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国公主后》 第一章 地狱模式开局 “阿娘救我!阿娘救我!” “陛下,求求你放过玉珍罢,求求你……”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送公主上路!” “阿娘!阿娘!我不要殉国守节,我不要殉国……” 大殿里一片哭天喊地的混乱不堪,三十多名后宫妃嫔和公主们皆被关在殿内绞杀。 三日前朝中叛臣与楚王里应外合攻破京城,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进了皇城,把禁军逼得节节败退,现在已经快攻进乾政殿了。 叛军入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为保皇室体面,六十多岁的老皇帝把宫中的妃嫔和未嫁的公主们聚集到一处殉国守节。 刚刚躺下午睡的梁萤在这个节骨眼上穿越了,她忽觉呼吸困难,脖子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一般。 起初她以为是午睡做了噩梦,哪曾想意识迷糊间,耳边仿佛听到了惨绝人寰的哭喊声,脑子里也钻入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令她头痛欲裂。 剧烈的痛楚促使她猛地睁开眼睛,努力从梦魇中挣脱出来,不料眼前的一幕差点把她给吓尿了。 只见一锦衣华服的老儿提着利剑疯狂砍人,地上大大小小躺着十多具尸体,衣着奇怪、花容失色的女人们惊恐哭喊,两名内侍正勒紧白绫将她活活绞杀! 梁萤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觉脑子已经混沌成了浆糊。 在她的意识即将涣散时,突听“砰”的一声巨响,乾政殿的大门被叛军撞开。 下一刻,大殿内凄厉的嚎叫声震耳欲聋,交织着叛军的野蛮入侵,老皇帝被血腥斩杀。 两名绞杀她的内侍哪里还顾得上她,慌忙逃命。 梁萤软绵绵地倒下,落在一具尸体上,半边脸则浸入血泊里,那血还是温热的! 方才被逼着殉国守节的女人们本以为盼来了曙光,谁料那群禽兽见到这群软弱无助,纷纷露出贪婪的目光。 女人们犹如待宰的羔羊被叛军追得到处跑。 耳边惊恐的求救声刺激着梁萤的神经,脑中钻入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在混乱中掐自己的掌心,尖锐的刺痛传入心间,梦魇是那样的真切与骇人! 梁萤整个人都魔怔了,她仅仅只是睡了个午觉而已,难不成是灵魂出窍? 思绪混乱间,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窥探。 那些惨绝人寰的场景令人不忍直视,她再也不敢细看,更不敢乱动,只能忍着作呕的冲动装死。 大殿里的不堪持续了许久才归于平静。 在装死期间梁萤的头脑也渐渐冷静许多,意识到她所处的地方是乾政殿,这具被绞杀的身体也叫梁萤,是北燕后宫的一名公主,现年十四岁,排行十五。 以及妃嫔们的衣着皆是褂襦,杂裾双裙,很有可能是魏晋南北朝后期的时代背景。 待行凶的暴徒满足兽-欲后,陆续离去留下衣衫不整的女人们。 梁萤不敢大意,硬是继续躺着一动不动。 不出所料,没过多时她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又冲进来一批叛军。 那些兵油子见到地上被糟蹋身亡的女人粗言秽语叫骂了几句,随后搜罗尸体上残余的珠钗财物,匆匆离开了。 梁萤手心里捏了把冷汗,外头的士兵发出疯狂的喊杀声,宫人混乱的哭嚎令她的精神受到巨大的刺激。 她想继续躺在地上装死回到那个温暖的午后,然而在陆续躲过好几批人进殿查看后,她终是在崩溃的边缘做出了自救躲避的决定。 凭着这具“梁萤”脑海里残存的记忆,她打算先躲藏到冷宫那边要紧。 匆匆把脖子上的白绫取下,她寻了一具瘦弱些的内侍尸体,忍着不适从他身上扒拉衣裳,顾不得满手鲜血,把外袍脱下,换上内侍深棕色的服饰。 从乾政殿的侧门而出,举目望去,花台里宫人的尸体面目狰狞,甚是骇人。 梁萤汗毛倒立,不敢细看,硬着头皮往崇阳门那边逃去。 甬道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鲜血遍地都是,隔着一堵宫墙,是宫人重伤后痛苦的呜咽声,听得人炸毛。 梁萤不敢逗留,跌跌撞撞逃离。 无奈这具躯体太过娇弱,又过度受到惊吓,两腿酸软无力,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吃力地扶着宫墙前行,又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好疼! 这真他妈不是做梦! 梁萤悲愤张望,自我安慰说不定能遇到英雄救美,说不定她拿的还是爽文剧本! 然而没等到英雄降临,却等来了仓促的脚步声。 方才受到过刺激,她一听到那声音就莫名害怕。 眼下逃跑是来不及了,她不做多想,当机立断往墙边一躺,咬牙把一具尸体的手臂往自己身上搭——装死。 脚步声从甬道传来,她紧闭双眼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一队身着盔甲的士兵匆匆从甬道穿过,他们对尸体并无兴趣,只冷漠地扫了一眼便跑了过去,并未发现异常。 待脚步声走远,梁萤壮着胆子睁开一丝缝隙偷看,暗暗松了口气,有惊无险。 直到那些士兵彻底消失在甬道里后,她才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继续跑路。 穿过甬道抵达太平宫那边,遇到一群宫女内侍惶恐乱窜。 梁萤混在其中,仓促往御花园躲去。 宫里的御花园面积巨大,有人工湖、假山石林、荷花池、马场等等,原身打小就长在宫里,自然熟悉那些建筑布局。 叛军对御花园兴趣不大,除非是追杀宫人,大多数都在搜刮宫殿里的财物,要么就是奸-淫掳掠。 梁萤不敢在白日里乱跑,便寻到假山石林那边躲进了一处狭小的石缝里,打算等到天黑前往冷宫避难。 从遭遇绞杀到现在的安全,仅仅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 好端端从现代社会跑到这儿来了,举目无亲,且又是身娇体弱的女儿身,不管往哪里走都是死路一条。 不过沮丧归沮丧,小命还是要捡的,她细细搜罗自己身上仅存的财物。 作为一名公主,也着实寒碜了些,除了头上的两朵绢花外,身上便没有多余的配饰,可见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并不宽裕。 梁萤把绢花取下,幸运的是底部镶嵌得有六片银叶子。 她仔细把银饰取下,在手中掂了掂,还挺有分量,应能值些铜板。 之后在石林景观里耐心等到夜幕降临后,她才偷偷从石缝里挤了出来,摸黑往荷花池去了。 途中忽见朝阳殿那边火光冲天,传出一片混乱声,她仰头张望,脑中冷不防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 今日叛军攻入皇城烧杀抢掠,正是宫中最为混乱的时候,如果她不趁今夜混乱逃出皇城,在里头待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思来想去,梁萤决定铤而走险。 目前各个大门关卡都有士兵巡逻镇守,想要避开他们逃出去难如登天,但通到外面的除了陆路外,还有一条水路,那就是护城河。 梁萤平时热爱运动,游泳潜水自不在话下,不过需要考验的是这具身体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她折腾。 经过一番权衡后,她还是决定放手一搏,果断往人工湖去了,打算从人工湖边上摸到护城河,再从护城河潜水游出皇城。 英雄等不到了,那就做自己的英雄! 一直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前行,坚持到子夜时分,梁萤才勉强到了人工湖与内护城河的接头处。 哪怕已经是初夏,河里的水还是很冷。 梁萤望着远处的火光,内心戚戚。 这单薄娇弱的小身板,走三步喘两步,多半是没法活着游出护城河的。 可白日里在乾政殿的遭遇委实毁三观,那些兵油子残暴得可怕,没有一个女人能得以幸免。 深深地吸了口气,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走这条死里求生,从接头处下水。 冰凉的河水浸入全身,冷得她直哆嗦,起初她很不适应,后来在水里多泡了会儿,才逐渐能掌控身体平衡。 河水涌动间,带动她往前漂去。 这一刻梁萤无比庆幸技多不压身,凭着对凫水的精湛技巧,她的身体也愈发灵活自如,顺着河水带动便能轻易漂出很远。 城中混乱,极少有人会注意河里的情形。 梁萤借着夜幕遮挡,沿途还算顺遂,不过也会遇到尸体,有宫人的,也有士兵的,她小心避开他们前行。 然而在水中泡了不到两刻钟,她就觉得身体开始吃力。 起初梁萤觉得自己能苟,哪曾想在水里硬撑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吃不消了。 若是往日,半个时辰足够她从城中游出去,奈何今日着实糟糕,一来体能太差,二来精力损耗严重。 更倒霉的是她运气不好遇到交汇处的暗流,眼见快要游到外护城河时,汹涌的河水拍打到身上,一下子把她冲撞得老远。 这真他妈是地狱模式开局! 在她丧失意识前,再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如果我有罪,请用法律来制裁我,而不是让我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许是老天也觉得这个开局模式太过坑爹,当梁萤以为自己会回炉重造时,侥幸被河水冲出了护城河,吊着一口气卡在了泾阳河支流的一棵槐树根须上。 幸运的是河边住了一户人家。 本以为做了水鬼就能回到那个温暖的午后,哪曾想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听到了说话声。 天色彻底亮开时,随着体温的回暖,梁萤渐渐有了知觉。 她浑浑噩噩动了动手指,眼皮裂开了一道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灰麻布帐子,混沌的大脑过了许久才渐渐有了意识。 她还活着? 也在这时,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进来看她,高兴问:“小娘子醒了?” 梁萤发懵地望着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沙哑道:“阿婆,我还活着?” 那妇人姓曹,人称曹婆子,她应道:“欸,你还活着。” 听到这话,梁萤情绪激动,不由得泪雨如下。 她这条狗命可真他妈能苟! 见她悲恸,曹婆子连忙安抚道:“小娘子莫要哭,眼下城里乱得很,我瞧你颈脖上有勒痕,可见境遇糟糕,如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万不能把福气给哭没了。” 这话听着委实窝心。 从昨日的崩溃到现在被老妇人轻言细语安慰,梁萤着实被 感动到了,隐瞒姓氏含泪道:“王萤谢过阿婆救命之恩。” 曹婆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世道乱,从昨儿下午开始,门前的河里漂过十几具浮尸,你能遇到我们祖孙俩,也算是缘分。” 说罢叫钱进端姜汤来。 不一会儿小子端来一只陶碗,曹婆子说道:“这是我孙子阿永,你泡在河水里许久,多半受了寒,赶紧喝些姜汤发汗,若是发起高热就不妙了。” 梁萤半撑着身子,曹婆子伸手扶住,她接过陶碗忍着辛辣把姜汤尽数灌入腹中。 曹婆子叮嘱道:“这两天小娘子大意不得,就怕受寒发高热。”又道,“现在城里严禁百姓出门,不容易请大夫,可得多加留神。” 梁萤点头说是,似想起了什么,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颈脖上的勒痕,问:“阿婆家里有铜镜吗?” 曹婆子应道:“有。” 她去隔壁房间把铜镜取来,还顺带取来了梁萤之前穿的衣物,说道:“这是你的衣物,我没扔。” 梁萤道了声谢。 曹婆子出去给她备吃食。 拿起铜镜,梁萤仔细观自己的面容,只觉得陌生。 镜中的脸庞虽然稚气未脱,但五官生得姣好,鹅蛋脸,柳叶眉下有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 鼻子小巧挺直,唇饱满且有唇珠,皮肤白皙细致,通身都是矜贵秀雅,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主儿。 乌发与雪肤相衬,就算再眼瞎也能猜出她不像平民身份。 瞥见椅子上未干的衣袍,她连忙翻找,把藏在衣袖滚边里头的几片银叶子抠了出来,所幸六片银叶都在。 梁萤微微松了口气,身上有钱,不慌。 稍后曹婆子送来一碗糙米粥,配着腌制的萝卜干,“小娘子将就着用些。” 梁萤也不客气,拿起筷子用了起来,萝卜干爽脆,带着茱萸的辛辣,入口特别开胃。 她心知对方肯定藏得有疑虑,便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世,说是宫里头一妃嫔身边的侍女,并把昨日叛军攻进皇宫烧杀抢掠的作为细说一番。 曹婆子接茬道:“前几日城门口也死了不少平民,若不是楚王下了禁令,我们这些百姓多半也遭了难。” 梁萤忧心忡忡问:“阿婆不打算离京避难吗?” 曹婆子无奈摆手,“离开京城又能去哪里呢,眼下到处都乱糟糟的,不仅仅是京城乱,其他地方诸侯纷争,听我儿说乱得比京城还厉害。与其流落在外,还不如守在天子脚下搏一搏捡命的机会。” 她说话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命贱如蝼蚁的无奈。 朝廷不作为,又生逢这个权政交替的乱世,手无寸铁的百姓哪里寻得到出路? 这个话题委实沉重,二人并未多说。 下午梁萤的精神状态还不错,结果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 曹婆子瞧着不对头,赶紧唤钱进去倒来一碗自家酿的高粱酒,随后又兑了温水稀释中和。 酒有散热的功效,曹婆子用高粱酒擦拭梁萤的手脚心,同时还用布巾敷额头降温。 遗憾的是忙碌了许久,梁萤的高热还是退不下来。 钱进问:“大母,她会不会死?” 曹婆子皱眉道:“别说胡话,这小娘子在宫里被绞杀得半死,还能从护城河里漂出来留着一口气在,可见是个命硬的。” 之后祖孙二人又死马当活马医折腾了近一刻钟,梁萤的体温才逐步下降,可见高粱酒起了作用。 曹婆子伸手探她的额头,满意道:“我就说命硬嘛,不烫了。” 她连续高热两晚,都是曹婆子用高粱酒兑水散热降温处理下来的,再加上白日里也在服用艾草姜汤,熬过了三日便没再发高热。 瞧着她身体好转,曹婆子很是欣慰。 这桩善事功德,可算是行到底了。 现如今城门被封,又严禁百姓出门,外头的情形他们自然不清楚。 这种人心惶惶的日子持续到六日左右,宫里传出消息,老皇帝殡天,新帝继位,是年仅十一岁的皇孙梁严。 新的皇帝上位了,改年号为兴元,大赦天下。 封锁了数日的京城总算打开了城门,之前在京中滞留的人们一听城门开启,一窝蜂离京逃命去了。 梁萤也打算离京,她已经盘算好了,准备前往蜀地避难,因为从曹婆子口中得知现今中原地区诸侯纷争,唯有蜀地那边稍稍太平些。 离去前梁萤赠给曹婆子一片银叶子以示感谢。 曹婆子推辞一番,架不住她执着,这才勉强收下。 那片银叶子能换不少铜子儿,曹婆子受了她的好处,替她备了简单的包袱。 梁萤谢了又谢才离开。 街道上人潮涌动,些许商铺也已开门营生。 目前梁萤的所有财物就是五片银叶子,她先去寻了一家当铺,拿出一片银叶兑换成铜板儿。 那当铺老板按市价兑换了四百八十文铜板。 若是太平时期,这四百多文的购买力还是相当可观的,无奈现在世道混乱,物价不稳,并不能供她挥霍。 换了铜板,梁萤先去买了两身粗布衣,而后才去卖脂粉的商铺里找乔装用的妆物。 那妇人给了她两个瓷瓶,她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闻起来无味,涂抹到身上能把皮肤变成病态的蜡黄。 这正合她意。 两身麻布衣和妆物就花掉她近两百文,梁萤觉着肉疼。 在商铺里处理好妆容,她看着铜镜里面容憔悴病态,且长了不少土斑的自己,很是满意。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头上裹着青蓝色的碎花头巾,身上穿着做工粗糙的蓝灰色麻布衣,皱巴巴的,再含胸驼背,一个瘦削单薄且久病不愈的妇人形像便呈现出来。 对这造型,梁萤十分满意。 她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含胸驼背离开铺子后,又买了干粮带在身上,跟随人群不慌不忙出城去。 这会儿出城管得不严,也没人盘问。 跨出城门后,梁萤长吁一口气,她终于能逃离这个令她恐惧的鬼地方了。 哪曾想她并未高兴得太久,不到半月便再次成了倒霉蛋,被掳掠进了土匪窝里干苦役。 本以为这辈子彻底完了,不料她居然在土匪窝里捡到了一只七彩山鸡。 土匪头子赵雉,用赵老太的话来说,我家儿子英武神俊,是十里八乡一枝花! 对,十里八乡的一只七彩山鸡! 第二章 小白兔被抢进了土匪窝…… 蜀地属于西南地区,而京都汴阳则位处中原腹地,从汴阳到蜀地千里迢迢,梁萤孤身一人前往并不容易。 路途虽然遥远危险,仍旧阻止不了她前行的脚步。 目前她钱银不足,若要抵达目的地,中途还需想法子筹钱银补给。而到蜀地则要途径苏昌,听说那边要稍稍太平些,便计划先到那边想办法筹路费要紧。 沿途有不少人带着包袱行色匆匆,多数都是跟她一样避难的平民百姓。 眼下局势不稳,世道混乱,人们要么回乡,要么远离是非之地,有些拖家带口,有些孤身一人,也有商旅队伍,各色人都有。 人们的脸上没有轻松,只有死气沉沉的漠然。 梁萤是他们中的一员。 没有人会注意她,也不会关心她是什么身份,个个都行色匆匆,闷着头往前。 偶有马匹车辆从官道上飞驰而过,人群慌忙避开。 梁萤吃了一脸的灰,心下不禁生出几分厌烦。 时下天气愈发炎热,顶着太阳赶路的滋味可不好受,她身娇体弱,以前哪里受过这种罪,靠两足前行很是煎熬。 一路走走停停,见到不远处的树荫,她寻了处躲阴的地方坐下歇脚,掏出一块干粮啃食起来。 曹婆子给她备得有水囊,她食量小,吃了一块饼,饮了少许水便觉饱足。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梁萤用手扇风,望着官道上赶路的行人,以她的脚力,到达黄县估计得两三日才行。 打开水囊又饮了一口水,梁萤再次恨天怨地。 她无比怀念有空调西瓜的日子,更想念家人。 一边接受这个落后的世道,一边又无法忍受,两种矛盾情绪令她心情烦躁。 在树下歇了一刻钟后,她迫不得已起身前行。 一路奔忙,待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她才寻到一家客栈。 按说住店是要路引登记的,而今时局混乱,人流混杂,客栈管理得也马虎。 梁萤去得迟,里头已经人满为患,她费了不少口舌,才用二十文换得一间柴房落脚。 店小二匆匆把她领到柴房,只给了一张草席便又去忙碌了。 那柴房里堆积了不少柴块,勉强能铺下草席。 梁萤放下包袱,她是个讲究人,同客栈打杂的大娘那里讨来一块破布把窗户遮上,又打来一盆水,把草席仔细擦干净铺上。 目前看来是没法洗澡了,白日里奔波了一天出了不少汗,怎么都要清理干净才行,便又去庖厨那里讨来半盆温水,躲到门后仔细擦干净身子,这才作罢。 换下一身干净衣裳,她将就着把脏衣物粗粗洗了洗,因是麻织物,干得也快,就挂到窗边滴水。 白天买的干粮还未吃完,她坐到草席上,取出干粮咀嚼,开始为自己的前程发愁。 她之前家境优渥,学的是金融,在这个落后又缺乏物资的时代根本就无用武之地,并且士农工商,商贾的地位是最低贱的,她一无启动资金,二无一技之长,要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梁萤晃了晃自己的小胳膊,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 吃完干粮漱了口,她便躺下了,白日里委实太累,这一觉睡得特别香。半夜觉着冷,便拿衣物盖上,勉强应付了一夜。 次日一早客栈里的人就来催她走。 梁萤匆匆收拾包袱,确定所有东西都带齐后,才离开了客栈。 临行前她在店里买了几个馒头,又灌上饮水开始了一天的行程。 早晨空气新鲜,朝阳还未露脸,有些许薄雾,停留在客栈里的车马也已动身。 手里的馒头还是温热的,梁萤一边啃食一边行走,到了黄县她一定得想法子弄张假路引,要不然没法乘船。 太阳升起时,她已经在官道上走了许久。 今天她运气好,下午的时候遇到一个老汉赶牛车回镇上,花了两文钱搭便车,同行的还有一家三口。 怀口镇离黄县不远,当天晚上梁萤在该镇落脚,而后辗转去了黄县。她抵达黄县后找了县里最大的一家客栈,同店小二打听路引一事。 贩卖假路引是违法的,不过有需求就有市场。 于是她咬牙花了一片银叶子,通过当地有渠道的地痞从黑市辗转弄来一张名叫张玉芳的假路引。 把心病解决,她当机立断去码头询问去宛平郡的客船。 老儿告诉她去宛平需行八日水路,船资三百四十文,包含了几日的杂食费。 梁萤心中默默合计了一番,宛平是前往苏昌的必经之路,为了支付船资,又去兑换了一片银叶子。 她行事素来果决,从不拖泥带水,便于当天下午上了从黄县前往宛平的客船。 沿途顺风顺水,没出任何岔子,梁萤觉着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 路上耽搁了一阵子,抵达宛平郡已经是九日后了。 这里离京城有一定的距离,之前曾听曹婆子说过,除了京城混乱外,其他地方诸侯纷争一样不太平,宛平亦是如此。 比黄县的管理更加混乱一些。 梁萤不敢在这里多待,跟随人群匆匆出城去下一个目的地苏昌。 先前一路下来都挺顺利,她原以为此去苏昌应该不会出岔子,结果霉运再次降临到她身上,遇到了一群土匪! 乱世当道,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更别提土匪了。 路上她也曾听当地的妇人提起过蛮鸾山,说那山头上藏了一窝土匪,专门抢商旅和朝廷的官粮,胆大包天为所欲为,猖狂至极。 梁萤心想她一无钱财二无美貌,应该不至于会被抢劫。 谁料这回下山干活的是山寨里最不靠谱的黄皮子。 现下土匪头子赵雉领着四十人去做大买卖,黄皮子则在摸清楚蔡家商贾会经过石板坡的消息后,领着二十几个悍匪来抢劫。 那群土匪猖狂至极,光天化日之下打马而来,惊得官道上的人们一窝蜂逃离。 刚开始梁萤没遇到他们,哪曾想在黄皮子抢完蔡家的财物后,回程途中胡乱抓了几名妇人回山寨干杂役。 突如其来的嘶鸣声惊得行人四处逃窜。 在官道上的梁萤听到土匪来了,被吓得两腿发软。 她身娇体弱,先前曾经历过兵油子的烧杀抢掠,对这类暴徒深恶痛绝,慌忙跟着人群四散逃离。 黄皮子冲在最前头,他身形健硕,脸上戴着□□,嘴里污言秽语招呼手下们抢路上慌乱逃窜的娘们儿。 于是在一片恐慌的尖叫声中,有几名妇人不幸被土匪们抓去。 那些妇人尖叫着被抓到马背上,拼命挣扎哭嚎,若是又抓又咬不易驯服的,匪徒便将其扔下换软柿子捏。 一名妇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幸运的是只受了皮肉擦伤,躲过了一劫。 身后混乱的场景把逃跑中的妇人们吓得惊慌失措。 梁萤在逃跑途中不慎摔了一跤,听到马蹄声逼近,她连滚带爬躲开。 结果黄皮子眼瞎,瞧她跟小鸡仔似的,当即驭马冲了过去,弯腰贴到马腹上朝她勾去。 梁萤尖叫一声,一只大手像拎鹌鹑似的把她提到了马背上。她自是不依,挣扎着要逃脱束缚,颈脖上忽然挨了一记,被砍晕过去。 一番惊心动魄的混乱后,戴着面具的匪徒们仓促掠走四名妇人前往蛮鸾山。 □□马匹被养得膘肥体壮,二十多人一路快马加鞭,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山下。 蛮鸾山属于沧州与苏昌的交界处,山峦连绵起伏有好几个山头,其地势险峻,植被茂密,属于原始森林,只要人一头扎进去,便如鱼入大海,几乎很难找到。 梁萤等四名妇人被粗暴地扔下马来,她迷迷糊糊睁眼,便听到了妇人破口大骂的声音。 那妇人上了年纪,莫约五十多岁的模样,性情泼辣刁钻,一点都不怕死。 她指着土匪,大声嚷嚷道:“你们这群狗日的畜生,眼瞎了不成,老娘五十多的人了,都能做你们的老母了,还把老娘抓来作甚,替你们下崽不成?!” 这话委实厉害,一时竟把在场的悍匪们镇住了。 黄皮子性情暴烈,骂骂咧咧道:“谁他娘的抓了只老母鸡来?” 一名个头稍矮些的土匪小声应道:“黄哥,我抓来的。” 黄皮子跳脚拍他的头,骂道:“你他娘眼瞎了,抓一老娘们来做你丈母娘不成?!” 此话一出,其他土匪闷笑出声。 那妇人见状,气势更是凶猛,跳脚踹了黄皮子一屁股,他“哎哟”一声,没站稳险些摔倒。 妇人是当地人,对蛮鸾山有一定的了解,骂咧道:“你个狗娘养的,我听说赵大掌柜当初落草为寇,便是因为杀了奸-淫-母女的恶霸,才沦落到这个山头来的。 “我这老婆子敬他是条汉子,哪曾想你这孙子却连老妇都不放过!” 黄皮子一听这话就怂了,因为他们这群土匪是有规矩的,老弱妇孺不欺,若谁敢□□妇女,则会被割鸡鸡。 不过杀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有土匪听出那妇人是本地人,便道:“黄哥,把老婆子放了吧,抓回去还得费口粮。” 黄皮子不耐烦挥手。 另一名妇人听出了苗头,赶紧磕头哭道:“诸位好汉,不是奴家不愿伺候诸位,只是家中还有刚满三月的孩子嗷嗷待哺。 “奴家实在命苦啊,去年孩子他爹病故,留下婆母和两个幼子靠奴家支撑。 “今日奴家迫不得已回父兄处借钱,哪曾想遇到了诸位好汉,恳请诸位开恩,放奴家一条生路罢!” 说罢一个劲磕头啼哭。 那妇人生得眉清目秀,哭得梨花带雨,委实把在场的土匪们唬住了。 三个月大的婴儿若没有娘,确实不太好养活。 老妇人热心肠,骂骂咧咧道:“看你们这群孙子,造了什么孽!” 一土匪道:“我媳妇哺乳时会涨奶,去摸摸她的胸就知道是不是在说假话。” 黄皮子严肃道:“你懂,你去摸。” 那土匪怂了,“黄哥,我怕被大掌柜剁手。” 老妇人适时道:“我来替你们摸。” 磕头的妇人连忙起身,背对着这群汉子,由老妇人摸-胸,她确实在哺乳期。 知道那群人不易糊弄,老妇人避着他们沾了些奶水,土匪们才信了,愿意 放人。 捡回一条命,妇人庆幸不已。 黄皮子似乎已经见惯了她们的套路,又指着另一名妇人问:“你呢,莫不是跟我说你现在怀上了?” 本以为那妇人会惶恐,哪晓得她竟然笑了起来,应道:“我是个寡妇,若怀上了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黄皮子很满意她识相。 谁料那妇人继续道:“我谭三娘今儿愿意跟诸位好汉上山,反正以前嫁过四个男人,结果四个都是短命鬼被我克死了。 “我老娘跟我说,得找个命硬的男人,诸位干的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想来都是命硬的汉子,我谭三娘就想来找个男人做丈夫。” 此话一出,在场的男人们集体哗然,纷纷离她远了些,生怕被她给克死了。 接下来轮到梁萤,她忽地咳嗽起来。 人们见她脸色蜡黄病态,无不嫌弃。 这不,有人问:“黄哥,你这都是什么眼光,捞了这么个玩意儿来?” 黄皮子也有点郁闷,指着梁萤问:“你身上是不是有毛病?” 梁萤故意在他们跟前咳嗽了半晌,才喘气道:“不瞒诸位好汉,奴家、奴家有痨病在身,怕是活不久了。” 那“痨病”二字犹如一道惊雷劈进人群里,把他们炸得老远。 所有人都恐慌地捂住口鼻,嫌弃至极。 众人皆知痨病会传染,方才黄皮子抓的她,现在他浑身都不对劲,手一个劲儿在衣裳上擦拭,仿若她是瘟疫一般。 有人道:“这女人要不得。” 另一人道:“反正都活不长了,不如杀了吧。” 梁萤:“!!!” 说好的同情心呢?! 方才见老妇人这般破口大骂他们都不还口,又见其他妇人哭求也都心软放人,为什么落到她身上就变卦了?! 她心下不由得着急,咳嗽道:“奴家病痛缠身,已经没有几天的好日子了,好汉们把奴家抓上山,也无甚用处,还求好汉们饶了奴家一命,放了奴家罢。” 黄皮子听出她的口音,问道:“你是从京城来的?” 梁萤回道:“京中生变故,奴家是避难出来的。” “去往何地?” “苏昌,奴家有表亲在那边的,前去投奔。” “可有路引?” 梁萤心中一咯噔。 她沿途从未被官府查过路引,结果竟然被土匪查,这都是什么鬼世道! 见她一直未吭声,黄皮子生了疑,不耐烦问:“你的路引呢?” 梁萤迟疑了许久,才忐忑地把包袱里的路引取了出来。 本以为他们认不出来,哪晓得这群土匪人才济济,黄皮子接过手看都不看就扔给了一个穿藏青色衣裳的土匪。 那土匪仔细辨认了一番,才道:“黄哥,是假的。” 梁萤心想,完了。 果不出所料,黄皮子道:“不老实,拖下去杀了。” 这话把梁萤吓得腿软,连忙失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奴家没有病,奴家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什么活儿都能干!” 黄皮子双手抱胸问:“你能干什么活儿?” 梁萤的求生欲极强,忙狗腿道:“奴家虽然干不了重活儿,打杂总行,能伺候人!” 听到她说能伺候人,黄皮子问:“你能伺候人?” 梁萤连连点头,忽悠道:“以前在大户人家当过差!” 一土匪说道:“这丫头片子瞧着年岁不大,却是个机灵的,把她送到秀秀屋里调-教调-教,保管得用。” 梁萤还以为他口中的秀秀是个女人,又怕自己命丧当场,当即便应道:“奴家愿意!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暖床都行!” 黄皮子“啧啧”两声,下流道:“秀秀二十出头的小伙儿,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是该给他弄个娘们儿去暖暖被窝了。” 此话一出,梁萤的表情裂开了。 一个大老爷们叫秀秀,是不是有大病?! 在她如被雷劈之际,寡妇谭三娘不禁生出浓厚的兴致,自荐枕席道:“这女娃瞧着身板单薄,应受不住那血气方刚,不若就让我去,我去暖被窝。” 话语一落,众人集体恐慌,七嘴八舌道:“这婆娘克死过四个男人,断不能送到大掌柜那里去!” “对对对,咱们大掌柜才二十出头,万一被她克死了咋办!” “是啊,大掌柜十里八乡一枝花,断不能被她给糟蹋了!” 谭三娘:“……” 梁萤:“……” 第三章 她被赵老太相中了 众土匪七嘴八舌,坚决抵制谭三娘。 于是老妇和处于哺乳期的妇人被土匪扔到了官道上,梁萤和谭三娘则被捆了手蒙了眼,嘴也被堵住。 女人家娇弱,两名身强力壮的土匪各扛一人进山。 蛮鸾山有好几座山头,山寨里有百来号土匪,他们无视律法,盘踞在此专门干抢劫过往富商和朝廷钱粮的勾当,是当地的一大毒瘤。 鉴于此山位处沧州和苏昌的交界地,两边的官府都头疼不已。 府衙也曾出兵围剿过,结果因为地理环境险峻,丛林又深,一旦进山几乎不见天日,数次未果,便也作罢。 现今世道混乱,各地纷争四起,自顾不暇,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对付这群土匪,便一直搁置不管。 原先山寨里只有几十号人,赵雉来了后壮大到百来号人,再加上土匪们的家眷,群体更是发展到三百来人! 这么多人要养活,土匪们干业务的效率自然不低。 言归正传,梁萤她们的双眼被蒙住,根本就窥探不清入山的路。扛着她们进山的土匪也不说话,个个都闷着头往深山里走。 越往里走,山林里的树冠就愈发粗壮高大,地上积满了厚厚的落叶,潮湿而多蛇虫。 不仅如此,林中还布得有捕猎陷进,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进来,一个不慎就会中招。 先前二十几人骑的马匹已经被驯马者分散赶走,它们在山林深处饲养,而寨子则处于半山腰上。 那土匪头子赵雉极其狡猾,蛮鸾山连绵起伏,有好几座山头,他到处都设了窝点,真真假假不易分辨。 也正是因为这种真假虚实,才导致以前围攻的官兵们摸不着头脑,一时拿他不得法。 一行人走了许久才抵达寨子的山脚处,上头怪石嶙峋,根本就没法爬上去,就算用云梯也不好使。 黄皮子做了个手势,梁萤和谭三娘再次被砍晕过去。 一土匪在底下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上头回应布谷鸟叫声,四长一短。 双方交换暗号,确定是自己人了,才放一只用铁铸的笼子下来,一次能拉五百斤的重量,上面则用两头驴拖动滑轮铁链,把人和物资运输上山。 用这样的方法,众人陆续悬空而起,被一一送上半山腰。 若是往下看去,几十米的陡峭甚是骇人,遇到胆子小的,几乎要瘫软在地。 众人安全上山后,梁萤和谭三娘被关在一间石屋里。他们检查过二人的包袱,里头除了衣物外,钱银皆被搜刮走了。 待到下午很晚的时候,梁萤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她迷迷糊糊打量石屋,地上只有一张草席和一只马桶。 石屋里的窗户开得太高,够不着,窥不见外面的情形。 梁萤心中恐慌,忙去拉锁住的门,弄得哐当响。 角落里的谭三娘浑浑噩噩清醒,吃力地坐起身,揉了揉肩颈,啐道:“这群糙汉,下手着实不知轻重。” 见她清醒,梁萤上前问道:“谭娘子,现下该怎么办?” 谭三娘倒是比她镇定,说道:“来都来了,自然要想法子活下去。” 梁萤闭嘴不语,她自然是想活的,好不容易才从皇宫那鬼地方逃出来了,哪能折损在这里呢。 不过目前这情形对她们来说委实不利。 梁萤打开草席上的包袱,里头只有衣物,铜板和妆物都被收了去。铜板没了倒不打紧,可是妆物没了就要命了。 一旁的谭三娘见自己的钱银被收刮走,恨恨地咒骂了几句狗日的。 二人正发愁时,外头忽然传来声响,上头的窗口处投进来一只竹篮。 谭三娘胆子大,伸手去接,里头盛着她们的晚饭,有一只陶制茶壶,壶里的水还是温的,余下便是四个粗粮馒头和一碟腐乳。 梁萤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外头没有人回应。 听到脚步声走远后,谭三娘道:“莫要白费力气了,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梁萤擦了擦手,拿起馒头就开始啃食。 谭三娘分了一半腐乳给她,两人就着馒头将就应付了一顿,若是渴了茶壶里也有饮水。 吃饱后,她们就目前的形势细说起来。 谭三娘是沧州人,对蛮鸾山的土匪也知晓些底细,同她说道:“这些悍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唯独不会干奸-淫-妇女之事,也算有点道义,故而你不用担心受辱。” 听她这样说,梁萤稍稍放心了些。 谭三娘细细打量她,问道:“看你这模样年岁不大,且又是京城口音,因何缘故来了这儿?” 梁萤露出悲痛的表情,如实道:“前阵子京中出了岔子,楚王攻进城来,那些兵油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我的亲人皆在那场变故中丧生,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奔波到苏昌投亲,哪曾想……” “原是这般,你这亲,只怕是投不成了。” 梁萤沉默,片刻后又问:“你呢,又是什么情形?” 谭三娘答道:“我孤家寡人,曾有过一个孩子,在十岁那年病死了。嫁过四个男人,没一个长久,娘家人也不待见我,死在这里头都没人管。” 梁萤不禁生出几分同情 ,“谭娘子这境遇,也着实糟糕。” 谭三娘:“生在这个世道,活一天得一天,且走一步看一步,别想那么多。” 之后两个同病相怜的女郎相互宽慰了对方几句,便默默无语。 山里的夜要比城里冷得多,一到晚上躲藏在山中的动物便开始出来觅食,时不时传来鸟叫或虫鸣声。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映射进来,梁萤直勾勾地望着那抹月光,内心戚戚,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她偷偷摸了摸衣角的滚边,包袱里的铜子儿都被收刮了去,那片银叶子则被她藏在滚边里头,侥幸保存了下来,日后若是逃走,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心里头装着事,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半夜觉着冷,便与谭三娘背靠背取暖,二人身上都盖得有衣物,勉强能抵御夜间的寒冷。 翌日早上,石屋的大门忽然被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打开。 那汉子满脸络腮胡,通身都是草莽气息,叫人看着害怕。 汉子身后的妇人体型健壮,一张圆脸,用冷漠的态度打量她们,说道:“两位娘子且跟我来。” 二人忙把自己的包袱收拾好,跟着那妇人出去了。 走出石屋,见到外头的情形时,两人不禁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朝阳正冉冉升起,只见温暖柔和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而下。 在连绵山脉中,铺天盖地的青翠树冠密密麻麻攻占了周边的所有山脉。远远望去,它们尽数笼罩在柔和朝阳中,一派勃勃生机,尤为壮美。 梁萤心中生出震撼。 难怪这群土匪敢肆无忌惮,这么一个鬼地方,周遭全是原始大森林覆盖,官兵进来能找得着个鬼! 而更令她们惊诧的是,通过山腰的一条峡道后,便是一个避世的村庄。 此时已经炊烟袅袅。 各家各户已经生火造饭,在鸡鸣狗叫声中,是一派祥和安宁的世外桃源景象。 梁萤彻底震惊了,她在朝阳东升的期望中看到了最朴实无华的人间烟火。 那些房屋建筑虽然没有城镇里坚实繁华,有的甚至还建在山洞里,却有着外面没有的安稳惬意。 一只土狗大老远朝她们跑了过来,它没有狂吠,只冲着妇人摇尾巴。 那妇人姓周,人称周五娘,对她们的态度颇为冷淡。 对于这些避世的乡民来说,但凡从外面进来的陌生人,都充满着警惕的敌意。 领着她们进村的途中,有不少村民偷偷张望,不过都没有多问,只同周五娘打招呼。 梁萤也好奇观察周边,整个村庄里屋舍众多,低低矮矮的,纵横交错,估计有上百户人家。 这委实颠覆了她对土匪群体的刻板印象,本以为土匪窝里皆是穷凶极恶,哪曾想竟有老弱妇孺,仅仅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乡民。 听着他们说话的口音,似乎天南海北都有。 这不,谭三娘好奇得紧,问周五娘道:“这地方真好,比外头安稳多了,可知村里有多少户人家?” 周五娘并未回答,更未理会。 谭三娘悻悻然闭嘴。 把二人领到一处院子里后,周五娘说道:“今儿你们干的活计是舂米,不许偷懒,也别想着逃跑,若是活计没干完,是没有饱饭吃的。” 说完便把院门锁了,只留下二人在院子里头。 门口的大槐树下拴着一条土狗,周边住的是其他乡民,二人若想从乡民眼皮子底下逃脱,几乎难如登天。 谭三娘放下包袱,去庖厨那边看有没有吃食,灶台上有一钵糙米粥,配得有一碟腌笋和腐乳。 二人在庖厨里把早饭吃了。 谭三娘道:“这帮人还算有点良心,没让我们饿着肚子干活。” 两人吃完饭,简单洗漱后,才去舂米。 梁萤从未干过这差事,还是谭三娘教她学的。 先把谷物从麻袋里舀出放进石臼里,而后用脚踩棒槌捣石臼里的谷物,经过棒槌捣捶后,谷物的皮会被舂出来,那便是糠,剩下的才是米。 提取大米的方法则是用竹篾细筛筛出来,米糠漏到簸箕里,余下的米粒则装进麻袋里。 整个过程很简单,却也辛苦。 梁萤踩了半天棒槌就觉腿软,中途她跟谭三娘互换过许多次,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掠到土匪窝里干苦役了,且还没有工钱! 好是在中午的饭食够吃。 接连几天她们都被关在这里舂米,有好几回谭三娘想溜出去打探一番,结果外头偶有汉子监视,她怕挨打,便作罢。 持续到五日后,她们才换了一件差事干,是浆洗衣物。 这些日她们干过舂米、浆洗,以及替后山的黄豆地里除杂草等,皆是杂活儿。 周遭的乡民对她们很冷漠,几乎都不会主动跟她们说话。 起初梁萤想着多熬阵子兴许会寻到出路,哪晓得没有妆物涂抹后,身上的肤色便开始脱落了,显露出本来面貌。 谭三娘后知后觉发现了她的异常,皱眉问:“阿萤脸上抹了东西?” 梁萤心中发慌,却也知道瞒不住,惴惴不安道:“我孤身一人从京城来,路途遥远怕生变故 ,这才乔装了一番,哪曾想却被掠到了土匪窝里。” 谭三娘:“你先去把脸洗干净,这样没法出去见人,会引起他们的猜疑。” 梁萤无奈,只得去把身上的东西清理干净。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若是在京城里,娇养在蜜罐里的贵女多得是,像她这样的相貌算不得出挑,可是在这穷乡僻壤的土匪窝里,那就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了。 瞧见她的真容时,谭三娘愣了神儿。 只见一张脸生得白白净净,脉脉含情的桃花眼里藏着恐慌,娇怯又忐忑。 雪肤与乌发相衬,透着一股子灵动的纯情与秀美,虽然穿着寒碜的粗麻布衣,却难掩清水出芙蓉的矜贵淑雅。 这粗鄙的乡野地方里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物,着实令谭三娘愣怔了半晌。 见她半天没反应,梁萤心中更是忐忑,试探喊了一声:“谭娘子?” 谭三娘回过神儿,“啧啧”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水灵的女娃,得拿什么五谷才能养得出这样的金枝玉叶来,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梁萤连忙摇头,摆手撒谎道:“我只在富商府里当过差,不是什么娇贵的主子。” 谭三娘半信半疑。 她试探地挽起她的袖子看胳膊,白嫩嫩的,跟藕节一样,再看手掌心,这些日干活被折腾得糙了些,但细看仍能分辨得出细皮嫩肉,可见是个娇身惯养的主儿。 这么一个没有烟火气的女郎,若说是商贾千金可信,王公贵族里的金枝玉叶也可信。 “你可别哄我,以前都当过什么差?” “伺候过主子笔墨。” “可会识字?” “识得一些。” 谭三娘还是不大信。 梁萤忽悠她道:“天子脚下,权贵富商多得是,随便寻一家也能找出像我这样的丫鬟来,谭娘子无需大惊小怪。” 谭三娘沉默了阵儿,才语重心长道:“女儿家生得漂亮固然是好,可是在这种世道,美貌便是罪过了,谁不想强占了去。” 她这话不禁令梁萤想起那日在乾政殿里的遭遇,那些美丽女郎被兵油子无情糟蹋,心中更是生出几分惶恐。 见她脸色不佳,谭三娘出主意道:“且把我的头巾拿去戴上。” 于是为了遮掩样貌,梁萤故意把脸弄得尘面脏兮。 只是遗憾,没过两天村里就传出掳掠来的小娘子生得白净,像个小仙女,甚至有不少人好奇围观,都想涨涨见识。 这可把梁萤吓坏了。 傍晚的时候忽然有一位姓龚的妇人和一个汉子过来。 那妇人一身黛蓝布衣,莫约四十来岁的模样,生得慈眉善目,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不过她身后的汉子就唬人了,一脸横肉,眉骨处有刀疤,把眉毛生生断成两截,犹如一座泰山站在妇人身后,正是黄皮子。 “王小娘子?” 听到外头传来呼喊声,屋里的二人警惕地走到门口。 梁萤被那牛高马大的汉子吓着了,连忙躲藏到谭三娘身后。 谭三娘则比她镇定许多,问道:“这位是?” 龚大娘笑吟吟道:“我是赵老太那边的仆人,她老人家想见见王小娘子,差我来请。” 谭三娘不客气问:“哪个赵老太?” 黄皮子答道:“大掌柜的娘。” 这话把谭三娘唬住了,身后的梁萤恐慌道:“土匪头子的娘找我作甚?” 谭三娘心里头也没底儿。 第四章 我儿十里八乡一枝花 见二人抗拒,龚大娘放缓语气,安抚道:“王小娘子无需惧怕,等你见过赵老太后,我便把你送回来。” 听她这一说,梁萤戒备地偷瞄了黄皮子两眼,心中暗暗衡量一番,试探问:“当真能完好回来?” 龚大娘回道:“且放心,老太太心慈,这会儿大掌柜也没在村里,保管不伤你分毫。” 得了她的保证,梁萤这才跟着二人离去了。 谭三娘不放心她,唤道:“阿萤。” 这些日二人相处得还算和睦,有什么都相互帮衬着,梁萤扭头看她,镇定道:“我等会儿就回来。” 谭三娘欲言又止,但见黄皮子唬人,便缩回了头。 在前往赵老太住处的路上,三人引得不少村民探头观望。 人们窃窃私语,不知在议着什么。 梁萤狐疑地窥探他们,所有人都回避她的目光。 赵老太住的地方在村尾,院子可比其他村民的大得多,也更讲究。 石屋前前后后有六间,干净整洁,院里还种了一棵榕树,树下有一张石桌,靠墙的那边则有一排放兵器的木架。 龚大娘把她领到院儿里,同她道:“王小娘子且稍等。”说罢便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她出来把梁萤请进堂屋,里头坐着一个年近六十的妇人。 那妇人一身棕色布衣,头发白了大半,五官生得平常,气质也平常,就跟普通乡野老太太没什么区别。 唯独那颗媒婆痣有点惹眼。 龚大娘朝她道:“老夫人,这就是王小娘子。” 赵老太摇着蒲扇,上下打量梁萤,眼里似发着光,笑眯眯道:“王小娘子当真是仙女一般的人物,瞧这脸嘴,生得可俊了。” 梁萤微微皱眉,试探问:“老夫人唤阿萤来,有何吩咐?” 赵老太“哎哟”一声,用蒲扇指了指龚大娘道:“你瞧瞧,多会说话。” 龚大娘也笑,拍马屁道:“王小娘子人生得俊,谈吐也不俗。” 梁萤没有吭声。 赵老太起身,跟瞅稀罕物似的打量她,评头论足道:“王小娘子这面相生得不俗,妥妥的富贵相,可是出自大户人家?” 梁萤连连摆手,“老夫人抬举了,阿萤命贱,丫鬟命罢了。” 赵老太半信半疑,又好奇接过她的手细看掌纹,看了好半晌才道:“你这命格可不像丫鬟,我瞧着挺旺夫。” 梁萤:“……” 赵老太围着她转了一圈,甚是满意,点评道:“王小娘子不仅脸嘴生得好,腰细臀圆,一看就好生养。” 说完还用蒲扇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梁萤被这举动吓着了,连忙恐慌地捂住屁股离她老远。 龚大娘见状,提醒道:“老夫人,人家小娘子还没及笄呢。” 赵老太连忙道:“瞧我这记性,失礼了,失礼了。”又道,“王小娘子今年多大了?” 梁萤应道:“刚满十四。” 赵老太咧嘴,“明年就及笄了,挺好,挺好。” 她越看越觉得这小娘子生得俊,饱满的鹅蛋脸儿上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皮肤白皙,看着娇娇怯怯的,身段儿也好,纤秀窈窕,配她家崽最是适宜。 要知道赵雉今年都二十一了,还是一根老光棍,可急死她这个做老娘的。如今黄皮子稀里糊涂抢了这么一个小娘子来,岂不是天赐的小媳妇儿? 赵老太目光炯炯,开始发挥她的特长——吹牛。 “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咱们能在蛮鸾山相见,便是缘分! “我瞧着王小娘子极有眼缘,欢喜得紧,可见我们上辈子结了情谊,才能换得今生的相遇。 “这样的机缘委实难得,你原本远在京中,我这老婆子藏在乡野,可是上天却安排了咱们在这儿相见,可见你这辈子生就是我马如会的儿媳妇! “我家犬子年芳二十一,八尺男儿,洁身自好,既不酗酒也不嫖赌,混过军营拿过长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其身姿矫健,英武又神俊,既扛打也扛摔,风姿秀美容貌出众,堪称十里八乡一枝花! “王小娘子若是愿意赏脸,我立马告知二掌柜别给你安排差事,过我这儿来做压寨夫人,吃香的喝辣的伺候着,如何?”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把梁萤唬得一愣一愣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萤才反应过来,她上辈子得有多缺德,才会落到跟土匪头子过日子的下场?! 尤其是听她说赵雉混过军营,更是打心眼里恶寒恐慌。 好在是这些日的经历令她的心智被磨练得更沉稳了些,眼下小命还握在赵老太手里,若是惹恼了她,命人把她给杀了,找谁去伸冤? 心中掂量了一番后,梁萤才吞吞吐吐道:“承蒙老夫人厚爱,只是阿萤福薄,当不起这份恩典。”又道,“小时候有先生曾替我算过,说我六亲缘薄,夫妻缘最是不好,是相克的命。” 本以为赵老太会打退堂鼓,谁知她摆手道:“无妨,我儿皮实命硬,断不会让你做寡妇的。” 梁萤:“……” 她憋了许久,才为难道:“实不相瞒,我以前家世极好,吃不惯这里的粗茶淡……” 话还未说完,赵老太眼一瞪,豪气干云道:“无妨,我儿给你挣,让你差奴使仆,以后顿顿有肉吃!” 梁萤:“……” 望着眼前十分阔绰的老妇人,她又憋了好半晌,才露出嫌弃的表情,“这里的居住环境……” 赵老太蒲扇一挥,口出狂言道:“没关系,我儿手下有几百号人,咱们立马打进附近的丰州县,把县老爷的府邸挣来给你使!” 梁萤:“……” 一旁的龚大娘觉着牛皮吹得有点过了,忙不动声色扯了扯赵老太的袖子,她回过神儿,脸不红气不喘地转移话题,“天色也不早了,该用饭了。” 于是龚大娘去庖厨取来碗筷。 时下天气炎热,人们都喜吃粥汤,龚大娘端出来一钵杂粮粥,一碟凉拌胡瓜,一碟腌笋,一盘白面馒头,还有一只烧鸡。 可见是有准备的。 这样的款待梁萤可受不起,她已经许久没开过荤了,那只烧鸡很是诱人,但想到谭三娘,怎么都不愿入坐。 赵老太也会做人,叫龚大娘把烧鸡包上。 龚大娘取来一只竹篮,捡了几个白面馒头,又把整只烧鸡放进陶钵里,盖上盖子,同梁萤道:“方才我说过既然请了你来,便要送你回去,这会儿天也快黑了,王小娘子且请。” 梁萤瞥了一眼竹篮,不受这份恩,回道:“老夫人这份恩,阿萤受不起。” 赵老太摇蒲扇道:“嗐,你这女娃,莫要这般小家子气,一只烧鸡罢了,我老赵家还舍得起,下回我做烧子鹅给你尝,保管馋死你!” 梁萤:“……” 这老太太,着实叫她不知说什么好。 龚大娘把她送了回去,梁萤怎么都不愿接下那竹篮,还是谭三娘不知情接下的。 二人进屋,谭三娘闻到肉香,好奇打开竹篮,见到里头的烧鸡,不由得“啧”了一声,错愕问:“这是赵老太送的?” 梁萤点头,说道:“她把我相中了,想让我给她儿子做压寨。” 此话一出,谭三娘愣了愣,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梁萤皱眉,“我生平最恨暴徒,让我做土匪的压寨,还不如叫我去死。” 这话把谭三娘唬住了,赶忙捂她的嘴道:“阿萤到底年轻,莫要在冲动之下干傻事。”又道,“咱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赵老太好歹是土匪头子的娘,饮食自然比其他乡民好些。 还别说,那烧鸡的味道很是不错,色泽金黄,咸淡适中,连皮带骨皆有浓浓的五香味儿,叫人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了吞进肚里。 梁萤许久未尝过荤腥,今日得了一顿好的,吃了不少。 二人着实饱餐了一顿。 谭三娘问她接下来有何打算。 梁萤一本正经道:“现在我被赵老太盯上了,以后多半是跑不了的。” 这话谭三娘并未反驳,“她既然起了心让你做压寨,自然会盯紧些。”顿了顿,“此举有好有坏,她相中了你,村里就没有人敢动你,日后你的日子也要好过些。” 梁萤点头,严肃道:“眼下看来我是跑不了的,不过谭娘子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又道,“我同赵老太说我还未及笄,她似乎也不着急,趁着土匪头子赵雉没回来前,我想法子从赵老太那里替你求一条生路,放你出去。” 听到这话,谭三娘一时觉着窝心,“你都自身难保,还想着替我谋出路。” 梁萤摆手道:“这些日谭娘子待我好,我都记着的,能逃一个是一个。” 谭三娘皱眉道:“让你一个女娃深处这样的险境,我谭三娘干不出来,你这会儿还未及笄,且样貌生得好,往后的前程不可估量,若是做官家娘子也是使得的。 “你先莫要管我,若在这儿只是做些差事倒也无妨,反正外头也没亲人惦念我。这里有口饱饭吃,且安稳,目前也没受欺负,暂且还能忍下。 “倒是你,若有机会逃出去,定要拼尽全力离开,好歹外头还有亲戚可投靠,日后有许多种可能,明白吗?” 梁萤点头,“谭娘子的话阿萤都记下了。” 谭三娘拍了拍她的手,“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到山穷水尽也要拼一把,不到最后关头,莫要轻言生死。” 望着那张充满着关切的脸庞,梁萤第二次感到窝心。 在某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曹婆子。 得她救助时曹婆子也是这般关切,那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在这个残酷的世道里多了一丝温情。 而今这份温情,又来自另一个陌生人。 世道虽然坏了,但人性的良善仍旧存在,它就在这些普通平常的人们心中。 头一天傍晚见过赵老太后,第二天就没有人来安排她们差事了。 由此可见赵老太的权威。 村民们似乎听到了风声,对二人的态度也和睦许多,不再像先前那般抵触戒备。 龚大娘再次过来请梁萤,就连她身后的黄皮子都和颜悦色许多,看到梁萤会主动打招呼,一脸狗腿。 梁萤再次被他唬住了。 那牛高马大的汉子不笑还好,笑起来猥琐又油腻,特别是他眉骨处的刀疤,显得分外狰 狞。 见她娇怯恐慌,龚大娘没好气打了黄皮子一板,“一边儿去,莫要把王小娘子吓着了。” 黄皮子果然跟大狗似的乖乖退到了一边。 龚大娘对谭三娘的态度也很好,笑眯眯道:“谭娘子若有兴致,可到村子里活动活动,不用成日闷在屋里。” 这可让谭三娘受宠若惊,“真让我到处闲转?” 龚大娘无比自信道:“咱们蛮鸾村随便你走,哪儿都能去。” 得了这话,梁萤偷偷地瞥了谭三娘一眼。 二人默契对视,心照不宣。 不一会儿龚大娘便领着梁萤回了赵老太家里,今儿赵老太特地换了一身体面干净的素白短打,在院子里候着。 梁萤见到她时心中盘算一番,既然暂时无法逃出去,便要为自己争取有利形势。 赵老太还是跟昨天一样,和颜悦色的,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 梁萤同她行礼。 赵老太暗搓搓地牵过她的手,也没问她的意愿,便把她带进了自己的厢房。 桌上摆放着三只木盒,赵老太将其打开。 第一只木盒里竟然盛放着一只接近鸽子蛋大的南海珍珠,且还是粉色的! 梁萤一时愣住了。 赵老太得意道:“若王小娘子应下这门亲事,这颗粉珠便赠予你做聘礼。” 那颗粉珠色泽柔和,圆润硕大,散发着淡雅光芒,它被珍藏在精致的木盒里,与这石屋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时代的珍珠是极其昂贵的,因为采撷困难,且又是粉珠,不但体型硕大,更是看不出丝毫瑕疵,品相算得上顶级的了。 梁萤抽了抽嘴角。 她单知道土匪干的是抢劫的营生,肯定藏得有好东西,可这么阔绰豪气委实闪瞎了她的狗眼。 见她满眼惊异,赵老太又打开了第二只木盒,里头盛放的是一只帝王绿翡翠镯,她说是宫里头的物件。 原身打小就生长在宫里,自然见识过妃嫔身上的配饰,那翡翠镯倒未引起梁萤的震惊。 接着赵老太又打开第三只木盒,里头盛放着三块黄灿灿的金砖,梁萤的狗眼再次被闪瞎了。 她觉得她的三观要裂开了。 在这么一个破落的鬼地方,竟然藏了不少奇珍异宝。 赵老太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豪门啊! 梁萤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默默的在心中念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等语。 见她的神情由方才的惊诧,迅速转变成了稳如老狗,赵老太不禁生出几分欣赏。 果然是从京城来的贵人,见过大世面,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委实不得了。 “不知这些物什可入得了王小娘子的眼?” 梁萤干咳一声,压下内心的震惊,违心道:“老夫人抬举了,此等宝物阿萤配不上,还是留给你未来的儿媳妇罢,莫要糟蹋了。” 赵老太摆手,一本正经道:“我就相中了你。”又道,“实不相瞒,我会些道家的黄老之术,观你的面相及手相,妥妥的富贵命,断不会是丫鬟出身。” 梁萤:“……” 赵老太继续道:“你面相生得好,旺夫,若能讨来做我儿的媳妇,那是我们赵家祖上冒青烟才求来的福气,故而不管你允不允,我都是不会放你走的。” 她这般开门见山,梁萤也省去许多心劲儿,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今年才十四,未及笄,且亲人又不在身边,恐做不了主。” 赵老太:“无妨,你若想见亲人,待我儿回来了,他护送你回去见。”又道,“你现在年纪小,我儿也等得。” 梁萤沉默,心知她铁了心,便退一步道:“与我一同被掳掠来的谭三娘,老夫人可愿开恩放她一条生路?” 赵老太沉吟片刻,方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她毕竟是外头来的人,待我儿回来后我同他说一说,不过现在你们可以不用干差事了,村里的人也不会为难你们,也不缺你们那点口粮。” 梁萤闭嘴不语。 接下来赵老太又把她带去了赵雉的卧房,里头的布局干净整洁,一张木床,床上铺着竹席,墙壁上挂着一只兽头。 墙上原本还挂着一把佩剑和许多兵器,赵老太怕把梁萤吓着了,昨晚特地取了下来。 她家小子行伍出身,上过战场杀过人,身上背过人命血债,通身都是逼人的匪气,是匹野性十足的恶狼。 眼前这小娘子身娇体弱的,恐经不起他吓唬,故而赵老太尽量在梁萤跟前苦心塑造出自家儿子的温和形象。 梁萤默默地打量屋里的陈设,对土匪的许多刻板印象都被颠覆了。 土匪窝里住得有老弱妇孺,藏得有奇珍异宝,并且土匪头子还贼有钱,是十里八乡一枝花! 她实在想象不出赵雉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只从他们口中得出此人似乎很能耐的样子,并且威信十足。 但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 不过她怎么都没料到,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出了不小的岔子。 那厮半夜从外头摸回来,原本不想惊动自家老娘,谁料往被窝里一钻,竟然发现自己的窝被一只小白兔 霸占了。 赵雉:“???” 我是谁? 我在哪? 什么情况?! 第五章 半夜摸回窝的大灰狼 从赵老太家回去后,梁萤和谭三娘交换双方得来的信息。 她把赵老太不愿意放人的事同谭三娘说了。 谭三娘倒未放到心上,而是兴致勃勃道:“今日我在村里打听了一番,这儿倒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不堪。” 梁萤好奇问:“此话怎讲?” 谭三娘:“我寻了一户独住的婆子问了问,她讲起自己的经历,说前几年闹饥荒家里的人丁都死光了,就只剩下她这一个老婆子,后来逃难,机缘巧合之下来了这里,得了赵大掌柜的照应,那两间石屋都还是他们修的。” 这话听得梁萤半信半疑,诧异道:“谭娘子莫要忘了,这里可是土匪窝。” 谭三娘摆手,“那婆子说村里的人每月都有口粮发放,按人头来算,不过也没有人吃白食,妇道人家若擅纺织的,便会教其他妇人纺织,擅庖厨的则教庖厨,会什么就教什么,总要为村子出一份力。” 听了她的解释,梁萤这才觉得合理了些。 谭三娘继续说道:“我还打听过了,蛮鸾村有上百户人家,其中二十多户皆是老弱,生活多有不便,故而需要邻里相互帮衬。 “村里每三十户人家为一组,分为三组来分担这些需要照顾的老弱,像挑水打柴这些活计皆由家中的男人们当值轮流帮衬,其他杂活便由妇人处理。 “现下男人们出去了不少,又是农忙的时节,妇人们都忙着地里的活计,难免顾虑不上那几家,所以咱们才被掠来干苦役。” 梁萤:“……” 一时心情复杂,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谭三娘拍了拍她的手,问:“赵老太今儿又同你说了些什么?” 梁萤一本正经道:“她铁了心要讨我做赵雉的压寨,不会放人。” 谭三娘眉头微皱,现实道:“你生了这样好的样貌,又入了土匪窝,多半是逃不掉的。”停顿片刻,“阿萤听我一句劝,若想留住小命逃跑,就得把心思往最有利的地方使,莫要鸡蛋碰石头,明白吗?” 梁萤平静地看着她,“我晓得。” 谭三娘摸了摸她白净的脸,“身处这样的世道,女郎家立足万分艰难,不到万不得已时,莫要轻言生死。” 这话落到心口,滚烫得令人窒息。 梁萤坚定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福气还在后头的,断不能轻易殒了性命。” 谭三娘:“这才是女郎家该说的话。” 如今被赵老太相中,梁萤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权衡当前处境,便半推半就,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应承。 赵老太很是抬举她,虽然想讨她来做压寨,但婚姻讲求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依她的意思等赵雉回来后找个机会去苏昌提亲。 不过老太太还是有要求的,让她住到赵家去。 现在赵家只有赵老太和龚大娘,没有多余的床铺,便让她暂时睡赵雉的屋,反正小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们也好给她布置寝卧备床铺物什。 梁萤站在屋里,无比嫌弃地打量赵雉的窝。 她是个讲究人,睡臭男人的床还是头一遭。 床上的粗布被褥浆洗得发白,她抓起一角嗅了嗅,还好,应是才换过的,闻起来没有异味。 青篾席也擦得干干净净,屋内的桌椅窗户皆打扫得细致。 不仅如此,之前挂在墙壁上的兽头也被收捡起来了,换成了一幅精致典雅的仕女图。 简陋的屋舍与附庸风雅的画卷搭配,显得不伦不类。 梁萤背着手站在仕女图前,心想赵老太这么豪气,这幅画估计能卖不少钱。 那老太太也忒有意思,中午还亲自下厨给她做了烧子鹅。上回做的烧鸡味道极佳,这次的烧子鹅也不例外。 赵老太厨艺甚好,像八角桂皮之类的香料是极其昂贵的,她家却不缺,做出来的烧子鹅色泽棕红,肉香味美。 起初梁萤还克制着,后来尝了两块便贪了心。 赵老太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王小娘子身子单薄,我得多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女郎家就要丰腴些才好。” 龚大娘也道:“是啊,王小娘子确实单薄了些。” 两人对她的态度和睦可亲,梁萤生出狗胆,试探问:“老夫人瞧着挺利索,怎没见老爷子?” 赵老太摆手,说道:“那老小子在我儿十九岁那年病死了。”顿了顿,主动提起赵家的情形。 “我这老婆子也快满六十了,曾嫁过三个男人,前头两个短命鬼让我做了寡妇,后来遇到孩儿他爹赵真,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才生下独子赵雉,日子过得也算合意。 “赵真是猎户,咱夫妻俩一辈子没见过世面,他觉着孩子生得好看,便取名赵雉。 “雉嘛,山里头的野鸡,我也觉得好看,后来又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秀秀。 “我儿打小就长在山中,一直跟随他爹打猎,在十三岁那年乡里招兵,他爹觉着孩子大了该去挣前程谋出路,便把他送了去。 “秀秀十三岁参军,直到十九岁那年他爹病重,才回乡来安葬他父亲的后事。 “之后便不愿意再回军营了,说里头乱,没有出头之日。于是我托人给他寻了一件差事, 在县里当差做衙役。 “哪曾想这一去就出了岔子,他才去不到两月便惹了是非,背上了人命官司。” 听到这里,梁萤接茬道:“是不是杀了当地的地头蛇?” 赵老太拍大腿道:“我儿那性子有几分野,当时是有人报了官,他和同行秦老六去马寨村办差,结果遇到安县的地头蛇屠大升欺人太甚,不仅在光天化日之下奸污了一对母女,且还把人家男人给打死了。 “我儿年轻气盛,看不过眼插手管闲事,秦老六拽不住,再加之屠大升等人挑衅,他一失手捅死了人。 “后来还是秦老六仗义,瞒着让他赶紧逃跑,他仓促带着我离开安县,这条命才堪堪捡了回来。” 听了这些由来,梁萤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心,问道:“那老夫人又是如何在蛮鸾山落脚的?” 提到这茬,赵老太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原先蛮鸾山就有一群土匪,我们母子逃命时路过此地,岂料阴差阳错和一家商贾被当成肉票绑了来。 “我儿在摸清楚土匪窝里的局势后,和商贾家眷联手放火,并单枪匹马斩杀了匪首数人。 “下面的乌合之众内斗的内斗,倒戈的倒戈,四十多名匪徒仅剩十八人。 “后来他们见我儿能打能扛,且头脑聪慧,又在军中厮混过,很有一番唬人的本事,便推崇他做蛮鸾山的土匪头子。 “当时我们母子也无路可去,身上背了人命债,到处都贴了告示通缉,迫不得已在此安身立命,便干起了抢劫的勾当。” 梁萤轻轻的“哦”了一声,“原是这般。” 赵老太道:“现下蛮鸾村已经驻扎了上百户人家,除了家眷外,还有许多外乡人,都是遇难来避世的。”又道,“我儿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会乱杀无辜,更不会折辱妇人,你若跟了他,日后定不会叫你吃亏。” 梁萤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龚大娘道:“女郎家不就图一个安稳吗,这里顿顿有饱饭吃,且没有外头的混乱,王小娘子可安心过日子。” 赵老太察言观色道:“先不说这些了,我儿估计还得等半月才回来,你先安心住着,我再慢慢给你收拾一间房出来,什么都要新做的才好。” 梁萤忙道:“旧的也无妨,阿萤没这么讲究。” 赵老太严肃道:“那怎么行,王小娘子娇贵着呢,断不能委屈了。” 梁萤:“……” 她忽然觉着赵老太还挺会哄人的,先是嘴甜夸她生得好,而后利用财物引诱,这会儿又拿美食投喂,处处安置得妥帖。 不过她才不会上当,年猪养肥了会宰杀,她养肥了才好生养。 想让她孵一窝小野鸡,可没那么容易。 就这样,梁萤在权宜之下暂且住进了赵家,霸占了赵雉的床。 赵老太并未限制她的自由,整个蛮鸾村哪里都可以去,她趁机摸清楚山上的地形。 前面的山腰悬崖峭壁,根本就没法下去。 后山开垦得有庄稼地,但连接的是一望无际的原始大森林,若要离开蛮鸾村,必须从遮天蔽日的森林里穿出去。 谭三娘告诉她,说乡民在森林里挖得有捕猎陷阱,不仅藏得有捕猎夹子,还设置了许多机关用于防范外来者进山。 并且山林里时常有人巡逻。 除了这些人为的布置外,林中还有蛇虫,野狼和鬣狗等猛兽,想要徒步从森林里走出去,难如登天。 这些话都被梁萤记下了。 时下天气愈发炎热,原本赵老太以为自家崽要过阵子才会回来,哪晓得梁萤在他屋里住了六日后,赵雉就回来了,并且还是在半夜回来的。 赵雉的房里拴不了门,赵老太怕梁萤生出岔子,故而不允锁门。 鉴于她平时待人宽和,梁萤也没找不痛快,反正院儿里只有三个妇人,倒也相安无事。不过她还是有防备心,偷偷托谭三娘给她弄来一把剪子藏着,每晚都会放到枕下护身。 子夜时分山里时不时传出动物的鸣叫声,梁萤已经习惯了它们发出的噪音。 酣睡得正沉时,一路从宛平亡命奔波回来的赵雉等人被累得虚脱。 他们已经连续赶路三天三夜,中途未曾停留过分毫,故而上山后悍匪们句话未说,各自回去歇息。 赵雉趁着月色回到自家院子,半夜三更的不愿惊动老娘,便轻手轻脚往自己屋里去了。 他携着满身风尘,疲惫得连身上的伤口都不愿处理,便粗莽地摸到了床上。 哪晓得刚往床上一躺,就压住了一团软绵绵肉乎乎的东西,紧接着传来女人的惊叫声。 赵雉意识到不对劲,如猎豹般翻身坐起,却见一道寒光袭来,他反手打到那截白嫩的手腕上。 梁萤吃痛出声,手中的剪子被他打落在地。 她以为是村里的土匪来侵犯,摸黑又抓又踢,赵雉心中懊恼,用最强硬的姿态直接把她锁喉在床上。 梁萤惊恐地发出“呜呜”声。 肢体交缠,鼻息里闻到的血腥与男人身上的野蛮气息令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些残暴的兵油子,顿时像野猫似的使劲挠人。 指甲抓破皮肉,令赵雉呲牙 。 床上女人的馨香弥漫在鼻息,他一脸发懵,对这情形不明所以。 也在这时,赵老太和龚大娘受到惊动,忙撑灯来探情形。 山里的夜颇有些冷意,赵老太披着外衫走到门口,推门便见到床上的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缠在一起。 她先是愣了愣,而后“哎哟”一声,捂眼道:“这简直不成体统,还没成亲就睡一块儿了,传出去不像话!” 梁萤:“???” 赵雉:“???” 龚大娘见她被压制住了,忙上前激动道:“秀秀莫要动粗,这可是老夫人替你讨来的媳妇儿,娇贵得很!” 赵雉:“???” 于是两个妇人慌忙上前把他推开。 赵老太不客气地掐了一把自家崽,指责道:“粗鄙糙汉,阿萤身娇体弱,哪经得起你这般动粗?!” 赵雉皱眉,质问道:“阿娘,这是何人在我屋里?”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透着几分不耐与凛冽。 梁萤方才被他锁喉,颈脖极不舒服,咳嗽得眼泪汪汪。 赵老太瞧着心疼,再次斥责道:“你看你干的好事,半夜摸回来做什么,把阿萤惊吓成这般。” 赵雉愣了愣,无法理解老太太道:“阿娘,这是我家。” 两个妇人压根就不理他,只顾着关切询问床上的女人如何。 赵雉露出奇怪的表情打量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娇弱女郎。 油灯下的脸因咳嗽而露出少许绯色,平添出几分艳。桃花眼里含着泪,神情委委屈屈的,梨花带雨,娇滴滴的样子看起来极难伺候。 赵雉的眉头皱得更深,再次询问:“此人究竟是谁?” 赵老太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老娘替你讨的压寨!” 赵雉:“……” 为了挽回自家儿子的形象,赵老太当即和龚大娘一起把梁萤哄到自己的厢房里去。 方才被吓惨了,梁萤有些怂,脚下虚浮,很是害怕。 赵雉居高临下审视她娇弱单薄的身影,好似审判一般,眼神极具穿透力。 梁萤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息心里头更是忐忑,她不安地偷瞥了他一眼。 他的个头极高,身量瘦削挺拔,头发有些凌乱,发髻上只束了一支木叉。长眉入鬓,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鼻梁挺直,下颚轮廓分明,薄唇显得刻薄无情。 赵老太确实没有说谎,五官英挺悍利,警惕审视的样子仿若一只随时准备猎杀的花豹,充满着男性力量。 只是通身都是野兽般的嗜血不羁,不免叫人生出畏惧。 这样的悍匪,自然让梁萤胆颤。 赵老太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边搀扶她边说道:“阿萤莫怕,我儿就是生得凶悍了些,实则跟山鸡一样,说到底就是一只家鸡。” 梁萤:“……” 表情有些裂。 被比喻成家鸡的赵雉很不适宜地捡起地上的剪子,扔到了桌上,只听“哐当”一声,梁萤被吓得抖了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赵老太后知后觉问:“哪来的剪子?” 赵雉冷哼一声,坐到床沿,“你且问她。” 梁萤屏住呼吸,不敢吭声。 本以为赵老太会追问,哪晓得她忽悠道:“噢,瞧我这记性,白日里在这儿做活计,把剪子给忘了。” 赵雉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严肃驳斥道:“阿娘,倘若方才我大意一分,你便要失独丧子了。” 赵老太摆手,一本正经道:“不会,我看过了,阿萤是旺夫命,你皮糙肉厚,断不会让她做了寡妇。” 赵雉:“……” 赵老太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忙把梁萤送到了自己的厢房,轻言细语安抚她受惊的情绪。 另一边的赵雉则望着墙壁上的仕女图,屋里的佩剑没了,兵器没了,兽头也没了。所有男性化的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好似闺房。 赵雉觉得没法忍。 方才明明困得要死,现在经过这番乌龙后,整个人都被刺激得精神了。 他从衣柜里找衣物去洗了个冷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回来时见自家老娘坐在屋里。 母子俩大眼瞪小眼,隔了好半晌,赵老太才道:“你小子怎么半夜摸回来了?” 赵雉哼了一声,挽起衣袖让她处理伤口。 赵老太去找来药膏,听到他说:“我还想问阿娘你呢,万一方才我不慎被她给捅死了,你找谁哭去?” 赵老太理直气壮道:“你小子皮糙肉厚的,岂会连弱质女流都制服不了?”又道,“倘若真不慎挨了一刀,那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赵雉:“……” 被她活活气笑了,俊脸扭曲,露出白森森的牙,“阿娘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赵老太嫌弃道:“我跟你说,讨不到媳妇儿就不是个男人。 “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多大的岁数了还是个雏儿,连女人都没碰过,丢不丢人?” 赵雉:“……” 阿娘,你——过——分——了——啊!!!,新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 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