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国家分布图》 赤心巡天世界地图设定文稿 这是一个仙侠世界,所以地图远比作者草图表现出来的大。 地图上标注的各个国家,并不是现世地图里所有的国家,而只是小说里描写出来的一部分。(因为小说还未完结,不排除后续创作里有继续填充的可能。) 除非特意描写,各大势力不用画得接壤,中间很多空白的地方,可能有的就是荒地,有的是饲养凶兽的地方,还有一些险地,秘地,作者的草图上没能画出来。这一点跟现实地图区别很大。需要留出一点空间来。 同时在这个世界里,国家体制也只是新历以来的一种修行体制的革新。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属于各大国家。 基本上能够在地图上出现的宗门势力,都比一般的国家要强大。 以上是现世地图的前提。。 …… …… 天下有六大霸主国。 景国是中域霸主。在整个中域的中央。坐镇万妖之门。(万妖之门后是妖族所在的世界。) 齐国是东域霸主。因为有镇压沧海海族的职责,国土东面直接临海。 楚国是南域霸主。地理位置是最南之国,需要镇压陨仙林。 秦国是西域霸主。雄踞现世西南方。秦国的西边有一条河,叫做渭河,从国境延伸出去,连通虞渊(虞渊之底是修罗族。)渭河之上有一座武关,是为镇压虞渊所修筑。 牧国和荆国是北域霸主。这两个国家联军驻守边荒(也即是生与死的交界。) 牧国是草原之国,荆国多平原。 无垠荒漠深处,有无尽流沙。人迹不能至。 据说无尽流沙的深处,就连通了万界荒墓。(万界荒墓是魔族所在的世界) 【原文:大概是因为曾被魔潮肆虐太久,北域的地貌是现世最奇特的。 那条将无垠荒漠与无边草原分割的“生死线”,在荆国境内,却是不同的样子。 荆国不似牧国,没有那般辽阔的草原,它们与无垠荒漠“对峙”的,是平原上一座座如恶兽般棱角分明的军堡。 边荒的“死”,一成不变。 人族的“生”,却有各自不同。 在牧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是生机勃勃。 而在荆国,这个“生”,是刀枪如林的“生”。】 用这六个霸主国家,可以大概锚定五域的范围。 这是整个现世地图的基础。 …… …… 被镇压在景国都城天京城下的万妖之门,迷界后的沧海,南方尽处的陨仙林,武关后的虞渊,无垠荒漠里的无尽流沙(万界荒墓) 这五个地方基本代表世界最凶恶的地方,也都连接着人族的生死大敌,需要在地图上有所显示。 …… 这个世界只有东面有海,别的方向没有。所以别的海可以抹去了。书包阁 这个世界没有尽头,尽头阻隔于另外一个世界。 …… 东海之上,有一个占地范围很广的近海群岛。近海群岛上有一个强大的宗门,叫钓海楼。近海群岛再往东,是迷界(迷界是一个混乱的小世界,是人族海族厮杀的前线战场),迷界过去是海族所居的沧海(生存环境极其恶劣,时刻有灭世雷暴,永黯漩涡之类的天灾发生。) 【附近海群岛手绘图。海门岛狭长,得樵岛如斧。大小月牙岛相对。】 …… …… 另外一些标志性的地方(小说原文) 【祸水】 在世界东南角,是承接了整个世界暗面的险地。(可以理解成灾祸聚集之地) 血河宗的职责就是治理祸水。 三刑宫除了是天下显宗、法家圣地之外,也有镇压祸水的职责。 【长河】 今世最长最大的河流,是为长河。 仅仅已知河段,便已然经行数万里。 长河源起极西之地,还有一种说法是源头在道门圣地之一的玉京山。 无论哪种说法,都未经证实。 现今可考的是,这条水脉,源头至少还在西域之宛国的更西处,而一路穿过中域,一直蜿蜒至南域之夏国。(不入海) 以长河及其支流联系起来的长河水系,覆盖小半人族疆土,养育了两岸无数生灵。因其也被称作“陆中瀚海”、“母河”、“祖河”、“内河之源流”。 …… 长河之上有九镇(九桥),上古人皇炼龙之九子为九桥,镇压长河水脉。 …… 【天马原】是长河中段的一处高原,临近卫、沃两国,位在长河之北,像一个巨人俯瞰长河,与长河之南的观河台遥遥相对。 天马原南望长河,西邻和国,北对仁心馆。往东面看去,自南而北,分别是沃国、卫国、勤苦书院。 …… 【观河台】 “先贤们于黄河河段筑起观河台,在此联手镇压长河水脉。因为两岸无数生灵,都赖长河活命,故也不能将其镇死。有意控制威能的话,封印又难免在长河不断地冲刷下松动。因此每过一段时间,先贤们就要来加固一次封印。这就是最早的黄河之会。” 后来演变成列国天骄之会。展现人族未来,震慑长河里的龙君,同时人族内部各国分割利益。 这是一座对人族来说具备重大意义的建筑。 …… 世上并没有黄河这条河,有的只是长河的黄河河段。 所谓“黄河河段”,正是在沃国与景国靖天府之间 (原文1,长河经行天马高原时,泥沙俱下,在沃土之国(沃国)至景国靖天府河段,河水浑浊,不见本色,被称之为黄河河段。) (原文2,长河流贯现世,经沃至景,有一个南折。 也就是说,黄河河段的流向,是自西北至东南。而非此前一路东向那么平直。 狻猊桥恰好在这个转折点的上端,也就是横跨在黄河河段开始的地方。 更巧合的是,黄河河段结束的地方,是“第六镇”,霸下桥所在。 黄河河段恰好在观河台的注视下流过,又恰好一头一尾镇有两座大桥。) …… 观河台就在景国的正西面。两者之间隔着黄河河段。 …… 【星月原】 星月原夹在旭国与靠西边一些的象国之间,是一片狭长的平原。 狭长只是针对整体地形而言。星月原本身相当广阔,差不多有旭国与象国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土面积大。 这里地形平坦,土地肥沃,是一块非常优秀的平原。但却不属于邻近的旭国与象国任何一国。反倒横在中间,成了无主之地,又天然成为两国的分界。 …… 星月原北方是郑国,南方是悬空寺宗地。 …… 郑国、曲国处在北域东域交界位置。 郑国曲国明确接壤。这两个国家甚至可以视作北域和东域的分界线。 …… 象国、旭国、郑国,以及悬空寺属地,都明确与星月原接壤。 …… 【断魂峡】 曲国和东王谷的宗地之间,有一条巨大的峡谷。 名为断魂峡。 这条峡谷之长,甚至超过了东王谷宗地的直线长度。 起自阳国北面的容国,而终点甚至深入了北方荒漠,据说离无尽流沙也不远。 …… 容国在星月原的东北方向,容国再北,便是断魂峡。 申国大约是距离断魂峡最近的势力。 …… 【书山】 儒家圣地。 书山山脚就坐落着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暮鼓书院。 (可以和陨仙林一样,视为世界南方的尽头) …… 【玉京山】 道门三大圣地之一。 (可以和虞渊一样视为世界西方的尽头。) …… 【河谷平原】 丹国之南,就是河谷平原。丹国再往北,则是陌国、成国、庄国。 地缘环境很复杂。 秦楚在河谷平原大战,双方都动员了强大的军力。这一场大战,对两大霸主国而言,都可以说是伤筋动骨,但更为惨烈的,其实是被当成战场的河谷平原。 河谷平原上的所有小国,在这一战之后,全部消失了。 诸国国民,或南逃、或投秦楚。 或有那不愿离开的……陪葬于废墟。 整个河谷平原,都成为了绝地。河谷诸国,不复存在。 与丹国的地理位置相对,宣国、乔国,在河谷平原的南面。 …… 【钜】 钢铁雄城,机关之城。 暂时停歇在宣国再往南的地方。 …… 【祁昌山脉】 雍国南面与庄国除了一小段接壤之外,大段国境都被祁昌山脉隔开。 而在雍国西北方向,有一小国,名“陈”。 祁昌山脉横在庄雍之间,天然就是一个巨大的屏障。 …… 【清江】 八百里清江,大部分都在庄国境内。穿出庄国西去。 …… …… 一些着重描述过方位的国家 【庄国】 主角出生的地方。 南面是陌国。 东南边是成国 隔着祁昌山脉相对的是雍国 这四个国家明确接壤。 此外庄国、雍国、洛国之间,有一个三不管的三角地带,叫做不赎城。 庄国和西北方向的洛国并不直接接壤,而是间接通过不赎城所属的范围相邻。 庄国与东北方向的云国也不直接接壤,只是通过连绵高山相连。(后接洛国与云国) …… 【洛国】 庄国西北方向,有国名“洛”。 境内北部正被长河贯过。(长河同时也贯穿雍国) 洛国境内水网密布,纵横交错。国人出行,大多数时候都是以船代行,别有风貌。故而也被称为“水上之国”。 …… 【云国】 云国在庄国东北方向,境内多山。 作为云国首都,云城就坐落在境内最高的抱雪山上。 最早建立云城之时,因为山下环境恶劣,当时的凌霄阁主削山为台,于高山建城。 此后云国再建主城,便都依照此例。 因为城市普遍建立在高山,地势极高,如在云上。故被称为云上之国。 上云城的路径有两条,一个是其它主城连接至此的索道,一个是自山脚修筑起的巨大石阶,此阶又被称为登云阶。 云国财大气粗,请了墨家机关大师主持设计。 各大主城之间,大都以索道相连。 …… 【丹国】 与宣、乔等国一样,丹国也位于秦楚两大霸主国之间的中间地带里。(详细见于河谷平原部分) 不同的是,丹国较之宣、乔,要强大得多,乃是区域性大国。且政治独立,不受秦楚任何一方操纵。 丹国之南,就是河谷平原。丹国再往北,则是陌国、成国、庄国。 …… 【和国】 雍国东面有一小国,名为“和”,和国再往东,即是天马原。 同时天马原又在云国的北方。 天马原再往北,则是一个强大的宗门,名曰仁心馆,乃是与东王谷齐名的医道大宗。 荆国更北,就是荆国了。疆域辽阔的荆国,和曾经辉煌过的雍国,像一大一小两个巨人,半包围着天马原附近的区域。 丰饶的天马原亦是无主之地 雍国与和国明确接壤。 和国与天马原明确接壤。 …… 【雪国】 雪国如其名,国内四季飘雪。此国在西北更西处,是现世已知范围内,往西北方向,最远的一个国家。 它与离它最近的寒国,都隔着很远的距离,也并不掺和西北五国同盟的事情,少与其它国家交流。颇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之势。 …… 所谓的西北五国联盟,是辽国、真国,高国、铁国、寒国这五国组成的同盟。共抗荆国。 这五个国家明确接壤。 雪国同玉京山也相隔很远。 …… 【季国】 参与黄河之会时,齐国的队伍自临淄出发,经郑国西去,绕景国北面而走,最后穿过季国,从沃国去往观河台。 季国和沃国明确接壤。 …… 【容国】 容国和南面的阳国明确接壤。 阳国和东南面的齐国明确接壤。 容国在断魂峡南面,距离断魂峡较近。 容国、申国,曲国,详细方位,可见于断魂峡地标的注释。 …… 【越国】 越国在楚国东面。 中间有大片野地,不直接接壤。 …… 【宋国】 在楚国北面。 中间有大片野地,不直接接壤。 宋国应该是距离观河台最近的几个国家之一,地理位置就在观河台的西南方。 这个国家独尊儒术,以“礼”治国。 龙门书院西边是宋国,东边是魏国,正北面就是观河台。 论起与观河台之间的距离,龙门书院倒是比宋国更近一些。 宋国和魏国都是大国,一西一东,隔着龙门书院相对。 【南斗殿】的真实位置,在理国之西,魏国之南,暮鼓书院之北 宋国、龙门书院、魏国,理国,暮鼓书院、越国、楚国 绕成一个椭圆。 中间有大片的野地。 …… 理国在魏国南面,在夏国西面。与夏国之间隔着大片野地。 …… 【夏国】 夏国曾经地跨东南两域 是一度与齐国争夺霸权的大国。 战败后衰落下来,丢掉了在东域的所有地盘,南域的梁国也重新独立…… 但仍然是天下数得着的强国。 长河便至夏国而止。 夏国与梁国明确接壤。 但是接壤的国境线很短。 大部分是通过剑阁的势力范围对望。 夏国东南方向是连绵的险峻高山(天下大宗剑阁竖剑为峰) 夏国与齐国之间,隔着十几个小国。算是两个国家间的缓冲。(作者草图未画全,可以作为野地留着) …… 齐国与南面的昭国、昌国明确接壤。 昌国与弋国明确接壤。 …… 【盛国】 作为道属第一强国,道宗国景国斩向牧国的刀。 盛国与草原明确接壤。 从盛国到青崖书院中间,还有很多其它的小国。草图没有画出来,地图上可以作为野地表示。 青崖书院作为天下四大书院之一。与景国之间也留有大片野地。 景国周边一圈都留出大片野地来。 第一章 他惊人的毅力并无观众 太阳悬在高天,将它的光和热,不偏不倚洒落人间。不分老幼,不辨贵贱。大爱如无情。 幼鹿涉溪时,飞鸟穿于林。 起先只能看到天边亮起一个暗红光点,眨眼迫近。 焰尾连成一道火线,如神人挥笔,划破长空。 庄国数千里山河几乎被这道火线一燎而过,忽地一道黑光冲霄而起,拦路于前。 天地间有一种冷酷的联系建立起来,元气汹涌。东南西北,绝煞乍起相连! 庄国东北方向的这一角天空,被乌云笼罩。 晴日忽暗。 一声闷哼响在空中:“九煞玄阴!” 那光点只与煞云纠缠了片刻,便从天而坠。 光点愈坠愈快,愈见愈大,到最后…… 呼啸如星陨! …… 枫林城外的郊野难见人烟。唯有一座小小道观,也早已破败废弃。 “轰!” 那火点坠地,砸出偌大一个深坑,但似被某种力量收束,余波并未扩大。待滚滚烟尘散去,便现出一位焰袍男子。 此人剑眉入鬓,英朗俊姿,赤色焰袍华丽古雅,极见贵气。只是这时鬓发散乱,衣袍亦有裂纹,才显出几分窘迫来。 “想不到我左光烈,竟会死在这种穷乡僻壤……”焰袍男子眸光一转,已了然四周,带着一种莫名的怅然问道:“此地何名?” 又是白日忽暗,又是陨星坠落。寄居破观中的几个乞儿早已六神无主,正在观门前叩头不已,这会听见问话,才有一人战战兢兢出声:“仙……仙人老爷,这里是枫林城郊,这道观……我……我们都不知道名字。” 焰袍男子手指微动,就要将这些乞儿抹去。 当今大争之世,列国征伐不休。但近些年来,没有哪一场战争,有秦楚此次大合战的烈度大。双方投入修者近十万,交战中心的河谷平原,寸草不存,地陷百里。 作为失败一方的核心人物,尤其他只身打穿函谷关,险些逆转战局,被上天入地的追杀也无须怨尤。 只是,这些乞丐,也是庄国的乞丐。庄国竟胆敢暗助暴秦,任其在境内设阵伏杀……这些人就都该死。 但他又翻手将指尖冒出的火星握灭。 “左光烈啊左光烈,这就是你的器量吗?迁怒于这些根本不被在乎的可怜人?” 左光烈喃喃语罢,叹息一声,“你们走吧。” 他负手转头,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如墨染的天空。那些隐在暗处、如群狼迫近的强者,才是他左光烈应该杀的人! 乞丐们如蒙大赦,起身就跑。唯有最先回话的那个乞丐对着破观内犹疑了片刻,但旁边的同伴狠狠把他拉个趔趄:“你想死吗?” 这些乞丐拔腿狂奔,大约一生都不曾为自己这样奔跑过。 左光烈没有转移视线,但眉头微皱,“不带走你们的同伴?” 在他灵识洞察的范围里,没有秘密。 道观中木塑神像早已不见,或者是被乞丐们作为柴火烧了。但供桌下此刻还躺着一个生机微弱的乞儿,一动不动,大概已是数着日子等死——这就是先前那乞丐犹疑的原因。 神秘仙人的话语,乞丐们不敢无视,他们甚至是一窝蜂地又往回跑。 拼尽全力,气喘吁吁。 但在某些投入此地的目光看来,他们不比一只蚂蚁顽强,也不比一只蜗牛稍快。 实在是……太慢了。 嗖!嗖!嗖! 那天边倏忽而近的,密集的尖啸声…… 是无数半透明水箭如蝗群飞来,被某种力量聚拢着往左光烈身边攒射。 水行元气在这片天地疯狂涌动。 半透明箭雨呈巨大漏斗状,遮蔽了半边天空! 这是大秦军部极具代表性的大范围杀伤性道术,万流箭雨。 “来了!” 左光烈抬头望天,劲风激荡他的焰袍与长发,他将右手高举。赤色焰袍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如玉石雕刻般的手臂来。 白皙而有力。 一个红色的光团在他的手心诞生,就在下一刻光明大放。剧烈的强光辐冲四面八方。 就像左光烈他,单手举起了一只太阳! 这是其人独创的道术,十五岁时以此术在黄河之会一举成名。 炽阳! 无数半透明水箭将自天而落的阳光折射成五光十色,又在下个瞬间被红色染透。 那是无比狂暴、无比炽烈的火红。 以左光烈右手为圆心,方圆百丈的天空,都被红色所笼罩,万流箭雨为之一空。 这一幕画卷如此壮丽,以至于很难有人注意到画卷边角的散淡墨痕。 在炽阳扩散开之前,难以计数的箭雨就已经逸开飙落。那群奔跑的乞丐接连倒地。尸体上密密麻麻,都是贯穿的窟窿。 他们甚至都没有机会发出一声惨叫来,就已经死去。 生命如此脆弱。 “滥杀,也是你的道?”左光烈嘴角勾起一抹讥讽,话不知是向谁说,但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已逐渐冷冽。 “谁敢在杀左光烈的时候留手,谁就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身穿霜纹玄袍的修者从天而降。 此人面容削瘦,肤色苍白。 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左光烈:“区区蝼蚁,也在你眼中?” 在他说话的同时, 一行随他落下的玄袍修士,已经封住四方,掐动道决。一连十八条半透明水蛇倏忽成型,在空中尖啸纵横,噬向左光烈。 这些人动作惊人的一致,从出现到动手,没有浪费一息时间。 坎蛇之缚这种低阶道术在他们高妙的操纵下格外凌厉凶狠。 左光烈面不改色,双手一拉,一柄火焰之刀便在掌中成型。 “公羊白!” 他随手握持火焰刀,踏空数转,便将侵近的水蛇一齐斩为两截。 “既然连九煞玄阴阵都搬来了,为何还用这种无聊道术浪费你我的生命!” “无聊?你还以为……”公羊白将合在身前的双手摊开,猛然往上一抬,“这是你的游戏吗!?” 那坠地的水蛇之躯,不仅没有化去,反而在下一刻纷纷跃起,断尾生头,半头续尾。 一分为二,二又分四…… 这是坎蛇之缚全新的变化,可以说赋予了这门道术全新的生命,让它有了更广阔的应用空间。 成就了乱水蛇窟。 嘶~嘶~嘶~ 声音刺耳挠心。 密集的狰狞水蛇将左光烈围住,目之所及,没有一处空隙。 但嘈杂蛇嘶并不能掩去他清晰坚定的声音。 “嬴武连九煞玄阴阵都舍得调用,我理当一死。但这破道观,连个名字都没有……此无名之地,怎么有资格埋葬我左光烈!?” 火焰从左光烈的体表蓦然腾起。 熊熊燃烧,张牙舞爪。 这火遇物即燃,以点成线,瞬间就漫延开。 十七岁时,以此燎原之术,焚杀阴魔数千,威震边荒! 整个乱水蛇窟都燃烧起来,数不清的水蛇在火焰中挣扎嘶鸣,化为水汽。 在蒸腾啸叫的水汽中,左光烈冲天而起,长发张扬,气势暴烈。 就在此刻,乍起一声鹰鸣! 一只黑色巨鹰自高空扑落,它直面左光烈,双翅骤挥。 数百铁羽挟刀光呼啸而至,每一道刀光都是不同刀式,或凶猛或阴毒,却融为一炉。 刀光如骤雨,倾盆而下,将左光烈又生生斩落蛇窟。 墨门机关兽,刀羽飞鹰。 飞鹰背上,脸覆面具背悬铜箱的赤足男子凌风而立,默然不语。或者说,他的话语,已在刀光中。 在九煞玄阴阵的支持下,万蛇疯长,不断新生。燎原之术失之持久,慢慢竟被消解。 久守必失,不停有水蛇在左光烈身上凿出伤口,带出血花。左光烈最多闷哼一声,单手挥动焰刀,只将袭向要害的水蛇斩退。 万蛇噬身,玄阴剐魂。 此等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但左光烈一手掐诀,一手挥刀,竟无半分迟滞。 分明他的额上,已暴起青筋! 公羊白十指交握,举于身前,长发无风自动:“左光烈,现在束手,你还能有全尸送回故土!” 气温骤降,一抹白霜凝于他眉上。整个乱水蛇窟都冻成了冰雕。 这是秦国名门公羊家的不传秘术,称为玄冰地牢。 入此地牢者,一息呼气凝霜,二息血流冻结,三息肉身僵死。 水蛇冻成冰蛇,左光烈也被白霜覆身。 公羊白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下一息,便是血流冻结。 但! 他突然听到河流奔涌的声音,那汹涌激荡如狂涛怒卷的,那是左光烈的血液在奔腾! 大江大河岂会为冬霜冻! 那血液剧烈暴动的过程,仿佛炸成了一个古老声音,似痛苦似狂热—— “沸!血!燃!魂!” 焰袍在燃烧,长发在燃烧,眉眼在燃烧,血肉在燃烧,灵魂……在燃烧! 身与意,命与魂,一切的一切都在燃烧。 无论坎蛇还是玄冰,都在瞬间崩解。白茫茫的水汽中,左光烈全身浴火。 他低头看着自己烈焰熊熊的手,似在感受这皇朝禁术的力量。 而后猛然看向天空的刀羽飞鹰! 在眼神对上的瞬间,铁面男子便果断倒坠而下。 那只珍贵的刀羽飞鹰……顷刻焚为飞灰! 左光烈双手一错,朵朵焰花绽放在空中,一瞬间铺成火海。 熊熊烈焰,焚天灼地。 就连九煞玄阴阵聚在高空的煞云,也好像成了烈火的柴薪! 这焰花焚城之术,可以说是左光烈最具天才的创造,十九岁时以此术,一战破城! 焰之花,极致美丽,也有极致威能。 铁面男子在倒坠中双手大张,十指摊开,每一根手指都连着半透明丝线,丝线的另一端深入铜箱,猛然抽出! 傀儡飞鸦! 他十指如穿花,密密麻麻的傀儡乌鸦从铜箱中飞出,向那些焰花冲去。每一只傀鸦都能扑灭一团焰花,但焰花似无穷,傀鸦却有限。 公羊白顾不得玄冰地牢被破的反噬,以食指抵住下颔,骤然张嘴!白茫茫的寒雾自他嘴里喷涌而出,涌到哪里,焰花就湮灭在哪里。 公羊氏血脉秘术,呵气成霜。 他带来的十八位玄袍修士也随之掐诀。 焰花与白霜对撞出来的白茫茫水汽,在高空聚拢成云。 忽而倾盆骤雨,尖啸破空。 十八位修士合术,成此暴雨连珠! 焰花、冰霜、骤雨,三者短暂的共存于半空,构筑成一幅绚烂奇景。 在这幅景色中,俊朗的焰袍男子忽而仰天长啸:“极炎之力,焚天煮海,祝融真祖,入我身来!” 在他体内,一点迥异于其它的温吞火光,骤然膨胀起来。 仅仅是这一点膨胀的变化,飞鸦自燃、阴云骤散、暴雨无踪! 顷刻夺尽声色! 公羊白脸色骤变:“他哪来的祝融之种!怎么可能催动祝融真身?” “这就是左光烈……”铁面男子背展一对机关铁翅,悬于公羊白身侧,声音也凝重得化不开:“几乎以一己之力,杀穿函谷关的人物!” 在无限膨胀的火道力量中,左光烈七窍焚焰。 “来啊!墨惊羽!” “公羊白!” 他随手一挥,便是火蛟撕空,逼得公羊白等人连连避退。 “什么名门!世家!天才!在我面前,还敢妄称吗?!” 他似乎被祝融之种灼得癫狂,失去理智,情绪激烈。 “家耻国恨,倾河海难洗!” 河谷之战已败,他似乎听到楚国万家哀声。 又好像在火焰之中,看到了在他十四岁那年战死的父亲……仿佛在跟他说着什么。 说着……什么? 左光烈大笑,大笑得流出眼泪,可泪水却在瞬间被灼干。 “大好头颅在此,谁人能割?” 他身后隐隐有一尊威严无上、手握火龙的神灵虚影。 他终于焚尽一切,融于火中。 “杀我身者唯有我,燃我魂者唯祝融!” 他赤炎燃烧的眸子里,终于失去了所有情感。 只将最冰冷的杀意,落在这些围攻他的人身上。 “死!” 墨惊羽反手于后,想要将背负的铜箱掀开,使出最后的保命手段。但他的手不断颤抖,根本挤不出半点力气。 在他的灵识感知里,没有郊野,没有破观,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只有火,只有无边的焰浪。暴烈的火焰几乎扭曲空间,也几乎焚化了他的思维。 在这样强大的力量之前,他与之前那些死去的乞丐,又有什么不同? …… 天边,有寒光一道,自西而来。 只是余光扫到这一幕,公羊白就有眼睛被割伤的错觉! 来不及探究,因为只在他看见的这一瞬,那寒光已遁至左光烈身前,一绕而过! 左光烈的咆哮戛然而止。 “吵死人了。” 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骤然现身。 他有一张冷冽至极的脸,侧身而立,仿佛永远与世人保持着距离。 他缓缓收剑入鞘,声音也平淡得没有丝毫波动。 左光烈头颅猛然坠落,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两转,但因为施展过沸血燃魂的缘故,没有一滴鲜血可以喷射。 直到此时,刺耳如雷鸣般的尖啸才在空中响起! 那是白衣男子一剑西来,划破长空的声音! …… 公羊白与墨惊羽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巨大的惊骇。 “李一,我受嬴武殿下之令……” 但公羊白只是刚说到这里就闭嘴,并且立即拎起左光烈的头颅,转身飞遁。 因为那白衣男子已经把目光转向了他。 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甚至他的唇角,都有剑一般的锐利。他的眼神却平淡得近乎温吞。 可这温吞中,带着令人战栗的冷漠。 无论是传承自古老墨门的天才人物,又或是天下有数的名门血脉。 没有人敢问为什么,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 …… 左光烈死去了,他体内的祝融火种却并未消散,仍在缓缓膨胀。 这力量根本不是油尽灯枯的左光烈所能控制,他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媒介,用他的天才与决绝,让祝融真身的伟大力量,在这个世界能有一丝的、片刻宣泄。 白衣男子抖出一枚黑色令牌,沉默注视。 那黑色令牌沉寂良久,才有一个霸气的声音响起——“两清。” 话音刚落,这材质非凡的令牌,竟似无法承受这个声音般,瞬间崩碎成无数黑屑,滑过李一的指间,簌簌而落。 直到所有的道者都离开了,手中令牌也崩碎,李一才微微歪头,看向那枚膨胀中的祝融火种。 他伸出一只瘦长白皙的手,五指拢成口袋状。 直到此刻,在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的时候,他才在一贯的温吞和冷漠之中,显出一丝孩童般的天真来。 轻轻喊道:“嘭!” 五指张开的同时,恰好是祝融之种爆开的时间。 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这场爆炸,令它无法扩散,只将左光烈的尸体炸成无数碎肉。 赤红焰花在小小天地里尽情绽放,极璀璨于一瞬,纳绚烂于一方。 这极致的美丽,只为他一人独赏。 李一的嘴角微微翘起,但只一瞬便收敛。 烟花已尽了。 他也不看左光烈的尸体都留下了些什么,更无丝毫留恋,身纵剑光,瞬息远去。 …… 从始至终,发生在无名破观外的这场战斗中,无人向破观里投去一丝注意。 于强大的修者而言,对弱小的庄国难有一顾。对于庄国的三千里之地来说,枫林城也渺小如尘。而即使于小小的枫林城本身,郊野的这处破观也早已被人遗忘。 但这个残破道观里,却并不是没有人。 那是一个奄奄一息,已经只等死亡的乞儿。 他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并且也正在等待中,但是他还没死,并且从头到尾“听”到了这场精彩绝伦的战斗。 当战斗结束,一切都归于安静。 他还活着。 他或者是幸运的,但幸运这个词与他又如此不协。他褴褛的衣衫、枯瘦的病容,甚至是几近游离的呼吸,都在阐述着不幸的定义。 但他毕竟还活着。 他想了想,努力一个翻身,从供桌底下滚了出来。 他咬着牙,用尽所有的力量,努力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毕竟站起来了。 从供桌前挪到道观外,一共有一百三十七步。 从道观门口挪到左光烈的尸体前,一共三百二十四步。 乞丐默默数着他挪动的步子,不停地告诉自己,就快到了。 就快了。 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都在颤抖。 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前行。 他惊人的毅力并无观众。 现在他站在左光烈的尸体前,这场跋涉终于到了尽头——如果那一堆碎肉还能叫做尸体的话。 他缓慢地、缓慢地蹲了下来,蹲着太费力,所以他索性坐下。 他真的病得很厉害,从那些令他面容难辨的污迹中,依然能看到虚弱的惨白色, 他的手甚至也在颤抖。 颤抖着在那一堆碎肉里摸索,摸索。 碎肉,碎肉,骨茬,断裂的某种金属,碎肉,指骨,认不出来的半块木骸…… 一个瓶子! 翻开那团无法认出原貌的血肉,发现了这一个半截的玉质瓶子! 瓶口部分全被炸去,只余半截瓶肚。 乞丐压抑着自己略显粗重的喘息,将这个玉瓶拿到面前来。 他小心翼翼取下塞住瓶身的一块碎肉,往瓶底看去。 他看到了瓶中仅剩的、一颗乌溜溜、圆滚滚的丹药,呼吸停滞了。 他认出来,那是他朝思暮想,曾经得到最后又失去了的,开脉丹! 第二章 洞真墟之主 道脉是修行的基础。 这个“道”,不是道门的道,而是大道的道。无论释道儒、兵法墨又或其他什么流派的修者,都必以显现道脉为修行第一途。 在远古时代,所谓的修行种子,便是天生道脉自显之辈。但人族并不以天赋定终生,开脉丹便是解决修行资质的方法之一。 借用丹药力量,显化人体道脉。亦可发天地生机,滋养肉身。气血反馈,从而孕育道元,踏上修行之路。 说起来,相较于左光烈那些被爆炸毁掉的器具,开脉丹应该不能算珍贵。 但对于这个身陷穷途的乞丐来说,这便是打开人体宝藏的唯一钥匙。 千古艰难惟一死,命到绝途乞天恩! 现在,乞丐抓住了他的希望之匙。 他是如此虔诚。 他用颤抖的双手捧着玉瓶,用哆哆嗦嗦的嘴唇对准瓶口,仰头倒下! 旁边是缄默的破观,远处是群丐的尸体,身侧是碎裂的骨肉。 此刻夕阳残照,天边云散。尸横于野,而病丐吞丹。 开脉丹滚落舌尖,化作一道暖流顺喉而下,又散入四肢百骸中。 乞丐微闭双眸,这一刻千百个画面在脑海中流转。 寒暑用功,春秋练剑。 追缉大盗,搏杀悍匪。 到最后他单人独剑从盗匪群聚的西山走下来,身成血人。 这才换得了一颗开脉丹。 他用了多少年来接近超凡的世界? 他奋尽全力,他无时不刻的挣扎求进,他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 母亲早亡,后来病逝的父亲几乎耗尽家里最后一点余财。 他孤身一人,自己是自己的支撑。 从千里拔一的竞争中考进道院,在竞争激烈的外院中独占鳌头,才终于第一次抓住了超凡的钥匙。 但紧随其后…… 就是下毒,围杀。 他拼死杀出一条生路,为了避开搜寻,混入乞丐堆中。 本想等待时机,但身体已无法坚持。 他越来越虚弱,终于只能无望地躺在稻草堆上,静候死亡。 他拖着病体挣扎着出来搜寻战场,只是因着一颗绝不肯放弃的心,但没想到,竟能捡到一颗开脉丹! 强如左光烈这等存在,身上为何会带着一颗开脉丹,这原因已经随着他的传奇落幕,再也无人知晓。 但乞丐的故事,却因此续了新篇。 命运难测,莫过于此。 乞丐回转心神,感受着身体里难以名状的变化。 他感觉到从身体各个角落散发的温暖力量,以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游”过身体,最终向脊柱汇聚。 这个过程缓慢又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有微弱力量自尾椎而起,顺着脊线向上、向上。这感觉就像是有一条蚯蚓,在河道中逆流而上。 这个过程很艰难,但从身体各个部分传来的温暖力量不断依托着它……“小蚯蚓”终于游过这漫长的旅途,贯通脊线,直冲天灵! 奇迹发生了。 他仿佛在身体里看到光。 从四肢百骸、肉身的每一个角落迸发温暖。 他不再察觉冷,不再觉得虚弱,不再感受痛苦。 道脉既现,生机滋养。 乞丐睁开双眼,眸光炯炯有神。 他感觉到身上充满了力量,他终于再一次把控了命运! 他的道脉已经显现,尽管道脉真灵只是一条最低等的小小土蚯,但也意味着他可以正式踏入超凡之途。 飞天遁地,出入青冥,再非遥不可及的梦想! 有朝一日,公羊白、墨惊羽,乃至于左光烈、李一……这些如雷贯耳的大人物,他们可以做到的事情,他也可以! …… 乞丐站起来,注视着脚下的这堆碎肉。 生凝望死,开场连接落幕。 他在破观外埋葬了左光烈和那些乞丐。饶是他道脉初显精力充沛,也一直到月上中天才忙完。 这是一件或许无用的小事,却是他践行的道理。 那群乞丐虽然在危险来临时选择放弃他,但在他之前垂死的日子里,也没有将他弃于荒野。虽然不能为他延医问药,但也至少给了他几口水喝。 就凭这些,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也该叫他们入土为安。不至于这辈子受苦,下辈子仍旧无依。 人们相信,入土才能为安。在广袤无垠又厚重慈悲的大地怀抱里,死去的魂灵才能够安息。 最后乞丐站在左光烈的坟前。 “葬你者并非无名之辈,庄国清河郡枫林城……”月光下乞丐站在小坟前,身上脏腻,手上污泥,却挺直脊背无比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姜望。” 虎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 “你也不是死在无名之地,这里名为还真观。虽然残匾已字迹难辨,也名不见经传,但必将因你而为世人知!” 说完这些话,姜望弯下腰,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愿你在天有灵,能得安息。” 这一躬,不仅是因为左光烈留下的开脉丹,更是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恻隐、坦荡和勇武。 左光烈这等人物,值得任何的尊重。 今夜恰是满月,皎洁月光照于新坟。 冥冥中仿佛有一缕微风拂动。 姜望看到,从左光烈的坟墓里飘出点点银光,在月光中缓缓升起,汇聚成一枚小小的、银色的弯月。它漂浮在新坟上空,在姜望触手可及的地方,显得神秘而高贵。 “这是……” 姜望福至心灵。 他伸出手,抓住了这枚银色弯月。 眼前一黑。 在几乎茫茫无尽的黑暗中,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这声音似乎蕴含天地至理、大道奥妙,闻之便令人心清神明。 “恭迎洞真墟福地之主!” 在下一个刹那,一点亮光出现,无数光点出现。 无数的光遮蔽了视野,待姜望再次恢复视觉时,他看到,在眼前茫茫的黑暗里,涌动着一条璀璨星河! 而在星河之前,悬立着一个少年。 此人双眸清亮,鼻高且直,表情温和得仿佛没有任何攻击性,唯有微抿的唇才显出一丝倔强来。身上除了一件看不出材质的道袍外,没有任何其他装饰。 姜望愣住了。 因为这个少年,正是他自己。虽然衣着不同,也比他本人现状干净清爽得多,但他怎会认错自己? 而他正以某种他暂时还无法理解的角度,在非视觉的意义上,“看着”他自己。 “道元反馈不足,演道台十九层封印。” 那个温和的声音再次于浩瀚星空中响起。 “演道台十八层封印。” …… “演道台二层封印。” 这句话每出现一次,眼前的星河就黯淡一分。 姜望试图理解所观察到的这一切,接着又听到: “三品论剑台封印。” “四品论剑台封印。” 如之前般一直延续到“八品论剑台封印。”才停下。 这其中的意义姜望并不明白,但想来与他的实力低微有关系。所谓的“洞真墟福地之主”,应当是左光烈而非是他。 与此同时,他观察到视线范围内还漂浮着一行他从未见过的文字。 这文字完全不同于他所学习的庄国文字,于他而言极为陌生,可他却清楚的感知到这些文字的意义。 “功:一千八百五十点。” 姜望正琢磨间,他所“看到”的那个自己,忽然向前一步,与他合二为一。 这个过程短到几乎可以省略,姜望活动了一下手脚,无不如意。在这个神秘的世界里,他终于有了某种意义上的实体。 而就在下一刻,那浩瀚虚空中的星辰骤然翻腾,一整条璀璨星河,都向他涌来! 他被淹没在星河中。 时间似乎失去了流逝的意义,当姜望回过神来时,已经出现在一处仙气氤氲的空间中,脑海里同时流过许多讯息。 这里是太虚幻境的世界,他所处的洞真墟福地,正在这个世界的包裹中。 他抓住的那枚银色弯月名为虚钥,是进入这里的钥匙。它借助太阴星力将宿主的灵识拉入太虚幻境。 在这里一切拟真,除了不会对宿主现实肉身造成损害外,一切与真实情况无异。 演道台是推演功法道术之地,推演所需的消耗,便是“功”。 论剑台则专用于穿梭太虚幻境,与其他修者切磋较技。 “功”的产生,多从战斗中来,同阶战斗,胜则加功,败则扣功。越阶挑战有相应加成。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其它的方式。比如,相对应的洞天福地就定期会有“功”产出。 七十二福地中,排名最低的东海山福地,每月产功一百。而下三十六福地每升一级,产功加十。上三十六福地每升一级,产功加一百。 左光烈占据的洞真墟福地排名二十三,每月可产出一千八百五十点功。 这便是姜望如今的资粮。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效用,但姜望已经听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这个地方……这个地方! 这灿烂星河的世界,似乎潜藏着巨大秘密。 仅仅是它展现的演道台与论剑台,就展开了一个浩瀚激荡的世界。 于福地演道,于星河论剑,何其雄阔! 而在今天之前,姜望甚至连它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心绪一时激荡难平,直到他把目光投到一个日晷虚影上,看到这样一行文字: 福地主人,将在三十天后,接受福地二十四青玉坛之主的挑战。 失败将降级。 五个字玄黑如墨,字字似千钧。 第三章 此恨难偿! 还真观外,新坟前,姜望睁开眼睛。 那枚小小银月就落入他右手掌心,化作银月印记烙于其上,而后消失不见。 但姜望仍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它的存在,它并没有任何的威能,只是会在姜望念动时重新出现,勾连太阴星,将他的灵识带入那个玄妙莫测的太虚幻境中。 没有在太虚幻境中探索太久,他所处的郊野,也并非能安心探索的地方。 且不说强大修者于此交战的余波散去后,枫林城那边是否会有修者赶过来查探。对于姜望本人而言,他也有更紧要的事情。 如果没有记错时间的话,三日之后,就是枫林道院内院选生的时间。 一旦错过这个时间点,他就再难以找到机会——复仇的机会。 因为内院的院生才是真正被庄国承认的道院弟子,而道院弟子,不可轻辱,更遑论杀伤! 最后回望了这个强撑病体盘桓多日的残破道观一眼,姜望便踏着月光,大步远去。 破观门前杂草丛生,有一阵风吹过,使月光得以洒落那躺在地上多年的旧匾。其上字迹模糊,但“还真”二字,隐约可以勾勒出来。 月照破观新坟,风穿树叶沙沙。 仿佛谁的一声叹息。 …… 枫林城其实也不算小,对于很多世代居此的人来说,甚至这就是世界全部。 除开代表庄国意志的城主之外,张、方、王三姓,就是这方地界的主人。 夜色深重,倚翠楼的后门被推开。在一个丰腴姐儿的娇笑声中,穿一领双侧开衩长衫的男子摇摇晃晃走出来,满身的酒气倒愈衬得志得意满。 他叫方得财。 这个“方”字并不容易,自他爷爷辈起,已在方家伺候了三代,方才得赐这个姓。也正是给方家人倚为心腹,他手头才能这样宽裕,每月都能进一次倚翠楼这样的销魂窟。 又猛地捏了一把相好的姐儿,他才哈哈大笑着离去。 那身段丰腴的姐儿羞恼地瞧着他,嘴里不依不饶的嗲了几句。直到他的背影在巷中远了,才啐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将小门重重带上。 她也因此就没有注意到,一个褴褛衣衫的男人,已经贴近了方得财身后。 方得财有些武艺在身,感受到不对的时候,他骤然提拳回身,但对方只随手一巴掌,就打散了他的拳架。 紧接着他的喉咙就给扼住,整个人腾空而起,又被重重地按在了墙上。 相较于脸上迅速肿起的疼痛,逐渐艰难的呼吸,更让他恐惧的,是那一张脸。 温和的、宁定的,姜望的脸。 “姜……姜……”方得财用被扼住的咽喉这样惊恐而挣扎的嘶着。 “是谁指使的你,方家,还是方鹏举?这件事还有谁参与?酒里下的是什么毒?你又是怎么联系上的西山残匪?” 姜望慢吞吞地问完这些,掐在方得财窒息过去的前一刻,才施施然松了手:“现在,慢慢跟我说。” 他抬头看了一眼月色,“我们时间很多。” 晚风轻轻地推着云走,稍稍掩了掩月光,这条巷子里的小声对话,轻细得如同恶鬼私语。 这一夜,明月在天夜鼓风,未死之人已回城。 …… 天光大亮的时候,姜望站在了枫林城道院门口。 庄国以道门为国教,最强盛的超凡力量自然也来源于道门,遍布全国三郡各城的道院就是明证。 道院不仅仅是庄国年轻人首选的修行之地,甚至各级官吏,也都得有在道院进修的履历才能服众。 也因而就整个枫林城而言,最贵要的地方或许并非城主府,也不是什么三大姓的宅门,而是枫林城道院。 庄国传承的道门属于玉京山这一系,最重仪轨。因而整个道院亦是修建得富丽堂皇。别的不说,仅仅蹲在大门两侧的那一对玉狮子,就极富威严与贵气。 姜望的衣衫仍然破旧,细闻甚至还有一股酸臭味。他只是简单地洗了一把脸,把乱发随意束到脑后。 他站在道院洞开的大门前,整个人昂首挺胸,拔如青松。 值守的外门弟子把眼睛揉了又揉,才不敢相信地喊道:“姜……姜师兄!?” 姜望点头示意,“吴师弟好。” 作为枫林城道院里最肯搏命的外门弟子,他参与过的道院任务数不胜数,只要是入门一年以上的外门弟子,基本上没有不认识他的。 吴师弟转身跑进道院,激动得大喊:“姜望师兄回来啦!姜望师兄回来啦!” 不多时间,就有诸多外门弟子蜂拥而至,将道院大门挤得满满当当,师兄师弟七嘴八舌的叫个不停。可见姜望平日在外门弟子中的人望。 数十个外门弟子中,有几个人格外惹眼。就连在拥挤中,人群也下意识地为他们让出路来。 “姓姜的王八犊子!这些天躲到哪里去了?我他娘的以为你死啦!” 那个老远就开始大喊大叫的,是杜野虎。他跑动的时候身上的肌肉块仿佛随时要炸开练功服。他的面容也与众不同,满脸的络腮大胡。往那一站,光看脸要比周围的外门弟子大上两三轮,说是哪里来的山大王也有人信,就是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因为发育太过着急,人称英年早胡。 他像一头从人群中挤出来的熊,一把环抱住姜望,混不顾他身上隐隐的酸臭味,嘴里一个劲的道:“真他娘的!真他娘的!” “回来就好!” 说着回来就好,眼睛却泛着血丝,嘴唇却在颤抖的,是凌河。 他的面容端正,天庭饱满,瞧来便是个沉稳有静气的人。此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练功服站在杜野虎身后,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姜望。 唯独一个俊秀的少年,凑过来先上下打量了一番姜望,才指着他的破衣烂衫笑嘻嘻道:“怎么混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叫赵汝成。他的容貌最为出色,脸上的笑容似乎略显轻佻。但只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迷人的笑眼中,看出那抹隐隐的泪光来。 这几个人外貌性格各不相同,但与姜望都是过命的交情, 在外门的许多试炼任务中,他们同心协力,度过无数困难危险,早已结下深重情谊。 但姜望的目光却越过他们,只投向了人群中那个双眸似乎泛红的俊朗少年。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但只是站在那里,便隐隐是人群的中心。 “鹏举,五十七天了。”姜望几乎是一字一顿,“我每天都在想你。” “只想鹏举,难道就不想二哥吗?”杜野虎抓住姜望的肩膀摇动,哇哇乱叫。 凌河与赵汝成,却都沉默了。 五十七天是一个非常具体而敏感的时间,距离姜望失踪,刚好五十七天。 一身富贵锦服的方鹏举笑着上前:“回来就好,这些天大家都很担心你。” “是啊。”姜望同样笑了起来,“见不到尸体,你怎么会不担心?” 方鹏举脸色一变:“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出事后,我心急如焚!派人到处找你!” 姜望幽幽道:“所以我直到今天才敢露面。” “姜望!袭击你的是西山匪贼余孽,此事人尽皆知!难道你竟然怀疑我吗?”方鹏举面色涨红,显得惊怒不已,“我们枫林五侠亲如兄弟!你是不是误听了什么谣言?” 凌河、杜野虎、姜望、方鹏举、赵汝成,这五人都是枫林城道院外院弟子中最杰出的人物,因为意气相投,常结伴扫寇,同进同出,被称为枫林五侠。 感受到瞬间凝重起来的气氛,前来迎接姜望的外院弟子都开始有些不安。 “难道是方鹏举害了姜望?” “别胡说,方鹏举向来仗义,怎么会做这种事?一定是误会!” “我看不像……姜师兄可不是任人愚弄的傻子。” 人群窃窃私语。 “都是自家兄弟,你别乱说话!”杜野虎盯着姜望,脸色很是焦躁。他的直觉很不好,但却又没什么办法阻止接下来的事情。 凌河想了想,出声劝道:“老三,这段时间想必你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吃了不少苦。不如先安顿下来,过几日就是内院选生了,这是关系一生的大事,需得慎重对待。西山那伙残匪已经被我们联手剿杀,此中若还有什么隐情,也可慢慢梳理。你若有冤,有恨,咱们兄弟一定帮你,哪怕是闹到郡道院、国道院,也在所不惜! 可鹏举是咱们一起歃血盟誓的兄弟,我相信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兴许是有人从中挑拨……” “大哥。”姜望打断了他,“我什么时候口不择言过?对于这段兄弟感情,我的珍视不比你少。所以今天我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事情的确就是这样。” “方鹏举!”姜望转头看向那锦衣少年,伸手一指,“我希望你在打开这口箱子之后,还能够如此理直气壮!” 众人这才注意到,在姜望的身后,还放着一口大箱子。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方鹏举永远不会伤害朋友!”方鹏举只愣了一瞬,便慨然说道:“我便亲自看看,是什么污证,能让三哥怀疑自家兄弟!” 他大步走到院外,从腰侧拔出长剑,一剑挑开箱盖! 箱子里面一个五花大绑的人露出来,嘴里塞了破布,见到方鹏举后表情焦急无比,拼命呜呜个不停。 杜野虎与凌河也都沉默了,他们都认出来,这是方鹏举亲近的家仆方得财。 “那天你这家奴送来帖子,说你约我去望月楼饮酒。我去的时候你还没到,他劝我先饮几杯,试试你特意送来的美酒。那酒中的毒……是两隔阴阳散。 毒性刚发作,就有山匪破门袭来……我亲手剿了西山贼匪,没想到竟在这枫林城中,险些被一群余孽杀死!” 姜望的声音幽幽响起:“所以我恢复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方得财。” 方鹏举只沉默了一刹,下一刻就长剑急送! “畜生!我方家待你不薄。你竟敢勾结山匪,伪造书信,害我三哥!” 这一剑既快且准,鲜血溅射。方得财猛地抽搐起来,喉中呜咽几声,终如死狗般一动不动。从头到尾,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 “方鹏举!”在场没人是傻子,杜野虎虽然粗豪,但不代表他愚蠢,这会虎目圆睁,怒气上涌。 “二哥。”方鹏举垂着滴血的长剑,满脸羞愧,“我……一时怒火攻心,只想着杀了这个畜生为三哥出气!” “没关系。”姜望看着方鹏举表演完,才从怀里抖出一张纸来,上面有密密的字迹,“这里有方得财的供词和画押,鹏举要看看么?” “咣当!” 方鹏举随手将长剑弃置,猛地跪倒,“我不看也知道这上面大概写了什么,只能说西山贼匪亡我之心不死,不知花了什么价钱,令得财这畜生如此死心塌地!可是三哥你相信我,我向来为人坦荡,何曾有过小人之举?无论此事前因如何,我方家必定给你一个交代,我将悬赏万钱,势必肃清方圆百里之匪贼,以洗三哥心头之恨!” 人群中也有外院弟子出声道:“是啊姜师兄,你们枫林五侠个个好汉,乃是我枫林城道院外院的骄傲,千万不要受小人挑拨啊!”书包阁 “我曾经老母病重,是方师兄慷慨解囊。我相信他不是这种人。” 还有对着方得财尸体吐痰的,“此等恶仆死不足惜,竟还污方师兄的名声,坏枫林五侠的兄弟之情。若还活着,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诸位同门不必多言!”方鹏举一挥手阻住众人议论,膝行几步诚恳看着姜望:“三哥失踪后,我带人四处搜寻,几次泣不成声!我对三哥的情义人尽皆知,天地可鉴!可纵然我问心无愧,但若不是我信任得财,三哥又信任我,又怎会有这畜生可趁之机?一切罪责在我,我愿一力承当!” “我愿付尽私库财物,以偿三哥之痛;我愿身受鞭刑,以弥错信之谬;我愿只身荡寇,誓灭西山余孽,余孽不绝,我定不回城!” “我愿意这样做,不是为了补偿,三哥险些身死,此恨难偿!只是咱们兄弟一场,我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方鹏举最后几乎声泪俱下,咬牙道:“如果三哥仍然恨意难消,那便拿起这柄长剑,一剑杀了我!鹏举绝无怨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那柄掷地的染血长剑上。 “方师兄不可如此啊!” “我相信不是你的错,大丈夫怎可轻易言死?” 此情此景,观者无不动容,纷纷出声劝阻。 就连凌河也在沉默一阵后再次开口:“老三老四,这件事……” 姜望一挥破袖,直脊而前:“鹏举,我曾为你身负数创,你也曾为我挺身而出。咱们五兄弟一起,也是同生共死过。” 无论凌河、杜野虎还是赵汝成,全都深受触动。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血与泪,那些一起拼搏的日子,一起度过的欢乐……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同生共死的情义,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尽? “三哥……”方鹏举低下头,一时间更是涕泪横流,泣不成声:“千错万错,都是弟弟的错,我不该错信恶仆,险些酿成大祸啊!” “但既然鹏举你这么说了……”只听见姜望缓缓说道:“那三哥就,恭敬不如从命!” 第四章 请决死 姜望话音方落,毫不犹豫拔剑便斩。 “什、什么!?” 寒光乍现,方鹏举连滚带爬避开这一剑,惊怒之极,也狼狈之极。 除此之外,在场竟无一人反应过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下一幕会是兄弟和解,情义深重,甚至传为一时佳话。 谁也没有想到,有众人瞩目,兄弟之情裹挟,姜望竟还真的会出剑! “鹏举。”姜望嘴角含笑地看着他,但那笑容却格外冰冷,“说好的引颈待戮,你怎么躲了?” 方鹏举俊脸阵青阵白,索性从地上站起来,咬牙与他对视:“三哥,你果真不顾一点兄弟之情吗?” “无耻的混账王八蛋!”到了这个时候,杜野虎已经怒不可遏,“老子瞎了眼才跟你做兄弟!” 他说着,提步便要冲过来,但被姜望伸手拦住。 “二哥,这事让我自己处理。” 方鹏举怒目而视:“杜野虎!这有你什么事!?” “方鹏举,你太令我失望了!”向来宽厚的凌河也按不住怒色,他踏前一步,拔出腰侧配剑,将一角衣袍割下,重重扔在地上,“自今而后,你我割袍断义!” “大哥!”方鹏举惨笑一声:“二哥为人冲动也就罢了,连你也不能理解我吗?为证清白我甘愿一死,可我父母就我这一个儿子,我是他们唯一的香火,死都放不下的希望!我的命不是自己的,怎么能死在这里?姜望妄信奸人,不听解释,一心置我于死地!他心中可有兄弟之情义在?” “四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四哥,”枫林五侠中年龄最小的赵汝成终于出声。他面容稍有稚色但已极为俊美,此刻说话,竟如金玉,落地有声:“方得财姓方!世代服侍你方家!一群败匪能拿出什么条件收买他?你是在侮辱你方家的财势,还是在侮辱我们大家的智慧?西山一群败家之犬,又是怎么混进的枫林城并且还能在望月楼堂然设下陷阱?最后,既然你没有以死明志的决心,方才这一番惺惺作态,又是演给谁看?我赵汝成耻与你为伍!” 五人中凌河与姜望家贫,杜野虎家境不好不坏,而方鹏举和赵汝成都是富贵公子。方家自不必说,赵家虽然近十年才迁来枫林城,但家底深不可测。 “小五,你向来与老三交好,平日偏向他也就罢了,可我难道就不是你四哥?你毫无证据,只凭推断就说这些诛心之语,难道就良心能安吗?” 方鹏举痛心疾首,显得煎熬受伤已极。 “鹏举你仍然辩才无碍。”姜望止住赵汝成等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之前我即使重伤逃遁,也没有暗中联系大哥二哥小五,而是选择直到今天才来找你?” 他眼皮微垂:“因为我从来就不愿意让他们做什么选择,不想让他们猜疑,不想让他们为难!你和我之间的事情,就你和我自己来解决。我若死了,那便死了。既然我还活着,那么该还的,你得还给我。” 方鹏举冷眼看着他:“你是不是有被迫害的臆想?我并不欠你什么,你又叫我怎么还?你为什么执迷不悟?” 但姜望已不再与他对话,而是转身对着道院中那尊高大的道尊雕像遥遥拜倒:“弟子姜望,遭奸人方鹏举所害,险些身故。此仇无可解,此恨无可消。请与之决死!” 场下哗然。 道证死斗!!! 同门相杀是罪,但若真有生死大恨、血仇难消,道门也不忌讳决斗这种事。 而在诸多种决斗中,请道尊见证的决斗也是最无可挽回的一种。 道门普遍认为,道尊髙卧九天,洞察宇宙。诵念其名,即为所知。拜服其形,即为所感。所有誓言一旦涉及道尊,则便无可挽回。 道证死斗,不死不休。 姜望话音刚落,便有一黑袍中年道士出现在道尊雕像前。 他面容沉毅,留有短须。黑色道袍右胸绣有一条小小青龙,望之竟栩栩如生。这是只有中三品强者才能穿的腾龙道袍。 世俗修者,境界大致分为九品。各流派或者名称不同,也有不同的超凡体现,但大致品阶都能从九品制上对应。九至七品为初阶,六至四品为中阶,三至一品为高阶。有趣的是,这同时也对应了各国的官品。 当然,如庄国这样的小国,即使是一品丞相,也未必真有一品的实力了。 这黑袍短须道人甫一现身,在场所有弟子全都躬身行礼,“院长!” 整个枫林城也没有几个能穿腾龙黑袍的道人,这其中就包括了枫林道院的院长董阿。相传他曾在庄国国都新安城修行过,因为方正秉公的性格,得罪权贵,才被外放到清河郡枫林城来。 凌河面带哀色,但却不发一言。他深知姜望的剑术,可以说在正式开始修行道术之前,外院中无人是其对手,方鹏举也不例外。 但姜望既然提出道证决斗,表示冤屈无解。此时院长亲至,方鹏举要么拼死一搏,要么只能束手等枫林道院介入调查姜望被暗算之事。 然而方鹏举哪里经得起道院调查? 因而事实上他并没有选择。 在无数或猜疑或讥嘲或气愤的目光中,方鹏举面上仍不见慌乱,“三哥,你我真要拔剑面对彼此?” 姜望淡淡道:“让我们走到如今之境地的,是你,不是我。” “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我已经为这份信任付出过一次生命,现在,多说无益,我印象中的方鹏举,不是不敢应战的懦夫。” 方鹏举不为所动:“你就那么自信能够杀了我?” 姜望平静地看着他:“不妨一试。” 方鹏举注视了他半晌,忽然哈哈一笑:“可惜你杀不了我,我们的决斗无法成立。因为就在前日,我已道脉初显,可以说已经是内院弟子!你我层次不同,如何决斗?” 他说着站直身躯,全力激发道脉,在场的人都可以感知到,有一股气势自他脊柱大龙升起,令他精神蓬勃而起。这说明他已显现道脉,肉身可以反馈道脉诞生道元,正式拥有超凡力量。 道院对决斗早有相应规定,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对于不同层级间的决斗邀请,任何人都可以无条件拒绝。这是为了保护低品修者,使其避免高品修者借此欺辱。但在此时,变成了方鹏举逃避决斗的理由。 他虽然显现了道脉,但时日未久,更没有开始修习道术,因此力量并没有本质的提升,故而仍没有与姜望交战的把握。 姜望沉默了。 他沉默地看着方鹏举,情绪复杂。 而后缓缓说道:“为了这颗开脉丹,我单剑闯入西山,浴血奋战,方才击破贼巢。此战,我身中十三创,有两处致命伤。” “为了开脉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我准备等身体恢复到巅峰状态再用此丹。怀璧其罪的道理我懂,因而我不曾对任何人透露口风。所有人都以为我当天就会吞服丹药,除了你,除了我们这五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因为我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对你们隐瞒。” “从五岁那年我接触了修行的世界开始,我就在追逐这颗开脉丹。我没有天生道脉外显,要想超凡只能依靠丹药。它是我的修行路,是我的希望,是我唯一的光。你是知道我的家庭情况的,你是知道我有多努力的。我每日天没亮就起来练剑,月上中天才去休息。我从来不去青楼妓馆,也从不以任何方式放纵自己。整个枫林道院,我敢说没有任何一个外门弟子比我更努力。为了这颗开脉丹,我努力了整整十一年!” 姜望说着,也死死地盯着方鹏举,“和着我的汗我的血我的泪,我的这样的开脉丹,好用么?” 场内一时寂静。 凌河嘴唇抿紧,赵汝成咬牙不语,甚至于杜野虎这样的汉子竟也红了眼睛。 是啊,他们谁不知道姜望的痴、姜望的累、姜望的苦? 而方鹏举,竟然狠得下这种心来!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方鹏举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被他强压下去,“我伯父上旬带商队经行云国,恰巧从一位手头拮据的修者那里买回了一颗开脉丹,我因此得以道脉外显,与你又有什么相干?不要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出身低贫,为求奋进不择手段!我方家家财万贯,难道就买不起一颗开脉丹吗?” 赵汝成已是恨极,说话不再收敛词锋:“是啊,方家的确家财万贯。可惜你父母早逝,你又不是方家嫡脉独苗,分配给你的家族资源更是有限。不然,怎么这么长的时间,你都没能拥有开脉丹,却又这么巧,在我三哥遇袭之后就有了呢?” “那还真是巧合。我只能说,太巧了!”方鹏举眸现寒光:“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再说,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不与你们计较。再有下次,成为内院弟子的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序!” “你!”赵汝成怒极。 杜野虎更是咬碎钢牙,要不是院长在场,他恨不得一拳捣烂方鹏举那张俊脸。 唯独姜望,反倒显得平静:“方鹏举,我告诉过你的。你太傲慢,太自以为是,也常常因此忽略真相。我教过你的,为什么你就是教不会呢?” “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道证决斗不能够成立,那么董院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上前一步,同样激发道脉,脊柱大龙中的那条蚯蚓激烈游动起来,整个人像剑一样锐利,像剑一样挺直! “那是因为,我也已经显现道脉,正式拥有了超凡可能啊!” “我们层次相同,你又不敢让院长调查。因而,决斗成立!” 方鹏举大惊失色的同时,院长董阿已经挥开大袖。 就在道院门口,就在姜望方鹏举两人脚下,忽然一颗树苗破土而出,在几息内就疯狂生长起来,长成一个巨大木桩,将两人托起,而将其他外院弟子都隔在外面。 木桩顶部似被利器削过一般平整,十步见方。远远看去,便是一个木质圆形高台。只是在“高台”四周,有枝丫摇曳。 方鹏举毫不怀疑,一旦自己转身逃跑,这些看似人畜无害的枝丫便会化成噬人恶兽。 而姜望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董阿随手一招,一根枝条扭动着将方鹏举之前丢在地上的剑卷起,甩上高台。 方鹏举伸手接住。 在永远无法看清面容的道尊雕像前,五品内府境强者董阿,漠声宣布:“道证死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