六夜忍不住在心中暗自窃喜了起来。果然她的聪明脑袋在恋爱这件事上也是能够正常地派上用场的！ “十六……” 身旁收拾行李的社团同学夸张地抖了抖，果然一副惊恐模样。 “你怎么突然一声不吭地笑起来了？” “诶？” 要不是听到同学这么说了，十六夜可能根本不会察觉到嘴角泛起的隐隐酸痛感，匆忙掏出包里的小镜子瞄了一眼。 果不其然，尽管嘴角已经收敛起来了，但这飞扬的眉梢，怎么看都是眉飞色舞的模样。 赶紧把面孔耷拉下来。她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支吾了两秒钟，自我辩解说：“感觉我这次期末考试一定能考得很不错，所以就……有点高兴？只是这样而已啦，哈哈。” 不知这样的说辞有没有说服对方，但最后的尬笑实在有点多余了。同学点了点头，正准备收回目光，却又发出了一声了不得的惊呼。 “十六，你的手怎么划破了这么大一道口子！不疼吗？” “哪里哪里？”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几乎把整个手都扭了过来，在食指的里侧，十六夜终于找到了伤口。 笔直的、长长的一条，如同一道竖线，隐匿却也突兀。 它正藏在视线的死角，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没有发现这道伤口的存在，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划伤的了，她并未感到多么明显的疼痛。看起来也貌似也快要愈合了，只余下一道窄窄的棕色疮痂，只有翻起的表皮确实有些骇人。 说起受伤的话，之前在做零件小人的时候，倒是不小心被崩坏的零件擦伤了，正好也是在这个位置。 不会是…… “嘿，伙计们！” 美代靠在社团活动室的门边， 学着美式青年的模样，冲她们吹了一声口哨。 “大巴到了哟！” 收回飘散的注意力，十六夜匆忙垂下手，应了一声“知道啦”，拎起行李和背包，和其他人一起快步走出了社团活动室。 接下来便是为期一周的东京集训了，事实上这个天数还会因为泳池排水故障而延长至十天。早早知晓了这个情况的十六夜，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充足准备。肩伤果然也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最近几次低强度的练习都没有引起任何异样的痛感。 登上游泳社略老旧的大巴车，一定要挑选窗边的位置坐下。驶过山间小道与高速公路，行道树和平平的屋顶从车窗外掠过，分外蔚蓝的天空将从宫城县一直蔓延到东京都。 上回去东京玩是什么时候，十六夜都快记不起来了，大概是初中的毕业旅行。虽说集训期间肯定也没空到处去玩，但“去东京”这件事本身就够让人觉得兴奋了。 在东京会遇到怎样的人呢……想到这件事，心脏居然忍不住轻快地跳动起来了。十六夜感觉按捺住了自己的期待。 她明白的，在这种时候，多余的期待反倒会坏事。可不能忘了，此行的重点可是好好训练——就算是无比重要的攻略行动，也得摆到第二位去！ 车上欢闹声不断，午后的时光也漫着暖意。在座位之间传递不停的零食，让这段路途变得像是春日出游一般。 确实，特地赶赴东京参加集训，对于女子游泳社来说可是少有的难得机会。听说排球社倒是常去各地远征训练，社团专用大巴的里程数逐年攀升，着实让人眼红。 对于学校的王牌社团而言，想去哪儿好像都是无比轻松的一件事。 ……是了，这会儿阿八也还在东京训练吧？ 十六夜想起来了，上回听桐生八说过，这周他都在东京。 久违地居然能够身处同一座城市，久未谋面的大哥也变得分外令人怀念起来。 碍于彼此都有训练日程绊身，设想之中无比令人感动的兄妹见面的场景，当然也难以轻松实现，但这并不影响她想给阿八一个惊喜的念头。 大巴车完全驶入了东京的界限之内，十六夜发送了早已编辑好的消息。 「十六：快猜猜我在什么地方[兔子吐舌.jpg]！」 「桐生八：平安到东京了吧？」 「十六：可恶！你怎么会知道！」 这不是完全没能惊喜到嘛！ 「桐生八：妈妈告诉我的。」 「十六：q失策了，还想吓你一跳呢。但我知道你也在东京哦，小心晚上我溜过来把你的枕头偷走！」 「桐生八：我去东京的事，妈也和你说了吗？」 「十六：……所以你和妈妈说了却不告诉我？可恶的阿八，你现在越来越不像是讨人喜欢的哥哥了！」 「桐生八：抱歉。我这次只会在东京待一周，后天就会回九州了，没有时间帮你带想要的东西，所以没有和你说。」 ……这该死的熟悉感。 十六夜感觉到了自己的嘴角正在僵硬地抽搐着。 说真的，在这循环往复的十六天里，唯独阿八这句话，她再也不想听到第二遍！ 「十六：我才没有总让你帮我买东西呢，哼哼！」 愤愤然回复了这么一句，她收起手机，暗戳戳地想着，这回可不用叨扰阿八帮忙了。 她都已经在东京了，无论是想要的杂志还是喜欢的首饰，大可以自己痛快地买下，都不用等着阿八寄到宫城或是带回九州老家。从享受层面来看，效率简直提升了不少，给阿八留下的“令人操心的妹妹”的刻板印象好像也能稍微挽回一点。 当然，只有一点点而已。 驶入东京都内，余下的路程就不剩多少了。在城区里弯弯绕绕几圈，经过大约四五六个行道灯，大巴车在都立濑川高中的正门前稳稳停住。 同印象中一样，感谢连接着宫城与东京的良好路况，白鸟泽抵达得太早了一点，这会儿停车场里除了他们这辆漆成淡紫色的大巴车以外，就只剩下濑川本校的客车了。听说今天没有安排训练，不过傍晚会由泳联以及鲸津高校的负责人举办一个简单开幕式。 没记错的话，开幕式大概会相当无聊，在前几次都听游泳社的同学抱怨过说这只是形式主义而已。今天十六夜总算有机会见识一下这究竟会有多无聊了。 但在领略形式主义落地之前，还有整整两个小时。在安排好的宿舍放下行李，接下来的时间该怎么度过，确实是值得琢磨一下的好问题。 泳池还在清洁中，今日尚不开放，想靠训练打发时间无法实现。濑川高中不巧坐落在东京的角落里，无论是去新宿还是涩谷，都要坐上一个钟头的地铁，单是往返的路途，就足够耗去空白的时间。当然也不能用社团的大巴——印着“白鸟泽学园女子游泳社”的这辆巴士，可不是为了享乐用的。 思来想去，总之还是先去觅食吧。 美代问大家想吃什么，回答却是异口同声，都说要去校门前的吉野家吃牛肉饭。 至于理由嘛，居然是，想要知道东京的吉野家和宫城的吉野家在味道上有没有区别。 “肯定没有区别呀！再说了，好不容易来东京，还吃这种连锁店吗？”身为部长的美代双手叉腰，像个气恼的老母亲，“你们倒是争气一点啊——至少去吃松屋好不好！” 周围闹哄起来：“诶——？松屋也是连锁店呀！” “就是就是，这还不如吉野家呢！” “我也反对！” 十六夜赶紧举起手，奋力挥舞，试图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是‘食其家’派，要去就去东京的食其家长长见识！” 美代快要炸毛了：“你这个异端！快点来个人，把小十六拖回学校去！” “啊啊啊啊——就算被拖出去了我也要说，食其家才是最棒的！” 结果最后即没有去吉野家，也没有吃松屋，食其家更是失去了姓名。她们就在附近找了一家汤咖喱店，以近乎包场般的豪横姿态，差点把菜单上的每一道菜都点了一遍，，肆意地享受了这番颇具北海道风格的美味。 带着撑得满满当当的肚子，慢悠悠散步般走回濑川高中。这会儿抵达的学校更多了些，停车场几乎被大巴车占满了，来自各个高中的游泳社团聚集在停车场的边缘，拼凑成杂乱的颜色。 除了比赛日之外，能够一次性见到这么多不同的校服，也就只有今天了吧。 十六夜的目光粗略撇过各式的校服，掺杂其中的黑色外套勾走了她的注意力。 黑色的校服，她最近也看到过。但宫城的黑校服属于“鸟”，而眼前的却是“鱼”。 鲛柄学园，以游泳见长的男校。十六夜曾在比赛中旁观过这所学校的选手，印象最深的不是漂亮的泳姿，而是他们的运动服上绣了一串可爱的鱼。 而在这群黑外套之中最显眼的，应该是站在队首的红发少年了吧。 红发啊…… 之前美代说的红发的明星选手，应该就是他了吧？ 不愧是美代，眼光真不错——红毛真的很帅气！！ 第 21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3 第21章 “我们要打造更快、更强的游泳队伍！通过多个高校间的良性竞争与相互学习，相信在本次的集训后，大家一定会……” 哈——哈——哈——欠！ 十六夜用手捂着嘴，这个长长的哈欠勾起了分外浓重的困意。光是瘫在演讲厅软乎乎的椅子上，她都忍不住想要睡过去了。 果然很无聊啊——在亲自领略了这个众人都唱衰的集训开幕式后，她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说真的，与其高谈阔论地对高中生们描述着未来十年希望在国际乃至世界级青少年游泳赛事中达成的远大目标，将一切计划都以文字和激昂的表述倾诉出来，还不如把这几个钟头的时间留给他们好好训练呢。 毫不夸张地说，比起坐在这里，十六夜反而渴望进行高强度的游泳训练了。 好不容易熬过泳联主席的长篇大论，接下来还要迎接主办方之一的鲸津高中负责人的又一重絮絮叨叨攻击。十六夜真的快要顶不住了，耷拉的肩膀一点一点猫了起来，脑袋也沉重得晃来晃去。 念叨的话语从耳边略过，能听清楚，却钻不进大脑里，梦境的边缘近得仿佛探出手便能轻松触及。要不是被坐在一旁的社团经理狠狠捅了一下，她说不定真就要循着绚烂梦境所在的方向奔去了。 “别睡呀桐生！”经理学姐急红了脸，压低声提醒着她，“你坐的这个位置可是相当显眼的，一闭上眼谁都会发现你睡着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了！” 在这番恐吓般话语的要挟之下，十六夜总算勉强打起了精神。她特地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宛若精神抖擞。可这副假象也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而已，都还没能撑到鲸津高中的负责人走下演讲台，她的眼皮又快粘起来了。 这样犯困下去是万万不行的——十六夜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自己丢脸事小，大不了厚着脸皮挨教练一顿唠叨就是了。可要是因为自己而丢了学校的面子，那就是奇耻大辱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成为害群之马。 单凭一己之力战胜瞌睡虫，眼下看来着实有些困难。她赶紧甩了甩脑袋，决定寻求一些外界的帮助。 缩起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演讲厅的窄小座位间挤过。大约在说完十三次的“不好意思”之后，她终于顺利抵达了过道上。但此刻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十六夜弯下腰，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像只狩猎中的猫似的，俯身疾跑着冲向演讲厅大门。直到从门缝间钻过，她这才松一口气，惬意地舒展起了四肢。 脱离了演讲厅的无趣氛围，室外的空气如此爽快。午后暖风吹走了踟蹰在身体里的困倦，十六夜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但她知道，要是再回到那个形式主义的场合里，自己肯定又会陷入昏昏欲睡的窘境之中。 绕着演讲厅外围慢悠悠踱起步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好像在这附近见到过一个自动贩卖机。希望咖啡还没有被买光。 就这么闲散地走 着，深蓝色的贩卖机在拐角处的墙根下露出踪影。十六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还来不及挑出最合适的面值，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贩卖机前还站着其他人。 黑发的少年穿着白色与水蓝色拼接的校服，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外套的褶皱正巧将学校名称折了起来，只余下“高中”这两个字而已，但看起来不像是濑川的校服。 顺着上衣垂落的褶皱，视线自然而然地挪到了上方。乍一瞥见到对方的脸时，十六夜吓得差点原地跳起三米高。 这样的描述绝不是夸张，也不存在艺术加工，她整个身子都猛然抽搐了一下，真的快要跳起来了。 ……这不是影山飞雄吗！ 感觉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十六夜赶紧捧住脸，第无数次告诉自己，她现在已经身处东京了，而不是乌野高中所在的宫城县。 可就算用这种方式尽心自我劝导，此刻满脑子还是只剩下了“这是怎么回事”，仿佛弹幕爆满的视频，连一点思索的余地都不剩下了。 肯定要归咎于她的视线太过微妙，直勾勾的注视中透出的情绪又丝毫不加掩饰，少年最后什么也没买，空着手离开了。但十六夜还是忍不住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惊讶感一时半会儿无法褪去。 其实仔细看看，这少年和影山之间确实存在一点小小的不同。 譬如影山的个头要更高一点，体格也稍结实些，而这少年的纤长体型明显是游泳运动员独有的身材，脸也更窄一些。 看来真的只是长相和发型略有些相似而已吧。 十六夜松了口气，视线却还是不自觉地飘向少年的背影。只见他与迎面走来的那位红发“明星选手”正说着什么，似乎关系很不错。 影山、她、红发明星选手，上次这三个元素出现在一起时，是在上一轮的十六日里，没想到今天这三个元素居然又凑齐了。 尽管地点也好任务也罢，就连情景也是完全不同，但这微妙的昨日重现般的既视感，还是让十六夜隐隐感到不妙。 红毛其实是影山飞雄派来东京的间谍吧！——才冷静思索了不到三分钟，这种不切实际的荒诞念头又从她的小脑袋里冒出来了。 当然了，这种无聊的阴谋论是绝对站不住脚的，倒是足够驱散在脑海中盘旋的倦怠感。这下不必灌下咖啡，她也能清醒地回到演讲厅了。 真正古怪的应当是第二天，沿着河岸边的步道晨跑时，十六夜坚信自己再一次见到了影山飞雄。 黑色的短发黑色的眼睛、略微长了些的额前碎发、大约比自己高出大半个脑袋的体格，像一阵风似的“咻——”一下从身旁掠过，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跑去。尽管这短暂的交汇只是不足半秒的一瞥而已，却足以让人慌张到心惊肉跳。不管怎么回想，这人都长着一张和影山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什么恶作剧，或是另类惩罚吗——惩罚她在上一次的十六天里自作聪明选择成为时间管理大师结果两边都没成功？ 越想越不安了，十六夜 不住地频频回头，试图看清楚刚才那位晨跑少年的模样，可他跑得实在太快了，每一次回头，他都会变得更加渺小一点。到了最后，完全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也就只能不甘心地收回目光了。 这番心不在焉的做派是怎么也藏不住的，谁都能发现她的异样。美代跑到了她身边，随口问道：“小十六，你怎么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呃——” 该怎么形容呢……现在这个情况，好像和见到鬼也没什么差别？ 见她支支吾吾的，视线仍习惯性地往身后瞟，美代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立刻换上窃笑的好事神情，用手肘轻轻捅她：“哎呀哎呀，是前男友吗？” 美代总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分外敏锐。 “不是啦！”趁着直觉继续发酵之前，十六夜赶紧摇头否认，“只是觉得刚才跑过去的男生，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像你的前男友？” “不是……都没能成为‘前男友’，因为我的告白被拒绝了。” “什么！”美代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真是没眼光的家伙！” “也不怪对方，我和他之间的情况还是挺复杂的。非要说拒绝的原因，可能还是我们认识得不够久吧。” “所以这就是你昨天为什么总盯着鲛柄的红毛看吗——打算用崭新的恋情冲淡告白失败的痛苦？你很行嘛小十六！” “……有吗？” “有哦。你一直在看他。” 她故意在“一直”这个词上咬了重音。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提到了那个红发的明星选手，这才无意识地留意了而已。 十六夜暗戳戳地在心里这么想着，但不能说出口。这份无法言说的沉默落在美代眼中，似乎变成了一种默认。 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她把手掌沉沉地压在了十六夜的肩膀上，郑重其事道：“放心，你的梦想，我一定会帮忙！” 总感觉有点不妙起来了。 “您在说什么呢部长？”她久违地对美代用起了此等尊称，“您没有——” 没有误会什么吧？ 原本十六夜是想这么说的，可这句简短的话语才刚讲到一半，美代却倏地跑得没影了，轻快的步伐冲向步道对侧的晨跑队伍，挥舞着手臂，轻巧地从人群中穿过，淡紫的校服外套掺杂在黑色的运动服之间，如此显眼。 “嗨嗨！那边的鲛柄学园的、红色头发的同学！” 美代一下冲到了队首，像个社会人似的向一脸困惑的红发少年伸出了手。 “我是白鸟泽游泳社的部长，本次集训也请多多指教了。之前有幸在县级大会上看过您的比赛呢，呀您的泳姿真是让人惊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呢？” “……你好。”还是象征性地握了握手，“我叫松冈凛，鲛柄游泳社的部长。” “好的好的松冈同学，今天也很高兴见到您！冒昧地问一下，您现在的恋爱状态——” 依然是没有说完的话语，美代又没影了。但这一回，她是被十六夜拽走了。 “抱歉抱歉抱歉！” 赶紧鞠躬道歉，绯红到快要爆炸的脸颊是羞耻心膨胀的最好证明。十六夜都不敢对上鲛柄学园任何一个人的目光了，就算是被注视着都会给予她莫大的压力。 “我们家部长太任性了，不好意思给您造成麻烦了！” 身为游泳社副部长的十六夜，她所担负起的最重要的职责，正是在部长美代的行事作风自由过头的时候及时悬崖勒马，比如此刻。 万幸的是，对方的部长没有生气，更加没有恼怒，只是微微颔首，继续奔走在沿河的小路上。 如此看来，此刻饱受羞耻感折磨的，也就只有十六夜自己了。 “总算知道人家的名字了，不错吧？”美代笑得骄傲又得意，“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咯！” “啊好好好……” 十六夜完全笑不出来。 好像迈出了攻略的第一步，这没有错。 但要如何在对方的好感度（疑似）为负的情况下告白成功，这是个值得好好研究的问题。！ 第 22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4 第22章 东北地区的泳联与东京的鲸津高中联合举办的集训，地点却安排在了位于东京角落里的都立濑川高中，这略显参差不齐的安排，其实也不算奇怪。 作为东京都内占地面积最大的学校之一，濑川高中有着一般高校少有的巨大泳池，甚至是豪横的十六泳道，比国际规定的比赛场地还要多出一倍。 更豪横的是，这种尺寸的泳池，他们有两个。 所以在本次的训练中，可以阔气地分为男女两个组别在不同的泳池进行训练。 “这么大的池子，除了多校的联合集训能够用到之外，真的还能有别的机会派上用场吗？” 在见识过宽阔泳池的惊叹声结束之后，游泳社的同学发表了如上的感言，尖锐且颇具现实主义。而这同样也是其他人的心声。 “估计曾经是特别特别厉害的游泳强校，所以拿到了一大笔了不得的修建资金？” 十六夜关掉花洒，瑟瑟发抖，说出的每个字都快撞在一起了。 “或者是纯粹为了脸面？拥有全国最大的泳池，这名头还算挺响亮吧？” “不知道。”隔壁间的学姐也从隔间里出来了，倚靠在她的门边，慢吞吞戴上泳帽，“反正这几年都没有在全国的比赛里见到濑川，不是吗？” “这倒是啦。要是和白鸟泽比的话，谁厉害一点？” “那可能还是我们强一丢丢吧。” “换好泳衣的话就快去泳池做热身运动啦！” 经理实花学姐探头进来，开始催她们了。 虽然经理学姐是可爱又好脾气的前辈，但被催着总让人不好意思。十六夜赶紧戴好泳镜，笑嘻嘻跟上了学姐的脚步。 不过，对于豪华泳池的猜想并没有就这么草草结束。好奇地去问美代，结果她也变成了话题的一份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造这么大的泳池耶。”她眨眨眼，“现在濑川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他们的教练是三十几年前毕业的校友，还拿过奥林匹克的金牌。估计那时候很厉害吧，虽然现在完全比不上我们就是了。” 感觉自家学校的游泳社已经变成用来比较的砝码了。 十六夜把泳帽往下扯了扯，盖住大半个额头，总觉得濑川的历史莫名熟悉，她似乎能够想到一个很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 “没落的强豪，游不动的濑川？” 一说出这话，十六夜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突然想到乌野的排球社了，他们好像也经历过这种巨大的落差。” “乌野？” “就是在春高县决赛里打败了我们学校的那支队伍呀。” “这样啊……”实花学姐了然般点点头，“桐生去看那场比赛了吗？我还以为你对排球没那么上心。” “呃——” 其实确实是没有去，其实对排球真的不太上心。能知道“没落的强豪”这回事，还是之前和影山聊天的时候听他说的。 这种时刻简直进退两难，要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那绝对是说谎无疑。但如果就此否认，说不定还会被对方追问说“你怎么知道关于乌野的事情？”，到时候还是免不了吐出更多的谎话。 真是的，怎么又说错话了…… 要是能撤销时间就好了，或者立刻重启循环回到3月1日——十六夜甚至都开始奢望这种事了。 这种过分美好的期待当然无法轻松实现，不过她还是幸运地躲开了这微妙的场合。 “不要在我们的社团活动时间谈起排球！” 救世主美代大人堂堂登场，黑着脸的模样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好心情。 “之前有个排球社的家伙笑话我们的大巴车太旧，真是气死我了！”原来是在为了这事情生气，“是啦是啦，排球社就是白鸟泽唯一的王牌社团，害得我们游泳社出去比赛的时候也要被观众唠叨说‘啊那所排球很好的学校在游泳方面肯定不出彩啦’这种气人的话！” 真是微妙的晕轮效应——可惜反过来了。 这种话十六夜也听到过好几回，确实能够理解美代的恼怒了。 “对了对了，我之前还听有个学校的观众说了一句超搞笑的话。”十六夜笑着轻碰了碰美代，“他说，白鸟泽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擅长游泳，鸟又没办法在水里游。很好笑吧？” “按照这个说法，我们干脆别叫‘白鸟泽’了，叫‘白鱼泽’吧。这校名，一听就知道是游泳很强的学校。” “噗……白鱼泽，听起来有种很好吃的感觉。”做着伸展运动的十六夜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虽然我对白鱼泽学园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见，但创始人和毕业校友一定会气到抓着鱼来找你兴师问罪的。到时候来自校友后援会的赞助可就要没有了哟，你心心念念的大巴车也会就此远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新的大巴车？” 啊呀！露馅了！ 记忆开始飞快倒带，从第三次的3月1日开始。十六夜回想着与美代说过的话语，虽然也不是每一句都能清楚地记住，可笼统地回忆一遍，美代这回好像根本没有说起过想要新大巴车。 为什么没说呢……是因为她果断地答应来东京训练，所以不曾说起过做账单的事情，美代也就没说能说到打算把她培养成明星选手的想法——进而就没有展开到大巴车的话题上！ 头疼起来了。 只是因为一句话发生了改变而已，整个话题和时间的走向都发生了不可忽视的巨大变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还是叫多米诺骨牌效应来着？她想不起这个专业名词了。但就算没想起来也不重要。 眼前的泳道，来自不知道哪所学校的女生正在练习自由泳，优美姿态与速度并存，循环往复般在数百米长的泳池中趟过，扬起的水波溢出泳池边缘，一下一下拍打着十六夜的脚背。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泳池，但视线却似乎看到了更遥远的、更无形的东西。 她看到了她的“人生”。 说是人生，其实有点太过宽泛了。要想将十六年的生命尽数放在视线所及之处，这才是真正困难的事情。 十六夜正在纵观自己从3月1日到3月16日之间的人生——经历到了第三次人生。 正常的生命应该是笔直的竖线，一路向前，不会弯折，更不可能回转，可她陷入了循环。 假如以游戏作为比喻，在宣告通关之前，这场过分真实的冒险游戏将以她的选择开启崭新的分支剧情。 而曾经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像泳池的水波一样，最终归于平静，什么也不余下，只有扬起水波的十六夜自己才会记得这些事。 所以必须冷静地、自然地，漂流在这一次的水波之中，否则只会让别人觉得异样，而自己也会记忆错乱吧。 深呼吸，然后在心里祈祷。至少现在别露出端倪，别被认为有多么奇怪…… “哎呀哎呀！” 来自美代的亲昵拥抱一下子驱散了所有的不自信。 “小十六真的越来越懂我了！我们绝对是心意相通啦——心意相通！”美代莫名激动得不行，“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这这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嘛，哈哈哈。” 十六夜尬笑了好几声，轻拍了拍美代的手背，依旧僵硬的小动作抻痛了左肩的肌肉。她吃痛地皱着脸，不过还是勉强维持住了嘴角的笑意。 “我又不会读心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异能者，很普通的啦。” 只是个平平无奇且倒霉地循环了三次的时间旅行者而已。真的超级普通哟！ 又深呼吸了几口气。如果懂得冥想的话，十六夜一定会在跳入泳池之前抽出半分钟的时间好好沉进思维的池水之中，可惜她并不懂冥想的奥秘。 作为替代，她决定把“冷静”这个词填满大脑，尽力以此覆盖住上一回留下的记忆。 她会冷静地对待她未来已知的事情，也会冷静地完成训练，即便是—— “排水系统修不好就算了，泳联怎么还摆出这种完全无作为的态度啊！” 集训日程进行到第三日上午，女子运动员们所使用的泳池会因为排水系统故障而导致无法蓄水，这是必然会发生的既定事件。 尽管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回事发生，也清楚接下来的安排将是怎样，可直到成为了事件的亲历者，十六夜才总算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的愤怒。 说着正在进行紧急抢修，维修人员却磨蹭到了下午才来。叮叮当当研究了一整个晚上加第二天的上午，都没搞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而泳联还信誓旦旦地同他们保证，再过不多久就能恢复正常使用了。 至于不多久是多久，自然没有定数，训练安排却不得不因此搁置。等待的时间枯燥又乏味，紧紧抱着“马上就能继续训练”的这个念头，几不能、也不好意思痛痛快快地出门玩，只能待在宿舍里待机。 无论询问多少次，泳联的反馈照旧，给到的答复永远 是“马上”，和稀泥的行事方针与第一天的高谈阔论简直天壤之别。直到泳池故障的整整二十四小时后，才给出了一个算不上解决方针的解决方针。 重新安排另一泳池的训练日程，所有参加集训的学校都将共用一个场地。 意料之中的结局，但在听到泳联的负责人这么说时，十六夜还是觉得怨念满满，耷拉的嘴角都快掉到地上去了，跟着队友们走向第二游泳馆的步伐也愈发拖沓，无聊地踢着脚下小石子，可惜小石头也只能陪她走过这短短的一小段路而已。 在踏入游泳馆的后门之前，十六夜用力猛踢了一脚。铁锈色的石块飞到半空之中，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一点点不璀璨但着实明亮的光，似乎听到了“咚”或是“叮”的一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是错觉吧。她想。 认命地换好泳衣，向泳池走去。到了此刻，无论是十六夜还是其他队友，就连其他学校的同学们也已彻底接受这个糟糕的安排了。可美代的怒气好像还没有就此消失，反倒越烧越旺了。 用力关上储物柜、用力合拢淋浴间的门、用力踏过浅水池，就连走在通往泳池的步道上，她的脚步声也格外沉重，咚咚咚的，像哥斯拉。 十六夜听过美代生气时的念叨，也见过她恼怒的文字，这幅暴跳如雷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藏起窃笑，赶紧追上了美代的脚步。一见到她，美代迫不及待地想要抱怨，却被十六夜竖起手指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哟，部长。” 虽然下定决心要冷静以待，但在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想要小小的表现一下。 清清嗓子，学着美代的模样板起面孔，还要微微眯起眼。十六夜抱着手臂，一副严肃而气恼的模样，压低了声：“我才不要和臭男人在同一片水域游泳！” 恰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十六夜听到了身后的轻笑。不是来自于美代，当然也不是游泳社的其他同学。 那是更陌生的、少年的笑声。 匆忙回头，黑色运动服从背后走过。寻不到发出笑声的人是谁了，但十六夜确实看到了从泳帽边缘漏出的一点红发。而这抹鲜艳的红色，很快也弥漫到了她的脸上。 ……很好，负数的好感度这下子被刷得更低了！！ 第 23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5 第23章 “桐生！好好游泳，别心不在焉的！ 才刚游完第三个来回?[(，就听到站在泳池边的教练的训斥声了。 十六夜赶紧把脸迈进了水里，暗自庆幸现在的泳姿是蛙泳，大可以用池水将自己僵硬的表情藏起来。 实话实说，十六夜真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心不在焉。 虽然她确实还在琢磨着不久之前听到的那声轻笑，也在懊恼为什么要学美代的口气复述出“我才不要和臭男人在同一片水域游泳”这种傻话，而且直到这会儿也还在思索着回到过去撤销已说话语的荒诞可能性——但她真的有在认真游泳呀！ 泳道游到了终点，顺势在水中翻滚身躯，用力一蹬水池边缘。这一记助力会推着她往水池的中央而去，每当此刻，她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自由感，仿佛正浮在水中，竞技体育的热血与压迫感也会在这短暂的数秒钟里消失无踪。 但在这一刻，十六夜没有感觉到自由，反而是尴尬的情绪膨胀开来了。 不经意间，脚底打滑了一下，蓄力的助推还未顺利实现便可怜兮兮地结束了。十六夜没有被推入更远的水中，险些连泳姿都没能保持住，足尖堪堪碰到池底，幸好及时找回了平衡，姑且还算是顺利地游到了泳池的另一端。一抬头，毫不意外对上了教练无奈又气恼的目光。 说不心虚，这绝对是假话。事到如今再辩称自己没有心不在焉，也显得太没说服力。十六夜灰溜溜地从水池里爬了起来，赶紧换上讨好的笑，还谄媚地帮教练捏了两下肩膀。 “抱歉啦小田！今天我的后背稍微有一点点不舒服，所以发挥也稍——微有点不好。原谅我嘛。” 能对新来的教练直呼其名，这也要归功于游泳社如今相当自由的社交风气。要是换作上学期的社团活动，十六夜是绝对不敢在教练的面前这么放肆的。 “我先休息一下可以吗？”她在教练身后蹦跶着，调皮似的左右晃荡脑袋，“这条泳道先给其他同学用吧，我等她训练结束再继续就好！” 七所学校的所有学生都挤在这一个场地里进行训练，饶是如此庞大的泳池，也实在承载有限，在泳联的拼图式安排之下，勉强是凑出了姑且平均的训练空间与时长，但想要同时进行练习还是略显困难。尤其是对于有着十多人的白鸟泽女子游泳部来说，如果希望每个人都达成早先指定好的训练指标，就只能像这样排着队进行练习。 “感觉还不如在自家的泳池里训练呢。”盘腿坐在泳池边的美代一边东张西望着，一边同十六夜抱怨，“不然我现在肯定已经在水里了。啊——超想游泳！” 这份焦急的心情可以想见，毕竟在美代的前面还有两位同学在等待着进入泳道，也不确定什么时候才会轮到她。 十六夜摘下泳帽，用毛巾盖住湿漉漉的脑袋，顺着发梢滴落的水珠掉在掌心里，意外得格外阴冷。她赶紧用毛巾把自己完全裹住，赞同般点了点头：“看来这次的东京集训，唯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晚间的 各校竞赛了吧。” “昨天是哪所学校赢了来着？” “个人混合泳和一百米竞速的冠军都被鲸津包揽了，蝶泳的话好像是鲛柄拿下了？我只记得一百米自由泳的新记录是那个什么……岩鸢高中的男生创下的？” 名字是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长了一张和影山飞雄很像的脸，在水中游刃有余的姿态也很像是在排球场上的他，不过换了一个地点而已。 也就是说，要是影山对游泳着迷的话，说不定会是那般模样。 说起来，这回没有自己的帮忙，影山的考试真的没问题吗？好担心。 都没来得及验收自己的教学成果，时间就被迫拨回到了3月1日。尽管决心不再去多回想上一个周目里经历的事了，可唯独这个气人的事实，不管什么时候回想都会让她恼得不行。 “怎么了，小十六？”看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美代关切地问道，“旧伤在痛吗？” “唔……还好。” 十六夜轻轻转动左肩，活动的骨头拉扯着将要愈合的脊背肌肉，牵扯出一点涩涩的痛感，藏得很深，却也分外鲜明。 “要是游得久了，偶尔会抽痛一下。”她坦诚说，“现在倒是没问题。” “是吗？那就好。我可是计划着要把你打造成明星选手的哟，你也要好好加油呀！” 这么说着，美代还猛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幸好十六夜这会儿没有在喝水，否则绝对会被吓得呛到。 很好，明星选手这个话题又被提出来了，虽然不明就里，但这也的确是个不错的解惑机会。 “为什么让我做明星选手？”她好奇地追问，“我完全没有你厉害。再说了，就算是当上了明星选手，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吧？” “好的桐生同学，为了解答你的疑问，现在请你看向第三泳道。” “诶诶，第三泳道？” 十六夜一头雾水，完全没能明白美代的意思，不过还是被她掰着脑袋向第三泳道投去了视线。 沉浮于水平线之上的，是鲜亮而醒目的红色发梢，柔软的身躯穿梭般划破水幕。 “请告诉我，桐生同学，第三泳道的运动员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头发没有全部拢进泳帽里。他自己不觉得难受吗？” 不争气的桐生同学，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不争气，美代差点就要晃着她的肩膀叫她赶紧清醒一点了。 “不是说这种规则类的事情！虽然不好好戴泳帽确实挺怪的。”她都有点着急了，“你就把自己代入到观众的角度，当你看到第三泳道的……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真山凉？” “松冈凛。”十六夜无奈叹气，“拜托，这是你亲自问到的名字，你怎么自己都记不住！” “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当你在观众席看到这位松冈同学时，你觉得他怎么样？” “唔……我想想。” 要摆脱“游泳运动员”这个既有角度去观察 他人，确实是不简单的事情。 十六夜盯着第三泳道看了好久，为了增加代入感，还站起身来，踮起了脚尖，试图从更高的角度俯瞰过去。有没有因此而体会到观众的心情，这倒是不好说，但绷紧的足尖确实拉扯着她的小腿发痛。她悻悻地坐了回去，又琢磨了一小会儿，开始在心中组织起语言。 “要我以外行人的视角评价的话……松冈同学还挺帅气的，泳姿也很漂亮？”她不确信地嘀咕着，“有种，不管他最终取得了怎样的成绩，都想替他应援喝彩的感觉？” 美代合拢手掌，一副惊喜模样：“所以这就是明星选手啦！只要能够吸引足够多的关注，就能顺便拉到足够多的赞助。有了赞助，社团的新大巴车指日可待！” 果然还是为了大巴呀，真是深刻的执念。 十六夜无奈地抽抽嘴角，想了想，还是不说扫兴的话了，只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我会努力的”，但其实心里依旧不觉得自己能够成功。 要是美代想要的明星选手就是松冈凛这样的运动员，那她大概很难达成吧。 在岸边兀自发呆了一会，似乎也没过太久，小田教练便喊她去训练了，开始前也不忘问问她的肩伤如何。得到了安心的答复，这才让她继续未尽的训练安排。 午后的练习时间在水池中的循环往复与岸边的无聊等待间消磨殆尽。到了晚间，就是各校之间的竞速比赛了。这是每日都会进行的竞赛，自然不如像国际赛事那样严谨，也并非强制性，有意向参加即可。 在真实的竞赛氛围中一决高下，才是最好的提升成绩的方式——这就是泳联的想法。 一般的安排是先进行女子比赛，而后才是男子竞速。在昨天的个人混合泳比赛里，十六夜只差半秒钟就能夺下冠军，今日自然是背负了格外庞大的期待。就连小田教练也说，要是今天能夺得第一，就能免去明天的晨跑。 不晨跑，多么美妙的诱饵，十六夜彻底上钩了。 铆足了劲往前冲，一时间脊背的微弱痛楚也消失无踪了。划破水波，疾速朝着终点而去。在触碰到泳池边缘的同时，她迫不及待地抬起头，只想赶紧看到自己的成绩与名次，可竖在面前的电子显示屏却是一片黑色。 场下发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连吹哨员也感到有些意外。 这回泳联总算及时介入了。比赛只中断了十分钟，就立刻得出了结论——是泳池的电子计时器坏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修好，当然还是一贯的回答。 “正在维修中，马上就会重新启用的。”泳联负责人又换上了一如既往的讨好笑容，“大家继续比赛也没关系，不过只能辛苦大家手动计时了。” 手动计时，这话说着轻松，但十六泳道的泳池，一眼望去目不暇接，可不是只凭一个裁判就能轻松计时的。 能听到周围其他学校的学生也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有的在抱怨濑川高中的设施老旧，也有人在说着是否可以拜托其他学校的同学帮忙进行计时，而十六夜只觉得脑袋空白，呆愣愣地在水池里站了好一会儿。 不对啊。这不对劲。 集训途中遇到计时器故障什么的，这种事她压根就没听说过呀！！ 第 24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6 第24章 慢吞吞地踱步在泳池边，只要抬头就能望到深黑色显示屏，镜面的边缘还会倒映出池中水波泛起的潋滟。似乎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从显示屏的后方传来，也许是维修队伍正在紧急抢修发出的声响。 不对劲。这真的很不对劲。 就算是把经历过的每一天之中的记忆全部挖出来，十六夜也可以确信，此刻的经历是陌生的。 在前几次的集训中，她完全没有听说过训练场地的计时器发生损坏的情况——这么大的事，美代肯定会忍不住和她抱怨的！ 不曾听说，就等于此事并不存在，说明当时计时器没有损坏。 而现在，故障事故切实地发生在了眼前，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参加了集训，所以才触发了这个倒霉的事件？可她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叮——金属的响声好像又响起了。 十六夜蜷缩在入口大门处的阴影里，周围依旧哄闹声一片，只有她瑟瑟发抖着。 虽然不乐意胡思乱想，也不觉得普普通通的自己真能犯下什么滔天大错，但糟糕的罪恶感已经先理智一步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绪，赶走了脑海中所有的冷静。 完了。她变成害群之马了。 绝对是因为她参加了东京的集训，绝对是她在东京的期间做了点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才间接（甚至有可能是直接）导致了计时器的故障！ 十六夜苦思冥想，试图找到自己弄坏计时器的诱因，可不管怎么费劲琢磨，还是没能想到半点线索。 在东京的这短短几天里，她过着比在宫城时还要更加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泳池里，就是在宿舍里，大不了一天三次跑去食堂吃饭，行动范围绝对不会超过濑川高校的北部校区。期间也是认认真真完成训练日程，肯定没有做出任何违反纪律或者不妥当的事情。 啊……头疼。 想得太多，脑袋都疼起来了。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纠结让十六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拧成长长的一条了，彻底无暇顾及周围的动静。 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场的几个学校的经理和教练正在相互沟通，也没有看到各校校服混杂在一起的难得景象，更加不会发现美代已然跑到了鲛柄学园队列里，和他们商量着不知什么事情。 等十六夜回过神的时候，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块黑色秒表，扬起得意笑容的美代正双手叉腰站在她的面前，怎么看都像是等待着夸奖的姿态，可收到的却只是十六夜呆愣愣的一声“啊？”，着实令人失望了。 “你这是‘啊’什么呀？” “呃……”十六夜有点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你把秒表给我是要干嘛。” “当然是帮忙计时啦，小笨蛋十六。”美代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几个教练聚在一起商量过了。咳咳，考虑到相互进步的需要，以及避免利益冲突，会由女子组和男子组相互为对方计时。不仅可以近 距离观摩学习，还可以顺便学到掐表的技巧哟。很棒吧？” “哦——还不错啦。” 想到自己一向掐表不太准，十六夜也说不好教练们的决定对她而言究竟算不算是很棒的一件事。 不过，美代的用意，她算是搞明白了。她挥了挥手中的秒表：“需要我在比赛中帮其他学校的男生计时，对吧？是哪所学校呢。” “哼——哼——哼——别说我没帮你哟小十六！” 那副过分得意的模样又回到美代身上了，而十六夜只觉得不妙，甚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啪——美代的手重重搭在肩头，吓得又是猛然一颤。这只手轻轻推着十六夜转动身躯，看向了即将站上起跳台的第五泳道。 “桐生副部长同学。”美代以这个长得夸张的名字一本正经地称呼她，“请你帮第五泳道的鲛柄学园真山……” “松冈。” “松冈同学计时，谢谢。” “……为什么是我帮鲛柄计时啊！” “因为是我拜托的呀。” 美代眨眨眼，一脸纯良，手上的力气却一点也没减弱，直推着十六夜往泳道的方向走。 “我和他们的经理说，我们两所学校在人数上差不多，而且白鸟泽只有女子游泳社参加集训，鲛柄恰巧又是男校，不管是数量还是利益冲突都不用多操心，正好可以帮对方计时。结果鲛柄的经理特别热情地答应啦！” 她一边说还一边笑个不停，仿佛当真做出了绝佳英明的决定。 “想要在天天训练的日程中挤出一点恋爱的空间真的太不容易了，但我很期待你一雪前耻的puppylve哟，正好也能研究一下明星选手的做派。加油，快去吧！” “什么叫一雪前耻的puppylve……” 真是的，果然视线一秒钟都不能从美代身上移开，否则就会造成这种尴尬的情况。 话虽如此，但美代说得确实没错。 枯燥的训练压榨了太多闲暇时间，日常交际更是少得可怜。原本还盘算着要在东京的泳池里钓到足够多的恋爱脑笨蛋，如今看来这也是相当艰苦卓绝的工作，当前进度依旧是零（甚至有可能是负数）。 十六夜一度忧虑着，有没有可能直到集训结束了也没有任何进展。要是能借着美代创造的这个机会做出达成一些卓越的成就，倒也不坏。 极小声的，十六夜嘟哝了一声谢谢，也不知道美代是否真的听到了。 配合地来到第五泳道前。先一本正经地握手问好，向对方报上姓名，绝不能忘记添上一句今天也请多多指教。 “十六夜？”松冈凛复述着她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数字的十六，夜晚的夜。” 担心自己的描述不够准确，十六夜摊开手，在掌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尽管名字只写在了空气中，但大致也能看明白。他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这反应总让十六夜觉得他 像是有话没有说完。 “是觉得我的名字很奇怪吗，松冈同……松冈前辈？” 慌忙添上尊称，幸好没有显得太过突兀。 平常在自家社团里养成的过分自由的风气，可不好意思带到别人的面前。严谨的上下级关系始终是体育社团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是绝不能轻易违背的。 “没有，我不觉得奇怪。”他戴上泳镜，用力拉长弹力带，绷出清脆的啪一声，“只是不常听到。很帅气。” “是吗？前辈的名字也挺利落的，念起来总有种非常干脆的感觉。” 收到夸夸的十六夜习惯性地回以夸夸。也正巧是在这时候，她注意到了松冈凛尖尖的牙齿。 尖锐的，像鲨鱼一样。要是不小心咬到，肯定很痛吧。 真想问问他平常会不会咬到舌头，但这么直白的好奇着实不适合在正式的初次见面中提出。 十六夜默默藏起这点小小的好奇，后退两步，把秒表调回到零。 在“各就各位”的指令后，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 分明是站在岸边，十六夜却觉得自己比水中的运动员还要紧张。手忙脚乱地按下开始，还在心虚着不知会不会找错时机。 近距离从选手的比赛中观察学习，这个想法实在是有点理想化了——至少对于十六夜来说太不容易。 别说学习了，就连观察也是提心吊胆的。她死死盯着松冈凛扬起的每一重水波，紧张到心跳都加速了许多，手掌也紧紧攥成了拳头，拇指怎么都不敢放在秒表上，生怕一不小心误触。 她可不想闯下新的祸了！ 胆战心惊着，对于明星选手的研究，自然更加不可能实现。能在那修长的手臂触碰到泳池边缘的瞬间按下秒表，这已经足够消耗全部的精神力了。 猛松了一口气，小跑着把成绩登记到了小白板上。 尽管没有了高科技的计时器帮忙，成绩记录还是很重要的。 “比之前的记录提高了半秒啊。” 站在身后的松冈凛探身看向十六夜手中的秒表，从发梢滴落的水珠掉进了她的衣领里，冻得人发麻。 她耸耸肩膀，开起自己的玩笑：“也有可能是我手动计时的误差哟？” “应该不会吧。” “肯定不会啦。我刚才真的有在超认真地计时！”她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是前辈进步了哟！了不起了不起！” 十六夜俨然化身为夸夸机器，夸夸自己也夸夸松冈凛，就连通透的浑圆杏眼里都透着不加掩饰的敬仰之情，简直是炽热到无以复加的赞美，炽热到松冈凛不由得一怔，片刻后才想起要回以一笑。 而夸夸机器桐生同学，不幸的并没能收到来自教练的夸夸。 “你昨天的个混比赛因为电子计时器故障，看不到成绩，所以没有名次。”教练用笔记本扇着风，说出的话也同样冰冷，“今天接着晨跑吧。” “什……什么！” 简直是晴天 霹雳，十六夜快要昏过去了。 “小田，你这是不守信用！”她揪着教练的衣袖，晃来又晃去，“不守信用的女人就是坏女人，你也不想做坏女人吧小田！” “就算是电子计时器没坏，照昨天的情况，你肯定还是第二，今天也是要跑步的。” “不可能！我昨天游得超快，绝对会是第一的！” “在今天的比赛里再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水平吧。”教练拍了拍她的后背，“要是今天第一了，明天可以不用晨跑。别说我不守信用。” “好！” 深呼吸一口气，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激昂感伴着心跳游走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十六夜原地蹦跳了几下，又左右拧了拧身子，感觉骨头正在嘎嘎作响。 “总之，就是这样。为了实现明天不晨跑的伟大理想，还要辛苦松冈前辈一起配合了！” 郑重其事的，十六夜如是说。然而下一秒，她就又变回有点心虚的模样了。 “其实我也想过，是不是可以说服前辈你帮忙提前掐表，但这种做法实在太卑鄙了，估计前辈也不会帮忙，所以……还是希望您可以尽量准确地记录我的成绩——当然了，我知道前辈肯定会尽心完成自己的职责，我只是顺便说一下有这件事而已！总之前辈您轻松地来就好了。嗯，轻松一点，轻松一点。” 也不知道这句不自觉重复了两遍的“轻松一点”，究竟为了告诉松冈凛，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十六夜又忍不住原地跳了跳，这种短暂的脱离重力的感觉会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而松冈凛说的话，更让她安心了。 “我会平常也会帮忙计时，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误差。”他低下头，故意说，“倒是你，一直在强调要准确读秒，是因为计错过我的时间吗？” 很好，一下子就不安心了。 “当然没有！”她信誓旦旦地说着，“至少之前几次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唔……不过以后有没有可能出现误差，这就不能百分百保证了。虽然我也会尽量努力就是啦。” 真是严谨的回答，连未来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松冈凛不再说什么了，只微微颔了颔首，这大概就是他的回应了。 站上跳台，弓起身子，在听到比赛开始的瞬间才能跃向前方。比体温更低的浅水将包裹身躯，呼吸也会在那个刹那收紧。 混合了四种泳姿的个人混合泳，以蝶泳起始，自由泳告终，总计两百米的距离将在每一次的划水中一点一点缩小为零。 最后一次转身，从池水中探身汲取氧气。指尖划破水面，似乎能触碰到动荡的水波。只要再向前一点，就一定能够—— 尖锐的刺痛从脊背伸展的肌肉深处炸开，痛感弥漫向整个左肩。 无法挪动，似要沉入水中。！ 第 25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7 第25章 最初的鲜明感触是刺痛，伴随着伸展的手臂从脊背急速延伸至整个肩膀，如水草般倏地缠绕住了左半侧的身子，牵绊着所有的行动，全然无法移动分毫。 要是被小田教练看见了，绝对会被教训说“怎么连泳姿都保持不住！”了吧。 尽管不是心甘情愿的，十六夜还是感到自己在下沉，一大口水涌入口鼻。匆忙弓起身子，勉强从水里站起来，她奋力喘息着，此刻连呼吸都在生涩发痛。 按照竞技体育的精神，在这种时候，忍耐伤痛直到抵达终点，才更像是一个高尚的运动员。 可她实在太疼了，伟大的竞技精神也只能暂且放在一边。 灰溜溜地迈出步伐，十六夜淌过及胸口深的池水，液体的阻力让她的每一步都必须分外用力。幸好她本就已经临近终点，这段艰难的路途并不需要忍耐太久。 费劲地走到泳池边，左臂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实在难以撑起整个身体，脱离池水的桎梏。 “来。” 松冈凛向她伸出手。 少年的手掌宽阔而干爽，带着些许凉意，但比起在池水中泡得冰冷发皱的她的手，已经足够温暖了。 借着他的助力，十六夜总算是狼狈地回到了泳池边。在水中漂浮了许久的身体还无法适应地球真正的重力，整个身体都在沉沉地下坠，双腿比任何时候都要笨重。她挣扎着站起，差点又被拥上来的队友挤到站不稳。 “是抽筋了吗十六？” “没事吧？” “看你一下子停住，我都快吓死了！” 真是熟悉的关切，就算是再次听到，也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十六夜羞愧地低下脑袋，笨拙似的笑了两声，连忙说自己没什么要紧的。可一旦对上小田教练的目光，这丝逞强就实在没法继续维持下去了。 “旧伤复发了？” 不愧是教练，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十六夜还想逞强一小会儿，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但也还是认命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是的。” “伤没完全好的话，就别勉强自己来参加集训了。” “医生说差不多好了，可以慢慢进行一些训练的！”十六夜连忙自我辩解，“估计只是哪根筋不小心抽起来了，找校医帮忙看一看就好啦。没事没事，小田不用太担心我哦！” 教练眯了眯眼，这副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说，她可一点也不准备担心十六夜。 披上校服外套，把毛巾盖在肩头。十六夜偷偷打量着小田的表情，找准时机赶紧问：“那我明天还要晨跑吗？” “要的。” “我就知道！” 十六夜嗔怪似的嘟哝着，却一点也不觉得气馁或是恼怒。 说真的，没有被特别对待，这才是最棒的。 比赛当然不会因为她的受伤而中断，同学们友好的帮助当然也不需要。十六夜觉得自己只 不过是不小心拉伤了脊背的肌肉而已，又不是扭伤了腿，根本不用夸张到有人陪着一起去医务室。尽管如此，走在身旁的松冈凛似乎印证了她的这份坚持并没能成功地落于实际。 低着头盯盯地板，偶尔抬眸瞄瞄身旁的少年。一种叨扰了他人的罪恶感，与这不是被我逮到绝妙的独处机会了嘛！的窃喜感，意外地掺杂在了一起。十六夜感觉自己的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了，说不定是大脑正在分泌抑制疼痛的激素。 ⊿想看彼岸有马写的《[综]恋爱循环》第 25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7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再瞄一眼，悻悻低下脑袋，十六夜叽咕着：“其实不用麻烦前辈的……” “没事。“他坦然道，”我今天本来就不打算参加比赛。而且你的情况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是吗？那可太倒霉啦，我还想在前辈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呢！”她故意摆出一副得意模样，就连说出丢脸的实话也同样骄傲，“虽说我的正常发挥在前辈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就是了！” 他被这番巨大的落差逗笑了：“这是对我的夸奖吗？” “是的哟，而且也是事实……嘶。真冷！” 从游泳馆正门吹入的晚风迎面而来，毫不留情地钻进校服外套的空隙之间，本就湿漉漉的发丝简直快要结冰了，冻得十六夜猛抖了好几下。 只穿一件外套出门，确实不是明智的选择。她匆忙跑回了更衣室，用毛衣和更厚的春季校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来不及重新踏入晚风之中，先听到的却是松冈凛意外般的“呃？”一声，害得倏地涨红了脸。 “我知道我现在的形象是挺怪的。”她嘟哝着的话语仿佛也沾染上了羞耻心作祟的热气，“但请前辈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对不起。” 说真的，他只是“呃”了一声，这已经算是相当温柔了。毕竟就连十六夜本人，也想对镜子里的自己发笑。 从左侧肩胛骨处的疼痛弥漫到了整个颈肩，害得她完全没办法抬起左手。抬不起手，衣袖当然也没办法穿进去。 于是，只能任由套头毛衣套住手臂，织得相当紧实的毛衣下摆尴尬地卡在腰间，而这已经是活动幅度有限的右手东拉西扯后得到的最佳结果了。左侧袖子自是空空荡荡，只能穿进一只衣袖的外套也勉勉强强挂在肩头，仍在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可总有种被北风一吹就会滑落的脆弱感。 对于这番形象，十六夜简单评价为，远看像是没有手的身残志坚高中生，近看像是躯体变形的身残志坚高中生，可谓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痛苦，是绝对忍受不了一丁点嘲笑的！ “要先喷点止痛药吗？我包里有。”他提议说，“一直忍耐疼痛，会很难受吧。” “止痛药啊……我好像也带了？让我找找看！” 说着，十六夜又钻回了更衣室里，在最下方的储物柜中拽出背包。不需要费心翻找，她一下子就看到了撒隆巴斯镇痛剂那标志性的漂亮绿色。 来之前未雨绸缪，她不止带上了撒隆巴斯喷雾，还把撒隆巴斯贴剂也丢进了背包里。 而在这种时候，最该派上用场的当然是—— “请……请前辈帮我一下。” 耳朵烫得快要起泡了，不争气的手也在抖个不停，不过她还是把贴布递到了松冈凛的手中。 “后背，我碰不到。” “……好。” 咦。 他迟疑了吗？他没迟疑吗？完全搞不清了。 说实话，十六夜本是想要给对方设下一点小小的陷阱，可怎么总觉得被多余情感困住的，只有她自己呢？ 幸好，只要转过身去，自己的表情就不会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中。可惜同样的，她也看不到松冈凛了。 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小声音。偷偷回头瞄一眼，他居然在游泳馆进门处的台子上找到了一张废纸，卷成细长的一条，轻轻戳在十六夜的背上。 “贴在这里吗？” “唔……再往上一点点吧，两公分左右？” “这边？” “要不然再稍微往左一点？” “应该是这一块吧。看起来很红。” “是的是的！” 一下子被碰到了最疼的地方，激得十六夜险些原地跳起。 依然庆幸此刻正背对着松冈凛，否则她吃痛的难看表情肯定会彻底暴露的。 揭开贴布上的防粘塑料纸，撒隆巴斯独有的气味倏地变得更加浓郁。十六夜摸了摸鼻尖，尽管知道自己不需要低头，但还是习惯性地压低了脑袋。吹入室内的风让此处也变得有些微凉，酿造痛楚的肌肉却滚烫发热。隔着一层冷冷的药剂贴布，即便是带着暖意的手指，似乎也显得不那么温暖了。 松冈凛把手掌拢成拳头，轻轻抵着贴布。为了贴得更结实些，不忘在边角处反复轻压了几下。 “把我当成沙包可不行哦，前辈。” “是弄疼你了吗？”总之还是先道歉，“不好意思。” “没有特别疼，但就是觉得被当成沙包了，感觉很怪。” “抱歉啦。现在OK了。” “唔……多谢前辈！” 十六夜像模像样地冲他鞠了一躬，差点把湿漉漉发梢上残存的水珠甩到他的身上。 撒隆巴斯贴布在通往医务室的路上一点一点发挥作用。还记得在集训正式开始之前就听泳联的负责人特别说过，医务室就位于两个游泳馆之间的第三教学楼的底层，相当好找。 事实证明，唯独在这件事上，泳联给出的说法算得上靠谱，虽然途中还是短暂迷路了一小会儿。 “原来前辈也是路痴啊！” 走进第三教学楼的时候，十六夜忍不住嘀咕了这么一句，言语间带着些许不可忽视的窃喜。 “不……”松冈凛以一种很微妙的目光盯着她，“我刚才是在跟着你走。” “哈？”简直难以置信，“可我刚才也在跟在前辈走……吧？” 医务室近在眼前，他们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同时顿了半秒钟， 谁也没办法解释这诡异的现实。 但既然顺利抵达了目的地，期间也只是绕了一点远路——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哟——实际上没有耽误任何事，再去纠结究竟谁才是带错路的那一方，其实也没有必要。 总是十六夜觉得很没必要就是了！ 赶紧小跑到门前，轻轻推开大门。医务室这会儿并没有其他人在，校医看起来也不太忙的样子。 简单说明了一下在比赛中遇到的情况以及旧伤，校医便着手检查起了她的颈肩与后背，精准地戳中了藏在贴布下的疼痛源头，力道却是一点不减，直达肌肉深层的痛感瞬间让十六夜觉得自己快要灵魂出窍了。 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从第三视角欣赏这个世界了！ “肌肉拉伤了，还是要注意休息，最好去运动康复科好好看一下。”校医在笔记本上唰啦唰啦写着什么，“这个部位之前就劳损过对吧？要是想要继续游泳的话，伤没好就不要过度训练了。” “可是我没有过度训练……我现在的训练强度只是轻度，而且旧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十六夜小声替自己辩解，在医生面前她总会有些不自在的心虚感。 “但现在看起来恢复情况不太好。你真的没有勉强自己吗，或者不久前也拉伤过，还是做引体向上做上瘾了？” 真的会有人对引体向上这种非得使劲到咬牙切齿才能完成不可的动作上瘾吗？ 这最后的一种可能性，绝对是校医恶趣味的玩笑。 正想矢口否认，藏在撒隆巴斯贴布下的肌肉又开始痛起来了。隐隐的，却固执的。 很忽然的，她想到，这样的痛感确实在不久之前体验过。 不是十几分钟前在泳池中的不久之前，也不是上学期末结束最后一次高强度训练后的不久之前。 而是更近些、却也略显遥远的某一天，她所感受到的…… 藏在食指内侧的伤口已褪去了疮痂，只余留淡淡棕色的一道伤疤。这道疤痕也将在数十日之后消失无踪。 猛得一颤，忽得感觉大脑和意识也变得清明了几分。家爱用的“如同闪电击中身体”的这一形容，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从树上掉下来，情急之下只用左手抓住树枝才没摔到地上……这种情况，算是‘勉强自己’吗？”！ 第 26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8 第26章 藏在脑袋里的话语，轻而易举地钻到了空气中。十六夜原本只是在心里这么想着，却不知怎么的，竟然直接说出口了。 但对于这番陈述，最意外的并非事件亲历者她本人，而是校医。 真的，他的黑框眼镜都快从鼻梁上滑下来了，难以置信般向前倾了倾身子，像是要凑近些好好打量她几眼似的，夹在衣领上的圆珠笔也随之向前方滑了几厘米，忘记收回的笔尖在白大褂上画下了弯弯扭扭的小蛇图案，十六夜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主动提醒他一下。 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盯了一会儿，校医这才重新坐正身子，总算是得出了结论。 “你这孩子，还挺任性嘛。” “唔……”十六夜摸不着头脑，犹犹豫豫地应声到，“多谢您的夸奖？” “其实我没在夸你。” “……哦真是抱歉。” 原来只是自作多情了。 悻悻地瘪一瘪嘴，窘迫感让十六夜灰溜溜压低了脑袋，分外认真地听着校医重复了一遍他的诊断结果与处理方针。 既然是旧伤复发的肌肉劳损，治愈方式自然照旧。少训练、多修养，必要的时候进行一些理疗，药膏当然也要多贴一贴。 不止如此，他还郑重其事地说，爬树这种危险的行动，还是少做为妙。 末了，绝不能忘记从校医的手中接过病假单。如此一来，就算是再怎么想要逞强地跳进泳池里，也无法实现了。 把病假单举到灯下，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上几遍，文字如此鲜明，却还是没能看明白。 十六夜感觉自己的大脑乱糟糟的。杂乱的思绪像是缠成了一团毛线球，正在知觉的领域中轱辘轱辘滚个不停。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有那么多，但此刻也只能先折起病假单，向校医道别。 轻轻合拢医务室的木门。叠成小小方形的病假单被塞进了校服口袋的最深处，以免粗心弄丢。这个时间点，泳池里的激烈对决大概尚未结束。尽管也想为自己的队友呐喊助威，可现在十六夜还不想去闻泳池中特有的含氯消毒剂的气味。 “前辈就先回去吧。”临近游泳馆前，她停住了脚步，“我还想再吹吹风。这会儿倒是暖和起来了，对吧？” 这么说着的十六夜无意识地猛抖了下，晃荡的发梢仍裹挟着一层湿气，潮哒哒拧成一团，想必早已吸满春日夜晚的寒凉了。松冈凛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走远了几步，他又回头瞄了瞄。十六夜不曾留意到他的视线，只径直走向近处的长椅。 分明也没有多么疲惫，在坐下的瞬间，她还是习惯性地叹了口气，仿佛当真有那么疲惫。木制长椅也被压出吱呀一声，这才当真是疲惫的声响。 撒隆巴斯贴布终于发挥了全部的作用。只要不动弹左手，拉伤的肌肉就不会再扯出疼痛。 十六夜靠在椅背上。这个时间点，周围不会有其他人在，她任性地把双腿伸得笔直，几乎是横在了狭窄塑 胶步道的正中央，仰着头。未干的短发压在长椅木板上，印出深色又冷冰冰的湿漉痕迹。这过分舒展的姿态着实惬意，很容易就能让人想起夏夜里乘凉的感觉。只是夏夜还能听到虫鸣，而这个季节是不常见到虫子的。 但也只是“不常”罢了，而非“不会”见到虫子。 抬起眼眸。恰在视线的角落里，一只飞蛾正扑棱着，纤细的足轻轻触碰行道灯的灯罩，不知是否能感受到那烫人的温度。本该是黑色的翅膀透过了淡黄的灯光，浓郁色泽被曲解成近乎深紫的颜色。这扇翅膀扑打着灯火，落下细密得几乎看不清的鳞粉，笼罩在她肩头的灯光也变得忽闪忽闪的了。 这个季节也会有飞蛾吗？ 无聊地想着，自己也猜不出答案。 她对昆虫没有研究，也完全喜欢不起来，非要说的话，飞蛾算得上是她最讨厌的生物之一。可不知怎得，此刻的视线还是胶着在飞蛾扑棱的翅膀上，心中想的也是，幸好这只可怜的小虫子追逐的不是火光。 否则一定能听到“噗嗤”一声，这是被火彻底烧成灰的声响。 十六夜抬起手，举到灯光下。 逆着光，手掌看起来全然黑乎乎一片，唯独手指的边缘被照亮了些许，藏在食指里侧的伤疤迎着光，看起来像是微微凸起的一条细线，比任何时候都要显眼。 看不见的深层肌肉的伤口，在此刻又恶意般痛起来了。 她开始思考——她不得不思考。 在今天之前，她所怀有的认知一直是，自己经历的时间循环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时间重启。 就像把时针逆转着拨动一整圈，从数字12再次回到数字12，世界随之倒流，所有一切都回到3月1日。或是像平行世界那样，只是她的意识原封不动地被复制粘贴到了另一个3月1日的自己身上。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佐证这番猜想，可十六夜就是这么认为的——说真的，只要是陷于时间循环之中，拥有这种想法也不稀奇吧？ 可她好像猜错了。鲜明的伤口在冲击着她的认知。 世界也许是彻底重启了，可她没有。世界重启了第三次，而她还是二周目的她。 准确地说。从初次的3月1日开始，“十六夜”就不曾发生过变化。 所以，她的认知的确出错了。这场时间循环应当是一个滚轮，周长为十六天。十六夜是困在里头的仓鼠。 轱辘轱辘、轱辘轱辘、轱辘轱辘。 奋力跑完一圈。倘若没能顺利脱身，她也只能继续奔跑其中，带着已然流逝的她的时间，重新进入崭新的3月1日。 偶尔十六夜也会冒出不思议的想法，譬如像是，会不会世界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循环之中，才不止自己一个。 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说真的，自己又不是多么特别的人，时间循环这么特别的事怎么可能独独落在她的身上。 可仔细想想——甚至都不必细想，只要粗略一瞥，就会发 现，所有人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有她发生了改变。 最极端的想法是，倘若一直无法脱离循环，而她的时间依旧线性前进，那么在数百次甚至数千次的循环之后，睁开双眼抵达3月1日的十六夜，就将是垂垂老矣的十六夜了。 ……真可怕。 这绝对是比血浆横飞的美式商业电影更恐怖的存在，哪怕只是幻想一下，她也觉得难以接受。 烦死了。真的太烦了！ 十六夜在长椅上抻着身子，惬意般舒展开的四肢经络并不能给她带来自在感。 “为什么……” 她喃喃着。这是她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是她？ 如果不是她就好了。 如果是别人就好了。 如果没有这些破事就好了。 如果…… 长椅忽得下沉了半厘米，被压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在饱受了暴击倍率百分百的精神伤害之后，十六夜着实是提不起劲来，只迟疑着慢吞吞向身旁挪去视线。 要是不刻意去看，倒也无所谓，可她偏偏投去了目光。哪怕是粗略地瞥见了那头醒目的红发，造成的精神打击也绝不比先前意识到的悲惨现实更轻。 简直如同连滚带爬，她匆忙端正坐姿。这仓促的动作实在太急，倏地扰乱了心跳不说，好容易隐匿起来的伤痛又狡诈地探出触角，疼得十六夜只能在心里呲牙咧嘴。 真是羞于启齿。她之前完全是瘫在长椅上的，懒散到近乎不雅了。 但松冈凛似乎没有看到她刚才的闲散模样。或是看到了，只是不说什么罢了。 就这么坐在长椅的两端，气氛有种莫名诡异的沉闷。十六夜实在觉得尴尬，僵硬地笑了两声，主动挑起了话题。 “前辈比赛赢了吗……哦不对，我忘记了。前辈今晚不打算比赛。” 她夸张地耸起肩膀，摸了摸后脑勺，道歉听起来也像是有趣的玩笑。 “抱歉抱歉！” “没事。”他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你们的部长赢下了二百米蝶泳。” “意料之中。美代她很厉害哟！” 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说着这话的十六夜，下巴都快骄傲地扬到天上去了。松冈凛也笑了起来，却带着一点点不自然的既视感。 “说起来……我小时候也很喜欢爬树。”话题转得相当生硬，“像游泳一样，要手脚并用，全身上下都必须使劲。可以想象成是……竖直方向的游泳吧。虽然很辛苦，总是容易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但只要爬到顶上，就能看到整个小镇的模样了，还能看到从远海开回来的渔船。” 依着他的形容，十六夜想象了一下：“是呢。爬树真的很像游泳。” “对吧？但我妹妹就不喜欢爬树。说是不喜欢，其实就是不敢，可她还是要倔强地为自己辩解，说真的，爬树这么野蛮的游戏，会让她更像男孩子。” “前辈的妹妹很男孩子气吗？” “完全不。她只是有个很像男孩子的名字罢了。”说着说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要我说，只要是有趣的事情，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就算是老鼠人，也可以自在地去做。” “……老鼠人？” 踟蹰在十六夜话语中的疑惑，很快也来到了松冈凛的脸上。 “你没看过那部电影吗？《老鼠的一生》？” 直到他说出这个电影名之前，氛围都算还好。 要是他没有接着简述电影剧情的话，气氛一定会更好。 实在不想承认，就算是由松冈凛转述，这电影的剧情听起来也还是相当烂俗。碍于说到最后话语中还带着一点哭腔的松冈前辈实在让人动容，十六夜尽量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兴趣。 “嗯，听起来真的很有趣。”她昧着良心，光明正大开始说谎，“我一定会去看的。” “其实我想和你说的是，不用太忧虑未来的事情。先自在一点吧。” “……？” 十六夜有点懵。 ……难道前辈是觉得她在担忧着伤病与游泳的事情，才傻乎乎坐在这里吹冷风吗？ 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正苦恼的事其实远比游泳严重得多！！ 第 27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9 第27章 眼下的坏消息是，十六夜对于时间循环的苦恼?，被松冈凛曲解成了运动员特有的迷茫痛苦。 这样的误解实属意料之外，就算是有心想要解释，也不知道究竟该从什么地方着手纠正错误的认知比较合适。 但好消息是，她或许可以将错就错，趁着这个难得且合情合理的误解机会疯狂卖惨，赚足前辈心中的好感度？ 这念头一冒出来，踟蹰在心头的最后些许懒散彻底不见踪影。十六夜瞬间变得无比清醒，思绪也轻飘飘起来，仿佛将要带着她浮到半空之中。 ……该死，能想出这种计谋，她不会真的是天才吧？ 换做平时，她的良心肯定已经痛得厉害了。可在饱受现实带来的精神暴击的当下，良心的痛楚早已不算回事。 必成承认的是，倘若以十六夜固有的秉性，她是绝对不会自愿在人际交往中把自己安放在弱势或是痛苦的角色之上的。 将这称为没有意义的骄傲也好，认作是非要逞强的糟糕性格也无妨，总之扮演不属于自己的模样，肯定不是她的第一选项。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只要能够尽快脱离这场循环，不管多么不情愿的事情，她都会愿意去做的——况且连时间管理大师都当过了（前所未有的大失败结局先暂且按下不表），捧起奥斯卡小金人这种事也不见得有多困难！ 仅耗费短短几秒钟时间，十六夜就成功攻略了过分骄傲的自己，在心里做足了豁出去的准备。 不过，该怎么捧起这座金光闪闪手握宝剑的人形奖杯，这是个需要好好琢磨一下的问题。 记得不久之前在社交网络上有人分享过一句真理，说恋爱套路不过三种。变成猫，变成虎，或是雨天淋湿的狗。 现在头发还没干透的她，可不正像是湿漉漉小狗嘛。 赶紧收起期待计谋得逞的窃喜，从这一秒起变成雨天的狗狗吧！ 十六夜缩起身子，极微弱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躲闪般垂下眼眸——仔细想想这个动作好像有点太做作了，但既然都已经做了，就只好将错就错着继续进行下去了——十指不安地交叠着。许是有些太用力了，或是风也太冷，纤细指尖显得格外苍白。 松冈凛挪开了目光，有些无处安放的视线只能盯着脚下地面的接缝，余光却还能瞥见到不安颤动着的她的双手。 “我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这是局外人才会给出的冠冕堂皇的发言，他不打算说，也根本说不出口。 未来尚不明朗的竞技体育生涯，本以为远去的伤痛也再次复发。 痛苦的、却也现实的，是她不得不苦恼的。 我现在该说点什么才能显得足够像是可怜小狗呢？ 十六夜正在苦恼。 说实在的，她从来就没怎么忧愁过游泳的事。哪怕当真在竞技体育中经历了痛苦与懊恼，一贯乐天的性格也不会把这点灰暗的情绪刻在心中——就连时间循环如 此不思议的事情，她都能心平气和（姑且）接受，更何况是游泳这点小事！ 于是，十六夜脑袋空空，根本想象不出失意的游泳运动员该是怎般模样。就算是在心中说着“我现在是个未来灰暗前途渺茫的游泳健将我真的好苦恼呀”，还颇有耐心地重复了十几遍，她依旧没能诞生半点灵感。当然也不能口不择言随便乱说，要是不小心脱离了精心编造的可怜形象，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演戏什么的，原来一点也不容易啊。这么想着，莫名觉得肥皂剧主演的糟糕演技也情有可原了。 不过她还是希望烂演员别出现在荧幕上随意荼毒观众的眼睛。 沉默了很久，也许也没有那么久。失去言语的空白时间显得尤其枯燥。十六夜动了动唇，像是要对他说点什么，却好几次犹豫着，话到嘴边又悻悻停下了。 松冈前辈……∵”她鼓起了勇气，尽管话语仍微弱得仿佛呢喃声，“已经规划好自己的未来了吗？” 毫不犹豫地，他点了点头：“嗯。” “让我猜猜，前辈肯定打算成为职业选手吧？” “没错。” “猜得这么准，我很厉害吧？” 十六夜的脸上浮起一点小小的骄傲。原先的那些阴霾，好像也快要消失无踪了。 她的情绪似乎总是鲜明的。 认识了不过数日而已，松冈凛当然不可能断言说自己多么了解十六夜，也不会鲁莽地认为她的心思一眼便能看透。但她不经意露出的或狡黠或偷笑般的小小表情，总让人忍不住揣摩她究竟在想着什么。 “前辈想好要去哪所大学了吗？大学也是‘未来’很重要的一部分。”她翘起小腿，在空中晃悠着，“前几天听到社团的同级生在聊大学的话题，讨论着如果要继续游泳的话，哪几所大学的游泳队最出彩。她们说得一本正经的，真的把我吓到了！” 她夸张地抖了抖身子，仿佛真有这么胆寒似的。 “明明大家才一年级，离毕业和大学都那么远，却都开始考虑未来了。大学的话题，我也插不上嘴。其实我一点都没想过以后的事。‘未来’，这个词光是听起来就好远……真的太远了，想不出来。” 即便在如今看来，未来依旧遥远。 她所说的一切、她所作的一切，是否已向3月17日走近了一点呢？ 十六夜没有答案。 “但前辈肯定得开始想大学的事情了。”她歪过脑袋，抬眸望着他，语气里也带着一点恶戏般的窃喜，“前辈比我年长嘛！” 明明用的字眼是礼貌的“年长”，落在耳中，怎么听都像是在说他更老似的。 松冈凛决定无视这点小小的恶作剧，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目前的计划不是升学。毕业之后，我会去澳大利亚继续训练，为了迈向世界的舞台。” “世界的舞台……前辈和这种帅气的台词挺搭的嘛！”她笑着，“不过，澳大利亚啊——前辈构想到的未来好远，要去的地方也好远。总 感觉会有点辛苦，但真了不起啊。” “前几年也一直在澳大利亚训练。和那时候相比，未来肯定不会那么辛苦的。” 说起过去，他也如风轻云淡般。 “诶！原来是这样嘛！”十六夜顿时来了兴趣，好奇地追问，“前辈在海里游泳过吗？” “游过啊。”松冈凛有点想笑，给出的回答仿佛理所应当，“在去澳大利亚之前，我也总在海边游。我是在沿海的小镇长大的。” “真的吗？真好啊！” 她的羡慕根本藏不住，不经意间微微耷拉的嘴角与不思议般睁得浑圆的眼眸将她彻底出卖。 在松冈凛看来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能被予以这种程度的赞叹，莫名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是在内陆长大的吗？”他问。 “也不算啦，我老家在九州。粗略地看，也算是临海的岛屿。从我家出发，自行车蹬上一个钟头就能到海边了。” “稍微有点距离。” “是呢。”她分外配合地点点头，“而且总担心海里的洋流把我卷走，所以只会在海边玩水，从来没有畅快地游过。” 原来是害怕洋流吗？ 松冈凛不知道这份忧虑应当被定性为未雨绸缪还是过分多虑。 洋流确实危险，可因为顾及这个而完全放弃大海，实在太可惜。 想了想，他说：“沿岸的近海区域，水流会更平缓一点，可以在涨潮的时候试试看。不用害怕，洋流只会把你推向往岸边。切身体会潮汐，这可是在泳池里体会不到的独特经历。” “是吗？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没那么可怕了。嗯，很好，我不怕了哟，松冈前辈。” 她注视着松冈凛，一字一句地，将话语再度重复。 “我，已经不害怕了。” 不再恐惧的只是藏在水底的洋流吗，还是藏在她脊背里的、疼痛却看不见的伤口？ 亦或者于她而言遥远得根本无法想象到的未来？ 她只是笑着，分外认真的，连予以他的目光，也像是在许下真切的诺言。松冈凛无法知晓答案。 “对了，松冈前辈——” 像是故意的，她眨了眨眼，尾音被拖得好长。 “肯定因为是在担心我，所以又回来找我聊天了，对吧？” 该怎么回答呢……被眯起眼的十六夜如此注视着，无论是实话还是谎言，在说出口的瞬间，都只会带来莫名的心虚感。 这时候绝不可支支吾吾，也不好贸然回答。从游泳馆中涌出的喧闹声一下子冲走了弥漫在长椅上摇摆不定的气氛，十六夜听到教练在喊她，鲛柄的同学也朝松冈凛跑来。投下的灯光，好像染上了一如既往的热闹感。 十六夜匆忙站起，蹦跶向白鸟泽的队列而去，一跳一跳的，像只兔子。空荡荡的衣袖晃来又晃去，无比轻快。 跑远了些，许是想起了什么，她忽又转过身，对着松冈凛大声说着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却听不到她的话语。也许她都没有发出声音，但他知道十六夜说了什么。 她说，谢谢你。！ 第 28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10 第28章 借着校医的病假单，十六夜的训练日程变成了一张彻底的白纸，就此成为了本次集训中最自由的那个人。除了上午例行公事的晨练——这部分怎么想都觉得是教练为了贯彻自己的“言而有信”才安排给她的——其他时间，就是全然悠闲却也无聊的空白时光了。 一下子从总是忙碌的训练中抽身而出，这份自在感反倒叫人觉得不自在。十六夜游荡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偶尔也溜进游泳馆里偷摸摸打量上一会儿，扭捏做派着实像个小偷。 找点打发时间的事情做做，这她也不是没想过。可琢磨了半天，居然连一个可行的都没想到。 发奋图强好好复习？期末考试上周就结束了，早已下发的成绩单也由同班同学帮忙塞进了她的桌肚里，就算现在沉入名为“学习”的泳池里，对提升成绩来说也没意义。 回白鸟泽去继续上课？这确实是个可以考虑的选择。可看看自己不算鼓囊的钱包，十六夜立刻不考虑了。 从东京到宫城的新干线车票算不上贵，却也没那么便宜。再多待几天就能蹭上社团的大巴车免费回学校了，只为了填补空白日程而从钱包里掏出六张印着野口英世的钞票交给铁路公司，难免叫人肉痛。 “拜托了，求你们给我安排一点事情做吧！”——十六夜几乎是是抱着队友的大腿在哭诉了。 果然可怜巴巴地嚎上几嗓子是有用的。学姐拜托她去帮忙买副耳塞，正好附近就有一家运动用品专卖店。 “我带过来的那对耳塞居然丢了一只。”她抱怨着，“耳塞这东西就和橡皮筋一样，莫名其妙就会不见，真搞不懂都是跑到哪里去了。” 左右瞄了瞄，十六夜悄然压低声，凑近学姐耳旁，神秘兮兮：“说不定掉进异世界去了！” “是哦，有可能真是这样！” 学姐配合地摸摸她的脑袋，像是在哄一只小狗。 不管是异世界作祟还是耳塞的奋然离家出走，新工作已然稳妥地落在了十六夜的身上。 坐两站公交车，再走过短短的几百米，运动用品专卖店近在眼前。为了防止耳塞再次逃逸，她特地贴心地为学姐选购了一副连线耳塞。 走向收银台的路上，遇上一整列的哑铃，总忍不住l拎起来掂掂重量。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动感单车也想骑上去玩玩，然而蹬了两圈后她发现了，原来俯身的骑行动作也会拉伸到肩颈和脊背的肌肉，痛得只好灰溜溜地逃回地面。 不得不说，运动用品专卖店真是无比有趣的天堂，十六夜恋恋不舍，都不想离开了，可她不能因此而忘记更重要的使命。 痛下决心，她转身离开专卖店，坚毅到不曾再回头看过一眼，只径直走进隔壁的便利店，在外国人店员的“欢迎光临”声中抄起购物篮，把冰柜里的鲜奶布丁尽数扫入篮子里，豪横之势犹如包场一般。 来便利店买布丁，这也是十六夜被交予的后勤采买工作之一。队友们吵着说要吃，难得出来一趟，索性一次买齐 。 其实便利店也是有趣的天堂。 当然了，能够被冠上“天堂”之名的区域，主要还是摆满杂志的报刊区。 封面女郎与封面男郎们尽数在这片不大的区域里铺展开来。十六夜一本一本望过去，毫不费劲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本。 印有凯特布兰切特的时尚杂志，本月刊仅在东京地区发售。上回还要拜托阿八帮买，这次轻松地就实现了心愿。 如此看来，时间循环也不全是坏事嘛——当然肯定瑜不掩瑕就是了。 十六夜心满意足地捧着这本杂志，走在路上都忍不住盯着封面看个不停。 金发背头的造型衬着深灰色背景，真是优雅又帅气。随刊附赠的一条紫色手链也迫不及待戴上，精致繁杂的小月亮装饰垂落腕间，伴着轻快步伐碰撞出清脆声响。 不管看多少次，她都觉得金发好酷。 十六夜挑起耳边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上，明亮的棕色在日光下透出更浅淡的色泽。她一时兴起地想，说不定把头发染成金色也很不错，虽然大概率会被教导主任揪到学生访谈室好好教育一番就是了。 如此狂野的念头，看来暂且不能实现。 她撇了撇嘴，倒也没觉得多不甘心，可倘若漂亮的金发一直出现在眼前，羡慕之情肯定会继续发酵，说不定会膨大到促使她立刻冲进理发店去。她赶紧把杂志收进了包里，一抬头，似有时间循环”这几个字闯入视野之中，吓得她猛一激灵，莫名有种被他人窥探到了秘密般的怯懦感。急忙四下张望，想要赶紧把这几个字找出来。 好像故意在玩捉迷藏似的，不经意瞥见之时，“时间循环”这个词精准地落在了余光之中。此刻真心想要寻找，它却又坏心思般悄然躲起，倏地藏住了踪迹。十六夜几乎把周遭的一切尽数打量了遍，还是没能找见它。 不会是看错了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至于自己产生了幻觉？这可不行！ 十六夜甩甩脑袋，赶紧否定了这个糟糕的可能性，又往身旁瞄了好几眼。藏起的文字，此刻终于愿意露出踪迹了。 「“与你一模一样的那个人，会杀了你”，小岛上流传着这样的话。阔别数年之久，回到故乡小岛参加发小葬礼的少年顺平，在三天后，再次见到了他的“发小”—— ——继《圣》系列后，畅销家南云龙之介强势回归！时间循环+悬疑解谜，盘旋于夏日岛上的迷雾，由你亲手揭秘！」 贴在书店门口的宣传海报上如此写着。 “时间循环”这词被放在了下方的一行小字里，也难怪注意不到了。 十六夜停住脚步，仔细端详着。 这本去年年末发行的悬疑是来自神秘的人气作家南云龙之介的新作，有着和当下季节不太相符的名字，叫做《夏日重现》。之前在学校附近的书店也见到过，不过她对悬疑类的作品一向不很着迷，当时没怎么留意。没想到在经历着时间循环的当下，自己再度与这本相遇了。 真不想把这番巧合曲解成浪漫的“缘分”。 至于为什么还是买下了《夏日重现》，她更情愿将这认作是消费主义的陷阱——自己只是被花里胡哨的宣传语吸引了，而不是因为她想见识一下主角是怎么摆脱时间循环。绝对不是！ 在走回学校的路上，她已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真该庆幸这个时间点街上没有太多行人，否则这番如痴如醉的求知之心，肯定会惹得路人生气。 读南云龙之介的，这还是第一次。 十六夜总觉得“南云龙之介”这笔名带着一种上天入地般的肆意感，仿佛不受任何拘束一般。本以为他写出的文字也会是同样的感觉，没想到却是意外细腻的笔触，即便是非日常感十足的男主角，也能让人充满代入感。 而同样也处在时间循环之中的十六夜，代入感强烈到简直身临其境，一度觉得自己都快化身为主角顺平了。读到顺平的故乡小岛被扭曲的神吞噬，她激动到一脚踢翻了自动贩卖机旁的垃圾桶。也是直到这会儿她才总算能够分心放下手中的书，心虚地把滚落在地的垃圾全部拾回去。 就算再怎么沉迷于，也绝对不能忘了最重要的本职工作。 匆忙把书往口袋里一塞，十六夜小跑到游泳馆，幸运地一眼就找到了学姐。双手递上耳塞，又把牛奶布丁挨个放在了大家的手里，连道别都来不及说，她又匆匆跑走了。 一心想着赶紧回到夏日小岛的世界里，实在没空去特地寻个幽静的好地方。十六夜径直冲向馆内贩卖机旁，猫在一旁长椅上，又把南云的掏出来了。 神吞噬了小岛，吃下了居住在此的所有人，只有少年顺平知道故乡将落入这样的结局。为了拯救所有人，他必须借由时间循环的能力逆转一切。 和十六夜不太一样——或是说，十六夜与少年顺平不一样。他的时间循环经由死亡触发，每次回溯到过去，新周目的起始时间都会向后推远一些。 譬如在第一次死亡后，顺平发现自己回到了开往故乡的轮渡上。到了第三次的死亡，醒来时他已踏上故土。“终点”与“起始”的时间界限随着他的死亡一点一点缩短，最后的时间循环或许就是下一次。 不知道该不该为此庆幸，十六夜的时间循环好像定死在了十六天，正常地从1日开始，正常地在1日结束。至于时间与世界究竟是如何从16日倒退到1日的，她从没有研究过。 说不定下次可以好好地观察一下，说不定……不对不对不对！ 她奋力甩甩脑袋，赶快把这不吉利的念头丢出去了。 哪有什么下次啊——这次肯定没问题的！ 十六夜举起书。 还是快点沉回到的世界里吧。主角究竟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太想知道了！ 翻动书页，找到最后读过的那一段。才刚看完新一章的标题，忽然听到细细簌簌的摩挲声传来，听着像是塑料布摩擦的声响。 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大叔拖沓 着脚步走来，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几瓶大麦茶。他们好像不急着走，靠在机器旁，大剌剌聊了起来。 “不是我说，那东西是真修不好！本来就是款式很旧的计时器了，就该换个新的。非说什么再试试看，想办法能熬过这两天就行。” “少了颗螺丝钉，怎么试啊！原来的螺钉找了这么久都没见着，指不定是被老鼠叼走了。这式样的螺丝国内又不生产，只能找海外的厂子下订单，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事情。” “就是就是。那计时器的机械桩非要还安在场馆后面，天天风吹雨淋的。就那破烂样儿，咱能修好个八成已经很厉害了。没那个螺丝，剩下的零件就是都安不上去，计时器它就是修不好，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不是我说，那破计时器，掉了那颗螺丝还能勉强撑到这时候才彻底坏掉，已经很了不起哩！” “所以嘛，就得换个新的泳池计时器。” “学校的人肯定觉得，想办法搞颗螺钉比换机器方便。” 三角牙自攻锁紧螺钉——这个专有名词一下子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当然了，让这群维修师傅们苦恼的螺钉，肯定不会是在五金店就能见到的普通玩意儿。 说真的，十六夜完全没有偷听他人对话的癖好，可在听到“计时器”这词冒出来时，她的脚就好像钉在了地上，一步都跨不出去了。 按照师傅们所说，久久没能修好的计时器要归咎于一颗独特螺丝的缺失。 听他们的口气，估计直到集训结束，这计时器都不一定能修好。看来这螺钉肯定有够奇形怪状的，不然才不会…… ……咦，等等。 奇形怪状的，螺丝钉？ 好像听到了“叮——”一声，清脆的、遥远的，并未在耳边响起，而是藏在记忆力的声音。 十六夜想起了一件事。平平无奇但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的一件小事。 还记得泳池的排水故障之后，从第二游泳馆移动到第一游泳馆的路上，她无聊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最后一脚，她用力到几乎把那奇形怪状的石头踢到天边去了，落地时还能听到清脆的“叮”的声响。如今想来，石头落地可不会是这样的动静。 倘若那就是维修师傅们苦心寻找的螺丝钉的话—— 总感觉维修师傅们望过来了，总觉得他们在用责备的目光盯着自己了，已经感到良心痛得格外厉害了！ 一秒也不敢多待。十六夜逃出了游泳馆。 ……没有猜错，果然是她闯下的祸。 要是没把螺丝当石头踢的话，说不定师傅们早就找到，顺手把计时器修好了呢！ 这么想着，是完全看不进去了，就连窝在宿舍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饱受着罪恶感的谴责。 因为她无聊的小动作，不仅让集训的同学们拥有了糟糕体验，还为负责维修的师傅们平添这么多麻烦。可恶的时间循环，怎么偏偏不在这时候发挥作用，带她回到踢走石头的那一天 啊！ 倘若懊恼能够化作切实的力量，说不定十六夜现在真能做到点什么。可懊恼的心情只是看不见的酸涩情绪而已?，她知道自己确实应当该做点什么——她得把那颗螺丝钉找回来才行！ 趁着今晚的比赛刚刚结束，泳池已空无一人，她再次站到了游泳馆的大门前。 就是在这里，她发挥了堪比梅西的本事，捅了比天还大的篓子。 回想一下当时出脚的力气、方向，再结合当天的风力，以及这些日子以来的风向情况，把这一切的变量全部代入到距离测算的公式中，得出的结论是—— 结论是，她连当时螺丝钉飞向什么方向都忘记了。 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想不起好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也算正常。她决定不要再苛责自己。 还是先脚踏实地吧，把螺丝找回来才是正事。 打着手机闪光灯，十六夜蹲下了身子，扒开路边的杂草，摸索着找了起来。这堪比大海捞针的工作必定艰辛，也足以消磨时间，幸好现在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耐心却也枯燥地搜寻着。这个点，濑川高校格外寂静，除了晚风拂过的声响，也就只有自己的外套摩挲出的微弱动静而已…… ……不。不止这些。 她听到了，身后的呼吸声。疲惫地喘息着，甚至能想象出那吐息将有多么灼热。 一点一点，那呼吸声向她走近，近得好似就在头顶…… ……就是现在！ 十六夜猛地站起身来。 伴着沉重而又结实的一声闷响，头顶传来隐隐痛感，脑袋也被撞得嗡嗡的。她可以确信，自己成功击中了那个躲在身后的家伙——她都听到那人吃痛的呜咽声了！ 虽然脑袋疼得不行，但如此一个乘胜追击的机会，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立刻转身，学着电影里FBI探员的英气姿态，她把手中的闪光灯对准了背后的家伙。 “现出原形吧，你这个——哇啊松冈前辈！”！ 第 29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11 第29章 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的呢？ 十六夜很懊恼，她想她不应该进行这次突袭的。 松冈凛很惭愧，他想他至少应该先喊她一声的。 如此一来，十六夜的脑袋和松冈凛的鼻梁骨，肯定就不会遭遇这场惨烈冲撞了吧。 也许是羞耻心在作祟，或是罪恶的愧疚感实在翻滚不停，十六夜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地抓着身边的空气，真的快要昏过去了，惊恐的尖叫声脱口而出：“前辈怎么会在这里啊！……不是不是，前辈您没事吧！” 绝对不是错觉，她分明看到松冈凛眼角亮晶晶的，捂着鼻子的手半天都没放下来，肯定是痛到掉眼泪了。 给尊敬且英俊的前辈造成了意料之外的可怕痛楚，还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面部最中央的位置，甚至把对方都惹哭了。这无疑是三倍的罪恶！ 翻滚的愧疚感在十六夜心中再度滚起又一重惊天巨浪，一下子把她拍得晕晕乎乎。记忆自说自话开始疯狂倒带，不停重复着起身击中松冈凛的那几秒钟记忆，他吃痛般的叫声也在耳边重播着，此刻回想起来，似乎还带着一点酸涩的哭腔。 完蛋完蛋完蛋，居然弄哭了前辈，这可真是…… 她捂着胸口，急速却也轻快跳动的心脏仿佛就在她的掌心里跃动着。莫名有种阴暗的、但又不可忽视的窃喜从无比浓重的罪恶感中探出头了。 怎么感觉前辈哭起来好可爱？明明看起来很像是凶巴巴的鲨鱼，结果只是撞痛了就会忍不住掉眼泪吗——这是所谓的反差？ 哎呀哎呀，居然能把年长者弄哭，原来自己还挺厉害的嘛……啊不对！ 别别别别在这种时候觉醒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啊你这家伙！ 窃喜感瞬间消失无踪。想到不经意间冒出的邪恶念头，十六夜倏地羞红了脸，恨不得赏给自己一个耳光尝尝滋味。可如此突兀的动作要是被松冈凛看到了，他肯定会觉得不对劲，说不定还会因此猜到她的阴暗念头，这可万万不行。 碍于自己的形象（绝非不舍得打自己！），举到半空之中的手又悻悻放下了。十六夜用力揉揉脸，姑且是让聚在脸颊上的羞愤热血消散了些，这才向松冈凛走近几步。 “没流血吧前辈？真的真的太不好意思了！”她一连串地鞠躬，飞扬的短发轻轻拍在他的外套上，碰撞出啪嗒啪嗒的微弱轻响，“我以为是图谋不轨的家伙凑过来了，所以才……总之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抱歉，如果知道是前辈站在我身后的话，我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前辈需要撒隆巴斯止痛剂吗，或者布洛芬，还是创可贴？我买了牛奶布丁，很多很多布丁，您要吃吗？” 她不自觉地前倾着身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彼此之间的距离正在悄然缩短。 “只要能让我赎罪，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赎罪……”他稍稍有些结巴了，“其实不怪你。我也有做得不合适的地方。” 这话不是刻意的安 慰，松冈凛确实是这么想的。 把时间拨回到四分钟之前，夜跑的松冈同学恰从游泳馆的后方跑过。在这个本不应在校园内见到太多人的时间点，他看到了一团影子踟蹰在绿化带里。 看起来圆滚滚的影子，一眼望去，还以为是过于巨大的猫。 如果是猫的话，在听到他的脚步声——甚至是在嗅到他的气息时，大概就已经跑走了。而眼前的影子仍停在那里，如此想来，应该不是那毛茸茸的可爱生物。 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松冈凛还没搞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生物。 稍稍走近一些。 从这个距离望过去，他总算是看清了，原来是有人正蹲在草丛中，像是在翻找着什么，能听到草叶摩挲的沙沙声。 这蜷缩的背影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外套背后好像写着文字，估计是校名吧，但被一旁杉树投下的黑色影子遮挡着，实在看不清楚。 于是，他又向前迈近了些。 然后就遭遇了惨烈的冲撞事故。 “我应该先出声对你说点什么的。” 鼻子的痛感终于消散了些，松冈凛垂下手，鼻尖与眼角仍泛着一点点微红。 “不声不响地靠了过来，确实挺吓人吧？不好意思。” 十六夜连忙摇头，紧张地攥着衣角：“前辈不用和我道歉的！主要责任还是在我身上……现在还好吗？骨头真的没断吗？” “没事。骨头肯定没有断。”他摆摆手，装作根本不在意的，把话题扯开了，“说起来，你在这里干什么？已经是休息时间了。” “呃——” 果然会被问到这种问题啊！ 十六夜扯扯衣摆，又不自在地摸了摸额角，视线踟蹰在脚下的草叶之间，不敢支吾太久，匆忙说：“我在找东西！有东西弄丢了，所以出来找……嗯。想赶紧找到。” “这样啊。” 松冈凛好像没有留意到她把同样的一回事翻来覆去说了三遍，只理解般颔了颔首，正想说点什么，却被打断了。一阵尖尖的空洞响声从地底的方向传来，响亮又漫长。 更正一下，这可不是从地底发出的声音。 是藏在十六夜肚子里的饥饿虫发出的尖叫。 一整个下午都在饱受良心谴责，食欲自也消失无踪。好不容易振作起来了，她又一直在蹲守着游泳馆无人的机会，刚才也一直奋力搜索着螺钉的踪迹，完全顾不上其。直到饥饿虫叫得如此响亮，她才终于意识到了空空如也的饥饿感。 气氛绝对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僵硬了。十六夜呆站在原地，内心依旧狂风暴雨。 ……怎么总是在出丑，还偏偏都发生在想要攻略的松冈前辈的面前。这该是怎样的绝妙好运？ 说真的，她快被这份坏运气折磨到快要麻木了，可羞耻心的问责还是难以躲开，她不争气地红了脸。 肚子叫得这么响，就算扯开话题也只会显得更尴尬。她索性坦坦荡荡，直白问道：“松冈 前辈吃过晚饭了吗？” “嗯。”他点点头，瞄了眼腕表，“食堂窗口再过半小时就要关了。” “半个钟头？有点急但也不是来不及！”她已经跃跃欲试了，“今晚食堂的菜品什么来着？我已经完全忘记今天的菜单了。” “炒乌冬。还有蛤蜊味增汤。” “什么！炒乌冬！” 十六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体内的碳水细胞也开始尖叫。光是想象一下那充满锅气又热乎乎的乌冬面条，她真想立刻冲向食堂。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事情要做呢。 “食堂的甜品窗口现在也还开着吧？”她扬起笑容，向松冈凛招招手，“我请前辈吃甜点，好不好？想吃什——么都可以哦！” 被特地拖长的话音，实在是没有拒绝的余地。松冈凛猜想，她的这份大方邀请，估计还是为了向刚才的意外赔罪。 他真的不觉得刚才那是十六夜的错，也希望她别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但他知道，要是拒绝了这份好意，她肯定会更放在心上了。 那就跟在她的身后，伴着饥饿虫的声响一起走吧。 临近晚餐时间的末尾，食堂里空空荡荡的，看不到半个人。炒乌冬也没那么热气腾腾了，只带着一点温热感，不过也足以宽慰饥饿虫。唯独可惜的是，十六夜许下的“想吃什么甜点都可以”的豪言壮志，这会儿实在无法实现。 甜点窗口一贯不算丰盛的甜点品类几乎卖空，仅剩下了焦糖布丁，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食堂的大叔好像也急于要把这仅剩的餐点处理掉，才点了一份，居然送上了四小碗，还热情地摆摆手，不等他们说点什么，“啪”地就把窗口关上了。 “看来今天还是有点好运气的。” 盯着这四碗焦糖布丁，十六夜苦笑着说。 其实食堂的焦糖布丁味道很不错。淋在最上层的糖浆是薄薄的一片，吃起来格外酥脆，布丁本身又尤其柔软，奶味浓郁。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仅剩的甜品。 她看着面前的调羹剜起了满满一大勺，软软的布丁就躺在里头，似乎还在伴着呼吸微微颤动。下一秒，这软化的布丁就消失在了尖锐的鲨鱼牙的间隙里了，仿佛被一口吞掉的热带小鱼。 这么尖的牙，要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肯定会很疼吧？ 无聊地嚼着面条，十六夜又开始琢磨起了这无聊的小事。真想亲自问问松冈凛，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下次再问吧。她想。 小小一碗布丁，舀几下就见了底。松冈凛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忽然问她，究竟弄丢了什么东西。 “我帮你多留意一下。”他主动说。 “呃……其实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东西。”十六夜讪笑了两声，筷子滑过盘底，蹭出吱呀一声，“不用前辈特地帮忙的，真的……” 啊。说出这种逞强的谎话，实在是太艰难了。 尴尬地笑了这么多声，着实有点撑不住。十六夜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一股脑的，她把关于计时器的一切——以及自己与螺丝钉的事情，全部倒出来了。 “总之就是，计时器是因为我所以才修不好的，为了不再继续给大家添麻烦，我必须把那颗螺丝找回来！”她愤愤地说。 松冈凛一直认真听着，直到这会儿才出声：“那颗螺丝钉跑到了路上，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不是吗？这说明，就算你没有踢飞螺钉，计时器也会坏的。”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十六夜自己也明白。但考虑到前几次都没有发生过计时器故障这一意外，且计时器直到现在都没修好这个现实情况的确和飞走的螺丝钉密切相关，她真的没办法不向自己追究责任。 保不齐就是因为自己带来的坏运气把计时器弄坏的！ 说起坏运气…… 十六夜放下筷子，悄然挺直了后背，正襟危坐，面孔不自然地摆着。一眼看去，这模样简直正经到不能再正经了。松冈凛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气氛的扭转，刚舀起的布丁僵硬地蹲在空中，不知何去何从。恰在这时，他听到十六夜喊了她一声。 “正好在我把螺丝钉踢飞的那天……那天，前辈不是听到我说，不想和臭男人同一片水域游泳吗？” 难得有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机会，她还是想把这个误会赶紧解开。 “其实只是玩笑而已啦！想着调节一下队伍里的气氛罢了，绝对没有嫌弃任何人的意思。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期待能和前辈一起游泳！” 原来是说这事啊。 “我知道的。”他笑了，吃下一大口布丁，“作为玩笑来看，那句话很成功。确实非常有趣。” “唔……”十六夜不确信似的歪过脑袋，“多谢您的夸奖？” “不客气。” 这回的评价确实是夸奖没错。她松了口气，忽然感觉掺杂在乌冬面里的红姜都变得格外甜美。 “对了对了！前辈。” 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呢。 十六夜慌忙压低声，悄悄说：“螺丝钉和计时器的事情，我只和你一个人说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这件事真的超丢脸的，不过我肯定会想办法把螺钉找回来，放心！” 说着，她还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不知道是不是想以此给自己一些信心。 要在偌大的校园里找到一颗螺丝钉，这真的能够顺利实现吗？松冈凛有点为她担心。可她如此决心满满，要是予以忧虑，这才是最不礼貌的事情。 不再多想，他点了点头。鼓励的话语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十六夜向他伸出了手。 不。不是伸出手。 “说定了。” 她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啦！”！ 第 30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12 第30章 信誓旦旦说着一定要找回螺丝钉的桐生同学，最后得偿所愿了吗？ 很可惜，答案是否定。 端着餐盘走向空桌，十六夜只感到脚步虚浮，脚下铮亮的瓷砖地面，这会儿也变得软绵绵的了。正是清晨，她仍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了棉花之上，一点迈步的实感都没有。 啊……好困。 十六夜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前倏地起了一层水雾。她眨眨眼，抹掉多余的泪水，可视线还是迷迷糊糊一片，莫名像是老家那台用力拍两下都不会好的旧款式液晶电视，而这显然也是缺少睡眠所带来的副作用之一。 “真是的，振作一点呀小十六！” 美代拍拍她的脑袋，一点也不温柔的动作简直如同拍皮球。 “不要一边吃饭一边睡觉，现在才八点整……啊，番茄酱沾到你的脸上了！” 不知是该归功于这“慈爱”的拍打，还是美代谆谆教导般的劝诫，但更有可能是番茄酱碰触到皮肤时异样柔软却湿漉的触感把十六夜吓到了。她猛然睁大眼，倏地挺直身，后脑勺险些撞上椅子靠背。 从旁边抽了张纸巾，十六夜匆匆忙忙把脸擦干净，红着脸往嘴里填了几大口饭，口齿不清地给自己这格外犯困的早上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说只是因为丢了东西，心心念念，这才害得好几个晚上都没能睡好。 丢了东西是真的，心心念念也不假——那颗因自己才失去踪迹的螺钉实在太让她在意了。 但她不是没睡好，而是根本没睡着。 想着要尽早找到螺钉，这几天来她半夜里总会偷偷翻出宿舍几个钟头，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进行着自己的搜寻工作，可惜仍是一无所获。 如果能有个金属探测仪，那该多好啊！ 十六夜又开始冒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真的是因为丢东西而已吗——？”美代好事般拖长了话音，故意用手肘顶了顶她，“某位同学不会是沉浸在和明星选手的恋爱泡泡里，直到大半夜也激动到睡不着觉吧？” 如此八卦的发言一出，原本还在专心吃饭的其他队友瞬间化身为娱乐记者，一下子朝都往十六夜的座位挤过来了。 “明星选手？是谁是谁，自由泳很厉害的七濑选手吗！” “负伤参加集训的目的不会是为了找东京的男朋友吧？十六好狡猾！” “就是就是！狡猾的狐狸十六，居然喜欢远距离恋爱！” “还以为十六是对恋爱完全提不起兴趣的那种人呢，没想到这么上心吗？” “咦——泳池都要泛起恋爱的酸臭味啦。” 七嘴八舌的好奇与玩笑话毫不留情地袭来，完全不给十六夜留下半点躲避的余地。她慌忙朝周围看了几眼，并没有在食堂找到那身熟悉的黑色运动服，勉强算是放心了一点。 要是当事人松冈凛就在这里，她真的会羞愤到原地爆炸的！ 但放任话题这么继续发酵下 去，当然也万万不行。她连忙解释说，自己可没有在和什么人谈恋爱。 “非要说的话……”她犹豫着，“应该算是，进行时？” “可恶，更加感兴趣了！” “需要学姐帮忙的话就尽情麻烦我吧。” “要加油了呀小十六，集训不剩几天了哟？” “我把我在浅草寺求到的恋爱御守借给你，一定要成功！” “……不要给我插fg呀各位！” 十六夜已经开始心慌起来了。这样的对话越听越有种这次攻略也会失败的既视感——重蹈覆辙什么的，她可不打算再经历一遍了！ “大家多看看新闻吧，好不好？”她指着挂在食堂天花板上的电视机，迫不及待说，“新闻肯定比我的情感生活更加重要——重要多了！” “这可不一定啦。” 队友们依旧嬉嬉笑笑着，没个正形，不过总算是愿意把恋爱话题放到一边去了，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十六夜终于能喘一口气了，可不知怎么打，心思也还是踟蹰在恋爱话题上，一时间连碗里的炸鸡也变得没有那么诱人了。 完全是为了分心，她盯着食堂的电视机，假模假样地研究起了整点播报的早间新闻。 之前这台电视只会转播东京电视台的节目，吃饭时的消遣时光不是动物类综艺节目就是子供向动画片，看得久了，莫名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正坐在小学生的校园里。今天总算是换台了，不过左上角的图标分外陌生，年轻的女主播也完全没见过，想来估计是东京地区特有的小电视台吧，一本正经播报着24区的最新新闻，弥漫在食堂里的气息变更有种社畜的既视感了。 “……下一则新闻。墨田区彩票站昨日开奖，本期最高中奖者赢得一亿九千万元大奖，刷新该区最高中奖记录。” 看着电视屏幕上打出的奖金金额，末尾的数字0多得都快让人眼花缭乱了。 “这种让人眼红的新闻还是不要随便上电视了吧？”十六夜把一大块炸鸡塞进嘴里，“真的不会让中奖的那位幸运儿遭到打劫吗？” “中了这么夸张的一大笔钱，去领钱的时候肯定会打扮一下的啦。” 美代满不在意地这么说着，却收到了另一个队友的反驳：“听说现在都是直接把奖金打到预留的银行卡里，根本用不着线下领奖。” “是吗？”十六夜眨眨眼，“虽然很方便没错……但总感觉缺了点仪式感。” 在她看来，“抽中大奖”和“乔装打扮”永远密不可分。 “要是我能中这么大一笔奖金，有没有仪式感都无所谓了。”这是来自学姐的高见，“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有道理啊前辈！” 她恍然大悟。 很顺便的，她想到了，以自己的运气，肯定不会有这种苦恼，所以也根本没必要考虑这么多啦！ 颇有自知之明的十六夜，瞬间什么忧虑都消失无踪了。 不过， 运气好到能够赢得一亿九千万巨款的家伙，能不能同样好运地在偌大的校园里找到长度不及一根手指的螺丝钉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会考虑一下把这个好运家伙抓来濑川高校帮忙找螺钉！ 午后的日光炽热又毒辣，照得人脑袋都在发烫。十六夜的行李里没有可以遮阳的鸭舌帽，本以为集训的日子里每天都会待在室内游泳馆，所以连防晒霜也没有戴上，此刻也只好用外套罩住脑袋以防晒伤。只是一眼看去，这番形象实在很像是异国的游客。 在这几天里，她已经搜遍了游泳馆以其周边一百米范围内的空间，搜寻地图已然扩张至了濑川高校的教师行政楼。结果显而易见，依旧是空空如也的无。 难道那颗螺钉飞到屋顶上了，根本不在地面吗？偶尔十六夜也会冒出这种不妙的念头。 奋力甩甩脑袋。 别总怀揣着这种不吉利的想法，还是继续搜寻吧。 就在决心再次振作的当下，她瞥见到了聚集在行政楼前的几位老师。 作为外校学生，在别人家的校园里蹑手蹑脚的，绝对会被当成鬼鬼祟祟的小偷。十六夜可不想给自己招惹多余的麻烦，趁着谁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匆忙钻进了绿化带里。 也是在这时候，她窃听到了那桩了不起的大事。 “前辈前辈，你快听我说！” 晚间的比赛开始前，十六夜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松冈凛面前。 今天也是由她帮忙计时，可不知怎么的，她好像比平常更加兴奋，脚尖轻快地一踮一踮着，仿佛怎么也站不定似的。这模样，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是为什么了。 “终于找到螺丝钉了吗？”他笑着问。 能让十六夜如此高兴的，肯定就只有这件事了吧。 松冈凛等待着她用力点点头，飞扬的发丝肯定都会因此而透出几分自豪，却没想到这份期待落了空。她只是微微扬着下巴，同样是自豪的，却也掺杂了不可忽视的些许得意感。 神秘兮兮的，她先是笑了好几声，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但这幅神秘模样可没办法坚持太久，因为她真的太想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明天会安装新的计时器哟，我听到濑川的老师这么说的！”她小声欢呼，早已忍不住举起拳头了，“现在就算是找不到那颗螺丝钉也完全没关系。前辈，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彻底解脱啦！” 不只是从半夜溜出宿舍搜寻螺丝踪迹的艰苦工作中解脱而已，十六夜也总算能够摆脱良心的问责了。 能迫使抠门学校更换新设备，说不定这还是功劳一桩呢——得意到不行的桐生同学这么想着，尾巴完全翘到天上去了嘛。 “不过，我们之间的秘密，还要请前辈继续帮忙保守。”她一本正经地合起手掌，却没半点祈祷时的虔诚模样，“拜托啦！” “嗯。我会的。” “我们之间的秘密”，每次听到这个词——甚至仅仅是想到这个词时，总能感到心脏莫名的一阵悸动。 因为拥有了共同的秘密，所以她总是只和他说起关于螺丝钉的苦恼与忧愁，以及此刻的喜悦。即便是在忧虑消失的现在，“秘密”也将继续牵连着他们吗？ 在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上一场比赛终于结束。他走向空出的泳道，十六夜就跟在身后，依旧轻快的步伐踏在泳池边，是分外清脆的踩水声。 站上跳台，最后再抻一抻手臂肌肉。松冈凛扶正泳镜，用力拉长泳镜的弹力带，任这宽宽的一段塑胶拍打在脑后。这是他在比赛之前总会做的小动作。 “哎呀。” 在吹响哨声前，忽然听到了十六夜的咕哝声。 “明天就不用帮前辈计时了……有新的计时器了。” 许是先前的轻快情绪还没完全消散，尽管说出的是落寞的现实，听起来却也好像没有那么黯淡。 原来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吗？ 她努起的嘴角像在做鬼脸，松冈凛有些想笑。他再度习惯性地拉扯着泳镜的弹力带，一本正经说：“这次也拜托你了。” “放心放心！” 十六夜也学着他的样子，赶紧换上靠谱的正经姿态，却还是忍不住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 “前辈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要好好珍惜呀！” 松冈凛愣了愣，弹力带从指尖划走，啪嗒一声，却不是拍到脑袋的声响。 而是弹力带断裂的声音。！ 第 31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13 第31章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小型炸.弹落在此处，不远处的池水也将为之震荡。 近距离看着泳镜的塑胶弹力带断裂在眼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奇妙经历。十六夜莫名产生了一阵幻痛，感觉自己的眼球都已经开始疼起来了，仿佛断开的弹力带是精准地拍在了她的眼睛上。 而事实是，遭遇了断裂塑胶带攻击的松冈同学的脑袋，才最该是饱受疼痛折磨的那一方。 松冈凛下意识地捂住了后脑勺，表情一如既往，并没有疼到呲牙咧嘴——看起来甚至比吓白了脸的十六夜还更平静一点。可不自觉耷拉下去的嘴角，足以说明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痛感。 咦，这次前辈没哭呢，是因为弹力带打到后脑勺还不如被她的脑袋砸中鼻梁骨更可怕吗？哎呀哎呀，怎么觉得有点失…… ……啊啊啊都说了别冒出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啦！ 十六夜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在清脆的“啪”一声响与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中，她飞快地从罪恶的念头中清醒过来了。 匆忙把自己摆回到贴心后辈的立场上，她急急地问道：“没事吧前辈？刚才真是好响一声！” “嗯……没事。”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松冈凛的逞强，但他此刻盯着泳镜的表情确实阴沉而郁闷。 他的这副泳镜是由两条弹力带固定的，不幸阵亡的是上方的那条。 凭借着仅剩另一条弹力带，倒是也能勉强让泳镜待在脑袋上，却只有镜片的下缘能够紧贴着眼眶，上半部分失去了弹力带的收紧，徒留下一道醒目空隙，松垮垮地垂在半空之中，空气和池水轻而易举就能钻入其中，彻底让这泳镜变成了一个摆设。 没办法了。虽然不符合泳池的安全规定，但也只能在没有泳镜的情况下进行这场比赛了。 松冈凛扯正泳帽。后脑的痛感差不多快要消失无踪了，这点小小的失利不至于给他造成多少心理负担。只是很忽然的，他感觉到有人戳了戳自己的后背。 “对了前辈，这个给你。” 十六夜在口袋里掏了好一会儿，把崭新的一副泳镜塞到松冈凛手里。 “正巧昨天我学姐的泳镜也坏掉了，以防万一，我带了很多新泳镜当作后备！对了对了，你知道吗，她的泳镜坏得更加离谱，居然是直接从两片镜片的中间裂开的。前辈看过那张‘大开眼镜’的meme图吗？简直一幕一样！真的超级搞笑……唔，我并没有想说前辈现在很搞笑的意思！” 她急忙为自己辩解着，试图挽回自己一时嘴快犯下的重大失误。幸好松冈凛全然没把这话当作是什么嘲笑。他从十六夜的手中接过泳镜，向她道了声谢。 “真是帮大忙了。” 这句真心实意的夸奖快让十六夜的尾巴翘起来了，迫不及待地继续追问：“前辈还需要别的东西吗？泳帽、撒隆巴斯、或者耳塞？我口袋里都有哦——连牛奶布丁也有！” 她得意地细数着藏在自己 口袋里的宝贝，还炫耀似的晃了晃外套。沉甸甸的口袋晃悠出沉闷的响声，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奇，真想不到原来里面装了这么多东西。 十六夜这副无比骄傲的模样也让人忍不住想笑。松冈凛原本还盘算着不要在她面前扬起嘴角的，却还是在不经意间漏出了一点轻笑声。 ?彼岸有马的作品《[综]恋爱循环》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都是帮队友带的吗？” “没错！紧急物资支援专员正是在下！”她不自觉挺起了胸膛，看不见的尾巴都快碰到游泳馆的天花板上了，“现在的我和哆啦○梦差不多哟！” “好厉害。” 松冈凛笑着夸奖她的语气，很像是哥哥阿八平常会哄她的口吻。也许松冈前辈也有点把她当成妹妹了？ 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十六夜有点想不明白。她甚至都想不好这究竟算是件有助于攻略的好事，还是全然坏事一桩。 她看着松冈凛站上跳台，习惯性地抬起手，打算再次拨动这副泳镜的弹力带，却在指尖触碰到塑胶带时，倏地悻悻收回了手。 看来刚才的痛感，还在他的大脑中隐隐作痛呢。 十六夜努力忍着笑，小声问：“其实我之前就一直想问，前辈弹泳镜胶带的这个动作，真的不会把脑袋拍痛吗？” 这份好奇还来不及得到解答，裁判已吹响了哨声。选手各就各位，等待着第二声哨吹响。 尽管站上跳台的并非自己，但只要听到哨声，心中难免紧张得略有几分心慌。十六夜盯着手中的表秒，飞速流逝的时间仿佛就在手中。 “你刚才问我会不会疼，是吗？”回到泳池边，松冈凛披上毛巾，接着未尽的话题继续说，“习惯了就不觉得疼了。不过刚才断掉的那一下，真的挺痛的。” “这是松冈前辈从小养成的习惯吗？” “嗯。我父亲游泳之前总会有这个小动作，我是学着他的模样这么做的。” “前辈的后脑勺没有因此而变形，真是奇迹。”她调皮地吐了吐舌，“不过真好啊！我们家只有我和哥哥姑且在体育方面还算擅长，虽然我完全比不上我哥就是了……这会不会也是一种基因突变呀——在运动方面不太行的夫妇生下了排球天赋超强的长子和游泳游得还行的次女，类似这样的基因突变？” 生物学的奥秘可不是如此轻易就能解开的，但确实勾人兴趣。十六夜一下子说到了兴头上，誊写在白板上的松冈凛的成绩都不小心抄错了。白板擦怎么也没找到，她将就着用手指抹了抹，赶紧把正确的数字补上去。 “好厉害，前辈的成绩又提升了。”她忍不住小声感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蝶泳了，但是个混的顺序永远是蝶泳首发，一直让我很头痛……前辈有什么技巧或者诀窍吗，可以教教我吗？” 十六夜仰起头，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哪怕真的没有任何诀窍，这时候也实在没有办法不说点什么了。 想了想，松冈凛提议道：“试着把蝶泳想象成你最喜欢的泳姿试试？其实很多时候，‘认为自己不擅长’ 的这份心情才是最阻碍发挥的。” “这样吗？前辈说得很有道理，但是……” 她真的不打算扫兴，也不想表现得好像不尊重前辈似的——但是！ “我，最喜欢的是仰泳。”几近艰难地，十六夜说，“喜欢的原因是……仰泳不用换气。” “……啊。” 无论如何都要经历艰苦换气、不小心还会呛到水的蝶泳，实在是没有办法作为呼吸轻松的仰泳的代餐——松冈老师的教学方针大失败！ 气氛似乎也因此而尴尬了三秒钟左右。为了挽回一点点氛围，十六夜匆忙补充道：“大多数时候正是天才最不善于教导别人。前辈的指导对我来说也很有用啦！心情的转变是最重要的，这一点我之前完全没想过。” “我可不算是真正的天才。”他笑着说，“游泳方面的事……怎么说呢，还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如果能多看几场你的比赛，我想我应该可以给出一些具体的建议。对了，你的伤好点了吗？” “手臂已经能抬起来了。”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特地挥了挥左手臂，“回到宫城之后，会再让康复科的医生帮忙看看的。但估计没有大碍啦，前辈放心！” “那就好。我刚才忽然想到，说不定你可以从我的比赛里找到些什么诀窍。” “是吗？可前辈的比赛，我也看过很多次了呀？” 但是一点经验都没有总结出来呢！ “这几天的比赛，你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计时上吧？”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计时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占据注意力了，根本无暇去欣赏比赛。明天有了新的计时器，就不用费心计时了，到时候全身心地欣赏比赛就好。然后……” 从红色发梢滴落的小小水珠坠向地面，一定砸出了重响之声，却无法掩盖他的话语。一同向退场的步道走去，他忽得回过头，笑起来时，会露出尖尖的像鲨鱼似的牙齿。 “然后，好好看着我吧。” 肯定有什么正在颤动着，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不是明晃晃动荡着的泳池中的水。那太不加掩饰了，无论是皱起的波澜还是折射了灯光的潋滟，甚至是淡淡氯水消毒剂的味道，都仿佛在鲜明地诉说着什么。 十六夜所感触到的这份动荡感，绝非如此堂而皇之。 也肯定不是先前总在不经意时刻冒出的奇奇怪怪的癖好。那实在有点太羞耻了，又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意味。而此刻的感触，尽管是不便正当光明诉说的，但肯定不是羞于启齿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完全想不明白！ 仍是走在他的身后，十六夜不安地按着胸口。在掌心之中，她感觉到了。 不那么鲜明显著的，也并不深藏得不可窥见的，跳动在她的身体之中的，这份动荡。 空气潮湿、脸颊烧烫、心中响起警报。 啊……不妙。 不妙不妙不妙！ 这样下去，会被攻略的人，不就是她了吗！！ 第 32 章 小鲨鱼攻略计划-14 第32章 想要攻略的对象变成了把自己攻略的对象，这算不算是“打破时间循环”这一重大任务中出现的最严重的危机，十六夜暂且没想明白。 完全想不明白，迷迷糊糊的，但她还是坐到了游泳馆的观众席上。 新的泳池计时器如约安装完成，意外很顺利地投入使用了。一同集训的小伙伴们称这是泳联与濑川高校在这数日内做出的唯一称心的事情——由此足以可见大家对本次集训是多么怨念满满了。 久违地坐在观众席上，莫名觉得不太自在。听到裁判吹响的哨声，右手大拇指居然也条件反射地跟着弹动了一下，明明手中根本没有握着秒表，读秒的动作却刻进了肌肉里，属实尴尬。 十六夜悻悻地攥紧拳头，把右手藏进了口袋里，一下就摸到了放在里面的牛奶布丁。 等到了松冈前辈比赛的场合，可不能再下意识地想着计时的事情了。正如前辈所说的那样，要好好地注视着他才行啊。 恰是在暗自下定决心的同时，本场自由泳竞速已宣布结束。下一场比赛的选手鱼贯而入，根本无需费心搜寻，只要瞥见到那散落在泳帽之外的红发，就能找到他了。 为了贯彻松冈前辈的“训诫”，十六夜决心从这一刻就专注地盯着他。不过说真的，无论看多少次，她都觉得松冈凛戴泳帽的方式看起来有点怪。 特地没有把所有头发都拢进泳帽里，其实是在故意耍帅吧？ 想到这个有点可爱的可能性，她忍不住悄悄笑出了声。而松冈凛好像是听到了她的窃笑，忽得向她投来了目光，虽不锐利，但足够精准，一眼就在观众席中瞄准了她。 偷笑的小动作居然被偷笑的本人发现了，这绝对是最为尴尬的遭遇，没有之一。十六夜急急忙忙捂住嘴，也顾不上这样的反应算不算是欲盖弥彰了，向松冈凛挥了挥手。 表面上看，这挥手的动作像是在对他加油鼓劲，实际上暗藏的是“你快认真游泳吧可别看我了！”这重意思。 将按捺不住的拳头攥得更紧，视野之中池水的每一次动荡似也变得缓慢却清晰。在“各就各位”的指示之后，所有选手都压低了身子，十指抵在跳台边缘，紧绷的肌肉亟待比赛开始的瞬间。 尖锐的、仿佛能够划破一切的哨声吹响，是疾速地发生在一瞬之间的事。在那一声哨音之后，就是完全的“竞争”了。 坐在硬梆梆的蓝色塑料椅上，哨声让十六夜也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她倏地站起身，不知不觉间已然屏住的呼吸，好似她也身处在水中。 蝶泳——既然是如此命名的，想来应当是如同蝴蝶畅游在水中的姿态，挥舞在池水与空气之间的双臂也是对于振翅的精准模拟。可注视着疾行在水中的松冈凛，却不觉得他所展现出的是蝴蝶的模样。 无论怎么看，她果然还是觉得，前辈像一条鲨鱼。 水流会拂过他的脊背，从肌肉线条的沟壑间游走。身体仿佛是为了游泳而诞生的，如此自在而游 刃有余。潜藏在水下的赤红色发梢，依旧是鲜明瞩目的色彩。 游泳比赛总是短暂。数度的呼吸之后，只要指尖触碰到泳池的边壁，速度与成绩便会以直白的数字映在屏幕上。 不愧是崭新的计时器，反应速度果然很快。 其他泳道的选手也陆续完成了比赛。毋庸置疑，夺得第一的依旧是鲨鱼同学。 松冈凛一手扯下泳帽，甩了甩湿漉漉的短发，仰起头，将额前的碎发尽数捋到脑后，恰与十六夜对上目光。 似是忘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小动作，他又拨弄起了这几缕碎发，向她一笑。 “有学到些什么吗？”总觉得他的笑意里藏着这样的意思。 非要十六夜坦白说的话，其实关于蝶泳的技巧，她一点也没有学会。 视线只是追随着他的身姿，只是注视着他。漾在泳池的水波也好，他人的欢呼声也罢，似乎都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如果，能够一直一直注视下去的话…… “感谢各位同学这段时间的辛勤付出，集训期间辛苦了！我们克服了诸多困难，但还是平安无事地完成了本次的集训安排。根据赛后的数据总结，大家的最好成绩平均提升了百分之……” 果然不太能奢望“一直一直”这么遥远的事——集训这不就一下子结束了嘛！ 坐在演讲厅里忍受泳联负责人的无聊发言，十六夜万分懊恼如是想。 原定一周的集训，因为泳池发生的各种各样意外，硬是延长到了十天之久。不知不觉之间，这一次的十六日，也快要望到尽头了。 十天，二百四十小时，要是换算成分钟，那将是个五位数的可怕数字，落在现实之中，显得不长也不短。 好好回想一下，十六夜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了，得到的意外发现（尽管不都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也不少。可冷静下来再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做的好像还不够多。 譬如在这个时候，她该这么这么做；那个时候，又应当那样那样做。最终的告白也一直没说出口，不知是出于被拒绝的害怕，还是希望当下的气氛可以延续得更久一点。 在诸事将要落定的现在，能想到的过去居然尽是后悔与不甘，可此刻早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现在正在进行的苍白演讲宣告着东京集训的彻底落幕，明天上午就该启程回校了。到了明日的这个时间，社团的大巴肯定已经驶入宫城县的地界内，届时可就真是什么都做不到了。 必须在今晚出手……必须在今晚说出口！ 十六夜暗自下定决心。紧张感也在悄然作祟，藏在外套口袋里的双手都在不自觉发麻了。不曾有过的抖腿小动作都出现了。她的双腿不自在的抖动着，恍惚之间似乎还能听到格楞格楞的微弱动静，保不齐这就是她的怯懦心在作祟的声响。 但也要感谢这份惴惴不安的心绪，她现在一点也不困。不管是怎样懒惰或是闲散的心思，此刻都消失无踪了。来自泳联负责人那平白无趣的长 篇大论，轻而易举便从耳边溜走，即不会引起任何腻味的情绪，当然也没办法听进心里。 好不容易熬过闭幕的长长演说，无论是情感还是心情，都迎来了一次绝佳的释放。 继更换了新计时器之后，泳联和濑川高校终于又做了点好事——今晚居然可以放肆地享用披萨！ 甚至还在一处准备翻新的操场上点起了篝火，明亮而温暖的火焰让这最后一天的氛围都变得格外轻松了。 关于自己的恋爱话题，十六夜还是被队友们挨个问候了一遍。听到她说尚无进展，大家居然都心痛到扼腕叹息，好像她已然遭遇了失败结局似的，连最豪华的黑松露牛排披萨都不愿意分享给她，只勉为其难地塞了一杯牛奶到她手中，还说出了“如果不赶紧干的话就别想吃披萨”这种令人心碎的话语，强行把她赶出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队友！ 十六夜恼怒地游荡在操场各处，盘算着要蹲守到最合适的时机才行。走得累了，索性在角落里坐下，柴火燃烧时特有的烟熏味似乎也钻进了她的发丝之中。 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难得见到不同校服聚在一起。或陌生或熟悉的同龄人彼此笑闹着，此刻的气氛倒更像是放课后的联谊了。 肚子好饿……想吃披萨……怎么只有自己被赶出来了呀？ 披萨之神一定听到了她的哭诉。就在悲伤泛滥的前一秒，一块披萨出现在了眼前。 “吃吗？” 披萨之神以松冈凛的形象降临人间了！ “吃的吃的！”十六夜迫不及待地用双手接过，“谢谢你，神明大人！” 听到了披萨之神的轻笑声：“为什么叫我神明？” “因为我现在超饿。”她急急忙忙把披萨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所以给了我披萨的前辈是神！……咦，甜味的？” “是啊。”他在身旁坐下，“水果披萨嘛。” “这样啊——” 看着同样捧着水果披萨的松冈凛，十六夜莫名感到自己心中的一点点认知被颠覆了。 “我还以为前辈会更喜欢海陆双拼披萨呢。” 她如此坦言道，毫不意外收到了松冈凛的疑问：“为什么？” “嗯……因为前辈的气质很符合海陆双拼披萨？” “这是什么啦！” 松冈凛笑个不停，笑声中还掺杂了一声微弱的“啊”，肯定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十六夜心中的疑惑稍稍减少了一点。 看来鲨鱼咬到自己，也是会痛的。 “对了。”还要重要的事要确认，“前辈明天什么时候启程回去，早上吗？” “嗯。还是有些距离的，大巴要开上三四个小时吧。” “已经很近了！相比之下，我们白鸟泽简直是坐落在山野荒地里！” 要知道，她所经历的车程，可是这个数字的一倍！ 十六夜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嫉妒鲛柄学园与东京之间的距离了，不过她很快就收起了这点小小的心思。 “我之前看了地图，鲛柄是在岩鸢，对吧？和宫城完全在两个方向，隔得好远。前辈以前来宫城玩过吗？” 松冈凛摇头：“没有。” “下次来玩吧。宫城这地方很有趣哦，而且我也挺有趣的！” “是啊。” 能够如此骄傲地说出这话的她，多么有趣。 松冈凛有些想笑。可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嘴角好像变得有点僵硬了。 “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他喃喃着，“也很有意思。” “那……” 她忽然凑近。吐息落在肩头，如篝火般炽热。 “像现在这样有趣的时间，前辈想要继续下去吗？”！ 第 33 章 小鲨鱼攻略指南-15 第33章 有趣的时间，还想继续下去吗？ ——这么晦涩的话说出来多奇怪呀！ 十六夜已经开始后悔了。 就正常地说“我喜欢你”然后再补上一句“可以交往吗”不就可以了吗？干脆又利落。 这么扭扭捏捏的，反倒显得她很奇怪诶！ 内心开始翻滚扭曲尖叫，心跳都好像有些定了。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实则早已慌乱到不敢去看松冈凛了。视线只落在他的外套肩线上，直勾勾地盯着，仿佛要把这精密的走线研究透彻似的。 噼啪噼啪，这是木柴燃烧的声响，沉默的气氛也显得不那么寂静了。火光映在脸颊上，透出摇曳的深红色。 似乎过了很久，但大概也不多久，松冈凛垂下眼眸，压低的嘴角窥探不出太多的情绪。他只是看着她，数度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都归于沉默。 总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似乎很不妙，一直不说话显然是不妙中的不妙。难道这一次也…… 十六夜匆忙甩甩脑袋。 她可不能率先冒出这种气馁的想法呀！ “有趣的时间……”他终于说些什么了，“说实话，我是希望可以继续的。” 看嘛，根本不必感到气馁——松冈前辈这不是给出肯定的答复了嘛！ 不过怎么觉得在这句话的末尾还会出现表示转折的“但是”呢？ “但是。” 真的出现啦！ 几乎条件反射的，她慌忙抬手捂住了松冈凛的嘴，硬是将“但是”之后的话语堵回去了。 “别说别说前辈你别说！” 她简直是在尖叫。 十六夜其实知道，此刻的自己像极了把头埋进泥土里的鸵鸟，自以为看不见敌人就等同于没有遭遇敌袭——没有听到松冈凛的拒绝等于根本不会被拒绝！ 她当然也知道，这样的心理安慰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即便残留在彼此之间的话语已然消失，失落感与挫败感还是一起探出头来了。她不想哭丧着脸，可嘴角已然耷拉下去了，看不见的尾巴扑棱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轻轻的，松冈凛攥住了她的手腕，从唇上移开。他的掌心也如脸颊般滚烫，在与她触碰时，这样的热度莫名显得不足为奇了。 她无力地垂着手。尽管懊恼的挫败感让她不敢去看松冈凛，但还是直直地盯着他：“前辈，你讨厌我吗？” “怎么可能。”毫不犹豫的回答。 “好吧……” 既然是这样的话，她稍微可以释怀一点点了——但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哦！ 泄气般倒在地上，她的话语也显得快要融化了似的。 “那就把‘但是’之后的话说出来吧。”她咕哝着，“我不会对前辈生气的……” “你最好还是生气一下吧。” “都说不生气了嘛。” 十六夜轻轻捶了他 一拳。这并不粗暴的一记似乎也把心中的郁闷带走了。虽然还没有恢复到自在如平常的状态，但至少没那么不快了。 “果然是因为距离吗，前辈？”她觉得这是比较合理的，“远距离恋爱让你害怕了？” 他笑了，分外坦然的：“不是害怕，但这的确是应该担忧的事情。还记得我说的吗，毕业之后我会去澳大利亚。到时候，可就更远了。” “那也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吧？前辈总是想得很远呢。” “说不定你现在觉得我很有趣，可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和陪伴，这份趣味感也会消失的。” 松冈凛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像能听到“咚咚”的声响，那一定是内心破碎的声音。 “让我在你心里留下一个短暂的、但不错的印象吧。” 短暂却美好的回忆。这不就像是夏天一样吗？ 十六夜想。 像是在转瞬即逝的夏天所经历的一场暧昧的热浪，带到夏末来临，逐渐变冷的空气会将最后的一点情愫吹走，徒留下妄想和回忆而已了。 如此想象的话，这个春天也变得同夏日那么惹人讨厌了。 “所以你又失败了吗，小十六？” 刚一登上大巴车，美代就往她这边挤了过来，险些把她摁到车窗上。 十六夜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暗戳戳想着，难道自己的败犬气质已经明显到一眼可见了吗？ “是啦……”她叽咕着，不忘为自己挽回些尊严，“不过我本来也没有多想恋爱就是了！” “这样吗？哎呀哎呀。” 也不知美代有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逞强，只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安抚小狗。 更糟的是，其他队友在经过她的座位时，居然也重复了这个动作。本来就毛躁的短发，这下真的快要炸开成一团毛球了。十六夜赶紧用手护住脑袋，说什么都不让她们乱动了。 启程回到宫城，接下来又要面临长长的一段公路之旅了。原本设想的灯红酒绿的东京与轻而易举就能攥在手心里的恋爱脑笨蛋，彻底从美好的设想变成了大巴车喷出的尾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回去路上没有遇到鲛柄学园的任何人，连他们的大巴车都没有见到。 要是在这糟糕的第十六天还要与松冈凛打个照面才算终结，那她更情愿去当非洲大草原的废物鸵鸟。 大巴车晃晃悠悠，失落的低沉情绪转化为无尽的困倦。蜷缩着身子，十六夜沉入梦乡。 不得不说，这当真是个噩梦。 在虚晃的梦中，她居然还在重复着告白这一举动。 满月降临于梦境之中，站在面前的告白对象变幻莫测，如同怪人二十面相，时而是鲜艳明丽的红发，时而又是深黑的发丝，下一秒骤然变成耀眼的浅金，一度还变换成了波斯猫般的纯白。好像能够看清他的长相，面容却又像是覆盖上了一层浓重的雾气，恍恍惚惚般并不明晰。 他听 着十六夜诉说的爱意，他会对十六夜露出笑容，他说—— “你不能被(离)爱(开)。” 银白的满月裂开缝隙，赤红眼眸瞪着她，纤细竖直的瞳孔如同毒蛇的眼球，漆黑的、深不见底的，仿佛将要把她吞噬。 十六夜被吓醒了，猛喘几口气，心跳仍未就此平复。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想到睡着了也要继续被苦恼的现实折磨，真是太糟糕了！ 悄悄在心里咒骂了两句。探身看向窗外，熟悉的宫城景色映入眼中。没由来的，她又感受到了一阵更庞大的落寞感。 东京发生的一切，当真已经变成过去了呀。 自己的失败也彻底成为事实了，明天又会是崭新的——但是熟悉的3月1日。 ……糟透了。 手机震了震，最后一日的邮件如约而至，内容毫无变化，依旧是催促她快点表白。 到底是什么恶趣味的家伙发来的信息？诡异到都有点变态了！ 向她发出邮件的这人，究竟是谁呢？ 十六夜想要知道答案。 她莫名觉得，只要能摸清这个难解之谜，自己就能够解开这长达十六日循环往复的谜题了。 设想很不错，但要从什么地方入手，她完全没有头绪。 对于新潮的电子设备，她一向很感兴趣，也是大火的社交网站的忠实追随者。可是藏在网站或是程序背后的代码与原理，她当真是一窍不通。就算是满怀信心地盯着这封发件人未知的邮件，看上整整数小时，也只能看懂正文里的这部分内容而已。 “所以，我想知道的是，这封邮件到底是谁寄给我的？” 站在家楼下的电子产品专卖店，十六夜向店员抛出了她最苦恼的这一疑问。 “如果对这封邮件进行回复的话……你看，回信还是会进入到我的收件箱里。” 收件箱跳入了一封新邮件，正文只有简短的一句“请不要再发邮件给我了”，而这正是她刚编辑好的回复。 也是直到这会儿，悠哉游哉的店员才抬起耷拉的眼皮，漫不经心瞄了一眼她的手机。 对于这个未解之谜，店员看起来完全不感兴趣。 “这封原始的邮件，本来就是从你的邮箱地址发出来的吧？”捣鼓了八分钟，店员给出这番结论，“发信地址显示为未知，估计是套了什么代码吧。比如像是……” 接下去都是听不懂的数码咒语，十六夜已经晕了。 关于对方在邮件地址上施加的魔咒，说真的她完全不好奇，毕竟她一点都不懂。 她想知道的是，是不是能通过隐藏的一些信息确认到对方的IP地址或者所在地之类的——电影里总爱上演这种桥段，想必在现实生活中也不是不能实现吧！ “这做不到。你少看点电影吧。” 店员果断的结论一下子浇灭了她心中残存的那点希望。 还来不及追问更多，走进店内的新顾客一下子吸 引走了店员的目光。 和十六夜不一样，这几位顾客一看就是为了购置点什么才来的。她实在不好意思强迫店员再继续为她解答，毕竟人家连咨询费都没有向她收。 悻悻地，她只好就此回家。 时隔十天的无人公寓悄然间积攒了一层薄灰，遗忘在冰箱冷藏室里的便当也自顾自开始进行起了化学试验。好不容易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清扫干净，抬眸一看，墙上挂钟的时针已指向数字“11”了。 余下的时间，所剩无几。 该做的事好像都做完了，不该做的事，也没空去做了。 十六夜仰面躺在床上。不知是紧张还是焦虑的情绪正在心中作祟，像只小猫爪子似的抓挠不停。想要到阳台吹吹风，却懒惰得怎么也站不起来。这份懒惰又不够浓烈，完全不足以将她哄入梦乡。就连大脑都无比清晰，虽然运转速度实在不上台面。 简直像在等待着自己的死刑。她想。 无法成功抵达3月17日，这已经是注定的结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早点降临呢，莫非是有什么恶趣味的家伙想要欣赏自己的挣扎？ 说起来，时间循环究竟是怎么实现的呢——“啪”一下世界重启？ 她确实知道了自己处在滚轮之中的事实，但滚到尽头之后，如何从终点回到起点，这仍是她的认知盲区。 十六夜掏出手机，打开了世界时钟。屏幕上的时间精准到毫秒，飞快而平稳地向前疾驰。 向前的时间，于她而言的倒数。 56、57、58…… ——23:59:59！ 第 34 章 马甲怪攻略指南-1 第34章 【Day1，20■■年3月1日，7：20a.m.】 邮箱里跳入了一封新邮件。 “……啊啊啊可恶！我怎么睡着了！” 十六夜从床上弹射起身，没能睡饱八小时的脑袋晕晕乎乎，提前给未成年的她早早带来了近乎宿醉的体验。 看看闹钟、看看窗外、再看看摆在床尾满满当当的书包。一切都是意料之中，但也足够让人痛苦了。 “又……回来了啊……” 十六夜原本自信地觉得，经历了这么多次失败与重启的自己，面对3月1日的再次到来肯定能够平静以待的。可事实是，此刻翻滚在内心之中的混乱情绪让她都不想起床了——和昨晚没能早睡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仔细想想昨晚发生的…… 说是“昨天”，实际上应该是3月16日的夜晚才更准确一些。 原定的计划是亲自见证世界重启的那一刻，奢望着说不定能从这里头窥探出一些端倪。 不得不说，她也确实有在认真贯彻自己的计划，死死盯着手机上的时间，认真得不行，无比焦急只为等待16日的时间走到终点。 十六夜可以确信她当时绝对处在清醒的状态，无论是意识也好知觉也罢，就连急速的心跳都如此鲜明。在这近乎于等待考试铃响起的紧张心情的追逐之下，她肯定不会轻易睡着的。 但她确实在时间行走到“23:59:59”的下一秒钟，陷入了无比深沉的睡眠之中。 ……不，不对。 不像是睡着了，倒像是意识一下子被掐断了，连梦境都没有留下。如果不是被闹钟叫醒——如果没有缺觉的晕乎感，她甚至不会有任何“睡眠”的实感。 总觉得事情变得可怕起来了。 她胆寒地搓了搓手臂，试图安抚一瞬之间激起的鸡皮疙瘩。尽管依旧满心不情愿，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磨蹭下去了。 磨磨蹭蹭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虽然完全没想到这周目的作战方针就是了！ 勉强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十六夜扶着床沿，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忽然感到一阵微弱的钝痛刺着掌根，似乎是被什么尖尖的东西戳到了。低头一探究竟，原来是垂在手链上的月亮坠饰被手压住了。 呼——她松了口气。 只是睡前忘记摘下首饰而已呀，还以为是床垫里长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呢，差点被吓…… “……哈？” 她抬起手，手链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比“床垫增生异常物质”更可怕的事情，悄无声息降临在周而复始的第一天。 视线没有出错，记忆也没有变异。十六夜清楚地记得，这是自己在东京买下那本印着凯特布兰切特的杂志时随刊附赠的礼物。 好像有点怪……不，应该是非常奇怪！ 大脑有点转不动了。她呆呆地床边坐了好几秒钟，这才仿佛想起了 什么，慌忙冲向摆在床尾的书包，一不小心踉跄了下，差点整个人都摔在木地板上。 此刻可没空顾上□□的疼痛了。 抓起书包，用力扯开拉链，撕裂般的咯啦声炸得耳膜都在作痛。她拼命在包里翻找着，被拨乱的书脊扬起一阵微弱却也切实的风，把额前的碎发都吹乱了。 教科书……笔记本……教科书……还是教科书。 那本杂志不在包里！ 美人封面不见踪迹，这倒是有理可循。毕竟是在东京买下的，购入时间大约是在3月10日左右。从实际为3月1日今天望过去，这简直就是遥远的未来，消失无踪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附赠的手链却好端端地戴在腕上，可完全超乎意料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还是想不明白。 十六夜努力设想着杂志与手链之间的区别。 说不定从这份差异中可以窥探到一些原因？总之她是这么认为的。 可问题是，这两者本来就是截然不同的两样东西。无论从大小、材质、用途，甚至价值，附赠的手链与全价新刊杂志都温泉不一样。要是想从这方面着手思考，必然是得不出答案的。 或者，难道是因为杂志摆在了包里，而手链会戴在手上，所以才导致了仅有手链出现在了3月1日的今天？ 考虑到世界是循环的滚轮，而她是不变的跑动不息的仓鼠，眼下貌似只有这个可能性还算合理。 也就是说……除了肉.体的伤痛，物品也会和她一起来到新周目？ 真的越来越混乱了。 十六夜的聪明脑袋快要转不动了，麻木到已然无法判断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穿上校服、背起书包、拆开忘记加热的冰冷饭团丢尽嘴里，这些动作完全是肌肉记忆在控制着完成的。晃晃悠悠地走下楼，直到被二口唤了一声，她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的知觉归位了。 “哟，桐生。早啊。” 一如既往的话语，紧接着的是一声从未听到过的惊呼，还有一句玩笑般的俏皮话。 “你脸色也太差了吧。连夜做贼了？” “嗯……” 该怎么形容呢。陷入时间循环，并且第四次经历3月1日的自己，应该也能算作是时间小偷没错吧？ 十六夜不置可否，只用力搓了搓脸，冲二口挥挥手：“没事，我一切都好。” 这话不只是在回答他的疑问，也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二口前辈加油晨练哟，我先走了。拜啦！” 说着，她习惯性地向二口挥了挥拳头，迫不及待赶紧往车站的方向冲去，进站刷卡下楼梯一气呵成，恰好踩着车站的广播抵达月台。 “尊敬的乘客，因轨道损坏，下一班列车将延迟到达，具体抵达时间有待通知，请各位耐心等待。为各位乘客的出行带来影响，属实惶恐，还请……” 听了四遍的播报，就算再怎么口齿不清，也差不多能够完全听懂了。 十六 夜从乘客们不满的怨念声中轻巧地穿行而过。今天在家里磨蹭了太久，抵达车站的时间稍晚了些，没想到站台最末端的那个空位居然已经被别人占了。虽然有点郁闷，但也只能怪罪自己了。 慢吞吞踱着步，不知道该待在哪个位置才算合适。她索性不多纠结，直接靠在了轨道边的自动门旁，把禁止越过的黄线狠狠踩在脚下，无聊地掏出手机，但还是没想好该用什么方式打发掉列车到来前的十三分钟时间。 漫无目的地滑动屏幕上的图标，不小心误触到了好几个月都没打开过的app，《夏日重现》的宣传横幅倏地跳了出来。 要是前几回能打开这个app的话，说不定她早就把这本读完了。 在上一个周目购入的《夏日重现》初回印刷纸质本，与美丽的凯特布兰切特的杂志一同消失在了十六日的尽头，彻底找不见踪迹了。虽说相对应的，当时付出去的钞票也好好地回到了她的钱包里，可不管怎么想，果然还是会有种无能为力般的气馁感，光是想想都让人忍不住叹气。 十六夜罢休地在app上重新购入了电子版的《夏日重现》，飞快地把结局又扫了一遍。 无论从广义还是狭义角度去看，这故事的结尾都算不上是悲剧。 主角顺平与发小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共同在虚晃的神诞生之际消除了祂的存在。历史因此天翻地覆，顺平与发小也注定无法沿着原定的历史诞生于世，但在最后一刻，彼此能够互诉衷肠，坚信彼此在未来也一定能够再次诞生并相遇，这便足够了。 在“大团圆爱好者”看来，这明显不是完美的happyending——这一点从评论区两端分化的讨论就可以看出来了。不过十六夜很喜欢这个结局。 当然了，要是她的时间循环将迎来这样的结局，那她绝对是不乐意的。 很无聊的，也带着一点恶趣味，十六夜也留下了一条评论。 「十16六：大家是否觉得顺平在经历时间循环的过程中总是表现得很冷静呢？如果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遭遇了时间循环，大概会慌乱得不知所措吧（笑）好奇地问问各位，要是成为了时间旅行者（不必像顺平那样非得遭遇性命攸关的巨大危机），会怎么做呢？」 按下发送。看着自己的用户名赫然出现在最新评论的模块之中，十六夜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确实有够无聊的，她想。 她垂下手，依旧依靠着车门，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忽得听到了轨道深处传来了叮当声响。 顺着微微弯曲的电车轨道望去。似乎就在临近变轨处的分界点，又几个人聚在那里。本以为是维修工人，可这几人看起来都年龄不大。穿着的也不是熟悉的亮橙色制服，而是深黑色立领的服装，看着像是校服的制式，领口还缀了一颗金色漩涡形纽扣。 倒是没见过这个样式的校服呢。她想。 不过，怎么又是黑色的呀…… 十六夜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暗戳戳想着，自己真是和这个颜色犯冲。 果不其然，在冒出这一念头的下一秒，她就被站务员呵斥着要求退到黄线后方——犯冲之说又得到了验证！ 乖乖挪回到月台中央。就这么站着，实在显得有点傻。十六夜又拿起了手机，新推送的今日要闻在屏幕上方弹来弹去，似乎是在努力吸引她的目光。但3月1日的新闻，翻来覆去不就是那几条，连标题她都能背下来了。 沉睡的小五郎再破奇案、全日本大学生游泳竞赛今日开赛、静冈老旧住宅天然气泄漏导致爆炸…… ……诶？ 沉睡的、小五郎——不管任何谜团都能解开的，那个毛利小五郎？ 十六夜眨眨眼。在一片迷茫之中，她好像终于抓住了一点什么 恰是在同时，手机震了震。 在《夏日重现》评论区的留言，收到了一条新回复。！ 第 35 章 马甲怪攻略指南-2 第35章 「Shin：你好，冒昧答复。关于一般人陷入时间循环的情况，说实话，这是个不常讨论的话题，但确实很有趣。对于时间循环这件事的态度，归根结底还是要考虑到当事人自身的性格与过往经历吧？主角顺平原本就是擅长反复思考的性格，在故事发展的过程中一直保持冷静的心态，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我不确定如果我进入了时间循环后会又怎样的反应，说不定最初会感到恐慌吧（笑）。不过，等到最初的意外感消失之后，我会好好俯瞰当下一切的现状，想办法逃离循环的——啊，这种说法是不是有点太像主角顺平了？抱歉。」 长长的一条认真回复，单从文本体量来看，远超出了十六夜一时无聊抛出的疑问。 该说是有点受宠若惊吗，或者是自己不为人知的苦恼终于得到了一点回应（尽管对方也不会知道她的苦恼）多少带来了一些安慰感？这条来自热心网友shin的回复居然让她感动得都想掉下眼泪了。她搓搓脸，赶紧让自己从那散漫的态度中抽身而出，认真地把这条留言逐字逐句重新读了一遍。 果然，因为陷入时间循环而产生恐慌感，这是相当正常的展开。如此说来，或许她所感到的焦虑感也是有理可循？ 十六夜感到了一点小小的安心——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总算是能够得到一些认可了。 不过这条留言里的一小部分内容，她确实没怎么看懂。 她在输入框里打下了好长的一句回复，犹豫着修修改改了几次，终于在延迟的列车抵达时下定决心按下了发送键。 「十16六：“俯瞰”是什么？关于这部分，Shin先生可以详细说说吗？（抱歉偷看了您的简介中的性别信息，希望没有冒犯到您）」 估计Shin也还停在这个界面，没等多久，十六夜就收到了新回复的提示。 明明是依托着书籍评论区才能够实现的交流，倒是变得有点像是实时的互联网聊天室了。 「Shin：没关系，我不介意这种小事。关于俯瞰，这其实是我个人的一个小习惯。在遇到棘手或者意外的情况时，我比较会倾向于把自己放在第三视角看待问题，而不是作为“事件的亲历者”，要是用更直白点的说法，就是从更高的视角去俯视一切。跳出既定的角度进行思考，就能观察到更多难以察觉到的细节了。大致就是这样。我这么说会显得很复杂吗？」 「十16六：完全没有，多谢您的指教！如果用游戏做比喻的话，是不是类似于从第一人称视角变成上帝视角？」 「Shin：我不常玩游戏，但大致上是这样没错。」 这样啊…… 电车晃晃悠悠，了然般点着脑袋的十六夜也不自觉地跟随着行进的列车晃悠了两下。 从上帝视角看问题，确实没想过这种方式呢。 她总是被困在问题当中，只想着怎么循规蹈矩地解题，却不常想到换个视角看待问题。虽然这也不坏——能靠一般入学方式考 入白鸟泽也要多亏了这股过分固执的干劲。 但在脱离时间循环这件事上，继续一根筋猛冲显然是不行了。不如干脆从“搞明白时间循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并且从源头解决问题”入手吧。 迷茫感一扫而空。新周目的战略目标不期而至，倏地赶走了踟蹰在心头的最后一点郁闷。 真是太感谢你了，Shin先生！ 十六夜在心里为这位素昧平生的热心网友送上了最为真挚的谢意。 「十16六：对了，冒昧地问一下，Shin先生有过时间循环的体验吗？」 为了让这段对话显得足够有科幻意味，她还画蛇添足般添上了这样一句询问。 「Shin：实不相瞒，我曾经在梦中经历过一次复杂的时间循环。」 「十16六：是吗？好厉害！那个梦的结局，是happyending吗？」 「Shin：也许是吧，唯独结局部分我有些记不清了。但在梦的最后，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也有可能是重要的人吧。」 “都失去重要的东西了，实在算不上是happyending吧……” 十六夜叽咕着，踏过敞开的车门走下列车，把手机塞回到了包里。 原本还想从别人的经历里——哪怕只是梦境也没关系——得到一点鼓舞，可既然对方也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完美结局，那么就算费心参考，似乎也意义不大了。 不过，Shin先生的梦没有得到happyending，不意味着她打不出HE结局嘛！ 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迈向校园的每一步仿佛都变得坚定了不少。 第四次在这一天走在这条路上，沿途听过的话题熟悉到让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翻来覆去依然是考试、恋爱、告白，还有“小——十六！”。 “部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不去。” 十六夜果断中止了美代的技能吟唱。 “我的伤势加重了，最近真的不能进行任何训练。” 她所说的伤可不止拉伤的肌肉而已，还有她的心呢！ 难得动心一次，结果输得这么彻底。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够轻巧地一笑置之，可正是在果决地斩断了集训这一“支线任务”的当下，她该死的尊严和羞耻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啊啊啊……真的好生气——要是下次在国际赛事上看到松冈凛，绝对不会给那家伙加油啦！ 如此咬牙切齿的模样落在美代眼中，似乎变成了纠结于自己的伤痛的懊恼。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诶——？”一声也停在了半空之中。 同情般叹息了一声，美代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还难得贴心地避开了她受伤的地方，生怕弄疼了她。 “这样的话，就实在没办法了。虽然也很想让你一起去旁观一下集训，但舟车劳顿跑去东京，也不适合养伤。果然还是不去更好一点。”她安慰着，“下次有机会的话，再一起去东京吧！” “……嗯。” 十六夜勉强点了点头。 该怎么说呢……她只是不打算参加集训罢了，东京还是准备再去一次的。 不用说，这回可不是为了到大都市狙击恋爱脑笨蛋，也绝不是想要观光。她的目标很明确。 她要去那个地方，找到那个男人。 期末的考试日程进行到第三天，最后一门科目将在上午结束。 写完最后一个字，句号已无暇写完整了，只随意地在句末点了一下，十六夜这就上交了试卷，在监考老师惊讶的目光之中冲出教室，径直奔向车站。 一刻都不敢停顿，自然也无暇顾及骤然缩水的钱包所发出的恸哭声，她果断买下了往返东京的新干线车票。直到顺利登上了新干线列车的靠窗座位，她才总算能够歇息一口气了。 沿着弯折铺设的轨道，子弹般的列车疾速穿梭在田野与城镇之间。要经历近三小时的车程之后，才能听到车内广播的目的地通报提示。 笃悠悠停稳列车。下车之后，跟着人潮一起出站，在地下通道里弯弯绕绕上好一会，换乘东京市区内的另一条地铁线路。只要在哐当哐当上几站路，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下一站是米花町——米花町——到站的乘客，请从右侧车门下车。” 米花町，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根据地，那位了不起的神探沉睡小五郎的所在之处。 虽然不知道毛利小五郎对于超自然事件是不是感兴趣，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觉得她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但如果拜托这位在睡梦中也能屡破奇案的天才侦探，一定能够解开时间循环的谜题吧！ 实不相瞒，这个战略计划早在3月1日——当然是指这一回的3月1日——就在她的脑海之中成型了。要不是耽于考试日程，她在那天就该赶来东京了。 解除时间循环很重要，但漂亮的成绩也同样重要。可不能因为大敌当前就忘记清扫战场上的小怪啊！ 当然了，其实她也可以蹭社团的大巴车来东京的。如此一来，钱包就不会发出悲鸣了，可那要等到周五才会出发，实在太久了。十六夜可以忍耐到考试结束的今天，可实在没有信心坚持到周五。 为了不耽误学校里的课程，在今晚和毛利先生沟通好委托事项之后，接下来的调查进度会通过电话方式进行沟通。 而后，她将搭乘今日最晚的那一班新干线回仙台，绝不多浪费一点时间！ 她甚至都盘算好了，假如自己的委托是因为过于超自然而被毛利小五郎拒绝，那她一定会搬出“你睡着了也会破案这回事不是比我的情况还要更加超自然吗！”这番说辞来辩倒对方。 要是连沉睡的小五郎都解不开她身上的谜题……说不定可以对他进行一些催眠术？ 反正只要睡着了就能破案嘛！ 这么想着，十六夜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突兀的一声“嘻”引起了身旁一位老太太的斜眼目光。 准确地说，在她笑出声之前，老太太就已经在睨着她了。见她起身，老太太的嘴角猛然抽动了一下。 “小姑娘。”老太太忽然叫住她，神情透出一丝微妙，“你打算在米花町下车？” 这突兀的询问实在奇怪。十六夜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嗯……我有点事情要去那里处理。” 她可不打算直白地说自己此行是要去找侦探的——那多怪啊，显得她好像个罪犯似的！ 大概是错觉，老太太的脸色好像倏地苍白了一瞬，搭在包上的手也颤抖不止，仿佛带着几分惊恐，又有些许同情，紧抿的双唇张开了好几次，总好像是要同她说点什么，可连半句叽咕声都没能吐出来。 吱呀吱呀——列车平稳停下。老太太看起来更加不自在了，冲她摆摆手，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郑重其事说：“千万要小心一点啊，小姑娘。那里可是米花町啊！” “哦……多谢您的关照。” ……完全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 36 章 马甲怪攻略指南-3 第36章 ——那可是米花町啊！ 这话藏着怎样的意思，十六夜怎么也没搞明白。 即便是刷卡走过车站闸机，真正踏足在了米花的土地之上，她仍旧对老太太说的那句话感到迷糊。但这份迷茫感，很快就被车站前往来的人群冲散了。 米花町，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好像从来都只有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和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闻名，却是比想象之中要热闹多了——也远比坐落于东京市郊的濑川高中的那处街区更加繁华。 想想也是。这里毕竟是东京嘛，人来人往才应当是常态。 十六夜攥紧书包肩带，深呼吸了一口气，四下环顾着，将街景尽数收入眼中。 姑且是按照导航APP的提示从指定的车站出口出来了，接下来的路程大约只要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尽管不是多么漫长的一段路，她还是按例在心里祈祷着千万别迷路。 在大城市找不到路的危险指数肯定比在宫城高多了，无论如何都要尽力避免这种情况！ 勉强做足了心理准备，十六夜迈步前行，穿过三岔道的复杂路口，不忘时常左右望望。 贴在墙上的格斗教室的广告海报被风吹得啪嗒啪嗒乱响，人行天桥下方还挂着横幅，写上了“禁止！杀人！”的红色标语，无比醒目，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与她擦肩而过。在人行道的另一侧，又是好几家侦探事务所，招牌连在一起，满目的“侦探”二字都快让人眼花缭乱了。 大概数了一下，只是走过了三个红灯，就已经路过了十二家侦探事务所。 嘶——米花町的侦探产业真是遍地开花。 难道是受到了毛利小五郎的影响吗？但把同类型的店开得这么密集，真的不会影响到生意吗？ 看来得向米花町的市民们好好宣传一些基本的商业知识才行啊。 十六夜正这么想着，一抹黑影从视线的一角掠过。 完全的深黑，消失得如此突兀。 如果现在不是大白天，当真会以为这是在闹鬼呢——不过白天好像也会闹鬼来着？ 她匆忙回头，再次看到了那个漆黑的背影。 不。不是背影。 准确地说，整个人都是黑色的——从头到脚，连垂在身边的双手都是黑的。而且不是西海岸黑人的那种黑，而是颜料盒里黑色水彩的那种乌漆嘛黑！ “呃……” 她失语了。 呆呆在原地站了半天，期间又有几位乌漆嘛黑的人从视线中走过，她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当然也依旧不相信自己的双眼。 ……大城市的包容性原来这么强吗？真是长见识了。 十六夜揉揉脸，赶紧把心中的惊讶感压下去。 这儿可是东京啊，热闹又繁华的首都大城市，见到任何东西都不该奇怪才对。别像个土包子似的对什么都觉得新鲜！ 收拾好心情，重新迈步向前。再穿过一个街区，绕过小小的中心 花园，抬头朝二楼的方向望去，就能看到贴在玻璃上的“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了。 从车站到目的地，这段路走得意外的相当顺畅，半点远路都没有绕。 在繁华的东京都没有迷路，看来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路痴嘛——当时会在乌野迷路绝对是因为那里存在着会迷惑人的诅咒结界啦！ 十六夜无比自信地这么想着。 这份久违的自信让她奔向事务所的步伐都变得分外轻快，她几乎是蹦跶在了人行道上，一跳一跳着踏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此刻，距离著名的那位小五郎，只有一门之隔而已。解开时间循环的谜题，仿佛也近得触手可及。 咚咚咚咚……该死，心脏跳得好快。 尝试深呼吸了好几次，十六夜还是没有感到心跳的减速，倒是知觉差点因为过分摄入的氧气而有些晕乎乎了。为了平复心情，她掏出了钱包，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再从最后那张回到第一张，把装在里头的纸币好好点了一遍。 很好，钱都带上了，一张也没丢。 这专程为此行而准备的委托费，要是弄丢可就麻烦了。 侦探这一行的基本收入究竟是多少，其实十六夜自己心里一点都没有数。她可没有拜访过侦探事务所的奇妙经历，这笔钱还是在网上搜集了一大堆信息之后估摸出的大致数目，希望对于了不起的名侦探来说是一笔值得为之劳苦的报酬吧。 也希望毛利小五郎在听到她的遭遇之后颇感兴趣，大笔一挥决定阔气地免除她的委托费——如果真能这样就太好啦！ 十六夜暗自在心里祈祷着。 虽然上天肯定听不到她的这番痴心妄想，不过过分紧张的心律总算是稍稍平稳了些。 对着侦探事务所那扇门上的玻璃映出的浅浅影子，用力抚平脑后翘起的一缕发丝，不忘把领结也稍微扯正一点。十六夜最后深呼吸了一次，这才抬起手，轻轻叩了两下门。 然后，无事发生。 车轮碾过柏油路面的声响顺着楼梯爬到耳边，轰隆轰隆的，可门的另一侧确实一片寂静，没有听到半点声响。 是自己敲门的声音太轻了吗，或者毛利侦探正窝在屋里睡午觉？ 不确信的，却仍满怀希望，十六夜又敲了敲门，咚咚的声响回荡在楼道里。 这下她可是真的用力了，指节都被震得发痛，屋内仍是没有半点动静。玻璃后方的帘子垂着，把屋里挡得严严实实，完全没办法看到事务所里是不是有人在。 “毛利侦探！”她不甘心地拍着门，凑近门缝大喊，“您在吗？我有委托哦！如果你在的话，麻烦帮忙开一下门好吗？拜托啦！” “毛利先生这几天出门了。” 青年的声音伴着车轮声一起爬到了楼梯上，简简单单的话语惊得十六夜都快站不住了。 “诶……诶——！！！” 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几乎都快变成尖叫了。 “居然不在吗？可我看 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官方网站上写着，三月的日程安排都是空的，随时欢迎上门委托呀！” “官方网站？” 站在一楼的青年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扬起的尾音似乎在笑。楼梯和墙壁恰好挡住了他的脸，只露出围裙上的“波洛咖啡厅”字样，完全看不见他的脸，也实在没办法确认他是不是在笑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果然还是不想被陌生人笑啊。 十六夜感到脸有点烫。 虽然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青年的神情，但同样的，对方也不能看到她了。没想到这倒成了值得庆幸的事。 “那个网站是好几年前做的，听说毛利先生在网站刚成立的时候有好好维护过一段时间，打算多招揽点生意，后来兴头过了，也就放着不管了。” 捧在怀里的一大箱咖啡豆快要手中滑下去了。青年赶紧把箱子往上掂了掂，这才接着说。 “所以呀，你看到的三月的空闲日程，说不定是去年的，甚至有可能是前年的三月哦。” “……是……是吗？” 早知道这样的话，就提前打事务所的电话问一下了。 再说了，既然事务所里根本就没人的话，自己的紧张不就是完全白费了嘛！ 懊恼心与挫败感双管齐下，把十六夜打了个措手不及。她郁闷地在原地踱了好几步，忍不住一脸做了好几个鬼脸，试图通过扭曲的表情来克制地抒发心中的灰暗情绪。 依旧要庆幸她与青年之间隔着楼梯与墙壁，否则此刻难看的表情落在对方的视线之中，肯定会被当做是怪人的。 约摸持续地变换了八个表情，十六夜总算能够平静以待了，却总觉得不甘心。 来都来了，就这么灰溜溜回去的话，也太亏了！ 继续磨蹭在事务所门口，显然也是无用之举。用不着犹豫半秒钟，她赶紧冲下了楼梯。 “不好意思……请问！” 伴着哒哒的足音，通往一楼的台阶一点一点消失在足下，青年的金发也一点一点出现在眼前。 他确实在笑，却是友好的，绝不是在嘲笑她。 匆忙在倒数第二级台阶停下，惯性仍不自觉地带动着她的身子向前倾。十六夜匆忙稳住步伐，姑且找回了平衡感。 “毛利先生他什么时候会在呢？”她猛喘了几口气，“今天……今天有可能回来吗？”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青年抱歉地笑了笑，“我估计这几天他都不是在米花。” “啊……” 十六夜真的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沮丧，可嘴角还是不自觉地耷拉下去了，不自觉发出的应声听起来也仿佛失落的哀嚎。 就算是最失意的赌徒，也绝不会比此刻的她更加丧气了。 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官网上倒是写了固定电话，但电话机在事务所里，既然没有人在的话，肯定不会有人接起这个电话。 再说了，正如这位咖啡厅小哥所言，那么多年都没更 新过的网站，信息是否真的有效，这还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如果能想办法直接联系到毛利小五郎本人就好……可这显然更麻烦了。 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她还用得着辛辛苦苦乘新干线跑到米花町来吗！ 不知不觉间，懊恼的鬼脸又从她的脸上浮现了。本人对此毫无自觉，还是在听到青年的话语时才想起要收敛表情。 “写封信投进事务所门口的信箱里吧。”他如此提议，“毛利先生回来之后就会看到了，到时候他肯定会再联系你的。” 尽管不是最好的办法，但这确实是现下的最优解了。 十六夜无奈地点点头：“唔……好吧。谢谢你，安……安室先生。” 幸好及时瞄到了对方的名牌，差点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安室透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只说自己没能帮到什么忙。 他怀里的这箱咖啡豆好像真的很沉，悄然之间又企图从他的手中滑走。他抱歉地笑了笑，回到店里了。 不过，写信啊…… 书信这种传统的交流方式，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使用过了。包里也没有信封，更加不知道信的正文该怎么写。 总不能开篇就写上“我陷入了时间循环”吧？这简直像开篇就剧透杀人凶手一样讨厌！ 苦恼依旧。她索性就坐在了台阶上，从包里掏出两张废纸，折成方方正正的信封，先提笔在正面写下了“致毛利小五郎先生”。 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就完全不知道了。 十六夜啃着铅笔的尾巴，逐渐发酵的烦恼感被一阵轻快的铃铛声打断。 在安室透回到波洛咖啡厅时，她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呐。” 安室透向她笑着招手。 “来店里坐着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