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云祁》 第1章 抢亲 “本王是来抢亲的!” 桀骜又冷酷的男音灌入耳中。 谢昭昭头脑昏沉间,听到面前“啪”的一声响,下一瞬,她的身子被人扯飞了出去,撞到了一个穿着铠甲的人怀中。 年轻俊美的新郎官厉声喝道:“定西王!宁远候府和定国公府的婚事是陛下亲赐的,你竟敢捣乱!” 长街之上,红绸飞扬。 在这一片喜色之中,身着铠甲的玄甲军气势汹汹地将迎亲队伍团团围困。 “你的人本王抢了。” 玄甲军的首领,当今定西王云祁抱紧怀中佳人,唇角微勾,那笑容冰冷,却也像是打了胜仗般得意,“赶紧进宫告御状吧,新郎官!” 话落,他抱紧怀中佳人,策马离开,徒留一条街的人目瞪口呆。 …… 马背上的谢昭昭在长久的迷茫之后,眼底逐渐露出惊异之色。 不知马儿奔跑了多久,身后那人翻身而下,毫不温柔地将谢昭昭扛在了肩膀上。 冷硬又凹凸不平的肩甲,垫的她腹部一阵钝疼。 但这样真实的痛楚,却让她热泪盈眶。 她竟然重生了! 重生在嫁给楚南轩的那一天。 吱呀——砰! 谢昭昭被丢到了床榻上。 “哭了?” 低沉而冷肃的声音拉回了谢昭昭的思绪。 她的下巴被人猛然捏住,用力之大,骨头都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 男人阴沉地笑道:“也是,我搅了你和你轩哥哥的婚事,你现在一定伤心难过,恨不得杀了我。” 谢昭昭猛然一僵。 是云祁。 她想喊他一声,然而舌根僵硬的根本动不了。 她醒来时头脑昏沉,穴道又在云祁拉她上马的那一瞬就被他封住了。 “可怎么办呢?我就是喜欢你!”云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自嘲,“好姐姐,你骂我疯子也好,变态也罢,这辈子,你注定只能做我的女人!” 他猛然低头,唇重重地碾在了谢昭昭红艳的唇瓣上。 谢昭昭有口难言,视线还被喜帕挡住,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云祁是大秦皇长孙,比谢昭昭小一岁,见了她总是笑盈盈地唤一声“谢姐姐”。 她便只将他当成个小弟弟一样。 前世她及笄那日,云祁忽然去找她,冲动地说:“谢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楚南轩,喜欢我好不好?” 那一日,是圣上为谢昭昭和楚南轩赐婚的日子。 谢昭昭以为云祁耍小孩子脾气,还笑着想要哄哄他。 当她看向云祁那双眼睛的时候,她心惊地发现,云祁没有开玩笑。 他是真的喜欢她。 可她一直当他是个小孩子,当他是弟弟! 她被云祁的喜欢吓到了。 从那一日开始,她躲他躲得远远的。 云祁也没过几日便请帅出征了。 但她出嫁那日,云祁竟然带了五千黑甲卫进城,冒着抗旨的风险当街抢亲! 前世的谢昭昭自以为她和楚南轩二人情深似海,此生不渝。 云祁的出现,对她来说无异于是胡搅蛮缠,破坏她的幸福。 她十足愤怒,与云祁大打出手,将云祁踹下马背。 为了让他彻底死心,她甚至对他恶言相向,当着长街之上的五千黑甲卫和无数的百姓,毫不留情地骂他恶心、骂他变态。 可前世她被楚南轩害死后,灵魂飘荡与世间,也亲眼看着云祁—— 这个曾经被自己拒绝厌弃的男人,为她斩杀楚南轩,为她谢家满门沉冤昭雪。 原来明珠一直就在身侧,是她自己非要上去捡破烂的瓦砾。 泪珠顺着脸颊滑下,谢昭昭心中发誓,这一世必定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有眼无珠。 云祁尝到了那一抹咸湿。 他极快的起身,阴沉地说:“哭也没用,你就死了嫁给楚南轩的心吧!” 谢昭昭凝聚丹田内力游走全身经脉,废了好大的力气,总算让舌根不那么僵硬,“给我解穴。” “解穴?” 云祁抬手掀掉了谢昭昭头上的盖头,他的手肆无忌惮地落到了谢昭昭的脸上,“谢姐姐武艺高强,给你解了穴,你要是与我拼命,我可打不过。” 谢昭昭看着眼前乖戾阴沉的少年,冷静地说道:“阿祁,先给我解穴。” 如此亲近的呼唤,让云祁怔了怔。 他眼底有些松动,忍不住便将手指搭在她穴位上。 但下一瞬,云祁猛然反应过来:“你想的美!” 他快速转身。 银白的明光铠甲被丢在地上,云祁这厮竟然当着谢昭昭的面开始卸甲宽衣。 谢昭昭别开眼。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明明很紧绷的气氛,因为这些声音无端端有点暧昧。 谢昭昭定了定神才说:“这门婚事是皇上赐的,你带着兵当街强抢了我回来,恐怕等会儿宫里就要来人了,你打算怎么办?” 云祁嗤笑一声:“怎么,等着宫里来人将我问罪,你出去继续嫁你的南轩哥哥?” “我是担心你。”谢昭昭转过脸,当视线对上他微敞的领口,又忍不住再次将视线别开。 “你会担心我?多滑稽的话。”云祁走上前来,双手撑在谢昭昭的身侧:“我要是真的被问罪,那不是正和姐姐你的意思。” 如此近的距离。 谢昭昭被点了穴动不了,脸颊避无可避地贴在他领口微露的肌肤上。 她的呼吸一滞,不自在地说:“你别这样。” “嗯?”云祁得寸进尺地低头:“别哪样?” “阿祁……”谢昭昭放柔了声音,“抗旨不遵是大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你是皇长孙也不能这么胡闹,你到底有没有后招?” “王爷!”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侍卫的禀报:“宫中的李公公来了,请王爷即刻进宫!” “告诉他,本王马上就到。”云祁朝外丢出这么一句,修长的大手再次捏上谢昭昭的下颌,“我当然想好了后招,但需要你配合。” “怎么配合?” “等会儿我们一起面圣,到时候本王说什么,谢姐姐顺势全部应承了便是。”云祁阴沉沉地威胁:“姐姐若是说错话,我立即杀楚家满门。”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敢!” 第2章 亲我一下 “来人,帮王妃更衣!”云祁一声令下,进来两个伶俐的婢女,为谢昭昭穿上早准备好的绯红色落雁裙,拆下繁重的凤冠,整理头发。 云祁也换了一身白色锦袍。 他走到谢昭昭面前来,亲自拿起一支莲花并蒂点翠金钗别在谢昭昭的发髻之上,捧起她的脸打量了会儿,赞道:“好看!这便走吧!” 谢昭昭却说:“你照下镜子。” 云祁狐疑,俊脸往镜子前一伸,当看到嘴角一抹红色口脂的时候,挑眉笑了笑:“你帮我擦。” 谢昭昭盯着云祁,她根本动不了。 “简单。”云祁似看懂了她的眼神。 他往后伸手,婢女懂事地递上帕子。 他便捏着谢昭昭的手抓住帕子,胡乱抹在自己的脸上,将那抹艳红擦了去。 之后,他稳稳地将谢昭昭抱起,往外走去。https:/ “你等会儿也打算这么让我面圣?”谢昭昭看着萧云祁。 “到了御书房我自然会为姐姐解穴。”云祁唇角微勾,阴声说道:“谢姐姐等会儿记得乖乖听话,否则你的情郎一家就死定了!” 谢昭昭随意“嗯”了声。 云祁瞧她如此温顺,脚步略微一顿,但随即想到什么,眼底神色越发阴冷。 将她送上马车,云祁在她对面坐定,沉着脸闭目养神。 谢昭昭在思忖面圣的事情。 皇上传召,必定是楚南轩前去告了御状。 楚南轩…… 谢昭昭微垂的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半晌,谢昭昭整理好了思绪,“阿祁,我前段时间收到一则消息,是关于楚南轩和谢星辰的。” 云祁朝她看来,“然后?” “他们两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还有了一个四岁的孩子。” 谢昭昭十五岁被赐婚给楚南轩。 将要大婚的时候,皇后薨逝举国大丧,婚事便被耽搁了。 三年后,她十八岁,楚南轩前往边关抵御外敌,又受了伤,再耽搁两年。 到如今她已经二十岁,才坐上楚南轩的花轿。 她以为好事多磨,却不想他早就在私底下和谢星辰连孩子都生了。 谢昭昭冷静地说:“我本就恨极了他们,也不想嫁给楚南轩,只是怕拒婚牵连谢家满门,所以才勉为其难上了花轿。” 云祁眯起眼睛盯着谢昭昭,似乎在辨别她话中真假。 “你既然也不想我嫁给他,还有了解决的计策,不如告诉我,我们合计一下,怎么毫发无损地解决这件事情。”谢昭昭也看着云祁,神色真诚无比。 云祁轻轻问:“毫发无损?” “是。”谢昭昭点头,“你纵然是皇长孙,有太子殿下护着,皇上也素来喜欢你,但当街抢亲形同抗旨,若是皇上问罪,那你——” “谢姐姐当真会这么担心我吗?”云祁唇角微勾,语气嘲讽,“这倒是难得。” “……” 谢昭昭直截了当问:“你怎么才能信我?” “倒也容易。” 云祁想了想,忽然身后一捞,将谢昭昭抱在膝头。 他那双深邃似幽潭的眼眸盯住谢昭昭的脸,“你亲我一下,我便信你。” 谢昭昭说:“我动不了。” 云祁抬手拍开她的穴道,但在同时动手将她双手折往后背,双膝并拢,也制住了谢昭昭的双腿。 谢昭昭试了试,无法动弹。 “我不这样,你怕是要打我。”云祁唇角微勾,眼神恶劣:“亲吧,亲了我便信你。” 谢昭昭视线幽幽看着他:“够不着,你低头。” “……” 云祁眉梢微微一挑,低头,想看看她耍什么花样。 谢昭昭倾身上前,唇贴上云祁弧度好看,软软冰凉的唇瓣。 云祁没想到她真的会亲,微微一僵。 却在这时,谢昭昭忽然张嘴,用力咬了他一口。 云祁“嘶”了一声,眉心下意识微拧,瞪着谢昭昭:“你属狗的吗?” 谢昭昭不语,趁他分神挣脱双手,直接把他扑倒在锦垫上,笨拙胡乱地在他脸上一顿乱亲,“这么多下,够让你信我吗?” 云祁惊愕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个脑袋上长了角的怪物。 谢昭昭脸色微红,但眼神却平静,“够吗?” 云祁看向谢昭昭的视线十分莫测。 半晌,他推开她翻身而起,“我自有办法,懒得和你商议合计。” 谢昭昭恼道:“你怎么言而无信?” “我说让你亲我,没让你咬我!”云祁斜晲了谢昭昭一眼,“我说亲一下,你亲了许多下,你不遵守规则,还想要我说话算数?” “……” 谢昭昭气的失语。 “殿下,到了。” 两人这一番闹腾,竟然是已经到了宫门前。 云祁用舌尖抵了抵破皮流血的嘴巴,拿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把血迹才干净,才拉着谢昭昭下了马车。 一下车谢昭昭就甩开他的手站的远了些。 云祁笑了笑,似乎心情不错,也懒得理她,径直往御书房方向去了。 “谢小姐。”跟在云祁身边的玄甲卫催促道。 谢昭昭深吸口气,快步跟上前去,一边气闷一边思忖等会儿如何面圣。 …… 御书房 一身大红喜服的楚南轩跪在地上,“微臣和昭昭的婚事是皇上亲赐的,今日定西王殿下罔顾圣旨,当街抢人,还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龙椅之上,年过六十的大秦开国皇帝挥手:“快去将楚将军扶起来,赐座。” 太监总管李禄亲自上前扶持。 楚南轩站起身来,发冠歪斜,衣服上还带着些许泥污。 皇帝的眼眸扫过那些狼狈,“这是动了手?” “是——”楚南轩眼底隐隐刮过无数愤怒。 如果不是他接亲没有带武器,哪里至于被云祁三招打下马! “阿祁的确是太过分了。”皇帝皱了皱眉,“他怎么还没来?” 大秦律例,武将无诏不得带兵入京。 但云祁却直接带了五千玄甲卫进了城,还当街抢人。 云祁作为皇长孙,身份贵不可言,进城时态度也十分强硬。 守城将领不敢拦截,放他进城之后一路跟随,见他围了楚家迎亲的队伍,便立即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帝知道。 因此皇帝知道抢亲的事情,倒是比楚南轩前来告状要早一些。 李禄赶紧说:“刚才就派人去请了,这应该马上到了。” 话音刚落,有小太监进来通报:“皇上,定西王殿下和谢小姐到了。” 皇帝淡道:“叫他滚进来。” 第3章 没拜堂便不是夫妻 片刻,一身白色暗绣云纹锦袍的云祁撩袍而入,身后跟着谢昭昭。 云祁恭敬地跪地行礼:“参见皇爷爷,皇爷爷万福金安。” 谢昭昭也随之行礼。 楚南轩立即奔到谢昭昭身侧去拉她的手,“昭昭你没事——” 谢昭昭往后侧了侧。 这是她前世的青梅竹马。 他明面上对她天好地好,却在踩着谢家上位之后翻脸无情,将她满门诛灭。 封王的那一日,楚南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冷酷鄙夷的眼神,像看一只肮脏的蝼蚁,“要不是为了让你父亲为我的仕途保驾护航,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星辰才是我一生挚爱,如今,我已功成名就,该是你为星辰让位的时候了!” 他亲手废她武功,震断她全身经脉,将她如破布一样地丢弃在荒野山庙之中,让她自生自灭…… 谢昭昭背脊一崩,全身的骨头似乎都痛了起来,周身气息也冷的吓人。 楚南轩伸过来的手握了个空,疑惑地看着谢昭昭,眉心紧拧:“昭昭?” “这是御前。”云祁一伸手,袍袖散开将楚南轩逼退,“哪由得你拉拉扯扯!” 楚南轩本就因为云祁抢亲破坏婚事丢尽脸面,此时看他这幅“谢昭昭是他所有物”的姿态更是怒火中烧,咬牙说道:“定西王殿下,她是微臣的妻子!” 云祁冷笑:“你们还没拜堂。” “够了!”龙椅上的皇帝沉声说道:“阿祁,你放肆!带兵入城也就罢了,当街抢亲成何体统?” “他们是没成亲,但他们的婚事是朕早年就亲赐的,今日也是奉旨成婚。你闹什么?” “此时宾客尚在,吉时也还没过去,谢小七,你便随楚将军回去拜堂吧。” 皇帝命令下的果决。 他作为大秦开国皇帝,目光如炬,当然看得出来云祁对谢昭昭的心思,但圣旨赐婚金口玉言,哪里是谁想捣乱就捣乱? 就算云祁是他最喜欢的皇长孙也不可以。 皇家夺臣子妻这种事情传出去岂不是要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云祁说:“不行!” 皇帝眯起眼:“你不行?朕还没处置你呢,你倒是跳起来还要忤逆朕是不是?” 谢昭昭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心中七上八下起来。 眼前这位大秦开国皇帝戎马半生,夺得天下稳坐龙椅,他的手腕和谋略,眼界和格局,帝王心术早已是登峰造极。 他是数百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的人中之龙。 这样的人物,是绝对无法随意蒙骗和糊弄的。https:/ 谢昭昭这一路来想过无数个解决这件婚事的办法,但没有一个办法,是能在这金銮殿上直接硬碰硬的。 如果她说出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事情,不但解决不了婚约,还会引火烧身。 因为楚南轩和谢星辰的孩子四岁,算时间正好就是大行皇后丧事期间怀上的。 谢星辰是谢家二房嫡长女,她在皇后丧期和楚南轩苟且,行为不检点,一旦戳破谢家满门也难逃罪责。 那便是和楚南轩鱼死网破。 这绝不是谢昭昭想要的结果。 如今宾客满堂,圣旨在前,吉时将到…… 她便是有千张嘴,也说不出一个不嫁的理由。 拒婚便是抗旨,谢家同样要被问罪。 怎么办? 谢昭昭柳眉紧皱,忍不住看了侧前方的云祁一眼。 他不是说有后招? 后招在哪儿? “皇爷爷,孙儿今日进城破坏楚将军的婚事,并非是故意的。”云祁面不改色,“而是孙儿收到了谢姐姐的一封信,她说希望孙儿赶来阻拦。” 皇帝,以及大殿之中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落到了谢昭昭身上。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便是谢昭昭请他来抢亲的了。 谢昭昭脑中“嗡”的一下,无法置信地看着云祁。 这厮到底要干什么? “哦?谢小七,当真是这样的吗?”皇帝一双浑浊的眼精光四射。 谢昭昭后背绷直,既不能承认,又怕否认了,云祁再多一则欺君之罪。 却在这时,云祁又说:“她在信中告诉儿臣,有人将今日大婚做障眼法,暗地里偷运一批劣质军械出城。” “什么?”皇帝脸色微变。 年前,兵部军库分派给边关的军械质量出了问题,边关士兵拿着劣质军械自然吃了败仗,且死伤惨重。 皇帝震怒,严令彻查。 但到现在都只是诛了一些小鱼小虾,背后的人到现在还没揪出来。 今日这劣质军械竟然又冒出来了?! 皇帝追问道:“是谁偷运?” 站在一侧的楚南轩霎时一僵。 “这就得问问咱们这位新郎官了。”云祁看向楚南轩,唇角轻勾,笑容毫无温度。 “楚将军?”皇帝利目一闪,“是你?” “皇上,微臣冤枉!” 楚南轩咚一声跪在地上,“此事和臣没有关系,请皇上明察!” “有没有关系,搜一搜你接亲的队伍便能一清二楚!”云祁冷笑一声,转向皇帝拱手说道:“皇爷爷,儿臣让玄甲军困住接亲队伍,为的就是严守证据。” 楚南轩浑身僵硬,脸色煞白,这件事情如此隐秘,知道的不超过五个人,云祁这几年都在西境,他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真的是谢昭昭告诉他的? 皇帝也看向谢昭昭:“此事当真?” 谢昭昭根本没传过信,但这时候云祁言之凿凿,劣质军械的事情必定是确有其事。 当即谢昭昭便道:“臣女前段时间的确发现了一些蹊跷。” “正巧当时收到了一封定西王的信,便在回信时随口与他提了一声,臣女也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劣质军械案沾了就得掉脑袋。 谢昭昭和楚南轩在旁人眼中现在是深情不悔。 她如果当真知道的一清二楚,要么提醒楚南轩不要做这种事情,要么将这事告诉自己的父亲凉国公,再不济也可能帮楚南轩遮掩。 怎么都不可能跟已经闹翻了的云祁说的明明白白,还叫他在自己成亲的这一天来把这件事情捅出来…… 谢昭昭只能这样含糊其辞。 “轩哥哥!”她震惊无比地看着楚南轩,“你当真在迎亲队伍之中藏那些劣质军械吗?” 第4章 你迟早是我的人 “我——”楚南轩哑口无言。 云祁瞥了她一眼,又转向皇帝,“孙儿带走谢姐姐也是为了询问具体情况,拖延时间,皇爷爷,现在派出禁军前去必有收获!” 皇帝脸色极为难看。 这么大的事情,云祁必定不会拿来开玩笑。 皇帝当即一挥手,命令禁军出宫搜查。 不出所料,那队伍之中果然藏了一大批劣质军械,表面以绸缎遮掩,还有马车下面、花轿底座都是。 一堆堆证物被禁军统领丢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大怒:“楚南轩,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给朕打入天牢!” “皇上,微臣冤枉!”楚南轩犹然在喊冤。 但禁军不由分说,直接将他拖了下去。 楚南轩瞪着云祁笔挺的背脊,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利光,那看谢昭昭的眼神也阴冷莫测。 他们两个不是早就闹翻了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又勾搭上的! …… 皇帝召见兵部和大理寺官员议此事,遣退了云祁和谢昭昭二人。 宫道上,谢昭昭不露痕迹打量着走在自己前方的云祁,心中泛起无数狐疑。 看楚南轩刚才的姿态,军械之事他就算不是主谋也是参与了。 京城神仙打架,各路人马眼线遍布,旁人都没发觉的事情,云祁竟然这么精准的知道了? 他常年都在西境,竟然对京城的事情如此耳聪目明吗? 云祁忽然停住脚步。 谢昭昭刹不住脚,直接撞上那人坚硬厚实的背,鼻子顿时痛的像是要掉了一样。 “活该!” 云祁冷哼一声,“你眼珠子都要挂我背上了,怎么,为我刚才的英明神武倾倒,爱上我了?” 谢昭昭:“……”筷書閣 她捂着发红的鼻头,错开他要往前走。 云祁侧身挡住她的去路:“今天楚南轩被打入天牢,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还挺高兴的?” “当然。”谢昭昭面不改色:“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对我全是虚情假意,我也已经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他遭殃我恨不得拍手叫好!” “刚不是叫‘轩哥哥’叫的挺顺口的吗?” “忍着恶心而已。” 云祁眯着眼盯了谢昭昭一会儿,离得太近,以至于他唇上的咬痕清晰的露到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别开脸,“你别靠这么近。” “这哪儿叫近。” 他捏起谢昭昭的下巴,出其不意啄了她唇一下。 谢昭昭变脸,“你、这是皇宫!你怎么这么放肆!” “皇宫是我家。”云祁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倾身在谢昭昭耳边说:“记住我先前的话,你迟早会是我的人,跑不掉的。” 话落,不待谢昭昭反应,云祁快速后退到三步远处。 “昭昭!” 就在这时,一道担忧的呼唤伴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谢昭昭抬眸看去。 那身材魁伟,昂首阔步而来的国字脸中年男子,正是自己的父亲,凉国公谢威。 谢威打量了谢昭昭浑身上下,见她毫发无损,暗暗松了口气。 “见过定西王。”谢威转向云祁行礼,面无表情道:“昭昭劳烦殿下照看,老臣这便带她回府。” “不客气。”云祁微笑:“谢伯伯慢走。” “告辞。”谢威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一下,“再会。” 然后便带着谢昭昭快速离去。 “爹——”谢昭昭低唤。 “出宫再说。”谢威丢下一句话,脚下生风,眨眼功夫出了宫门。 宫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和三匹高头大马。 车边,两个俊美颀长的男子正在来回踱步。 “爹,妹妹!”两人看到谢昭昭和谢威出来,都快步迎了上去。 “宫里——”五哥刚要发问,谢威发话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七跟我上马车,你们两个骑马,走人!” 两个男子不敢有二话,都赶紧翻上马背。 谢昭昭随着谢威上了马车。 马车前行的那一瞬,谢威的眼神也落到了谢昭昭的身上,“臭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那有些气急败坏的责骂语气,谢昭昭如今听着只觉得亲切,喜悦从心底升起,唇角也便弯了起来:“爹爹——” 谢威一把拍上车内茶桌,“笑什么笑?” “看到爹爹高兴。”谢昭昭笑弯了眼睛。 “……”谢威瞪了她一眼,横眉毛竖眼睛,“不许笑,给老夫严肃点儿,抢亲的事儿,劣质军械的事情,一件件说清楚了!” “是这样的……”谢昭昭说:“前段时间我感觉楚南轩行为有点古怪,正好阿祁……定西王殿下写信给我,我便随口提了一下。” “定西王殿下应是暗中查探到了楚南轩转移劣质军械的事情,所以专程赶着今日回京的。” “他劫我……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是抢亲。” “哦?”谢威捋着胡须,脸上阴晴不定,“他来的也太巧了。” 谢昭昭两世为人,对自己的父亲十分了解,只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爹爹觉得,楚南轩不会和劣质军械有关系,是殿下栽赃他?” “老夫可没这么说,是你……”谢威本想含混两句,但见谢昭昭神色锐利,似乎一下子看到了他心底去。 谢威冷哼道:“那个混世魔王对你的心思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他为了不让楚南轩娶你,做出这种栽赃嫁祸的事情也不足为怪!” 云祁是大秦皇长孙,自小受尽宠爱,性子也养的骄纵跋扈,玩世不恭,就是一个人见人怕的混世魔王。 就算这几年驻守西境,但他在京中已经恶名远播。 谢威哪能不多想。 “爹爹。”谢昭昭认真道:“殿下有些时候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顽劣少年,但你何曾见过他拿国事开玩笑?” 谢威一顿,“这倒也是。” “当时在金銮殿上,殿下说出劣质军械的时候,楚南轩就变脸了,分明是做贼心虚。” 谢昭昭又说,“而且禁军当场搜出的物证做不得假,花轿是他们楚家准备的!” “此事必定和楚南轩脱不了干系!” 谢威皱了皱眉,神色古怪地看着谢昭昭:“老七,你怎么好像转了性子,这么相信殿下,对南轩却直呼其名,还似是憎恶的厉害?” 第5章 娇柔母女 他昨晚和夫人前去看望了谢昭昭。 谢昭昭说起楚南轩,简直是满脸的幸福,以及对婚后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他还笑话了一声“女大不中留”,被夫人瞪了好几眼呢。 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态度竟然是天下地下的转变? “他参与劣质军械的事情!”谢昭昭看着父亲,“爹爹戎马半生,最讨厌的便是在军械战马粮草之上动手脚的宵小之辈。” “我自幼受爹爹教导,自然也恨死这种人了!” 谢昭昭又说:“而且还是在我出嫁的这一日,有一些马车是从咱们谢家出来的,也不知道咱们家会不会被牵连。” 她这么一说,谢威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手扶额头垂眸细思,再没有吭声。 楚南轩怎么会和劣质军械有关? 怕不是被别人算计了。 也不知背后是谁…… 谢昭昭瞧他神色便猜到他依然信任楚南轩,心里暗叹了口气。 楚南轩这个人实在太会伪装。 他待人接物滴水不漏,谢家满门上下,除了大姐姐以外,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谢昭昭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只是暂时引开了父亲的注意力,说不准没一会儿他回了神,还是会觉得她对楚南轩的态度古怪。 毕竟,她和楚南轩这些年情深义重,是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但现在要她装作深情,装作担心楚南轩痛哭流涕,她却是做不出来。 车内静懿。 车轮轧轧和马蹄哒哒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 谢昭昭抬眸,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街道。 今日先是玄甲军堵路,后又是禁军搜查。 百姓人心惶惶,街上人不多,且都行色匆匆。 不见前世车水马龙的热闹,但这街头的建筑,却让人熟悉的有点恍惚。 不远处,凉国公府的门楼巍峨耸立,已经能看见门前握枪站岗的守卫,以及好些衣着锦绣的女子。 “久违了……”谢昭昭低声喃喃。 我的亲人。 还有——仇人! * 谢昭昭是凉国公幺女,今日她出嫁,府上开了中门,披红挂彩,一片喜色。 但如今婚事出了变故,宾客尽散。 此时站在门前巴望着的,是谢家的女眷们。 瞧着马车停在门前,站在最中间那雍容贵气的妇人甩开嬷嬷们的扶持,扑到马车边去焦急唤道:“昭昭——” “娘。”谢昭昭从马车上跳下来,扑入妇人怀中,“我没事。” “怎么没事?”凉国公夫人于氏哭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好了好了!”谢威这时候也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门口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于氏一眼瞪过去,“老娘就爱流眼泪,你有意见吗?” “呃……”谢威赶紧赔笑脸,“为夫不敢有意见,这不是门口风大,怕夫人和老七受凉。” “老七什么老七!”于氏骂道:“她是个女孩儿,她有名字!不是个老爷们!” 谢威讪讪:“夫人教训的是,嗯,为夫口误……” 于氏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和一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女子。 两人五官有五六分相似,连气质也是出奇的一致。 都是娇柔楚楚,温软惹人怜的模样。 美妇人——二房夫人窦氏掩面啜泣:“本来好好的大婚……如今搞成这样,殿下当街抢人,竟是一点也不顾及昭昭的名声。”筷書閣 “还有南轩……他可是咱们都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能犯什么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被忽然下大狱。” “是啊。” 一旁的温软美人谢星辰黛眉紧蹙,看着谢昭昭时双眸也盈满泪水。 她倒是比谢昭昭这个事儿主还难受哀痛,“昭昭妹妹,你不要在意那些百姓议论什么,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都是殿下他任性妄为……” 云祁喜欢谢昭昭的事情不是秘密。 五年前还为了谢昭昭找过楚南轩许多次麻烦,每一次动静都闹得不小。 百姓愚昧无知,五年前便绘声绘色地议论过一段时间。 好听点的便说皇长孙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好听的直接说谢昭昭是红颜祸水。 表面上和楚南轩成婚,背地里还吊着英明神武的皇长孙,简直是水性杨花。 有的甚至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谢星辰此言一出,谢威和于氏都想起当初的事情来,脸色也都沉了下来。 显然夫妇二人都对云祁很是憎恨。 “二姐姐。”谢昭昭淡淡地看着谢星辰,眸底闪过幽冷暗光,“你今日可曾离过府?” “我……”谢星辰愣了一下,“不曾啊,三妹妹怎么这样问?” “你既然不曾离过府——”谢昭昭声音忽冷:“那你怎么知道百姓都在议论呢?你是长了一双顺风耳,能听到街头巷尾那些人的议论不成?!” “还是你恨不得别人把我当谈资,每日议论个不停?” 谢星辰错愕:“我只是猜测,我是想安慰你……” “明知道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你便偏要在这大门口说百姓议论我。”谢昭昭冷笑道:“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你就是这样安慰我的?” 谢威夫妇,以及站在不远处的谢家两个儿子都朝谢星辰看过去,神色古怪。 谢星辰脸色刷白。 “还有二婶。” 谢昭昭转向二夫人窦氏,“你说楚南轩下狱不明不白,你在隐射什么?他下狱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你难道怀疑皇上的圣明?” “我——”窦氏脸白的跟鬼一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昭昭冷冷说道:“二婶须知祸从口出。” “是、是……”窦氏涩声说道,“都是我太担心昭昭了,这才一着急失了分寸,还望大哥大嫂莫怪。” 谢威的视线从谢昭昭转到窦氏母女身上,沉声说:“好了,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都进去吧。” “走。”于氏牵着谢昭昭往里走,不露痕迹地离窦氏母女远了些。 国公府门边站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瞧着谢昭昭一眼,淡淡说:“既然没事,那我回府了。” 那是谢昭昭的大姐姐谢嘉嘉,姐妹俩关系素来不睦,见面动辄吵闹,动手也是有过的。 父母头疼的厉害,但偏偏又没办法。 谢威瞧她真的要走,也不好挽留,便喊了老六谢长安去送她。 谢昭昭瞧着姐姐的背影,微垂眼帘。 不急,先解决了府上的祸患,再与姐姐修复关系。 第6章 不嫁楚南轩 进了府上之后,二房的窦氏笑容温婉地说道:“今日出了大变故,昭昭定然是心情不好,大嫂,你陪昭昭回望月楼去,好好说说体己话。” “嗯。”于氏点点头,视线扫过满院子的彩绸:“这些都劳烦弟妹了。” “没事没事,家中一向是我负责,我知道怎么做,大嫂就放心吧。” 谢星辰站在窦氏身边,也温顺乖巧。 两人似乎都没为谢昭昭方才犀利的言辞生气。 谢昭昭将她们二人的表情看在眼中,心底一片憎恨。 就是这样温柔大方的模样,迷了多少人的眼? 谢昭昭和于氏母女离开之后,谢威和因为军械案的事情将谢家老五谢长渊叫到了书房去商议。 窦氏走到无人处,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贱蹄子!” 那凶狠憎恶的表情,和方才的温柔简直判若两人。 “娘,这还在院子里,别让人看到了。”谢星辰拉了拉窦氏的衣袖,“现在不是恼火谢昭昭的时候,轩哥哥那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得想办法打听一下。” “不错!”窦氏也担忧起来。 那可是她女儿的金龟婿,宝贝金孙的父亲,她们母女二人以后全部的依仗啊,现在怎么出了这种事? …… 谢昭昭在府上的居所叫做望月楼,高三层,一楼是会客花厅,二楼是她的闺房,三楼则用来拜访珍奇宝玩还有书籍。 望月楼的院子也很大。 院内有清凌凌的洗砚池,有紫藤花树盘出的秋千架…… 一切的一切,便如同前世一样。 作为凉国公谢威最小的女儿,谢昭昭自小受尽父母兄姐疼宠长大。 却偏生被楚南轩那个披着人皮的豺狼算计殆尽。 “昭昭?”于氏诧异地问:“怎么站在这里不走了?” “没事。”谢昭昭朝母亲微笑,牵着母亲一起回到了二楼的闺房之中。 门一关,谢昭昭轻轻投入母亲怀中,“娘。” 于氏只以为她担心楚南轩,抱着女儿的肩膀柔声说:“昭昭啊,你别怕,南轩的事情你爹会去想办法的,他迟早会出来的,到时候再给你们补办婚礼!” 谢昭昭在母亲怀中摇头,“我不想嫁给他了。” “什么?你在跟娘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谢昭昭抬眸,表情严肃。 “为什么啊?”于氏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皇上亲自赐的婚。” “你等着嫁给他这一日等了五年那么久——” “我在花轿上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谢昭昭说:“梦到……他根本不喜欢我,一切只是做戏。” “他只是为了让父亲扶持他,等咱们谢家没了利用价值,他便露出了豺狼面目,我们全家都死在他手上,每一个人都没有好下场,那画面太可怕了。” 于是错愕,“这……” 她本想说,梦境怎么能当真。 可看着女儿惨白又痛恨的脸色,于氏还是闭上了嘴,“昭昭乖,不怕不怕,爹娘都在呢,还有你哥哥姐姐,没有人能伤害你。” 谢昭昭双眸微湿,“娘我不要嫁给他!” “好好好,你说不嫁就不嫁!”于氏以为她被梦境吓到,连声安抚。 却不想,谢昭昭因为终于回到母亲怀抱,才激动地哭了。 于氏担心谢昭昭的情况,陪到很晚才离开。 两个大婢女香桂和香玉进来服侍谢昭昭洗漱更衣,准备休息。 谢昭昭坐在镜子前,却透过镜子,不露痕迹地观察着两个婢女。 香桂一切如常,动作温柔地帮谢昭昭取了发髻上的精巧珠花。 香玉却眼神躲闪,时而咬唇,时而捏紧袖角,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谢昭昭心中了然,垂下眼眸吩咐:“香桂,你去休息吧,让香玉服侍便是。” “是。”香桂恭敬地退了出去。 留下的香玉顿时更加紧张,捏着梳子的手都有些发白,“小姐,奴婢帮您梳头。” “嗯。”谢昭昭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安静地由她整理头发。 一切做好,香玉暗暗松了口气,福身要退下的时候,谢昭昭忽然说:“你为何给我下药?” “小姐!”香玉眼神躲闪:“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上花轿之前就有点头晕,坐上轿子之后没一会儿就昏过去了。”谢昭昭视线平平地看着香玉,那双美丽漆黑的眼睛透着锐利的光华,“出门之前,只有你端过一份糕点给我。” 香玉僵住。 谢昭昭说道:“你只要老实交代,这件事情我不会追究。” “是、是……”香玉白着脸说:“是定西王府的嬷嬷找的奴婢,给了奴婢那份糕点,一定要奴婢在小姐出门之前让小姐吃了。” “他们抓了奴婢的家人做威胁——”香玉膝行到谢昭昭面前去,“小姐,奴婢不敢不从啊!” “好吧。” 谢昭昭点点头表示明白,“你先退下。” 香玉看了谢昭昭好一会儿,拿不准她的心思。 她感觉,小姐回来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活泼灵动,现在却安静的厉害。 “我要休息了,退下。”谢昭昭走向床边,又说了一遍。 香玉咬了咬唇,只得起身离开。 啪嗒。 门板拍合,谢昭昭盘膝坐在床头,试着聚拢内力,却发现丹田空空。 试了几次都是这般。 谢昭昭看着水红色的床帐,长吸了一口气。 他这不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化功散吧? 她头疼地闭上眼,琢磨着云祁这厮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世可没有下药这回事,更没有劣质军械。 云祁前来抢亲,被自己打下马丢尽脸面。 且带玄甲军进城犯了律法,身为皇长孙,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大秦的开国皇帝素来是赏罚分明,对云祁也毫不客气,直接重则一百军棍,罚了禁足思过三个月。 下药让她无法反抗。 进宫之后又牵出劣质军械,还当场搜到了证物,一连串的事情似是早有筹谋,精准打击。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变故? 而且云祁现在对她的态度也和前世完全不同。 前世他喜欢她,却因为她厌恶他而小心翼翼,躲避退让。 如今却放肆张扬,把那套对待外人的混世魔王手段也用到了她的身上来。 谢昭昭大胆猜测,自己都可以重生回来,云祁会不会也是重生? 第7章 样样不如谢昭昭 谢昭昭这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婢女进来服侍她用早膳。 香玉明显有些紧张,欲言又止。https:/ 谢昭昭安静地吃了一顿饭。 在香玉上前来收拾碗筷的时候,谢昭昭问:“你在我身边几年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是您随着国公爷在宿州的时候救的,到今年有九年了。”香玉小心翼翼地回。 “原来已经九年了。” 谢昭昭的声音轻飘飘的,渗出几分透骨的幽寒:“这么些年我对你不薄,你倒是什么都敢往我嘴里喂了?” 谢昭昭有四个大丫鬟,香桂、香玉、红袖、红霞,其他三个都一心向着谢昭昭。 唯有香玉,看似懂事机灵,实则很有自己的小心思。 香玉一家在战乱之中已经死绝。 前两年不知怎么冒出个表哥来,日子也开始不安生。 她时常为了表哥做生意、娶亲,表嫂生产、表弟读书的事情来求谢昭昭,预支月例银子。 谢家不差银子,谢昭昭也觉得香玉出生可怜,因此对她有求必应,十分大方,给的银子从没提过一个还字。 香玉甚至时常偷拿一些望月楼内的东西。 有时是珠钗首饰,有时是布料衣裳。 谢昭昭只是觉得一点小钱无所谓,何况有些东西是她早就不用的了。 可是香玉那所谓的表哥根本不是表哥,是情郎。 谢昭昭无底线的纵容和接济,没有让她感恩戴德,反倒助长了她的贪婪。 前世便是这个人,将大哥的孩子送到谢星辰的手上,被谢星辰做给药童,再剥皮取骨入药,给谢星辰的孩子续命。 脑海之中前世的画面血淋淋的凄惨,谢昭昭的双眸却越发的平静,“背主之人,该死!” “小姐!”香玉震惊地看着她,“求小姐放过我这一次,我真的是被逼,他们抓了我表哥——” 她以为谢昭昭说的是气话。 毕竟,谢昭昭对待下人素来宽容,别说是要命,便是打骂都没有过。 谢昭昭面无表情地唤道:“红袖。” “是!” 一个暗红色劲装的女子一跃而入,拱手行礼:“小姐吩咐。” “处置了吧。”谢昭昭丢下四个字,语气清淡的像是说,今日的茶水不错。 香玉大骇:“小姐饶命,小姐饶唔唔——” 红袖已经带了两个劲装武婢上前,堵住香玉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多年来谢昭昭对她的纵容,已经让她忘记了,谢昭昭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生逢乱世,谢昭昭从娘胎里就跟着父母南征北战,活到如今二十岁,前十五年全在军营之中度过。 她回到闺阁能做娇女,在战场上却是杀神。 她对待叛徒从不手软。 香桂从外面进来,极冷地哼了一声,“敢对小姐下药,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香桂昨晚退出去后守在门外,却是听到了谢昭昭问香玉的话。 万一那是要命的毒药? 香桂不敢想象。 “好了。”谢昭昭手单手托腮,看着外面的紫藤秋千架:“你最近仔细留意二房的情况,她们的动向巨细无遗都报给我知道。” “小姐?”香桂诧异,“怎么好好的要留意这个?” “做事就是,不必多问。” 谢昭昭话音刚落,清淡幽冷的眼眸忽然一眯。 “昭昭,姐姐来看你了。” 谢星辰一身水碧色长裙,手上握着精巧团扇,在婢女的跟随下进了望月楼来,朝二楼窗口的谢昭昭嫣然一笑,“怎么坐在上面?下来说话。” 谢昭昭“啪”一把放下窗棱,像是一巴掌打在谢星辰的脸上。 谢星辰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冒出无数疑问。 这谢昭昭……到底是怎么了? 她们已经姐妹情深了二十年,谢昭昭为了她连姐姐谢嘉嘉都不认了,如今怎么频繁给她摆冷脸? 谢星辰想了想,挂着更加温柔善意的笑容上了楼,到谢昭昭面前来坐下。 “昭昭还在为昨日定西王殿下抢婚的事情心情不好?别担心,轩哥哥他肯定会没事的,到时候你们补办婚礼……” 谢星辰捏紧帕子,说着违心的话,“你们还是夫妻。” “二姐姐。”谢昭昭慢悠悠地看着她,“你这一声‘轩哥哥’叫的好是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丈夫。” “吃醋了?”谢星辰心头一跳,笑眯眯地说:“我以前不也这样喊?你还说你不介意……姐姐以后不这样叫了。” 谢昭昭低下头不说话。 谢星辰本是来打听楚南轩昨日的情况。 毕竟当时谢昭昭是进宫面圣过的,只有她最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谢昭昭这样沉默地不接茬,先前还意味不明地提了一口她对楚南轩的称呼,倒让谢星辰不好随意开口。 气氛就这样凝住了。 谢星辰慢慢摇着团扇,琢磨着怎么开口,一边也打量着谢昭昭。 生在谢家这样的荣耀之家,受尽恩宠长大,谢昭昭从小到大都是个明媚如骄阳的女子。 她骄蛮却不骄纵,活泼灵动又善良。 五官外形没有遗传到半点谢威的粗犷,和亲生母亲于妙言有六份相似,并且比于妙言生的更加精致美好。 笑起来的时候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能让人的心化了似的。 谢威时常到处夸耀,谢昭昭便是他的小太阳。 谢星辰自然对此嗤之以鼻。 谢昭昭乃至整个谢家大房的人,对谢星辰来说,都是被耍的团团转的蠢货罢了。 但这会儿的谢昭昭,却跟转了性子一样。 她把玩着一把精巧的短刀,手指轻轻拂过刀柄上镶嵌的各色宝石,安静淡然的像是一幅画。 谢星辰心底不自觉浮起一股憋闷和嫉妒。 她寄人篱下,比样貌,比家世,比宠爱,她是样样不如谢昭昭。 但她却赢了楚南轩。 谢星辰一时间又有些得意。 但得意没升腾起来,就想到如今的情况又皱起了眉。 她终于忍不住道:“昭昭,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轩哥……楚公子他进了宫就被军械的事情牵连了?” “我怎么知道?”谢昭昭懒懒道:“皇上问罪,我也不清楚。” “……”谢星辰咬了咬唇,“那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救他?” “这事儿很复杂的,我不懂朝事,也想不到办法。”谢昭昭慢吞吞地说:“不过应该需要打点,不然在天牢很难过。” “那你赶紧想办法打点啊!”谢星辰忙道:“再去求求大伯,他和皇上有过命的交情,肯定有用!” 别说楚南轩没犯事,就算真的犯了事,如果谢威全力保他,也是保的下来的。 谢昭昭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星辰,“二姐姐比我这个未婚妻还关心他呢,也是他的福气。” 谢星辰做贼心虚,笑得牵强,“我、我明明是关心你,而且、而且也是怕牵连到谢家,昭昭你可不要多想。” “嗯。”谢昭昭淡淡应了一声,“我累了,香桂,送客吧。” 香桂不知道谢昭昭和谢星辰哪里不对付了,但素来也是不喜欢谢星辰矫揉造作的模样,当即便伸手道:“二小姐,请吧。” 谢星辰脸色变幻莫测,勉强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甩袖走了。 谢昭昭顺着窗户缝隙看着谢星辰气急败坏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唇。 想让她救楚南轩出来,下辈子都不可能! 第8章 第一件事,拿回掌家权 香桂送了谢星辰上来之后,欲言又止,“这二小姐怎么……” “怎么什么?”谢昭昭问,“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奴婢就是觉得,她好像对姑爷太上心了些。”香桂皱着眉。 平素谢昭昭上心过头,谢星辰跟着关心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但今日谢昭昭对楚南轩如此冷漠,谢星辰的过度关心就让人不适。 谢昭昭笑了笑,只说:“就怕她不关心……她够关心才好啊。” 香桂听不懂谢昭昭的话,担心地看着她,“小姐,您没事吧?” “我好的很。”谢昭昭淡道:“让你做的事情好好做,这两日盯紧一点,时刻回报。” “小姐。”香桂猜测,“你是不是觉得,二夫人掌家有什么不妥?” 这凉国公府谢家,朝堂上谢威独挡一面,家中掌事的却并非谢大夫人于氏,而是二房的窦氏。 前朝政局腐败,皇室贵族鱼肉百姓,惹的天怒人怨,兵戈四起。 大秦宣武皇帝出身微寒,被前朝大宴官员逼的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斩紫蟒歃血为盟,揭竿而起。 他带着一队十五人的乌合之众,从乡野山村一步步成为一方霸主,最后问鼎江山。 而谢昭昭的父亲谢威就是当初十五人之一,草莽出身,靠着一股不怕死的勇猛为宣武皇帝冲锋陷阵。 宣武皇帝登基之后,先封谢威永昌候。 后来谢威诛灭前朝余孽居功至伟,再封凉国公,如今手掌兵马,参军国事,是名副其实的开国元勋。 谢威娶的妻子是开平王于镇南的独女,夫妻二人感情极好,七个子女也都是人中龙凤。 谢威可算是名副其实的人生赢家。 而当初随着谢威一起跟在宣武皇帝身后征战的谢家老二谢擎却死在了战场上。 世人皆知,谢擎是为了保护谢威,帮他挡箭死的。 也因为这个,整个谢家大房对二房的人心有愧疚,以至于感恩戴德。 谢星辰和窦氏觉得谢家全家都欠她们,甚至觉得谢威的功勋都是谢擎靠命换回来的。 明面上看起来大房二房一团和睦,其实那对母女却是恨透了大房所有人。 这些年来,窦氏掌着府上中馈,谢威和谢家其余儿郎的赏赐下来,全都交在公中,窦氏理所当然中饱私囊。 可事实上,谢擎是自己贪功冒进被人合围杀死,后来谢威还发现谢擎暗中参与夺嫡,行刺皇子。 为了保全谢家,也为了保住谢擎死后的名声,谢威便帮谢擎抹掉了所有证据,对外说,谢擎当初是为了救他而死。 这件事情,只有谢威自己知道,谢昭昭也是前世偶然得知。 如今重生而来,谢昭昭必定和二房这对披着绵羊皮实则是豺狼的母女清算! 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回掌家权。 谢家的所有财帛全是父兄拼死挣来的,断然没可能填进她们的口袋。 …… 谢星辰回到怡兰苑的时候脸色无比难看,“她怕不是吃错了药,提起轩哥哥她就一脸无所谓,我喊一声‘轩哥哥’她还阴阳怪气的!” 难道谢昭昭发现了她和楚南轩的事情? 那怎么可能! 窦氏迎上前来,“她估计是被定西王抢亲给刺激到了……行了行了,别抱怨了,打听的怎么样?” “她什么都没说。”谢星辰脸色更加难看,“说是皇上下旨,她不懂朝事不知道。” 窦氏顿时满脸担忧,“这、这可怎么办?难道咱们一点都使不上力吗?” 她不懂朝事,但也明白军械之事的严重,如果楚南轩出事了,那她和星儿后半辈子岂不是都没依靠了? 还有孩子啊! 谢星辰忽然说:“不过她倒是提了一嘴,天牢内不好过,得打点,娘,咱们赶紧准备点银钱,再打听一下负责这案子的人,打点一下总是没错处的。” 窦氏连忙点头:“你说的不错,娘这就准备。” …… 谢昭昭却在谢星辰离开望月楼之后,便去父亲的书房等着。 谢威上朝去了。 谢昭昭看着院内的凤凰花树,经过昨夜之后,心平静下来的速度连她自己都意外。 半个多时辰之后,一身绛紫朝服的谢威快步进了书房。 “老七?”瞧着谢昭昭,谢威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什么,“进去说吧。” “好。” 谢昭昭站起身,体贴地帮父亲接了官帽,进到书房之后放在了桌上。 谢威大马金刀地坐回太师椅上,手指敲了一下茶杯:“你来求为父帮你捞人,空着手就来了?也不说准备点好吃好喝的!给为父倒茶!” “父亲请喝茶。”谢昭昭乖乖巧巧地给谢威沏了茶,还双手捧到谢威面前去。 谢威瞪了她一眼,一边抿茶一边说:“要把楚南轩捞出来也不是没办法,只是——” “爹爹。”谢昭昭却说:“咱们绝对不能插手楚南轩这件事情!” “咳咳——”谢威一口茶咽错了地方,“你、咳你说什么?” “我说不能插手。”谢昭昭温声说:“我来见爹爹,不是要爹爹捞他,是要爹爹和这件事情撇清关系的。” 谢威见鬼一样地看着谢昭昭:“他是你未婚夫!现在不捞他还撇清关系?” “我不嫁了!”谢昭昭语气无比认真,“不管爹爹怎么想,这件事情我心意已决,我绝对不会嫁给他!” 谢威挑了挑眉。 昨晚于氏已经说了谢昭昭因为噩梦再不想和楚南轩有关系,他还以为于氏夸张了,没想到谢昭昭态度这般坚决。 好好的婚事出了变故。 原本郎情妾意的人忽然就不行了。 这让谢威措手不及。 谢昭昭又说道:“还有爹爹难道忘了,军械的事情不了了之就是和上面的几位皇子有关系,楚南轩那天只是喊冤,却又什么都不说,恐怕他是给哪位皇子办事。” “爹爹现在捞他,皇上恐怕会怀疑爹爹结党。” 谢威眉头打成了死结,“这话是定西王殿下告诉你的?” 谢昭昭脸不红气不喘地把事情推到云祁身上,“是,定西王说,谢家沾手会有危险的。” “哦。”谢威捋着胡子看了谢昭昭好一阵子,忽然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听定西王的话了?” 第9章 武功尽失 “我不是听他的话。”谢昭昭笑盈盈地说:“是谁说的对,我就听谁的。他虽然有时候爱犯浑,但是话说的不错。” “爹爹,你不许插手。”谢昭昭抓住谢威的袖子晃了晃。 “楚南轩要是给皇子办事,他就死不了,您插手无端惹一身脏水,万一皇上怀疑您也参与,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行吧行吧。”谢威哼笑一声,“撒娇这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上了,老夫就听你一次。” “爹爹英明。”谢昭昭朝谢威福了福身,“下次女儿来见爹爹之前一定给您准备好吃好喝的,告退。” 谢威眼一横:“这次都没有,下次你能记住?滚吧!” 被这般粗暴的驱赶,谢昭昭却是早已习惯,一点不恼火,提着裙摆离开了。 女儿一走,谢威的脸逐渐沉了下来。 当初随着宣武皇帝斩蛇起义的人不少,但能坐到国公位置的,却只谢威一人。 他除了勇猛和军事天赋之外,脑子也比旁人清醒。 他如何不知道女儿说的都是实话? 做人臣子,要为君卖命,拼死拼活,但不该你管的事情决不能插手,安守本分才能走的长远。 宣武皇帝早就立了太子,并且太子德行极佳,受人尊崇。 楚南轩却和别的皇子搅在一起,还是在大婚的这一日干这种销赃的事情。 这是不单要自己找死,还不顾谢家。 …… 怡兰苑那边,听说谢昭昭去见了谢威,窦氏母女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看来谢昭昭是去求过谢威帮忙救楚南轩了。 那就好。 母女俩更加用心地打听案子,琢磨着打点的事情。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后不久,怡兰苑那边也送了消息来。 这些年虽然窦氏掌家,但谢家的功勋财帛全部来自谢威,谢威心疼女儿,得了赏赐都要先送一堆最好的到谢昭昭这儿来。 谢昭昭可算是谢家的小财主了。 有钱好办事,买通怡兰苑的奴仆轻而易举。 听完香桂的回复,谢昭昭吩咐:“仔细留意她们从哪里打点,联络什么人。” “奴婢明白了。”香桂点点头,又好奇地问:“小姐,按照您刚才和老爷说的,现在不能插手。” “那二夫人她们去打点,要是被上面发现了,岂不是还会牵连谢家。” “所以要你留意。”谢昭昭淡淡说道:“自然是不能让她们真的去打点。” 打点是需要过程的。 只要在这个过程没有进行完的时候堵截,打点不会成功。 而窦氏母女却会犯错。 窦氏母女这些年中饱私囊,父亲未必不知道,却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方面是看在和谢擎一母同胞的份上,照顾二房遗孤,另外一方面,父亲得的赏赐很多,自然也不在意她们贪墨一二。 可是暗中插手军械案,联络官眷“打点”,这是贿赂。 说的大一点便是结党营私。 父亲绝不会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到时候才会重新考虑管家权的问题。 “去吧。”谢昭昭抬抬手,“我休息。” 香桂福身退下去后,谢昭昭转身坐在床榻之上,再次试着提气。 丹田处依然空空如也。 谢昭昭蹙了蹙眉,神色十分复杂。 昨儿还只是自己打趣了一声化功散,现在心里却着实有些慌了。 她这些年练功勤勉,内功外功都不曾懈怠,忽然变成个手无缚鸡之力弱柳扶风的,这算怎么回事?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起身下床,到桌边写信,后派了红霞送出去。 …… 第二日一早,于氏带着精美的早膳到望月楼内来和谢昭昭一起用,却神色有些复杂地瞧着谢昭昭。筷書閣 等早膳用完,于氏问道:“香玉犯了什么事情?” 谢家和于氏的母族开平王府都是草莽出身,素来御下宽厚,并没有旁的世家大族那种动辄打杀奴仆的风气。 因此,谢昭昭处置了香玉的事情,着实让于氏震惊意外。 谢昭昭早有准备,平静地说:“娘,我武功没了。” “什么?”于氏大惊,“怎么回事?” 香桂也惊了一下。 这两日谢昭昭只是安静了一些,谁也没看出来她有什么不适。 “快快,请苗先生来,快点!”于氏催促道。 有人赶紧跑了出去。 “什么时候的事?”于氏抓着谢昭昭的手,眼睛也迅速打量了谢昭昭周身上下,“快点说,你要急死娘吗?” “就是出嫁那天的事情。”谢昭昭说道:“我上花轿的时候就手脚发软,昨日我问了香玉,她说——上轿之前她给我的糕点是有问题的,是定西王殿下给我下的药……” “可是那天定西王带我回王府之后,察觉我浑身无力就让他府中大夫帮我诊过脉,得知我中了不知名的毒武功尽失,他气的大发雷霆。” “他怎么会给我下药?” 云祁喜欢谢昭昭喜欢的发了疯。 就是再冲旁人怎么犯浑,却从未做过一丁点伤害谢昭昭的事情。 京中谁人不知? 谢昭昭冷冷说道:“香玉背主在前,问她还死不交代,女儿一气之下这才处置了她。” “岂有此理!”于妙言性格泼辣,最见不得这种背叛之事,恼恨地说道:“这个白眼狼!” 这时,府上的苗先生背着药箱赶来。 于妙言赶紧把谢昭昭的手腕递过去给他,“先生快瞧瞧,她武功没了。” “好好,夫人别急,别急!”苗先生捋着胡子闭着眼诊脉,片刻后“啊”了一声,“这,这是中了软筋散,还是特制的。” 于氏急忙问:“这毒很厉害吗?对身体有损伤吗?” “倒是对身体没损伤,但会内力尽散,手脚无力啊。”苗先生神色凝重,“这种特制的软筋散,不知道配方还不好解。” 谢昭昭唇瓣紧抿,额角青筋噌噌直跳。 果然。 不是化功散,也和化功散差不多了。 这个浑蛋! 于是追问道:“先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没有。”苗先生摇头,“只有知道配方的人能解。” 于氏气的脸色铁青,“这个杀千刀的香玉,怎么叫她那么容易就死了呢?来人、来人!去把她住的地方给我翻过来查,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背后指使!” “昭昭别怕。”吩咐完,于氏又转过头把谢昭昭抱在怀中,柔声安抚:“娘一定把害你武功尽失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练武艰辛,谢昭昭就算自小天赋极好,也吃尽了苦头。 如今倒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于氏简直比自己的武功被人废了还恼火! 第10章 她爱慕我,舍不得揍我 谢昭昭心中暖融融的。 这便是母亲,永远无条件相信她,爱护她。 可这样好的母亲,却在前世为了救她,被逼的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谢昭昭抱住于氏无声地说:这一回,谁也不能伤害我的亲人。 于氏再三跟苗先生确定,谢昭昭只是没了武功,身体没有损伤,才稍微松了口气。 “昭昭别担心。”于氏柔声安抚道:“娘这就给老四写封信,你四哥医术那么好,肯定可以解你身上这个软筋散!” “对了,娘先请宫中太医来帮你看看!” “不用。”谢昭昭把母亲拉住,“我这药还不知道是谁下的,咱们现在大张旗鼓请太医,可能会打草惊蛇。” 于氏蹙眉:“可是……” “没有可是。”谢昭昭低声说:“苗先生的医术不比太医的差,咱们就先让苗先生看,然后暗中查探到底是谁给我下药。” 于氏眉心拧成了川字型,良久才说:“先这样吧。” 因为这事儿,于氏待到晌午才离开。 …… 怡兰苑那边只听说谢昭昭处置了香玉,却不知道理由。 窦氏和谢星辰母女二人免不得一顿猜测。 “这谢昭昭怎么神神叨叨的。”窦氏皱眉说道:“从宫里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以前可从没在家里打杀过人。” “或许是受了刺激。”谢星辰整理着银票,一心惦记着如何打点,让楚南轩在牢里好受一点,“五万两不知道够不够?” “应该够了!”窦氏回神又说:“但还是多准备一点,毕竟这件事情挺大的,钱少了人家不愿意帮忙。” …… 香玉没了,谢昭昭身边少了个照看起居的大丫鬟,晚上于氏便让人送了一个自己身边懂事听话的过来,还改了名字叫做香蓉。 谢昭昭只看了一眼,便吩咐香桂带她下去安顿。 香桂回来时,拎着一只食盒,“角门那里说五公子买了糕点,派人送来给小姐的。” “嗯?” 谢昭昭皱了下眉,“拿过来。” “是。” 香桂把食盒放下。 谢昭昭遣退香桂后,取出里面精致的梅花形状糕点,一一剥开,发现了一张纸条:明日,宝香斋。 那是云祁的字迹。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把那纸条放在蜡烛上燃成了灰烬。 …… 宝香斋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前朝时候便生意火爆,如今更是客似云来。 此时宝香斋三楼雅座内,两个年轻男子相对而坐。 “我那七妹武功高强,连我都不是对手,你说说,你是怎么把她抢回王府还没被她揍的?” 身穿嫩黄色绣云纹圆领锦袍的公子笑眯眯地抿着茶,另外一手握着玉骨折扇一摇一摇,潇洒俊逸,倜傥风流。 他的对面,一身玄色素衣的云祁面如刀削,唇角轻勾,懒洋洋地说:“她爱慕我,舍不得揍我。” 噗—— 黄衣公子谢长渊茶水喷了出来。 云祁面不改色,指尖一挑。 谢长渊手上折扇落到云祁手上,扇面唰一声展开,堪堪挡住谢长渊喷出来的茶。 “脏死了。”云祁皱眉,颇为嫌弃。 “我的扇子!”谢长渊怪叫:“你知不知道这扇子多少钱?” 云祁反手把扇子丢过去,“是你自己喷的到处都是。” 谢长渊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扇子接住,心疼地用衣袖抹着上面的茶渍,咬牙骂道:“你这混账玩意儿!你赔我扇子!” 云祁笑道:“我赔银子给你吧,随你买多少把。” “什么?”谢长渊不见高兴,反倒是眯起眼睛来,“你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呢。” “我素来大方,只是你以前没注意。”云祁朝谢长渊看过来,“我回去让人送银子去凉国公府。” “不用了!”谢长渊把扇子啪嗒一声丢在桌上,瞥着云祁说道:“你心里揣着的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不可能为了扇子就把妹妹卖了的,你死心吧。” 云祁对谢昭昭的心思人尽皆知。 前几天还发生了“抢亲”事件,现在百姓议论的绘声绘色。 作为哥哥,谢长渊和谢昭昭一起长大,感情极好。 偏巧他和云祁也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其实私心里还挺看好他们二人在一起的。 但谢昭昭已经有了楚南轩。 谢长渊不是没有问过谢昭昭,有没有移情别恋的可能性。 谢昭昭当时怎么说的? 她问他:“你会喜欢自己的亲妹妹吗,男女之间的那种。” 谢长渊反口就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变态。” 然后谢昭昭十分认真地说:“云祁对我而言,就如同我对你而言,我从小便将他当弟弟看待,这辈子都生不出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来。”httpδ:/m.kuAisugg.nět 这话让谢长渊哑口无言。 他也彻底明白谢昭昭和云祁绝无可能。 谢长渊叹了口气,劝云祁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老七有什么好啊,除了长的好看点一无是处嘛,嗓门又大,打人又痛,做个饭能毒死人,又不会插花品茶不会女红针线的,你喜欢她什么啊?” “喜欢她把你揍的爬不起来?” “听哥哥劝,放弃吧。”谢长渊苦口婆心,“你看看外面,放眼望去全是美人,哪个不比老七顺眼,是不?” 云祁淡声问:“外面那么多美人,你不如全带回家认做妹妹?” “那怎么行?”谢长渊翻了翻眼皮,“老七再糟糕那也是亲的,其他人再顺眼,那跟我也没关系。” “所以。”云祁慢条斯理地说:“其他人再完美,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她全身是缺点,我这辈子也只喜欢她。” 谢长渊:“……” 他无力地看着云祁:“兄弟,你这真是自讨苦——” “你看看这个。”云祁点了点自己的唇,“看到了什么?” “呃,伤?”谢长渊不确定地问:“好像是咬的,齿印瞧着也精致小巧。” “眼光不错。”云祁单手撑着下颌,一边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昭昭咬的。” 谢长渊见鬼地瞪着他:“你你你你你、你在胡说?” “实话。”云祁淡定道:“她是要亲我的,但笨拙了些,不小心便咬了一口。” 哐! 谢长渊被这则消息惊的掉下椅子。 第11章 解药怕是不好要 “你、你没事儿吧你?”谢长渊跌坐在地上,看着云祁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病入膏肓的傻子,“你这样胡言乱语真的不好!” 云祁坐在那里,现在倒是居高临下了,“不信?那打赌。” “怎么赌?” “她等会儿会来。”云祁说,“到时候问问看,你便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长渊反问:“为什么她会来?你约的?” “是啊。”云祁慢吞吞地说:“我借你的手约的。” 谢长渊闻言,脑子里嗡的一声,“你这混球,你自己想找死也就罢了,你怎么能借我的手约她?” 五年前,谢昭昭和楚南轩赐婚,一对璧人得偿所愿,可谓是普天同庆。 唯有云祁因为那件事情暴怒。 之后的两年时间里,云祁找了楚南轩无数次麻烦。 云祁身份贵重,楚南轩明亏暗亏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有一次,楚南轩被诓骗的进了青楼。 谢昭昭得知消息前去的时候,楚南轩中了算计,左拥右抱脸发红。 谢昭昭气的忍无可忍,回头将云祁揍了一顿,并且把话说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他。 得知谢长渊这个五哥帮着云祁给楚南轩使绊子,谢昭昭对谢长渊也没留手。 谢昭昭自小就极有习武的天赋,谢威还给她请了世外高人教习内力,武功高强。 几个兄弟除了大哥谢长羽之外,没人是谢昭昭对手。 那次谢长渊一个多月没下床。 并且从此对谢昭昭和云祁的事情敬谢不敏,再不敢插手。 如今这家伙竟然又把自己拖下水! “天塌了天塌了!”谢长渊翻身而起,破扇子都不拿了,嗖一声跑的不见人影。 站在云祁身后不远处的玄甲军统领玄明,从云祁说“她爱慕我,舍不得揍我”开始就眼角抽搐,到现在眼角已经抽成了惯性。 一直抽抽抽,有些不受控制了。 玄明抬手按住自己的眼角,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句:您真的不要脸。 明明就是威逼加强迫,竟然硬生生被您说出打情骂俏的感觉来。 您厉害! 那“不要脸”的正主云祁此时微皱着眉,看着凌乱的桌面。 方才谢长渊把茶渍喷的到处都是。 云祁低头检查衣服,也不知道衣服上有没有溅到。 就那么看了一会儿,云祁忽然问:“这衣服会不会太黑?” “呃……”玄明懵了片刻,“还、还好。” 云祁微皱着眉思忖了会儿,“让人把这里重新整理一下。” 他起身往外走。 “主子这是要回府?”玄明快步跟上去。 “嗯。”云祁撩起袍摆下楼。 还有点时间,他回府一趟……换换衣服。 * 谢昭昭“武功尽失”,于氏对她担心的不得了,一日大半时间都在谢昭昭的望月楼内,盯着苗先生给谢昭昭医治。 当谢昭昭说想出去走动一下的时候,于氏反射性地不同意。 还是谢昭昭再三劝解,说只是出去透透气,苗先生也表示正常生活没影响,正巧当时外祖开平王家来信了,于氏这才放人。 出去的马车上,谢昭昭靠着软垫,安静地顺着车帘看着外面百姓人来人往,思忖着前世的一些事情。 前世谢昭昭被云祁表白后,震惊地开始躲避,做无声拒绝。 云祁却视而不见,群追不舍,还各种刁难欺辱楚南轩。 谢昭昭只好苦口婆心劝他放弃。 但云祁不知收敛,算计楚南轩身陷青楼,还给楚南轩下了媚药。 这件事情激的谢昭昭忍无可忍,跟云祁的关系从这件事情开始恶化。 她揍过他,骂过他,当众拒绝过他。 逼得他心灰意冷之下请帅,带兵远走西北。 可当她前世走到生命尽头,楚南轩才得意地告诉她,云祁对楚南轩紧追不舍的刁难和欺辱,不过是楚南轩一再挑衅。 甚至于身陷青楼,被下媚药也是楚南轩专门设计,做给谢昭昭看的罢了。 为的就是让谢昭昭和云祁彻底反目。 楚南轩比谢昭昭大五岁,比云祁大六岁。 云祁年少气盛,被楚南轩一再相激,做了不少错事,惹得太子和宣武皇帝都对云祁十分失望。 当初让他远走西北,何尝不是一种放逐和磨砺。 车外人声鼎沸。 车内,谢昭昭好看的眉轻轻蹙起。 前世的云祁顽劣,但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个温良少年。 可云祁现在和前世不一样了。 他脾气乖张,戾气还有点重。 或许正应了自己那晚的猜测,他也是重生而来,并且比自己来的早,所以才能安排一切。 下药,军械,抢亲,让楚南轩下狱,桩桩件件精准打击。 如果真的是这样…… 前世他们闹得那样难看,可谓是矛盾深重。 这解药,如何要法? “小姐,宝香斋到了。” 马车外传来红袖的声音。 谢昭昭收拢思绪,扶着红袖的手下马车。httpδ:/m.kuAisugg.nět “呦,这不是谢家七小姐吗?”一道清凉嬉笑的女音响了起来。 谢昭昭抬眸一看,微微眯了眯眼。 不远处有几个少女跨马而来,都是锦衣华服,手握马鞭。 为首的少女容颜姝丽,眉目飞扬,勾起的唇角带着几分嘲弄,“平素长街打马英姿飒爽的人,今儿怎么病歪歪地坐个马车?这可不像谢小姐。” 说话的少女,是太子妃的侄女王沁月。 跟在王沁月身后的谢星辰柔声解释:“昭昭这两日身体不好。” 大秦开国的宣武皇帝,可算近百年来文治武功第一帝王,大秦文武发展亦是齐头并进。 文有文试,武有武举。 世家们也摒弃前朝重文轻武的思想,让子女们文武兼修。 但女孩子到底是娇柔的,没有男子保家卫国的重任压在肩上,多是学学骑马射箭,强身健体。 久而久之,出行倒是都放弃了舒适的马车软轿。 贵女们骑马出行成了大秦圣京一道靓丽风景线。 “昭昭,你怎么出来了?” 谢星辰一脸关心地看着谢昭昭,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几日京中有好些不长眼的四处嚼舌根子,昭昭,你听姐姐的话,快些回府吧,别污了耳朵。” 第12章 怒撕绿茶白莲 谢星辰是为了帮楚南轩打点,才和王沁月她们这群贵女走在一起想找一找机会。 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昭昭。 王沁月喜欢云祁多年,因此十分讨厌谢昭昭。 谢星辰此时语气和面色都是关怀备至,然而心里却冷笑一声。 既然你们是冤家路窄,那我怎能不煽风点火? “身体不好?”王沁月冷笑一声,“我看是没脸见人吧?毕竟,谢小姐大婚之日当街勾引定西王殿下,反手就将自己的未婚夫送入天牢!” “这样的水性杨花,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谢小姐出门啊,那不得被人的唾沫淹死,怪不得要坐马车挡着点儿了。” “王小姐,您快别这样说,这件事情不是这样的!”谢星辰赶紧解释,“昭昭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只是……” 谢星辰一副维护谢昭昭的样子,但欲言又止,反倒像是心虚一般,坐实了王沁月的话。 周围围观的百姓都指指点点起来。 跟在王沁月和谢星辰身后的贵女们,看着谢昭昭的眼神,要么嘲弄鄙夷,要么冷漠以待,要么嫉妒憎恨。 云祁身为皇长孙,样貌是大秦一等一的俊美无俦,又身份尊贵。 或许是应了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俗话,他那恶劣桀骜,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王性子,竟然招惹的京中贵女们芳心乱颤。 云祁前世表白谢昭昭被拒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贵女们背地里骂谢昭昭不识好歹,也感慨云祁眼盲心瞎。 她谢家出身草莽,一坨牛粪还看不上云祁那朵鲜花? 简直不是个东西。 后来云祁为了谢昭昭和楚南轩多番冲突,更是引得贵女们嫉妒达到了顶点。 谢昭昭一时之间成了京城贵女公敌。 只要出门在外,便被那些自诩尊贵的女子们排挤针对,阴阳怪气。 而那个时候,谢星辰永远陪伴在谢昭昭的身边,安抚鼓励。 谢星辰时常说:“都怪殿下,要是他不胡闹,昭昭你就不会这样受人排挤,出个门都难受。” 谢昭昭原本就对云祁不满。 如此久而久之,越发憎恨,以至于到后面再也没有好脸色。 听到云祁的名字都能发作…… 前世重重,不过是楚南轩和谢星辰两个人撺掇算计,如今这谢星辰倒是又来故技重施! 谢昭昭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她缓缓走到谢星辰的马旁,那双平静幽寒的眸子,看的谢星辰心里不安。 “昭昭你——啊!” 谢星辰竟被谢昭昭一把扯的落了马,脚挂在鞍环上,狼狈的跌趴在地。 她还没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巨响。 谢星辰只觉耳朵嗡嗡,半张脸痛到发麻。 四周鸦雀无声,仿佛在这一刻时间静止了一般。 “姐姐。”谢昭昭蹲下身子,看着谢星辰微笑:“旁人不知道楚南轩下狱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谢星辰眼底惊怒交加,无法相信一向被自己哄的乖顺的谢昭昭竟然动手打了自己。 谢昭昭阴沉地说道:“长了一颗黑心肝,又何必矫揉造作地装姐妹情深。” “昭昭……”谢星辰终于回过神来,心里气的大骂贱人,面上却是瞬间挂满委屈,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我一心为了你好,你怎么如此误会我?” “你为我好?你左一句有人嚼舌根,右一句污了耳朵,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谢昭昭冷笑道:“深怕没有你提醒,别人想不到某些事情吗?” 谢星辰脸色惨白:“我没有提醒——” “闭嘴!”谢昭昭站起身来,“你有没有提醒,你心知肚明。” “还有你,王小姐。”谢昭昭转向王沁月。 明明她站在街上,而王沁月高坐马上,此时便是谢昭昭仰视王沁月。 但王沁月却被谢昭昭那双幽冷的眼眸盯的后背发冷。 王沁月握紧马缰,深怕谢昭昭也像拉扯谢星辰那样拉她下马,“你想干什么?你要敢对我动手,我姑姑绝对不会轻饶你!” “王小姐别怕,我是讲道理的人,非到必要绝不动手的。”谢昭昭淡笑:“我诚心建议,王小姐找个好点的大夫看一看眼睛。” 王沁月眯起眼眸:“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王小姐的眼睛好像只看得到定西王殿下和楚南轩,看不到那天搜出来的劣质军械。” 谢昭昭微笑道:“依我看,王小姐的眼睛要么是长在头顶上,要么就是直接长在定西王的身上去了,这可是大病,得治。” 王沁月痴恋定西王。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毫无意外被拒绝了。 但王沁月是个不懂得放弃的,这几年可谓是穷追猛打,在京城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谢昭昭说的轻描淡写,却是讽刺意味十足。 噗嗤。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失控笑了一声。 王沁月恼羞成怒:“谢昭昭,你这个贱蹄子!你敢笑话我?” “贱蹄子说谁呢?”谢昭昭问。 “贱蹄子说的是你——”王沁月脱口而出。 人群之中的笑声更大了些。 王沁月涨红了脸,忽然挥鞭朝着谢昭昭嘴上抽去:“你既然不知死活,我今日就好好教训你!” “红袖。”谢昭昭淡淡一声。 武婢红袖飞身上前,一把握住了王沁月的马鞭,紧紧扯住。 谢昭昭歪头微笑,温柔备至,“王小姐,打架是要练好本事的,你似乎不太行哦。” 王沁月的脸色青白红紫交错,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给谢昭昭好看。 她猛然一提马缰,马蹄便要朝着谢昭昭身上踩去。 关键时刻,红袖一把甩开马鞭,握着谢昭昭的手臂飞身后退。 砰! 王沁月被鞭子的冲劲摔下了马背,掉到地上惨叫一声,半晌都没动。 谢昭昭笑了笑:“看来王小姐的马术也不怎么好,回去多练练吧,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丢人了。” 轻描淡写丢下这句话后,谢昭昭转身进了宝香斋,留下外面一群人目瞪口呆。 眼睛不好本事不行马术也不好的王沁月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白着脸被婢女们抬走。 第13章 天选之子 宝香斋不远处的暗巷里,云祁和玄明骑马而立,将方才一幕看在眼中。筷書閣 “刚才那几下,下手可不轻呢。” 玄明轻“嘶”了一声。 他耳力敏锐,刚才似乎听到王沁月落地的时候发出咔的一声,恐怕得个把月下不来床。 “这七小姐怎么转了性儿一样。”玄明低声嘀咕,“以前旁人说她和楚南轩与您的事情,她都不和那些说嘴的动手,而是直接——” 来揍云祁。 因为谢昭昭觉得,一切都是云祁搞出来的。 云祁如果不追逐她,不针对楚南轩,他们三人就不会陷入流言被人说的绘声绘色。 世道男尊女卑。 这种两男争一女的戏码,所有人默认是那女子有问题。 什么水性杨花,勾三搭四…… 那些恶意的词汇,碍于凉国公的威名,他们当然不敢明着砸到谢昭昭身上去。 但暗地里的窃窃私语,看到谢昭昭的时候眼神嘲讽,说话语气也阴阳怪气…… 这样的状态,有时候比直接骂人更让人难以忍受。 如此,谢昭昭就越生云祁的气,下手也就越狠。 云祁请帅离京前,因为这事被谢昭昭动手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还打了脸。 玄明思忖,或许就是因为被打了脸,所以自家主子气愤之下才请帅离京,头也不回吧。 不过现在又回头了,还下药抢亲强吻……这怕不是脸又痒了。 “不过,主子刚才怎么不出手?”玄明诧异,“刚才那么好的英雄救美机会,您——” 这要是搁以前,云祁不得冲上去。 不管是谢星辰还是王沁月,都没有好果子吃。 “你不懂。”云祁修长好看的手抚着坐骑的鬃毛,眼神却漫不经心地扫向了宝香斋楼上,其间暗光涌动,莫测不明。 “我越是帮忙,旁人说的越难听,王沁月越讨厌她,只会拉帮结派越孤立排挤她,她就越生我的气。” 玄明露出个茫然的表情来。 他还真没懂。 这一年里,自家主子好像也转了性儿一样。 难懂。 云祁不再吭声,翻身下马,上了宝香斋。 …… 谢昭昭到了约定好的雅间里,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微微蹙眉。 她因为在家中被于氏阻拦了半晌,到楼下又收拾王沁月和谢星辰二人,其实早就迟到了。 所以现在—— 云祁是也迟到了,没来,还是等到了点她没出现所以走人了? “红袖,你去问一下。”谢昭昭吩咐了一声,正要去到桌边坐下,门忽然啪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问什么?”云祁越过屏风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袭玉色锦衣,左手微蜷置于腰间,右手负后。 与谢昭昭说话时唇角轻勾,还略微低着头,倒是摆出了一副温良礼貌的模样。 但谢昭昭却分明从他那飞扬上挑的眼中,看到了野性和不驯。 谢昭昭眼眸微微一动。 谢威和宣武皇帝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和当朝太子,云祁的父亲也有过命的交情。 是以谢昭昭兄妹几人和皇家子嗣的交情都不错。 明着是君臣的名分,背地里却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云祁是为皇长孙,他出生的那一天正好大军西征大捷。 宣武皇帝认为这孩子是天选之子,给大秦带来了胜利。 并且宣武皇帝本就十分喜欢太子,因此爱屋及乌,从此将云祁带在身边教养,出征在外也从不撒手。 云祁便自小和谢家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他比谢昭昭小一岁,又因为当时是早产,小时候身体孱弱,十分的瘦小。 谢昭昭却是完全相反。 小时候结实的很,长个儿也很快。 又因为习武天赋很高,从小就是军营里小孩子们的头头。 云祁那时候与谢昭昭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谢姐姐好厉害啊”,“我听谢姐姐的话”。 也便是因为这样,谢昭昭从头至尾把他当个小孩儿,小弟弟。 如今看着这样的云祁,谢昭昭忽然有一种,这人一下子长大了的感觉。 看似温良,实则隐含锋芒。 像是一把冰封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出鞘。 “都退下吧,我和她有话要说。”云祁大手一挥,上前坐在桌边,并看了谢昭昭一眼:“你要站着和我说话吗?不嫌累?” 谢昭昭坐到云祁对面。 不多时,伙计送了茶水和糕饼果子来。 期间谢昭昭和云祁都沉默着。 等伙计也退走,云祁一边捏着袖角沏茶,一边懒懒问:“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谢昭昭直白道:“把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云祁端起茶水轻抿。 “别装傻。”谢昭昭沉着脸,“我已经审过香玉,她全都交代了,是你的人给她那些下了药的糕点让我吃下,苗先生也已经诊过了。” “我要那软筋散的解药!” 云祁笑问:“好吧,姑且当是我的人给你下了药,可我为什么要给你解药?” “……”谢昭昭唇微微一抿,“要怎么才给我?” 云祁一顿,敛了笑意,手指在自己的唇上点了点,“看到了吗?” 从被咬到今天也没过几日。 当时谢昭昭下嘴有点狠,现在那齿印还很明显。 云祁说:“我这几日便顶着这玩意儿进进出出,旁人都不知道用什么眼神在看我。你干的好事,不负点责任吗?” “我负了责,就给我解药?” “看你表现。” 谢昭昭深吸口气:“你想我怎么负责?” 云祁从袖袋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手指敲桌子,“上药。” 谢昭昭盯着他看了半晌,将那瓷瓶拿过来,发现里面是一粒玉白色的药丸。 “这药丸要先泡水化开再涂。”云祁单手撑着下颌,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狡黠。 谢昭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指尖的玉白色药丸一眼,然后快速往口中喂。 云祁错愕一瞬,一把扣住谢昭昭手腕。 谢昭昭将药丸一抛,用另外一只手去接。 但她中了软筋散四肢乏力和普通人一样,虽然反应的够快,但动作比起云祁还是慢了。 云祁将药丸接在手中,“这是涂抹外伤的药,你怎么乱吃?” “涂抹外伤的药吃了也死不了人的。”谢昭昭冷笑:“就算你这药配方刁钻会毒死人,毒死的也是我,你拦什么拦?” 第14章 叫一声好听的 谢昭昭虽然手脚无力,但招式还是在的。 从小一起长大,动手的次数很多,她也深知云祁的弱点。 当即谢昭昭便直接抚向云祁腰窝,力道轻的像是羽毛落在水面上。 云祁腰间一痒,手便控制不住地松开,药丸掉下去。 谢昭昭立即探手去抓。 云祁的脚便也顺势勾了谢昭昭脚腕一下。 等勾完了他才反应过来,谢昭昭现在武功尽失,可不是以前身手矫捷的时候,这怕是要摔趴在地上。 电石火花之间,谢昭昭抓到了药丸,却无法扭转乏力的肢体,只能认命地闭上眼。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又沉又闷。 预期之中的疼痛却未袭来。 谢昭昭睁开眼睛。 垫在她身下的云祁剑眉紧拧,“你还趴在我身上干什么?快起来,你重死——” 谢昭昭飞快地把药丸塞进口中,果断翻身而起,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冲服药丸。 云祁嘴角一抽,气笑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戏耍我,你的良心未见得没被狗吃掉。”谢昭昭坐回凳子上,“地上凉,殿下还是赶紧起来吧,受寒生病可不要再算到我的头上。” 云祁翻了翻眼皮,恹恹说:“我腰疼,起不来。” “怎么你在西境伤了腰?”谢昭昭狐疑地看着他:“跌这样一下就起不来?” “我是刚接住你的时候被垫着了!”云祁没好气地瞪过去,“咔嚓一声你没听到吗?” “……” 谢昭昭一想,似乎刚才的确有那么一声来着。 她滑下椅子蹲到云祁身边扶他。 云祁另外一手撑地,拧着眉头勉强坐起身来。 谢昭昭看到,原本云祁躺的位置有一小堆碎瓷片。 原来是两人方才动手不小心撞翻了那个青瓷瓶的药罐子,刚才直接被云祁给垫碎了。 这会儿,云祁后腰一侧的衣服上还沾着几个碎瓷片。 谢昭昭面色微变。 “慢点。” 她把云祁扶了起来,撑着他到里面休息的软塌上,放他趴下,小心地把那些碎瓷片都拔了。 期间云祁都是闷不吭声。 “把衣服脱了。”谢昭昭看他后腰衣服上有血迹朝外泛,推了推他。 “疼。”云祁闷声说:“我是为救你,你这个始作俑者不能帮一下忙?” 谢昭昭微顿,低头去研究他的腰带。 片刻后,她将云祁的腰带拆了,掀起中衣,检查伤口。kuAiδugg 方才那些碎瓷片卡在腰带补位的比较多,只有两小块划破了后腰皮肉,问题倒是不大。 谢昭昭取了随身的创伤药出来,洒在了冒血珠的伤口上,用指腹将伤药轻轻涂匀。 她的指尖有些微冰凉,划过云祁后腰处蜜色的结实肌理。 动作轻柔细致。 谢昭昭小时候也曾帮云祁处置过无数次伤口,习惯性地一边涂匀药粉一边对着伤口吹了吹。 云祁背脊微僵,立马拢了衣服坐起身来。 “不疼了?”谢昭昭挑眉。 “还疼。”云祁沉着脸,“但你不是大夫,上药手法也太拙劣了,我回府找府医处置。” “……” 谢昭昭瞧他动作敏捷,想来也是没什么大问题,便懒得理他。 她起身到桌边去坐下才问:“我吃的是解药吧?多久时间能解除软筋散的药效?” 听到这话,云祁笑了:“那不是解药。是糖丸。” 谢昭昭怔住。 “怎么?”云祁咧嘴,笑的恶劣:“你就没发现那药丸很甜吗?” “你耍我?”谢昭昭柳眉倒竖。 “我可从没说过那是你的解药,是你自己自作聪明。”云祁站起身,慢慢系衣带,“不过,既然是我的人给你下药,我自然是要负责的。” 他停在谢昭昭面前,“我让人帮你配解药。” 谢昭昭站着没动:“没有现成的解药?我不信!” “不信也没办法。”云祁拎着腰带递给她:“帮我一下。” 谢昭昭:“……” 她忍着恼火把他的腰带抓过来,一边帮他束腰带一边说:“你给我一点这个软筋散。” “做什么?”云祁两指捏向她的下巴,“心里琢磨什么坏主意呢?”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谢昭昭别开脸,下巴从云祁手中滑出,“我是怕你的人配解药的速度太慢,到时候解药配好,我武功未必能回得来。” 云祁挑眉:“所以?” “所以我要一点,拿回去给苗先生看。”谢昭昭帮他束好了腰带后退两步,“让苗先生帮忙配。” 云祁打量着谢昭昭没吭声。 谢昭昭问:“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云祁收回视线,淡淡道:“我随身没带,下次给你吧。” 谢昭昭沉沉地吸了口气,心底也生了一股闷火。 这厮怕不是拖延时间戏耍她,根本不想给解药也不想给软筋散? 怎么他现在如此恶劣! 云祁忽然问:“你生气了?” “我不敢。”谢昭昭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被殿下拿捏在手中,怎么敢和殿下生气?” “……”云祁收敛散漫,倾身上前:“还说没有生气,说话这样阴阳怪气的……” “我没有骗你,谁出门会带软筋散在身上?” “这样好了,你叫我一声好听的,我让人把软筋散给你送去。 谢昭昭抬眸:“什么好听的?” 云祁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等着。 谢昭昭沉默了半晌,声音平平地唤:“阿祁。” “我在。”云祁唇角微勾,眼底也泛起几分愉悦:“晚些时候我就让人把软筋散给你带过去。” “知道了。”谢昭昭丢下三个字,“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走了。” 谢昭昭下了楼。 云祁站在窗口位置,看着谢昭昭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消失在街角,他脸上的笑意才逐渐收敛。 当初给她下软筋散,是为了抢她回府更加顺利。 但现在不想给她解药也是认真的。 他自然无意损伤她的身体,让她武功尽失。 他只是……需要一件事情让他们两人能够紧密联系起来。 就如同现在这样。 她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为软筋散的事情找他。 第15章 继母难为 云祁安静地立在窗口,站了好久好久,淡声吩咐:“准备一份软筋散,过几日交给谢五。” “主子,五公子对您和昭昭小姐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就怕给他,他未必愿意送。”玄明迟疑地说:“咱们要不要想个别的办法?” “什么别的办法?”云祁问,“不找谢五,你能送进去?” 玄明一噎。筷書閣 云祁这几年和谢昭昭关系崩坏,并且影响了谢昭昭的名声。 但谁叫云祁是皇长孙呢? 他身份贵重,谢昭昭偶尔去揍两下,还能说是小孩子打闹含糊过去。 谢威却是不能冲过去把云祁一顿收拾的。 谢威爱女,气愤难平之下只能给府里大大小小,从家人到管事秘密下了令。 谁都不能放云祁或者云祁的人进府! 谢长渊和云祁自小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所以背着谢威和云祁私下还有来往,其余谢家人对云祁都是敬而远之。 抢亲事件之后,谢府更是防云祁跟防贼一样。 似乎…… 不找谢长渊,的确是没什么好办法把东西送去。 玄明认命地叹了口气:“属下明白了,那谢五公子那里——” “你放心,本王自有办法。” 外面车水马龙,百姓来去,云祁看的兴致缺缺,直接转身离开宝香斋,骑马回自己的定西王府。 定西王这个封号,是年前他在祁连山附近驱退蛮人之后,宣武皇帝破格封赏。 这府邸却是他离京之前就开了的。 府邸位于繁华热闹的春熙路上,门前走不出十几丈去便是热闹的街市,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只是他自己从未去凑过那份热闹。 此时从那街道上过,云祁也微垂着眼,面无表情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 刚到定西王府门前,一个青年仆从快步上前来,“东宫请您过去一趟。” “是太子请我,还是太子妃?”云祁淡漠的视线扫向那青年,“说清楚。” 青年微僵,额冒冷汗,“是太子妃娘娘请您……” “不去。”云祁冷冷说了一声,翻身下马往里走,走了两步,忽然又一言不发地转身,策马往东宫去了。 东宫位于皇城西南,门前十二名手握长戟的侍卫守护,威严而肃穆。 云祁下马之后,单手负后,撩袍而入。 所过一处,一路有人跪地行礼。 到了太子妃所在的凌薇阁内,太子妃贴身嬷嬷瞧见他,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殿下来了?快请进,娘娘等您好一会儿了。” 云祁停在廊下,看到一个身着靛蓝色金绣蔷薇落雁裙,挽着随云髻的女子正在桌边练字。 女子看样貌只有二十五六岁,容貌清丽娟秀。 这整个凌薇阁从摆设到她身上的衣裙,装扮,都显出一股浓厚的书香之气来。 “来了?”太子妃王氏将毛笔放下,接过嬷嬷递过去的帕子净手,招呼云祁:“先坐一会儿。” “不坐了。” 云祁声音冷漠的毫无温度,“我来是有事情。” 太子妃王氏似乎是习惯了他这样的对待,不见气恼,反倒温柔地问:“哦?阿祁竟然有事找我,快说说是什么事儿,若是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 “王沁月。”云祁冰冷道:“你这个侄女毫无规矩,在外面随意诋毁我的声誉。” 太子妃微微一顿。 云祁又说:“我看你每日闲得很,写字画画,插花品茶,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教教她怎么修心养性,管束好一点,免得出去丢了东宫的人。” “殿下!”太子妃身边的林嬷嬷忍不住说道:“您怎么可以这样和太子妃说话?” 这训示的口气,哪里是晚辈对长辈! “林嬷嬷住口。” 太子妃转向云祁,温声说道:“沁月她自幼丧母,王家对她的确管教不严,性子也有些骄纵……我记下了,定然好好教导她。” “那就好。”云祁说完转身便走,竟是连凌薇阁的厅门都没进。 “等会儿!”太子妃喊了一声,提着裙摆追到了院中,柔声说道:“阿祁,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回京了。” “你们父子有几年都没见过了,过几天又是他的四十岁生辰,你便过来东宫一趟,好好为他祝一次寿行吗?” 云祁深邃的眸光落到太子妃王氏的身上,“你还是这么关心我们的父子感情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太子妃王氏目光平静地对上云祁,不闪不躲,“但我也是身不由己……我是真心希望你们父子的感情能好起来。” “太子殿下这几年身子都不太舒服,每年秋冬总要病一段时间,病了就在念叨你,说你这些年也不给他写信,他伤怀的很。” “这一次他的寿辰,你便来出席一次,说些好听的话,哪怕是哄他高兴一下,好吗? 云祁深深地看了王氏一眼,甩袖而走,什么都没说。 王氏瞧着他那桀骜不驯的背影,叹息道:“看来我又是白劝了。” 太子妃院内的婢女们也都不约而同暗叹一口气。 继母难为啊。 这些年,不管太子妃娘娘对云祁多好,云祁总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顶撞都是家常便饭。 太子殿下和皇长孙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五年多前,云祁跪求太子,让他找宣武皇帝解除楚南轩和谢昭昭的婚约,他要自己娶谢昭昭为妻,惹的太子大发雷霆,斥骂云祁胸无大志,每日只惦记着儿女情长。 从那天开始,父子二人本就恶劣的关系更加如履薄冰,恶化到了极致。 仆从们不约而同地想,这一次太子过寿,想必皇长孙也不会来。 要是真的来了,恐怕还会因为那天抢亲的事情,再闹出点什么别的矛盾来。 林嬷嬷扶着太子妃王氏回了凌薇阁去。 “定西王殿下怎能如此——”林嬷嬷气愤道:“对您这么不客气,还说沁月小姐的家教……沁月小姐今日可是摔伤了腰,太医说起码两个月不能下床。” “他好歹也算是和沁月小姐一起长大,竟然毫不关心,只有责问!” “好了。”太子妃王氏回到桌边继续临摹,“沁月说话没分寸,也是自找的,这事儿不要再提。” 第16章 作死找打 因为解药的事情,谢昭昭心情烦闷。 回到家中下马车的时候脸色也有些不好。 然而她人才刚进角门,买迈开几步,更让人心情不好的事情就找了上来。 “小姐!”新收的婢女香蓉就等在角门旁,一看到她便面色凝重地上前禀报:“夫人说您一回来,就请你过去一趟怡兰苑。” “知道了。” 谢昭昭沉声说罢,迈步往怡兰苑走去。 怡兰苑是谢星辰的院子。 谢昭昭一路不紧不慢,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还未进到楼内,她就听到里面传出谢星辰的哭声,以及窦氏柔弱却又咄咄逼人的质问。 “她把星辰从马背上扯下来,当街就甩了一个耳光,大嫂,你看星辰的脸!看看她的胳膊和腰上,都伤成什么样了!” “不管是为什么事情,昭昭她都不该下这么狠的手。” “香如啊,这恐怕有什么误会吧?”于氏焦急地说道:“昭昭和星辰素来姐妹情深,怎么可能对星辰动手?” “哪有误会?”窦氏说道:“街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我家星辰是被抬回来的,现在都起不来身。” “咱们都是做人母亲的,昭昭是你的心头肉,星辰也是我的心尖子啊……大嫂,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你别急。”于氏见谢星辰的婢女都一个劲儿的点头,自然是理亏,便道:“我让苗先生来帮星辰看伤,拿最好的药来用。” “星辰是姑娘家,这不管是脸上还是腰上,可都不能留下痕迹,至于昭昭……” 于氏温声道歉:“弟妹别生气,她这两日是有些心情不好,行为才乖张了些,我替那丫头给你道个歉。” 出嫁被抢婚,未婚夫下天牢,还做了个全家人死光的噩梦,前日又发现武功尽失…… 最近这几天时间,谢昭昭身上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 而且她还动手打杀了香玉,转了性一样。 于氏琢磨着,对谢星辰动手这事儿,女儿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有些失控了。 “大嫂,不是我得理不饶人。”窦氏已经收了哭泣之声,语气不满,“而是这件事情真的太过分——” “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做母亲的,我懂你的心情。”于氏安抚道:“这样,上次我父亲送了一把抚月琴,是前朝皇宫里的珍宝,我送给星辰,权当是赔礼道歉。” “这、这不是赔礼道歉的事情……”窦氏的语气明显软下去,“我是想着,都是自家姐妹,就算有什么不愉快的也不好在外面动手,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回到家中来说和不好吗?” “是是是,你说的对。”于氏又说:“顺便把流星琵琶也送给星辰吧,听说星辰琵琶弹的特别好。” 窦氏这回没话了,“既然大嫂都放下身段帮昭昭道了歉,那我——” “那你怎样啊?” 就在这时,一身淡紫衣裙的谢昭昭轻提裙摆走了进来,眸光幽冷,盯住窦氏:“有了抚月琴和流星琵琶,这事儿就算了,对不对?” “那你找我娘来说了这么一堆,就是为了几样好东西呗?” 窦氏脸色微僵,咬牙说道:“二婶可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是给大嫂面子,你来的正好,你便好好说一说,你为何要对星辰下那种毒手?她可是你亲姐姐!” “她是我堂姐。”谢昭昭淡淡道:“不是我亲姐姐。” 窦氏一噎。 谢昭昭又说道:“至于我为什么动手,那你就得问问她都说了些什么!” 窦氏看她如此嚣张,根本没有半点悔意,怒火中烧:“不管她说什么话,都不是你打她的理由!”kuAiδugg “二婶。”谢昭昭沉声说道:“她引得王沁月与一堆贵女议论我和楚南轩与云祁,那便是作死找打!” “她如何能引旁人议论你?”窦氏追问,“旁人要议论你她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是她提什么污耳朵嚼舌根,提醒大家,别人又怎么会议论?” “红袖!”谢昭昭叫婢女进来:“你把今天宝香斋外面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告诉母亲和二婶,还有霜序——” 谢昭昭视线锐利地看过去,“你是她的婢女,今日就在周围跟着,你们两个对质,让二婶和我娘评评理,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故意提醒旁人!” 霜序被谢昭昭的眼神看的一哆嗦。 那边红袖已经开始复述宝香斋外的事情。 等前因后果听清楚了,于氏也是听明白了。 她把谢昭昭护在身边,神色有些冰冷地看着窦氏,“原来星辰在外面就是那么当姐姐的?别人奚落昭昭,她不帮着护着,倒是在旁边煽风点火?” “她没啊!”窦氏喊冤道:“她都已经为昭昭说话了,明明是那王沁月跋扈,口无遮拦,怎么能怪在星辰的身上。” “好了!”于氏冷冷道:“既然她受伤了,那就好好养着吧,走!” 于氏牵着谢昭昭,转身便离开了。 窦氏气的直跺脚:“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 …… 离开怡兰苑,于氏送谢昭昭回到了她的望月楼去,捏着女儿的手说:“打得好!” 谢昭昭噗嗤一声笑:“娘你这话要是让爹听到了,我怕是要挨揍了。” “他敢!”于氏眉毛一横,“他敢教训你,我就不让他进房。” 于氏是开平王独女,父亲于镇南是身经百战的开国大将,于氏的性子也泼辣飒爽。 而窦氏这二房夫人却是出自江南世族。 窦氏家中姐妹众多,为了生存,自小便练就一副人前菩萨人后算计的面孔。 和于氏这样单刀直入的不是一类人。 于氏也没有多喜欢窦氏,只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维持表面的尊重便罢了。 如今为了女儿,当然连表面尊重都懒得维持。 “娘。”谢昭昭看着这样霸道护卫自己的母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们母女不像表面上的这样安分。” “娘知道。”于氏哼了一声,“这些年拿府上银子给她们自己置办了许多私产,你爹也知道。” “但是你二叔当初是帮你爹挡箭死的,她们的这点小动作,你爹不说,娘也懒得理会。” “她们不止这些小动作。”谢昭昭认真说。 第17章 失魂症之类的 “还有什么?”于氏皱眉问,“你知道什么了?” “娘,这些年是谢星辰将消息放出去,煽动百姓坏我名声。” “你——”于氏脸色一凝:“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谢昭昭摇头,“但是许多的事情,我只私底下和谢星辰说过,外面的百姓却都知道了。” “他们了解的很清楚,云祁和我说了什么话,送了我什么东西,这些细节都知道,还描述的绘声绘色。” “如果不是谢星辰,难道我自己会把这些说出去让人来非议我吗?” 于氏问:“那你以前怎么不与母亲说这些?” “我以前也没想那么细。” 谢昭昭说道:“她很温柔,平素说话轻声细气的,对我也好,云祁来缠来闹,好多次都是她帮我劝云祁放弃,事后还开解我。” “可是我那晚的梦里,楚南轩害了我们全家,到处都是血……谢星辰就站在那一片血红里,笑得好得意。” 谢昭昭俏脸微白,似乎又陷入了前世梦境之中。 “她骂我是蠢货,活该被她骗,我的名声是她坏的,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她还说,她每一次劝云祁放弃我,其实都在鼓励云祁,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告诉云祁真爱无价……云祁好多时候都是受她撺掇的。” 于氏脸色数度变幻,快速将谢昭昭揽入怀中抱好,“昭昭别怕,那都是梦。” “可是那梦境好真实。”谢昭昭喃喃,“所以我现在看到她,我就忍不住地憎恨,她说那些话提醒王沁月,我忍无可忍。” “娘都明白,不是你的错……”于氏轻轻拍着谢昭昭,心中担忧不已。 她觉得女儿可能精神上稍微出了点问题。 因此下午苗先生给谢昭昭诊脉之前,于氏便提前见了苗先生一次,将谢昭昭的情况告诉他。 苗先生检查了谢昭昭身体内软筋散的情况时,顺势问了几个问题。 谢昭昭都回了。 离开望月楼之后,于氏立即问苗先生,“怎么样,她是不是得了什么失魂症之类的?” “没啊。”苗先生捋着胡子:“除了四肢乏力,她其余都很好啊。” 于氏皱起眉头。 若一切都好,那为何说起那梦来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梦到的那些事情也太离奇了点! 苗先生说道:“夫人就别胡思乱想了,等过些日子老夫把软筋散的解药配出来,小姐就又能生龙活虎了。” “……好吧。” 望月楼里,谢昭昭趴在窗前看院子里的洗砚池和秋千架。 最近这段时间,她最喜欢做的便是这件事情,安静地打量着,俏脸上表情宁静的过分。 香桂忍不住上前低声建议:“小姐,要不要下去荡秋千玩会儿?” “不了。” 谢昭昭淡淡拒绝。 人活两世,历经生死的她是无法像真正双十年华的女孩子一般的。https:/ 这几日母亲旁敲侧击地问她梦境,过度关心,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生了大病,她都知道。 然而重生之事无法解释,只能用这光怪陆离的梦境,来提醒母亲警醒,也顺便为接下去做的事情,给母亲心里种点儿影子。 “怡兰苑那里怎么样?”谢昭昭轻声问。 “回小姐,二夫人在国公爷回来之后前去哭诉了一场。”香桂小心地看了谢昭昭一眼,见她神色没什么异常,才又继续说下去。 窦氏无非便是哭诉死了丈夫,孤苦伶仃。 说女儿谢星辰没人庇佑任人欺凌。 说二房没人撑腰。 谢威这些年看在和谢擎一母同胞,所以对二房一向照顾退让。 因此听到谢昭昭打了谢星辰,证据确凿,当场就冒了火气。 但于氏却早盯着窦氏。 窦氏刚哭诉没多会儿,于妙言就冲了进去,噼里啪啦一顿,将事情说的清楚明白。 谢威也不是糊涂人,一听女儿受了委屈,于氏还一副恼火的样子,当即也没说什么,只是劝解窦氏回去,好好照看谢星辰,又让人送了些好东西给他们便罢了。 谢昭昭听完微微一笑:“我那二婶和好堂姐怕是要气死了。” 往常,二房和谢昭昭是没冲突过的。 谢星辰和谢昭昭素来关系亲近,于氏和窦氏明面上瞧着也是一团和气。 如今一闹起来,谢威和于氏当然是更向着自己的女儿。 “是啊。”香桂点点头:“咱们在怡兰苑中的人说,二夫人回去之后就发了好大一通火,把下人们全赶了出来,也不知道和二小姐都说什么。” “自然是说救楚南轩的事情。”谢昭昭冷笑,“她们从不把谢家当依靠,谢家是她们的仇人,只有楚南轩才是她们的依靠。” 香桂咬牙说道:“真是白眼狼,国公爷这些年可对她们不薄,什么好东西,大房有的二房便也有,有些小姐没有的,二小姐都是有的,他们倒是如此忘恩负义!” “好了。”谢昭昭站起身来,伸了个秀气的懒腰,“仔细盯着,一旦怡兰苑那边和外面有勾连,立即告诉我。” 楚南轩进天牢已经接近十日了,朝中也没个决断。 如今又发生谢星辰被打这件事情。 想来二房窦氏心里不知慌成什么样,恨不得马上把楚南轩救出来。 听起来银子准备的不少呢。 真棒。 银子准备的越多,到时候事情捅出来,窦氏就越担待不起。 果不其然。 两日后,谢昭昭和往常一样趴在窗口看着院内的秋千架发呆时,香桂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小姐,怡兰苑那边出门了!” “哦。”谢昭昭问:“去何处?” “往采茶巷去了,奴婢已经让人跟上去,一会儿就有消息。” “行。”谢昭昭站起身来,迈步往楼下走,“好几日没出门了,今日我也和母亲去外面走动一下吧。” 谢昭昭去了母亲的春和楼内,告诉自己想要出门。 于氏最近深怕谢昭昭心情不好,自然是满口答应,“咱们去什么地方?要不去逛逛玉器铺子,买点首饰什么的?” 谢昭昭说:“听说采茶巷那边开了个听书的馆子,戏文很是新鲜,咱们不如去那里瞧瞧。” “也好!”于氏本就是陪女儿,自然女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第18章 比菩萨还厉害 母女二人坐上马车。 一路上,于氏与谢昭昭逗趣说话,想让女儿的心情能好些。 谢昭昭人活两世,又历经家破人亡惨事,心性沉稳容色内敛,着实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活泼灵动的靠在母亲怀中撒娇巧笑,便只是牵着母亲的手。 于氏说了会儿,略有些没趣。 但看着女儿安静地靠坐在自己身边,她心里又十分欢喜。 谢家和于家都是草莽出身,和圣京城内许多百年的簪缨世家从根上就是没得比的。 虽说如今谢威位高权重,在男人堆里威风八面,但那些女人们却更多是盯着女子的样貌礼仪,琴棋书画。 谢昭昭自小随着谢威和于氏在军营里面滚大的。 琴棋书画,她除了字写得尚可,其余是一窍不通。 至于世家们评断贵族女子好坏的礼仪什么的,那更是没有。 如今谢昭昭这样子,静若幽兰,眼神沉定入水,一副深闺娇养的大家闺秀模样。 于氏怎么能不欢喜? 但转瞬想到,谢昭昭这个样子,和她说的噩梦有关系。 和楚南轩、还有云祁抢亲,甚至是京城百姓的流言,谢星辰的那些小动作有关,于氏又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昭昭。”于氏捏了捏女儿的手掌心,温柔地说道:“你别怕,只要娘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你不喜欢谢星辰,大不了咱们不和她们在一个屋檐下过活。” “娘。” 谢昭昭轻唤一声,忍不住将头靠在了于氏肩头,“你真好。” 不在一个屋檐下过活,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有难度的。 可谢昭昭却知道,母亲所言句句认真,只要她一点头,母亲这泼辣性子,是真的能够闹起来,和二房分家,分府别居。 只是到时候父亲和母亲少不得有矛盾。 有时候,女人当面柔弱背后恶毒算计的那种姿态,男人是无法理解的。 尤其是像父亲凉国公谢威那样的大男人。 他可以想的明白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却绝对无法理解,自己为了亡弟,肩挑两房,认真照看人家孤儿寡母,尽心尽力,到头来那窦氏母女却是恨大房入骨。 前世,宣武皇帝去世之后,京中局势大变。 父亲交了兵权,上折子请旨带家人远走边塞守关,本来已经全身而退。 但那窦氏母女却假装陷落贼人之手,引得父亲前去相救,拖慢了离京的速度。 新帝怒斥父亲滞留京都,有狼子野心,将父亲和兄长缉拿打入天牢,最后落得剥皮楦草的下场,尸首还传去各地让掌兵司马观瞻,以作警告。 谁若有不臣之心,便是如此下场。 谢星辰母女最后被楚南轩救了出来。 他们只带回父亲的死讯。 谢昭昭当时惊闻消息,只觉五雷轰顶,恨之入骨。 她深切的恨意,也让她彻底被楚南轩利用,成了他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今生仇人要杀,家人要护。 最先要做的事情,便是让父亲看清二房这两个白眼狼的真面目,提起警戒之心,再一步步和她们划清界限。 她便可以将人丢出去打杀,毫无顾忌! 马车在这个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于氏先开车帘,“这还没到采茶巷吧?” “夫人,前面是太子妃娘娘的车驾。”随在外面的仆人低声回话。 于氏怔了一下,把车帘掀起了些,便看到前方不远处,太子妃王氏顺着半掀的车帘朝于氏微笑着点点头。 于氏也点点头,吩咐仆从:“给太子妃娘娘让路。” “是。” 车夫把马车驱到了路边角落,让太子妃的马车先过。 两辆马车相会的时候,太子妃温言说:“过几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东宫内会设宴,希望凉国公夫人带着孩子们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好。”于氏微笑道:“到时候一定去。” “那就恭候大驾了。”太子妃又看了谢昭昭一样,笑容温柔之间带着几分关怀:“前几日我那内侄女儿和小七闹了些矛盾,还动了手,你没事吧?” 谢昭昭摇头:“没事,多谢太子妃关心。” “太子妃娘娘。”于氏有些迟疑地问:“听说王小姐摔了马,她——” “哎。”太子妃轻叹一声,“是摔得有点严重,恐怕要卧床好几日,正好叫她静静心,这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于氏一时无话。 虽说王沁月嘴贱在前,被谢昭昭整治是活该,但到底那是太子妃的侄女。 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此情此景,于氏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但太子妃这样识大体不怪罪的姿态,也让于氏着实是心服口服。 等太子妃离去之后,于氏感慨地说道:“怪不得人家能做太子妃,那样的气度,那样的胸怀……” “娘是觉得,太子妃很好。”一直没说话的谢昭昭淡声说:“是吧。” “当然了。”于氏说道:“太子妃便是整个圣京城内所有女子的典范,温柔大气,贤良淑德,才华横溢……便我是个男人,我也喜欢。” 谢昭昭却是勾了勾唇角,不说话了。 “怎么了?”于氏低头问道,“昭昭,你好像不是很以为然。” “没呢,我就是想到了云祁那混不吝的。”谢昭昭看着外面街上的百姓,“太子妃这么温柔这么好,怎么云祁就那么讨厌她呢?” 于氏眉微皱:“到底不是亲生的,继母难为嘛,能理解。” “可也有老话说,生亲不如养亲,云祁自幼丧母,太子妃照看他那么多年呢。”谢昭昭说道:“云祁表面看着混不吝,其实是最重感情的人呢,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是清楚的。” 于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昭昭放下车帘,又说:“娘,你说世上真的就有这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被怎样指责,怪罪,都永远用笑脸相迎的人吗?” “兔子急了都是会咬人的,菩萨圣人也不能做到永远不生气,太子妃却是做到了,这可比菩萨都厉害。” 于氏一怔,继而抿紧了唇瓣,背脊微凉。 她是太大大咧咧了,倒还没女儿看的清楚! “咦?”就在这时,外面跟车的仆妇忽然说道:“大夫人,奴婢好像看到了二夫人。” 第19章 撞破 “什么?”于氏皱眉道:“她怎么在这里?” 于氏找了那给谢星辰看病的大夫,给了一笔银子打听过了。 谢星辰的伤势并没有窦氏哭诉的那样厉害。 但腰也是扭了,需要卧床几日。 窦氏把谢星辰当成宝贝疙瘩,不在家里陪着女儿养伤,跑到这采茶巷来干什么? 这采茶巷,要么是书馆曲舍,要么是茶楼食肆,可是专门供玩乐消遣的地方。 谢昭昭半掀车帘,“在哪儿?” “进了前面的茶社,从后门进去的。”仆妇回。 “娘。”谢昭昭看向于氏,“听起来二婶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来这儿干什么,咱们不如去瞧瞧。” “也好!” 于氏点点头,仔细地给女儿拢好了披风,牵着谢昭昭下了马车。 因为前面谢昭昭说起“噩梦”,还有许多细碎小事,于氏对窦氏已经有了戒心。 反常即妖,她碰上了,自然要瞧一瞧的。 母女二人下了车,便由着那仆妇指引,往窦氏进去的车社去了。 茶社雅致静懿,因为今日天气阴沉,厅堂内没几个客人。 “夫人和小姐是雅座还是——”伙计热情的上前来招呼。 谢昭昭直接说:“刚才有位夫人进来,不知是去了哪间雅座?” “这……”伙计打量着谢昭昭和于氏,面色犹豫。 谢昭昭说:“那是我家二婶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所以进来打个招呼的。” 话落,谢昭昭身后的红袖给那伙计递了一个银元宝。 “好说、好说!”伙计将元宝收下,连忙引着谢昭昭和于氏上楼:“这边请,那位夫人在梅花厅,刚进去呢。” “我知道了,多谢。”谢昭昭客气道:“你去忙吧,我们自己过去就是。” “好嘞!贵客要是有什么吩咐,再唤小人就是。” 那伙计离开之后,于氏便要进梅花厅去。 “娘。”谢昭昭把人拦住,“咱们在外面坐坐,看看她是自己一人,还是约了旁人。” 于氏一下止住步子:“说的不错!” 二楼拐角有个座位,边上挂着帐子垂下大半截,比较的隐蔽,于氏便和谢昭昭到那边去坐下。 于氏的手忍不住轻敲桌面,脸色变幻莫测,“昭昭,你说她这种时候出来,约在这样僻静的地方,还如此鬼祟——” 别是背地里有什么旧情人,来这里相会? 但想到女儿云英未嫁,于氏这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谢昭昭说:“等等看吧,或许二婶只是觉得家里待着闷,出来透透气,也说不准是顺路进来坐坐。” “嗯。”于氏点点头,但心里却并不以为是谢昭昭说的这两个理由。 母女二人坐了一会儿,二楼又上来一个身穿玫红锦衣,披着斗篷的女子,身后跟了两个青衣婢女。 到了梅花厅前,婢女敲门。 片刻后,二婶窦氏身边的柴嬷嬷将门打开,小心地左右看了会儿,将那女子迎了进去。 “那是——”于氏脸色一变,“大理寺卿家的那个狐狸精!” …… 雅座里,窦氏冲着玫红锦衣的女子陪着笑脸:“黛夫人真是贵人事忙,约您见一面总是不容易。” “奴家哪有什么忙的?” 玫红锦衣的女子已经脱下头蓬,一双上挑的狐狸眼,不需刻意依然是媚色流转,清清淡淡的说话语气,却透出一种能让男人酥了骨头一样的娇软。 窦氏面上微笑,心里却早已经鄙夷的快吐了。 她出身书香世家,最是见不惯这种搔首弄姿,靠哄男人开心上位的玩意儿。 但现在为了帮楚南轩打点,她恶心也得忍着。 谁叫这个女人,是如今大理寺卿捧在手心里的娇客,而那军械案现在就在大理寺卿手上捏着。 黛夫人如何没看出来窦氏看不起自己? 但这没什么大碍。 她就喜欢这些贵妇人看不起她,却还得拿着银子,陪着笑脸求她办事的样子。 “说吧。”她笑眯眯地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有一点点小事,想请黛夫人帮忙。”窦氏说着,把准备好的信封推到了黛夫人面前。 “挺厚的一叠儿呢。”黛夫人朝窦氏微笑,毫不扭捏地把信封拆开看了一眼,细长的柳眉一挑:“呀,五万两?二夫人好大方。” 窦氏看她那贪财的模样,心里更是一阵恶心,面上的笑容却越发好看,“不多,只求夫人跟陆大人说说好话,在楚将军的事情上稍微照看一二。” “朝政的事情我不懂,也不知道楚将军是什么问题。”黛夫人说道:“有可能我说了也没用呢。” “只要夫人愿意帮忙就好。”窦氏笑着说:“总是有用的。” 大理寺卿有能力,但也好女色。 黛夫人是他的新宠。 这一两年来,犯在大理寺卿手上的多少人,都是通过这个女人转了运。 窦氏这才把心思动到这儿来。 她这里打点一下,然后谢昭昭再让谢威去疏通一下,怎么着也能把楚南轩捞出来了。 窦氏是打听过这个黛夫人的。 别看是个玩意儿,却是贪财的厉害,窦氏循循善诱道:“您放心,要是真的能成事,还有厚礼奉上。” “是吗?”黛夫人笑容更大,媚色天成,“既然如此,那——” “你们是什么人,啊——” 外面忽然传来婢女叫喊声,下一瞬,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四名劲装的武婢冲进来,屏风噼啪倒地。 窦氏看着一脸铁青的于氏,僵在原地,“大、大嫂——” “没脑子的蠢货!”于氏性格泼辣,在门外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当即便破口大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红袖,去把东西拿回来,然后请二夫人回家!”于氏冷声下令。 红袖应了声“是”,跨步上前,一把将黛夫人手上的信封撤走,并且带着两个武婢将窦氏身边的柴嬷嬷拿住,堵到了窦氏身边去。 窦氏咬了咬牙:“大嫂,你这是做什么?我难道不能和人喝个茶?” “喝茶?”于氏冷笑道:“你把别人都当傻子是不是?要么现在体面的走,要么我就让人把你拖走,你自己选吧!” 第20章 哭闹痴缠 窦氏僵住,只能咬牙离开。 于氏转向那黛夫人,声音冰冷地说道:“你胆子倒是大,什么人的钱都敢拿,什么事情都敢揽!” 于氏这人,不管对方是尊贵的天潢贵胄,还是下九流的低贱娼女,只要不犯到她面前来,她素来能与人相敬如宾。 毕竟谁愿意做什么是个人自由,她只能管得了自己,管得了丈夫孩子,管不了旁人。 但今日却是被黛夫人和窦氏两人惹的动了怒。 那可是劣质军械,宣武皇帝亲自过问,竟然敢在这件事情上搞暗箱交易! 黛夫人要拉着大理寺卿找死也就罢了,窦氏插手却要牵连谢家。 黛夫人被于氏这泼辣劲儿吓的身子一抖,半晌没坑出声儿来。 “好了娘。”谢昭昭拉了拉于氏的胳膊:“咱们在这儿闹起来,让旁人传出去不好,这就回家吧。” 话落,她转向黛夫人,声音淡淡:“这件事情黛夫人最好忘了,若是捅了出去,大理寺卿陆大人被拖下水,你便是陆家第一个开刀的人。”kuAiδugg 黛夫人面容微僵。 谢昭昭也不等她说什么,便拉着于氏下楼,上马车回府去了。 于氏上了车依然气的不轻,“这两个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敢拿,一个敢收啊,那可是五万两,五万两啊!” 得是多少军械战马,多少粮草,多少冬衣? “好了好了!”谢昭昭安抚道:“还好咱们来的及时,撞个正着,不然事情就大了。” 于氏气的不想说话。 谢昭昭轻轻拍着她的手。 大理寺卿陆汉秋是个能臣,却偏偏好色,家中娇妻美妾养了十好几个,私生活可谓弥乱。 宣武皇帝虽然不喜欢他这样不检点,但却欣赏他的才干。 只要不过分,宣武皇帝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老话说的好,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收了黛夫人这样一个尤物后,日夜娇宠,脑子也似是不清楚了,竟然由着黛夫人收人银钱替人办事。 黛夫人一开始并没有那么贪心,只是拿点首饰缎子,千八百两。 后来一路顺风顺水不曾出问题,胆子也就大了。 殊不知,雄才伟略的宣武皇帝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前世陆汉秋便是由着这个黛夫人一路收贿赂,到最后宣武皇帝忍无可忍,把陆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谢昭昭把思绪收回来,“娘,二婶今日见这个黛夫人,也不知先前有没有见过别人,给别人也送过银子……咱们快些通知爹爹吧。” “嗯。”于氏脸色阴沉地点头,“真是疯了!” 母女二人一路回到府上。 于氏便让人把窦氏请到正厅去。 窦氏钗环松脱,看起来有些狼狈,盯着于氏的眼神也带着几分畏惧。 相比于氏父亲疼惜,丈夫敬重,孩子孝顺。 窦氏这个二房夫人其实做的很是没有自信。 窦家这几年在江南日渐衰微,她膝下只一儿一女,儿子还在边关驻守,女儿谢星辰便是她全部的底气。 但偏偏谢星辰就算是嫡女,也没有谢威那样的亲爹。 即便到了外面去,谢昭昭永远高谢星辰一头。 不管大房对她们母女多么好,她总是觉得寄人篱下。 今日于氏一发威,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她眼底有畏惧,心中却也陡然升起一股浓烈的憎恨。 如果她丈夫还在,她又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她的丈夫,是为了救谢威死的。 可她和子女们却不能真正享受到谢威军功带来的荣耀,这世道如此不公平! “爹爹回来还要一会儿。”谢昭昭声音温和:“二婶坐着等吧。” 窦氏的眼神一下子扫到了谢昭昭的身上,眯着眼说,“昭昭,你前几日到我怡兰苑去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现在倒是又温声细气的了。” “前几日那是气着了,所以说话语气有些失控。”谢昭昭微笑,“今日,这不是及时拦住了二婶做蠢事吗?没酿成大祸,我自然是温声细气的。” 窦氏猛吸一口气,脸色极为难看。 被于氏发作一通她也就忍了,可谢昭昭一个晚辈,怎么能指责她做了“蠢事”? 况且谢昭昭打了谢星辰的那笔账还没算。 窦氏越想越生气,偏偏于氏冷着脸坐在一旁盯着她,窦氏只能心里骂谢昭昭无数遍“小贱人”什么也做不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谢威匆匆回来,一进门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忙忙找我回家!” 于氏一把拿来红袖手中的信封丢给谢威。 谢威在外面威风八面,回家来却是很疼妻子的。 被这么不成体统的砸了一下他也不恼,赶紧拆开看。 看到里面的银票,又看了看气愤的于氏和心虚的窦氏,谢威更犯糊涂,“怎么回事?谁跟我说说?” “你问她!”于氏看向窦氏,“她拿了银子出去,差点做下一桩好事!” “大伯!”窦氏酝酿了许久,此时一开口便是泪流满面,懊悔无比,“我是一心念着家里好,想着南轩到底是昭昭的未婚夫婿……” “昭昭这几日心情那么不好,必定是日夜担心南轩所啊,我自小看着她长大,如今哪能看她那般伤心?” “我便拿了这些银子,想找人去给南轩打点一下——” 谢威乱糟糟的眉毛直接拧成了麻绳:“你……你去打点?找谁打点?” 窦氏哭的说不出话来。 于氏以前看窦氏哭诉,虽不喜,但到底也是保持着客气,还能上前安抚两句。 这会儿却是怒火中烧:“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干蠢事的时候怎么不事先对着大家哭几个时辰再出去?” “大嫂……”窦氏越发委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这事儿不该,可我也是一片好意,大伯,我真是为了家里好啊!” 谢威拧了眉毛。 他最是招架不住女人眼泪,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氏看在眼中,更加恼火。 方才窦氏还坐的平平稳稳低着头呢,现在谢威一回来,她倒是哭的要生要死。 这要是叫不知道的人看见了,怕是会以为窦氏也是谢威的女人! 现在这是一出什么争宠戏码。 以前没多想便没感觉,现在越看越烦躁。 第21章 和稀泥 “闭嘴!”于氏大步走上去停在窦氏面前,“你哭哭啼啼扮什么柔弱,搞得谁欺负了你一样,你干的事情都没说清楚呢!” 窦氏只是哭,一个劲儿地说“都是我的错”,“可我也是为了家里好”,“大嫂大伯别生气”之类的话。 谢昭昭看着于氏被窦氏那哭缠的样子搞得怒发冲冠,显然是忘记了正事。 于氏是利落泼辣的性格,当面硬碰硬,窦氏当然不是对手。 但扮柔弱四两拨千斤,哭缠的手段,窦氏却是炉火纯青。 谢威也是最怕这种这种哭缠的。 如果要让窦氏继续这么哭下去,今日现行可就白抓了。 谢昭昭说道:“别哭了。” 窦氏犹然在哭,此时已经说起她这些年的不容易。筷書閣 “夫君去的早,我这些年全是仰赖大伯过活,我心里清楚的很,我也一直记得大伯的好。” “这些年,我照看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多苦多累我从不多说,只求着能为大伯和大嫂分担一些。” “前几日星辰挨了打,昭昭非要说星辰辱了她的名声,我也只能受了,谁叫我没了丈夫,星辰没了父亲,我们孤儿寡母——” 谢昭昭闭了闭眼,一把抓起桌面上的茶杯奋力一砸。 哗啦。 茶杯裂成无数碎片。 整个正厅内因为这一声碎裂骤然安静下来。 于氏盯着谢昭昭愣住了。 “你有完没完?”谢昭昭冷冷说道:“我娘只说了你一句,我爹也不过是问怎么回事,你倒是哭闹了这么好一阵子。” “怎么,你除了哭缠,就不会和人正常说话?” 窦氏嘴唇开合,“我、我——” “你来说!”谢昭昭一指一侧的柴嬷嬷,“告诉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许错漏,否则把你乱棍打死!” 柴嬷嬷脸色大变。 谢昭昭前几日才打杀了香玉,这威胁,柴嬷嬷不敢不当回事,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交代、老奴都交代,是这么回事……” 等谢威听完柴嬷嬷说的话,脸色已经十分凝重,“南轩的事情是皇上亲自过问的,这不是花点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你怎么能私底下去打点?” “你知不知道,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不但南轩要受责罚,便连咱们谢家也要牵连满门?” “我、我不知道……”窦氏瞬间泪流满面,“大伯,我——” “好好说话!”谢昭昭往前迈了一步,脸色极为阴沉,“听懂了吗?” 窦氏僵住,那眼眶里面朝外散的眼泪竟然硬生生眨了回去,弱弱地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委屈的不得了,你是为了我好,所以花银子去找旁人打点楚南轩的事情!” 谢昭昭冷笑,笑意之间带着浓浓的嘲讽,“你倒是比我这个正主儿还急!” 窦氏脸色青白交错。 “二婶。”谢昭昭眯着眼睛看窦氏,“你做婶婶的,为什么比我这个正主还操心?你刚也说了,你管着家里大小事情根本分不开身,倒是愿意为了楚南轩来分身?” “这是什么道理,叫我好生奇怪。” 窦氏做贼心虚,但到底吃的米盐也多,顿时满脸委屈,“二婶只是担心你——” “我二姐姐都这个年岁了还没嫁人,也不见你为她的终身大事担心。”谢昭昭神色幽沉,“你倒是这么担心我的终身大事,我的未婚夫婿?” “昭昭,你到底想说什么?”窦氏见她如此咄咄逼人,下意识便又要哭缠委屈起来,“二婶关心你难道天理不容,罪无可恕吗?” 谢昭昭反问:“怎么我好奇一下难道天理不容,罪无可恕吗,要二婶这样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谢威被哭声扰的头疼,捏着额角说:“好了好了!南轩的事情谁都别背地里插手,这不是闹着玩的,都赶紧回自己院子去吧。” “就这样?”此时于氏已经回过神来,“她拿五万两去贿赂大理寺卿家那个小妾,你知不知道五万两是什么概念?” “知道知道,为夫知道,可这件事,弟妹也是为了家里着想,你看这——”谢威安抚着于氏。 窦氏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就知道,只要自己一提起死去的丈夫,谢威就心里愧疚。 再提一切是为了家里好,为了谢昭昭。 那谢威便什么事情都能容。 这却是将于氏给气的柳眉倒竖:“你在这和稀泥?” “没有没有!”谢威连忙解释,“只是我朝上还有要事,我这都以为是天塌下来了,所以着急忙慌回来了,一堆人等着我呢,我先去忙完了朝上的事情,然后再——” “那你就去忙吧!”于氏冷笑一声,脸色极为难看地甩袖而走。 谢威站在原地干瞪眼。 窦氏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啜泣地说道:“大伯,大嫂好像很生气,你朝中的事情要是不怎么紧急,你不然先去看看大嫂,劝劝她?” “不用了。”谢威叹息一声说道:“她一惯就是这么个性子,风风火火的,弟妹啊,你出身书香门第,性子温婉,可不要和她生气才是。” “我不会。”窦氏低声说:“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我给大伯陪个不是。” 站在一边的谢昭昭冷不丁地开口:“爹爹,您不是朝中还有事吗?快去吧,别耽误了。” “啊对,我这便走了。”谢威盯着谢昭昭,“你去劝劝你母亲,一点小事不要小题大做,别老生气,知道吗?” “好。” 谢昭昭语气温顺乖巧,倒没于氏那般躁动。 谢威多看了女儿一眼,把银票信封递给谢昭昭,走了。 窦氏看着谢昭昭,笑容里隐含着胜利者的得意:“昭昭,你还是回去好好劝——” 但话才说道这里,谢昭昭却是直接转身就走,根本懒得听她多废话半个字,将窦氏气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谢昭昭一路到了春和楼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于氏在里面大发雷霆。 “没脑子的蠢驴,人家哭两声就没了办法,一口一个没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是没事?” “你那么心疼她,当初怎么不直接把她收了房当自己的姨娘养着!” 第22章 治家不严 谢昭昭有些唏嘘。 母亲这是气疯了,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啊。 其实根据她前世对于长辈们事情的一些了解,当初窦氏守寡,还真想嫁给父亲。 谢威长相粗犷硬朗,和世家眼中的俊美毫无关系。 但他有能力,威猛魁伟,是个能给女人足够安全感的男人。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有些桃花债的。 只是谢威守心,念着开平王对他的提拔,又和母亲于氏几年相处下来情分深重,旁人自然是没机会插进去。 更不用说当初的窦氏了。 谢威本着照顾兄弟遗孤的心情,一直关照窦氏母女,甚至主动表示,如果她想再嫁也没关系,必定给她备丰厚的嫁妆。 这是彻底让窦氏绝了嫁给谢威的心思。 但她却拒绝再嫁。 她当初已经年纪不小,死了丈夫还带着儿女,再嫁,就算谢威真的愿意给她备十里锦红,她能选择的夫家必定不会是什么高门大户。 那从此,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儿女的前程便都毁了。 留在谢家,却还能受谢威庇佑。 窦氏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情想的一清二楚。 她当初生出的那份想嫁谢威的心思,于氏也是知道一些的。 虽然那念头后来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但却也是在于氏心里种了一抹阴影。 没事的时候都相安无事,一有事,于氏便立即发作了起来。 尤其是今日,窦氏那梨花带雨看着谢威,一副委屈样子,谢威又搁那儿和稀泥。 于氏越想越火大,一把挥落桌上的茶盏大骂:“狗东西!” 碎瓷片溅在了波斯进贡的羊毛地毯上,有几片飞溅到了门口,正好落在刚进门的谢昭昭绣着花鸟的绣鞋边上。 屋内奴仆也是无人敢劝,大喘气的都没有。 “把这里收拾一下吧。”谢昭昭朝母亲身边的赵嬷嬷吩咐一声,往于氏面前过去。 于氏看着谢昭昭,到底是神色缓和了几分,“小心点儿,别踩到碎瓷弄伤了自己。” “不会。” 谢昭昭微笑,提着裙摆,到了于氏身后帮她捶肩膀,“咱们果然是母女,摔东西的时候一模一样。” 于氏就想起刚才谢昭昭在正厅一把挥了茶盏,阴沉沉地震慑窦氏的模样。 她心里的火气消散一些,哼道:“你是我生的,咱们母女自然像,可你爹这个老东西……喜欢心疼那哭哭啼啼的……他也不看看二房的都做了些什么事!” 于氏一说起来,火气又回来了,“而且那是五万两,不是五十两五百两,这不是小事,他怎么能一句‘弟妹也是为了家里好’就轻描淡写的跳过去?” 大秦律法严明,贿赂是重罪,五十两以上就得斩双手,一百两以上流放。 窦氏拿的可是五万两! 还把手伸到宣武皇帝盯着的大案上去,简直是罪在不赦。 宣武皇帝一个龙颜震怒,谢家全家获罪都极有可能。 还有—— 凉国公府如今的产业来源于两方面,一方面是谢威的,另外一方面是于氏的。 谢威十年前军功卓著封为永昌候,宣武皇帝龙心大悦之下,将前朝奸臣的田地庄园金银财帛,全部赏赐给了谢威,后来历年赏赐不断。 谢威原本是草莽出身毫无底蕴,几年下来也积攒了一份不得了的产业。 至于于氏那面,则来自开平王府。 开平王于镇南只有于妙言这一个女儿,当时婚礼是在军中办的,比较着急也比较仓促,开平王觉得遗憾,心疼女儿,后期只要有了什么好东西,基本都送到女儿这里来了。 二房这些年吃穿用度都是大房负担。 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哪怕是窦氏中饱私囊于氏都无所谓。 谁叫谢老二当初救了谢威那条命。 但窦氏这么不顾后果的拿五万两去找死,于氏怎么能忍? 这会儿又想起谢威那态度,于氏更是怒火中烧:“那么喜欢维护二房,那么喜欢和稀泥……他还上什么朝,直接玩泥巴去算了!” “瞧娘这话说的。”谢昭昭“噗嗤”笑了一声,“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呢。” 于氏抿着唇,“他那做派叫娘看了肝儿疼。” “娘还是不太了解爹爹。”谢昭昭不轻不重地捏着于氏的肩膀,“这件事情爹未见得心里没想法。” “嗯?” 于氏怔了一下,抓着谢昭昭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来坐,“他心里有什么想法,你倒是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着,爹爹心里是有数的。”谢昭昭说道:“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一个不小心牵连谢家满门。” “爹爹这些年,小事都是能过就过,但娘你什么时候见他在大事上含糊过?” 于氏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倒也是,这个老东西,精明着呢。” “等着吧。”谢昭昭把五万两那信封放在铺了描金桌布的圆桌上。 …… 谢威是亥时过了才回来的。 一回家便将家中所有人都叫到了前厅里去。 老六谢长安和老五谢长渊这两天都被他派去盯军械案的事情,到现在还没回家。 这会儿正厅里便只有于氏、谢昭昭和窦氏。 厅内气氛有些严肃,谢威也是浓眉不展,面色十分凝重。 于氏冷着脸,谢昭昭平静淡漠。 倒是窦氏,心里咯噔一下,预感有些不好。 “哎……”沉默了半晌之后,谢威长叹一声,“那五万两的事情,不知怎么被皇上给知道了。” “什么?”窦氏一惊,顿时慌了,“那怎么办?” “皇上责骂老夫治家不严,还罚了俸禄,哎。”谢威又叹气,看向窦氏:“弟妹啊,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不对。” “我、我知道。”窦氏慌忙点头,“我就是太着急了……而且这打点的事情,也是当时昭昭说的。” 白天被于氏和谢昭昭抓包太仓皇,窦氏把这茬儿给忘了。 下午回到怡兰苑里安静下来,她便又把这事儿想了起来。httpδ:/m.kuAisugg.nět 当初要不是谢昭昭说“打点”,窦氏和谢星辰也不敢往这个方向动心思。 谢昭昭和楚南轩感情深厚,所以窦氏和谢星辰以为,谢昭昭必定挖空心思救楚南轩。 谢昭昭去求谢威在前朝使点儿力,他们背后再疏通一下,楚南轩很快就出来了。 谁知道事情会这样。 谢威眯着眼看向谢昭昭:“老七,是你说的?” 第23章 管家之权 “我?”谢昭昭点头,“我的确说过可以打点天牢,让他在里面能吃好穿好,少受点罪,我可没说能去找大理寺卿拿五万两行贿!” 蹲大牢的,打点狱卒算是正常的。 只要本分,朝中也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行贿和打点大牢是两回事。 谢昭昭看向窦氏,“二婶自己胆大包天,可不要把污水泼到我身上来。” 窦氏狡辩道:“你、要不是你说能打点,我也不会想到联络大理寺卿那个黛夫人。” “所以二婶做了这件事情,惹得皇上责问爹爹治家不严,全是我的错?是我让二婶去找黛夫人,还拿了五万两行贿的?” “……”窦氏语塞。 “虽然没酿成大祸,但皇上气得不轻。”谢威转向窦氏,认真说道:“弟妹啊,这段时间你便在怡兰苑待着,好好照顾星辰的身子,然后抄抄经,等风声过去一点,你再出来走动。” “这是禁我的足?”窦氏脸色微变,“怎么能这样!我都是为了家里好!为了昭昭的婚事!” “这还是老夫求了皇上半晌才从轻发落的。”谢威叹道:“本来皇上要直接斩双手还要发配。” “什么?”窦氏脸色大变,惨白一片。 “二婶以为劣质军械牵扯的是什么事情?”谢昭昭淡笑着说道:“那关系着数十万计边关将士的性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禁足已经是最轻描淡写的处罚了,二婶回去该多烧点香感谢菩萨保佑。” “还是二嫂宁愿斩双手发配到苦寒之地,也不愿意禁足?” 窦氏的脸上青白交错,艰难问道:“禁多久?” “不好说。”谢威说道:“得等这件事情彻底了了。” “那家里怎么办?这些年府上大小事宜都是我在管,我若禁足不出,那家里岂不是要乱套了?” 谢昭昭说:“这就不劳烦二婶担心了,毕竟,家中这么多人,琐碎大小事也不能光让您一个人操劳不是?” 窦氏搅紧了手中帕子,眼底神色变幻莫测。 “好了!”谢威一锤定音,“就这样吧,家中的大小琐事,最近就请夫人先操劳一下。” 于氏冷着脸从始至终没说话,这时候才哼了一声,“当然。” 离开正厅之后,于氏走的极快,把谢威远远地甩在身后。 谢威倒是走的老神在在,一副大秦国公,一家之主的气派。 等转入回廊暗角,守卫看不到的地方,谢威赶紧快步追上去把于氏牵住,嘿嘿笑道:“夫人夫人,走慢些,为夫都追不上你了。” “你不去多心疼二房一阵子吗?”于氏一把甩开谢威的手,“追我作甚!” “我哪里心疼?那是她哭闹的烦人,再加上好歹也是二弟的遗孤,总不能当场翻脸打杀了吧?” 谢威叹了口气,“当初我早年离家讨生活,家中老爹老娘全靠二弟照看。” 后来谢家二老被乱军杀害,老二谢擎不得已落草为寇,吃了不少苦头。 这些事情谢威自觉是有责任的。 所以这些年对二房一直很好。 “那就任由她们胡作非为吗?”于氏气骂道:“看看干的都是什么事情,还有她这做二婶的,对昭昭的亲事,昭昭的未婚夫婿,比对她自己女儿的亲事还关心。” “这话说出来你信么?我看她莫不是借着打点的机会,和那个什么黛夫人合谋转移家产!” 于氏脸色难看,“这些年她小动作不少,她江南的娘家,每年接济一大笔银子,我说什么了吗?我还把得来的好东西分给她们。” “可现在她胃口这么大,再这样下去,咱们这点产业不得给她搬空了?” 她七个子女,还有五个就没成家,以后不得给子女们都留一点,让二房搬空算怎么回事!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谢威赶紧温声安抚:“所以这不是把管家权拿回来了吗?以后就得劳烦夫人管这一大家子的事情了。” 于氏是不擅长管家这事儿的,一听就脑门嗡嗡作响。 但为了不让自己的产业被人这么糟践了,她硬着头皮也得上。 “不用你说这种废话。”于氏甩袖往前走,“明日就叫她把账本送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些年她到底从谢家划拉了多少银钱出去!” 谢威赶紧跟上,“夫人英明,为夫的等着夫人整顿家风……不过还请夫人莫要太过严厉了,如果那些旧账不太过分,就算了吧。” 回廊转角不远处有一片假山。 此时谢昭昭停在假山缝隙之中,听着父母的对话并不见有什么意外的。 爹爹是念着二房谢擎照看父母的孝心,这些年才一直对二房照顾有加,只可惜二房从始至终只把大房当死敌。 不急,她很快,就会叫父亲看到,二房到底是什么狼子野心。 …… 第二日,于氏就派人去怡兰苑要钥匙对牌还有账本。 于氏发作起来是不讲情面的,尤其是经历了谢星辰玷污谢昭昭名声,以及窦氏妄图“转移财产”两件事情之后。 窦氏在谢威面前还能哭缠闹腾,在于氏面前,这手段是没有用的。 或许是知道这点,窦氏早早准备好了一切,于氏身边的赵嬷嬷一去,窦氏便把东西交给了她,让她带回去。 春和楼里,于氏翻看着账本,眉头紧皱,十分难受。 她自小便不爱红装爱武装,虽说于镇南请了女夫子给她,她却也仅仅是识字而已,算账这事儿,着实是有点难为她了。 而且看账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氏翻了大半个时辰,那账本认得她,她是一点不认得账本。 就在于氏快要崩溃的时候,谢昭昭来了。 “娘。”谢昭昭带着香桂,捧着刚做好的糕点放在桌上,歪着头微笑:“您在忙?” “昭昭啊。” 于氏把笔放下。 便是再怎么心烦气躁,对着女儿她总是笑意嫣然:“这不,二房送了账本来,娘在看呢。” “哦。”谢昭昭点点头,“看的怎么样?” 于氏眉头皱起来,不好说自己看不懂,就扫了谢昭昭带来的糕点一眼,“正好娘饿了,咱们一起吃点儿。” “好。” 谢昭昭唇角微勾,陪着于氏一起吃了糕点喝了茶。httpδ:/m.kuAisugg.nět 没有那些烦人的账目在于氏眼前绕,她面部线条都舒展了不少。 谢昭昭就在这时忽然说:“娘,我能不能看看那些账本?” 第24章 给我搜! “你?”于氏有些意外:“你会看账吗?” “会一点儿。”谢昭昭很有保留地说:“以前在军中的时候,爹不是让我看过一些军中的账目吗?您忘了。” “倒还真忘了。”于氏带着女儿到桌边去,拿了自己正看的那本册子递给谢昭昭,“那你瞧瞧。” 谢昭昭接过去,看的很快,只是于氏转身喝茶的功夫,她已经看了好几页。 于氏瞧着谢昭昭快速翻页,胸有成竹的样子颇是愣了一下。 这丫头还真看得懂? 只看过一些军中杂帐的谢昭昭,当然是看不懂账册的。 但她历经前世,随着楚南轩南征北战,战事艰难粮草吃紧的时候,节衣缩食精打细算。 不夸张的说,有些时候要一文钱一文钱的算着用,因此跟着军中的账房也学了一套本事。 越是往后翻看账本,谢昭昭脸色越是古怪,“这帐面做的倒是漂亮,但仔细看的话,前后都对不上。” “是吗?”于氏走上前来,“哪里对不上?” “这里,这里,还有这儿。”谢昭昭指了几个地方,“而且还有好多花销写的模棱两可,经手人也没有签字画押,想来这是做给家里看的帐本,不是真账本吧。” 于氏看不懂那几处有什么不对,但谢昭昭说的如此笃定,她的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岂有此理,拿这个来蒙我!” “这样吧,我去怡兰苑一趟,跟二婶讨要真账本,娘就请赵嬷嬷把府上的大管事和账房都叫来,等会儿一边看一边对。” “好。”于氏先是点点头,后又皱眉:“你那二婶最是会胡搅蛮缠,你去别要不到。” “不会。”谢昭昭微笑道:“我会好好和二婶讲道理的。” 于氏愣了愣,忽然就安了心。 …… 谢昭昭带着红袖和红霞一起到怡兰苑去。 院子里的洒扫丫鬟们一个个神经紧绷,显然都被谢昭昭打杀香玉,以及在外面当街对谢星辰动手的事情吓到了。httpδ:/m.kuAisugg.nět 谢昭昭并不理会她们,带着自己的人直接进了花厅内。 窦氏坐在桌边,穿着一袭灰色素衣有模有样的抄经,谢星辰坐在圈椅里,背后垫着软垫靠着,脸色有些白,那原本的巴掌印现在倒是已经消了。 “二婶。”谢昭昭随意地行了个礼。 “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婶呢。”窦氏冷着脸。 她哭闹着“一心为了谢家好”的那副面孔,如今却是也懒得对谢昭昭摆出来,“都不经通传直接登堂入室了,现在何必做这副有礼姿态?” “我也就是意思一下。”谢昭昭笑着说:“既然二婶这么嫌弃,那索性以后也就不意思了。” 窦氏脸色难看:“你——你这个臭丫头!打点的事情你就是故意误导我们的!” “我可没有。”谢昭昭上前坐在桌边,“是你关心则乱……不过话说回来,你可比我关心楚南轩多了,以前真是没看出来。” 窦氏咬着牙盯着谢昭昭。 一旁脸色发白的谢星辰泫然欲泣:“昭昭你怎么可以——” “闭嘴!”谢昭昭一记冷眼扫过去,“一巴掌不够是不是,还想挨?说话便说话,少做这种姿态!” 谢昭昭又说:“二婶现在在我面前都不装了,你还装,累不累?” 谢星辰顿时僵住。 窦氏对谢昭昭怒目而视:“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是来找二婶拿账本。”谢昭昭慢条斯理地说:“拿了我就走。” 窦氏面无表情:“账本已经送过去了,你还要什么账本?看不懂就说看不懂!” “所以二婶是欺负我娘平素不看账,不懂,就拿那些东西去蒙混?”谢昭昭声音忽冷,“我娘是看不懂,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看的懂账本的人了吗?” “你当真以为没人能看出账有问题?” “二婶,我劝你把账本好好拿出来,咱们相安无事,不然我只能得罪了。” “你想干什么!”窦氏啪一下把笔拍在桌上站起身来,指着谢昭昭的鼻子:“我是你的长辈,你敢在我这儿放肆我决不轻饶!” 谢昭昭静静地看着窦氏,那幽若寒星的眸子里冷光迸射,片刻后,她忽然笑了:“那我就看看,二婶您这位长辈,如何对我决不轻饶。” “谢昭昭,你——”窦氏被看的心里发毛,正要问她想干什么,就听谢昭昭淡淡下令:“给我搜!” “是!” 红袖应了一声,带着一队身着暗红色劲装的武婢冲进了怡兰苑内。 武婢们和男兵一样用宽发带把长发束在头顶,配着软甲和长剑,气势汹汹冲进来,便在怡兰苑内开始翻找。 吓得怡兰苑内的丫鬟们争相避让。 窦氏脸色铁青:“你这是把你在军营里那套拿到家里来对付我?” “是啊。”谢昭昭笑容温软乖巧,语气也很是无奈,“我也很想和二婶好好说,奈何二婶不配合,我这是没办法了。” “你这个忤逆的——”窦氏气的脸色铁青,“我会去找大伯评理!大伯绝对不会放过你!” 谢昭昭笑意加深,“爹爹晚上才回家呢,您白日里可得多做点儿准备,想好去了如何哭闹如何痴缠……不过,寻常人家里,哭闹痴缠这事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的拿手好戏。” “二婶好歹是二房正头夫人,如此精通哭闹痴缠,叫外人知道了,也不知道怎么想。” “要是被九泉之下的二叔看到了,也不知要如何气恼愤怒。” 窦氏只觉眼前阵阵发晕,咚的一声,竟是被气的昏了过去。 “娘、娘!”谢星辰扑过去扶住都是,满脸焦急。 谢昭昭扬了扬眉,倒没想到她这样的不禁气。 她轻飘飘地说:“给二婶请个大夫来。” 谢星辰眼见着那些武婢把自己的房间翻的乱七八糟,东西摔的到处都是,如同土匪过境一般,她也是气的浑身发抖。 她和窦氏不愿意给账本,当然是因为那是本烂账,怎么能拿出去? 但谢昭昭打定了主意,今日必定是要掘地三尺。 就算找不出账本来,也不会叫窦氏这对母女舒坦。 “小姐!”二楼上,红袖朝下唤了一声,“这里的暗格里面发现了一只木箱,带了锁。”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谢昭昭看向谢星辰,“二姐姐,你不然开开锁让我瞧瞧,要是账本,我这就撤了。”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那我还得继续找。 第25章 怎样的白眼狼 谢星辰到底是年轻,不像窦氏那样见多了风浪。 平素里又是没见过谢昭昭如此跋扈蛮不讲理,吓得脸色青白,竟然是不知道作何反应。 谢昭昭淡淡扫了她一眼,“红袖,把这箱子砍了。” “是。” 红袖“铮”一声抽剑出鞘,一剑斩下。 咔。 木箱子裂成两半,里面掉出几本账册来。 “呦,账本。”谢昭昭扬了扬眉,语气轻柔,又淡淡地扫了谢星辰一眼。 那一眼看起来,像是十分遗憾不能在这怡兰苑继续大闹一般。 “既然搜到了东西,那便走吧。”谢昭昭客气地朝着谢星辰一笑,“二姐姐好好照看二婶,也劝劝她,年纪大了要少生点儿气,修心养性才能益寿延年呢。” 话落,谢昭昭带着一群武婢扬长而去,留下了满目狼藉的怡兰苑。 …… 谢昭昭找到的,便是真正的账本。 回到春和楼的时候,于氏已经让人把府上所有管事全部叫来,立即便照着账本上的数目依次检查对账。 谢昭昭坐在旁边盯着。 于氏对于窦氏中饱私囊早有心理准备,但这账本一对之下,她依然是大吃一惊。 窦氏每个月基本上都要用各种名目,将公中的银子往外转。 少的时候几百两,多的时候几千、上万两。 不但动了谢威这些年的赏赐和俸禄,开平王于镇南给于氏送来的,窦氏也没客气。 于氏气的柳眉倒竖,直接带着管事们又点算库房。 等所有一切都点算清楚,于氏已经怒发冲冠,脑中嗡嗡作响。 窦氏管家六年有余,如今照着账面上和库房里的情况来看,有起码五成银钱宝物都进了窦氏自己的口袋。 这还是保守估计。 谢昭昭陪在于氏身边,轻轻地拍着于氏的后背帮她顺气,低声细语道:“深呼吸,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昭昭。”于氏猛然吸了一口凉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咱们这些年养了一对什么样的白眼狼?” 她原本以为,窦氏就算搞了个小金库,也就是给她两个孩子存一点体己,人都有私心,这个无伤大雅。 谁知道她竟然这么贪! “总是咱们的银子,她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便是。”谢昭昭淡淡说:“现在把帐算清楚了,便冲她讨要。” 于氏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但是——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她都不知道把银子花在什么地方了!而且就她那哭缠的手段,只怕咱们还没开口,她便委屈的要死要活。” “你爹是个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又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我自有办法。”谢昭昭微笑着安抚,“娘就放心吧。” 于氏气得不轻,也没工夫思忖谢昭昭到底有没有办法,满心都是后悔。 为什么这些年就这么放心地把家交给窦氏去管? 因为账目的问题,于氏迁怒谢威,好几日都没有好脸色。 谢威在外面威风八面,在家却是个怕老婆的,夫人这么生气,他自然很是有眼色的夹起尾巴做人。 他每日嬉皮笑脸,怡兰苑那边也是凡事不问。 还早出晚归。 于氏找了几次茬,谢威都是夫人英明夫人神武夫人最大的姿态。 最后于氏也哑火了。 谢昭昭依然每日不出门,就在自己的望月楼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二楼的窗口,看着阁楼院子里的景物出神。 云祁说好了要送软筋散过来,却是一直没送到。 苗先生说是在配药,但这一段时间也没有配出解药来。 谢昭昭每日都试着提气,丹田空空如也。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心中也焦急起来。 没有武功的日子,她周身不舒爽,心中也毫无安全感。 云祁这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遇到了难处送不进来,还是根本就是出尔反尔哄骗她? 哒哒哒。 绣鞋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响起。 片刻后,吱呀一声响,香桂捧着一碟精致的点心送到谢昭昭的面前,“小姐,您午膳就没吃多少,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吧。” “没胃口。” 谢昭昭看也没看那糕点一样,黛眉轻蹙。 香桂知道谢昭昭是为了武功尽失,还有窦氏母女的事情,心里也暗叹了口气。 武功尽失这事儿,挺敏感的,她不敢随意安抚,便只好说怡兰苑那头。 “上次小姐说要让那边还银子呢。”香桂好奇地问:“不知小姐打算怎么做?” “要等机会。” 谢昭昭淡淡说:“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办得到的。” “那倒是。” 谢昭昭又说:“你最近去查一下窦氏,看看她和府外的什么人走的近。” “奴婢明白。” 谢昭昭接下去便不再说话,只是盯着院子里的秋千架出神。 心情不好,再加上来了月事,她懒怠的厉害,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歇息去了,连晚膳也没吃。 半睡半醒之间似是做了梦。 谢昭昭一脚踏上富丽堂皇的皇家园林长廊,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和风送暖,吹的人心神舒畅。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喊:“有人吗?” 却没有人回应她。 她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前方有人低声浅笑。 谢昭昭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谢姐姐!” 前方柱子后,忽然有人探头出来,朝她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谢昭昭吓的倒吸了口气,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阿祁你干什么,吓死人了!” “啊,对不起。” 少年一身玉色长衫,十四五岁的年纪,看着她时,眼神温良乖顺,眼底含着几分抱歉,赶紧上前拍着谢昭昭的后背。 谢昭昭定了定神,笑着问:“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我有话和你说。” “嗯?你这是什么表情,咱们这关系,说什么话还需要吞吞吐吐吗?直说吧!” “那我就说了。” 少年犹豫地紧抿唇瓣,那漆黑深邃的眼眸饱含纠结,半晌之后才说:“你不要喜欢楚南轩,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谢昭昭愣愣地张了张嘴。 少年像是豁出去般,认真地说:“谢姐姐,我喜欢你。” 周围的一切旋转起来,归于一片迷乱混沌。 只有少年那双眼,带着浓浓的爱恋,简单却炙热,让人目眩神迷,沉醉其中。 “阿祁……”床上的人儿一声轻唤。 跃窗而入的黑衣男子正好走到床边,脚步滞了滞。 第26章 夜入香闺 那一声呼唤之后,谢昭昭又沉沉睡了过去。 云祁顿了片刻,上前坐在床弦,直接出手点住了谢昭昭的穴道。 谢昭昭的呼吸更加绵长匀称。 云祁安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谢昭昭穿着藕色的轻薄中衣,因为侧着身子睡,露出了洁白优美的颈项,以及一截精致好看的锁骨。 屋中一片黑沉,就显得她那张脸越发莹润白皙如玉璧一般。 云祁抬起手来,拇指轻轻地落到了她的唇角,“我竟然也能入你的梦,真是稀奇。” 熟睡且被点穴的谢昭昭当然无法回应他。 云祁的指在谢昭昭的唇上轻轻来去。 她的唇微微张着,比花瓣还红润娇艳。 云祁心痒难耐,忍不住低下头,浅浅吻了她。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拿出早准备好的玉白色药丸,塞进谢昭昭口中,又起身取了桌上的茶水。 云祁扶着谢昭昭靠在自己的怀中,一手捏她下颌,一手喂水,瞧着她将药丸咽下去,才温柔地将她放回床上。 窗外月色撩人,屋内佳人熟睡。 云祁舍不得离开,就那么捏着谢昭昭的手,静静地看着她坐了好一阵子。 直到外面传来第三次夜莺暗哨。 那是他和谢长渊约定好的信号。 云祁纵然不舍,也只得放开谢昭昭的手,给她盖好了被子,从后窗一跃而出。 等在暗处的谢长渊早已经焦头烂额,一看到他就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怎么回事,不是说进去一会儿就出来吗?你都快进去两刻钟了!” “嗯。” 云祁懒懒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谢长渊追上去,“你在里面都干什么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犯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可是会和你拼命的!” “拼命?”云祁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没看出来你还会与人拼命。” “你这是什么眼神!”谢长渊说道:“昭昭是我妹妹,谁欺负她我就跟谁拼命!” “哦。” 云祁尾音拖的很长,表情揶揄:“放我进去的时候你不是挺放心,现在才问我做了什么要拼命?” “我要是真做了什么,你拼命也没用了。” 谢长渊语塞,嘀咕道:“我也是知道你不会做什么过火的,才放你进去的啊。” “那你现在追问什么?”云祁懒得理他,身形一跃,直接隐入了夜色之中。 谢长渊噎住,没好气地朝着云祁消失的方向瞪了一眼。 云祁这厮,前几日找他给谢昭昭带份东西。 谢长渊怕云祁揣着什么坏,当然不敢帮他带,不管云祁如何威逼利诱都是两个字——不干! 昨日云祁找到了他,说他实在相思难忍,要见谢昭昭一面。 谢长渊犹豫了好久,还是答应帮他一下。 这才有了今晚夜入香闺的事情。 可是这会儿,谢长渊忽然觉得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怎么想,都是在引狼入室啊。 谢长渊“啧”了一声,双手合十朝天拜拜,“诸天神佛保佑,云祁没干什么过火的事情,保佑保佑,就算干了,也是他一个人做的,我没错啊。” “我只是帮朋友嘛,保佑保佑。” …… 谢昭昭前一日午膳就没好好吃,下午直接睡下没吃晚膳。 第二日五更天,外面还黑沉着,她便被饿醒了。 她招呼香桂准备食物,随意洗漱了一下,便坐在床上提气。 丹田依然空空,四肢依然无力。 谢昭昭闭上眼睛,想起昨晚梦里的云祁。 那么的纯粹美好。 而如今,自己被他下了药,可能要武功全失! 谢昭昭脸色黑沉,吃早膳的时候嚼东西都有些用力,仿佛是嚼着某人的脑袋一样。 香桂瞧出她心情不好。 但短短半月时间,谢昭昭变化很大,安静淡然,让人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 香桂不敢随意安抚。 天亮了后,谢昭昭吩咐香桂准备笔墨。 她打算再约云祁见一面。 但是书信还没写好,于氏带着一串儿婢女到了望月楼来。 婢女们手上捧着长漆盘,里面是衣服绣鞋,钗环首饰。 “来,昭昭。”于氏把暮山紫色的如意望仙裙比在谢昭昭身上,满面笑容,“快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 “怎么无故准备了这样精致的衣裳?”谢昭昭被于氏推着往内室走,忍不住问道。 “你忘了,后日是太子殿下生辰,东宫办了生辰宴会。”于氏一边帮谢昭昭换衣一边说道:“那日太子妃娘娘还专门要咱们过去呢。” 谢昭昭微怔。 她只惦记着内力和窦氏的事情,倒还真忘了这回事。 太子和云祁的父子关系不太好,也不知道生辰宴他会不会出现? 谢昭昭一边配合着于氏换衣服,一边改了主意。 还是不写信了。 云祁现在脾气乖张,戾气很重,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写信说不准石沉大海。 还不如她直接去堵他,打他个措手不及! …… 两日时间眨眼即过。 六月二十那日,太子生辰,天气倒是好,艳阳高照。 谢昭昭一早和于氏用了早膳,便与六哥谢长安,五哥谢长渊一起前往东宫祝寿。 谢威上朝去了,下朝之后会直接过去。 兄弟俩骑着马,谢昭昭和于氏一起坐马车。 谢长渊靠在马车跟前,一袭淡蓝色水绣长衫,手握玉骨折扇,看着风流倜傥,潇洒自如,“昭昭,最近五哥忙着盯那军械的事情,都没怎么去看过你,你没有生五哥的气吧?” “当然没有。”谢昭昭微笑:“我知道五哥是忙正事。” 谢长渊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于氏冷哼一声,“以前也不见你忙正事忙的这样不见人影!是不是又沾花惹草了?” “没!”谢长渊连忙一本正经:“这次真没有!” “没有最好!”于氏脸色极为难看地瞪了谢长渊一眼,“你那些花边消息要是再闹到老娘面前来,仔细你的狗腿!” 谢长渊做作的哆嗦了一下,赶紧骑马往前头去了。 谢昭昭瞧着五哥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这五哥可算是谢家孩子之中的另类。 他风流不是摆样子,而是真的流连花丛。 京中胭脂巷的花楼里,有好几个他的红颜知己。 他花名在外,而且不知收敛,惹的谢威和于氏头疼不已。 第27章 东宫寿宴 这两日内宅发生的那些事情,谢长渊是知道的。 母亲生气,他心里一清二楚。 因此他也不敢触霉头被迁怒,离马车边远远的。 虽然他十分好奇,云祁那厮那天晚上进去跟妹妹说了什么。 也好奇妹妹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一样针对二房。 更好奇妹妹是不是真如云祁所说,对云祁又亲又咬又喜欢。 但这么多的好奇在母亲的怒火面前,那真是好奇不起来。 他骑着马到了安全地带,朝谢长安嘻嘻笑道:“等会儿到了东宫,你陪在母亲身边儿照看她和妹妹啊。” 他得找机会开溜,不能让母亲逮到他拧着耳朵骂。 那可太丢人了。 谢长安是谢家男丁之中最小的,温良单纯,素来很听哥哥姐姐的话,闻言点点头:“好的。” 马车里,于氏的眼睛刀子一样刮在谢长渊的后背上,瞪了好半晌,才唰一下放下车帘,“这个小混蛋!” “好了好了!”谢昭昭赶忙劝,“这就快到东宫了,消消气,有什么也得等回去再说。” “嗯。” 于氏深吸口气,牵着谢昭昭的手,心情忽然又复杂起来。 也不知道,云祁那厮今日会不会去东宫? 他喜欢谢昭昭的事情,京中人尽皆知。 前几年他为了谢昭昭处处刁难楚南轩,也搞得京城里的人都议论谢昭昭。 流言说谢昭昭明着和楚南轩郎情妾意,暗地里吊着云祁不放,才叫云祁那般痴狂。 偏偏云祁身份贵重,谢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后来他去了西北,总算消停了几年。 可如今,就在谢昭昭和楚南轩大婚当日,这混世魔王又带兵回京,当街抢亲,还给楚南轩搞天牢去了! 好吧,楚南轩是牵扯进案子里面进的天牢。 但这世道无知之人太多。 有的人只要出一点事情就要扯到桃色暧昧上去。 抢亲和下天牢,再加上以前云祁和楚南轩与谢昭昭的纠缠不清…… 于氏实在担心,等会儿到了东宫,那些好事之人眼睛乱看还胡乱议论。 以前昭昭最憎恨旁人议论这些事情,如今—— 于氏瞧着谢昭昭过度安静的面容,着实担心。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马车到了东宫门前。 她们母女下车之后,果然和她所的想一般,立即就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多是带着几分看热闹,有的是明晃晃的嘲讽。 于氏脸色就冷了下来,毫不留情地瞪了回去。 身为事主的谢昭昭倒是平静淡然,似乎毫无感觉一般。 察觉于氏气的快要柳眉倒竖,谢昭昭还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都说了要少生气,怎么还气成个包子?消气消气!” 于氏抿了抿唇。 谢昭昭把手伸到于氏脸上,手指点在于氏唇角:“笑一个!” 她的眼眸像是一汪清澈幽静的泉水,温顺乖巧,似乎也因为于氏这般生气很是无奈。 于氏“噗嗤”笑了一声,“把手拿开,一点规矩都没有!” “好呀!” 谢昭昭把手放下来,改握住于氏的手,“咱们进去吧。” 母女二人随着引客嬷嬷,一路到了东宫内花园之中,此时那里已经有不少贵族女眷。 年轻的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做一团,说话闲聊,夫人们大多在不远处的花亭内和太子妃说话。 谢昭昭和于氏母女一出现,整个花园似乎静默了一瞬。 那些贵女们的视线都盯着那对母女。 开平王于镇南出身草莽。 于氏虽然是开平王独女,但素来不受贵族圈子里的百年氏族女子们喜欢。 往常参加宴会的时候,于氏也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至于谢昭昭,外祖家就是没底蕴的草莽,她的父亲凉国公谢威又是莽夫,和于氏一样不受贵族圈子欢迎。 再加上,谢昭昭和楚南轩以及云祁的纠缠不清,更是让这些自命清高的贵女们不齿。 于氏先前被谢昭昭安慰了。 但现在看着这些轻视的眼神,心里也憋了一股无名火。 母女二人被引到花亭拜见了太子妃。 太子妃亲切地迎了上来,握着于氏的手笑的温婉:“凉国公夫人来了,快请坐,昭昭也坐吧,给你们留了位置。” 太子妃左手下方的确空了两个位置。 谢威位高权重,受宣武皇帝器重。 因此这些人便是再不待见,也得眼睁睁看着于氏母女坐到上位去。 “太子寿辰,凉国公夫人这般姗姗来迟,知道的都晓得您是贵人事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仗着凉国公在圣上面前得脸,故意来的这样晚呢。”https:/ 于氏对面,有个瘦长脸的夫人用团扇掩嘴,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声。 于氏脸色一沉,“你——” “若昭昭记得不错,您是江宁侯府的大夫人吧?”谢昭昭一把抓住于氏的手,柔柔笑道:“请问夫人,太子殿下的生辰宴已经开始了吗?” “没有。” “既然没有,那怎得说母亲与我来迟了?” 江宁侯夫人眼含冷笑:“太子殿下尊贵无双,他的寿辰自然是要早早赶来恭贺,才能显出对太子殿下的尊敬。” “大家都是半个时辰前就到了,谁如你谢家一般来的这样迟?” “听夫人意思,我们来的迟就是不尊敬太子。” 谢昭昭轻声说:“你们大家来的早,就是特别尊敬太子……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尊敬一个人要看给他拜寿是不是赶得早。” “尊敬原来是比时间的,是挂在嘴上的,不是放在心里的。” “可是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各位到东宫来,应该还没有机会去给太子祝寿,一直是在这里闲聊吧,闲聊就是尊敬吗?” 众人面色微变。 江宁侯夫人冷语道:“你们踩着点儿来,迟了就是迟了,还在这儿巧言令色!” 谢昭昭不理会江宁侯夫人,只转向太子妃笑着说:“太子妃娘娘,母亲和我应该没来迟吧?” “当然,离寿宴开始还有一阵儿呢。” 太子妃笑的温婉,又转向江宁侯夫人说:“昭昭说的不错,尊敬太子殿下是要放在心中尊敬,不是论拜寿时间早晚。” 江宁侯夫人僵硬地笑了一声,“太子妃说的是。” 第28章 菩萨面孔,蛇蝎心肠 其余人看江宁侯夫人没讨到好处,便都闭上嘴没去找不自在。 各家夫人们本来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热闹。 于氏和谢昭昭一到,大家倒是都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太子妃招呼于氏:“于姐姐,本宫前些时日得了一件玉屏风,想请你赏鉴赏鉴,昭昭也一起去吧。” “好。”于氏站起身来,带上谢昭昭跟着太子妃一起走了。 等他们走远,亭子里的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果然是草民出身,一点教养都没有。” “就是,来的迟了便是来的迟了,竟然还巧言令色!” “也便是太子妃娘娘温柔婉约,不和她们一般见识,否则有她们好看!” “亏得太子妃娘娘把她们带走了,否则和她们同坐在一个亭子里,真是让人浑身难受。” …… 太子妃和于氏走了一小段,到了花园中的凉亭内请于氏坐下,笑容温和:“其实没有宝物要赏,是想和于姐姐说说话,于姐姐不会怪我吧?” 她笑容亲切,又客气地唤于氏姐姐,还不用尊称“本宫”,只说“我”。 若是以前,于氏必定觉得大有好感。 但前几日谢昭昭提过一点,让于氏对太子妃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因此于氏只是客气地摇摇头:“臣妇怎敢?多谢太子妃方才为臣妇和昭昭解围。” “哪里。”太子妃招呼婢女上茶,“江宁侯夫人也并没有恶意,只是性子直了一些,于姐姐别和她生气。” “当然。” “昭昭大婚那日的事情……”太子妃忽然欲言又止,轻叹了口气,“阿祁也是为了军械的事情,为了保留证据,才当街带了昭昭回王府。” “他没有恶意的,外面那些流言,于姐姐也莫要放在心上。” “我已经派人去查流言的源头,一定将那些嚼舌头的人好好处置一番。” “臣妇多谢太子妃好意。”于氏赶忙道:“不过流言都是些闲言碎语而已,不敢劳烦太子妃帮忙处置。” “怎么说都是阿祁惹出来的……我如何能不管,这孩子啊,哎……” 太子妃柳眉轻蹙,一副为了云祁头疼至极的模样。 仿佛云祁是个多么不听话的孩子,她又是一个多么操心的母亲。 谢昭昭安静地坐在一边,心中对太子妃这副好人做派恶心不已。 她历经前世太过清楚,太子妃根本是菩萨面孔,蛇蝎心肠。 她表面上一直为云祁说话,实则背地里挑拨云祁和太子的父子关系,让他们父子离心,渐行渐远。 前世,云祁在谢昭昭嫁给楚南轩之后第二次远走西北。 有一部分原因是为谢昭昭,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和太子的父子关系紧张。 他常驻边关,以至于京中发生变故的时候根本赶不回来。 “昭昭,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太子妃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拉回了谢昭昭的思绪。 谢昭昭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眼底颜色:“我在想,前几日因为口角伤了娘娘的侄女王小姐,心中很是抱歉。” “那件事啊。”太子妃叹了口气,“事情前因后果我都清楚,是沁月口无遮拦,我会好好管教的,昭昭你别往心里去。” 谢昭昭看着太子妃微笑:“娘娘真是通透大方,菩萨心肠,若是旁人在娘娘这个位置,昭昭怕是要遭殃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太子妃轻笑,“阿祁的眼光真的不错,可惜——” 她言尽于此,又是轻叹一声,为谢昭昭和云祁没有缘分十分惋惜。 这时候,有个嬷嬷上前来与太子妃耳语两句。 太子妃便说有事,让于氏和谢昭昭自便,她离开了。 她一走远,于氏长舒了口气:“如今真真儿是感觉她这好人面孔让人不适,永远一副得体大方的模样,圣人也做不到,真能沉得住气……” “昭昭,你说她做这副姿态累不累?图什么?” “不知道。”谢昭昭摇头:“她高兴就好,也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那倒是。”于氏手扶额角,想起方才江宁侯夫人的嘴脸来,恼火地说道:“这个江宁侯夫人,不就是当初她想嫁女儿给咱们长羽被拒绝了吗?” “这么多年了,每次见面都要寻老娘不自在!” “真是心眼比针尖还小!” “不过昭昭如今好是能言善辩,哈哈。”于氏想起方才谢昭昭的模样,又笑了起来,“昭昭好样的!” “以后我护着娘。” 谢昭昭语气认真,“永远。” 于氏一愣,继而笑开来,“好妮子,你总是要嫁人的,能护娘一辈子吗?再说了,你是娘的宝贝疙瘩,要护也是娘护着你。” 话音刚落,青石板花径上出现一个美貌女子。 于氏一下子站起身来,意外道:“嘉嘉!” 那扶着婢女手臂,缓缓走来的孕妇,可不就是谢昭昭的亲姐谢嘉嘉么? 谢昭昭也站了起来,提着裙摆上前,扶住谢嘉嘉另外一只手。 谢嘉嘉却一抬手躲开了去,面无表情地错开谢昭昭,进到了亭子里,温声问好:“娘。” “阿宝。”于氏亲昵地叫了一声谢嘉嘉的乳名,“最近身子还舒服吗?” “还好,就是嗜睡。”谢嘉嘉的长相糅合了父母的特点。 脸型如于氏一般,是小巧的瓜子脸,浓眉大眼却是像了谢威,英气与柔婉结合成一种矛盾的美感。 因为比谢昭昭年长几岁,她显得更加冷静稳重。 “那就好,要是有任何不舒服,可不能闷着不说,要告诉府医仔细瞧着。”于氏认真叮嘱。 谢昭昭此时也回到了亭子里来。 她和谢嘉嘉因为谢星辰和窦氏的挑拨,姐妹感情并不好。 以前还动过手。 被谢嘉嘉如此冷漠相待,谢昭昭心中叹息,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半晌,谢昭昭唤:“姐姐。” 谢嘉嘉“嗯”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亭中静默。 于氏看她们两人这样,叹息一声,禁不住说道:“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哪里有什么隔夜的仇?你们……你们这样当真是戳娘的心窝子。” 第29章 姐妹龃龉 谢嘉嘉在家中行三。 当初生谢嘉嘉的时候,正值战事吃紧。 于氏只能把刚满月的谢嘉嘉托付给自己的母亲,谢嘉嘉的外祖母照看。 一直到谢嘉嘉长到十五岁及笄。 天下差不多大定,谢威和于氏也在京中开府之后,于氏才把谢嘉嘉接到身边来。 谢嘉嘉比谢昭昭大六岁。 错过了本该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的童年时期,姐妹俩本就不亲近。 再加上谢星辰的刻意挑拨,姐妹关系哪里能好的了? 并且谢嘉嘉十分讨厌楚南轩。 前世谢昭昭又对楚南轩深信不疑,痴情不悔,姐妹俩的矛盾后来愈演愈烈。 在谢家出事的时候,谢嘉嘉为救谢威拦圣驾为父申辩,被乱棍打死。 谢嘉嘉生的女儿也很快就夭折了。 如今想来,窦氏和楚南轩能做局,让谢威那样精明的人都落网,只怕谢嘉嘉拦圣驾,未必没有他们的手笔在里面。 谢嘉嘉淡声笑:“我和昭昭自然是没有隔夜的仇。” 她说话时笑着扫了谢昭昭一眼,看似平和,却隐含警告。 她们俩背过父母,打的头皮血流都可以。 但不能在父母面前撕破脸让爹娘难受。 “是啊。”谢昭昭微笑着上前,牵住姐姐的手,还俯身下去听了听谢嘉嘉的肚子,“我记得姐姐怀孕七个月了,这小崽子平素踢不踢姐姐?” “娘那时候说,她怀姐姐的时候,姐姐四个月刚过就会动了,我便懒怠些,六个月才偶尔动一下。” 谢嘉嘉微僵,没想到谢昭昭会这样亲近自己。筷書閣 于氏也愣了一下,看看大女儿又看看小女儿。 谢昭昭直起身子来,“姐姐,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原谅我,好不好?” 谢昭昭论样貌,和于氏还有谢威都不太像。 远山眉,剪水瞳,鼻头挺翘,红唇如花。 她安静的时候,便看着乖巧娇柔,像是易碎的瓷娃娃,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娇宠。 骑在马上舞动长枪的时候又英姿飒爽,凌厉如风。 她那双剪水双瞳,笑时如同明媚春阳,和煦而充满生机。 不笑时便如同一年之中最清冷凉薄的月光,让人后背发寒。 而此时,谢昭昭乖巧温顺,眼底含着真挚。 抱歉是真挚的。 求原谅也是真挚的。 于氏看着,心里也软绵绵的,略有些欢喜地看向谢嘉嘉,欲言又止。 “……” 谢嘉嘉抿了抿唇,“谁叫你年纪小呢?我不与你计较。” “那我空了若去姐姐府上叨扰姐姐,姐姐可得欢迎我。”谢昭拉着谢嘉嘉的手说。 谢嘉嘉点点头:“好。” “不得了了,定西王殿下来给太子祝寿了,天下红雨了!” 不远处,一个奴仆风一样地跑过去,丢下这么一句话。 花园里来去的仆役们都傻住。 这对父子五年前,就因云祁非要娶谢昭昭的事情撕破脸了。 云祁为那件事情先挨宣武皇帝一百棍,禁足三月。 刚好了一点又死性不改,以此事祈求太子,惹得太子大发雷霆。 后来云祁请帅驻守西北,其实不过是皇家对他另类的放逐。 五年,这对父子不曾通过一封信。 今日云祁竟然来祝寿? 会不会是来砸场子? 于氏也听到了,想起云祁以前干的乌糟事,忍不住皱了皱眉。 谢嘉嘉倒是面无表情。 谢昭昭垂着眼,暗忖他还真来了,那必须堵到他,问一问解药和软筋散的事情。 母女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谢昭昭便找了个更衣的借口离开了。 亭子里,于氏轻声说:“如今昭昭儿变了好多,应是真心和你道歉求原谅,你是做姐姐的,别和她一般见识。” “嗯。”谢嘉嘉又点了点头头,实则心里却是冷笑一声。 她和谢昭昭关系恶劣又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容易就来她面前求原谅,她又怎么会信? 只是不愿意叫于氏担心。 她不想说谢昭昭,就问起于氏家中事务来。 于氏一下子沉了脸,说起二房乌糟事。 谢嘉嘉听的眼皮直跳,“小七她当真如此?” “娘哄你做什么,自然是真的。”于氏冷声说道:“这些个吃里扒外的,真是气死老娘了!” 谢嘉嘉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心里疑窦存生。 人的性格不可能一夕之间忽然转变,谢昭昭这变得毫无征兆,为何? 谢嘉嘉想起某事,眼神忽然微妙起来。 …… 谢昭昭离开花园之后,便到假山僻静处等着。 红袖刚才已经找六哥谢长安问过了,现在云祁在前头。 而太子此时也刚从宫中回府,正在明华楼更衣。 得知云祁前来,太子遣了人传唤云祁前去。 云祁要去明华楼,必定经过这里。 她守株待兔。 不过半盏茶功夫,果然不远处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伴着云祁清淡低沉的嗓音。 “陆汉秋那里你——谁?出来。” 后两个字,云祁声音转为阴冷。 一截裙摆如蝴蝶蹁跹,划出一抹漂亮的弧度。 谢昭昭从假山中迈步而出,“我找你有事。” “哦。” 云祁眉梢微挑,修长的手指随意摆了摆。 跟在身后的玄明立即退走。 “什么事?” 云祁上前来,微低着头发问。 “你知道的。”谢昭昭迎着他的目光,“解药,软筋散,这是你答应了我的。” “是吗?”云祁皱眉,“不好意思,不小心给忘了。” 谢昭昭:“……” 她深吸口气,忍耐地说:“那现在记起来也是一样,请问殿下,解药何时配好,软筋散何时给我?” “唔……你先与我说说,你为何非要一份软筋散?”云祁眼露好奇。 “我要拿去给苗先生配解药。”谢昭昭盯着他,“因为殿下总是贵人多忘事,说不准会一直忘记我的解药,那我岂不是要一直手无缚鸡之力?” “哦,原来如此。”云祁点点头,“我不信。” “爱信不信随你。” 谢昭昭被他这恶劣的态度搞得恼火,“何时给我?” “昭昭。”云祁笑起来,头也在此时又低了低,几乎对上谢昭昭的眼睛,“你有求于我,倒还这么凶悍?” 第30章 虎口夺药 谢昭昭顿了顿,一时抿紧了唇瓣,半晌才说:“我求你你给我吗?” 云祁直截了当:“不给。” “……” 谢昭昭额角青筋跳动,双拳紧握。 要不是现在四肢无力,恐怕那拳头要砸到云祁脸上去了。 云祁看着谢昭昭气得要死,但还不能把他怎么样的表情心情甚好,英挺的眉目都柔和了两分。 但这看在谢昭昭眼中,当真是恶劣至极,欠揍至极。 谢昭昭沉了脸,“怎样才能给我?” “我想想。” 云祁轻笑着,深沉如夜的眼眸盯着谢昭昭那双冒火的眼,“那天的糖丸好吃吗?” “什么?” “若我说,这个——”云祁手指间捏着一粒玉白色的药丸,放在谢昭昭面前,“就是解药,你信是不信。” 谢昭昭眯了眯眼。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吃下去都好些天了,身体根本毫无反应。 “看来你是不信。”云祁轻叹,手却忽然在谢昭昭上臂某处一捏。 与此同时,谢昭昭丹田之内生出一股热气。 谢昭昭一惊。 内力! “糖丸还是很好吃的。” 云祁轻笑一声,将那玉白色药丸喂入口中。 谢昭昭反手去抢。 奈何云祁的手本就握在她的手臂上,先发制人,便将谢昭昭双手折到后背。 谢昭昭心里头一急,猛然踮脚咬了上去。 云祁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他赶紧松开她的手,捏向她下巴,另外一手猛力一收,把谢昭昭压在怀中,让她手脚不得动弹。 他捏住谢昭昭牙关,唇抵着谢昭昭的唇:“怎么又想咬我,你也不是属狗的。” 他声音清晰低沉,也不知是已经把“糖丸”咽了,还是根本没吃。 谢昭昭的脸阴云密布,因为被他捏着下颌说不出话来。 “哎。”云祁轻叹一声,双臂夹住谢昭昭企图乱动的手。 手一挥,变戏法一样。 他指尖竟然又出现了一粒玉白色药丸。 云祁将药丸送到了谢昭昭口中。 谢昭昭僵在那儿,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云祁将唇靠到她耳畔:“有人来了。” 谢昭昭也果然听到了对话声由远及近的过来。 一时之间发作不得。 假山缝隙极小。 为了躲避外面的人,云祁往里跨了好几步,两人紧紧相贴。 谢昭昭双手一得自由,立即抬起挡在自己和云祁中间,瞪着云祁的衣襟,可谓满腔怒火。 “驻守西北五年,原以为能叫他磨练磨练心性,如今看来他是一点都没变。” 一道低沉却威严的中年男音想起来。 接着便响起一道女子叹息:“阿祁他还小,耽与儿女情长也难免,今日是殿下的好日子,您千万别生气。” “有什么不愉快的,等晚些父子两人坐下好好分说。” “就怕他根本不想坐下好好分说……”中年男子声音极冷,“让人传话叫他到明华楼,他到现在都没到,还如五年前那般不将孤放在眼里。” “殿下莫气,阿祁他……” 女子柔声劝服着,两人声音越来越远。 假山内,云祁后退两步,懒懒靠在假山山壁上,唇角含笑。 “听到没有,你拦我问话,耽搁了我的时间,这下我那装模作样的继母和威严的父亲有话说了。” “……” 谢昭昭抿了抿唇,这会儿也冷静下来,“抱歉。” 但道完歉又不是滋味。 “你如果好好说话,不要戏耍我,也不至于耽搁时间。”谢昭昭冷冰冰地说:“软筋散你是不打算给我吗?” “看你态度。” 云祁笑了一声,“不过现在我没时间,重新约个时间见吧,走了。” 话落,云祁潇洒转身,很快消失在亭台楼阁之间。 谢昭昭也从假山内出来,盯了他背影半晌,才忍不住抬手抚上刚才被掐过的下颌。 继而想起她方才冲动地从人家嘴巴里面抢药,迟来的羞恼涌上心头。 “这浑小子。” 谢昭昭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招呼红霞回去寻于氏和谢嘉嘉。 一路上,她试着提了几次气,都和以前一样毫无反应。 但若学着云祁那般,捏住手臂天井穴再提气,便有了反应。 谢昭昭心中惊疑不定。 他给她下的这到底是什么药? …… 谢昭昭在花园内找到了谢嘉嘉和于氏,便随着其他女眷一起入了席。 如今大秦沿用前朝礼制,男女宾分席。 女宾这边,于氏母女三人和其他人素来不合群,被排挤针对是家常便饭,次数多了于氏也能冷静以待。 谢嘉嘉则从小就很安静,早熟的很。 旁人的眼光影响不了她,她一向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唯有谢昭昭,让于氏时刻担心。 因为这些年,谢昭昭都有些冲动,禁不住旁人挑衅。 发做起来,场面当真不好看。 因此于氏时不时地瞥两眼,想着若是谢昭昭又生气发作的苗头,那就赶紧按下来。 谁知道盯了好一阵子,谢昭昭都平静淡然的像是和谢嘉嘉传染了一样。httpδ:/m.kuAisugg.nět 于氏也逐渐安下了心。 看来这乖女的确是变了很多啊。 “这红豆酥不错。”谢昭昭把一盘点心送到谢嘉嘉面前,“姐姐尝一尝。” “哦。” 谢嘉嘉淡淡应,捏着红豆酥咬了一小口,漫不经心地说:“快要入伏了,天气还这么热,要是有冰棍雪糕吃就好了。” 谢昭昭微愣:“那是什么?” 谢嘉嘉盯着谢昭昭,“解暑的,你不知道?” “倒是第一次听说。”谢昭昭摇头,笑着靠近谢嘉嘉,“姐姐素来懂好多新奇玩意儿,想必会制那解暑的什么冰糕吧?” “到时候分我一点。” 谢嘉嘉目光深深:“好早以前听人说起这些东西,我自己是不会制的。” “那太遗憾了。”谢昭昭难掩失望。 圣京的夏天很热的,如今那些解暑的家伙什其实用处都不大。 每年夏天对谢昭昭来说,都是最难熬的时间。 谢嘉嘉心里也有些失望。 看来这个身体里的人,不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她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以前的谢昭昭也是聪明的,但却没有如今的谢昭昭这样洞察秋毫,这般犀利。 并且谢昭昭一直受二房和楚南轩蒙骗,深信不疑。 如今却是直接不过问楚南轩的死活,还和二房撕破了脸。 为什么? 第31章 五年时间,瞬息万变 谢嘉嘉那方想着谢昭昭突然的变化缘故。 谢昭昭这方思忖解暑的问题。 两人各怀心思,安静的很。 最开心的莫过于于氏。 那些人眼神再怎么不安分,你不要去理会她们,她们便没了意思。 你越是不能和她们干休,倒显得你越是在乎她们嘴里叨咕的那点事儿,她们也只会越是变本加厉。 果然那些贵妇人们瞧着谢昭昭三人安静的毫无所觉,都很是没趣的收回视线。 毕竟,今儿寿宴如此盛大。 男人们自然是来和同僚联络感情,为自己的仕途做打算。 女人们则考虑婚嫁之事,看看有没有门当户对的未嫁男女。 今日富贵云集,江宁侯夫人此时坐在比较角落的位置,眼神十分不善地盯着于氏母女三人。 她和于氏的梁子结下已久,这辈子应该都不能善了了。 于氏无所畏惧地回视着她,还扬眉挑衅,无声地说:有本事你来咬我! 江宁侯夫人气的发抖,但也没招,只能悻悻地别开脸。 男宾那边忽然传来一串中气十足的大笑:“臣来晚了,太子殿下莫怪!” 那来迟的人是谢威。 此方女宾们的眼神都落到了于氏母女身上,不约而同地浮起一个念头。 谢家这一门,还真是都懂得拿乔,女眷来迟,身为一家之主的凉国公也姗姗来迟。 未免不将太子殿下放在眼中。 “谢公来的不迟。” 接着便响起太子浑厚威严的声音:“正好,快入座吧。” 谢昭昭低头看着茶杯。 相比于太子妃王氏摆出的好人面孔,这位太子却是当真宽仁贤德,礼待能臣。 他上马能战,下马能谋,威信极高。 朝中开国元勋不少,但都唯太子马首是瞻。 这样的能人,却出了个云祁那般混世魔王的儿子,也不怪他这些年头疼不已,父子关系恶劣。 只可惜前世他死的太早。 前世太子是得急病死的,发病到咽气就三日功夫,实在是有些蹊跷了。 他一死,宣武皇帝一夜白发,悲痛哀绝,倒是让其余野心勃勃的藩王给钻了空子。 谢家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太子暴毙也算是一个原因。 想到这件事情,谢昭昭皱了皱眉。 这事是要提醒云祁一下吧。 那边隐约传来太子和谢威寒暄的声音。 男人们更多看到谢威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是讨好的多些。 谢威在朝中混了二十多年,自有一手应对的法子,装糊涂的本事更有一手,三言两语将话题引到太子巡视江宁之事上去。 朝臣们自然是连番夸赞,声称太子英明。 坐在寿星主位,被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太子殿下眼底一片平静,半点没有被这些恭维的话说的飘飘然。 他淡笑着应对大臣们,眼神慢吞吞从谢威身上扫过,心里哂笑一声“老狐狸”。 不过转而又想到云祁和谢昭昭以及楚南轩纠缠不清的事情。 太子脸色微沉,看向坐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云祁。 云祁一身玄黑色竖领锦衣,斜肩箭袖。 他眼帘半垂,坐姿稍微有点散漫。 半靠着圈椅后靠,手肘支在扶手上,带着薄茧的食指和中指点着额角,其余手指微蜷,似在思忖什么事情。 然而就这副散漫不羁的坐姿,却生生让人感受到了隐匿在其轻松外表之下,随时都有可能毕露的锋芒。 他的身边气流都冷凝冰寒了起来,让坐在左右的官员下意识地躲避到了安全地带。 五年时间,瞬时万变。 这当初闹腾着追在谢昭昭身后,为了娶她无所不用其极的混世魔王,如今像是一把随时要出鞘的绝世神兵。 让人心生畏惧。 太子殿下眯了眯眼,慢慢收回目光,和身边的官员说话。 自从云祁进来之后,便只是拱了拱手就坐那儿了。 太子和云祁这对父子没有多说半个字。 不少人猜测,太子是不想在这样的好日子训斥儿子,给自己也给儿子留点颜面吧。 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收敛眼神和心思。 说话的人很多,但谁的话题都没引导云祁的身上去。 …… 女宾席上的谢嘉嘉淡淡说:“果然高人一等是不一样的。” “什么?”于氏回头问:“谁高人一等?” “觉得太子殿下厉害。”谢嘉嘉微笑着回了于氏一句。 于氏笑着说:“那是。” 谢昭昭眼眸动了动,却是听懂了谢嘉嘉的话。 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本身又是德才兼备。 就算云祁不好,旁人也不敢说云祁。 别说是当面,背后议论的都少。 但谢家不一样。 谢威再怎么军功卓著,那也是臣。 谢昭昭和云祁以及楚南轩的事情,大家不能怪云祁,只能把错算到谢昭昭和楚南轩身上。 楚南轩又是大将军楚鹏程的儿子,当年楚鹏程在战场之上救过宣武皇帝性命,因此很得宣武皇帝喜欢,是圣京城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而谢昭昭,和贞静柔婉的圣京贵女们格格不入。 她随着父母走过名山大川,江河湖海。 她不会拘泥在闺阁之中绣花品茶,时常带着自己麾下武婢扬鞭跑马,潇洒肆意。 这种特立独行,引得京中青年才俊们刮目相看,也引得闺中女眷们厌烦不齿。 女人又素来喜欢嚼舌头。 于是他们三人这些事情的错处,就全落到了谢昭昭身上。 她前世自从十五岁后,名声就没好过。 前世她也将这些全部怪罪到云祁身上。 但如今—— 云祁也不过是受谢星辰挑拨,她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必要叫她付出惨痛代价! “你怎么了?” 坐在一旁的谢嘉嘉皱眉,“忽然冷脸,不喜欢与我坐?” “不是。” 谢昭昭垂眸,周身冷气也瞬间收敛,叹道:“只是想到自己名声不好。” 谢嘉嘉“哦”了一声,“去揍他一顿,叫他解决!” 那他自然是说云祁。 谢昭昭摇头不语。 “怎么?”谢嘉嘉好奇,“你以前不是经常这么干,现在不敢了?” “嗯。” 谢昭昭点头,“打不过。” 谢嘉嘉柳眉高挑,狐疑地看着她,“不是以前都打得过吗?” “是啊,但他这两年在西境长进了,我在京里养的懒怠了。” 第32章 用命报恩也可 谢昭昭说完这话便不吭声,低头吃糕点去了。 仿佛那糕点是什么样的绝世美味。 谢嘉嘉皱眉一阵,猜不透她想法,便回过头去。 谢昭昭却兀自还在想,这几次和云祁动手的事情来。 纵然最近这几天她内力尽失,手脚乏力,但就几次交手看来,云祁身手敏捷。 她便是好着的时候也未必是他对手。 这些年次次能赢,怕不是他在让她吧。 谢昭昭心情复杂。 前世她死后跟在他的身边,眼看着他为她报了仇,最后困守皇位孤独终老。 深情看在眼中,她自然感动不已。 重生而来,也想过要和他好好相处。 他喜欢她,那便以身相许又如何? 可是云祁这家伙—— 下药废她武功,还屡次三番耍弄调戏。 这惹得谢昭昭心火旺盛,那一点浅淡的以身相许的想法直接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或许他和她一样,人活两世,觉得自己前世痴傻蠢笨,这一世便不想重蹈覆辙,对她的感情也淡薄了吧。 谢昭昭唇角一扯,把最后一块糕点塞入口中。 她素来就不喜欢把事情想的太复杂。 既然云祁这般恶劣,那就随他去。 她也不必揣什么以身相许的念头。 前世他收敛谢家尸首,安葬家人的恩情,她可以用别的报,命也可以。 宴会到晚上才结束。 朝臣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不愿散去。 谢昭昭让谢氏先走,只说等一会儿父亲谢威。 于氏皱眉:“可你一个人,万一遇到不长眼的编排……” “放心吧。”谢昭昭微笑,“我等在那边花园小道隐蔽的地方,看到爹爹喊他回家就是,不到人来人往的地方。” “而且姐姐大腹便便,今天也着实累了,娘先送姐姐回去。” 于氏一听,顿时不再多说,交代谢昭昭小心,然后带着谢嘉嘉走了。 谢昭昭目送她们离去,也果然如自己所说,到花园隐蔽处,却是吩咐红袖等着谢威,她自己往月亮石门那儿等云祁去了。 片刻后,云祁迈步而来。 看着月亮门后半截裙摆,他停下脚步,示意玄明退走。 玄明剑眉高挑,盯着那裙摆嘀咕:又来? 还真是缠殿下缠的紧啊。 看来殿下的法子很对。 玄明沉默退走后,云祁说:“出来。” 谢昭昭从月亮门后走出,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月色合着昏黄的灯笼打在她的身上,瞧着娴静淡雅,就像是旁人口中的大家闺秀。 但云祁知道这人凌厉起来是何模样。 他懒懒说:“有什么事情快点说,这次可真的不能耽误时辰。” “嗯。” 谢昭昭点头,“咱们怎么约?软筋散怎么给我?” “我找人联系你。” “好吧。” “还有事吗?” 谢昭昭欲言又止:“还有就是……今日听太子妃和夫人们说起,太子最近这几年身体不适,她要好好为太子调养一下。” “太子似乎是宿疾,需不需要我请苗先生前来帮他看看?” 谢府府医苗先生,人称医鬼,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本事凌驾太医院的太医们之上。 云祁忽然眼眸微眯,负在身后的手手指陡然一捻,盯住谢昭昭。 那目光凌厉如刀剑一般。 前世今生,谢昭昭都不曾见过云祁这样的神色。 谢昭昭背脊微僵,面色却如常。 她无所谓地说说,“本是为了软筋散给你卖个好,你既然不需要,那就算了。” 话落,谢昭昭转身离去,独留云祁立在月亮门前。 他和谢昭昭的关系,早就恶劣如同仇人了。 最近谢昭昭反应却很平淡。 当真是发现了楚南轩和谢星辰的丑事,所以心如死灰? 可她怎么发现的! 这帮太子看病的意义,也当真是为了卖好吗? 云祁拧眉,眼神暗沉。 “殿下。”玄明从暗处出来,“快些吧,这次再去的迟了,只怕太子真的要生气了。” “嗯。” 云祁回过神,迈开长腿,往明华楼方向走去。 …… 明华楼是太子和第一位太子妃吕氏的居所。 她是云祁的母妃。 吕氏和太子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无奈生产的时候落下病根,云祁不到两岁她就撒手人寰。 后来太子又纳了王氏为继妃,并着柳氏、张氏等好几位侧妃和贵妾。 但自此后也没生出男丁来,只填了几个女儿。 王氏住在自己的凌薇阁。 太子待她很温柔,但除了温柔,也没什么了。 太子身负社稷重任,娶妃是为了绵延子嗣,和妻妾们素来相敬如宾。 东宫在太子妃王氏那菩萨心肠的人管理下,其余侧妃贵妾们一团和气,从不出什么腌臜幺蛾子。 唯有云祁,是东宫的意外。 他的样貌延续了太子和吕氏所有优点,颀长英挺的身形,俊美到可以称的上精致的五官。 少年时期,他只是浅浅一笑,便如九天云霞落凡尘,把京中所有儿郎都比了下去。 说是大秦最为耀眼夺目的少年郎都不为过。 但这个人,他样貌多出众多耀眼,性子便有多桀骜不驯,嚣张纨绔。 混世魔王那诨号,可不是随便叫。 真的很诨。 岁数小些的时候,他顶撞太子妃是家常便饭。 但太子为人严肃,云祁在他面前总是规矩收敛的,再加上宣武皇帝疼宠,倒也不做什么特别混账的事。 直到谢昭昭和楚南轩被赐了婚,云祁便如同被点着的炮仗。 别说是太子,连宣武皇帝都有点压不住了。 他死活非要和谢昭昭在一起,使出浑身解数。 但那些行为看在太子和宣武皇帝的眼中,无疑是心无大志的跳梁小丑。 太子是恨铁不成钢,一气之下,便在云祁请帅之后把他赶到了西北去。 父子二人五年都没有通过一封信。 “父亲。” 云祁此时到了太子面前来,拱手行礼,端正恭敬。 太子一双锐利的眼眸落在云祁的身上,含着打量,也含着不解。 这个儿子,似乎变了不止一点点。 为何? 打量片刻后,太子收回视线:“你回京就回京,带兵京城当街抢亲,成何体统?” “是截留证据。”云祁淡声纠正,“并非抢亲。” 第33章 父子 太子面无表情,心道:要只是为截留证据,怎么大婚之前不进城,提前一晚怎么不进城,拜了堂之后怎么不进城,偏偏迎亲队伍在大街上的时候冲进来? 云祁对谢昭昭那执念,太子不要太清楚。 只是云祁这回总算是办了件要紧正事。 太子没有追着抢亲不放,淡声问:“你是怎么知道楚南轩借着成亲销毁那一部分军械?” “是谢家七小姐。”云祁依然是对着宣武皇帝时候那套说辞:“她给我写了封信,提起一点不对,我便派人秘密入京查探。” “哦?” 太子挑眉:“你离京之前她还把你按在地上打,说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怎么给你写信。” 云祁面不改色:“她要成亲了,告知我一声,叫我死心。” “那你死心了吗?”太子慢吞吞地端起茶杯轻抿。 云祁淡道:“不死心。” 太子被呛的咳了两声,下一刻眼厉如刀,直接刮到云祁的身上,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简直死性不改!” “父亲容禀。” 云祁依然面不改色道:“我不死心并不影响我为朝廷出力建功,请父亲放心。” 太子冷冷盯着他。 云祁以前什么出格的事情没干过,怎么放心? 这小子如今变得这般稳妥,别还是为了脑子里那点男欢女爱的事情。 当! 茶盏被太子用力放到桌面上,室内气氛也瞬间冷凝。 太子冷声说道:“父皇早就为你定好了妻子人选,是中山王的嫡孙女陈书兰。” 云祁垂眸沉默。 这无言的抗议让太子痛心疾首:“你到底着了什么魔?那谢家小七当真那样好?” “父亲息怒。” 云祁却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反倒说起朝事来,“此次楚南轩销毁劣质军械的事情,大理寺那边……” 太子一口气憋在胸口。 他恨不得撬开儿子的脑袋,看看他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稻草。 但此时云祁正说的要紧处。 太子日理万机,为国为民,注意力一下子被引了过去。 …… 回到谢府之后,谢昭昭叫香蓉来,询问怡兰苑那边。 香蓉回说一切正常。 “正常?”谢昭昭托腮皱眉:“是不是禁足禁的太紧了,她们想做什么事情都送不出消息?” “有可能。”香蓉说:“怡兰苑前后都是人,吃喝用度全不是送进去,二小姐的药也是送进去。” 谢威对二房有愧,就算禁足也盯不了这么紧,怕不是于氏火气上了头,把她们给盯住了。筷書閣 谢昭昭微叹一口气,叫来红袖吩咐一声,“这两日你想办法给怡兰苑放个口子,让她们和外面能通上气。” “是。” 红袖低声回,好奇地问:“小姐,怡兰苑会和外面的人联络?联络了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谢昭昭随意回了一声,手捏在自己手臂天井穴位置,试着提气。 一路上她试了几次。 丹田处倒是都有反应,但是一次反应比一次弱。 到这会儿,她捏着穴位也提不起气。 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的药? 谢昭昭眉心紧锁。 现在已经有些晚,她只能揣着心事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便让人请了苗先生过来,将自己的情况告知苗先生。 “咦?”苗先生捋着胡子皱眉说:“你这症状倒是稀奇了……不过从脉象上看,你最近似乎吃了什么药物?” “嗯。” 谢昭昭说:“以前我师父留给我两颗补气的佛手丹,我都吃了。” “原来如此。” 苗先生点点头,“你那师父稀奇古怪的药的确不少,要是我能看看那药,知道配方也好弄些,现在却是无头苍蝇啊。” 谢昭昭心底一点微薄的希望,随着苗先生的话散如云烟。 她望着摆在自己床边架子上的霜月宝剑,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等云祁。 下午,谢昭昭去了库房,挑选了些补品,新奇小玩意儿什么的,亲自送到了谢嘉嘉府上去。 谢嘉嘉看到她大包小包去拜访,着实意外的很。 再看谢昭昭送的东西,更是频频挑眉。 那里面,有好多都是谢昭昭小金库里爱若珍宝的东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嘉嘉不客气地说:“你想干什么?” “讨好你。” 谢昭昭直白道:“真心讨好,求你原谅。” “哎呀。”谢嘉嘉不客气地讽笑一声,“你以前不是只爱谢星辰吗?如今跑来讨好我,我可太受宠若惊。” “我以前不爱她。”谢昭昭纠正,“是被她蒙骗。” 谢嘉嘉托着腮,慢悠悠地打量着谢昭昭,瞧她一本正经,不见玩笑的意思,狐疑道:“为什么讨厌她?”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不需要。” 谢昭昭说:“这一箱缎子都是锦州的绫罗,非常轻软,颜色也鲜嫩,你让嬷嬷多给孩子做点小裙子。” “你知道小裙子就用得上?”谢嘉嘉手覆在隆起的小腹上,“现在揣在肚子里,男女未定。” 谢昭昭心说我当然知道。 前世便是生了女孩儿。 但她面色却平常,“我喜欢女孩子,像姐姐这般样子的女孩儿……好了,我不打扰姐姐休息,告辞。” 望着谢昭昭离去的背影,谢嘉嘉满心疑惑。 “这炮仗,怎么忽然转了性儿?” …… 怡兰苑那边,红袖吩咐人放松了些之后,窦氏果然派人往府外走动。 红袖吩咐底下的武婢每天在怡兰苑附近守株待兔。 但基本没有得到什么有用消息。 “二夫人一般就是叫身边嬷嬷出去,给二小姐买零嘴,一两日出去一次,出去很快便回来了。” “哦。” 谢昭昭并不意外,只点点头。 上次窦氏被在茶馆抓包了,这一次自然是小心了起来。 谢昭昭吩咐红袖仔细盯着,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放过。 红袖建议:“咱们不如给那嬷嬷使点银子,老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必。” 谢昭昭摇了摇头,“二婶身边的嬷嬷可不是银子能买的通的。” 那嬷嬷是窦氏从江南带来的陪嫁,这些年都是待她也不薄,一直瓜分谢家银钱,早就被喂贪了。 银子少,银子多都未必顶事。 万一被老东西吞了钱财再给二房报信,那可就吃了闷亏。 不过—— 第34章 约见 谢昭昭一笑:“你这倒是提醒我了,你留意一下二房院内,寻个机灵的粗使丫头,使点银子。” 红袖迟疑:“可是粗使丫头只能在院子里,进不了主子的身,可能也打探不到什么。” “只需盯着,有异常的时候禀报便是。” 红袖只好说:“是。” …… 接下来的几日,怡兰苑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于氏和谢长渊、谢长安兄弟都过来看了她几次。 于氏担心她身体担心的不得了,坚持要请太医,不过被谢昭昭劝住了。 “苗先生都看不好,就怕请了太医也是白请,还得节外生枝。” 于氏默了半晌,“那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你自小习武勤奋,三岁就跟着哥哥们一起站梅花桩练定力了,七岁骑马,九岁练枪……” “摔得浑身是伤都从不叫苦,现在忽然就武功尽失。” 于氏说着,心疼的眼眶发红:“这怎么行?” “……”谢昭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轻叹一声,“娘倒是比我这个正主儿还难受。” 于氏骂道:“你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我当然难受,谁像你这么没心肺!” “娘、娘!”一旁的谢长渊赶紧安抚,“或许这是暂时的,没准过几日就好了呢。” “闭嘴!” 于氏气的大骂:“你成天在勾栏瓦舍跑,脑子都被那些脂粉熏成了猪脑是不是?这都快一个月了,苗先生也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还说风凉话?” 谢长渊摸了摸鼻子,不敢吭声了。 并且赶紧拉了谢长安挡在自己面前。 谢长安好一顿安抚,于氏火气才消。 母亲和哥哥又在她的望月楼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谢长渊为怕被母亲迁怒,一离开就脚底抹油,跑去寻云祁晦气。 这家伙,到底给妹妹下的什么药啊! …… 其实谢昭昭这个正主,心里哪有表面那么淡定? 武功尽失与她而言就如同缺了手脚。 云祁到底什么意思? 忍无可忍之下,谢昭昭给云祁写了封信,让红袖小心地传了出去。 毫无意外石沉大海。 谢昭昭只得找上谢长渊。 夜凉如水。 谢长渊看着堵在长廊上的妹妹,满脸堆笑:“昭昭啊,好巧,你出来赏月的吗?” 谢昭昭说:“今天月初,没月亮。” “呃,嗯嗯。”谢长渊点头:“是哦,五哥稍微喝了一点点酒,头晕眼花的哈哈哈哈,那什么,你在这儿玩着,我回去休息了。” 谢昭昭堵住他去路。 他往左,谢昭昭往左。 他往右,谢昭昭也往右。 谢长渊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什么事儿啊?” “云祁。” 谢昭昭开门见山,“你给我约他。” “你知道的,老爹禁止谢家的人和他联络,我都好几年——” 谢昭昭静静地看着谢长渊。 后者“呃”了一声,鬼扯不下去。 “你们可是穿一条裤子的。”谢昭昭说:“面子上不见,私底下必定是每天混在一起——你把他约出来,用你自己的名义。” 谢长渊得知云祁给谢昭昭下药完全是个意外。 云祁说,等时间到了谢昭昭便完好如初。 所以谢长渊和云祁打了一架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前两日看于氏那么担心,谢长渊又去找了云祁一趟,再三确认。 云祁还是那说法。 于是两人又打了一架,事情过去了。 诚如谢昭昭所说,谢长渊和云祁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因而心底里相信云祁不会伤害妹妹,所以这事儿他就高高挂起,当做不知道。 但现在又被妹妹堵住。httpδ:/m.kuAisugg.nět 谢长渊的头就有点疼了。 看谢昭昭这面色平静,眼神却如火烧的样子,谢长渊知道她气的不轻。 “那个,妹妹啊。”谢长渊琢磨着怎么说。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妹妹?”谢昭昭直接问:“就这么一点小事你不愿帮忙?” “还犹犹豫豫的,难道是你知道了什么事情,帮着云祁呢?” 谢昭昭本是随口一说,但看着谢长渊瞳孔轻缩,有些错愕又有些躲闪的表情,顿时明白自己是歪打正着了。 她心里“噌”一下又冒了一股火。 “好啊。” 谢昭昭冷笑一声,“真是我的好哥哥。” 谢昭昭是个开朗性子,除了对待云祁冷脸,和家人一向能打成一团,兄妹情分深重。 因此谢长渊一看她冷了脸,顿时慌忙追上去:“别别,别生气,我帮你便是!” 谢昭昭不言语,只是向前走。 “哥错了错了!”谢长渊堵在谢昭昭面前,双手合十,她连拜了好多下,“祖宗,别生气,哥都听你的。” “……” 谢昭昭本也是吓唬一下他,见他这副姿态,没忍住额角微抽:“你拜菩萨呢?” “嘻嘻。”谢长渊一声笑:“妹妹就是女菩萨,多拜拜保我平安嘛。” 谢昭昭无语。 她不多贫嘴,只说:“你帮我约人,就这两日。” “好啊。” …… 谢长渊说话算数,果然是两日,便告诉谢昭昭人约好了。 定在清风楼见面。 谢昭昭问:“是用你的名义约?” “是啊。”谢长渊点头,“不过以云祁那厮的聪明劲儿,或许知道是你呢,我提前说好,如果他没出现你别说我没帮忙!” 谢昭昭睨着他:“如果他没出现便是你办事不力,我自然要赖你。” “……” 谢长渊头疼,“你们两个斗法为什么牵连我啊!” “谁叫他是你狐朋狗友,你又是我亲哥?”谢昭昭把他往外推,“你走吧,我等会儿就去赴约。” 谢昭昭选了身藕色菱纱裙,裙摆上用卷银绣线绣着折枝的花草。 瞧着天色不好,谢昭昭出门的时候还吩咐香桂准备了伞。 圣京城依山傍水,玉龙河穿城而过。 清风楼就修在玉龙河岸边,坐船前往是为最快。 谢昭昭已经憋了太久,早早吩咐人准备好船只,到河边一下马车立即登船。 小船便往清风楼那个方向摇去。 谢昭昭在舱内坐着。 如今到了七月份,看似天气阴沉,实则闷热的紧。 她坐了片刻就受不了,只得吩咐香桂准备了圆木墩,坐到船头透气。 第35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七月份是天,玉龙河河面上铺满了荷叶。 小船飘在其中,便如在荷花与荷叶的缝隙之中徜徉,到底是比在仓中凉爽了许多。 “小姐!”香桂折了一枝荷花,递给谢昭昭。 谢昭昭接过来嗅了嗅,笑着说:“真香。” 她一手捏着荷花,一手撑着油纸伞。 油纸伞挡去她半边脸,下巴像是玉一样光洁滑腻,白皙的耳垂上戴着小巧可爱的耳铛,随着小船往前移动轻轻晃。 荷花荷叶缝隙之间光影斑驳,打在谢昭昭的身上和脸上。 “呀,那是谁家小姐,好美!” 岸上有人低呼一声,引来无数百姓侧目,纷纷惊叹。 “只半张脸就这般好看,也不知道把伞拿开,露出一整张脸,是怎样的惊艳!” “这些人倒是有眼光!”香桂低笑一声,却是找了个面纱来,帮谢昭昭挂在了脸上。 谢昭昭的样貌在京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奈何佳人舞刀弄枪,多了几分凌厉,少了几分柔婉,免不得让人望而生畏。 世道便是如此。 世人多喜欢温室娇花,不喜欢带刺玫瑰。 但今日谢昭昭不管是装扮还是气质,都宁静淡雅。 别说是岸上的百姓了,便是香桂,都觉得谢昭昭实在是美的让人心折。 谢昭昭却是没多想什么。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清风楼,眉心轻皱,思忖云祁会来赴约的可能性。 …… 清风楼三楼,茶香袅袅,年轻俊美的玄衣男子懒懒地半撑额角,微闭着眼眸养神。 他的对面,一个二十七八岁身着官服的青年正襟危坐。 玄衣男子不开口,青年也不敢说话。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玄衣男子说:“陆汉秋,色字头上一把刀。” “是。”青年连忙说:“回去便将那没有轻重的女人送走。” 玄衣男子眼帘微抬,眸光清淡似水,但坐在对面的陆汉秋却从其中感觉到了冷芒,背脊僵直。 “陆大人被女人迷晕了头?”站在玄衣男子身后,身穿灰色软甲战袍的男子说:“殿下的意思是,那个黛夫人有问题!” “呃……”陆汉秋抿了抿唇,皱眉说:“下官明白了。” 玄衣男子正是云祁。 他看着陆汉秋微拧了眉头。 陆汉秋此人,算得上是朝中少有的青年才俊。 但这个青年才俊喜爱美女,还是光明正大纳回家宠供起来的那种。 因为私生活不检点,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御史忍无可忍上折子参他。 但偏偏他又是个有真材实料的。 宣武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人,当真是矛盾又新鲜。 “好美的女子……”楼下传来百姓的议论声,里面含着浓浓惊艳。 陆汉秋忍不住往窗口那儿侧了侧身子,眼神往外瞟。 云祁手指轻敲桌面。 陆汉秋赶紧坐好,“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本王要你戒色。”云祁冷飕飕地问:“你能吗?” 陆汉秋讪笑:“有点难度。” 云祁冷冷道:“退下吧。” “是。” 陆汉秋起身行礼,告退离开了。 玄明再也忍不住:“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听到美人眼珠子都掉下去!平素在大理寺办案那个雷厉风行的大理寺卿到底是不是他?” “龙生九子都各有不同。”云祁淡淡道:“世人千千万,什么样的人都有,正常。” “那倒也是。” 玄明撇撇嘴,就见云祁站起身要往外走。 玄明诧异地说:“殿下,咱们不等七小姐过来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等她?”云祁淡淡一声,提起袍摆下楼梯。 玄明讪讪,什么也不说,只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清风楼门前的时候,正看到陆汉秋命人准备了小船,而不远处玉龙河中的小船船头有个女子打着油纸伞半遮面。 倒的确是看着赏心悦目。 玄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出息吧!” 这才被殿下说完,后脚便去猎艳了! “咦?”玄明忽然又眯了眯眼,“那女子——” 走在他身前的云祁已经剑眉紧拧,脸色极度难看。 玄明赶紧说:“殿下莫气,属下立马将那不长眼的陆汉秋叫回来!” …… 谢昭昭示意船夫将船摇到岸边去。 但船就在这时几不可查地轻晃了一下。 谢昭昭皱了皱眉,起身过去,一把掀开船舱帘子,然后又唰一下放下。 香桂只觉眼前晃了一下,错愕地问:“小姐,怎么了?” “不去清风楼去,往前走吧。”谢昭昭交代香桂,“你在船头守着。” “是。” 香桂应下之后,谢昭昭收伞,弯身进了船舱。 …… 岸上,陆汉秋惋惜地说:“怎么是谢七小姐?太遗憾了。” “把你的眼睛收回来。”玄明忍住对他动手的冲动,“那是殿下的女人。” “嗯。”陆汉秋点头,慎重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个道理我清楚的。” 玄明多看了他两眼,倒是一时没话。 陆汉秋忽然说:“殿下也爱美人,倒是和小臣志趣相投。”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玄明嗤笑一声,“殿下不是爱美人,是只爱谢七小姐,和你好色不是一回事!” …… 谢昭昭进到船舱内,眯眼盯着那个姿态慵懒散漫的玄衣男子片刻,才到他面前的小凳上坐下,“还以为你不会来。” “你这么费心费力地约我,我怎会不来?” 云祁懒洋洋地说:“还是为了软筋散的事情?” “当然。” 谢昭昭盯着他:“到底要怎样你才能给我所有解药,解除我身体状况?” “这样吧。”云祁笑着说:“你以身相许,新婚洞房夜,我帮你解。” 谢昭昭:“……” 片刻后,她正色道:“别开玩笑了!” 她现在还有婚约。 圣旨赐的婚,不嫁是抗旨,想要解决她身上的婚约就是一件麻烦事。 再加上云祁那边,宣武皇帝早就给他选了恰当的妻子人选。 虽然他前世并没娶陈书兰,但这件事情总归是棘手的。 不知道要用多久来解决。 怕是等到两人婚约都解决掉,能顺利的在一起时,自己这身武功全废了。 第36章 私定终身 “没开玩笑。”云祁也正色道:“我说认真的呢。” 谢昭昭神色复杂地看着云祁:“你在耍我。” “我有可能戏耍任何人,就是不会戏耍你。”云祁说道:“更不会拿这件事情戏耍你,怎么样,考虑一下?” 谢昭昭沉默下去。 半晌,她才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各有婚约?” “你有婚约。”云祁慢慢拿出别在腰间的扇子展开,轻摇慢摆:“我没有。” 谢昭昭提醒:“皇上已经帮你选好了,只差赐婚。” “他不会赐的。”云祁说的笃定,懒懒道:“而楚南轩也娶不到你。” 谢昭昭再次沉默。 云祁忽然凑上前来,停在谢昭昭面前,折扇合拢,扇柄轻佻地搭在谢昭昭下巴上,“我说过,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不是开玩笑。” 一股极其清淡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 谢昭昭知道,这香是宣武皇帝特赐给云祁用的,昭示着云祁这个皇长孙在他心中的绝对位置。 此时的云祁离谢昭昭面前只有半寸,两人眼对着眼,鼻对着鼻。 云祁高挺的鼻梁甚至过分地轻轻蹭了蹭谢昭昭小巧的鼻尖。 谢昭昭可以在云祁的眼底看到自己的脸,以及脸颊上飘起的一抹绯红。 谢昭昭赶紧别开脸,并用力推了他一把:“说话便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好。” 云祁顺势往后一倒,唇角擒着一抹笑。 并非平素挂在脸上那种懒洋洋的慵懒笑容,而是唇角轻勾,弧度完美,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他心情愉悦。 好一会儿,谢昭昭才调匀呼吸:“除非这样,否则你就不会给我解软筋散?” “不错。” “那——”谢昭昭冷静地问:“软筋散拖的时间久了,会不会到时候解了武功也会失去几层?” “不会。” 谢昭昭深吸口气,几乎没有考虑便说:“好。” 反倒是云祁听到这个果断的“好”,怔了一下。 谢昭昭坐好,背脊秀挺,双手放于膝头,“我们成亲得名正言顺的成,所以首先你不能叫皇上给你和那个陈书兰赐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其次,楚南轩这边你先不要太过插手,我会先想办法解决,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找你。” 云祁的眼睛眯了眯,“楚南轩下了天牢,你就确定他能囫囵出来?” “不确定。”谢昭昭摇头:“但皇上把他打入天牢都一个月了,到现在都没问罪,便说明此事有转圜,只是转圜的早晚而已。” 云祁问:“还有吗?” “还有第三,我们的事情你不能硬来。”谢昭昭盯着他:“我不想到时候嫁过去,被太子殿下和皇上厌恶。” 云祁合起的折扇轻轻地敲击着掌心。 他看着谢昭昭,眼神晦暗莫测,让人看不懂他的心思。 谢昭昭倒不怕他看,把出门的时候准备的凉茶沏出来准备解解暑。 一只手却忽然划过,把那被凉茶抢了过去。 谢昭昭抬眸看过去。 云祁一边抿茶一边说:“行!” 谢昭昭抿着唇,自己又重新沏了一杯凉茶,心情着实算不上好。 前几日才想,用命报恩,别搞什么以身相许。 可现在,这眨眼功夫竟然又得以身相许了。 最要紧的是被用全身武功威胁着,这着实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咱们这算是私定终身了吧?”云祁忽然问,“对不对?” 谢昭昭沉默片刻,恹恹说:“好像。” “也没有怎么惊心动魄……”云祁皱眉,“感觉缺点什么,你说呢?” 谢昭昭看他:“缺什么?” “你过来。”云祁说。 谢昭昭默默,防备地看着他,还后退了一点。 云祁手一捞。 谢昭昭手中的茶杯掉落。 云祁却是反应迅速,单手一划,那茶盏竟然稳稳地落到了小方桌上。 谢昭昭重心不稳地跌入云祁怀中,双手连忙挡在自己和云祁身前,脸色难看:“你做什么?” “盖个戳。”云祁低笑,唇在谢昭昭额心一啄,碰过一下便放开了谢昭昭。 一连串动作快的谢昭昭根本没法反应。 等坐回去后,她捂了额头半晌。 她前世化为鬼魂,曾亲眼见他深情,又见他为谢家满门收敛遗骨,报仇雪恨,心中本就感激。 因此对云祁很难生出拒绝的心思。 若娶她是他的心愿,那她会遂了他的愿。 只是他这般威逼利诱,就让人心里窝火。 谢昭昭没法发作在云祁身上,只能发作在凉茶茶壶和茶杯那儿。 倒个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云祁懒洋洋地说:“轻点儿,打碎了可就没得喝了。” 谢昭昭手一顿。 云祁“叩叩”敲了两下桌子,“给我也来一杯,热。” …… 谢昭昭回凉国公府的时候,平素很少在后宅出入的谢长渊竟然等在长廊口,一见面就迎上去,“妹子,怎么样了?” 谢昭昭不说话朝前走。https:/ “嗳别不理人啊。”谢长渊追上去,“那混蛋是不是欺负妹妹了?跟五哥说,哥去帮你报仇!” 谢昭昭脚步一停,“五哥,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你一向和他穿一条裤子,你会舍得为了我找他麻烦。” “你这话说的!”谢长渊冤枉道:“你可是我亲妹妹,这世上我最亲的人了,云祁能和你比吗?” 谢昭昭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往前。 谢长渊一直追到望月楼前的时候,谢昭昭正要说“没事”了,谢长渊忽然说:“好吧这次袖手旁观是我不对,我也想不到云祁那厮干这种事!” “你别恼,我都跟你说——其实他来过一次。” 谢昭昭脚步一顿,“来过一次,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谢长渊眼睛在院子里外的奴仆们身上瞟了两圈,低头凑到谢昭昭耳畔说:“半夜,他说要看看你,待了半个多时辰。” 谢昭昭:“……” 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哪天?” “半个月前吧。” “你知不知道他进去干什么?” “不知道。” 谢昭昭瞪着谢长渊,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倒是放心,随便放个陌生男人进妹妹的绣楼?五哥,你是腿不想要了!” 第37章 反其道而行 “别别!”谢长渊连声说道:“好妹妹,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咱娘!” 要是被于氏给知道了,绝对不是断条腿,那得要命。 “那也好说。”谢昭昭好整以暇道:“你把你知道的关于软筋散的事情全都跟我说了,不得遗漏,我就考虑不去告状。” “行吧行吧。”谢长渊苦着一张脸,“都告诉你!” 两人进到望月楼花厅内,谢长渊便说了起来。 其实他能知道,也是因为去找云祁的时候,凑巧听到玄明说了一句“软筋散”。 “我虽然和他为这事儿打了两架,但他也没跟我细说什么,只说不会伤你。”谢长渊两手一摊,“你是知道他那个人的,轴的厉害。” “他不告诉我,我是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谢昭昭轻蹙着柳眉思忖片刻,又问:“那你可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软筋散?” “这我哪知道?”谢长渊无奈道:“没准他在西北遇到了什么人,得来的吧。” 谢昭昭“哦”了一声:“关于解药他只字未提?” “没有。”谢长渊摇头:“只说你不会有事,专门强调了。” 谢昭昭眉心紧蹙。 这问了一遍,也没比自己知道的多多少。 谢长渊一张俊脸凑到谢昭昭面前狗腿的笑:“好妹妹,别告状!” …… 定西王府虽是云祁府邸,但实则他在府上基本没有住过几日。 这次回来的突然,府上的管事也是匆忙应对。 但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并不太好伺候的皇长孙殿下,这次回来似乎内敛沉稳了许多许多,颇有些太子殿下的风范。 寒月轩是云祁的书房,然而自从云祁入京,起居坐卧基本都在这里。 这里闲人免进,里外都是玄甲军守卫。 月初之夜,天上不见月。 身着玄色广袖常服的云祁慵懒地靠坐在窗边,手撑额头微闭眼,感受着凉薄夜风轻抚面。 玄明立在廊下,隔一会儿就歪头看一眼云祁。 直看了十几次后,云祁的声音淡淡响起:“你想说什么?” “主子怎么知道属下想说话?” 云祁张开眼:“直说。” “呃……”玄明讪讪道:“真的能说吗?” 云祁看着他,狭长的眼眸幽冷而深邃,仿佛能一下子看透他那犹豫外表之下的跃跃欲试。 玄明忽然就决定不装了。 他上前问道:“殿下今日从清风楼回来就没吭过声,心情瞧着也不太好,是不是……下午和谢小姐没谈好?” 云祁垂着眼,手指绕着衣袖把玩,没应声。 玄明迟疑地开口:“主子?” “嗯。”云祁懒懒应了一声,不知是回应他最后一声呼唤,还是回应先前问的那件事情。 玄明拧眉说:“还是因为软筋散的事情吧?那个软筋散一共就三颗解药,你都全给小姐服下了,干嘛不实话实说,非要惹她生气?” 云祁掀起眼帘:“我乐意。” “……” 玄明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好久之后才说:“您以前不会这样故意惹小姐生气。” “你也说了是以前。”云祁看着黑夜,语气飘忽地道:“那时候我不惹她生气,事事顺着,结果她倒是离我越来越远,跑别人怀里去了。” “既然顺着她不行,那只能反其道而行。” 玄明又无话可说了。 好像挺有道理。 但他还是有很大的顾虑。 “那万一……您惹的太过,小姐彻底恨上了您,那可怎么办?” “恨我?” 云祁重复一声,飘忽的视线逐渐变得幽深复杂,让玄明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玄明很迷惑。 他从八岁跟在云祁身边,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自认十分了解自家殿下。 云祁抬抬眼他就能知道云祁想要什么。 可这一年多来,云祁越来越让人看不透。 云祁慢慢闭上眼,手扶上额角,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中波涛暗涌。 抢亲,下药,拖了楚南轩入天牢。 这三件事里,每一件都足以让谢昭昭恨的想杀了他。 可她没有呢。 她甚至还善意地提醒他太子的身体,并且在自己开玩笑叫她以身相许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她的反应,平静到让他心底产生了无数猜想。 一个玄甲军卫士在这时候跑进来,递给玄明一封密信。 玄明赶紧转交云祁:“宫里来的。” 云祁抬手接过只扫了一眼,眉梢微挑:“这么快就要放出来了?” …… 谢昭昭把谢长渊送走后用了晚膳,没一会儿便休息了。 圣京的盛夏,只有入了夜才稍微凉爽。 但谢昭昭最近被热怕了,晚上睡觉时还是让香桂把窗户开了一点缝隙透气。 微凉的夜风吹拂而入。 黄花梨木大床之上,睡梦之中的谢昭昭眉心轻蹙。 “昭昭,你就是这圣京城中最亮的那颗明珠,是旁人不懂得欣赏,不必理会他们!” “你与我而言重若泰山,天下浮生与我而言轻若鸿毛。” “我此生必不负你!” 有一人的声音在层层云雾之间回响。 谢昭昭翻了个身。 “你舞刀弄枪,满手的老茧满身的伤疤,你去问问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永远都是一副自强不息的模样,你知不知道我最憎恨你这副模样?” “给我穿了她的琵琶骨!” 谢昭昭猛然翻身而起,惊喘了几口气,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双眸无神地盯着逶迤在地的素蓝色床帐,良久良久之后,急促的呼吸才逐渐恢复平稳。 谢昭昭掀开薄被,起身到桌边去掌了灯。 她抬起双手,美丽的眼睛静静地看过去。 掌心的茧是握剑握鞭握枪留下的,指腹处的茧是骑马拉缰和拉弓留下的。 这只手说起来并不丑。 但和好看却也相去甚远。 实在是粗糙了些。 谢昭昭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他是喜欢那种女人的。” 谢星辰那种娇柔的花朵。 而自己这样的母虎,恐怕从未入他的眼。 从一开始他接近谢家,便是有所图谋! “小姐?”外面响起脚步声。 今晚香蓉守夜,瞧着主屋亮了灯,便披了衣服往这边来看,“您——” “回去休息吧。”谢昭昭淡淡说:“我起来看看书,你不必管我。” “可是——” “去休息。” 谢昭昭温柔却坚定地说:“去吧。” 第38章 楚南轩出狱 香蓉还是退下了。 谢昭昭拎了本书坐在圈椅上,却无心看书,眼神盯着跳跃的火苗,后半夜都在思忖前世的事情,以及琢磨软筋散。 一直到天亮,谢昭昭才疲乏地又爬上了床榻。 这样一折腾,起身便到了晌午。 香桂进来服侍谢昭昭用午膳,表情有点古怪。 “怎么了?” 谢昭昭一边吃小笼包一边问,“说吧。” “有件事情。”香桂欲言又止:“姑爷从天牢出来了!” 谢昭昭手一顿,缓缓朝着香桂看过去。 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一片清澈,一丝波纹都不见。 谢昭昭问:“什么时候?” “今日早朝结束后。”香桂说道:“已经回家了。” 谢昭昭沉默片刻,低下头去继续用饭。 香桂观察了谢昭昭好一阵子,不好分辨她的心情。 等吃完了东西,谢昭昭放下筷子,淡淡说道:“别叫他姑爷,他不是。” “呃……奴婢遵命。”香桂也不敢多问,让人把碗筷收拾了。 她才带着婢女下去,院子里便响起了脚步声。 片刻后,于氏翩然而来,虽然脸上挂着慈爱笑容唤着“昭昭儿”,但眼神却和方才香桂的眼神差不离。 谢昭昭便知道于氏为了什么过来。 果然母女说了几句体己话后,于氏便说:“南轩被释放了……关在天牢两个月,也不知道受没受罪,你看,你要不要过去瞧瞧?娘和你一起去。” 谢昭昭低着头没说话。 “昭昭啊……”于氏斟酌着用词:“你和南轩从小就认识的,两家人知根知底。” “他待你好,对我和你爹也十分尊敬,若只是因为梦境你便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实在是有点太儿戏了。” “你老实告诉娘,你和南轩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说出来,娘帮你合计合计,出出主意。” 两个孩子一直是郎情妾意。 现在谢昭昭忽然翻脸,只一个梦,实在是毫无说服力度,于氏这一个月来想了许多,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两个孩子之间出了问题。 谢昭昭对于氏的反应毫不意外。 楚南轩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伪装的本事炉火纯青,连谢威那样精细的人都能受骗,更何况是于氏? “没有。”谢昭昭沉默了一下,说:“那就去看看他吧。” 于氏一喜:“好!” 谢昭昭和楚南轩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并且还是圣旨赐婚。 就算出了军械和抢亲那档子事情,但实际在于氏和谢威的心中,楚南轩早就是女婿了。 于氏自然不希望小两口闹矛盾。 过去的一路上,于氏牵着谢昭昭,旁敲侧击地询问女儿,和楚南轩之间的问题。 却每一次都被谢昭昭四两拨千斤地避过去。 于氏也只能放弃。 楚南轩的父亲楚鹏程是为宣武皇帝挡毒箭而死的。 他死的时候楚南轩才十二岁。 宣武皇帝感激楚鹏程的救命之恩,对楚南轩一直十分关照。 楚南轩本身又争气,二十岁就做到了上将军,是圣京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 楚鹏程只有杨氏一个妻子,也只有楚南轩一个儿子。 他一死,本剩了杨氏和楚南轩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马车停到将军府门前,谢昭昭和于氏下了车。 谢昭昭抬眸看着那巍峨的门楼,唇角几不可查地勾出一抹冷笑,又在瞬间就消失无踪。 快的没有人察觉。 仆人前去叩门。 “昭昭。”于氏牵住谢昭昭的手,“等会儿好好说,别置气,南轩毕竟在天牢这么久,肯定吃了苦头。” “嗯。” 谢昭昭淡淡应了。 片刻后,角门被打开,将军府的钟管家快步迎上前来,恭敬地说:“小的见过于夫人,见过昭昭小姐,我家将军正在更衣,请二位先到厅内稍坐片刻。” “好。”谢昭昭应了声,和于氏一起进了将军府内。 沿路过去,将军府上奴仆看到她们母女二人,神色都有些不好。 尤其是看谢昭昭的眼神,带着几分埋怨。 在他们看来,楚南轩的牢狱之灾都是谢昭昭引来的,并且谢昭昭又开始和云祁纠缠不清了。 那钟管家倒是一切如常。 带母女二人到厅内后,钟管家吩咐人上了茶,欠身对于氏和谢昭昭说:“二位稍候,小的去催催将军。” “钟管家自便。”于氏客气地说完,钟管家就退了下去。 于氏面露担忧:“也不知道南轩受伤了没有?” 谢昭昭没吭声,轻轻摇着团扇。 那姿态,并不像是来看望久违的未婚夫,而是随便在什么地方闲逛。 于氏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忽然有点点不安,“昭昭,你——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在想方才那些下人看我的眼神。”谢昭昭淡淡说:“瞧着都在怨怪我害了楚南轩,但钟管家对咱们母女还是和往常一样恭敬。” 于氏皱眉:“所以?” “所以——母亲觉得,等会儿楚南轩来了,他看咱们会是什么样?是会和钟管事一样,还是和那些下人一样?” “这……”于氏抿了抿唇,“南轩他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是定西王殿下那边——” 院内响起一串极有节奏的脚步声。 于氏住了嘴。 片刻后,一身玉白色家具常服的楚南轩出现在了厅门口。 他本是英挺卓绝的长相,五官轮廓立体,眼眸深邃,立在那儿便自有风致,如松如竹。 谢昭昭以前总说他这张脸恰恰好,要是稍微硬朗一点就显得粗犷,再柔和一点又显得娘气。 然如今看到这张脸时,已毫无感觉,只看到该死二字!httpδ:/m.kuAisugg.nět “南轩!”于氏关切地看着楚南轩,既为他的身体,也琢磨他对谢昭昭的态度。 “言姨。”楚南轩朝着于氏拱了拱手,恭敬而客气,又走到裴昭面前,眼神温柔似水:“昭昭。” 或许是因为牢狱之灾,他看起来瘦了一些,衣袍宽松,瞧着于氏也有些心疼了,正要说点什么,谢昭昭却淡淡开口:“你不怨怪我?” 楚南轩摇头,面有愧色:“这件事情十分复杂……说到底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大婚的时候做那件事情。” 第39章 谢昭昭,你疯了 “这么说,劣质军械藏在迎亲队伍的事情,你是一点没被冤枉。”谢昭昭轻轻问:“是吧?” “是,只是——” 楚南轩话音刚出,“啪”一下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来。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院子里的守卫,大厅门前的钟管家,进来奉茶的婢女,站在谢昭昭身旁的于氏全都僵成了石雕。 没有人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楚南轩一张俊脸被打的歪到了一边,脸颊之上出现五个极为刺目的手指印。 他惊怒到了极致。 楚南轩极其缓慢地回过头,那双原本氤氲着似水也一般柔情的眼睛,转瞬便凝结成了寒冰。 “谢昭昭。”楚南轩薄唇轻启:“你疯了?” “是你疯了。” 谢昭昭平静地说:“你知道沾染劣质军械是什么罪责,你却明知故犯,你是自己想死,还得拖上我们谢家一起落水。” “你还选了我们大婚的日子做障眼法……” 谢昭昭盯着楚南轩的眼睛发问:“大婚并非真心,处置那些劣质军械才是你那天迎亲的目的吧,楚将军?” 楚南轩愤怒至极。 他现在恨不得有一把刀,能活劈了谢昭昭。 但他却不能。 他忍着愤怒,沉着脸说:“我从未想过要牵扯谢家,还有这些军械也是逼不得已……事情与我没有多大干系,否则我也不可能离开天牢。” “那你倒是告诉我,谁让你逼不得已?” “不能说。”楚南轩实难让自己挂出半分笑脸应付这对母女。 他转向于氏,僵硬地说道:“于夫人,你和昭昭先回去吧,小侄身体还有些不适,稍微休息两日养好些,便亲自登门致歉。” 此时的于氏总算回过神来,僵硬地说了声“好”。 谢昭昭看都再未看楚南轩一眼,转身走的毫不留恋。 等到了马车上,于氏终于忍不住说道:“昭昭,你怎么……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他?南轩那孩子肯定是有苦衷的!” “况且这件事情,他自己吃了苦受了罪,也没牵连谢家。” “咱们是来看望他的,你——” “娘。”谢昭昭慢慢看向于氏,“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儿子?你这样心疼他?” 于氏噎住。 谢昭昭又说:“他有没有苦衷我不知道,但他不碰劣质军械就不会下天牢,吃苦受罪也是活该。” “至于没有牵连到谢家,那是因为谢家确实无罪,也是爹爹反应机敏,还因皇上圣明。” “这并不是楚南轩的功劳,娘。” 于氏张了张嘴,再次无话可说。 “但若退一步,爹爹反应慢了,或者朝中有凉国公府仇敌蓄意构陷,或是皇上本就对谢家有不满,就只凭劣质军械这一条,谢家满门都不够斩。” 谢昭昭视线从于氏脸上转开:“楚南轩把我谢家架在猎油上烹烤,我打他一巴掌是轻的。” 于氏沉默半晌,“道理是这样的道理……” “娘,你可看到他刚才的眼神了?”谢昭昭扯了扯唇,“他很生气呢。” “平素他对你和爹爹最是孝顺恭敬,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好声好气的,这次竟然给您下逐客令。” 于氏说:“你打人家一巴掌,谁也好声好气不了。” 但心里也琢磨着方才楚南轩的反应。 楚南轩回头看谢昭昭,质问她是不是“疯了”的样子,还真是挺吓人的。 戾气很重。 于氏看着楚南轩长大,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神。 于氏皱眉思忖,难道是在天牢待了一个月,太压抑了,好性儿也给磨没了? 谢昭昭笑笑:“没准儿从来就不是个好声好气的,只是平素装的像,这次太愤怒装不出呢。” 于氏神色复杂了一会儿,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看来谢昭昭对楚南轩意见很大。 难道真的就因为那一场噩梦? …… 楚南轩等谢昭昭母女离开后,眼底神色立时阴冷无比。 “老奴吩咐人给少爷准备冰块,敷一敷很快就能消肿。” 钟管家咬牙说道:“这个谢昭昭吃错药了不成?少爷还没问她为什么和定西王沆瀣一气害您入天牢,她还倒打一耙!” 楚南轩沉着脸,“她好像变了。” “是啊,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外面都在说谢家七小姐转了性。”钟管家立即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跟楚南轩说了。 “什么?她打了星辰?还将星辰和二夫人禁了足?” “是。”钟管家神色凝重:“听说是因为,二夫人和星辰小姐准备银子为您打点天牢的事情,被谢昭昭和于夫人撞破了。” “不但禁足,还被夺了管家权。” “……” 楚南轩脸色又是一变,“成亲前几日我见她都很好。” “我接她坐上花轿离开谢府的时候,我还和她说了话,她心情不错,一如往常。” “也就是说,从花轿上被云祁劫了后,她才转了性子。” “难道是定西王做了什么?”钟管家面露茫然,“可是他能做什么,让一个人一日之内性情大变?” 楚南轩细思片刻,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可派人去打探星辰和二夫人的情况?她们还好吗?” “不太好。”钟管事叹了口气:“星辰小姐先前从马背上摔下来,伤着了腰,本就没养好,现在又被禁足……” “听说谢昭昭带害她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婢女去院子里闹过。” “星辰小姐和二夫人都受了惊吓,病了一场,这些时日一直在喝汤药。” “谢昭昭这只母老虎!”钟管事气愤地说道:“星辰小姐这些年身子骨一直很弱,哪里经得住她糟践啊。” 楚南轩“啪”的一声,用力握紧了椅子扶手,眼底气愤和担忧交织。 可是那到底是谢家的家事,这……要怎么才能帮上星辰一点儿忙? ……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人才刚坐稳,香桂便快步到了谢昭昭跟前来禀报:“小姐,外面有人给怡兰苑那两位递了信,在这里。” “我看看。”谢昭昭随手接过,拆开之后只扫了一眼那字迹,就勾了勾唇,“真是狗胆包天。” 第40章 火爆脾气 楚南轩的亲笔书信! 看来她谢昭昭以前是白长了一对眼睛,才能让楚南轩和谢星辰这两个人如此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她随意扫了信上内容一眼,重新换了信封把信封好,递给香桂:“你拿去,你怎么发现的,你就让我娘身边的人怎么发现。” “啊,这……”香桂迟疑:“夫人性子火爆,要是看到这样的信,八成会直接冲去怡兰苑把人撕了。” 虽然谢昭昭从未说过什么,但香桂日日跟在谢昭昭身边,也看出了许多东西。 谢星辰和楚南轩有鬼。 这两人,一个和谢昭昭姐妹情深,另外一个和谢昭昭郎情妾意,却背地里暗度陈仓。 简直是该死! 但她又从谢昭昭的态度上琢磨到,谢昭昭似乎并不想这么快戳破这件事情。 所以让于氏发觉这封信的意图,她有点搞不懂。 谢昭昭笑道:“所以啊,母亲身边的人发现这封信后,咱们就赶紧过去,把她拦着点,别让她过去把人撕了。” “那咱们为什么不直接给夫人送去?”香桂迟疑:“还要绕个弯子叫夫人自己发现?” “因为她太信任楚南轩了。”谢昭昭淡淡说:“我亲手送的,她没准都会怀疑我的动机,但她若是自己发现的,就会深信不疑。”httpδ:/m.kuAisugg.nět …… 半个时辰之后,春和楼内果然如同爆竹炸开了一般。 于氏愤怒地冲了出去,这一次甚至提上了她年少纵横沙场时用的马刀。 而谢昭昭来的不早不晚,正赶巧。 她到春和楼门前的时候,和冲出去的于氏撞上了。 “娘,您这是干什么去?” 相比于于氏的怒发冲冠,谢昭昭就太过气定神闲。 谢昭昭轻轻握住于氏手腕,拿她手上的马刀:“也不知是谁与女儿说的,在家中不能喊打喊杀,您倒是提着刀要冲出去砍人。” 于氏气的脸都紫了,“昭昭,今日有件事情娘必须去办,你乖,就在这春和楼等一会儿,娘马上回来。” “不行。”谢昭昭把于氏的手臂抱住:“不能出去。” “你松手,哎你这个孩子!”于氏挣了两下挣不脱,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勉强软着声音说:“别掰了,仔细伤着你。” 当一声,马刀被丢到了地上。 谢昭昭牵着于氏往回走,“母亲为什么这么气,你倒是与我说说。” 于氏一口气哽在喉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过她多少年来性子都是风风火火,并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到底没撑太久就忍无可忍,把信递给了谢昭昭。 谢昭昭看过,“哦”了一声,“就为这个啊?” “就为这个?”于氏瞪大眼睛:“就为这个?” “你知不知道这信是什么意思?” 于氏原本刚被谢昭昭安顿坐下,这下子“唰”一下站起身来,“他是你的未婚夫,就算你今日甩了他一巴掌,他也没道理转头就写信关心谢星辰的身体吧?!” “他怎么不关心你的身体?你武功没了走路和寻常人不一样,他有心就不会看不见啊!” “还有,他这语气熟稔的一口一个星辰——”于氏咬紧牙关,“怎么那么不顺耳!” 因为窦氏哭哭啼啼地喊“大伯”的样子,实在是让于氏烦透。 恨屋及乌,再加上先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谢昭昭和于氏说过谢星辰故意毁坏她名声的事情,让于氏对谢星辰也没有好感。 女人在有些事情上又是敏锐的。 所以此时看到这么一封信,于氏怎么能不暴躁。 “其实这封信也不能说明什么。”谢昭昭淡淡说:“楚南轩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和谢星辰也是一起长大,相互关心并不代表什么。” “母亲如果冲过去质问她,没准她能哭着倒打一耙,问母亲为什么劫她的信,说自己毫无自由。” “再过分点,要死要活地跑到父亲面前哭闹也是有可能的。” 于氏深吸一口气:“这对母女没准还真能这么干——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当做不知道。”谢昭昭淡淡说:“把信给她,然后我们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于氏先是点了点头,后又看向谢昭昭:“你……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谢昭昭这话回的理所当然,甚至于让于氏都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 屋内其他婢女和嬷嬷也都是这种感觉。 谢昭昭说:“这就把信还回去吧,封好一点,然后派人盯着。” 屋子里鸦雀无声了好一阵子,于氏才回过神,让人去照办。 之后,她遣退屋内所有人,才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昭昭:“他可是你未婚夫,你这……不生气难道也不伤心?” “不。”谢昭昭摇头:“因为知道他对我毫无真情,狼心狗肺,我便不会对他多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 于氏张了张嘴,接不上话。 半晌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娘记得你从被定西王那厮带走后回来,就对那母女俩敌意很重了。” “嗯。”谢昭昭应了一声,并不多说。 于氏便联想到,谢星辰和楚南轩之间,谢星辰与窦氏的不安分,是不是都是云祁告诉谢昭昭的? …… 怡兰苑里,谢星辰母女看到那封信,如同阴霾遍布的日子忽然照进了一缕阳光。 窦氏激动地说道:“就知道不会有事的,南轩吉人天相,太好了!” “嗯。” 谢星辰点点头,把信捧在手上,反复看了好几遍,眼中泪花闪烁:“他这一出来便传信来与我报平安。” “又问我身子如何,还教我多活动才是疗养,当真是有心了。” “瞧你感动成什么样?”窦氏擦了擦谢星辰眼角泪花:“以你们的关心,这样关心你不是应当的吗?”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窦氏眼底也都是满意和欣慰之色。 自古男子多薄幸。 像楚南轩这样,把谢星辰放在心上,多年痴情不改的实在少见。 谢星辰娇羞地低下头,“那是自然。” “只恨那谢昭昭一直挡在前头,你和南轩只能躲躲闪闪见不得人。”窦氏忽然气愤地说了一声,谢星辰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第41章 谢星辰母女的打算 谢星辰冷冷说道:“要不是南轩还有大事指望谢威在前面撑着,他早就和谢昭昭撕破了脸。” “可恨的是,谢昭昭占了他未婚妻的名分,这次南轩出事她竟然一点忙都不帮,我们帮忙打点还这样对付我们,她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小声些。”窦氏忍不住戳了戳谢星辰的额角,“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人,你直呼你大伯名字,被人听到了还了得?” 谢星辰抿了抿唇,哼道:“女儿只是气不过,她以前不是最喜欢黏着南轩,对南轩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这次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窦氏这段时间也思忖过谢昭昭的反常,只是思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会儿又是高兴,便笑说:“管她吃什么药,南轩出来可是大好事。再说了,过几日,周嫂便要入京了。” 谢星辰眼眸一动,一抹暖流从眼底划过,“我的赫儿要来了。” “是啊。”窦氏拍了拍谢星辰的手背,柔声说道:“咱们且再安稳几日,娘去找你大伯求情,起码先给咱们解了禁足,能出入自由。” “到时候好好把赫儿安顿一下,然后你和南轩再合计一下谢家这边怎么办。” 于妙言那贱人这回气的够呛,管家权再想拿回来恐怕难了。 当初她带着儿女留在谢家就是为了儿女以后的婚配。 现如今谢星辰有了楚南轩,儿子谢长志也和侍郎家的小姐议了亲,只等回京就能完婚。 正好谢长志在边关大小也立了些功。 实在不行,就跟谢威闹一场,然后分了家产出去单过也没什么! 谁爱受这窝囊气谁去受,反正她们母女不受! 至于星辰婚事的问题,自然交给楚南轩去解决。 窦氏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 想通了这些,她笑盈盈地坐在谢星辰身边儿,商议着赫儿来了,做什么糕饼果子给自己的宝贝外孙吃。 还念着做好的衣服也不知道孩子穿不穿得上。 …… 谢昭昭陪伴于氏大半日,吃了晚膳才回到望月楼内。 一回去便请苗先生给自己诊脉,看身体恢复情况。 苗先生如同往常那般连连摇头,表示一点进展也没有,他也毫无头绪。 谢昭昭虽然习惯了这样的回答,但每次听到依然有点失落,不死心地按着手臂天井穴。 然而按多少次,丹田处也是纹丝不动。 苗先生忽然说:“丫头,你不如给老混蛋写封信,叫他来给你看看。” 谢昭昭默了片刻,“上次吵架分开的,他说恨死我了,这辈子都不想看到我这逆徒。” “气话而已。”苗先生捋着胡子说:“那老混蛋哪天不撂点狠话?他虽然不着四六,但那旁门左道的事情懂得是真多。” “没准他来一看,就知道你这身子到底怎么回事了。” “说的也是。” 谢昭昭笑着点头:“我等会儿就写。” 送走苗先生之后,谢昭昭收敛笑意,趴在二楼窗口看着苗先生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那师父的确旁门左道。 但苗先生可也是不遑多让。 怎么就这么久了,苗先生还是对自己身上的软筋散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真的没办法,还是不想有办法?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 从这一天开始,她放弃了每日让苗先生来帮她诊脉检查武功尽失的事情。 她自己每日主动到苗先生的院子去,翻看医书药典。 苗先生诧异地说道:“丫头,你这是干什么?” “左右也是没什么大事,看看,学学,没准儿自己能给自己解决问题呢。”谢昭昭随意应。 苗先生“呵呵”笑了两声,倒也不拦她,随便她喜欢怎样都好。 …… 午后阳光正好。 谢昭昭从苗先生那儿出来,脑子里还冒着半夏、党参、甘草、生姜茯苓等一堆草药名,远远地看到六哥谢长安随着谢威进了书房。 谢威在兵部行走,平素事务繁忙。 又是宣武皇帝和太子都信任的重臣,隔三差五便要被宣召入宫。 白日在家的时间基本是没有的。 今日刚过午就回了家,倒是少见。 谢昭昭想了想,没回望月楼去,而是在走廊转角位置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片刻后,一串脚步声自书房那边朝谢昭昭这处而来。 “咦?小妹。”一道清朗温柔的声音响起来,谢长安走到谢昭昭身边,“这个时辰没去午睡一会儿,怎么在这里坐着?” “等六哥。”谢昭昭笑着说:“刚看到六哥和爹爹进了书房,又想着好些时日没和六哥单独说说话了。” “这怪我。” 谢长安自责道:“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空闲时间去看望妹妹,哥哥的错……不过正好今日我也有点时间,妹妹你下午可有安排?” “要是没安排,哥陪你出去跑跑马?” “不想去。”谢昭昭摇摇头:“不过倒是有几日没出门了,能出去转转也好。” “那就陪你出去走动一下,吃吃下午茶。”谢长安拍了拍谢昭昭的肩膀,“你先去小睡一会儿,天气太热了,晌午不睡会儿一整日不精神。” “哥哥过半个时辰去找你出门。” “好啊。”谢昭昭点点头,便带着香桂她们回望月楼了。 等走远一点,香桂凑到谢昭昭身边,小声说道:“六公子好温柔哦。” 其余婢女纷纷点头。httpδ:/m.kuAisugg.nět 他应该算是谢家所有子女之中最温柔的人了。 如今还没说亲。 也不知道以后谁家贵女有福气啊。 …… 半个时辰之后,谢长安让人备了马车,准时来找谢昭昭出门。 一个多月过去了,现如今家中所有人都知道谢昭昭武功尽失的事情,担心的同时,也怕谢昭昭心情不好,所以当着谢昭昭的面从不提这个。 谢长安已经去换了一身水蓝色广袖锦袍,手上握着柄水墨纸扇。 五哥谢长渊平素也是喜欢握折扇的。 但他是拿精致奢华的玉骨折扇,扇子摇的时候颇有些风流浪荡的感觉。 谢长安手上的扇子,却摇的让人有一种清净淡雅,翩翩佳公子的感觉。 第42章 真像小妾 谢长安体贴地问:“你想去采茶巷还是去清风楼?” 采茶巷里很多消遣,可以一边喝茶吃糕点一边听曲儿。 清风楼虽然没有消遣,但是糕点茶水味道更好,周围也热闹。 谢昭昭说:“清风楼吧。” “那好。”谢长安吩咐马车往清风楼去,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说着说着,谢昭昭便旁敲侧击地问起楚南轩军械案,却无罪释放的事情来。筷書閣 谢长安如今随着谢威入朝,对此事也是清楚的,便将自己知道的七七八八告诉了谢昭昭。 楚南轩和那一批劣质军械本身是没有关系的。 之所以那批军械会出现在迎亲队伍,不过是他替人办事。 而能使唤得了楚南轩,还能让宣武皇帝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除了位高权重的皇子龙孙没有别人。 “应该不是京中的吧?”谢昭昭问。 “嗯。”谢长安低声说:“六哥告诉你也无妨——是驻守幽云十六州的梁王。”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爹要我闭紧了嘴巴,如今告诉你知道,你切莫与旁人说,母亲也不可以。” “明白。” 谢昭昭点头。 劣质军械之事固然罪恶滔天,但犯罪的人是宣武皇帝的儿子。 若这一次不是楚南轩,而是别人插了一脚进来,恐怕宣武皇帝会直接下令满门抄斩。 但谁叫那人是楚南轩。 宣武皇帝救命恩人之子,自然是无罪释放。 至于如何处置罪魁祸首梁王,这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宣武皇帝子嗣众多,而且大都在硝烟之中长大,能征善战骁勇无比。 江山大定、宣武皇帝登基之后,将儿子们分封为王,分掌兵权,为云家驻守边塞稳固边防。 其中梁王势力最大,兵马最是强壮,也最是嚣张跋扈。 这两年来屡犯律法。 劣质军械事件的起因,便是梁王侵吞各地军饷。 兵部没了钱,各地兵马军械供给不上,所以就出现了廉价劣质品。 谢长安忽然说:“小妹,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 “还好。” 谢长安又问:“是不是定西王跟你说过什么了?” 谢昭昭一愣,含糊地应了一声“是”。 谢长安果然就不多问了。 谢昭昭不禁心想,云祁这厮现在倒是个万能的挡箭牌。 兄妹二人去了清风楼,点了几分招牌糕点,说说笑笑地用了下午茶,又一起到清风楼附近的闹市转了一圈。 到晚上还在路边摊吃了羊肉粉。 华灯初上,兄妹二人才坐上马车回家。 到了府宅内,谢昭昭告别兄长回到望月楼,刚一进去,香蓉便神色凝重地过来禀报:“小姐,最近这两天怡兰苑那边,使了银子让人在打扫城南一处二进院子。” “什么?”香桂闻言面色微变:“她们打扫院子做什么,难道是想搬出去?不应该吧!” 谁不知道窦氏根本不想离开谢威这棵大树。 香桂猜测:“难道是做出这副样子给国公爷看,还是为了哭闹?” “不像。”香蓉说:“平素二夫人要是哭闹,都是摆在面子上闹起来的,这次让人收拾院子却是偷偷摸摸的。” “知道地方吗?”一直没说话的谢昭昭问:“院子的具体位置。” “知道。” 香蓉说:“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在怡兰苑那边买通了一个洒扫的丫头。” “那丫头倒是个会办事的,瞧着二夫人身边的嬷嬷找人去打扫,便自告奋勇去挣那份银子,自然也就知道地方了。” “事情办的不错。”谢昭昭笑道:“给那丫头多一点赏钱,让她继续盯着。” “是!” 香蓉退走后,香桂的疑惑却是还没解。 她瞧着胸有成竹的谢昭昭,欲言又止地说:“小姐……” 这是寄往谢昭昭帮忙解惑了。 谢昭昭淡淡说:“别急,等几日你就清楚了。” …… 三日后,窦氏果然又找谢威哭闹了一通。 说自己和谢星辰在怡兰苑里闷着,自己的病情加重,谢星辰的病也好不了。 楚南轩都释放了,她们当初干的那点糊涂事也付出了代价,也该过去了。 谢威受不得哭闹,头疼的让人解了窦氏母女的禁足。 于氏从头至尾冷眼看着,对于窦氏那胜利挑衅的眼神,面上视若无睹,然而心里却憋了一大股火气,恨不得上前甩她几个耳刮子。 但却记着女儿的交代,最终到底是没动。 窦氏离开之后,谢威赶忙到于氏身边安抚:“夫人息怒,如今家中一切都在夫人手上把持着,她便是哭哭闹闹也翻腾不起大浪来不是?” “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当看不到好了,可否?” 于氏冷冷说道:“她现在是越来越像你的小妾了,你这做派也越来越像个平衡妻妾关系的。” “……” 谢威无言片刻,“这说的哪里的话,你明知道我是为了老二才一向包容——” “是,为了老二。”于氏说:“可包容了十多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包容一辈子吗?你我的产业她们这些年分了起码一半出去,家中到处是亏空!” “我们老大死了媳妇,丢下个孩子现在还得再娶,老二老四常年在边关,婚事也没着落,老五老六也没成家。” “昭昭好不容易要成亲了,现在出了幺蛾子,婚事还不知道怎么搞。” “我们自己家中的事情都搞不好了,你看不见是不是?” 谢威讪笑:“为夫知道,知道,夫人息怒!” 于氏瞪了谢威一阵子,丢下一句话甩袖而走:“你去书房睡吧,最近别回春和楼了,我看你心烦。” “夫人——”谢威瞪着于氏的背影,好半晌后长叹一声,“真是一山难容二虎啊。” 谢威身后的长随低声说:“都十多年了,一直为了二爷照看着他的孤儿寡母,心也尽到了。” “二夫人那边又是贪心,没完没了的……而且夫人有句话没说错,每次二夫人来找国公爷您哭闹的时候,真像是您的小妾,姿态着实不好看。” 谢威:“……” 他回头瞧着长随:“你也觉得像?” 谢威平素关注朝事,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第43章 母老虎一个 长随小声说:“可太像了,就差扑您怀里哭。” “……” 谢威僵了僵:“至于吗?” “很至于。”长随肯定道:“您是当局者迷,不觉得有什么,小的和夫人是旁观者清,看的太清楚了。” 尤其是窦氏哭闹痴缠的时候,那表情,那语气。 真的很过分。 也怪不得夫人现在看国公爷帮窦氏说话就变脸。 “老爷啊。”长随贴过来劝解道:“依小人看,有些事情您就睁只眼闭只眼别管了,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是,您说是不?” 谢威捋着胡子点头:“不错。” 他一天天的,前朝那些老狐狸们都应付不过来,哪里来的空闲分给后宅的女人们? 更何况只有一个女人是他的,另外一个是弟媳。 这分寸其实是不好拿捏的。 虽然他这十几年一向能装糊涂就装糊涂,能和稀泥就和稀泥。 但现在看起来,装糊涂和和稀泥似乎都不好使了。 窦氏也的确是过分了些。 夫人对窦氏气性极大。 “你说的对。”谢威深吸口气:“那老夫就不管了,爱干什么干什么,两个女人还能把天翻了不成?” “就是!”长随赶紧点头附和。 谢威大踏步往外走,“你现在赶紧给老夫想个办法,怎么样才能不去睡书房!” “这还不简单?”长随笑眯眯地说:“国公爷您就和以前一样,当做没听到夫人说的,脸皮厚些不就是了?” 谢威哈哈大笑,“说的是!” 但是这次,装傻充愣地蒙混过关却是不能够的。 于氏回到春和楼立即让人把谢威的东西打包送到书房去,还严令禁止谢威进院子。 于氏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这些年对窦氏也大大小小积攒了许多不满,只是碍于二房谢擎当初为救谢威丧了命,所以不发作而已。 最近一个多月,又发现窦氏贪墨那么多产业,而且谢星辰还隐约和楚南轩有点什么。 楚南轩可是谢昭昭的未婚夫,五年的未婚夫! 在赐婚之前两人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背地里却和谢星辰? 这让于氏想想就觉得可怕。 偏偏谢威还一个劲儿的和稀泥,容着那对母女,开口闭口当年的事情,叫她忍让。 谁能忍得了? 谢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丢出来,十分不可置信,“夫人,你来真的?” 于氏身边的嬷嬷低声说:“国公爷,夫人很生气,这次是真的不想看到您,您看……您不然先去书房住几日,等夫人消消气,再回来?” “……”谢威无语凝噎,瞪了于氏那紧闭的房门一阵子,深吸口气,带着长随离开了。 这事儿被怡兰苑那边听到了,自然是快要乐翻了。 窦氏冷笑一声:“母老虎一个,就知道臭着一张脸对男人叫打叫杀,若非她当年是开平王的女儿,恐怕大伯也未必看得上她!” “这些年更是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在府上作威作福,将大伯打压到底。” “京中哪个王侯贵族不是三妻四妾,也便只有这凉国公府谢家,多少年只她一个黄脸婆。” “偏偏她还觉得骄傲得意,也不知旁人背后如何笑话她善妒跋扈!” “动不动就赶人去睡书房……仔细有一日大伯受不了了,休了她,到时候看她如何嚣张!” 窦氏当年是很想嫁给谢威的,没嫁成,这些年心里也积了怨。 但凡于氏和谢威闹起来的时候,她倒成了最高兴的。 “如果大伯真的休了她,那她应该只能去死了。”谢星辰讽笑一声,“毕竟也一把年纪了。”筷書閣 “说的是!”窦氏高兴地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于氏被休了,涕泪横流,活不下去,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的模样。 母女两人得意了一阵子,又说起“赫儿”来。 院子已经收拾好了。 现在两人的禁足也解除了,只等赫儿到来。 “赫儿自从出生就一直在江南麟州养着,一年见一次面,都和咱们不亲了。”谢星辰皱着眉说:“娘,这次就让他住在京中。” “他已经四岁了,是开蒙的时候,正好在这里寻个好先生。” “嗯。”窦氏点点头:“今年接他来不就是为这个吗?你放心,娘会上心的,南轩也会安排。” 谢星辰听到楚南轩,唇角弯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他们约了赫儿进京那日在那城南宅子见面。 一个多月没见了,也不知道南轩这次在天牢有没有吃苦头? 会不会瘦了? 谢星辰想想那黑漆漆的天牢就觉得可怕,也乘着等赫儿到来的两日,多做了几样自己那手的糕点。 有给赫儿准备的,也有给楚南轩准备的。 …… 望月楼 怡兰苑那边的消息每日都传到谢昭昭的耳中来。 窦氏和谢星辰禁足之后,于氏和谢昭昭便什么也没做。 家中产业账目没对上也不曾吭声。 如今窦氏母女轻而易举地解除禁足,这母女两人又嚣张起来,做事也是不避讳。 谢昭昭每日听着只是淡笑,吩咐香桂随时注意那边的动向便罢了。 她自己除了去看望谢嘉嘉以外,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都把时间花在苗先生那里。 她人本聪慧,又有耐性。 博闻强记,倒是背了好几本医书药典,惹的苗先生连连惊叹,还给她拿了自己的行医手札叫她看。 至于楚南轩,那一日谢昭昭上门甩了他一巴掌之后,竟然也没再上过谢家的门。 七月十二那日,天气有些阴沉。 谢昭昭午睡起来,正打算继续前往苗先生那边,香蓉从外面进来禀报:“小姐,城南那个宅子安顿了人进去,二夫人和二小姐刚才也出发往那边去了。” “总算来了。”谢昭昭轻笑:“等了这么久,这个热闹今日必须去凑一凑才行。” 她接过香桂手上的薄纱披风披好,慢慢往外面走:“红袖,带上账本还有咱们的人去瞧瞧!” “是。” 红袖手底下有十八名武婢,都是先前随着谢昭昭上过战场的,一声令下,到门前上马。 谢昭昭钻入马车之中。 马车左右各一队武婢护卫着,红袖骑马走在最前,红霞充当车夫。 这阵仗出现在大街上,当真是显眼无比。 第44章 真叫人纳闷 京中百姓多是见过世面的,只一瞧就知道车里坐是凉国公家的七小姐。 自从上次谢昭昭当街整治了谢星辰和王沁月之后,她当真是许久都没出过门了。 百姓们纷纷猜测她这是做什么去? 去看望自己从天牢出来的未婚夫? 还是她一个人在家中闷的时间太久,所以专程出来散散心? 清风楼三楼雅座内,陆汉秋和谢长渊相对坐在屏风边下棋,棋局正到关键时刻,两人都是聚精会神,谁也不让谁。 一身玄色绣暗云纹素衣的云祁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街景,眼神从那一十八名武婢队伍之间穿过。 深邃的视线定在那马车上。 马车车帘随风掀起一角,露出佳人半张如玉脸庞。 云祁眉梢微微一挑。 半月未见,甚是想念。 昨晚还做梦梦到了她。 不过梦里都是被谢昭昭骑在身上揍的画面,着实是不堪入目。 现在她“武功尽失”,人倒似也娴静温婉了,每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云祁忽然有点好奇,她在家都做些什么? “谢五。”云祁淡淡开口:“问你点儿事。” “你烦不烦?”谢长渊咬牙道:“我这儿正到紧要关头,没空理你!” 云祁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瞥了谢长渊那边一眼,吩咐道:“陆汉秋,别下了。” “下官遵命。”陆汉秋果然收了棋子,就要起身。 “哎哎哎哎哎,别啊!”谢长渊一把将人拉住,“怎么能这样?这都下一天了,只差最后几个子儿怎么说不下就不下?” 谢长渊瞪向云祁:“你存心挑事是不是?” “嗯?”云祁淡声反问:“挑事?” “没没。”谢长渊一见他那表情就告饶:“你不是挑事,你只是有事问我,是我说错话了……这样,你别打岔,让我和陆汉秋把这盘下完!” “等下完了,随便你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祁默了片刻:“好吧。” 陆汉秋便又执起棋子。 只是现在棋局焦灼不下,眼看着就是几个子的事儿,两人落子却极慢。 云祁等了一阵子,双方都是只落了一子。 他皱皱眉,撩袍起身,到棋局便瞧了一眼,轻笑一声,“一手臭棋,还非要下完。” “你闭嘴吧你!”谢长渊头也没抬就骂:“你的棋香,你倒是下一个给小爷看看?” “你走三步就被杀的片甲不留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小爷?” 此时正好轮到谢长渊落子。 他任凭苦思冥想,还是骂骂咧咧,总之是寻不到合适的落子之处。 云祁拿起他面前棋盒之中白子。 “当”一声,随意地落到了棋盘之上。 原本焦灼的局面霎时间扭转,白子赢了一大片。 谢长渊呆住。 他错愕地看向云祁:“你运气真好。” “是棋艺。”云祁解释,“并非运气。” “别开玩笑了,你棋艺?小爷自小和你穿一条裤子长大,还不知道你的德行?你自小下棋一塌糊涂!” “我去西北五年,我们都没见过,五年能发生许多事情的。” “……”谢长渊一顿,古怪地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五年时间在西北练就了一手惊世骇俗的棋术?” 云祁笑笑:“这盘不必下了,你的白子肯定赢,我有事问你。” 陆汉秋起身告辞离去。 谢长渊打量了云祁好一会儿,才说:“又问昭昭吧?” 云祁挑眉:“你这是不是太敏锐了些?” “切。”谢长渊不屑地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屁股一撅,小爷就知道你放什么屁,说吧,这次问昭昭什么?” 云祁说道:“她最近不出门,都在家中做什么?” “好像每天都在苗先生那儿吧。”谢长渊皱皱鼻子:“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估摸着在求苗老头帮她解软筋散呢。” 说到这事儿谢长渊就皱眉,“你这臭小子,昭昭身上的软筋散还没给解啊,小爷怎么有你这种混蛋朋友!” 云祁只当没听到他后面半句,垂眸细思片刻,问:“和楚南轩没联络?” “别提了!”谢长渊笑容古怪地一摆手:“楚南轩出狱的第一天,娘就带她去了楚家一趟,结果进到楚家不过一炷香就出来了。” “你猜怎么着了?” 云祁从善如流地问:“怎么着了?” “她二话没说给了楚南轩一个巴掌,质问楚南轩为什么参与劣质军械,说楚南轩要托谢家下水,还不是真心娶她。” 谢长渊因为和云祁这种混世魔王臭味相投,自然就对楚南轩那一类正人君子不太感冒。 尤其是,楚南轩是父母眼中青年才俊最该有的面貌。 而他谢长渊正好和青年才俊半点不搭边。 时间久了,谢长渊对楚南轩那个人也好感不多,总觉得有点儿端着。 但谢昭昭就喜欢那端着的啊! 如今大婚被云祁抢了一回,谢昭昭似乎也不喜欢楚南轩了? 真叫人纳闷。 谢长渊一边说一边“啧”,说完神色更加古怪地看着云祁。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她怎么可能这样对那姓楚的?” 云祁垂眸细思,神色有点微妙。 “喂!”谢长渊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问你话呢!” “嗯?”云祁抬眸:“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她怎么可能这样对那姓楚的!”谢长渊盯着云祁,“你好好说!” “这个啊。”云祁笑起来,深邃的眼中华彩闪烁:“上次不是说了吗?” 谢长渊莫名其妙:“哪个上次?说了什么?” “这个。”云祁点了点自己的唇角:“你忘了,上次,这里有个伤口,我跟你怎么说的。” 谢长渊眉毛打结地看着云祁。 他记得不清楚了,但大致意思就是,谢昭昭去亲他,然后太笨拙就咬了一下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云祁淡笑,“什么手脚也没做,我喜欢她,她也看到了我的好,喜欢上了我,如此而已。” 谢长渊很用力地翻了一个白眼,“你要把她娶回家我才信!” “你等着看。”云祁慎重而认真地说:“今年年底。” 第45章 算笔账 谢长渊用一副看妖怪的眼神看着云祁,“你小子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都七月了,到年底还有不到五个月。 谢昭昭还和楚南轩有婚约的。 虽说现在看起来,谢昭昭对楚南轩已经没了好脸色,但喜欢了十几年也是做不得假的。 没准哪一日睡一觉起来又如胶似漆了呢? 再者云祁前几年疯狂痴缠谢昭昭,搞得长辈们非常烦心。 谢威和于氏对云祁避之唯恐不及。 宣武皇帝和太子殿下也对谢昭昭说不上喜欢。 宣武皇帝还给云祁内定了一个妻子人选——中山王嫡孙女陈书兰小姐。 这么多的障碍挡在云祁面前,他还轻描淡写说年底? “出去走动一下吧。”云祁淡笑一声,并不多言,直接往外。 “哎——干什么去?”谢长渊犹豫了一下,赶紧起身追上去,“等等我!” …… 城南飞鱼巷最大的宅院前,停了一辆朴素的马车。 谢昭昭坐在车里,听着院墙内孩子欢快的嬉笑,眼神宁静悠远。 孩子的声音她认得,就是楚南轩和谢星辰生的那个赫儿。 前世她和楚南轩成婚不过两月,楚南轩就带了那个孩子回府,说是战场遗孤,要放在京中养着。 楚南轩说,这个孩子是他那惨死的副将楚传培的骨血,名叫楚赫。 楚传培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最后两人困守山谷时,伤药不够,楚传培将伤药都留给了他,自己新旧伤势同时发作,没有等去援军就死了。 他发了誓要照顾楚赫一辈子,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照看。 乱世数十载,谢家征战各方,安置战场英烈的孤儿寡母是常有的事情,因此谢威和于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谢昭昭也习以为常。 她甚至表示全力支持。 英烈遗孤,值得最好的照看。 可到头来她才知道,什么英烈之子,什么副将遗孤。 楚赫根本是他和谢星辰生的! 她便像个傻子一样,被楚南轩和谢星辰这两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连那稚子楚赫都不知道在背地里嘲笑了她多少次。 谢昭昭慢慢闭上眼,深呼吸,疏散这些糟糕的记忆带来的愤怒。 “小姐。”香桂小声说:“咱们都在这门前停了一盏茶了,到底……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讨债。” 谢昭昭缓缓说出两个字,睁开眼,“下车吧!” 香桂连忙扶着谢昭昭下了马车,那墙内小孩子嬉笑的声音便越发清晰欢快起来。 香桂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眼。 关于这个孩子,香桂打探到的消息并不多。 只知道是从江南那边过来的,谢星辰母女看起来对这孩子十分关心。 为了安顿这孩子,管是宅子就打扫了接近半个月,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全搬过来了。 今日更是带了两车礼物到这边来。 “去敲门。”谢昭昭淡声吩咐。 红袖手底下的武婢立即上前,不客气的“砰砰砰”砸起门来。 里面的欢笑声顿了一下,接着便是一串脚步声。 吱呀。 一个长脸的陌生婆子探出头看了外面一眼,瞧着十八武婢凶神恶煞,唬了一跳,就要把门拍上。 红袖一把扣住门板,用力一推。 “哎呦——”婆子一屁股跌坐地面,呼天抢地:“这哪来的土匪呦!快来人!来人!” 院子里的家丁小厮听到声音,都冲了过来。 红袖冷脸一横,铮的一声,拇指顶开了手中宝剑。 那些小厮们吓得僵了一僵,不约而同朝后退。 红霞搬了马车上的凳子出来摆在门内,还垫上了绣花锦垫,“小姐请坐。” 谢昭昭扶着香桂的手,堂而皇之地进了门,姿态随意地坐稳,视线淡淡扫了一圈,问:“你们主人家呢,叫出来。” 家丁小厮们面面相觑片刻,有个机灵的快步朝里跑了。 没过多久,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家丁小厮们让开位置,谢昭昭便看到谢星辰手中牵着一个白面一样的小孩到了门前来。 窦氏跟在后面不住地说“慢点儿慢点儿”。 然后在看到谢昭昭坐在那儿的时候,窦氏和谢星辰陡然僵了一下。 那小孩也快速躲到了谢星辰身后,好奇地露出两只眼睛打量着谢昭昭。 窦氏咬了咬牙,很快满脸堆笑:“昭昭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怎么,这地方二婶和二姐姐来得,我来不得吗?”谢昭昭微笑着说:“还是你们在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敢让我来?” “你这说的哪里话。”窦氏敷衍了一句,问:“那你有事找我?” 谢星辰却是做贼心虚,连忙将孩子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谢昭昭瞧见了,笑意更加幽深。 她起身走到谢星辰面前去,蹲下身朝那小孩子伸手:“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啊?” 窦氏母女顿时如临大敌。 窦氏把孩子抱起来,交给一旁的乳母带走,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谢昭昭:“昭昭,你到这儿来到底是为干什么?” 谢星辰也脸色难看,“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自然是跟着你们过来的。”谢昭昭站起身来,容色平静,“我有笔账今日正好要找你们算。” 窦氏狐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谢昭昭说道:“二婶,你掌家多年,搞出了一笔烂账,核算下来,这些年你一共贪墨了公中银子至少八万两有余。” “今日就把这些银子还回来吧。” “什么?”窦氏拔高了声音,“我掌家这些年,每一笔银子的去处都写的清楚明白,哪里来的贪墨八万两?你疯了不成!” “你那账本我和我娘花了好多日,将那账目理清楚明白,这上面白纸黑字,你自己看吧。” 谢昭昭抬了抬手。 香蓉立即把出门前准备的账本递了过去。 窦氏瞪着那账本,再看向谢昭昭,仿佛她是个头上长了角的怪物。 “二婶怎么不看?”谢昭昭眉梢轻挑,问道:“是自己对账目心知肚明,不需要看吗?那更好,直接拿钱吧,平了那八万两银子的帐,咱们还是一家人。” 第46章 正人君子 谢星辰咬牙说道:“你在胡扯什么?我娘这些年来一门心思为了这个家……” “前面为了你的婚事奔走打点,去找了那个黛夫人,才被夺了管家权。” “你不帮我娘说话也就罢了,当初就落井下石在怡兰苑里翻天覆地。” “你现在还跑来反咬一口,说我娘亏了账目?谢昭昭,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刁钻跋扈,胡搅蛮缠?” “我刁钻跋扈胡搅蛮缠?”谢昭昭反问:“到底是谁反咬一口?二姐姐,你这些年借着二婶当家的便利,也没少中饱私囊存小金库吧。” “怎么谢家公中的银子你想私藏多少就私藏多少,还不能由得我过问一两句?” 谢星辰大声说:“我没有!” “你说什么不重要。”谢昭昭冷笑一声,“账上就是亏损了这么多,若不是你们娘俩贪墨的,那你们就把银子找出来把帐填平!” “要么你们不拿钱出来,那我只能拿你们私藏的产业来填补了!比方说……这宅子。” 谢昭昭含笑打量了一圈儿,淡淡说道:“这宅子虽然只有二进,但是地段好,宅子里还置办了这么多的奴仆,少说几千两是值的。” “你们要是有十处八处这样的宅子,那八万两很快就能填平了呢。” “你——”谢星辰大怒:“你敢!”https:/ 谢昭昭冷冷道:“你试试我敢不敢!” 她身后的红袖打了个手势,武婢们冲了进来,占据走廊和院子,把家丁和小厮都逼到了角落去。 谢星辰倒吸口气,赶紧朝窦氏看过去。 窦氏瞧谢昭昭是来真的了,脸色一瞬间也极度难看。 她到底是比谢星辰多吃了几年米盐,很快就冷静下来:“昭昭你这是干什么?账目的事情肯定是有误会。” “为了不冤枉二婶,那账目我和母亲对了十几遍,不会有错。”谢昭昭说道:“二婶,现在要么给钱,要么赶紧带人离开这院子。” 窦氏脸色铁青:“昭昭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二婶是不是?” 谢昭昭笑道:“我没有报官前来驱赶二婶,已经很给二婶面子了。” “你、你还想报官?!”窦氏气的柳眉倒竖,完全无法理解当初粗线条好拿捏的谢昭昭,现在为什么如此难缠。 她眼珠一转,忽然含笑说道:“昭昭啊,这宅子并不是二婶的产业,是租赁来的而已,你在这里闹也没有用,平白让人看笑话罢了。” “不如我们先回去,重新把账目对一下?若真有差的银子,我补便是。” 谢昭昭如何看不出来她是缓兵之计? 等回到家,窦氏再去父亲面前一番哭诉,添油加醋,以父亲那和稀泥的姿态,没准儿能把谢昭昭一顿教育,然后大手一挥,连亏损的账目都抹了去。 太有可能了。 谢昭昭自然不会上这个当。 她淡笑一声说:“租赁的也行啊,付了押金和租金的吧?二婶这宅子没住过,那押金和租金总都是要退的,到时候多少退一点钱出来,也能帮二婶抵债。” “我就在这儿等着。”谢昭昭直接坐在椅子上,“二婶赶紧派人通知房东过来吧。” 见窦氏站着不懂,谢昭昭还笑着催促,“二婶快些让人去请房东啊,早点解决了问题咱们早点回家算账。” 窦氏气的脸色扭曲。 她沉声说道:“你今日是自己来的,是吧?昭昭,你这样跋扈,大伯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那话语之中隐隐带着警告。 大有谢昭昭不收敛就回去告状的意思。 “那是我爹。”谢昭昭笑容忽然变得阴冷,“他便是生了气要打死我也是我和他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要么还钱,要么走!” 窦氏脸色忽青忽白。 谢昭昭厌烦了看她和谢星辰这张脸,懒得废话,直接下令:“红袖,把她们赶出去!” “是。”红袖领命,当即朝着窦氏和谢星辰面前逼去。 窦氏哪里敢和带刀剑的武婢们硬碰硬,被逼的连连后退。 谢星辰又惊又怒,双眼湿润泛红,这可是给赫儿准备的院子。 离开了这地方,赫儿去哪里安顿? “这里在闹什么?”就在这关键时刻,院外忽然想起楚南轩的声音。 谢星辰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什么也顾不得,快步跑到楚南轩身边去,若非楚南轩动作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她差点失控地扑入楚南轩怀中。 楚南轩一身靛青色交领锦衣,腰间配着宝剑。 又是几日不见,他身上憔悴气息散尽,恢复成了那圣京青年才俊模样。 他看了一圈儿,缓步走到谢昭昭面前来,忍耐地说:“昭昭,你怎么在这里?” “准你和谢星辰在这里,不准我来吗?”谢昭昭勾唇淡笑:“楚将军,你倒是与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应该不是偶然吧。” 楚南轩面色不变:“这地方是我请二婶帮忙置办,安顿我一个副将孩子的宅子。” “今日那孩子进京,我下了朝便过来了。” 他视线掠过不远处默默抱在怀中的赫儿,再落到谢昭昭身上时,带了三分极淡的阴沉,“孩子长途跋涉,身子还有点不舒服,需要休息,昭昭,不管怎么样,你别闹了。” “我没闹。”谢昭昭淡淡笑道:“我只是和二婶算账——既然你说这地方是你请二婶帮忙置办,那正好,你把银子付了,这地方便是你的了,我立马就走人。” 楚南轩皱眉:“什么银子?” 谢昭昭将账本甩在楚南轩的脸上,“看看吧,我那好二婶亏了家中的银子……本来是家丑不好外扬的,但谁叫你不是外人呢?自然也没什么避讳的。” “她有银子帮你置办宅子安顿人,就该有银子填平账务,你说是不是?”谢昭昭歪头看着楚南轩,“你堂堂大将军,总不至于帮着我二婶一起赖账吧。” 楚南轩平素自诩正人君子,谢昭昭这两句话直接戳到了他心头最要紧的地方去。 第47章 安顿孩子 谢家家大业大。 谢昭昭平素在银钱上从不过多关注,今日竟然拿个账本甩楚南轩的脸,本就够叫楚南轩意外了。 偏偏她还一副理所当然,非得把帐算清楚的模样,更是叫楚南轩措手不及。 窦氏急中生智,“这宅子是南轩给的银子置办的!昭昭,你就是再有什么帐,那也是我们谢家自己人的帐,你和南轩闹什么?” 言下之意,这地方是楚南轩的。 谢昭昭就算收账也不该收到楚南轩头上。 谢昭昭闻言笑了,“二婶刚还说这地方是租赁的,现在又说是楚大将军的……二婶说话还真是颠三倒四,让人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刚才——”窦氏咬牙说道:“刚才你太跋扈凶悍,二婶一时情急才说岔了,这不是租赁,这就是南轩置办的!” 话音落下时,窦氏还飞快地朝着楚南轩递了个眼色。 谢星辰也说道:“这孩子是我和母亲帮南轩安顿的,这地方也是南轩自己置办的,你要吵要闹回家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倘若我就要在这里分说清楚呢?”谢昭昭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宅子在谁的名下,也不是你们娘俩红口白牙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房屋买卖,朝廷自然登基了地契归属,你们说是楚大将军的,那我们就把官府的人请来问一问,看看是不是楚将军的!” “谢昭昭!”窦氏没想到她这么不依不饶,脸色几乎扭曲:“你非要闹到官府是不是?到时候丢的是谢家的人,丢的是大伯的脸!” “你错了。”谢昭昭收起脸上的散漫,表情严肃,一字字说道:“你贪墨公中银钱,中饱私囊,闹到官府也是你丢脸,丢谢家二房的脸!” 窦氏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说不出话来。 谢昭昭转向楚南轩,“楚大将军,你现在是要拿银子买下这宅子,还是带着你的人换个地方安顿?” 楚南轩的脸色也极度不好看。 而且那个孩子的身份,他到底也是做贼心虚,不好和谢昭昭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当即便说:“既然这样,那我换个地方安顿!” “还是楚将军明事理。”谢昭昭笑说一声,指着门口:“那就请吧。” “你仗势欺人!”谢星辰气的呼吸急促。 她的赫儿车马劳顿了一个月,路上还病了一场。 如今身子虚弱。 好不容易进了京,现在被谢昭昭这样一闹,安顿的宅子就要没了。 这天都快黑了,去哪再找合适的地方落脚? 谢星辰越想越想气愤难平,忍无可忍地上前去推了谢昭昭一把。 谢昭昭虽然四肢无力,但反应却是迅速,侧身一躲,谢星辰推了个空。 若不是楚南轩正好在旁边扶了她一把,谢星辰差点就摔倒在地。 “干什么?”谢昭昭面无表情地说:“道理讲不过就要动手了不成?” 谢星辰指着谢昭昭骂道:“什么道理?你拿一本破帐带着人来这里耀武扬威就是道理?谢昭昭,我对你一忍再忍,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了你!” “我知道你不怕我。”谢昭昭微笑,漂亮的眼底却毫无温度,“看看你和楚大将军现在的姿态,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才是未婚夫妻呢,是吧?” 楚南轩微僵,连忙松开了扶着谢星辰的手。 这却让谢星辰更加愤怒。 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楚南轩和谢昭昭你侬我侬,就算知道那是假装的,也早就憋了一口气。 自己偷偷摸摸也就罢了,自己的孩子也得偷偷摸摸。 不能喊爹喊娘,只能说是楚南轩副将的儿子入京。 安顿个宅子还要被谢昭昭上门来糟践! 谢星辰越想越气,或许是仗着楚南轩在场,她也不怕谢昭昭带的那些武婢,冲上去朝着谢昭昭脸上挥去一巴掌。 啪! 却是谢星辰的脸被打的歪在一旁。 空气陡然寂静。 谢昭昭甩了甩因为用力过度有些发麻的手,冷笑一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谢星辰缓缓回头。 她头上钗环都被这一巴掌挥的掉了好几个,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起肿大的巴掌印。 那一双眼睛狰狞地像是要吃人一样。 “星辰!”窦氏心疼地大喊,又转向楚南轩,“南轩你是死的吗?就这么看星辰被人欺负!” 楚南轩自然也心疼谢星辰。 可谢昭昭才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考虑到以后还要依靠谢家,楚南轩自然也不能当面对谢昭昭怎么样。 他沉着脸对谢昭昭说:“别闹了!宅子让给你,这事情到此为止!” 窦氏看谢星辰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楚南轩竟然轻描淡写,都不对谢昭昭做什么,顿时为女儿一阵不值。 “本来就该是我的。”谢昭昭冷冷说:“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离开这里!” 楚南轩深深地看了谢昭昭一眼,欲言又止道:“我先去安顿孩子,安顿好了……” “楚大将军贵人事忙,盯紧自己的事情便是了。”谢昭昭皮笑肉不笑道:“我的事情不劳你过问。” 楚南轩不知道谢昭昭为什么现在这么阴阳怪气。 上次挨了一巴掌,他气闷了许久,还没想到要怎么缓解关系,今日便又发生这种事情。 总感觉谢昭昭现在看他和星辰的眼神十分古怪,像是洞察到了他和星辰的关系。 可是,可能吗? 楚南轩惴惴不安,抱起孩子的时候,更感觉谢昭昭的眼神十足古怪。 …… 楚南轩和窦氏母女离开之后,香桂神色复杂地说道:“怎么瞧着将军和二小姐带着那孩子像是、像是一家三口?” 这话搁以前她就是想到了也不敢说。 毕竟以前谢昭昭和楚南轩情深意长。 但现在谢昭昭明显对楚南轩十分厌恶,香桂也便不藏着掖着了。 谢昭昭笑了笑,“我瞧着也像……唔,别说废话了,看看这宅子里都有什么好东西吧。” “妹妹!”谢昭昭话音刚落,院外忽然响起谢长渊好听的声音来。 谢昭昭回头一瞧,一黑一白两个身穿锦衣的年轻男子迈步进了院门。 身着玉白色锦衣的是谢长渊,而那身穿玄黑立领锦袍的却是云祁。 第48章 云祁的诚信度 谢昭昭有些许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云祁说瞧见你往这边来了,我们就跟过来瞧瞧。”谢长渊叉着腰走到谢昭昭面前去,“刚走的是楚南轩还有谢星辰和二婶吧?” “楚南轩怎么回事,你在这里,他怎么和谢星辰走了?” 谢长渊平素经常外出,在府上待的时间并不多。 对于谢星辰,谢长渊只是保持基本的客气,自然不会像对待谢昭昭那么尽心,也谈不上喜欢和讨厌。 此时随口一问,表情有点疑惑。 “你又和楚南轩闹别扭了?”谢长渊小小声地说:“为什么闹别扭啊?” “不是。” 谢昭昭淡定道:“我是跟着二婶过来,算了笔账。至于楚南轩……他来这里是为了安顿他那副将的遗孤。” 谢长渊听迷糊了:“等等——你说楚南轩跑这儿来安顿遗孤?那怎么又和谢星辰与二婶一起走了?” “因为这院子就是二婶和谢星辰帮楚南轩准备了,用来安顿遗孤的地方。”谢昭昭面不改色地解释,“只是二婶亏了公中银子,所以这宅子用来抵债。” “自然就不能帮楚南轩安顿,所以啊,他便带着谢星辰和二婶还有那个孩子重新换别的地方安顿了。” 谢长渊脑子如同打了结,半晌才说:“楚南轩怎么找谢星辰帮他安顿遗孤?他自己手底下没有别的人可以用了吗?真奇怪!” 谢昭昭淡笑:“这就不知道了。” 云祁自进来之后就立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谢昭昭和谢长渊说话。 只是即便他这般安静,存在感却很强。 不管是谢昭昭还是谢长渊,乃至是宅子里的家丁小厮,谢昭昭所带来的武婢们,都无法忽视这位皇长孙殿下的存在。 一个个欠着身子不敢抬头多看。 谢长渊眉头打结半晌,想不通索性懒得去想:“你什么时候回府?” “等会儿就回去了。”谢昭昭说:“也没什么要紧事。” “哦,那好。”谢长渊点点头,凑在谢昭昭身边小声说道:“让云祁送你,你顺便再问问软筋散的事情,他今天心情不错。” 谢昭昭:“……” 谢长渊说:“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 话落,谢长渊一溜烟离开。 谢昭昭抿抿唇,淡淡瞥了云祁一眼,吩咐红袖她们清查这院子里的东西,自己提着裙摆往不远处八角亭去了。 七月天,天气闷热。 香桂手上一直拿着伞,看谢昭昭往远处去,便赶紧拿着伞跟了两步。 “给我吧。”一直安静的云祁却忽然开口,嗓音清淡而低沉,朝着香桂伸出修长又带着薄茧的手。 香桂犹豫了一下,把伞交给云祁。 云祁手指微动,油纸伞撑开。 一袭玄色锦衣的青年宽肩窄腰,立于伞下。 油纸伞上的雪落梅花也被他那挺拔的背脊染上了几分凌厉之色。 他缓缓上前,停在身穿藕色裙衫的谢昭昭身侧。 远远看去,便如一对璧人,着实养眼惹人。 看的香桂和香蓉都移不开视线。 …… 河边八角亭内,谢昭昭微微抬眸,斜睨了云祁一眼,“当真是凑巧看到?” “我若说是专程盯着你呢?”云祁面含淡笑:“你信是不信?” 谢昭昭别开脸,不与他逗趣这个,只问:“我五哥说你今日心情不错,叫我问问你软筋散的事情,怎么样,你打不打算告诉我?” 云祁笑道:“你五哥眼神一向不好,他说我心情不错,大概率我心情非常糟糕,你也敢信他的来问我?” 谢昭昭听他这语气便知道,今日又是不可能问到了。 虽然早知道云祁不会这么容易把解药给她,但时间长了心中难免有些怨恨,脸色也就沉了下来。 “苗先生也是你的人?” “是。” “怪不得,给我看了两个月,每次都说毫无头绪。”谢昭昭冷笑一声,“你怎么拿捏了苗先生的?他那样厉害的人物,照理说不会随便听命于人。” 云祁大方道:“苗先生有个女儿流落在外,我帮他找人,而且有了些头绪。” “原来如此。”谢昭昭深吸口气,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拿捏的苗先生?在给我下药之前吧?” “半年前。”云祁笑道:“倒没想到,你如今这般敏锐,可和当初一点也不像。” 谢昭昭冷冷说道:“你这样的机关算尽,难道就和当初像了吗?” 空气忽然静默下去。 云祁握着油纸伞的手指微微蜷了蜷,一把捏上谢昭昭手腕,用一种晦暗莫测的视线盯着谢昭昭看。 谢昭昭试着挣了两下挣不脱,烦躁地说道:“放手!你现在除了下药强迫,便不会别的了?” 云祁眉梢微挑,原本握在谢昭昭手腕的大手一探,握向谢昭昭腰间,将她捞入怀中。 同时云祁手上油纸伞一斜,挡住了远处众人视线。 “你——”谢昭昭双手挡在云祁和自己之间,脸色极为难看,“得寸进尺是不是?” “是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 云祁勾唇轻笑,淡淡道:“我现在心情不错,这样好了,你亲我一下,我便与你说一点软筋散的事情,你看如何?” “我不想听!” “……”云祁沉默一瞬,“你前几日在船上答应了要以身相许的,亲一下,先给点甜头不乐意?况且你还有好处得。” 谢昭昭冷笑:“你毫无信用,这甜头不要也罢。” 云祁剑眉高挑:“对你而言我一点诚信度都没有吗?” “当然!”谢昭昭没好气,“你若是有诚信,母猪都能上树!” 云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既然我是这么恶劣的人,那肯定也是没有君子风度的,山不来就我,我只好去就山了。” 话音落下,云祁忽然低头。 谢昭昭连忙伸手,一只手挡住自己的嘴巴,一手压在云祁的唇上。 “挡我做什么?”云祁含混不清地说,热气喷在谢昭昭掌心。 谢昭昭收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掌心蜷了蜷,冷脸说:“这是在外面,你收敛一点!” 云祁笑了,“那你的意思是说,不在外面就可以不必收敛。” 第49章 给你点甜头 谢昭昭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放开!” “其实——”云祁没放手,还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现在这样蛮好的,端庄雅致,可比以前动不动将我按在地上揍的时候好看多了。” 谢昭昭:“……” 她试着挣了两下,挣不脱,又不能叫红袖她们过来解救自己。 偏深云祁还一副吊儿郎当嚣张得意的模样。 谢昭昭气的脸色红白交错,竟索性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不动了。 静默了片刻,云祁低声说:“喂,你这是生气了?” 谢昭昭没说话,喘着的粗气和沉着的脸却将自己的心情表达的明明白白。 云祁轻笑着捏了捏谢昭昭的脸,用手指把她的唇角往上戳,嬉皮笑脸地说道:“好姐姐,你冲我笑一下,我真给你点好处,这回说话算数。” 谢昭昭张开眼盯着他,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真假。 云祁认真道:“不骗你。” “……” 谢昭昭唇角动了好几下,最后还是下垮:“笑不出来,先欠着。” 云祁叹道:“这事儿还能欠?我是不是特别讨你厌烦,你看着我这张脸都笑不出?” “你知道就好。”谢昭昭嘀咕了一声。 云祁皱眉捧心,一副大受伤害的模样。 若不是谢昭昭自小和他一起长大,见他耍宝次数多了,还真能被他这模样唬到。 “你就是哄哄我,勉强笑一笑都做不到?”云祁摆出伤情模样,“你前几日在船上还说要以身相许,要嫁我呢,怕不是随口说来敷衍我的。” 谢昭昭忍无可忍,没好气地说:“你这么会摆姿态,怎么不去唱戏?” 云祁正经道:“你要喜欢听戏,等你嫁了我,我学了唱给你听,这有什么?” “……” 谢昭昭默了默,也不知怎么,糟糕的心情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唇角也弯了弯。 然后顺势朝上弯出几分笑弧,眉眼便也柔和起来。 “笑啦。”云祁也似心情舒畅,修长又带着薄茧的手指忍不住点了点谢昭昭的唇角,“那我说话算数。” 谢昭昭打量着他:“你打算给我什么好处?” “等下你就知道了。”云祁把油纸伞朝着谢昭昭递过去。 谢昭昭狐疑地接住,下一瞬,云祁却拉着她做到了栏杆上,熟门熟路地挽起谢昭昭藕色的纱袖。 “做什么?”谢昭昭疑惑,“可别戏耍我。” “不会。”云祁淡淡说着,左手握住谢昭昭手腕,右手仔细地按压在她穴位上,一下又一下。 随着他的按压,谢昭昭感觉丹田之处一股热气逐渐升腾,朝着全身经脉逐渐蔓延。 谢昭昭惊的僵在那儿不敢动。 “放松些。”云祁看了谢昭昭一眼,又低头继续按压。 他的按压极有章法,有的穴位轻,有的穴位重,很是熟练。 谢昭昭从不知道他还会这些。 武功尽失接近两个月,现在失而复得,谢昭昭神经都绷住了。 “你啊。”云祁叹息一声,“你绷的这样紧,我给你按压穴位的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到时候尝不到太多甜头你可别怪我。” 谢昭昭急喘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去。筷書閣 “这样才好。”云祁淡声说着,唇边也浮起几分赞许的笑意。 谢昭昭盯着他按在自己手臂穴位上的大手,秉着呼吸问:“这叫什么?我的武功是要通过这种按压方式才能回来吗?” “是也不是。”云祁说:“这样的确可以恢复你的内力,但欲速则不达……三日一次才有效果。” “原来如此。”谢昭昭轻声说:“你怎么忽然又愿意给我这样大的甜头了?” 云祁笑道:“我想怎样就怎样。” 谢昭昭:“……” 她现在已经懒得猜测云祁这样做的目的,她认真地感受着云祁按压手臂穴道的力度,然后记下了那按压的顺序。 “别记了,没有用。”云祁忽然说道:“三日一次,每一次穴位的顺序是不一样的,你如果胡乱按压,不但不能恢复内力,极有可能自废武功。” 谢昭昭僵住。 云祁漫不经心地说:“顺序只有我一人知道。” “……” 谢昭昭咬了咬唇,心底里浮起一股浓浓的愤怒,还未升腾而起,就转变成了无力。 她切齿说道:“你到底哪里搞来这样旁门左道的手法对付我?” 云祁却低头认真地按压着谢昭昭手臂穴位,再不说话。 谢昭昭气的够呛,等他按压结束收回了手,便甩袖走了,半个字也不想和云祁多说。 瞧着谢昭昭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云祁倒也不生气,反倒心情不错的样子。 玄明迟疑道:“殿下您这是何必?明知道七小姐这边,提一次废内力的事情她就要生气一次,您还提。” 云祁懒懒道:“我乐意。” “……” 玄明额角微抽,无话可说,隔了片刻才说:“您逗她上瘾,小心七小姐日后知道您戏耍她,和您闹起别扭来。” “那样啊……”云祁笑了一声,“求之不得。” 玄明彻底没话了。 他发现自己这属下,现在做的越发的迷茫,根本看不懂主子的意图。 玄明开始害怕,万一那一日会错了主子的意思办错了事情可怎生是好? 云祁忽然说:“通脉,给她恢复一点功力,也免得她万一遇到危险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今日是楚南轩和谢星辰,用不得她动手,若遇上旁人可就未必了。” 玄明“啊”了一声,“主子英明!” …… 楚南轩带着谢星辰和窦氏离开飞鱼巷之后,便到北城方向去。 为了避嫌,路上楚南轩骑马,谢星辰和窦氏坐马车。 还专门选了人少的小巷子走。 坐在马车里的谢星辰脸肿的厉害,一路上一声不吭。 窦氏坐在旁边安抚了不知道多久,谢星辰始终没有吭声,眼神一直盯着虚空处,毫无反应。 这让窦氏心疼的直抹泪。 都是爹生父母养的,为什么她的星辰就要受如此委屈? 出生不如人,喜欢的男人得偷偷摸摸,有了孩子得偷偷摸摸,凭什么? 第50章 心寒不安 马车停下,外面传来楚南轩的声音:“到了,请夫人和星辰先下车吧。” 窦氏抹了一把脸,小声地和谢星辰说:“好孩子,先别生气了,今儿是赫儿京城的第一天,是好日子,咱们好好地过去了,其余的后面再说。” 谢星辰想起孩子,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母女两人下车之后,却发现是停在了一处简单朴素的客栈门前。 窦氏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南轩,你让赫儿住在客栈里?” 北城可是整个圣京的贫民窟,这里来往的都是贩夫走卒。 这客栈看着也是粗糙,里面进出的客人和掌柜小二,那是没有一个能被窦氏看上的。 窦氏一万个不满意。 她先前选的飞鱼巷的宅子,可是二进的,里里外外的奴才就有三十人。 如今没了好宅子,就被安排到这儿来? “今日太急了,买院子也来不及,暂且先安顿在这里。”楚南轩说道:“等过两日,我重新找个院子,再做安顿。” 窦氏冷着脸,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暂时点头。 到了京城后,孩子就折腾了大半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再加上身份敏感,现在自然也不好挑挑拣拣。 只是这份不悦,窦氏自然就算到了谢昭昭身上。 楚南轩给长随递了一包银子,叫他将客栈的后院包下,又让店家上了最好的饭菜来。 楚赫不过四岁,随着仆人进到院子里时满脸嫌弃,“我在南边的时候,下人住的院子都比这里好。” “这是暂时的。”楚南轩蹲下身解释,“最多三日,便给你安排好的。” 楚赫撇撇嘴:“那好吧。”httpδ:/m.kuAisugg.nět 从下马车到进到后院安顿,谢星辰依然没说话。 等店家送了饭菜上来,窦氏领着嬷嬷照看楚赫的时候,楚南轩终于得了空隙,走到谢星辰身边去,皱眉检查她的脸。 当发觉那张脸肿的都不能看时,楚南轩脸色极为难看,“她也下手太重了!” “所以呢,你能怎么样?”谢星辰轻飘飘地问:“你能反手甩她一巴掌为我出气吗南轩?” 楚南轩一顿,“星辰,你知道我有苦衷的,我仕途还得依仗凉国公——” “仕途?”谢星辰冷笑道:“你为了你的仕途,就可以冷眼看我被人打,冷眼将孩子安顿到这种破烂地方来,楚南轩,你说你会给我和孩子好日子过的,就是这样的好日子?!” “我真的有苦衷。”楚南轩剑眉紧拧,“看到她冲你动手,我真的恨不得杀了她!” “赫儿是我的孩子,我如何能看赫儿吃苦受累?今日实在是谢昭昭咄咄逼人,我没办法……” “你也不想被她知道我们和赫儿的关系,然后拉出来大做文章的,对不对?” “我和赫儿是见不得人的,我听懂了!”谢星辰冷声质问:“为什么我和孩子要见不得人?在你和她赐婚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为什么要见不得人?!你那时候说两三年就给我名分,给赫儿交代,这都五年过去了,你的仕途还是没稳!” “我和我娘还是要在谢家受人白眼,现在我受她欺负也就罢了,孩子也得躲躲闪闪,凭什么?” “你还把我的赫儿安顿到这么一个破烂地方——为什么不能安排到将军府去?就算是顶着你副将的遗孤身份,住在你的将军府过分吗?” “星辰你——” 两人声音有些大,引得窦氏朝这边看了过来。 楚南轩沉了脸色,拉住谢星辰的手腕到了房间内去,将谢星辰紧紧拥在怀中,柔声说:“我知道今日让你受了委屈,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星辰,都是我不好!”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做我夫人的。” 谢星辰最受不得他温柔以待,纵然有再多的愤怒和不甘,也在这拥抱和承诺之中消散。 谢星辰哭着说:“南轩,你就是我和孩子的天,是我和我娘的所有希望……我盼着你有一天大权在握,一定要帮我将谢昭昭那个贱人五马分尸!” “一定。”楚南轩轻轻拍着谢星辰,眼底划过冷芒,“现在你受的所有苦,以后都要一一报到谢家人的身上去,你等着看!” 等谢星辰再出来的时候,脸上的巴掌印已经上了药,头发也重新整理过,看起来是多了些精气神。 楚南轩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副浓情蜜意模样。 陪了楚赫一阵子后,将军府有人来找,楚南轩便匆忙离开了。 窦氏等他走了,眼睛扫过这破败的小院子,神色有些不好,“这些年咱们没少给他拿银子,就算是找个客栈也不至于找这样破败的吧?” “他有难处。”谢星辰说道:“太大张旗鼓了,被人盯上怎么办?他和谢昭昭那贱人还有婚约,要是被人知道了赫儿的事情,抗旨不遵一定大帽子砸下来,是要丢命的。” 谢星辰又说:“况且他说了,过几日帮赫儿重新安顿。” 窦氏脸色沉了沉,哼道:“哪一次不是说着好听……五年前你怀上赫儿,他便说迟早给你名分,结果呢,名分给到他和谢昭昭大婚了。” “他那个娘也不待见你,明知道有了赫儿,竟然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每日里谁欠了她二五八万一样。” “有时候娘忽然觉得,你跟他太不值得了。” “娘这说的是哪里话?”谢星辰摇头说道:“南轩就是最好的,全圣京城的人都说他是最好的不是吗?这些年,他在暗处也帮衬了咱们娘俩不少,否则咱们在谢家哪能过的自在。” “当初委身于他是女儿自愿的,如今等着他功成名就,女儿也心甘情愿。” 窦氏暗叹了口气。 其实若不是被谢家夺了掌家权,今日又发生这种事情,她总也觉得楚南轩是很能靠得住的。 但今天楚南轩眼睁睁看着谢星辰被谢昭昭打了巴掌,无动于衷,却叫窦氏有些心寒。 为了谢威的支持,他可以眼看着星辰受欺负啊。 这男人把权势也看的太重了,以后就算搞垮了谢家,星辰真的成了他的夫人,孩子也认祖归宗,难道他就不会为了更有权势的女人再来糟践星辰? 星辰可不像谢昭昭,有些微那样位高权重的父亲。 窦氏的心里很是不安。 第51章 登门道歉 这份不安一直沉在窦氏心里,每次看着楚赫在她眼前跑来跑去的玩耍,不安就越深一分。 只是现在现实已经是这样。 窦氏心里不安也没法子,只能盼着一切都如同谢星辰说的那样,往好的方向发展。 窦氏和谢星辰母女俩不能留在外面夜不归宿。 陪了楚赫两个时辰之后,母女二人把楚赫交给嬷嬷,依依不舍地回府去了。 一路上,谢星辰心情复杂。 有见到儿子的喜悦,也有今日谢昭昭搅局的愤怒。 偏巧她回到凉国公府,刚进角门,就看到谢昭昭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日落。 顿时谢星辰心里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二姐姐。”谢昭昭微笑着说:“你没多陪陪那个孩子吗?竟回来的这样早。” 谢星辰朝着谢昭昭方向扑了两步,恨不能上去撕烂她的嘴。 窦氏连忙把谢星辰拦住,朝着谢昭昭冷冷说道:“今天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等着大伯教导你怎么尊敬长辈!” “好啊。”谢昭昭挑眉,“哭闹纠缠可是二婶的拿手好戏,你现在就去我爹面前去哭诉吧,我等着他来教训我!” 谢昭昭淡淡地扫了窦氏一眼,那一眼极尽嘲讽之能事。 若窦氏是谢威的姨娘,那哭诉告状是家常便饭真没什么。 偏偏窦氏是谢威的弟妹。 谢昭昭这一眼看过来,就嘲讽的很是微妙。 仿佛在说:你死了男人,自己又站不住,也就只能朝着旁人的男人哭闹痴缠讨公道,你不要脸。 窦氏大怒,抖着手指指着谢昭昭,咬牙说道:“你、你,你等着!” 看着气冲冲离开的窦氏和谢星辰,谢昭昭冷笑一声。 等着就等着。 这状能告得了才怪! 因为上次于氏生了大气,把谢威赶去书房睡,谢威现在也识趣了。 对于家里这些女人们的事情,他是能避就避。 今日也一样。 谢威一听见下面的人通传窦氏气冲冲地往书房这边走,立即带着长随脚底抹油,出门访友去了。 窦氏不甘心地在谢威书房院外等了大半个晚上,等的仆人们都频频侧目。 那眼神实在叫人不好招架。 她却不知道,谢威其实根本没出门,而是在客院睡下了。 之后连着好几日,窦氏也都没见到谢威的人。 若说去告诉于氏,让于氏处置谢昭昭,那怎么可能? 这母女俩如今穿一条裤子,肯定不会帮她出头。 窦氏的怒气就这么哑火了。 但没过两日,另外一件事情又将窦氏的火气重新点了起来。 那便是关于楚赫的安排。 楚南轩说过,喘口气就帮楚赫重新安排地方,但窦氏和谢星辰没等来重新安排,却听到了楚南轩备了礼物,前来谢家登门道歉。 怡兰苑里,听到这则消息时,谢星辰和窦氏直接陷入长久沉默。 好半晌,谢星辰才恍惚地问:“为什么啊?他不帮孩子安排住处,竟然还来舔着谢昭昭?!” …… 凉国公府会客厅内,楚南轩坐在左边首位。 今日正巧谢威也在府上,此时笑呵呵地端着茶水轻抿,“南轩啊,怎么带这么多礼物过来啊,都是自己人,也太客气了。” “我是为了大婚那日的事情前来道歉的。” 楚南轩面露愧疚,“劣质军械的事情,我虽然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差点就牵连了谢家……” “是我思虑不周,而且因为那件事情,还耽搁了我和昭昭的婚事,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 “还请谢叔叔原谅我那日莽撞。” 楚南轩站起身来,长揖一礼,“我和昭昭的事情,我的意思是,重新选黄道吉日完婚。” “这事啊。”谢威慢慢把茶盏放下,垂着眼捋胡子,眼底精光却是一闪而过。 谢家是纯臣,只忠于宣武皇帝。 但楚南轩显然不是。 劣质军械之事牵扯梁王,楚南轩无论是被迫的还是怎么的,都算是入了梁王阵营。 一旦谢家和楚南轩结亲,那自然是要被算进梁王阵营去了。 谢威是不愿意淌这个浑水的。 再加上,最近谢昭昭对楚南轩的态度变化巨大,不止一次跟他提过不嫁了。 于氏也说过几次女儿的心思。 以及二房那两位对楚南轩的过度殷勤。 现在谢威看这个准女婿便没有那么顺眼。 但婚事是圣旨赐的,楚南轩又是客气有礼,他一时之间,倒是不好说什么回绝的话。 “我与钦天监是好友。”楚南轩接着说道:“明日便请他帮忙看最早的黄道吉日。” 谢威迟疑道:“这是不是太赶了些?” “我和昭昭本就是皇上亲赐的婚,如今我们年岁都不小了,这桩婚事也不好再耽搁。”楚南轩十分周全地说道:“谢叔叔放心,婚礼该有的都会有,绝不会委屈了昭昭。” “……” 谢威吸了口气,神色复杂。 “且慢!”就在这时,厅外廊下忽然传来谢昭昭淡淡的声音。 谢威抬眸看去,就见谢昭昭一身水红色纱织落雁裙,手上还握着精致好看的团扇,正迈步进大厅。 “爹爹。”谢昭昭朝着谢威行了礼。 谢威立即看着谢昭昭,有一种来了救星的感觉,“老七啊,你怎么过来了?正好南轩在说你们重新大婚的事情,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婚事暂缓吧。”谢昭昭平静地说道:“再议。” “为什么?” 楚南轩沉声道:“昭昭,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因为这劣质军械的事情,难道就没了吗?”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错了,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难道不能原谅我?” “你急什么?”谢昭昭看向楚南轩。 以前她看楚南轩,总觉得是看青年才俊,大好人才,如今看在眼里,却只看到野心勃勃,豺狼虎豹。 她自然知道,楚南轩之所以这么能忍辱负重,非要娶她过门,当然不是情深义重,而是为了谢家的势力罢了。 说起来,楚南轩当真是能忍辱负重。 明明对她毫无感情,只有算计,却能扮做深情款款那么多年。 谢昭昭的眸光清澈而幽远,平平说道:“马上就是大行皇后冥诞了,皇上对大行皇后情深意长,每一年都要操办,着礼部与皇家寺庙主持盛大的水陆道场。” “我们这个时候要成婚,不是好时候吧?” 第52章 推三阻四 楚南轩怔了下。 谢威赶紧道:“对对对,大行皇后的冥诞事关重大,这个时候顶风成亲恐怕不好,再加上先前劣质军械的事情,皇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但没准儿心里憋着一口气!” “南轩啊,虽然你父亲鹏程将军当初救过皇上的命,但你也得知道伴君如伴虎。” “要是被谁找了机会参一本,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谢威拧着花白的眉毛,语重心长地又说:“这两年有不少大臣,就是因为不谨言慎行全家获罪,满门抄斩,流放的不在少数啊,还是小心些。” 楚南轩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那好,就等到大行皇后冥诞过了,风平浪静一些……” “对对!”谢威一把拍在楚南轩肩膀上,“你和昭昭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楚南轩点着头,眼眸却不露痕迹扫过谢昭昭没什么表情的脸,心底升起一股阴沉。 巴上云祁了吧? 如今连大婚也开始推三阻四! 楚南轩没讨到好,装模作样地寒暄了一阵子就离开了。 谢威长叹一口气,一把拍在谢昭昭肩膀上,“还是咱们老七机灵,你说的这个理由完全无懈可击啊!” “爹现在也不喜欢楚南轩这个女婿了?”谢昭昭瞥了父亲一眼,“您以前可恨不得马上把我扫地出门,叫我嫁到楚家去。” 谢威嘿嘿干笑:“这小子有些个野心呐,爹得再观察观察,不能推你跳火坑不是?况且你自己也不乐意啊,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谢昭昭朝着父亲假笑了一下,福了福身便要离开。 “等等!”谢威赶紧把女儿提溜回来,“老七啊,爹平时对你好不好?” 谢昭昭幽幽看着他:“你想说什么,直说。” “我,这个,哎……”谢威表情纠结了半晌,大叹口气:“你明知故问!” 他都快半个月没能进去春和楼了,一直睡书房。 这些年来第一次,这叫什么事儿? 求情讨饶他也去了,好话赖话也都说了,于氏就是板起一张脸毫不通融。 他这是没辙了。 谢昭昭眼珠转了一圈,笑眯眯道:“爹的同袍都是娇妻美妾的,娘如今这么给你甩脸子,你不然也找几个美姑娘进府,左拥右抱享受享受美人乡。” “……”谢威怔了一下,一双虎目瞪的跟铜铃一样大,“你敢提这建议,不怕你娘打断你腿!” “要打断也先打断爹你的。”谢昭昭笑道:“我怕什么?爹,你要不要试试啊?” “试什么试?简直胡闹!”谢威一甩袖子:“你爹我就不是那种人!” “是是是,你不会左拥右抱,你只会在府上和稀泥,由着二婶当你面哭哭啼啼。” 谢昭昭翻了一下眼皮,“阖府上下的人都琢磨着,二婶怕不是您的姨娘,只有您不知道。” “行了行了!”谢威的头一下子大了,“没大没小的东西,老子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生出你来气我?赶紧滚吧!” “爹爹安在,女儿告退。”谢昭昭端正地行了礼,端正地退了下去。 谢威瞧着她这乖巧温顺的样子,额角青筋却是噌噌乱蹦。 他怀疑是不是这臭丫头,在于氏耳边说了他坏话,所以现在于氏跟他拉长个脸,房门都不让他入? …… 怡兰苑里,谢星辰在短暂的恍惚之后,怒火冲头而起,差点冲到前厅质问楚南轩。 还好窦氏拦住了。 窦氏说:“南轩肯定是为了仕途,你这些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下子?不能急!” “可是赫儿——”谢星辰满脸怒色:“赫儿是他的亲——他应该管着赫儿啊,怎么能扑到谢昭昭的裙下去,赫儿的事情他都没过问过!” “别急别急!或许是南轩最近这几天太忙了。”窦氏安抚道:“你也知道,南轩刚从天牢出来,这次他受了大苦,也吃了大亏……” 窦氏把自己了解到的局势情况都跟谢星辰说了一遍,总算让谢星辰缓了几分怒火,可以不去前厅当面质问楚南轩。 但肚子里憋着一口气不出不快。 于是娘俩一起出门去看楚赫,同时给楚南轩递了信要约着见面。 楚南轩在谢昭昭那儿碰了软钉子,也正窝着火。 但楚赫和谢星辰到底不是平常人,他便是火大,也赶紧到城北那客栈赴约去了。 进去那小院子的时候,楚赫正骑着一个中年管事当大马,吆喝着在院子里玩耍。httpδ:/m.kuAisugg.nět 窦氏在在一旁陪着。 谢星辰一身雪青色纱织如意裙,手上捏着仕女团扇,另外一手还打着油纸伞在廊下立着。 远远瞧过去,当真是美人如画。 楚南轩瞧着,心情总算稍微好了几分,迈步就走过去,温声唤:“星辰。” 谢星辰却没什么好脸色,冷冷看着楚南轩:“什么时候安顿赫儿?” “……” 楚南轩眼底神色转为冰冷。 他耐着性子说道:“这事情急不来,要等几日。” “等多久?”谢星辰追问,“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等几日,这一等就等到现在了,没等来你安顿赫儿,反倒等来你上谢家求谢昭昭再嫁给你!” 谢星辰的声音一开始很柔弱温和,说着说着就提起了音量。 窦氏和伺候楚赫的下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楚南轩脸色也就不好看,沉着声音说:“别大喊大叫。” “我大喊大叫?”谢星辰忍无可忍,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楚南轩一把把她拉进房间里,忍耐地说道:“这是在外面,人多眼杂,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看,你闹起来对咱们都没好处的。” “赫儿我并非是不安顿,而是我如今缠在朝廷的事情里面脱不开身——” 谢星辰说:“那就直接带回楚家安顿!” “你副将的遗孤,安顿在你家里不过分吧?” “不行。”楚南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母亲不喜欢小孩子,这事你知道的。” 谢星辰看着楚南轩,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楚南轩从天牢出来了,孩子也从南边接来了,好日子眨眼就要到了。 结果—— 楚南轩的心似乎根本没在她和孩子身上。 谢星辰瞪了楚南轩半晌,忽然说:“你喜欢谢昭昭那贱人,对不对?” 第53章 谁的孩子 “别胡说了,我根本不喜欢她。”楚南轩皱眉说道:“赫儿的事情我并非不管,只是现在因为劣质军械的事,我在朝上被人盯着,不好受。” “我去谢家也是为了得到谢威的支持,这些你都知道的。” 谢星辰盯着楚南轩,在楚南轩深情的眼神下,逐渐也安静下来。 只是心里却到底憋着一股酸楚。 谢星辰湿了眼角:“我知道你难,可是这样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星辰乖,不哭。” 楚南轩把谢星辰拥入怀中,“等这一段时间风声过了就会好一些,我给赫儿安排好院子和照看的人,再让他入青山书院。” “书院那边我已经在联络了,你知道的,青山书院是如今京城最好的书院。” “进了青山书院,等于半只脚踏进了官场,以后都前途无量。” 在楚南轩的连番保证和温柔安抚下,谢星辰心里的怨气很快散了。 “好。”谢星辰吸着鼻子说:“我都听你的。” …… 望月楼,香蓉前来禀报怡兰苑和楚赫的消息。 当听到楚南轩没有安顿楚赫,谢星辰因为这件事情气的跳脚时,谢昭昭只“哦”了一声,半点不意外。 前世没有劣质军械的事情。 谢昭昭成功嫁给了楚南轩成了将军夫人,楚南轩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凉国公的爱婿。 他春风得意,自然安排楚赫那个“副将遗孤”随手便做了,还能得不少好名声。 但今生却因为云祁挑出劣质军械的事情,楚南轩受到朝中大臣侧目,以及宣武皇帝的不喜。 听说最近每日都有御史弹劾他。 楚南轩在朝堂上过的十分难受,儿女私情方面自然就顾不上了。 而且,楚南轩的母亲杨氏是个严厉到刻薄的人。 她前世就不喜欢谢星辰,对楚赫也十分厌恶。 当然,杨氏也不喜欢谢昭昭。 那段时间,谢家出事,谢星辰离京之后,跟着谢昭昭和楚南轩一起过活。 谢昭昭以为谢星辰和自己同样被杨氏排斥,还觉得同病相怜,如今想来都是笑话。 哒哒哒的声音响起来。 香桂送了凉茶过来解暑。 谢昭昭一边接过来,一边淡淡问:“你们说,一个祖母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的亲孙子?” “呃,或许是孙子太多了吧。”香桂说:“孩子多,自然就有讨喜和不讨喜的,免不得会厚此薄彼。” “只有一个孙子。”谢昭昭看向香桂,“而且自己的儿子年过二五,那孙子是唯一的孩子。” “这……”香桂神色复杂,“都说隔代亲,老人家总是喜欢抱孙子的,若是按照小姐你说的这个条件,祖母不喜欢孩子,那有可能是孩子的母亲不好,所以连带着祖母就厌弃孩子了吧?” “嗯,有可能。”谢昭昭点点头。 她记得楚南轩的母亲杨氏是前朝郡主,出身尊贵,她要看不上谢星辰也正常。 “没准孩子根本不是那男人的呢。” 香蓉忽然说:“如果成婚早,男人二十有五,怎么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孩子,我猜是那男人有问题,孩子不是亲生的。” “那祖母心知肚明,自然讨厌。” 香桂和谢昭昭同时朝香蓉看过去,表情错愕。 “看我做什么?” 香蓉不好意思道:“这也不是没可能啊,奴婢老家就有这种事情,婆母对儿媳和孩子动辄打骂,刻薄的很,后来才知道男的不能生,那孩子是女的偷汉子生的。” 香桂唏嘘了一声,“好像也说的过去。” 谢昭昭挑了挑眉,没再接话。 其实前世,楚南轩对楚赫说不上多好。 那楚赫打娘胎里面就带了点顽疾,后来遇上疯鼠病,楚赫染上后没熬过去,夭折了。 他夭折的时候七岁,楚南轩也未见得多伤心。 也是因为楚南轩对楚赫并不算太亲热,所以前世谢昭昭从没怀疑过他们是父子。 如今被香蓉这么一说,再加上前世一些细枝末节的记忆。 谢昭昭心头一跳。 那孩子,或许还真不是楚南轩的。 那会是谁的?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到苗先生的院子去。 最近她每日都来,医书药典看的差不多,苗先生的行医手札也看了一半。 苗先生也习惯了,她一来,直接丢过去两本新手札叫她自己坐那儿随意,别朝他搞药材。 谢昭昭却是把手札接住之后,笑着说道:“今日想请教您一点问题。” “哦?”苗先生好奇地问:“什么问题?老夫提前说明白了,你是那老不死的徒弟,可不是我的,你要叫老夫教你医术绝无可能!” “不是这个。”谢昭昭摇摇头,“我是想问下苗先生,如果一个孩子出生就有痼疾,是怎么回事?” 苗先生捋着胡子说:“那得看是什么病,不过生出来就有病,大概率是爹娘有问题。” “羊角风。” “那肯定是父母有问题传给了孩子。”苗先生瞥了谢昭昭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认识得羊角风的孩子?” “好奇。”谢昭昭笑了一声,不再多说,到一边坐下,拿起了苗先生的行医手札。 苗先生凑到谢昭昭面前,“丫头,你别吊着我老人家的胃口啊,到底是谁有羊角风?” 谢昭昭微微笑:“您最近去东宫挺勤的呢。” 苗先生一僵。 谢昭昭又说:“您和定西王殿下莫名其妙就私交很好,还真是挺让人意外的,是不是?” “住口住口!”苗先生臭着一张脸,“当老夫没问过你!” “嗯。”谢昭昭点头,“我也这么想。” 接下去,谢昭昭认真翻看那些行医手札,有心找点羊角风的内容。 但这种病似乎不多见,这手札也没记载到。 谢昭昭眉心轻轻蹙起。 楚赫有羊角风,而且挺严重的。 谢星辰和窦氏,包括二房长子谢长志还有二叔谢擎都没这种病。 也就是说,楚赫的羊角风传自他的生父。 楚南轩也没有羊角风啊! 谢昭昭看着手中的行医手札,极为不可思议地扯了扯唇角。 怪不得楚南轩以及杨氏都对那个孩子不上心。 原本就不是他楚家骨血。 那楚赫的父亲又是谁? 让楚南轩甘愿认这个儿子认了七年之久……事情还真是离奇了。 第54章 截胡 苗先生因为和云祁私交之事做贼心虚,接下来的时间,谢昭昭到他院子里,他都客客气气的,生怕谢昭昭发做起来。 但谢昭昭安静的很,每日行医手札,还能挽起袖子来帮他处理一下药材,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 苗先生松了口气的同时,倒也是很上道的,时不时指点谢昭昭一些药材用法。 晌午闷热的厉害,苗先生切完了参须之后昏昏欲睡,便躺到院内大树下乘凉午休。 谢昭昭坐在廊下,一手拿着《本草经》,一手捏着药材正在辨认。 苗先生半眯着眼看了会儿,忽然开口:“那是藿香,不是熏花,别认错了。” “藿香。”谢昭昭重复一声,认真点头,“我记住了,不会认错。” “嗯。”苗先生懒懒地应了一声。 接下去谢昭昭拿其他草药,他也懒洋洋地提点一下用法和避讳。 就这么提点了半个时辰,苗先生的瞌睡虫反倒跑光,不困了。 他翘起二郎腿,拿起大蒲扇摇啊摇,“丫头,你想习医?” “不可以吗?”谢昭昭拿了一片切好的何首乌,放在鼻尖嗅了嗅,“我想学。” 她前世便是太懒了,除了武艺其他的都不想碰,遇事除了动拳脚便没有其他能耐了。 今生她不想那样。 老话说的好,技多不压身,多学点总是没错的。 苗先生慢悠悠地说:“习医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速成的。” “我明白。”谢昭昭笑道:“学什么东西都不能速成,便像是我习武,从小到大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来年下来才算得上勉强过得去。” “习医也要日积月累的,我现在虽然年岁不小了,但多用些功,慢慢积累,时间久了总能见些成效。” “嗯,不错。”苗先生赞许地点点头,“你慢慢认,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是。” 谢昭昭挑眉打趣,“先生不是说,我是我师父的徒弟,不是您的徒弟,您不教我东西吗?” “给你点颜色你还要开染坊是不是?”苗先生臭着脸,“老夫想指点你那是你的福分,你还喘上了?” “不敢不敢!”谢昭昭笑眯眯地说,“这福分我必须要,先谢谢先生了。”https:/ 苗先生哼了一声别开脸,心说,你要不是定西王的心上人,我还真懒得管你。 谁叫定西王如今帮他找女儿,已经查到一些消息了呢。 就当是投桃报李吧。 …… 那日云祁给谢昭昭按压手臂血脉,谢昭昭记下了血脉顺序,也曾翻看过苗先生的那些医书药典查找,但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谢昭昭思忖,或许那手法是什么独门秘术,所以也未必记载在谁都能看到的医典之中。 她丹田处热气浮动,内力倒是回来了二成。 看来云祁也没骗她。 这让谢昭昭稍微安了几分心思。 反正如今在府上时间多,内力功夫迟早能回来,倒不如少想一些,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谢星辰似乎又被楚南轩安抚了。 楚南轩没有出面给楚赫安顿什么院子。 但谢星辰显然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住在北城那种破烂地方,私底下让人在别处买院子。 谢昭昭怎么能让她如愿? 窦氏和谢星辰派人出去,谢昭昭立即派红袖带人去围追堵截。 接连十日下来,红袖带人截胡了谢星辰派的人三次。 每次一去直接拿出账本算银子。 若谢星辰派的人要讲道理,那就报官去衙门讲理。 谢星辰要顾忌着楚赫的身份,不敢和谢昭昭硬着来,几次下来连番退让,气的都要冒烟了。 这一日午后,天灰蒙蒙的没一会儿就下起雨来。 谢昭昭今天小日子,人有些犯懒,便在望月楼休息,没到苗先生那儿去。 谁知刚躺下午睡,院子里便响起了谢星辰的声音。 “谢昭昭!你给我出来,出来!” 谢昭昭挑了挑眉梢,站起身趴到窗口,就看到谢星辰被红袖等人堵在院子里,一张美丽过度的脸气的几乎扭曲。 “怎么了?”谢昭昭语气散漫地问:“瞧你气的,脸都歪了,瞧着是真的有点难看呢。” “你——”谢星辰脸色更是铁青,指着谢昭昭咬牙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只不过是想买个宅子安顿一下战场的遗孤,你一次次跑去闹事!” “我那是闹事?” 谢昭昭笑眯眯地说道:“我只是和你与二婶算账罢了,你们欠了谢家公中八万两呢,八万两还完了,你就算是把皇宫买下来,也跟我无关啊。” “二姐姐,你与其这么生气来找我叫喊,不如想想办法,赶紧把亏欠公中的银子还来,咱们各自安好。” 谢星辰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谢昭昭那张笑脸。 八万两! 她和窦氏哪里拿得出来? 况且,就算这些年她们存了点小金库,偶尔还给江南窦家那边接济一点,有时还给楚南轩也拿一些贴补,也不可能亏掉八万两这么多! 谢昭昭分明就是狮子大张口,借机发作! 到底为什么啊? 以前谢昭昭跟在她身边姐姐长姐姐短,只要自己开口,谢昭昭绝无二话,如今竟然变成这样! 难道是谢昭昭发现了自己和楚南轩的私情? 可他们一直谨慎,谢昭昭不可能—— “我困的厉害。”谢昭昭挥了挥手,“红袖,你送我二姐姐离开吧,我要休息。” 说完话谢昭昭懒懒转身,把自己丢到了床榻上去。 谢星辰愤怒的喊叫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谢昭昭打了个哈欠,没多会就睡着了。 这一睡,两个时辰才醒。 这就导致她晚上根本毫无困意,只好坐在桌边认真地翻着苗先生给她的行医手札,看看那些所谓的疑难杂症。 夜半,桌上烛台火苗忽闪,谢昭昭打了个哈欠,随手把书本丢下,起身去关窗。 走到窗口时,忽然有人影一闪,倒吊着出现在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吃了一惊,竟然忘记尖叫。 那人利落地翻身而入,捂住谢昭昭的嘴巴,转身“啪”一声把窗关上。 龙涎香扑鼻而来,云祁唇贴在谢昭昭耳畔,“嘘。” 第55章 来牵个手 谢昭昭眼睫如蝴蝶翅膀一般忽闪了两下。 因为惊吓而失速的心跳在短暂的时间内恢复了正常。 “别叫呢。”云祁轻轻说了一声,等谢昭昭点了头,才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大手。 谢昭昭后退了两步,拧着眉心说:“你大半夜的要吓死人是不是?” “嗯。” 云祁淡笑了一声,直接走到桌边坐下,发现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颇有些嫌弃地皱眉:“你这茶水放了多久?伺候的人太不周到了。” “爱喝不喝。” 谢昭昭把茶壶从他手上拎走,冷声问:“你大半夜来干什么?” “挺凶。”云祁单手托着下颌朝谢昭昭看,狭长的眼眸之中波光流转。 青年一身玄色立领锦袍,腰间束着编玉腰带,宽肩窄腰,即便坐在那里,身姿也挺拔的如松如柏。 谢昭昭因为看书,只在书案那里点了一盏灯。 屋内光线昏暗,泛着暗黄的光打在云祁的脸上,半边阴暗,半边光亮,反倒将他的脸衬的更加棱角分明,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谢昭昭觉得,自己每见一次云祁,都有一种违和感。 如今的运气,和前世自己认知之中的那个云祁差异很大。 但若要她说出差在哪里,似乎……又说不出什么来。 不过转而想想,自己如今在旁人眼中,未必不是到处违和感,变化太大。 说不准她和云祁变化的原因是同一回事呢。 谢昭昭唇角扯动一下,短短时间倒是平静下来。 “你想喝热茶的话是没有的,现在已经很晚了,婢女都休息了。”谢昭昭把茶壶放回桌上,“不过你大半夜到这里,总不是只为喝杯茶?” “那自然不是。”云祁朝谢昭昭伸手,“你把手给我。” 谢昭昭挑眉:“干嘛?” “咱们都私定终身了。”云祁笑问,“牵个手不过分吧?” 谢昭昭:“……” 她轻吸了口气,“所以你大半夜过来就为牵个手?” “那不然呢?” 云祁理所当然地反问,“我们多久没见了?昭昭,你这心铁石一样,确定软筋散只能在洞房花烛夜解,你倒是连约我见面都懒得了。” “定西王殿下贵人事忙,我哪好打扰。” 谢昭昭懒懒说了一声,提着裙摆往里间走,“我要休息了,你要有事便说,如果没事就自便。” “你在邀请我?”云祁笑意幽深,“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起身也往里间走。 云祁身高腿长,三两步就停到了谢昭昭身前,将外室书桌边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挡住。 高大俊挺的身形还给谢昭昭带来了压迫感。 谢昭昭沉了脸,“堂堂定西王殿下,竟是个夜闯香闺的登徒子吗?!” “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云祁也不生气,淡淡笑道:“我叫你给我手,你自己说你要休息,还喊我自便,是你邀请我的啊,怎么还反倒怪起我来了?” 谢昭昭:“……” 这都什么胡搅蛮缠的歪理? 她发现自己现在面对任何人都能冷静以待,慢条斯理地应对。 唯独对上云祁,总要被气的头顶冒烟。 云祁看着谢昭昭眼底的那两簇小火苗,唇边笑意不减,“好了,别生气了,把手给我吧,我不是来和你吵嘴的,是来给你通脉的。” “……”谢昭昭怔了下。 “上一次是左手。”云祁见她不主动,便倾身去拉她手腕,“这一次得右手……来,你坐下。” 谢昭昭纵然气他油嘴滑舌,但为了自己的内力,还是把气闷憋了回去。 云祁按着谢昭昭的肩膀叫她坐好。 回头到书桌边将烛台拿了过来,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自己也熟门熟路地坐在床弦,握住谢昭昭右手。 “听说楚南轩备了厚礼来找你完婚,你用大行皇后的冥诞婉拒了。”云祁语气淡淡地和谢昭昭闲聊着。 谢昭昭“嗯”了一声。 云祁笑:“挺聪明的……你安心,冥诞的时候,我会想办法把你们的婚约解除。” “你打算怎么做?” “还没想好,到时候看吧。” 云祁那漫不经心地语气,仿佛在说出门之后再看去吃什么饭喝什么茶。 但谢昭昭却知道,如今的云祁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他必定心里是有数的。 云祁又问:“听老苗头说,你想习医?” “因为我知道了苗先生和你的关系,你如今倒也开门见山地与我说起来了?”谢昭昭盯着云祁的脸问。 “那不然呢?藏着掖着多累……你真想习医?”云祁抬眸看了谢昭昭一眼,“苗老头的医术倒是不错,只不过学起来辛苦。” “我不怕辛苦。” “那好,你喜欢就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似乎当初因为楚南轩产生的矛盾不曾存在过,两人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冤家好友。 云祁低着头,略带着薄茧的拇指落在谢昭昭小臂穴位上,轻轻揉捻,按压,动作熟练而自然。 谢昭昭忽然问:“你这手法跟谁学的?” “不告诉你……总得留点小秘密,让你闲暇的时候从脑子里翻出来琢磨一阵子,也算是想我了。” 谢昭昭抿了抿唇,别开脸,“没脸没皮。” “嗯,说的对。”云祁抬眸,笑看了谢昭昭一眼,“我要有脸有皮哪能把你哄到手,你说是不是?” 谢昭昭没话了。 她忽然开始琢磨,在那久远的前世,云祁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玩世不恭,也桀骜不驯。 他是整个大秦皇朝最尊贵,也是最潇洒肆意的少年郎。 是京中贵族背地里议论的混世魔王。 但却是要脸皮的。 如今是直接不要脸了。 谢昭昭半晌没话。 烛火忽闪,烛心偶尔噼啪两声。 谢昭昭不吭声,云祁似乎也没兴致闲聊,屋内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谢昭昭的心也一点点静下来。 烛光打在云祁的脸上,将他侧脸轮廓剪影照在了谢昭昭的裙摆之上。 谢昭昭瞧着他那线条流畅到极致的剪影,忽然觉得,其实和云祁在一起挺好的。 温馨,舒适,和谐,自然。 “苗先生——”谢昭昭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三分,“似乎隔几日就出府一次,我瞧他意思,是去找你了。” 第56章 人是贪心的 “嗯。”云祁淡道:“你不是很关心太子殿下的身体么?还建议苗先生帮忙看看,我觉得你建议的很好,所以就请他瞧了瞧。” “哦……那看了之后如何?” “痼疾。”云祁眉心微微拧了拧,“旧伤,加上平素太过操劳。” 谢昭昭点了点头,“纵然天下事都需要太子殿下操劳过问,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可得好好调理。” 太子是宣武皇帝和大行皇后的嫡长子,能文能武,德行和能力都极为出众。 大行皇后去世之后,太子便是宣武皇帝的精神支柱,也是整个大秦王朝的未来。 前世太子在一年后忽然就死了。 宣武皇帝悲痛至极,那些为大秦守护疆土的藩镇诸王们也为夺嫡蠢蠢欲动。 谢家位高权重,处在风口浪尖上,因为不愿意接受藩王的拉拢被记恨,这才导致了满门被灭。 这其中有楚南轩的缘故,也有太子忽然去世的缘故。 太子又是云祁的父亲。 这一回,为了谢家也为了云祁,更为天下万民不受战火屠戮,谢昭昭都希望能改变前世轨迹。 云祁“嗯”了一声。 谢昭昭又说:“你别与太子殿下闹脾气,他对你只是恨铁不成钢。” 云祁手底下一停,抬眸看向谢昭昭,沉默无言地盯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你如今还没嫁给我呢,已经开始关心我和太子的父子关系了。” “我在与你说正经的。”谢昭昭正色,“你不要嬉皮笑脸!” “知道。”云祁眼底神色幽暗莫测,指腹轻轻摩挲着谢昭昭的手臂,带起点点酥麻。 “好了吧?”谢昭昭把手臂抽回来,“时辰不早了,你——” “嗯。”云祁又点头,却是朝前倾身,贴到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身后是床柱,无可退避。 云祁停在她面前,垂落在肩头的长发下滑,掉到了谢昭昭的衣襟上,带着云祁身上独有的香气。 他停在谢昭昭面前半寸处,不进不退,不言不语,只是用一种莫测的视线看着她。 那视线,锐利之中却也带着点点暧昧。 谢昭昭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略微别开脸,想抬起手来挡在自己和云祁之间,手腕动了动又没抬起来,僵着声音说:“你该回去了。” “好。”云祁应,声音低沉:“内力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叫你失去武功。”httpδ:/m.kuAisugg.nět 话落,不等谢昭昭回应,他极轻地在谢昭昭额心吻了一下,站起身来,极度自然地给谢昭昭拉了锦被来盖在腿上。 谢昭昭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窗口。 她摸着自己的额心,轻轻抿住唇,心湖之中,略略有一抹涟漪荡漾,一层层朝外圈涌去。 …… 云祁离开望月楼之后,身姿矫健地隐入夜色之中。 等到了和玄明约定好的回合地点,玄明纵然早知道自家主子身手好警戒心强,进个定国公府偷香窃玉必定是轻而易举的。 但看到云祁一切稳妥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想,如今主子是越来越厉害了,七小姐武功都恢复了几成,他夜半闯香闺竟然没被揍。 “回吧。” 云祁单手负后,迈步前行,隐于夜色之中的脸却有些沉。 他变了。 她也变了。 她对自己的温顺,对太子的关怀,对楚南轩的厌弃……都是因为什么呢? 应该不是因为喜欢自己吧。 他们都知道相互有些不对,但都心照不宣,并不去触碰。 其实这样,本没什么不好的。 相互配合协作,无往不利。 只是云祁看着天上半弯上弦月,却觉得心里似是缺了一角,有些难言的苦涩在心底蔓延。 他喃喃叹道:“人真的贪心。” 他能有如今机缘,已经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好运,可他却还是想要她的喜欢。 他想要她与自己在一起,是因为两心相许,并非为了旁的,为了局势。 玄明听不懂云祁的话,很是纳闷,却也不敢问,只赶紧跟上云祁的步伐,一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谢昭昭这一晚睡的不安稳,梦了一晚上的前世,梦里全是那时候的云祁。 嚣张,肆意,桀骜。 静时如芝兰玉树,动时又如骄阳入怀。 梦中反复浮动最多的画面,却在昨夜他坐在床弦,又轻又快吻在自己额心的样子。 谢昭昭坐在床头,脸色有些憔悴,怔怔抚着额心,唇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小姐,你在想什么好事儿?”香桂进来服侍梳洗。 “没什么。”谢昭昭放下手,也收回笑,“我再睡会儿,你别让人吵我。” “是。” 香桂俯身行了礼,很快带着婢女退了出去。 谢昭昭躺回床上补了个觉,起来时便到晌午了。 于氏过来念叨了她一会儿,以为她是最近在苗先生那儿跑的太勤快,晚上也不好好睡觉呢。 于氏哪里知道,谢昭昭这是给人乱了心没睡好。 很快朝廷就下了圣旨,大行皇后冥诞前后半月,在京郊大相国寺做盛大的水陆道场。 京中官眷全部要参与,斋戒沐浴,抄经祈福。 大行皇后的冥诞,历年来都是京中最要紧的,更何况今年是大行皇后六十岁冥诞,整寿意义不同,宣武皇帝更加看重。 任何人都不敢托大。 谢星辰和窦氏自然也放下了对楚赫那点执着,准备前去京郊佛寺。 出发那日是八月二十,天气已经没那么闷热。 谢昭昭和于氏一辆马车,谢星辰和窦氏一辆。 因为账目,以及谢星辰与楚南轩之间那些说不清楚的牵扯,于氏现在对二房已经没了好脸色,出门时在门前遇上了,连表面的客气都维持不了。 于氏面色冰冷,如同没看到窦氏和谢星辰,直接带着谢昭昭上了马车。 窦氏原本还想装模作样问个好,被这么一甩脸子,僵了好一会儿才在谢星辰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一坐稳,窦氏便冷笑道:“草莽流民,果然是没规没矩的,也便是于家踩了狗屎运,早年跟着宣武皇帝斩蛇起义,否则她算个什么!” 第57章 楚南轩母亲杨氏 谢星辰也冷笑:“论出身和家族底蕴,不管是于家和谢家都比不上母亲家中。” 窦氏一族在江南也有百十年历史。 只可惜窦家如今衰败,全是不肖子孙。 这几年还要靠窦氏和谢星辰挖了谢家的银子去贴补。 窦氏想到娘家的乌糟事,脸色又沉了沉。 娘家是靠不住了,只能靠着儿子谢长志和楚南轩。 不过谢长志远在边关,不知何时回来。 眼下窦氏只能瞅着楚南轩。 只要楚南轩能娶谢星辰过门,楚赫也有个着落,一切便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楚南轩又—— 谢星辰本意是安抚窦氏,让她心情好一些,却不想无意之间倒是让窦氏心情更加糟糕了。 接下去的一路上窦氏都沉着脸没吭声。 谢星辰心里也惦记着楚赫安顿的事情,一段时间来心情都很不好,也沉默地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女眷到达了京郊玉龙山大相国寺。 于氏和谢昭昭在京中女眷之中一向不受待见,但谁叫谢威这凉国公货真价实? 那些贵妇人们也不好当面给两人难看,表面上的客套还是维持住了。 江宁侯夫人素来憎恶于氏,冷笑了一声别开脸,带着女儿和儿媳很快进了禅院。 于氏冷哼一声,自然是懒得理她,也带着谢昭昭随着僧侣,去往给她们母女安排好的禅院。 “要和二房那两人住一起了。”于氏声音幽冷,脸上挂着直白的排斥。 “嗯,没法子的事情。” 谢昭昭却是温声细语,“水陆道场来的女眷多,这大相国寺的禅院就这些,一家一个院子才能勉强安排的了。” “娘就忍忍吧。”谢昭昭轻拍着于氏的手,“反正每日都得去正殿祈福,一整日下来也累到爬不起身,回来直接睡了就是,没准儿面都不必见到。” 于氏皱眉片刻,点了点头:“说的倒也是。” 不过瞧着谢昭昭平静淡漠的样子,于氏心里暗自嘀咕,女儿倒是落落大方,很能沉得住气。 哪像她,现在看到窦氏和谢星辰就气的要冒烟! 第58章 挑拨(一) 前世京城大变,谢家满门被灭。 谢昭昭和楚南轩离开京城之后,遇上了流民,便是杨氏命令楚南轩,将流民屠尽,搜罗流民手中粮食和钱财为己用。 后来更是在发现楚赫染了天花之后,毫不犹豫命人将楚赫丢下。 等谢星辰赶到,找回楚赫的时候,楚赫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杨氏面无表情,喝令谢星辰立即赶路,否则就要将她也丢下。 谢星辰悲痛欲绝,几乎是生不如死。 谢昭昭那时候与谢星辰还是姐妹情深。 她并不知道楚赫就是谢星辰生的孩子,只以为楚赫是楚南轩副将的儿子,而谢星辰照看楚赫的时日久了便有了感情。 她帮着谢星辰将楚赫安葬,还仔细陪伴谢星辰,安抚她的情绪,劝解她先到安全地带再说。 谢星辰振作精神之后,草草葬了楚赫,便和大部队一起到儋州安顿。 后来楚南轩和谢昭昭一起出征,离开儋州大半年,等回去的时候,杨氏竟然死了。 是被山贼活活分了尸。 儋州是楚南轩的大本营,周围一向稳妥。 可偏偏就是杨氏去上香的时候,莫名其妙冒出一群穷凶极恶的山贼来,杀人越货,手段残忍。 楚南轩都没发现什么不对,一心扑在追击山贼之事上。 但谢昭昭记得,她曾看到谢星辰和一个刀疤脸的男子见面。 谢昭昭问谢星辰那是谁,谢星辰当时面不改色地说是问路的。 后来关于那群土匪,什么都没追查到。 如今回想起来,谢昭昭后背略有些发冷。 怕不是谢星辰与杨氏有杀子之仇,所以便制造了一场山贼分尸。 谢星辰看似柔弱无辜,其实却是个最能忍耐的人。 她可以瞒着谢家所有人,和楚南轩暗度陈仓五年之久,若非自己前世噩梦,都发现不了他们的事情。 谢星辰也能沉得住气,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对付杨氏。 这样的一个女子,可是个厉害角色。 要是现在就让她和杨氏撕扯起来,似乎是场不错的好戏呢。 谢昭昭垂下眼眸,挡去眼底的冷芒,也慢慢放下了窗户。 杨氏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 她一走,于氏气呼呼地到谢昭昭房间来,“果然是来说婚事,又说瞧了黄道吉日,你们感情好,不能再耽搁,年岁都大了什么的!” “楚南轩那混账东西,和二房那个的事情还没说清楚的,还敢来说大婚的事情!” 谢昭昭给于氏倒茶,“消消气……那娘怎么回她的?” “我还能怎么说?”于氏冷笑道:“她说什么我都不吱声呗,就说眼下大行皇后冥诞事大,其余我一盖不接招。” “她觉得没趣就走了!” “娘做的对。”谢昭昭温声笑道:“这叫无招胜有招。” 于氏没好气地瞥了谢昭昭一眼,“你的事情,你倒是躲得远,你当真是身体不适吗?” “那肯定不是。”谢昭昭笑起来,“我好的很,只是不想和她多说话。” “所以你就让娘帮你应付?你个坏妮子!” 于氏笑骂了谢昭昭两声,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她才离开。 很快天色就暗沉下来。 今日是到大相国寺第一日,各府女眷都需要安顿,正式祈福是安排在明日一早。 谢星辰和窦氏一个下午都没出房门,约莫是最近诸事不顺,今日被杨氏当场甩脸子,两人都气的不轻。 谢昭昭一直让香桂盯着那边。 亥时刚过,谢星辰出了门。 谢昭昭便也带着香桂离开,往谢星辰去的方向而去。 “二小姐在河边。”香桂说,“约莫是心情不好,所以出来透气。” “嗯。” 谢昭昭点点头,走了两步,果然在河边看到谢星辰坐在石凳上,瞧着水面上的波纹发呆。 “你在这里,别跟过去。”谢昭昭淡声吩咐。 香桂点头应下,看着谢昭昭缓步走到了谢星辰身边去。 “二姐姐。” 谢昭昭温声呼唤,“这么晚了不睡觉,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是为了那个赫儿安顿的事情,还是为了今日被楚夫人甩脸子啊?” 谢昭昭的话直白犀利。 谢星辰瞬间沉了脸色:“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不成?!” 谢昭昭微笑,“是啊。” 谢星辰脸色铁青,毫不犹豫挥了谢昭昭一巴掌。 但她的手腕却被谢昭昭稳稳握住,还挣不开。 “二姐姐的脾气如今变得很不好,动不动便想和人撕扯动手。” 谢昭昭一甩手,谢星辰被甩的扑在石桌上。 谢昭昭慢条斯理说:“这可不是淑女所为。” 谢星辰气的头顶冒烟,咬牙切齿,偏偏她又不能对谢昭昭怎么样。 谢昭昭说:“你想不想改变现状,二姐姐。” “什么?”谢星辰眯了眯眼,“改变什么现状?” “自然是现在所有不如意的现状。”谢昭昭坐在石凳上,姿态端庄娴雅,“我可以帮你的。” 谢星辰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昭昭,嘲讽地扯了扯唇:“你会帮我?难道不是害我?” “是帮。”谢昭昭淡淡说:“难道你不想让楚赫能得到最好的安顿,你不想堂堂正正嫁给楚南轩,让楚夫人不得不承认你的身份?” 谢星辰脸色巨变,“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想嫁给——” “不要遮掩了。” 谢昭昭平静地说道:“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楚赫是你们的孩子,所以你千方百计想要给楚赫最好的安排,想要做楚南轩堂堂正正的妻子。” 谢星辰脸色青白交错,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谢昭昭的神色像是见了鬼。 那般隐秘的事情,谢昭昭怎么可能知道? 怎么可能! 谢星辰深知楚南轩还要依靠谢威走仕途,不愿坏他的事,反射性就想否认。 可看着谢昭昭平静却锐利的眼神,她忽然发觉,否认已经没有意义。 谢星辰颤声说:“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不必管。”谢昭昭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便是。” 谢星辰分明不信,眼神阴沉地朝着身后幽静的湖水看了一眼。 谢昭昭笑了:“想把我推下水灭口呢?二姐姐,别说你办不到,就算你真的推我下去了,我也是会水的,游上来便是。” “而且我的婢女就在不远处看着,你要害了我,你跑不掉的。” 谢星辰没想到自己心念一闪都被谢昭昭洞察,浑身僵冷,如坠冰窖。 第59章 他非娶我不可! 看着洞悉一切,却依然平静无比的谢昭昭,谢星辰艰难出声:“你……一点不生气,一点不难受?你还要帮我?” 这让谢星辰无法置信。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生气,不难受?”谢昭昭平静道:“只是生气难受也没有任何用。” “你们既然两情相悦,连孩子都有了,我硬要插进去,无非是自己寻不自在罢了。” 谢星辰下意识地摇头,眼底全是不信。 谢昭昭不生气还要帮她,实在太诡异了。 谢昭昭静静看了湖水一会儿,也不着急说什么,却是谢星辰先忍不住了。 她问:“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凑巧。”谢昭昭淡淡说:“我还发现了一点旁的事情,是你与楚南轩的,但你却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谢星辰好看的眉毛紧蹙:“什么事情?” “是这么一件事。”谢昭昭缓步走到谢星辰身边,附耳与她说:“羊角风,你可知道……” 谢昭昭的声音逐渐变小,散于风中,也冲入谢星辰的耳中。 谢星辰脸色逐渐扭曲。 那难看到极致,恐慌震惊到极致的表情,让谢昭昭看着心情无比畅快。 这世上的事情,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楚南轩和谢星辰欺骗她欺骗谢家满门。 谢星辰自以为忍辱负重最终自己就是赢家,却不想她本身也是别人置于股掌之中戏耍欺瞒的玩物。 谢昭昭轻声说:“好姐姐,你大可以找个大夫问一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然后了解一下谢家、窦家、还有楚家甚至是楚夫人杨家那边,以前可曾有人得过羊角风。” “了解的清楚一点,莫说妹妹是骗你。” 话落,谢昭昭拍了拍谢星辰的肩膀,云淡风轻的离开了。 而留在原地的谢星辰,却惊怒交加到甚至忘记呼吸。 羊角风! 这种病是从父母身上带给孩子的! 她现在已经无暇思考为什么谢昭昭会知道这么多,她只觉浑身如坠冰窖,煎熬痛苦。 她揣着一丝可怜的期盼冲回了禅院内。 窦氏原本担心她心情不好,正要去找她。 第60章 富贵险中求 第二日,祈福正式开始。 大行皇后姓薛,和宣武皇帝是少年夫妻,相互扶持陪伴三十余年,感情深厚。 宣武皇帝后宫之中虽也有四妃九嫔,但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薛皇后在他心中位置。 这次的水陆道场,因为是薛皇后整寿冥诞,做的极为肃穆盛大。 女眷们由宫中宁妃和贤妃两人带领,在大殿之中祈福,每日四个时辰,晚上需亲自抄经,第二日用来供奉。 祈福需要半个月,半月后水陆道场才正式开始。 四个时辰祈福,早上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 虽然有蒲团垫在膝盖下,但对于养尊处优的女眷来说,这也是不好消受的。 更何况晚上还得抄经。 抄经需虔诚认真,字迹工整,不得敷衍,又得一两个时辰。 这样一来,每日有六个时辰用在祈福之事上,再除去吃喝睡,休息的时间都少了许多,祈福抄经还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才过了两日,有些女眷便面色憔悴,看着不太能撑得住了。 宁妃和贤妃都上了岁数,也有些疲乏。 但她们是女眷表率,疲乏也得强撑着,否则一顶不敬大行皇后的帽子叩下来,谁也吃不消。 于氏和谢昭昭这两个出身“草莽”的,曾在军中打滚多年,耐力和身体都不错,倒是一直撑的稳稳当当。 第三日下午祈福结束,谢昭昭和于氏一起回了禅院准备抄经。 一路上免不得和窦氏与谢星辰走在一起。 窦氏看起来也很憔悴,显然那养尊处优的身子是禁不住折腾的。 谢星辰看着憔悴,一张娇柔的脸有些泛白,但背脊秀挺,一双秋水一样的眸子也深沉安静。 到了院子里,她看着谢昭昭说:“三妹妹,等会儿我和你一起抄经。” “好啊。”谢昭昭点点头应了。 等进到禅房内,于氏皱眉说:“干嘛答应她,你和她一起抄经,难道不会看着心烦?” “不会。”谢昭昭微笑:“这两日祈福太累,娘今天早点休息,我帮你抄经。” 于氏一听,脸色都和缓了一些,但话却说的委婉,“那你会不会太累?” “当然不会。”谢昭昭推着于氏往床榻边走,“您忘了,琴棋书画,我只擅长书法,写的还不错,抄经静心,怎么会累?” 抄经这事儿,各禅院内的女眷也有相互帮忙抄写的,大家心照不宣,不会拿来说事。 于氏想了想,自己的字着实不太好看,供奉给大行皇后恐怕也污了她的眼,便点点头应了。 谢昭昭瞧于氏歇下了,便回自己禅房去,吩咐香桂准备文房四宝。 没一会儿,谢星辰就来了。 “三妹妹。” “二姐姐。” 两人相互敷衍着唤了一声,谢昭昭示意婢女退下,和谢星辰相对坐在桌边。 两人都起笔抄经。 静默了一阵子,谢星辰才慢慢说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那得看二姐姐想得到多少了。”谢昭昭认真地抄写着经书,“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全靠我可办不成,你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得付出一些。” 谢星辰说:“我想让他娶我做正妻!”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谢昭昭说道:“如今这水陆道场,便是个好机会,端看姐姐豁不豁的出去。” “怎么豁?”谢星辰停下笔,眯着眼睛问:“豁什么?” 谢昭昭笔锋不停,一面抄经一面应对谢星辰也游刃有余:“我和楚南轩还有婚约,你和他的事情是暗处的,旁人不知。” “若是旁人知道你们已经是一对儿,那自然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谢星辰沉声说:“可这是大行皇后的水陆道场,在这个时候捅破儿女私情,若是被问罪是要丢性命的!” 她那夜气愤难平,发誓一定要叫楚南轩堂堂正正娶了自己。 可是这件事情谈何容易? 就楚南轩和谢昭昭这圣旨赐的婚,就让她毫无办法。 宣武皇帝金口玉言,怎么可能收回成命? 她没有办法,犹豫之间便找上了谢昭昭,其实却是试探的心思居多。 她要看谢昭昭是不是真心襄助。 办法有用她才会考虑,若是谢昭昭借机害她,那自然也不能够。 只是现在听谢昭昭说的这些话,完全是馊主意,当她是白痴呢! 谢昭昭这时才抬眸:“的确,这个时候旁人捅出儿女私情会丢性命,但你和楚南轩的事情却不会。” “怎么说?” “你姓谢。”谢昭昭淡淡说:“你是谢家二房嫡女,我父亲在前面撑着,谁敢要你的命?还有你别忘了,楚南轩是鹏程将军的儿子。” “鹏程将军当初为救当今圣上而死,圣上曾亲赐免死铁券给楚家。” “二姐姐,你可还记得上次楚南轩牵扯劣质军械的事情?轻描淡写便被放了出来,连点皮肉之痛都没受。” “但半年前牵扯进劣质军械这件事情的官员全部是满门抄斩。” “这番一比较,你还看不出楚家和谢家的分量么?” 谢星辰咬了咬唇,面露迟疑。 她当然知道谢家分量,也明白楚南轩前途无量。 但就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到时候她和楚南轩的事情不能成,反倒她自己受罪。 谢昭昭又说:“其实你不必这般畏首畏尾,我爹素来对二房十分维护,怎么可能叫你受委屈?” “再说了,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你想博个好前途,却不想冒险?” 这一番话说的谢星辰很是心动。 是了。 大伯谢威这些年很少叫二房受委屈,他对谢星辰的父亲谢擎有愧。 谢威绝不会看她出事。 楚家有免死铁券,宣武皇帝十分看中楚南轩,也未见得要命。 说不定和劣质军械的事情一样,有惊无险。 的确可以搏一把。 只是—— 谢星辰忽然看向谢昭昭,“你这样劝我去做这件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相信你真的是为了帮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做好事。 更何况谢昭昭和楚南轩先前青梅竹马,情深意长,都披了嫁衣要大婚! 第61章 看到的圆满未必是圆满 谢星辰看着谢昭昭。 那张脸瞧着娇柔无害,毫无攻击力,然而黑白分明的眼底却带着几分锐利光芒。 她能在谢家所有人面前和楚南轩暗度陈仓五年之久,又岂会是个笨蛋。 谢星辰冰冷道:“万一到时候出了事,你像劣质军械这件事情,劝大伯和二房与楚南轩划清界限,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劣质军械牵连太广,谢家插手会弄巧成拙。” 谢昭昭说:“但你和楚南轩的事情只是儿女私情……况且,上次楚南轩出事,你又怎知我爹背后没有做什么救他?” 啪。 谢昭昭放下笔,面色转为不耐:“你既然自己有主意,来找我做什么?你自己解决便是,我要安心抄经了,你自便吧!” 这是逐客令了。 谢星辰捏紧了手中的笔,却没有起身。 半晌,谢星辰问:“你为何忽然就对他如此冷淡?” “不知道。”谢昭昭看着跳跃的烛火,“或许以前也未见得多亲热,只是习惯了,然后看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忽然就腻了,烦了吧。” 谢星辰顿了顿,“那你到底怎么知道我们的事情的?我们一直——” “你有完没完?”谢昭昭忽然变脸,冷声说道:“要我让人把你丢出去你才甘心?滚!” 谢星辰脸色陡变,果然也没再停留,起身离开了。 她很快回到了窦氏房中。 窦氏询问情况,她简单说了,神色复杂道:“娘,你说她到底怎么发现我和南轩的事情的?” “这……”窦氏沉吟了一阵子:“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或许你们的事情是被旁人发现了。” “比如定西王!定西王一直对谢昭昭势在必得,说不准他暗中盯着楚南轩,然后发现了你们的事情就告诉了谢昭昭。” 窦氏肯定道:“绝对是这样!你别忘了,南轩和那贱人大婚的时候,定西王还抢了亲。” “说是为了戳破南轩和劣质军械的事情,但定西王什么时候不赶来,偏偏就在成婚的时候抢亲截留证据——” 窦氏冷笑一声,“要说没有一点是为了谢昭昭那贱人怎么可能?” “她从定西王那里知道了你和南轩的事情,便心灰意冷,然后定西王还喜欢她,她自然立即投入定西王怀抱,怎么可能还会和你抢南轩!” 说到此处,窦氏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嫉妒,“她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母虎,到底哪里好,让定西王那样尊贵的人惦记了这么多年!” 谢星辰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谢昭昭什么都比她好! 她咬牙妒恨了一阵子,才回归到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上,“她出了个主意,叫我在水陆大会上将我和南轩的事情抖出来!” 窦氏面色纠结,片刻后眉眼之间划过一抹决绝:“那小贱人有句话说的对,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世上就没有平白掉下来的馅饼,想要得到泼天的富贵,便得需要冒险。httpδ:/m.kuAisugg.nět 窦氏和谢星辰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心意,便立即开始埋头商议。 如何巧妙地“戳破”那件事情,让楚南轩非娶她不可! …… 谢昭昭将自己的那份经书抄完用了半个时辰,接下来又为于氏抄经。 整理经文和重新摆放宣纸的空隙,香桂低声问道:“小姐,万一二小姐不信您怎么办?” 从谢昭昭大婚被抢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 谢昭昭并未和香桂主动说过什么。 但从她平素的反应和言辞,香桂这个贴身照看的人也知道了许多事情。 比如谢星辰和楚南轩,以及那个孩子楚赫。 香桂搞不懂谢昭昭为什么能如此冷静,还能大度的想让楚南轩和谢星辰有情人终成眷属,想让楚赫和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按照谢昭昭以往的脾气,拿剑劈了楚南轩才是正常的啊。 怎么都不该是如今这样冷静大方。 香桂忍不住说道:“小姐,您是要算计报复他们吧?” “聪明。”谢昭昭笑盈盈地说:“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们……谢星辰不信我也无妨,她自己不愿意往前迈那一步,我帮她就是。” 总之,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事情必定瞒不住。 “可是他们的事情一旦戳破,恐怕小姐和楚将军就彻底没机会了。” 香桂神色复杂,“小姐方才和二小姐说的话句句属实,一旦他们的事情在这水陆大会上戳破了,他们就只能成亲了。” “怎么报复别人的手段,却是让人家圆满?” “有时你看到的圆满未见得是真圆满。”谢昭昭拿着剪刀剪烛心,“楚家并不是个富贵窝,反倒有可能是个豺狼窟。” 香桂想起那冷冰冰且高高在上的楚夫人杨氏,觉得谢昭昭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谢昭昭对楚南轩转变的这样决绝,她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 谢昭昭却并不愿意多解释什么。 许多事情是没有解释必要的。 她就是真的谢昭昭,重生之事,所有所有都归于一场噩梦。 是噩梦叫她成长,叫她冷静,叫她决绝。 身边的人迟早会习惯她如今的模样。 她静心抄经,一笔一划,字迹工整,十分的虔诚认真。 至于谢星辰和窦氏那边,谢昭昭一直吩咐红袖盯着。 第二日晚上,祈福结束,回到禅院抄经的时候,红袖前来禀报。 “小姐,那边派了人去回城,往楚赫安顿的那个城北小客栈去了。” “哦。”谢昭昭点点头,“看来是要用上那个孩子,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奴婢倒是觉得这法子有点不妥当。”香桂皱眉说:“那孩子又不是楚将军的,万一楚将军不认,二房岂不是什么都落不下,而且还会牵连凉国公府!” “所以我须得帮帮我这二姐姐,让楚南轩非认下不可。”谢昭昭淡笑:“他们之间暗度陈仓五年之久,可不是只有孩子那一个证据。” 历经前世,谢昭昭看透了一些事情。 楚南轩其实对谢星辰是有些感情的。 他们背着所有人暗度陈仓。 五年时间聊解相思之苦,自然会有铁证一样的物件。 一旦拿出证据证明私情,楚南轩便是百口莫辩。 那个孩子并不是最要紧的。 只是,那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 楚南轩知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 “小姐!”就在这时,外面有个武婢送了一碟糕点进来。 第62章 拿腔拿调 红袖将糕点拿到谢昭昭面前桌上放下,“送糕点的小沙弥说,瞧着今日晚饭小姐用的不多,正好有个师弟会做些西北风味的豆沙糕,便给小姐送了些来。” “西北?” 谢昭昭唇微抿,遣退红袖,便将碟子里的糕点小心地一一掰开。 掰到第三颗的时候,谢昭昭发现糕点里面有个小竹筒,里面用蝇头小字写了一张字条。 谢昭昭一眼扫过,捏起来放在蜡烛上点燃,烧成灰烬。 “小姐?”香桂两眼放光:“是不是定西王殿下——” 谢昭昭不回答,只说:“磨墨。” 香桂虽然好奇,但也只能压下心绪,乖乖给谢昭昭研墨。 于氏的经书依然是由谢昭昭负责抄写。 今晚谢昭昭抄的慢,写完已经过了亥时。 谢昭昭随意洗漱了,吩咐香桂退下休息,自己灭了桌边的等,点了一只小蜡烛拿到里间的床榻边上。 她没有上床歇息,而是将关好的窗户小心地留了一个缝隙,顺势瞧了瞧外面的夜色。 禅院里其他几间房都灭了灯火。 想来于氏和窦氏母女都睡下了。 谢昭昭收回视线,正要转身往回,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在帮我留窗?” “……” 谢昭昭静默一瞬,回眸,“你从哪儿进来的?” “这儿。”云祁朝后指了指。 谢昭昭看过去,却是个位置高还十分窄小的气窗。 谢昭昭忍不住说道:“这样小的位置,你倒是利落,我都没听到声响你便进来了,这本事有做梁上君子的潜质。” 云祁一身玄黑色素衣,浅浅勾了勾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地方是大相国寺,庄重肃穆,他倒是没有油嘴滑舌。 云祁上前两步,“我看看。” “左手还是右手?” “左腿。” “左——” 谢昭昭盯着云祁,“左什么?” “左腿。”云祁确定地说了一声,指了指床,“过去坐好,将裤脚卷起来。” 谢昭昭柳眉一蹙,站在原地没动。 “没听懂?”云祁挑眉,朝谢昭昭伸手捞来。 那动作像是要抱她。 谢昭昭赶忙后退半步,怀疑地说:“为什么要看左腿?” “通脉要通四肢的。”云祁淡淡道:“难道你经脉只有双手?这种事情还要什么为什么?你快点,很晚了,我还得回去休息。” 谢昭昭犹豫地盯了他一阵子。 云祁皱眉说:“你磨蹭什么,武功不想要了?” 谢昭昭这回不犹豫了,提了裙摆坐到床边,将罗袜往下卷,裤脚往上拉,露出了半截玉白色的小腿。 云祁撩袍,稳稳地坐在床弦,低头伸手,摸索上谢昭昭小腿。 谢昭昭身子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连忙别开眼,不去看云祁如何动作,更不想看到他的脸。 床边那只细小的蜡烛发出的昏黄光芒,把两人的影子打在内侧青灰色的床帐上。 云祁按压她小腿穴位的姿势看起来十足亲昵。 谢昭昭盯着那影子,看着云祁修长的手指在她小腿上游走,身体的感触似乎也变得十分敏锐。 甚至能感受到他拇指和掌心的细茧,摩挲着滑腻的小腿肌肤有些发痒。 无言的暧昧在空气之中流转。 谢昭昭微咬下唇,下意识地想将小腿缩回,脚腕却被云祁握住,“别乱动。” 谢昭昭闭上了眼睛,索性眼不见为净,只求快些结束。 一阵刺痛却猛然袭来。 谢昭昭倒抽了口气睁开眼。 “弄疼你了?”云祁皱了皱眉,“这个穴位是要用这样力道的,你忍忍。” “嗯。”谢昭昭拧眉点头。 云祁力道不变,在谢昭昭小腿穴位上时而打圈时而按压。 一开始的刺痛逐渐变成了闷疼。 到后面成了酸疼。 谢昭昭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却抿着唇再没吭声。 等一切结束,云祁帮谢昭昭放下裤脚,随手拎了怀中一方黑丝手帕,帮谢昭昭拭了拭额头汗珠。 那动作太自然。 谢昭昭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云祁已经把手帕丢在谢昭昭膝上,“弄脏了,你给我洗。” 谢昭昭:“……” 云祁起身去桌边倒水喝。 谢昭昭哼了一声,“我又没叫你用手帕帮我拭汗,再说了,若你不给我下药,我不至于武功尽失,你更不必半夜三更不睡觉,翻墙跳窗地来帮我通脉。” 云祁端起冷茶抿了一口,回头来看谢昭昭,“洗不洗?” 谢昭昭捏起那帕子,用力地揉成一团,想丢出去砸云祁脸上,却又没丢出去。 她瞧着云祁说:“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不帮。”云祁听也不听直接拒绝,“我下药是阻止你嫁给楚南轩,不想让你跳火坑。” “你却这样的不识好人心,我现在还帮你那不是自讨没趣。” 谢昭昭心头火起。 听听这话说的多么冠冕堂皇? 也不知道是谁威胁她,只能在洞房花烛夜让她恢复武功? 谢昭昭压下翻腾的怒火。 她套了鞋子走到云祁面前去,尽量让表情柔和,“只是一点小忙……咱们不是都已经私定终身了,你还盖了戳,一点小忙你也不帮吗?” 云祁一顿,缓缓放下茶杯,朝着谢昭昭看过来。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底波光浮动。 “我盖戳的时候你不是挺不乐意。”云祁微微低头,“现在倒是懂得拿这个来说事,好姐姐,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我可不是你想使唤就使唤的人。”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好吧,算我没说。” 谢昭昭礼数周到地福了福身:“很感谢定西王殿下今夜特地来帮我通脉,时辰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云祁剑眉一拧。 在谢昭昭转身要走的时候,云祁忽然捉住她的手腕。 “怎么?”谢昭昭回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还有事?” 云祁问:“要我帮什么忙?” “不必了。”谢昭昭缓慢而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腕抽回:“我自己想办法。” 云祁又抓她另外一只手腕,“我帮。” 他这一回捏谢昭昭手腕用了巧劲,谢昭昭试了下挣不脱,无力地闭了闭眼。 先前拿腔拿调地不由分说就拒绝。 现在又理直气壮一定要帮。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云祁声音有些冷,“什么忙我都帮,但你不许再像刚才那样叫我,给我行礼!” 第63章 美得你,不行! 谢昭昭的视线从云祁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慢慢上移,落到他精致俊美的脸上。 那张脸平素如旭日朝阳一般华彩璀璨。 此时瞧着却有些阴沉。 显然刚才行礼,叫他定西王的行为让他上了火。 谢昭昭刚才也是恼火了,所以才阴阳怪气了那么一番,也没想到能惹他生气。 “听到没?”云祁沉声说着,“不许!” “……” 谢昭昭沉吟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你说不许就不许,凭什么?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我想做什么?” “你不是我想使唤就使唤的人,难道我是你想让我怎样我就怎样的人?” “松手!” 云祁先是气恼面色微微发青。 后见她竟然去掰自己手指,又不知怎的软了口气,“是我错了。” 谢昭昭挑眉,“你会错吗?” 云祁手一拉,将谢昭昭拥入怀中,轻轻抱住,“你说是什么事情,我帮你便是。” 谢昭昭瞪着眼前的衣领。 重领之上暗金绣线绣出的如意纹针脚细密精致。 他身上的龙涎香也冲入呼吸之间。 谢昭昭忽然有些无奈。 这人瞧着平素精明稳重了许多,但骨子里好像还是个不驯的少年,一点事情反反复复的。 谢昭昭没有挣扎,由他抱了一会儿。 云祁问:“怎么不说?” “在想怎么说。” 谢昭昭低着头,手指随意地把玩着他腰间玉佩边缀着的珠穂。 云祁便耐心等着。 片刻后,谢昭昭轻轻推开他,“是一件五年前的事情,发生在宫中观音殿,大致日子我不清楚,就在大行皇后丧仪期间。” “有人去了那里,是晚上,而且那人大概率有羊角风。” 云祁问:“那人是在观音殿做了什么吗?” “嗯。”谢昭昭点点头,“我猜测,谢星辰那个孩子并非是楚南轩所生,是旁人的。” “这几日我从谢星辰那儿打听到,她五年前就是在观音殿失了清白,然后怀上那孩子的。” 云祁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皇祖母丧仪期间,能在夜晚出现在宫中观音殿的人并不多,而且还是有疾的——” 话到此处,云祁忽然一顿,“羊角风这病,我好像听什么人提过。” “是吗?”谢昭昭追问道:“你快想想,是在什么人那里听到过。” 云祁微拧着眉心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很小的时候,听到军医和皇爷爷说过,那时候出征在外,我睡在皇爷爷的军帐里。” “但具体说的是谁,我记不清了。” 谢昭昭神色复杂。 军医不可能莫名其妙和宣武皇帝说羊角风吧,除非周围有人是这个病。 “我回去细想想。”云祁执起谢昭昭的手,“再让人查一下五年前宫中观音殿,你等我消息。” “好。” 谢昭昭点点头,瞧了外面一眼:“真的很晚了。” 大行皇后的水陆道场做的极其盛大。 云祁身为皇长孙,需要每日在观德殿中,大行皇后元始天尊像面前跪足八个时辰,水陆道场前三天更需斋戒,水米不进。 “你快点回去休息。”谢昭昭忍不住说:“祈福的事情需要虔诚尽心,但自己的身体也得留心注意,别等水陆大会结束,你病歪歪爬不起身来了。” 云祁轻笑:“你就这么口头关心我一下?” “不然呢?”谢昭昭说:“祈福的规矩是早就定好了的,难道我帮你偷奸耍滑?” “那倒不必。”云祁低下头,盯住谢昭昭,“我想要点实质的安抚。” 他的视线从谢昭昭的眼睛下划,扫过挺翘的琼鼻,最后落到谢昭昭的唇上。 那目光清清淡淡的,并不算过火。 谢昭昭却忍不住抿了抿唇瓣,“美得你,不行。” “什么不行?”云祁挑眉,一幅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我说什么了吗?” 谢昭昭:“……” 她没好气地推了云祁一把,“快回去休息。” 云祁却伸手一捞,将她揽近自己,手指在她唇上点了一下,“先记着,等祈福的事情结束我再收账!到时候别耍赖。”https:/ 谢昭昭张了张嘴。 什么收账,耍赖? 她不是说不行? 而且他刚不是装傻吗? 云祁松开她往屏风外走,丢下一句话:“手帕记得洗。” 第64章 不爱那些女子 “殿下你——”太子妃身后的赵嬷嬷忍不住要说什么。 太子妃王氏却抬了抬手让她住口。 王氏微笑着说:“也是关心你的身体,你能撑得住就好……你这是来给太子殿下送吃的?” 她瞧了云祁身后玄明提着的食盒,笑意更加温柔:“殿下如今懂事多了,太子也能宽宽心。” 云祁冷语:“我是有朝事与父亲说。” 言下之意,你若是没事就赶紧离开不要打扰。 太子妃王氏点点头:“那好,这夜宵烦劳你带进去给太子。” 赵嬷嬷把食盒往前送。 玄明犹豫地看了云祁一眼,见他没有多言,便把食盒接下。 太子妃瞧着禅院窗户上太子辛劳的剪影,幽幽叹了口气,眼睛里面含着浓浓的关怀。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玄明瞧着太子妃的背影,小声说道:“真是好脾气啊。” 一个人无论任何时候都这样好的脾气,不管旁人如何恶言恶语相向,总能温柔以待,一副观音菩萨样貌。 可世上哪里有真菩萨。 有的都是假好心。 云祁转身往里走。 玄明追了两步问:“殿下,这夜宵——” “自己处理吧。”云祁丢下一句,接过自己原本准备好的食盒,到厢房门前。 太子护卫统领朝着云祁拱了手,让人进去通报。 片刻后,云祁进到厢房内。 “你怎么还没睡?”太子皱着眉头处置着手上的公务,头也没抬:“有事?” “看到父亲这院子亮着灯,想来父亲处置公务没休息,便送些夜宵过来。”云祁把食盒放在太子面前桌上。 太子一顿,缓缓抬头。 因为最近休息的不好,太子的眼中有些红血丝,脸色也有点憔悴。 但他看云祁的视线却依然是锐利的。 最近这两个月云祁表现的不错,太子却高兴不起来。 想到云祁这样好好表现,大概率还是为了谢昭昭,太子心里就升腾起一股火气。 “孤的吃喝有人照看,你关心夜宵,不如多关心关心朝中各部要务。” 太子冰冷道:“还有你再过两个月便要及冠了,陈家的小姐也要入京来——” 第65章 不知深浅 太子沉默片刻,“陈书兰是孤和你皇爷爷思考再三为你定下的,她是最适合你的人。” “你若实在还喜欢旁人,其实一并娶了也没什么。” “但谢家那个不行。” 太子朝云祁看过去:“她和楚南轩的婚事是早年就赐下的,你非要执着谢昭昭,这和抢夺他人妻子有什么不同?” 云祁垂眸沉默,又重新拿了另外一叠公文,继续翻开来。 太子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那谢昭昭…… 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凉国公,外祖是开国功臣开平王于镇南。 上面几个兄长都在为大秦戍边。 就谢昭昭本身来说……虽然贵族圈中女子多有轻视她的,但太子也算是看着谢昭昭长大的,对她的人品德行十分清楚,说来还挺喜欢。 那丫头配云祁这个皇长孙绝对足够。 只可惜楚南轩五年多前就请了旨求了婚约。 人家谢昭昭和楚南轩两情相悦。 楚南轩的父亲楚鹏程又是宣武皇帝的救命恩人。 种种事情挡在前面,让云祁和谢昭昭根本没有可能。 太子一时间心中也无力。 身在皇家,享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尊贵,受万人叩拜,便也要牺牲许多的东西。 云祁身为皇长孙,日后担负社稷重任,他注定身不由己。 若他懂事些极早收手还好。 如果不知道收敛,非要和那谢小七纠缠……以宣武皇帝的性子,只怕以后谢家都要有麻烦。 太子手撑额角,有心提点云祁一二,却到底没说什么。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深浅。 且让他再轴几日吧。 等哪一日激怒了父皇,到时候大发雷霆,拿谢家开刀,云祁便知道其中厉害。 皇家子孙的爱注定难得善终。 因为遗憾而成了心底恒久的光。 就像大行皇后,就像太子妃吕氏一样。 太子想着,疲惫逐渐涌了上来,竟坐在那儿睡着了。 云祁起身,动作极轻地拿了披风披在他的肩头,又回到桌边继续处理那些公文。 烛火跳跃着将父子两人的身影打在窗上,透出几许和谐和温情来。 连照看太子的老嬷嬷和贴身服侍的长随都没进来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猛然惊醒,身上衣服掉了下去。 “四更天了——” 云祁低声说着。 他背脊俊挺,依然坐在桌边奋笔疾书,原本堆积的公文已经被处理的只剩一小叠。 等将手头那封批复完,他随手将朱笔放回原处,面容平静地起身,稍微活动了下手脚,“我也回去休息,父亲抓紧时间睡会儿吧。” 太子回过神来,“你都看完了?” “嗯。”云祁点点头,“做了批复,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从左到右分了类,您白日里抽空看一下,没有问题就可以发回去了。” “……” 太子十分震惊。 这些公文可都是各部送上来的,关系朝政要事,竟被云祁就这么看完批复了? 且不说批复的合适不合适。 单这看公文的速度就让人吃惊。 那桌上起码有二百份! 云祁已经起身朝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父亲,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是件杂事。” “什么?”太子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你说!” “羊角风。”云祁问道:“这个病,您曾经听身边的人说起过吗?” “没有。” 太子摇头,根本无心去休息,拧着眉到了桌边去检查那些公文。 …… 禅院外面隐蔽处,有个小沙弥一直盯着。筷書閣 云祁前脚离开,他后脚便一路小跑到了太子妃所住的禅院内。 太子妃睡的不沉,隐约听到声响便起了身,“怎么了?” “是安排在太子殿下那边的小沙弥。”赵嬷嬷过来扶她,拿了外衣给太子妃披好,“说是定西王殿下留在这会儿才走。” “是么……”太子妃看着床边跳跃的烛火,“这次他回来稳重了不少,短短两个月,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却亲厚了不少呢。” “是啊。”赵嬷嬷皱眉道:“以前哪次不是见面就吵,动不动就忤逆太子殿下,还经常一两个月不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 “太子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动家法。” 可如今却变了! 虽然太子提起云祁的时候脸色也很不好,但父子二人几乎没发生过大的冲突。 “这么多年都不和,怎么就好了呢?” 太子妃低声说着,火苗似乎也在她那双温柔秀气的眼底跳跃着,却生生烧出几分戾气来。 …… 谢昭昭当晚就把手帕洗了,挂在了自己床头的毛巾架上。 如今天气热,一晚上那帕子便干了。 第二日去祈福之前,谢昭昭把帕子仔细的收了起来。 香桂瞧见了,诧异地说道:“小姐,您好像没有这个颜色的帕子。” “经文都整理好了吗?”谢昭昭问了一句。 香桂虽然好奇,却也不再追问,低声回:“整理好了。” “那这便走吧。” 谢昭昭出了屋子,和于氏以及窦氏谢星辰一起前往前面祈福的大殿。 路上,于氏走的略快。 她压根不愿意和谢星辰与窦氏靠得近些。 等拉开一段距离,于氏低声问:“昭昭,昨晚她就是找你抄书,没出什么幺蛾子么?” “没。” 谢昭昭笑道:“只是想请我多抄一点儿,她好少抄些。” “如此厚脸皮!”于氏信以为真,冷笑道:“她怎么不帮你多抄一点儿?” 说起这儿,于氏又恰逢看到谢昭昭面色又点儿憔悴,顿时也愧疚起来。 “这两日娘的经书都是你抄的,也苦了你了,今晚娘帮你写。”于氏拉起谢昭昭的手拍了拍,“娘的字虽然丑些,但心也是诚的。” “大行皇后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一定不会怪罪。” “晚上再说。”谢昭昭温声应罢,母女二人已经到了祈福大殿门前。 接连几日下来,许多女眷都有点撑不住,一个个瞧着面有菜色。 谢昭昭昨晚睡的少,脸色也不太好。 全场众人,倒是只有于氏精神状态极佳。 那些平素看不起于氏的人自然是羡慕嫉妒恨。 太子妃王氏脸色也很不好,瞧着于氏柔声笑说:“于姐姐不愧是将门虎女,身体要好一些,接连几日下来,依然神采飞扬。” 第66章 字如其人 “其实也有些体力不支。” 于氏恭敬地回:“只是因为心中崇敬大行皇后,所以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过来。” 自从上次谢昭昭提了一点,于氏就对这个温柔过度菩萨一般的太子妃有了新的认识。 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和她交谈。 如今面对太子妃,于氏恭敬客气,周全又警戒。 “说的不错。”太子妃点点头,“祈福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是你们抄的经书吗?” 太子妃走到香桂捧着的托盘面前,翻看了一下,赞许道:“字写得很好,字迹也十分的工整,连墨迹都没有,看来抄的十分认真。” 于氏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份经书可都是谢昭昭抄的。 太子妃别是要拿经书说点什么…… 就当于氏心中这么琢磨着,还想着万一太子妃说起来如何应对的时候,太子妃却进大殿去了。 接下来的一整日,依然是祈福念经叩拜。 大家疲惫异常,下午的时候还有两个妇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宁妃和贤妃虽然疲惫,却都能撑得住。 谁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倒下去,惹来宣武皇帝的不喜。 太子妃瞧着柔弱,那背脊却挺的笔直,妥妥一个贤惠孝顺的儿媳模样。 傍晚,祈福结束。 回去的时候窦氏脸色发白,额头冒着虚汗,在半路上就昏了过去。 于氏虽然臭着一张脸,却也吩咐身边的嬷嬷过去帮忙,将窦氏扶着回到了禅院里面。 毕竟外人看来他们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如果不管,反倒让旁人看了笑话,再去做别人茶余饭后谈资。 这种事情于氏不会做。 因为早估算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所以到大相国寺来之前各府都带了大夫。 苗先生也来了,安顿在寺外的营房之中。 于氏吩咐人请了苗先生过来给窦氏看了看。 苗先生说:“是累的,今晚得好好休息,老夫开一副滋补的汤药喝一喝,吊点精神。” 明日的祈福当然是不能耽搁的。 于氏对这些都不敢兴趣,她直接回禅房去了。 早上才说了,今晚要帮女儿抄经书,她自然是说话算数的。 于氏坚持要谢昭昭早早休息养精神。 不过谢昭昭自从重生而来,心思就难免变重,太早也很难入睡,便陪着于氏抄经书。 她自小便喜欢练字,磨练耐性,字写得极好,抄经也能让她静心。 …… 太子妃禅院内,一个小沙弥快步走来,送了一叠写满字的宣纸给赵嬷嬷便躬身退下了。 “娘娘,拿来了。”赵嬷嬷送到太子妃面前。 “字倒是写的不错。”太子妃接过来,翻看了几页,“都说字如其人……可惜了,被豺狼虎豹给盯上,再怎么不错的人也尸骨无存。” 赵嬷嬷附和道:“娘娘说的不错。” “磨墨吧。” 太子妃重新取出一张纸铺好。 赵嬷嬷贴心地上前,帮太子妃将有些宽大的袖子理好,熟练地研墨。 太子妃仿着那纸上的字迹写了两行字,交给赵嬷嬷:“送去吧。” …… 谢昭昭这一晚睡得不错。 次日前去祈福的时候,窦氏也起来了,只是脸色还是不好。 谢星辰扶着窦氏,虽看着娇柔,脚步倒是稳当。 谢昭昭想,她这比有些脚下虚浮的贵女可坚强多了。 或许也是因为楚南轩的事情刺激的她不得不振作? 自己以前终究是看错了她,只以为她是个娇柔无害毫无杀伤力的小白花,还永远一副保护之姿站在谢星辰的前面。 如今想想何其可笑。 谢星辰是一朵有毒的花朵,而且极毒,谁若触碰,毒入心肺。 今日一切依然正常。 到了傍晚回去的时候,谢星辰等于氏休息了之后,到谢昭昭房间来,“你不是要帮我吗?现在有件事情我的确要你帮忙。” “二姐姐倒是直白,请人帮忙也如此理直气壮。” “是你说要帮我的。”谢星辰眯起眼眸:“怎么你现在反悔了吗?” “不会。” 谢昭昭笑道:“只是随口打趣一句而已,你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我让人把赫儿带过来了。”谢星辰面容冰冷,“可是大相国寺守卫森严,他很难进来,你帮我让他进来。”https:/ “这个容易,我帮你就是。” 看着这般利落的谢昭昭,谢星辰反倒怔了一下,有些恍惚,“你——你当真要成全我和南轩,一点都不愤恨?” “我自然愤恨。” 谢昭昭冷冷说:“只是你们木已成舟,我愤恨能有什么用?难不成我拿刀砍了你们吗?” 虽然她真的很想,可不能。 谢昭昭又说:“我只想解决和他的婚约。我不是为了成全你们,你搞清楚。” “那我们各取所需,你也不必指望我感激你,南轩本来就是我的……”谢星辰咬牙说道:“实话告诉你,在他和你订婚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随便。”谢昭昭面无表情道:“事情已经说完了,你走吧。” 谢星辰也懒得和她废话,转身便离开了。 她一出去,香桂脸色铁青,“她到底哪里来的脸皮,在小姐面前如此理直气壮?” 抢别人夫婿还抢出优越感来了?! “求仁得仁,希望她以后不要后悔。” 谢昭昭平静地说道:“我今晚要出去一趟,你守着房间,不要让人发觉我不在。” “是!” 谢昭昭让香桂重新添了茶,坐在桌边继续抄经静心。 这次谢长渊和谢长安两兄弟也来了,都在寺庙之外的营帐之中。 寺庙安防的大统领和谢长安有些交情。 谢昭昭亲自去一趟,事情自然就成了。 谁知刚过了片刻,太子妃身边的婢女来请谢昭昭。 那婢女说今日太子妃实在疲惫,又见谢昭昭的字写得好,所以请她前去帮忙抄写明日供奉的经书。 谢昭昭只得随那婢女前去。 路上,谢昭昭走的不快不慢,笑盈盈地问道:“姑娘,太子妃娘娘疲惫的厉害吗?” “自然是。”那婢女回:“跪的时间有点久了,回去之后双腿便发抖站不住,只能歇下。” 谢昭昭没再多说,视线不经意将扫过自己脚尖。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每日也跪很久,但也没有很疼? 仔细想来,一开始有些疼,在云祁帮她痛腿脉之后,似乎就没那么疼了。 “谢小姐,可否稍等奴婢片刻?”婢女忽然出声,面有难色,手还捂着肚子,“奴婢有些内急。” “好。”谢昭昭点头,“你快去快回,我等你便是。” 第67章 放肆 谢昭昭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却没等到那婢女回来。 周围一片静懿。 夏蝉鸣叫一声接着一声。 天色漆黑,周围的禅院看起来都没有差别,一模一样,也不好分辨南北东西。 谢昭昭皱了皱眉。 因为出来的时候这婢女要求,谢昭昭也没带上香桂和红袖。 谢昭昭一人站在原地,又等了片刻,果断转身往回走。 然而,她刚走了两步,身后不远处的禅院内,忽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还伴着一声不甚清楚的惨叫。 谢昭昭没有止步,反而提起裙摆,走的越快。 身后有掠风声响起,有只手朝着谢昭昭抓来。 谢昭昭闪身躲过,捏在手中的簪子直刺那人咽喉。 但在看到那人面孔的时候,谢昭昭连忙将簪子转了方向。 那人提着谢昭昭的肩膀一个闪身,躲入了不远处的怪石嶙峋的假山之中。 “你——你干什么?” 谢昭昭拧眉说道:“松开!” 这抓住谢昭昭的人正是云祁。 他抱谢昭昭的力度极大,谢昭昭双臂被勒的生疼,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一样。 “别动。”云祁压抑地低喊一声。 他的双臂牢牢夹住谢昭昭双臂,那带着薄茧的大手过分地握在谢昭昭腰间,强势而霸道。 精致而俊美的脸也伏在谢昭昭肩窝,气息沉重。 谢昭昭脸色微红,察觉他身体滚烫,一边挣扎一边问:“你怎么了?先把我放开!” 她身体的甜香以及悦耳的声音刺激着云祁的感官。 云祁脑中嗡嗡作响,唇失控地贴上谢昭昭冰凉细腻的脖颈,顺着脖颈又吻上她的唇,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谢昭昭傻住,手脚并用地挣扎。 两人纠缠之间,她被云祁推的连连后退,后背抵在假山凸起的石块上,疼的她脸色惨白,吃痛地低呼了一声。 云祁便乘这个机会蛮横地长驱直入,寸寸侵略。 谢昭昭双手被他双臂夹住,双腿也被他用长腿压住,根本是动弹不得。 谢昭昭心中警铃大作,知晓云祁这肯定是有什么不对。 但她实难挣脱云祁钳制。 谢昭昭思忖一瞬,软下身子,任由云祁肆意掠夺。 云祁躁动而激烈,因为谢昭昭放弃抗拒,也顺势就没了压制。 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在谢昭昭腰间和后背游移。 谢昭昭趁此机会,手中簪子划在云祁手臂上。 她这一下用了力道,云祁的衣袖上瞬间露出一道血痕。 尖锐的疼痛唤回了云祁的神智,他抬起头只看了一眼,便猛然放开谢昭昭朝后退,“别过来!” 谢昭昭当然不敢靠近,还站的远了些,“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云祁闭着眼,脸色潮红,气息很是沉重。 他用力地捏住手臂上的伤口,借由伤口痛感让自己保持理智。 他今晚正巧穿了一身白色锦袍,很快血色蔓延整只袖子,血珠还滴滴哒哒往下落,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谢昭昭咬了咬牙,快步上前,三两下点住云祁身上几处穴道。 云祁软软跌倒。 谢昭昭赶紧扶住他,将他靠着略微光滑的假山山石靠着坐,又快速拿了金创药先洒在手臂的伤口上,才走到假山缝隙那里,朝外看去。 夜色下,太子妃陪着太子朝这边走来。 看太子妃那姿态,完全不见疲惫样子,倒是精神不错。 “太子殿下累吗?不如到这禅院内桌边坐坐,歇会儿?”太子妃温柔地询问。 “也好。”太子淡淡应了一声,迈步进了那禅院去。 因为假山此处距离那禅院有一定距离,云祁现在情况不好,谢昭昭也不敢过去看。 她又快步回到云祁身边,摸了摸他的脉搏。 她还没学过诊脉,只是从医书药典之中了解过脉象强弱,代表的身体状况也不同。 这一摸他脉搏,只觉那脉搏凌乱而躁动,怕是云祁中的药十分凶悍。 她内力只恢复了三成。 刚才虽点住了云祁穴道,怕是过不了多会儿,云祁就会醒来,冲开穴道,到时候又怎么办? 今日明显是局…… 这会儿她若和云祁出去,即便云祁是中了药的,恐怕也是说不清楚。 谢昭昭快速起身在周围观察了一圈。 玄甲军上将军玄明从来不离开云祁身边寸步,今日竟然也不在身边。 谢昭昭皱眉思忖片刻,用力把云祁扶起来,顺着假山小径往前走。 …… 禅院里,太子妃身边的赵嬷嬷“咦”了一声,“这房门怎么开着?老奴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奴才在这里躲懒呢。” “这里毕竟是佛寺,哪儿那么多躲懒的奴婢?”太子妃说道:“没准儿是打扫的沙弥忘了关门,你去将门关上便是了。” 太子妃话音刚落,赵嬷嬷忽然“啊”的一声尖叫,跌坐在地。 “去看看怎么回事。”太子皱眉。 他身边的护卫立即拱手前去,片刻后神色凝重地回:“里面有具尸体。” 太子一怔。 太子妃的脸色也是陡然一变,“这……这大相国寺怎么会有尸体?” “是个和尚。”护卫回道,“看起来刚死不久。” 太子起身朝里走。 太子妃连忙拉住他:“殿下,您金尊玉贵,怎么能让这些污了眼睛?就传官员来查吧。” “孤这些年什么没见过?” 太子一甩袖,将太子妃丢在一边,撩袍进了房间。 护卫立即掌灯拿到尸体近前。 院内,太子妃温柔而娟秀的脸上是惊慌失措,但那双眼睛里面却有阴戾的光芒一闪而逝。 明明一切准备的妥当,怎会横生枝节? …… 谢昭昭扶着云祁一路往外,躲避着沿路偶尔碰上的和尚和巡逻的禁军。 一路到了佛寺墙边,谢昭昭想翻出去。 但轻功这东西和内力是关联的,她内力不足,提气艰难,试了好几次都不成。 正踌躇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云祁发出低沉暗哑的声音:“昭昭……” “你这么快就醒了?”谢昭昭有些错愕,也立即浑身紧绷,戒备起来。 “嗯……” 云祁虚弱地靠在谢昭昭身上,强悍的自制力让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手脚,没有对谢昭昭再做任何不规矩地动作。 他从怀中掏出一支极为精致的玉哨,“吹一下,玄明会来。” 第68章 这哪是担心 “好!” 谢昭昭将玉哨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玉哨发出婉转好听的声音,像是夜莺低唱。 云祁闭了闭眼,缓了一丝精神之后推开谢昭昭,靠在墙壁上。 墙壁的冰冷透过云祁轻薄的秋衫沁到了身体上。 云祁借由这些冰冷配合强硬的自制力,抵抗身体的燥热,和体内不断上涌的冲动。 谢昭昭瞧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很是担忧。 苗先生的医书上说,这种药有许多种,药效也分强弱。kuAiδugg 云祁中的这种显然是极为强悍的,也不知道拖得时间长了,对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他手臂上的伤—— 谢昭昭拧起眉头。 看来刚才他在出声之前就已经清醒了,为了保持理智,就一直掐着手臂上的伤口。 现在那整条衣袖都成了血红色,看着就可怕。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掠风而来,如苍鹰振翅,稳稳落到了谢昭昭和云祁面前。 “主子!” 那人正是玄明,见云祁模样脸色大变,“这是怎么了?” 他快步奔到了云祁面前将人扶起来。 谢昭昭说:“他中了算计,快点带他去找苗先生医治。” “好!”玄明把云祁扶好,“那谢小姐——” “我自己回去。”谢昭昭说道:“我这里你放心就是,快些带他去。” 玄明也知云祁情况不好,当即提着云祁纵身一跃,翻墙而出。 谢昭昭也不敢逗留,提着裙摆便往自己的禅院内去。 她过来的时候就留意了方向和地形,因此回去的时候速度算是快的。 只是她回到自己所住禅院门前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禁军。 夜色里,谢昭昭听到于氏询问禁军有什么事情。 那带头的禁军声音粗犷:“太子妃娘娘请谢小姐前去抄经,走到一半路时婢女内急,便将谢小姐留在了半道上。” “但那婢女回去时,谢小姐却不见了。” “更深露重,太子妃娘娘很担心谢小姐,所以让我等一路寻,看看谢小姐是不是已经回来。” 隐在暗处的谢昭昭冷笑。 第69章 温柔六哥 另外一边,谢昭昭送走于氏,停在门口瞧了好一阵子。 香桂心中有好多担忧,也不好发问。 等谢昭昭确定一切平静,她缓缓松了口气,一边将身上那件淡绿色衣衫脱下一边吩咐:“给我找个暗色的劲装。” “小姐?”香桂面色微变,“您还要出去?” “嗯,必须出去一趟。” 香桂犹豫再三:“可是那些禁军——” “他们不会再来。”谢昭昭说:“去准备。” 谢星辰孩子怎么进来的事情还没解决,必定是要亲自走一趟的。 顺便还得看看云祁那儿怎么样。 至于那禅院发生的事情和禁军……自己在房中自然是解除嫌疑,那禅院只有云祁进去过,事情也会奔着云祁去。 香桂不好再劝,给谢昭昭找了一件青灰色的宽袖劲装出来。 谢昭昭将衣服换好,又顺着那扇气窗爬了上去。 等身子钻出半个,她朝香桂吩咐:“别怕,我半个时辰便回来,你仔细守着就是。” 香桂点头:“奴婢明白了。” 谢昭昭从气窗滑下去,顺着夜色奔向外面。 刚才带云祁过去的时候,她发现那墙壁便其实是有个狗洞的。 狗洞有点小,自己的身形还勉强能钻,云祁肯定是过不去。 这也是当时谢昭昭没出声的缘故。 此时自然是顾不得嫌弃狗洞。 谢昭昭找到之后,便扒拉开旁边的杂草,钻了出去。 外面不远处火把照亮半边天,便是护卫大相国寺安全的禁军营帐。 前来祈福的官员以及男丁公子们也安顿在营帐之内。 谢昭昭慢慢靠近,等一队巡逻的禁军过去之后,她乘机混入营内。 营中军帐看似密密麻麻,其实分布是极有规律的。 外围营帐都住着禁军,因此经过的时候谢昭昭十分小心。 若被发现,那问题就大了。 内圈才是官员和各府公子。 谢昭昭出发前一日见过谢长安,谢长安说起过,他看营帐方位图,还告诉谢昭昭,若是在寺中有什么需求,可以派人出来告诉他,他会帮忙安排。 如今倒是方便了谢昭昭寻他。 一盏茶的功夫,谢昭昭便找到了谢长安的帐篷。 账内亮着烛火。 谢昭昭瞧外面没人,直接闪身而入。 嗖—— 一支笔直接朝着谢昭昭面门飞来。 谢昭昭低喊:“六哥!” 话音未落,又听嗖的一声。 另外一样东西凌空而来,且比先前那支笔速度更急更快。 当! 后来者打飞了先前那支笔,两样东西都掉在地上。 谢昭昭一看,却是谢长安随身玉佩。 “昭昭!”谢长安快步走过来,面含担忧:“没伤着你吧?” “没……”谢昭昭喘了口气,弯腰把谢长安的玉佩捡起来,笑着说:“六哥反应也太快了,要不是我喊一声,你这笔岂不是要把我的脸画成花猫?” “那你还随便冲进来?”谢长安瞥了谢昭昭一眼,无奈道:“莽撞了些……把脸擦擦,墨汁都甩到脸上了。” 他朝着谢昭昭递过来一个白色手帕。 “不用不用。” 谢昭昭随手拿出怀中另外一方黑色的,“你手帕这般干净,我用来擦墨汁弄脏了还得帮你洗。” 谢长安失笑:“你自己的用脏了难道不洗?不过你怎么喜欢黑色手帕?” “唔……”谢昭昭心说,我当然不喜欢黑色,这旁人的。 她笑了笑跳过这个话题,“我找六哥有事。” “要紧事?”谢长安指了指账内行军矮榻,“坐下说。” “好……” 谢昭昭擦了擦自己的脸,又仔细把谢长安玉佩上的墨汁也擦干净,递给他才说:“我想请六哥帮忙,放个孩子进大相国寺。” 谢长安一怔:“什么孩子?” “很要紧的一个孩子。”谢昭昭说:“请六哥一定帮我。” 谢长安沉吟了一下,“倒也不难……只是如今祈福快结束,水陆大会马上就开始了,这孩子放进寺中,若是出点岔子,恐怕很危险。” 大行皇后的水陆大会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牵连一大片。 放一个孩子进来,出了问题不但那孩子逃不过一死,放他进来的人也难逃干系。 谢昭昭当然知道事情的深浅,所以才没有派人来和谢长安传话,而是亲自过来一趟。 第70章 百花杀 谢长安去了片刻便回来了,“他的确在,现在人昏沉着,苗先生说情况已经稳住了,你……要过去看看吗?” “方便吗?” “我帮你安排。” “那好,有劳六哥了!” “自家兄妹,可不兴老说这些客气话。”谢长安笑着,朝外吩咐一声,没一会儿便有人送了一身小兵的衣裳来。 谢长安到外面去,“你换好出来。” “行。” 小兵的衣服有些宽大,谢昭昭直接套在身上,收拢了腰带后整理了一下。 她在女子之中算是身材高挑的,如此一弄倒是刚刚好。 布帽一戴,天气漆黑,也分辨不出什么。 苗先生算是谢家的人,因此帐篷就安顿在不远处。 谢昭昭换好衣服,谢长安带着她没走几步就进了苗先生那座小账。 账内药草气息弥漫,中间放着一个朴素的木质屏风,后头的行军榻上有人躺着,苗先生正坐在屏风前的木桌边上切药材。 人高马大的玄明原本在屏风后面立着,察觉有人进来,立即回头,错愕道:“七小姐?” “嗯。”谢昭昭点点头,蹲在苗先生面前问:“他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苗先生老神在在,“死不了。” “那个药,解了吗?会不会伤身体?”谢昭昭追问。 苗先生抬眸看她一眼,“老夫是什么人,一出手当然药到病除,都解了,不会伤身体,以后成亲也不影响。” 这老头眼神揶揄。 谢昭昭抿了抿唇,暗骂一声老不修。 谢长安不知道云祁是中了什么药,只以为是毒。 虽说他和云祁没什么交情,但看妹妹这么担忧,云祁无事自然是好的。 “那手臂上的伤呢?”谢昭昭又问。 “太深了。”苗先生哼道:“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下手那么狠,深的要见骨,这不,老夫正在配药。”httpδ:/m.kuAisugg.nět 谢昭昭心底讪讪。 那要不是云祁当时太过火,她也不至于下狠手。 她垂眸想了想,朝谢长安说:“六哥,我在这儿留一会儿,看看他的伤。” 第71章 孤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谢昭昭背脊发冷,沉声说道:“这次的事情虽然有惊无险,但咱们以后须得小心,传信的时候我们做个专门的记好。” “若没有记号,便知道是旁人做鬼。” “嗯。”云祁闭着眼,身体疲惫,软软靠着谢昭昭。 谢昭昭把他扶好,低头看去,只见云祁脸色略有些发白,额头又开始冒汗了。 谢昭昭一边给他擦拭细汗,一边心情复杂。 从小到大见云祁,什么时候他都是桀骜飞扬,除了在自己手底下被揍的鼻青脸肿过,但那都是一点点皮肉伤。 她从未见过云祁有如此虚弱的时候。 这样虚弱的云祁冲撞着谢昭昭的心,她的眼底也忍不住泛起浓浓担忧:“你真的没事吗?” “死不了。”云祁笑了一声,脸颊朝着谢昭昭脖颈上蹭了蹭,“你让我多靠一靠,没准儿很快就好了呢。” “……” 谢昭昭默默,“还能油嘴滑舌,那是真的死不了了……躺下吧,我出来太久了,须得回去。” 她将云祁慢慢放下,云祁忽然抬头。 谢昭昭只觉脸颊上一凉,竟是被这家伙亲了一下。 “你——”谢昭昭瞪着他。 “我疼。”云祁叹了口气,神色有点儿无奈:“亲一下我能多忍忍,不然我痛的喘不了气。” 谢昭昭没好气,直接撒手,把他丢到床上,毯子也没给他拉就转身走了。 云祁唇角微勾,带着得逞的浅浅笑意。 直到玄明走进来,他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收敛,转瞬间变成了冷厉,“回禅院。” “可是——”玄明错愕,“殿下您的身子还没完全好。” “苗先生煎药还需要一阵子。”云祁翻身而起,虽然动作没有原本矫健,但也是利落的:“这一阵子时间,够我过去一趟,办点事。” 云祁和玄明进到寺庙内便直接往太子所在的禅院去了。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 今夜寺中出了事情,禁军查探毫无收获,太子到现在都还没休息。 当云祁脸色惨白的出现在太子面前时,太子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填意外和担忧:“你这是怎么了?” 第89章 闭嘴! 谢星辰早就坐不下去了,可就这般走了,丧家之犬一样,如何甘心? 她捏着袖角,眼中含泪地扫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到谢威的身上,露出苦笑:“前几年我过生辰的时候,大伯还说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照看。” “如今……呵呵。”谢星辰仰起头,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大伯原是有亲生女儿的,当我做亲生这种话,不过也就是说说。” “可怜我爹爹,当年在大伯离家之后照看祖父祖母,受尽艰难困苦,后面更是为了大伯挡箭而死,大伯却如今这样的装糊涂。” “任由旁人欺辱我们母女,大伯根本是当做看不到。” “若我爹爹还在,我和母亲哪里会受这种气!” 谢星辰到底年轻,娇柔小白花扮惯了,拿腔拿调地哭起来,可比窦氏像模样。 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真真是戳人心肺。 谢威皱了皱眉,也是有些心软,“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这个话,谁欺辱你们了?又是谁给你们气受了?这不好好的吗?” “没有吗?”谢星辰泪珠溢出眼角,“大姐姐和三妹妹换了称呼,分明是不将我当一家人,我也是谢家血脉,为什么不将我算在排行内?” “这……”谢威说:“一件小事而已,你真的不必太放在心上,没有人不当你是一家人!” 谢星辰只是哭再不说话。 谢威犯了难,看看于氏又看看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俩。 那表情,大有让她们帮忙圆场的意思。 谢嘉嘉暗暗翻了个白眼,扯了扯谢昭昭的衣袖,询问她意思。 其实谢威这个做父亲的,对孩子们都不错。 除了在二房的事情上会束手束脚。 但谢嘉嘉也是能理解的。 毕竟二叔为保谢威性命而死,而且谢威离家那么多年,家中老人都是谢擎照看。 饥荒年那么难过,家中颗粒无收,村子里的树皮草根都吃完了。 谢擎用板车推着两个老人逃荒,再苦再难也没让二老饿着。 那个时候,身为长子的谢威远在千里之外,什么都帮不上。kuAiδugg 后来逃荒路上,谢擎和荒民们遇到了土匪。 饥荒年,土匪也都是红了眼,为了抢夺食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谢家二老就那么死在了土匪手中。 侥幸逃过一劫的谢擎无路可走,没办法只能也做了土匪。 后来谢威发迹了,两兄弟机缘巧合之下再相遇,谢威做大哥的心里怎么能不愧疚? 这些年便是因着那份愧疚,对二房一向纵容。 今天大家齐聚,给二房一点点面子,也算是给谢威一点面子。 如果谢昭昭愿意的话,谢嘉嘉其实无所谓。 谢昭昭则眼神幽冷,唇角含笑:“又拿这些来说嘴,你想干什么?” “你——”谢星辰咬了咬唇,被谢昭昭的眼神看的有点怕,却又强撑着说道:“我只是说了事实,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这样看着我想干什么?” “大伯还在呢,你就想对我动手了么?!” 谢昭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先前为什么对你动手你这么快就忘了?需要我提醒你吗?” “你在大相国寺,你趾高气扬与我说的那些事情,还有观音殿的那些事情,要不要我一点一点清楚明白地讲出来?” 谢星辰脸色陡变,惊恐地看着谢昭昭。 她怎么知道的观音殿? “要吗?星辰姐姐。”谢昭昭轻轻发问,“那件事情真的让我很意外,我这些日子每天都会想起,也很好奇到底都有什么细节。” “不如乘着大家都在,我说出来,你也与我们讲一讲细节吧。” 谢星辰像是见了鬼一般,“你、你闭嘴!” “你怕什么?”谢昭昭微笑,“哭起来的时候那么好看,讲故事的时候应该更好看,你不该这么怕的!” 谢威和于氏的神色都有些古怪,看看谢昭昭又看看谢星辰。 谢嘉嘉挑了挑眉。 谢长渊、谢长安和苏向阳的眼神也很微妙。 观音殿在皇宫里,谢昭昭到底说的是什么事情,能叫谢星辰露出这副表情来? 窦氏冲口而出:“谢昭昭你这小贱人,你说什么?” 于氏“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柳眉倒竖:“你个老贱人,你骂谁?” 于氏和窦氏这些年都算是相互尊重。 即便最近这段时间很是不愉快,但当面从没恶言相向过。 因此两人这两句话,直接震的在场的人都傻了。 没人想到窦氏会把这种难听的称呼用在谢昭昭身上。 窦氏平素最会装和善脸。 窦氏自幼长在宅门里面,哪能想到有一日会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羞恼愤怒,气闷直冲脑门,头也嗡嗡作响。 谢威一看这情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微微往后缩。 于氏直接从主位上走过去,吓得窦氏牵着谢星辰慌忙后退。 “老娘忍你们很久了!”于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窦氏的鼻子,“叫你来是给你脸,你装模作样给谁看?你还敢骂我女儿?” “我女儿不过说句话怎么惹着你了?你要不是做了亏心事,你至于这样跳脚恼羞成怒?” 窦氏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朝谢威看过去。 于氏往边上一挡,“看什么看?你自己没有男人你也没有脊梁骨是不是?想靠着别人的男人给你撑腰,老娘看你不但没有脊梁骨,连脸皮都没有!” 如此泼辣的于氏,除了谢威,在场其他小辈都没见过。 谢星辰和窦氏被骂的脸色青红白紫交错。 谢嘉嘉他们几个人都傻住了。 窦氏身边的赵嬷嬷赶紧拉了拉窦氏的衣袖。 大夫人这是要撕破脸了,窦氏和谢星辰两个留下去也得不了好,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窦氏反应过来,要哭不哭,要怒不怒了两下,连话都没说,直接拉着谢星辰走了! 于氏看着两人背影,极冷地哼了一声,回头时,就见所有人都看着她。 于氏微微僵了下,心底浮起几分窘迫尴尬。 尤其是看到女婿苏安阳满脸震惊,还有些被吓到的模样,于氏更是老脸一红。 她干咳了一声,“咳嗯,那什么……不是去传菜了吗?怎么还没来?国公爷都饿了,去催一催,快点儿!” 第90章 飞黄腾达 贴身嬷嬷掩嘴偷笑了一下,福身应“是”,然后便退下了。 于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回到了谢威身边,正襟危坐,还轻咳了一声,“那什么……可不是我要赶人的,是她们逼我,你可别赖我。” “老夫最近忙于朝事,累得够呛,累得够呛啊。”谢威手抚着额角,胡乱说了一声。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这事儿就这么跳过了。 做晚辈的当然也不会去寻长辈的不自在。 谢昭昭兄弟姐妹四人都是心照不宣,低头偷偷地笑。 唯有女婿苏向阳,显然是从未想过于氏会有方才那番姿态,吓得够呛,等饭菜送上来都没回过神来。 谢嘉嘉给他拿筷子的时候轻轻敲了敲杯沿。 苏向阳看过去。 “吃菜。”谢嘉嘉说。 苏向阳这才回神,也有些尴尬,规规矩矩吃菜喝汤,偶尔给谢嘉嘉布菜填汤。 谢昭昭和谢长安的反应算是比较平静的,毕竟于氏不管怎么都是他们最敬爱的娘亲。 谢长渊觉得娘亲威武,很想大大夸赞一番,但他不敢。 一整个家宴,虽然开始的尴尬,但过程却还算是融洽。 没了不识相的人,大家心情都不错。 家宴结束,谢嘉嘉离开的时候,谢威和于氏嘱咐谢长安去送她。 谢长渊自告奋勇,也赶紧跟着去了。 一路上自然免不得感叹今夜家宴娘亲的神威。 谢昭昭在将谢嘉嘉送上马车之后被于氏给拉住了。 “什么观音殿,谢星辰在大相国寺和你说什么了?”于氏皱眉问,“家宴的时候我差点忘了这茬,这会儿才想起来,你快与我交代清楚!” 于氏追问道:“是她那晚上找你抄经的时候说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谢昭昭微笑,“就是说起一些旧事,不算要紧事。” “不是要紧事她吓的都变了脸?” 于氏不信地看着谢昭昭,“你哄娘亲呢?快说!” “真没什么。” 谢昭昭摇摇头,撒娇地抱住于氏的手臂,“快走吧,外面风挺大的,您别吹着。” 第92章 想抗旨不成 谢昭昭的望月楼离前厅有些远,等她整理好了自己过去的时候,于氏,以及二房窦氏和谢星辰都已经到了。 于氏神色平静。 毕竟圣旨接的多了也就没什么可畏缩的。 窦氏和谢星辰却是十足不安。 看见谢昭昭进来,于氏招呼她一声,“过来娘身边。” 谢威这会儿刚下朝,就立在厅中。 等所有人都到了,吩咐摆了香案,谢威请传旨公公上前。 一家人整整齐齐跪好。 传旨公公嗓音尖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家嫡女谢星辰,贤良淑德品貌出众,特赐婚于梁王微侧妃,择日成婚,钦此。” “什么?”谢星辰脸色陡变,完全忘了场合惊呼一声,“为什么要让我嫁——” 窦氏也傻住了。 但在关键时刻用力拉了谢星辰衣袖一把,神色僵硬地朝着传旨太监赔笑。 于氏极度震惊。 全家只有谢威和谢昭昭神色还算平静。 传旨太监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苍白地谢星辰,“这位就是二房嫡小姐吧?梁王殿下人中龙凤,朝廷栋梁,不知多少贵女挤破脑袋想嫁入梁王府为侧妃,还没这个机会呢。” “您啊,这是得了圣上的青眼有加,才有了这般美满姻缘,还不赶紧领旨谢恩?” 谢星辰几乎咬碎银牙。 什么人中龙凤,朝廷栋梁? 梁王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这些年娶了好几个王妃都是短命。 民间便有传言说他杀人太多,煞气太重以至于克妻。 并且梁王府中已经有三个侧妃了,还有不少贵妾,女人多的可怕。 她嫁给梁王这算什么美满姻缘? “还愣着干什么?”传旨太监眯了眯眼,“想抗旨不成?” 谢星辰一个激灵,在窦氏的眼色之下,她极度不甘愿地接了圣旨,“谢主隆恩。” 传旨公公收回了视线,扶起谢威:“恭喜啊,国公爷,如今和梁王结亲,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公公哪里话,请入内厅奉茶。”谢威客气地说。 那传旨公公倒也不拒绝,拉着谢威有说有笑的进去了。 谢昭昭心知,谢威约莫是要打点一下这公公,免得他回去提点谢星辰接旨时候的情形,惹来宣武皇帝不悦。 同时应该也要打听一下圣意。 在这些事情上,谢威一向游刃有余,不需要过多担心。 谢昭昭收回视线,看向脸色惨白,捏着圣旨恨不得当场撕碎的谢星辰,她微笑道:“恭喜啊,二姐姐,飞上枝头成了亲王妃了,不得了。” 谢星辰无比愤怒地瞪着谢昭昭。 谢昭昭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腕,“传旨的人都没走呢。” “要叫他们看到你这么不乐意,去告诉了皇上,圣上震怒之下,怕是要命呢。” 谢星辰浑身僵硬。 素来柔弱的脸上,此时已经满布寒霜,恨不能当场杀了谢昭昭一样。 于氏从震惊之中已经回神,“行了,回去怡兰苑好好待着吧,明日还得入宫谢恩。” 窦氏和谢星辰千千万万的郁闷和愤怒也只能全压在心底,僵着背脊离开了。 于氏皱眉说:“怎么回事……” 谢昭昭并不应声,只垂着眼眸。 那孩子还真是梁王的,她和云祁推测的不错。 …… 这一则赐婚圣旨可谓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有些人觉得梁王并非良配,有些人则觉得,谢家这是攀上皇室了,还很是羡慕嫉妒。 谢昭昭让人时刻注意怡兰苑的情况,也让人留心宫中消息。 香桂说:“怡兰苑那边咱们倒是盯得住,但是宫里的消息可不好打探。”https:/ 前朝有阉党为祸,所以宣武皇帝登基之后,派人整饬宫中,随意传递消息者一律杖毙。 打探宫中消息者也要全家流放。 严刑峻法,让人不敢跃雷池半步。 想在宫里安插个眼线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皱。 香桂打量了她一会儿,小声说:“不然,咱们去妙善堂吧,问问那边。” “……” 谢昭昭看了她一眼。 香桂连忙笑:“小姐不是好奇宫中吗?那边肯定最清楚的,听说殿下如今每日进宫陪在圣上跟前,一陪便是一两个时辰。” “况且小姐也有些日子没见殿下了……” 香桂贴身照看谢昭昭,自然知晓谢昭昭和云祁之间的微妙。 老实说,很是乐见其成。 第93章 栗子 “嗯。”云祁淡应一声,坐在谢昭昭旁边的圆凳上,“昨晚干什么了没睡好?跑到我这儿来补眠。” 谢昭昭不理他打趣,将糖炒栗子拿起来,皱了皱眉。 自己这起码是睡了半个多时辰,糖炒栗子都凉了! “等会儿。”她站起身,到门前去便看到李嬷嬷,然后将栗子双手递给她,“劳烦嬷嬷了,热一热。” “是。” 李嬷嬷行了礼退走。 谢昭昭刚要折回去,一回头却见云祁跟了过来,就站在自己身后。 龙涎香扑鼻而来,谢昭昭抬眸看着他:“你很忙呢。” “还行。”云祁微低头,“你今日来寻我,应该不是想我了,专门来看我的吧?” 话刚说完,还不等谢昭昭反应,云祁忽然皱眉,抬手抚上谢昭昭的发髻。 谢昭昭今日梳着好看的元宝髻,发髻根部别着两朵漂亮的东珠珠花。 “这不是我送的。”云祁盯着谢昭昭,“你怎么不戴?” “你在说什么……” 谢昭昭侧了侧身子,躲开云祁的碰触重新回到桌边去,“你说话便说话,不要总是出其不意地动手动脚。” 没得到云祁的回答,谢昭昭忽然又回过味他刚才问了别的。 她回头:“什么你送的?” “我让你五哥带了样东西给你。”云祁问:“没收到?” “……”谢昭昭默了默,“他给了,只是没说是你送的,是还以为他随手给我的,所以没看。” “那回去记得看。” 云祁也回到桌边坐好。 两人随意闲话了几句,云祁吩咐人准备了晚膳。 谢昭昭想着先吃饱了再问宫里的事情也是一样的,便沉默地进食。 等用完晚膳,李嬷嬷恰逢将那栗子热好送了过来,还用了一只精致异常的琉璃盏盛着。 云祁看看栗子,又看向谢昭昭,眉梢微挑,眼底闪烁流光,“你帮我剥。” “好。” 谢昭昭净了手,便坐在桌边认真地剥起栗子来。 她的指腹和掌心都有点点细茧,但手纤长而匀称,指甲饱满,半月处玉白,其他处分红。 第94章 我本非君子 云祁沉默片刻:“或许。” 楚南轩那天晚上,夜入望月楼和谢昭昭解释,大概率是想求得谢昭昭的原谅,然后将事情能折中处理,就停在谢家这里便是了。 谁知道谢昭昭不买账,楚南轩怒火中烧之下对谢昭昭不轨,还被云祁撞见。 楚南轩这才连夜入宫将事情戳破。 “只是这样一来,这婚约还是没法解决,吊在这儿了。”谢昭昭深吸口气,眉心轻蹙。 “婚约之事你放心,我来便是。”云祁说。 “你来?”谢昭昭看过去,“水陆大会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可到现在也没见你有什么动静。” “你急了?”云祁笑眯眯地看着谢昭昭,“这么着急想和他解决婚约,急着恢复单身待嫁的状态,然后再嫁给我吗?” 谢昭昭皱紧眉头:“你再这样油嘴滑舌不和你说了!” “好。” 云祁应罢,托着凳子凑到谢昭昭面前,“昭昭,我只是久了没见你,有一点想你。” 谢昭昭:“……” “在大相国寺的时候,你答应了我的。”云祁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唇,“这都欠了这么久了。” 谢昭昭深吸口气,“我还是走吧。” “别走。”云祁把她的手腕握住。 “……” 谢昭昭额角鼓出了一根青筋,“你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每日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我本非君子。”云祁淡笑:“不然也不能时不时大半晚上夜入香闺去寻你……再说,你既来打探消息的,难道只一包栗子就想换走我这么多讯息?” “那你这算盘打的也太精了些。” “就一下。”云祁笑意怏然,声线低沉之间还似带了几分诱惑:“你也试试,其实并不糟糕。” 谢昭昭无语凝噎,想要一把推开他,又见他是右手扯着自己,怕推坏了他的伤口。 只是想到那亲近,却也是心里怪怪的。 这前后一犹豫的功夫,云祁已经笑着靠近,倾身吻在她的唇角。 那吻干净纯粹,也很让人安心。 并没有谢昭昭以为的那么让人抗拒。 龙涎香盈满,云祁双手揽住了谢昭昭的肩膀。 谢昭昭只觉身子一轻,就被抱坐到了他的怀中。 她连忙伸手,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肩膀。 云祁的笑脸近在眼前,“没想到你会这么紧张。” 更没想到她竟会顺他的意。 云祁心情愉悦地低下头,吻也落到了谢昭昭轻抿住的漂亮唇瓣上。 他的吻很温柔,倒是和他那油嘴滑舌的恶劣性子完全不一样。 轻揉慢捻,浅浅辗转。 这样的温柔青涩,软化了谢昭昭僵硬的身体,让原本的紧张不知觉就消失无踪。 她学着他的样子给了点滴回应。 原本青涩的吻就变了味道。 两人相互试探,摸索。 身体的距离更加贴近,心也随着这份亲热向对方靠拢。 他的手捏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谢昭昭的手也不自觉就环绕上云祁的颈项。 “殿下、殿下,殿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声李嬷嬷的低唤。 谢昭昭一把推开云祁。 先是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要起身。 云祁却紧抱着她不松,抚着她的后脑,将她脸颊按在自己的肩膀处,“怎么了?” 他气息尚且算稳定,但声音却有些沙哑。 谢昭昭靠的近,他说话的时候便能感觉到点点磁性的震动。 也不知是那声音缘故,还是方才的亲近,脸颊红红,拧着眉将自己的脸庞藏了起来。 “太子殿下来了。”李嬷嬷回:“正往这边过来。” 云祁皱眉:“真扫兴。” 谢昭昭用力扭了他腰一把,还瞪了他一眼。 云祁就笑起来,扬声说:“知道了,先请父亲到隔壁院奉茶,我马上就到。” “是。” 等李嬷嬷走后,云祁飞快啄了谢昭昭眉心一下,“说错话啦,一点不扫兴,我高兴的很。” “放开。” 谢昭昭从他怀中挣脱,稳稳站好。 云祁也站起身来,帮她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我去见父亲,让人送你回去,婚约的事情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我跟你五哥放过话,年底我必定要娶你,说到做到。” 谢昭昭看他这般胸有成竹,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第95章 入宫谢恩 宣武皇帝政务繁忙。 赐婚谢恩之事,入宫不必亲自去面见他,而是前往后宫,在宁妃处磕个头便是。 因为水陆大会使得宁妃疲惫过度,起不来身,都在自己宫中将养着,所以这谢恩的事情就耽搁了好几日。 等到九月初五,谢威带回消息说,宁妃娘娘好了些。 于氏便带着谢星辰前去皇宫。 上次来的时候,谢星辰满心忐忑,七上八下的不安宁。 这一次来时,谢星辰却像是个行尸走肉一样,白着脸面无表情,像是随时要昏倒。 于氏被迫和她坐同一辆马车,看她这副姿态,眉心紧拧,“我们去宫中是谢恩的,你这副样子要让娘娘看到了,让她怎么想?” “你是有多不满意这桩赐婚?” “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谁也不能扭转圣意,你与其摆出这副丧气脸孔去冲撞娘娘,不如多想想,做点什么让以后的日子好过些。” 于氏自然不想劝她,但圣旨赐婚兹事体大。 谢星辰这样,要是宫里怪罪下来,不但谢星辰自己倒霉,谢家也要跟着倒霉。 谢星辰似乎是听进去了,强打精神,“我知道了,大伯母。” 她这几日都想不通,为什么好好会被赐婚给……梁王。 也因为赐婚了给梁王,导致她更加不敢把和楚南轩的事情说出来。 他们五年暗度陈仓。 现在她成了梁王未过门的侧妃,那些话说出去便是毁皇家声誉,可是大罪! 她为这件事情愤怒担忧却又无计可施,最近这几日都没睡好。 如此,现在强打精神,其实看起来也是憔悴的。 但总好过方才那哭丧着脸的模样了。 进了宫,于氏和谢星辰被太监引着前往春安宫。 那里是宁妃的寝宫。 两人过去时,午时还差两刻钟。 还未进到宫院内,就听里头传出小孩子笑闹的声音来。 谢星辰微怔。 赫儿吗? 一下子,她似乎又来了几分精神。 只是进到宫院的时候,却没看到孩子,只瞧见有个嬷嬷带着两个宫娥,抱着一个孩子往里头去了。https:/ 第98章 沉鱼姑娘 于氏也想过去瞧瞧。 但看着怀中的孩子,又不舍得交给别人。 于氏想,如今谢昭昭稳妥的很,就算是那大夫有什么,她问清楚了回来告诉自己也是一样的。 如此便安了心。 等婢女将谢嘉嘉屋内整理好了之后,于氏抱着孩子放在谢嘉嘉身边,皱着眉毛握住谢嘉嘉的手,心疼的不得了。 女人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啊。 有时候她都想,要是谢昭昭和谢嘉嘉不是女孩子多好?也不必遭这份罪。 然而如今也只是心里念叨念叨,想一想便罢了。 “对了!”于氏忽然看向一旁谢嘉嘉的婢女,“向阳怎么还没回来?没派人去通知吗?” …… 柴房里,那中年大夫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嘴巴里面也塞了一块破布,只能惊恐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红袖搬了一张四角方凳,谢昭昭此时便坐在上面。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大夫:“我记得你,我姐姐成亲的时候你便入府做了府医,这些年我姐姐对你也不薄,你为何要害她?” 那大夫疯狂摇头。 “你说你没有?”谢昭昭冷笑:“我是懂医的,你方才给我姐姐扎下去的穴位,根本不是为了帮她止血,而是催动血气,是要害她性命!”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好好交代是谁指使你,我便去找那人清算,否则我将你送官!” 谢昭昭冷冷说道:“你想好了点点头,给你十个数的时间。” 她话音落下,红袖开始倒数。 大夫僵住,一瞬间眼神变换,又是惊恐又是纠结。 最终在红袖数到五的时候,那大夫连连点头,还朝着谢昭昭叩了两个头,满眼祈求。 “你是懂事的人。” 谢昭昭微笑,朝红袖点了点头。 红袖上前将大夫口中破布摘了,并将人拎到了谢昭昭面前。 “小姐饶命——”大夫大喘气,仓皇说道:“这件事情是国色天香楼的沉鱼姑娘指使我的!” “她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叫我在夫人生产的时候做些手脚,让夫人、让夫人出事——” 第100章 国色天香楼 谢昭昭从小长于军营,前世乱局之中浮沉,为了方便行走,也曾做过男子打扮。 扮起男装来自然是像模像样的。 但香桂和红袖她们以前没有类似经验,勉强装扮恐怕被人认出。 到时太扎眼,打探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不说,还会被人注意到,那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香桂和红袖不太放心,但谢昭昭坚持。 并且是随着谢长渊一起,两个婢女也只能顺了谢昭昭的意思。 傍晚,天色暗沉下来。 谢昭昭出了凉国公府角门,见不远处停了一辆很大却很朴素的马车。 “老七。”谢长渊半掀车帘,露出弧度好看的下巴,“上车。” 谢昭昭点点头,提着袍摆跨上了马车。 一坐定,谢长渊吩咐出发。 车轮轧轧,那声音极有节奏。 谢长渊手上握着一柄水墨纸扇,轻摇慢摆之间看着谢昭昭,笑赞道:“小昭昭,你这幅样子,若非我早知道是你扮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穷酸秀才。” 谢昭昭的长相本属于十分精致的那一类,乖巧微笑的时候便如同是精雕细琢的玉瓷娃娃一样,皮肤更是白的如同面团里面滚了一圈。 这样的长相,明媚如春阳一般。 只要站在那里就在发光。 此时她不知用什么东西,将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弄暗了许多。 肤色一暗,人就瞬间失了光泽。 又对眉毛做了修饰,并且也没穿谢长渊送的那身锦衣,而是穿了一身青灰色的布衣,手握廉价折扇。 毫不起眼。 当真就是谢长渊说的穷酸模样。 “既要扮男子,自然要有模有样了。”谢昭昭说,“总不好穿的油头粉面叫人打量,事情都办不了。” “那倒是。”谢长渊点点头,后又瞪了谢昭昭一眼,“你说我油头粉面?” 相比谢昭昭的“朴素”,谢长渊这锦衣玉带的模样,当真是油头粉面了。 谢昭昭笑:“我可没说,你自己要对号入座的。” 谢长渊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嘀咕道:“我看这世上便只有云祁能叫你吃瘪。” 谢昭昭摇扇子的手微顿,没吭声。 她想,她在云祁面前的确情绪外露些,但这并非是云祁有多么重要,重要到影响她的心情,让她频频被他压着。 而是她记挂前世云祁对谢家的恩情,所以面对云祁总是能容忍的多些吧。 只是这些,自然没必要对谢长渊说。 沉默了一会儿,谢长渊忽然问道:“今日你见了那沉鱼打算怎么办?” “看看。” 谢昭昭说:“看过再说吧。” 谢长渊点点头。 他是胭脂巷的常客,也点过几次沉鱼的牌子,都是一边听曲一边和旁人谈事情。 当时并不过多关注那女子。 如今,沉鱼有可能是三姐和姐夫之间的插足者,还买通大夫谋害三姐性命。 谢长渊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表面再如何的通达智慧,背地里却还是蛇蝎美人啊。 果然人不能只看表面。 他有些好奇,谢昭昭去看什么呢? 专门去看一眼,有这个必要? 谢长渊不禁多看了谢昭昭一眼,总觉得如今这位七妹的心思实在难猜。 不过这次云祁回来之后心思也变得十分难猜。 这两人…… 谢长渊暗暗摇头,果然是冤家对头吧。 马车摇摇晃晃了约莫两刻钟后,停在了灯红酒绿的胭脂巷内。 街道两旁都是各式花楼,门前台阶上站着穿着轻薄的女子在迎客。 如今已是初秋,夜晚更有些寒凉。 但那些女子似乎并不觉得冷,披着轻纱巧笑嫣然。 就这般热情的招呼,也让过往的男子不舍得拒绝,更何况那半露的香肌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谢长渊常来这种地方,习惯了这些场景。 但今日下了马车后,眼底忽然浮起几分后悔。 谢昭昭到底是云英未嫁。 他带妹妹到这种地方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怎么不走?” 谢昭昭也下了马车,还轻轻推了推谢长渊,“快点儿,早点进去看过早点回,免得回去迟了父母过问。” “要不——”谢长渊皱眉说:“我去吧,你在车上等我,要看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 “有些东西是帮不了的。”谢昭昭笑着说:“没事,走吧。” 谢长渊迟疑不前,“云祁要知道我带你来这地方,没准能拆了我。” “……” 谢昭昭无语,“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快点走!” 她直接从谢长渊身后出来,提着袍摆上了国色天香楼的台阶。 国色天香楼这地方,因为比寻常青楼接待的贵客档次要高一些,门口倒是没有女子搔首弄姿,不过灯影依然暧昧。 谢昭昭进到了国色天香楼内,来往的客人和揽客的姑娘很多,但都没有人来招呼。 显然她这幅穷酸模样,旁人怀疑她必定消费不起,自然就不会搭理她。 谢昭昭左右瞧了瞧,见角落位置有个女子安静坐着,便走了过去,客气地说:“姑娘。” 这女子二十来岁,长相只能勉强够得上清秀,眼神却是沉静如水,和这个地方的其他姑娘并不像。 她没料到有人会叫她,不太确定地左右看看,才问:“公子是来此处寻乐子吧?可有相熟的姑娘?” “没有。”谢昭昭略微有些拘谨,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毛头小子,笑着说道:“我只是心中烦闷,来这里散散心而已,姑娘若是不嫌弃,那陪陪我也行。” 那女子愣了一下,“我?” “是。”谢昭昭点头,“难道姑娘不陪客?” “不是……”女子摇了摇头,“自然是陪的,只是许久没人点我的牌子了。” 胭脂巷每年都会来新的姑娘,还有些异族胡地的舞姬,风姿独特。 长相好有才气还圆滑懂事的那些姑娘,,点牌子的客人便会多。筷書閣 但男人大多喜新厌旧。 娼妓,最娇艳也无非两三年。 一旦年华老去,便会被弃如敝屣。 眼前的女子样貌普通,说话语气也静的过分,实在不是讨喜的性子,在这楼内早已坐了好几年的冷板凳。 只是无处可去,便还留在这儿,平素端茶倒水勉强混口饭吃。 说是楼里的姑娘,却连个牌子都没有。 说是伺候的下人,也不太像。 倒是不伦不类的什么也不是了。 但这样的人在国色天香楼内,一看就待的时间久。 谢昭昭的眼光无疑是毒辣的。 打听消息,找这样的姑娘最合适不过。 “奴唤做玉书。”那姑娘朝着谢昭昭福了福身,礼数很是周全,“只是奴的房间有点寒酸,还望公子莫嫌弃。” 第102章 两个选择 谢昭昭瞧着谢长渊的神色,猜测道:“是白虎巷那位,还是你那穿一条裤子的狐朋狗友?” “你倒是敏锐。”谢长渊本想笑一声,无奈笑不出,沉着脸说:“白虎巷那位,看来早就点好了沉鱼的牌子,这会儿进了沉鱼的雅间。” 谢昭昭一默。 谢长渊冷笑道:“平素倒是一副温文尔雅好男人的模样,如今露出了这般面目!” 妻子难产血崩,虽说有惊无险但也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这才第二日。 苏向阳做丈夫的不好好陪伴妻子,转头就跑到这烟花柳巷来见旧情人? 谢长渊想想就心火直冒。 谢昭昭想了想,转向玉书:“劳烦姑娘点些茶水糕点让人送来,然后吩咐莫让人打扰,我想与姑娘多聊一聊。” 玉书会意地笑道:“奴明白的。” 外面侍候的婢女赶紧去准备茶点。 因为专门的交代,也不敢有人前来打搅。 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对玉书这“又老又丑”的女人羡慕嫉妒恨。 而玉书本人,此时正独自坐在屋内,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昂贵的糕点。 原本要和她多聊一聊的两人现在,却吊在沉鱼窗外的栏杆上,顺着窗户微开的缝隙窥探里面的情况。 沉鱼是国色天香楼的红牌,房间足有玉书那房间的五个大。 而且摆设也考究珍贵,屏风和博古架都是少见的珍品。 靠窗的位置有个书桌,桌上的文房四宝更不便宜。 此时一个身穿水烟岚色齐胸襦裙的女子背对着窗户,立在桌边写字。 虽看不到脸,但只这背影便淡雅的让人频频侧目,对她的长相忍不住好奇起来。 那书桌不远处,苏向阳神色复杂地立在那儿。 “小珠,你不该买通大夫去谋害嘉嘉性命。”苏向阳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有什么应该冲着我来!” “我哪里舍得?”沉鱼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泉水,还带着浅笑:“你是我的向阳哥哥,我自小喊到大,发誓要嫁的人,你要我怎么冲你发作?” 苏向阳僵了僵,“是我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她是无辜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第104章 要糖吃的孩子 梁王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南轩,一双隐含精光的虎目微微眯起,缓缓出声:“云祁,这个小犊子,如今倒是比大哥还难缠。” 他转身回到位置上,懒懒说道:“起来说话吧。” 楚南轩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到梁王对面坐下。 接下来,梁王问起朝中一些事情,以及太子的身体及云祁的动向,之后冷笑三声起身离开了。 楚南轩跟在梁王身后,完全没有平素英武卓绝的少将军姿态,反而模样谦卑恭顺。 两人一出去,便有专人带着,从后堂隐秘却宽阔的楼梯离开了。 凌霄雅间的屋梁之上,云祁揽着谢昭昭的肩膀,轻轻落到了隔壁的梅花雅间内。 谢昭昭垂着眼帘,眉心微微蹙着。 “怎么?”云祁低头问道:“是不是第一次见你那轩哥哥这样的低声下气,很是不习惯?” “没。” 谢昭昭摇头,“我在想,楚南轩办事不力,让梁王现在被皇上讨厌,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梁王竟然也只是言语吓唬了他两句,看样子不打算责罚他。” “如此便证明,楚南轩对梁王来说,很有用处了。” “他虽然封了将军,实际上手里又没有兵权,能对梁王有什么用处?” 云祁眉梢微挑,回桌边坐下沏茶。 “你知道吗?”谢昭昭也走过来,“若是知道,能不能告诉我?” “我原是想调侃你两句来着,也顺便看看你对楚南轩的态度,谁知道你心思根本没在那上面。” 云祁淡淡说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倒显得我小心眼没格局,就惦记着那点儿事了。” 谢昭昭愣了一下,琢磨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沉默一会儿,略有些无语:“不知道你脑子在想什么,我不是早说了,我现在对他反感的很,多看一眼都心烦。” “嗯。”云祁轻笑,看着谢昭昭问:“你这反感来的蛮突然。” 谢昭昭面不改色,旧话重提:“楚南轩到底对梁王有什么大用处,你可知道?若说要仗凉国公府的势,如今父亲对楚南轩不满,婚事也吊起来了。” “梁王不至于到现在还天真的以为,能把凉国公府拉入他的阵营吧?” 第105章 月牙 等谢昭昭见到谢长渊的时候,谢长渊果然如她所说,人差不多要疯了。 他揪住谢昭昭的手臂切齿说道:“臭丫头,你跑哪儿去了?” “手上没力气,抓不住栏杆,便只好落下去了。” “那怎么不赶紧上来?”谢长渊瞪着她,“你知不知道这地方什么人都有,想吓死我是不是?” “你还会怕?”谢昭昭笑着说,“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出现,姐夫已经不太好下得来台,我要是再出现,他肯定更尴尬。” 谢长渊古怪道:“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么为旁人着想了?” “你如今与三姐关系好,咱们这次专门来寻姐夫的老相好,又碰上他来相会,你竟然没冲进去教训他,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谢昭昭不接话,而是慢慢解救了自己的手臂,“你事情都说好了?” “说好了!” 谢长渊仔细端详了谢昭昭好一阵子,确定是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心底才松了口气。 继而想起那沉鱼姑娘,顿时又是一声冷哼:“五哥出马,哪里有办不好的事情?她答应永远离开京城,我明日便给她赎身,派人送她离开。” 谢昭昭问:“她的赎身银子多少钱?” 谢长渊说:“问过了,二百两黄金。” 谢昭昭又问:“姐夫那点俸禄,拿二百两白银都费劲,这二百两黄金,是五哥打算出?” “那不然呢?”谢长渊的脸就有些臭,“二百两黄金,便是两千两白银啊,真不是小数目,但谁叫这事关系三姐!” “总不能因为银子就袖手旁观,再叫沉鱼闹起来吧?” “三姐还在月子,身子弱的很,经不起一点折腾的。” “嗯,那是。”谢昭昭点点头。 此时雷兴把马车赶了过来。 谢长渊扶着谢昭昭上了马车,忽然说道:“老七,这件事情咱们见者有份,你也出一点吧!” 谢昭昭笑着说道:“五哥,我若出的多了,岂不是显得你这个做哥哥的无能,一点钱还要我也掺和一下。” 谢长渊一怔。 “我若出的少了,十两八两的,意义又在哪儿?还不如你自己忍一忍肉疼,都出了算了。”谢昭昭说:“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第107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如今恢复了武功,谢昭昭早上卯时起身,洗漱之后要活动筋骨,巳时过了去苗先生那院中。 苗先生最近时在时不在。 在的时候,便指点谢昭昭医药的事情。 不在的时候,谢昭昭自己分辨草药,翻看苗先生的行医手札。 下午若没什么事情,谢昭昭练练字,看看于氏,除非必要极少出门。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便是这样的状态。 今晨谢昭昭到苗先生院内的时候,老头儿恰巧在,好脾气的教了谢昭昭一会儿,还不忘使唤谢昭昭帮他把要处理的药材切好。 香桂忍不住说道:“您就是借机指挥小姐干活。” “你这小丫头话可不能这么说。”苗先生一手叉腰,一手摇着大蒲扇,“切药材也是讲究手法的。” “比如用多少力度,才能利落的切断,不切出碎渣,切什么样的长度,煎药时候药效才能最好,药材的形状、气味,也可以在切药材的时候进行观察,熟记。” “还有分量,小丫头,你可知道医术精深的老大夫抓药从不用秤,自己的手就是一杆秤,随手抓来比秤还准?这里头学问深着呢。” “让你小姐做点事情,是叫她多学点东西,懂了么?” “先生说的有点道理。”香桂讪讪道:“是奴婢无知了。” 苗先生呵呵笑了两声,对谢昭昭说了声“认真切”,然后摇着扇子进屋去了。 谢昭昭心知苗先生平素虽和个老顽童一样,但医术这方面是有真本事的,而且他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因此即便是切药材的小伙计,她也做的十分认真。 这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才将那些药材整整齐齐地切好。 此时刚过午,香桂让人准备了饭菜送到望月楼去。 谢昭昭回去用了午膳,刚要小憩片刻,红霞前来禀报:“小姐,国色天香楼的妈妈昨日深夜见了沉鱼。” “今日沉鱼便一反常态,和楼中姐妹们到起别来,还派人给苏府那边送了书信,说是要见三姑爷最后一面道别。” “约了什么时候见面?”谢昭昭问。 “九月初八晚上。” 第108章 人果然不能亏心 苏向阳等谢嘉嘉和孩子睡下,才说忽然想起有要紧的公务没有完成,要离府一趟。 刘嬷嬷有些狐疑。 前几日苏向阳就是很晚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表情不好。 这才过了三日,又来这么一回? 不过苏向阳到底是主子,刘嬷嬷自然没多说什么,亲自送苏向阳出府,心里却将这件事情记下了。 苏向阳让车夫先转到翰林院,又从翰林院后门换乘了轿子,转了好几条街,终于坐上小船,上了那画舫。 他文采出众,极受宣武皇帝赏识,在翰林院,也受同僚尊敬,合适这般遮遮掩掩偷偷摸摸过? 进画舫的那一瞬,他的心情也极度复杂。 只是沉鱼到底不是寻常人。 如今她要离京了,他日再难相见,最后一面,总是要见得。 画舫上有伙计认得他,上前来客气地问:“什么风把苏大人吹来了?” “公务忙到现在,路过这里,想起夫人喜欢吃雪玲珑,所以上来买一份。”苏向阳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辞。 “尊夫人真是好福气,有苏大人这样疼宠她的丈夫。”那伙计和善地笑起来:“正巧雪玲珑还剩两份,小人帮您拿。” “不必。”苏向阳说:“今日有朋友在此处用饭,托付了他帮忙买,我去寻他拿了便是,多谢。” 伙计愣了下。 正好有人大喊“小二”,那伙计便赶紧朝苏向阳告罪一声,离开招呼旁的客人去了。 苏向阳面上微笑,实则暗暗松了口气,一路到了约定好的房间内。 沉鱼正坐在桌边,头戴青色纶巾,手握纸扇,一副书生打扮。 她容颜角色,否则那国色天香楼的妈妈也不会给她取“沉鱼”那个花名。 即便穿着男装,也掩不住出色的五官。 她平平看着苏向阳,眼底不见以前的怨恨不甘,只剩一片平静,“你来了,坐吧。” 苏向阳怔了一瞬,上前坐下,“你……你几时离开?” “这么迫不及待?”沉鱼笑问:“你是怕我反悔,还是开始舍不得我了?” 苏向阳:“……” 他深吸了一口气,满怀歉疚地说:“无论如何,是我对你不起。” 真心话或许难听,但他的确迫不及待希望沉鱼离开。 第109章 点妆 第二日便是九月九。 宫中设了赏菊宴,邀请了三品以上文武大臣极家眷参与,可算是今年来最大的宫廷宴会。 凉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之家当然在邀请之列。 往常都是于氏带着谢昭昭。 谢星辰因为是二房所生,宫宴都不会在被邀请之列。 但这一回,却因为她被赐婚梁王微侧妃,也收到了帖子。 为这赏菊宴,谢星辰每日便和窦氏在怡兰苑里闭门不出,准备了几乎大半个月。 练习自己弹琴和弹琵琶的技艺,衣服首饰也精心挑选搭配。 她们忙于这些,自然连到于氏和谢昭昭面前找不自在都没有过。 这倒是让谢昭昭眼不见心不烦了这么些日子。 香蓉一边帮谢昭昭更衣一边说,“还练琴呢,那可是宫宴,难道她想上去表演弹琴不成?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宫宴上的舞乐节目一向是礼部负责。 就算偶有大臣子女表演,基本都是身份地位不高的那种。 正经的勋贵和世家,是不会让子女到台上娱乐大家的。 “如今嘴倒是利了。”谢昭昭笑看香蓉一眼,“管她干嘛?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咱们见招拆招便是。” “小姐说的是。”香蓉笑的眉眼一弯。 她是于氏后来派到谢昭昭跟前来的,这一段时间来逐渐和望月楼内所有人,包括谢昭昭都熟稔了,人也便不会那么拘束,变得活泼起来。 “小姐这身衣服,还是上个月夫人就吩咐如意坊做的,如今正赶上宴会。” 香蓉说着,仔细地帮谢昭昭整理衣裙。 谢昭昭今日穿的是一件藕色圆领广袖落雁裙,外罩颜色浅淡的珍珠白色纱衣。 袖口和裙摆上以靛青色绣线为主,旁的彩线点缀辅助,绣了折枝的花草和鸟雀。 颜色素雅却十分的清新别致。 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这样的衣裙,是于氏一直最喜欢谢昭昭穿戴的款式。 因为旁人总是笑话她们母女草莽,粗鲁,不风雅合群,于氏心里憋着气,就总想把女儿打扮成世家贵女。 只是谢昭昭以前半点不喜欢这种风格。 她爱宽袖束腰,裙摆长到脚踝往上两寸位置那一类的利落款式。 尽管那样的衣裙也是专门找裁缝师傅做的,绣的花样和装饰点缀都很别致,是十分漂亮的。 但总是少了许多贵女该有的温柔婉约。 “夫人如果看到小姐这么穿,肯定特别欢喜。”香蓉笑盈盈地说,帮谢昭昭披上云肩。 “这衣服很漂亮。”谢昭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就是长了点,袖子宽了点,但的确赏心悦目。 也怪不得那么多的贵女喜欢做这一类打扮。 “小姐,您今日要戴那一套首饰?”香蓉整理好云肩,“这衣服,如意坊那边倒是配了一套宝是头面。” “那套我不喜欢。”谢昭昭说:“帮我戴珍珠头面。” “好!” 香蓉从柜子里小心地拿出一只木盒子,摆在谢昭昭面前的妆台上。 谢昭昭又说:“别用什么假髻梳那些复杂的发型了,直接挽个单螺髻,挑几朵珠花稍稍点缀一下便是,我不喜欢头上顶着一座山,脖子会受不了的。” 刚进来的香桂闻言“噗嗤”笑了一声,“小姐还是喜欢简单轻便,奴婢来挽。” 她走到近前来,按着谢昭昭的要求挽了单螺髻,又把珍珠头面那盒子拿到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选了三朵珠花,一朵大些,两朵稍小。 香桂将那大的别在前面,小的点缀在发面的发髻根部,拿了耳铛给谢昭昭戴好,又在额心贴了珍珠花钿。 那珍珠花钿,是用小米那般大的小珍珠用特殊的手艺黏连在一起做成的,别致的不得了。 “小姐,上点妆吧。”香桂拿了香粉过来,轻轻嗅了嗅,“这味道还不错。” “不要。”谢昭昭皱眉,“点个唇就是。” “那也好!”香桂知道谢昭昭不太喜欢脂粉,当即也不再劝,仔细按照谢昭昭的要求打扮。 等香桂妆点好了谢昭昭,朝着镜子里看了一眼,感慨地说道:“小姐这样的漂亮,奴婢都要看直了眼呢,今日去参加宴会,不知道要惊艳多少人。” 谢昭昭扒拉着首饰盒子,拿起一支浅白色猫眼玉手镯往手腕套:“你也油嘴滑舌……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第112章 中山王嫡孙女陈书兰 谢星辰脸色青白交错,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帕子。 王沁月见谢昭昭占了上风,就立即想站出来踩她一踩,可是看周围人这么多—— 她自己先前在谢昭昭手上吃过亏,躺了好几个月才好呢。 而且今日出门之前去见了姑母太子妃,太子妃专门交代过,叫她沉住气,稳妥一些别闹事。 王沁月咬了咬牙,忍了下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辆外形十分独特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不像此处其他马车一边是四面车壁,它那车是六面车壁,六角车顶。 车檐翘起,每一个车檐下面都挂着两串漂亮的铜铃,随着马车前行叮当作响。 拉扯两匹白马高大俊挺,毛色油亮。 谢昭昭在军中多年,也常和马打交道,一看便知那两匹马是十分珍贵的宛地千里名驹。 这样的马常用做战马,而且只有上三品以上的将军才配骑如此好马。 于氏也看出来了,眉心轻皱低声说道:“这是谁家女眷,竟然用这样的好马拉车,真是暴殄天物!” 谢昭昭瞳孔微微一缩。 人活两世,她对京城乃至大秦地方各大世家都有所了解。 这车马以及随在一侧的婢女嬷嬷,看穿戴和梳的发式就知道不是京城贵族。 但也绝不是什么随便的阿猫阿狗。 这是中山王家的马车。 那车内的人—— 那辆马车停下,走在车旁的嬷嬷上前,双手捧着帖子,“哪位是接引的公公?中山王嫡孙女陈书兰小姐入宫赴宴。” 西直门前,顿时一片寂静。 大秦有不少开国功臣,其中三位因为功勋彪炳,封了异姓王,分别是开平王、中山王、岐阳王。 于氏的父亲,谢昭昭的外祖父为开平王。 开平王没有儿子,只于氏一个独女。 宣武皇帝虽爱重功臣,但子嗣的事情属实是老天爷不给面子,没有儿子,自然就无人承袭爵位,不存在什么家族荣耀。 宣武皇帝倒也大方,便直接提拔开平王的女婿凉国公谢威,如今也是位高权重,且儿孙满堂,都算成器。 岐阳王如今已年过七十,早已回家乡修养,如今儿孙满堂。 岐阳王长子和次子虽在朝中兵部挂武职,但都是闲差,一年也不上朝。 其余子孙也有一两人入朝,都是担任一些不太要紧的职务。 这一家子基本偏离朝廷权利中心。 而中山王却不同。 中山王陈献如今虽已年过六十,却还统兵数十万,为大秦驻守北境边防,膝下儿孙也多是能征善战的将军,被宣武皇帝赞为大秦北境的定海神针。 陈书兰是中山王长子的嫡长女,无论是容貌、才学还是德行,都是万里挑一。 宣武皇帝看重太子,也喜欢云祁,虽没有明下什么圣旨,但明眼人都看的一清二楚,他日宣武皇帝龙御归天,太子登基,云祁必定是储君。 因此,早在云祁十五岁那一年,宣武皇帝就选中了陈书兰做他的正妃,想先赐了婚,等云祁及冠之后便成婚。 只是云祁喜欢谢昭昭。 谢昭昭被赐婚楚南轩之后,云祁便在京城翻起天来,惹出不少事端。 宣武皇帝震怒,给他赐婚的事情只能暂时搁浅。 不过陈书兰终究是被他内定了。 中山王也只能默认,走一步看一步。 陈书兰比云祁小两岁,如今也十八岁了。 先前曾听到过她今年有可能入京,只是谢昭昭没想到,她竟然是在这赏菊宴的时候直接进宫,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谢昭昭措手不及。 前世她虽听过陈书兰的大名,却到最后死时都不曾见过这人。 这陈书兰,算是情敌了吧。 谢昭昭心底隐隐有点忐忑,目光也忍不住落到那马车上去。 于氏则一听到中山王的名头,脸色就变了变。 陈书兰可是内定的皇孙正妃。 云祁这几年又一直纠缠着谢昭昭,前段时间还搞了一出抢亲戏码。 这……万一陈书兰对谢昭昭怀恨在心,要报复针对女儿可怎么是好? 谢星辰和窦氏原本气的脸色发青,此时陈书兰一来,她们瞬间心底冷笑。 陈书兰不可能忽然进京。 她如今和云祁都是成婚的年纪,极有可能在京中完婚。 如此,谢昭昭先失去楚南轩,如今连云祁也守不住,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还是个二十岁的大龄孤家寡人。 她牵连了这么两个人,说不准以后都姻缘困难。 这叫窦氏和谢星辰怎么能不高兴! 在众人的瞩目之中,嬷嬷扶着陈书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世家贵族从不缺美女,陈书兰毫无意外是个容颜绝色的女子。 她身量高挑而纤细,杏眼桃腮,樱唇轻抿,鸦羽一样的长睫毛,一眼瞧去是活泼灵动的长相,但立在那儿,气质却又安静而淡雅。 巧的是,她今日竟穿了和谢昭昭衣裙款式很相似的一件衣裳。 只是谢昭昭和她云肩的大小与上面绣的花样略有差异。 陈书兰也是戴珠花发饰,且那珠花的造型和谢昭昭的相差不大。 大家看看陈书兰,又看看谢昭昭,眼底都闪过几许诧异。 这……是怎么回事?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蹙,心下也是狐疑。 陈书兰视线扫过,停在谢昭昭身上,含着几分打量,片刻后朝着谢昭昭笑着点了点头。 谢昭昭便也点头算是回了礼。 接引的太监此时上前来给陈书兰见了礼:“陈小姐,车辇已经到了,请陈小姐入宫。” “好。” 陈书兰轻声应,声音也像是泉水一样叮咚好听。 她一走,其余人见没什么好戏看了,且宴会时间都快到了,自然也不会在这里逗留,便先后坐轿前往御龙台,又步行入后宫御花园。 路上,于氏牵住谢昭昭的手叮嘱:“你别担心,中山王家虽然手握重兵,实力极强,但你爹和外祖也不是虚的,这个陈书兰如果针对你,有人给你撑腰。” “是,我知道。”谢昭昭微笑,“娘你不要草木皆兵,说不准陈小姐也未见得要与我怎样。” 于氏哼了一声,“我看十有八九要和你过不去。” 云祁追逐谢昭昭,这几年来闹了多少事情。 陈书兰作为内定的皇孙正妃,背地里也受了人不少嘲笑。 就凭这一点,两人就借了梁子。 谢昭昭低垂着眼眸,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珠花。 陈书兰头上的和自己的这套头面很是相似,珍珠的大小也差不多。 着实是太巧了些。 也不知她那珠花从何处得来。 第113章 咏菊 赏菊宴设在御花园中。 谢昭昭到了之后,和于氏一起入座,没过片刻,宁妃和贤妃就到了。 大行皇后驾崩之后,宣武皇帝没有再立继后的打算。 宫中事务一向是宁妃和贤妃共同主理。 今日赏菊宴女眷这边也以两人为尊。 不过今日宴会盛大,除了女眷还有男宾,宣武皇帝也会亲临。 陈书兰无疑是今日女眷之中的座上宾,一来便被请到了贤妃身边的位置上。 贤妃亲切地询问陈书兰家常。 谢星辰低声笑着说:“三妹妹,你觉得陈小姐如何?” “很漂亮。”谢昭昭淡笑:“比你漂亮。” 谢星辰僵住,一时间又气又恨,又没法发作。 谢昭昭不理会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眉垂目,琢磨其他事情去了。 不多时,宣武皇帝到来。 男宾女眷们山呼万岁,都跪地叩拜相迎。 谢昭昭也跪倒在地,眼角余光看到,云祁和太子随在宣武皇帝左右,高大魁伟的梁王跟在其后,还有个身穿白色锦衣,斯文病弱的年青男子陪在梁王一侧,正是周王。 今日宴会真是什么人物也都到了呢。 谢昭昭低垂眼帘,规矩地行礼。 “平身吧。” 片刻后,高台位置传来宣武皇帝低沉冷肃的声音,“今日九九重阳,要众位爱卿挟家眷前来,是为君臣同乐,大家不必拘束。” 众人齐声应“是”,但各坐各位,依然是规矩无比。 云祁随着太子坐在了宣武皇帝左手下方第二个位置,一身玄色箭袖锦袍,宽肩窄腰,明明姿态随意自然,但远远瞧去,就是让人难移开目光。 他的位置,抬眸便能看到女宾席。 与谢昭昭视线相对的一瞬,云祁飞快地朝谢昭昭眨了下眼睛,其间氤氲着几分笑意。 谢昭昭别开脸,低头吃糕点。 云祁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瞥了坐在贤妃身侧的陈书兰一眼,也低下头,单手撑在下颌上,招呼身边小太监,“给她多送一份玉桂糕。” “是。” 小太监应声退走。 没一会儿,就有宫娥往谢昭昭面前桌上放了一只玉盏,上面整齐地摆着五块玉桂糕。 谢昭昭一怔,想问什么,那宫娥却是欠了欠身就离开了。 谢昭昭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云祁。 对方则低头和太子说话去了。 谢昭昭抿了抿唇,把玉桂糕推到一边。 “怎么不吃?”于氏问,“方才瞧你很喜欢吃的样子,连吃了好几块。” “吃饱了。”谢昭昭把糕点推开,“不想吃了。” 于氏便没再说什么,将桌上茶水往谢昭昭面前送了送,“润润,这玉桂糕有点干,还有点酸,其实口感不怎么好的。” 谢昭昭:“……” 另外一边,谢星辰正襟危坐,有些紧张。 一来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宫宴,难免怯场。 二来当然是因为梁王。 她偷偷打量了梁王一眼。 虽说年龄有些大了,但平心而论,梁王并不显老气,一眼看去不过三十出头。 梁王的容貌,虽不及楚南轩那般英俊,但也是浓眉冷目,挺鼻薄唇。 只是或许因为常在军中,梁王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威霸之气,让谢星辰有点犯怵。 忽然,一道冰冷的视线扫来,竟然是梁王发现谢星辰偷偷打量,朝这边看过来。 谢星辰一僵,立即收敛眼神,心底也更加紧张,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宴会宾客们面前摆放的几案低矮。 谢星辰纤细腰肢不盈一握,落与梁王眼底。 梁王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端了一杯酒饮下,之后再未朝这边看过一眼。 谢星辰却后背都冒出了汗来,原本心底那一点点怵瞬间无限放大,手脚僵硬久久不敢动。 “星辰?星辰?”窦氏推了推谢星辰的手臂,“刘夫人在问你话,你怎么了?” “我——” 谢星辰回过神来,露出个稍微有些僵硬的笑容,客气地和那个刘夫人打起了招呼来。 宣武皇帝只在御花园宴会这里停了一会儿,他便和太子一起离开了。 离开之前留下话要大家随意,还淡淡看了云祁一眼,其间含着云祁看得懂的警告。 “恭送皇爷爷。”云祁起身行礼,面不改色。 赏菊宴,顾名思义,这御花园之中的菊便是主角。 有人提议以菊为题写诗做赋。 京中自有才子才女,在这样的场合当然要大展才华。 谢昭昭在这种场合一向只是看客。 恰逢今日心中有事,从头至尾都是缄默。 不知是谁作了一首咏菊,很是工整,引得满堂喝彩。 贤妃忽然笑说:“书兰,你是朗州出名的才女,不如你也做一首吧。” 坐在贤妃身侧的陈书兰笑容端庄典雅,“那就献丑一首吧。” 她垂眸细思片刻,轻声咏道:“强欲登高去,无人送酒来,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 她的声音落下,满堂寂静。 先前大家咏菊多是些咏叹菊之品性,风姿,实则是没有什么深度的附庸风雅之句。 但陈书兰的这首绝句却是不同。 这首诗表达的并非一般佳节思乡,而是对于战乱之中百姓疾苦的感慨和关切,看似写的素淡,实际极有情韵,寓意深远。 这首诗一出,便显得前面的咏菊诗词都流于庸俗。 “好!” 高台之上,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接着便是拍手声。 众人看去,竟然是周王殿下。 周王今年二十有六,生的斯文俊美,只是自幼身体不好,平素也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这次如果不是梁王回京,恐怕他也不会参加赏菊宴。 谢星辰对陈书兰做什么诗毫无感想,只是瞧着那唇角含笑,眼底流露赞许的周王,心底不甘郁闷。 就算是赐婚给周王,也都比梁王好。 “陈小姐不愧是中山王的嫡孙女,既有文采,又有忧国忧民之心。”周王微笑着说道:“只这诗中意境,便知胸有丘壑,不让须眉。” “多谢殿下夸赞。”陈书兰低头,谦虚道:“只是一点口舌功夫罢了,若说忧国忧民,各位殿下和朝中文武百官哪一位都比书兰配得上这四个字。” 周王笑意加深,若有所指地说道:“姑娘慧达,谁若娶得姑娘为妻,那真是百世修来的福气。” 第114章 琉璃珍珠 男宾们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到了云祁的身上。 女眷们的视线则立即落到谢昭昭身上。 一时间,大家又同时看向陈书兰,露出更加微妙的神色。 既感慨陈书兰的品貌家世才学,又遗憾她已经被宣武皇帝内定给了云祁,更加扼腕的事情是,云祁竟然看不上这么好的贵女! 虽然谢昭昭也很不错,但无疑比之陈书兰,谢昭昭在众人心中是有所欠缺的。 起码在文采这方面就不行。 谢昭昭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 总之不那么完美。 梁王笑容冰冷,“可惜有人有眼无珠。” 周王手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不说话。 梁王又端起桌上金樽饮酒。 宴席上静悄悄的。 皇子龙孙的事情,大臣们自然是不敢插嘴,也至多是在心里想一想,面上却也不敢露出什么端倪来,唯恐冒犯皇家,惹来灾祸。 谢星辰见陈书兰得了夸赞,飞快地就朝谢昭昭看过去,想瞧瞧谢昭昭有什么反应。 不过她只一看就失望了。 谢昭昭毫无反应,捏了颗葡萄吃。 不过,先前吃了两块玉桂糕,口中泛酸,这葡萄吃进去竟然也不那么甜,谢昭昭忍不住皱了皱眉。 云祁忽然出声:“谢七小姐,是葡萄不好吃吗?” 谢昭昭微愣,错愕地看了云祁一眼。 “瞧你吃的不是很开心。”云祁仿佛没有察觉别人惊得蹬掉眼珠子的神情。 他淡淡一笑,眼底浮起无法忽视的温柔,“来人,给谢七小姐送一份甜汤。” “是。” 太监应声退下。 宴席上的男宾女眷们,神色都变得古怪难言。 云祁和陈书兰是内定好了要赐婚的。 如今云祁当着陈书兰、当着圣京城所有上流贵族,文武大臣的面,在周王和梁王夸赞陈书兰的时候,不但毫无反应,竟还公然偏向谢昭昭! 还以为定西王殿下从西境回来之后,这段时间都没折腾什么幺蛾子,是受了西境磨砺,对谢昭昭也没了想法。 哪知竟还是念念不忘? 谢昭昭被人轮番用各种视线打量,着实头疼。 只是所有人都看着,她自然也没法对云祁发作,叫他收敛。 谢昭昭暗暗吸了口气,朝着云祁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关心。” 云祁笑笑,抬了抬手。 伺候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个小太监立即机灵地上前,将云祁桌面上的江南贡果紫牙乌直接送到了谢昭昭面前桌上。 紫牙乌是江南贡品,一年里只有八月末九月初才会有。 如今这宴席之上,只有皇子龙孙们,以及后宫嫔妃桌面上才摆,其余人是一颗籽儿也吃不到的。 这却送了这么一大颗到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成了刀子,一瞬间谢昭昭的头更加的疼了。 她飞快地瞪了云祁一眼。 这厮嫌她被人眼刀子砍的少了是不是! 原先觉得他沉稳不少,这如今是老毛病又犯了! “谢七小姐。”一直沉默微笑的陈书兰忽然说:“怎么不参加咏菊?不如你也做一首,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众人面上平常,心里都乐呵起来。 这显然是陈书兰受不了这种暗戳戳的轻视,和谢昭昭对上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谢昭昭轻吸口气,抬眸微笑:“我不会作诗,勉强为之也是贻笑大方,这样好了,我来写几个字,权当应了陈小姐之邀。” 话落,不等陈书兰说什么,谢昭昭便站起身来,声音温软地说:“贤妃娘娘,可否为昭昭准备笔墨纸砚?” 贤妃是个温和的性子,对小辈素来宽厚,且本身有些喜欢谢昭昭,平素逢年过节都会给谢昭昭赏赐。 因此谢昭昭这一问,颇有些请她帮忙解围的意思。kuAiδugg 贤妃果然点头,“好,来人,备笔墨纸砚。” 很快,两个小太监抬着条案到了近前摆好,上面已经准备了文房四宝,并将锦垫放在条案之前。 谢昭昭离席,走到文房四宝之前,缓缓跪坐,提起笔来,在干净的宣纸之上下笔挥毫。 众人瞧着都有些诧异。 谢昭昭算是京城比较不修边幅的贵女了,琴棋书画,她几乎不沾边。 可如今这行走坐立,以及握笔的姿态瞧着,却很是有气度,和印象中的谢昭昭像是两个人。 只是不知她能写出什么字来—— 第115章 一波三折 “我这珠花原是圣上所赐,说是西境异族月国的贡品。”陈书兰笑着问道:“不知谢小姐这琉璃珍珠是从何处得来?” 所有人都朝着谢昭昭看过去。 谢昭昭面容平静,心中却是一阵无语。 原以为是随便什么珠子呢。 没想到大有来历。 宣武皇帝赏赐琉璃珍珠给陈书兰,其意思不言而喻。 那是内定的孙媳。 自己如今这珠子的来处都不好说。 陈书兰笑问:“莫非也是圣上所赏?” “此珠是我——”谢昭昭沉吟片刻,刚要说意外得来,却不想云祁站起身来,声音低沉慵懒,截断了谢昭昭的话,“我送的。” “此珠是本王在西境所得战利品。”云祁从高台上下来,“我放在身边也无用,随手便送了人。” “这珠子很平常嘛,也没什么特别的。”云祁看着周王,“小皇叔,你说是不是?” “……” 周王沉默片刻,笑起来,“的确,不过是个罕见的珍珠而已,的确没什么特别的。” “谢七小姐的字很不错。”周王旧话重提,看向谢昭昭询问道:“不知姑娘这幅字可否赠给本王?” 云祁眉心微皱,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谢昭昭心底也沉了一瞬。 从这宴会之上周王说话到现在,他看似言谈随性,实则一直在扇风点火。 一边夸赞陈书兰挑起陈书兰和云祁的事情,一边又将火烧到谢昭昭身上,此时要谢昭昭写的这幅字……男子收藏女子的墨宝,本身就是件有些暧昧的事情。 云祁是肯定不乐意的。 周王这一出,又是故意激的云祁生气。 云祁已经在这宴席之上对谢昭昭颇多偏袒关照,若是霸道的再不让这幅字,也不知被人如何议论。 传入宣武皇帝耳中又会传成什么。 谢昭昭朝着云祁轻轻摇头,示意他别犯浑。 不过一副字而已,根本什么也不是,为这点东西发作属实没必要。 “谢七小姐?”周王追问,“行吗?” “既然周王殿下喜欢,按——”谢昭昭正要说话,陈书兰忽然说:“且慢!” 谢昭昭回过头去,就见陈书兰从贤妃身边起身,也走了过来,“周王殿下,这幅字写的是我的诗,我也很喜欢,您能不能让给我?” 第119章 兄妹 宴会结束之后,谢昭昭随着于氏一起离开,到宫门前时略停了停,打算等谢威和谢长安谢长渊一起回家。 母女俩就闲聊起来。 “贤妃娘娘今日找您说了什么?”谢昭昭拉着于氏的手问,“看您晚宴好像心不在焉的。” “就是……”于氏欲言又止,“也没什么。”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 另外一边,窦氏和谢星辰已经上了马车。 窦氏也看出谢星辰整个晚宴神色难看,紧张至极,此时终于得了空隙询问,“你怎么紧张成这样?不就是去和梁王说了几句话,怎么还换了衣裳?” 谢星辰面上露出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来,“娘,我们被人戏耍了!” “怎么回事!”窦氏皱眉:“被谁戏耍?” 谢星辰转过眼,顺着车帘看到外面,谢昭昭和于氏手挽着手,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光芒,“回去再说。” …… 两刻钟后,一行人回到定国公府。 谢星辰和窦氏只勉强在门前下车的时候和谢威行了个礼,对于氏和谢昭昭谢长安等人那是理也不理,直接就甩袖走了。 谢昭昭倒是没什么反应。 于氏却是皱了眉毛,冷声说:“果然是要做王妃的人,气派不同了,将我们是直接不看在眼中。” “夫人——”谢威下意识地打圆场,“兴许她们是累着了——” “那你还不赶紧过去关心一下?”于氏冷笑一声,迈步进了家门。 谢威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说的哪里话?为夫关心你和老七她们还不够分心思,哪有空关心旁人。” “老七老七,我说了她有名字!” “是是是,昭昭,昭昭,为夫说错了话,夫人消消气。” 父母在吵吵闹闹之中回了春和楼。 谢昭昭和谢长渊谢长安对父母的相处方式,这些年下来早已习惯。 三人在回廊那儿停了片刻,谢长渊打着哈欠说要休息,就摇摇晃晃地走了。 谢长安却多留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地问:“昭昭,你和定西王殿下,如今……如今交情又好了起来吗?” “我们……”谢昭昭沉吟片刻。 如今局面很乱,什么都八字没一撇,便想着含糊过去。 谁知谢长安又说:“六哥看到你们在宫廊上说话,姿态很是亲近,还有水陆大会的时候,你还求六哥带你去看过定西王的伤,你别随便说话蒙我。” “……” 谢昭昭的头也有些疼了。 默了片刻,她深吸口气,抬头对上谢长安的眼睛,“我们是没有以前那么剑拔弩张了。” 谢长安问:“你喜欢他?” “不重要。”谢昭昭说道:“总之我不会嫁给楚南轩,我以后大概应该会和云祁在一起。” 谢长安皱起眉头:“你们很难的。” “我知道很难。”谢昭昭点点头,“所以我说大概,走一步看一步。六哥不必担心,我心中都有数的。” 谢长安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我瞧五哥对你和云祁的事情半点不意外,他是知道的吧?” “呃……”谢昭昭讪讪。 谢长安又说:“爹下午些听说云祁在宴会上维护你,也基本没什么反应。” “所以是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是你亲哥哥,你这么跟我见外的吗?” “六哥六哥!”谢昭昭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你可不能生气,五哥知道是因为他和云祁是狐朋狗友,两人穿一条就裤子的,你清楚的啊!” “至于爹爹,我可没和他说,他大概率是猜的。” “那算起来我谁也没告诉过,第一个便是和你说,你可不能为这个生气!” “如今倒会油嘴滑舌了,是不是和云祁学的?”谢长安无奈地看了谢昭昭一眼,“果然近墨者黑。” 谢昭昭赔笑,暗忖云祁在六哥眼中原来就是个油嘴滑舌的“墨”,印象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行了,你不必摆这副乖巧表情给我看。”谢长安说道,“我只是担心你,并不是非要干涉你喜欢谁,和谁在一起。” “你自己心中有数就是,若有什么难为的事情,你只管来找我,自家兄妹别藏着掖着,我必会帮你。” “明白!”谢昭昭笑起来,“哥哥还是自家的好,这道理我懂的。” “嗯,知道就好。”谢长安也笑起来。 那笑容暖融融的,竟似疏散了夜风之中的微凉,让人心都暖了一般。 谢昭昭心想,这样温柔的六哥,也不知以后谁有缘分做六嫂? 前世太过惨烈,六哥甚至没机会说亲。 希望今生一切圆满。 “昭昭。”谢长安忽然说:“你最近活泼了一些,或许你和云祁一起是正确的选择。” 谢昭昭一怔,“我以前不活泼?” “以前也活泼,只是总是拘束些。”谢长安想了想,“细微处我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总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好了,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好。” 谢昭昭点点头,往回走的一路上,琢磨着谢长安说的话,又回想起以前和楚南轩在一起的点滴。 她本就是外向的性子,只是楚南轩的母亲杨夫人太过“大家闺秀”,而且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看似客气,实则冷眼以待。 谢昭昭想着以后嫁入楚家,总要伺候家婆,便想博杨夫人喜欢,因此暗地里也琢磨着如何去做一个大家闺秀。 她还将这点小心思告诉了谢星辰。 于是谢星辰自告奋勇,教她如何成为大家闺秀。 然而谢星辰本身不怀好意,又怎么会真的教她? 最后反倒成了别扭的四不像。 活泼又不活泼,闺秀又不闺秀,都不是自己了。 谢昭昭看着天上的半弯上弦月轻吸了口气,人还是做自己最畅快了。 …… 怡兰苑里,谢星辰以回去便愤怒地说道:“什么梁王喜欢紫色,梁王分明最讨厌紫色!” “什么?” 窦氏惊住,“这则消息可是咱们花了千两银子,从梁王府伺候了十多年的老嬷嬷口中打听到的,怎么会是这样?”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我们被人戏耍了!”谢星辰咬牙切齿,“肯定是谢昭昭,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第121章 下官想做个囫囵人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后,随意洗漱了一下便歇下了。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着怎么解决婚约,又怎么解决陈书兰。 以及和云祁走在一起的可能性。 目前来看,楚南轩并不难解决,关键的问题是陈书兰。 前世谢昭昭和陈书兰并未见过面,对陈书兰的性情也了解的不多。 今日宴会一见,也拿不准她对和云祁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反倒让谢昭昭不好应对。 要是她对云祁势在必得,那事情就难办了。 谢昭昭思来想去,很晚才睡着。 迷迷糊糊之间,人不知怎么回到了皇宫中的花房海棠坞。 云祁双手握住她的腰,将她轻轻一抱,唇不由分说地压了过来。 谢昭昭推了两把没推开,半推半就由他胡闹了一会儿。 “小姐、小姐?” 忽然,门外传来香桂浅浅的呼唤。 谢昭昭猛然翻身坐起。 “小姐?都已经辰时了,您是要起身还是再睡会儿?” “……” 九月份,辰时外面天色露白,屋中还有些暗。 谢昭昭喘了口气,一把拍上额头,低声嘀咕:“怎么做这种梦……” 这一拍之下,发现额头上竟然沁了一层汗。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她睡前想的什么来着? 明明想的是怎么解决楚南轩和陈书兰…… 那怎么会做这种梦。 谢昭昭暗忖,八成是昨天在那海棠坞看到梁王和谢星辰。 “小姐?”香桂又低声唤,“您怎么不吭声?” 显然她听到屋内响动,知道谢昭昭醒了。 怕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香桂直接推门进来:“小姐——” “好了好了。”谢昭昭掀了被子下床,“莫叫魂。” “我的好小姐,您怎么不吭声?”香桂松了口气,上前服侍谢昭昭洗漱穿衣,“平素您都是卯时就起身了,今日晚了一个时辰,奴婢还以为您身体不适。” “我好的很。” 谢昭昭坐在镜台前,让香桂给自己挽了个元宝髻,又用了早膳。 因为起迟了,今日没在院中练剑,直接去苗先生那儿报道。 苗老头今天拿了个铜人出来,让谢昭昭扎着玩。 谢昭昭打起精神认真学习,不忘吩咐香桂,留心妙善堂那边送消息来。 谢昭昭琢磨着,云祁早上要上朝,之后进宫伴驾,下午还要随着太子在六部行走,过问朝中事务,约莫等他找上自己,起码也得晚上。 果不其然。 整个白天,谢昭昭都没收到消息。 到了日落西山,角门小厮送信进来,说是谢长渊请她吃饭,让她去一趟清风楼。 那信的角落分明有个月牙形状标记,是云祁借谢长渊的口传的。 谢昭昭到下午一些就一直等着,一收到信,立即就出了门。 一刻钟后,谢昭昭到了清风楼三楼雅座。 三楼整层静悄悄的,楼梯周围站着几个青衣劲装的护卫。 玄明在楼梯口站着,看到谢昭昭便迎上前,“七小姐到了,里面请。” “他在会客么?”谢昭昭看到那厢房门口,还站着一个长随打扮的人,不是云祁身边的。 “嗯。”玄明点头,“不过快结束了,殿下说,小姐到了便请进去。” “哦。” 谢昭昭于是也点点头,随着玄明进去。 门一开,里面传来一道男音,“殿下说的极是,下官便按照殿下的交代去办。” 谢昭昭随着玄明,顺着屏风一侧,往里间走时,下意识地朝着坐在窗边的两人看过去。 玄色锦衣懒散却矜贵的自然是云祁。 另外一个青色长衫的是陆汉秋。 云祁朝着谢昭昭眨眨眼,眼神示意她稍等片刻。 陆汉秋也是下意识回头,只一看后感慨万千,“殿下好眼光。” “闭嘴。” 云祁脸色微沉,“陆汉秋,你是想做瞎子还是想做哑巴?” “下官想做个囫囵人。”陆汉秋赔笑:“殿下别这样草木皆兵嘛,下官只是衷心地夸赞殿下的眼光而已,您反应太大了。” 云祁沉着脸:“你的话不值得信任,尤其在事关女人的时候。” “啊这……”陆汉秋目露伤心:“殿下难道不是因为下官人品过硬,所以才和下官相交,允许下官为殿下办事的吗?” “下官的确爱美女,但下官也知道不该下官碰的下官绝对不碰。” “你会想。” 云祁冷冷说着,又忽然觉得和他废这个话当真无趣,“行了,你走吧。” “是。”陆汉秋起身拱手:“下官告退,预祝殿下有个美好的晚上。” “……” 云祁眼角微抽,总觉得这话很暧昧,不是什么好话。 等陆汉秋走了两步,云祁忽然想起什么:“等会儿,还有件事情。” “殿下请讲。”陆汉秋回过头来。 云祁说:“那个黛夫人呢?你处理了没有?” “她啊。”陆汉秋一时间表情更为伤怀,叹息道:“下官查了,果然是旁人放在下官身边的眼线,憋着坏对付下官呢,下官已经处理了,请殿下放下。” “那就好。”云祁正事说完,毫不客气:“滚吧。” “是。” 陆汉秋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对待,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走了。 啪嗒。 门板一合,云祁便起身走到里间来,“用晚膳了吗?” “没有。”谢昭昭摇头,“出门时还不太到晚膳时辰……你呢?” 谢昭昭想起方才他和陆汉秋面前没摆饭菜,只有两盏茶,“你也没吃?” “嗯,那就让人送饭菜来。”云祁坐在谢昭昭对面,闲谈起来,“今日都干什么了?” “扎铜人。”谢昭昭说道:“早上下午扎了好些时辰,以前瞧大夫给人针灸,总觉得轻飘飘的,虽心中也知道,学起来肯定难,但没想到这般难。” “你应该不是遇到点难处便打退堂鼓的人。”云祁瞥了谢昭昭一眼,拖着凳子靠近她,直接拎起谢昭昭手腕捏了捏,“扎了好些时辰,酸疼吗?” “还好。” 谢昭昭犹豫了一下,没有将手抽回来。 云祁的手修长,带着点点薄茧,给谢昭昭舒缓不适的动作略微有些生疏,想来从未与旁人做过这件事。 两人离得极近,龙涎香的气息绕在谢昭昭周身。kuAiδugg 谢昭昭看着云祁俊逸而棱角分明的脸,心也似渐渐安静下去,不知觉间出了神。 忽然,云祁的脸在谢昭昭眼前无限放大。 他眼中如带着星光,唇角轻勾:“好看吗?” 第122章 打算先下手 谢昭昭猛然吸了口气,回神时下意识地别开脸,“饭菜怎么还没来?” 云祁笑意加深,“你饿的话我让人去催。” 他说着,脸再次凑向谢昭昭眼前,“你方才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我……” 谢昭昭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又见他眼底似含着几分期待,就像个等大人说好听话的孩子,心底忽然涌起一抹冲动。 “你什么——” 就在云祁追问的时候,谢昭昭忽然朝前一凑,在云祁唇上碰了一下,成功截断云祁后面的废话。 谢昭昭碰过即离:“盯着看你的唇,你唇形很好,漂亮。” 云祁错愕地张了张嘴,竟然首次失语了。 谢昭昭看着他的呆样心情甚好,笑盈盈地说:“不是说要去人去催饭菜?我真的饿了,你别只说不做。” 云祁:“……” 片刻后,他也愉快地笑起来,招呼了一声玄明,果然吩咐催饭菜。 清风楼的饭菜一向色香味俱全。 云祁让人准备的都是自己和谢昭昭喜欢的菜色,当然免不得给谢昭昭备了一份雪玲珑一份吉祥果。 两人边吃边闲聊。 等吃饱喝足,才说起正事。 “我昨晚回家之后,放在谢星辰那边的眼线来禀报说,他们母女回去之后便哭闹了一阵子,似乎隐约说梁王讨厌紫色。” 谢昭昭盯着云祁,“可是先前谢星辰打探来的消息是梁王喜欢紫色,还专门选了一套紫色衣裙,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云祁淡淡说:“我让人骗她的。” “梁王叔的母亲唯爱紫色,但因为羊角风那病,癫狂时失去控制,自己撞柱子死了,死时也穿着紫色,所以他最恨女子穿紫色。” 谢昭昭沉默了一会儿,“我前几日忙着姐姐的事情了,谢星辰这边便没用心,谢谢你帮我盯着。” “这么见外?”云祁打趣道:“你刚才说我唇形好看的时候可没这么见外。” 谢昭昭:“……” 她讪讪地咳嗽一声,“那以后不见外……” “好了别贫嘴了,陈书兰你到底怎么办?你在宴会上都那样的不收敛,圣上和太子必定不高兴,对我和谢家的印象只怕更差了。” 昨日宴会中的时候,于氏去了贤妃那咸福宫一趟,之后回来就神色不好。 问了于氏虽然没说,但谢昭昭猜测,大致是和自己与云祁的事情有关系的。 她和云祁纠缠打闹这么多年,宣武皇帝一盖是睁只眼闭只眼,当孩子们之间小打小闹不管的。 如今竟然敲打到了父母头上,可见宣武皇帝如今对云祁和谢昭昭的事情已经很不耐。 帝王之怒,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也许一开始只是敲打,若敲打了不见成效,恐怕后面便是重则了。 “稍安勿躁。” 云祁安抚道:“皇爷爷和父亲现在被三皇叔气的够呛,没空对你和谢家印象差。” “……”谢昭昭默默片刻,“但这件事情始终是悬在头上的剑,随时要掉,就怕梁王再在中间挑拨。” “他没机会了。” 云祁唇角微勾,眼底流露一抹冷意,“因为我已经打算先挑拨他。” 谢昭昭一怔,“你……你是说,挑拨梁王与周王?” “不错!” 梁王母妃在他幼年时候就死了,八岁上被宁妃养在身边。 后来宁妃又生了周王。 宁妃温柔大气,对梁王极好,梁王便也将养母当做亲生母妃孝顺。 并且对那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周王也十分亲切。 这些年来,皇家兄弟之中,梁王除了对太子恭敬,便是和周王兄弟情深。 其余皇子,梁王压根不放在眼中。 谢昭昭是活了两世的人,自然知道周王心怀鬼胎。 前世,太子忽然暴毙,之后没过多久,宣武皇帝也因为悲伤过度撒手人寰。 梁王挥兵入京,夺得皇位。 因为暴虐残忍,以及他上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引起朝臣和天下各藩镇诸王不服与抵制。 梁王便对不服他的朝臣举起屠刀。 谢家首当其冲,还有其余文臣武将,牵涉官员以及家眷多达一万多人。 梁王还将“叛臣”剥皮楦草,传示各地。 让其余人闻风丧胆,再不敢跳出来。 但他过度血腥残忍的手段,已然给他自己种下了恶因。 当时楚南轩带着谢昭昭逃离京城,前往儋州驻守,假模假样的商量为岳父报仇的事情。 凉国公谢威在军中多年,微信极高,谢昭昭召集了许多父亲的旧部,以及外祖留下的实力,与楚南轩配合周王里应外合。 恰逢那时节水患肆虐,疫病横行。 周王极为懂得引导民心,便利用天灾人祸,让民心倒戈,最后给梁王送上了一杯毒酒。 前世,谢昭昭和楚南轩攻入京城的时候面见周王。 周王满目苍凉,眼中带泪,说自己对亲兄长下手,如何艰难痛苦。 甚至于梁王死后,周王好长一段时间都消沉,还要大臣跪在周王府门口,磕破了头才愿意出来主持大局,登基为帝。 谢昭昭前世觉得周王当真仁义,只是梁王太残暴,周王也的确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太过艰难痛苦,心中还很是敬佩他。 可后来被废去武功,挑断经脉,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牢之中后,她日夜难眠。 她无法想象事情会发展到这个份上。 她发了疯似地将过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仔细回想,剖析。 最终,她悲哀的发现,一切都是利用。 周王分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宣武皇帝大定天下,功臣太多。 周王一个病弱皇子,养在京中二十多年,朝中势力薄弱,地方没有兵权,他就算有野心,也根本镇不住那些老臣。 所以他选择避其锋芒,让梁王先出头。 他深知梁王脾气和手段,一旦上位,引发众怒,梁王必定只会靠杀戮解决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周王就在充好人。 等场面到了不可控的地步,周王出来收拾烂摊子。 他原本就积攒了好名声。 还在梁王排除异己的过程之中,假模假样地救了几个可供自己驱使的老臣,然后加上楚南轩的武装军队,上位轻而易举。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楚南轩也是心怀不轨,这都是后话。 第123章 又想揍我? 谢昭昭沉默了会儿,问道:“你打算怎么挑拨?你是已经有法子了对不对?与我说说吧,我们一起参详一下。” “楚南轩就是引子。” 云祁把捏了一块雪玲珑,塞进谢昭昭口中,“他是周王的人,也为梁王办事,游走在他们兄弟两人之间,并且,他还有个极为隐秘的身份。” 谢昭昭心中一紧:“什么身份?” “你不知道?”云祁瞥了她一眼,微微挑眉。https:/ “不知……”谢昭昭摇头,实话实说。 云祁半真半假地酸道:“你就惦记着喜欢你的轩哥哥了,也不留心一下他的不寻常。” “好好说话。”谢昭昭脸色微黑,“我如今听到他的名字都要上火,你这玩笑一点不好笑。” “嗯。”云祁点头,果然正经起来,“他母亲杨夫人,其实并非什么前朝郡主,而是公主,陈帝最小的女儿,封号柔嘉。” 谢昭昭脑中嗡嗡作响。 前世谢昭昭在楚南轩身边时,隐约瞧着杨夫人有些蹊跷,好多习惯,还有见的一些人都是前朝旧人。 但想着她本就是前朝郡主,也并未多想什么。 后面,谢昭昭和楚南轩为父报仇攻入京城。 时日久了,楚南轩也得到了谢家、于家两家旧部信任,能独立掌控军队,谢昭昭没了利用价值,便被迫害致死。 死后,谢昭昭的魂魄飘荡在云祁的身边。 她看着云祁收复河山,并将楚南轩按照她当年所受苦楚,断其筋骨,废弃武功,关于密牢终身监禁,但楚南轩的身份之事,她压根就不知道。 “真不知道?”云祁看着谢昭昭,眼底有光泽滑动,像是夜空之中闪烁的碎星,其间还隐含着几分莫名的叹息和心疼。 谢昭昭茫然摇头。 云祁抬手刮了她鼻头一下,“那你都知道什么?只惦记着吃雪玲珑还有揍我了是不是?” 谢昭昭:“……” “看我做什么?瞧你这眼神,这回可不是看我唇形,你还想揍我?”云祁双手捏住谢昭昭脸颊。 那动作和语气连着脸上的笑容都十分恶劣,但眼底的光却温柔明亮,“我现在可不会随意给你揍了,只有我欺负你的份。” 谢昭昭怔怔看着他。 这样明亮温柔的笑容,她在前世时常看到。 如今回想起来,云祁对旁人倒一直是高冷疏离的。 只可惜前世的自己,不懂得欣赏这样的温柔明亮,还一再推拒,将他赶得远远的。 云祁的指尖划过她的眼尾。 那薄薄的茧,摩挲的皮肤稍微有点儿痒。 谢昭昭想起,那时收复河山,他挥兵攻入京城,将楚南轩压下时说的话。 “知不知道我为何让你每日受尽酷刑,却永远吊住你一口气?” “因为我不能让你死了,再到九泉之下去恶心她。” “所以你得活着受罪。” 那时的谢昭昭,作为一个阿飘,只恨自己不能亲手对楚南轩实施酷刑。 对于云祁,她几乎没有分去多少情绪。 如今却看着这样一颗心都放在自己身上,用恶劣的语气安抚自己的美好少年,心中震动。 眼前似乎浮起他独坐宫殿,孤独凄凉的模样。 谢昭昭眼底泛起润意,一双水雾样的眸子湿漉漉的,眼角也有泪珠溢出。 “你——”云祁怔了一瞬,略微有些慌乱,“我是捏疼你了吗?” 他连忙收回自己的手,又笨拙地用指腹揉着她的脸颊,“我说错话了,你现在要揍我也可以,给你揍,只是不许打脸。” 谢昭昭破涕为笑,忽然扑入云祁怀中,伸出双手,把他劲瘦的腰环抱。 云祁又是一怔,迟疑地环抱住她的肩背:“昭昭?” “阿祁。”谢昭昭轻唤他一声,脸颊在他肩上蹭了蹭,又唤一声:“阿祁。” 云祁心中一震,没有说话,却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拥住。 良久良久之后,云祁说道:“我说心中有数,便是一切尽在掌握,你不必担心楚南轩,也不必担心陈书兰,我年底必定娶你,言出必践。” “今日是九月初十。”谢昭昭轻声说:“还有三个月又二十天,礼部准备吉服的时间都不够。” “日夜赶工是够的。”云祁低头,吻了吻谢昭昭的额角,“怎么不信我。” 谢昭昭轻声笑道:“信,你是无所不能的,我不信你信——” 她的话音消失在云祁骤然落下去的吻间。 片刻后,云祁退离了些许,唇在谢昭昭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啄一啄,声音低沉却霸道:“你自然得信我。” 谢昭昭靠着他,浅浅“嗯”了一声,手指勾着云祁腰间的玉佩宫绦把玩,“可我也想做点什么。” “你做便是。”云祁说:“我帮你兜着。” “说的我好像经常闯祸会坏事。”谢昭昭嘀咕,“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 云祁笑道:“你是极厉害的人呢,我说错话啦。” 谢昭昭就想跟他杠两句,但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她要做什么,自然心里有数的很。 不必专门告诉云祁,也不会因为云祁今日说的这些话,她就真的什么都不做,每日待在府上等着云祁解决一切问题。 “天黑了。”云祁朝外看了一眼,“今晚南街有夜市,要去逛逛吗?” 谢昭昭也朝着窗口看了一眼,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收的陆汉秋?” “早了。” 云祁直接拉她起身,“走吧。” 下楼的时候,云祁牵着谢昭昭,走的是后堂外的楼梯,没有遇到一个闲杂人等。 到了清风楼后院角门边,玄明已经备好了马车,车上竟然还有两张遮挡半边脸的面具。 一款银质的很是朴素,云祁直接挂在自己脸上。 另外一款构造构造精巧,下面带着花边,延展到额角的位置还有珍珠点缀。 云祁拿起这只漂亮面具,“别动。” 他仔细地戴在谢昭昭脸上,还顺势整理好了她鬓边的头发。 “你早计划了要去逛夜市吗?”谢昭昭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这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云祁点点头,笑着说道:“原本是打算去夜市吃点儿杂七杂八的便当做是晚膳。” “我们小的时候随军在外面,每次到了大一点的县城附近驻扎,便总喜欢进城去赶庙会,逛夜市了。”谢昭昭想起以前。 那时候总觉得人多好热闹,庙会和夜市里卖的食物又便宜又好吃。 第126章 不守妇道 谢昭昭和云祁就跟在陈书兰身后不远处,将这一切全程看在眼中。 谢昭昭的手指勾着云祁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说:“看起来,陈小姐和那护卫关系匪浅。” “他叫陈清辞。”云祁淡淡说:“中山王打仗的时候收养的孤儿,之后便放在陈家守卫家宅,姓名都是陈书兰给取的。” 谢昭昭回看他:“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她与我而言,算是个挡路石。”云祁唇角轻勾:“既要解决她,自然要先了解她。”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说是不是?” 谢昭昭无话可说。 “安心吧。”云祁捏了捏谢昭昭的手,“就算皇爷爷一心想赐婚,这位陈小姐也未见得乐意。” 谢昭昭点了点头,但很快神色又有些难看,“楚南轩分明是想和陈书兰搭上线,又要做点什么,着实可恨。” “的确。”云祁神色也沉下来,“他逍遥的够久了。” …… 另外一边,谢星辰隐在人潮之中。 她到南街上之后,本是漫无目的地乱转乱逛。 只是这里的喧嚷实在让人心烦,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味,也叫她频频作呕。 她很怀疑楚南轩会到这种地方来。 他一向觉得这样下九流的地方十分粗鄙,还曾和自己提起过,不懂得谢昭昭为什么愿意到这里来人挤人。 因此谢星辰转了几圈毫无所获,觉得那掌柜哄骗了自己,气愤之下正要打道回府,结果便看到了那英雄救美的一幕。 当真潇洒,当真倜傥。 即便那紫衣女子戴着面纱,但谢星辰依然一眼认出了她。 分明就是陈书兰。 楚南轩在陈书兰面前献殷勤,想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云祁非谢昭昭不可,抢他姻缘,他便要去追求陈书兰,也要横插一脚? 可是这个男人曾经对自己嘘寒问暖,和自己许下过一生。 强烈的恨意和嫉妒袭上心头,让谢星辰美丽的脸难看到扭曲。 她深吸了口气,整理心情,缓缓走上前去。 楚南轩在陈书兰面前表现失败,正微皱着眉头思忖接下来如何是好,一回头,微微愣了一下。 “星辰?”楚南轩习惯性地关怀,又猛然反应过来如今她被赐了婚,硬生生又收敛表情,“你怎么在此处?” “出来转转,不想竟然遇上你。”谢星辰艰难地笑着,“南轩,你陪我走走吧,我心情不好。” 楚南轩沉默了会儿,终究是不忍心拒绝:“好。” 但又怕他和她见面被梁王知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楚南轩又说:“我们找个地方坐。” “嗯。”谢星辰点点头。 楚南轩瞧了瞧,带着谢星辰到了不远处街面上一间食肆。 因为时辰已晚,这里没什么人,雅座也都空着。 两人便上了二楼,选了一间僻静雅间。 进去,只一关上门,谢星辰就扑入楚南轩怀中,哭了起来:“南轩、南轩,我不想嫁给梁王啊,我害怕。” “你——”楚南轩迟疑地将她抱住。 到底是暗度陈仓五年之久,他若说完全对谢星辰没有感情,怎么可能? 楚南轩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是你我能改变的,是我对不起你,当年观音殿,我去的晚了,梁王已经对你……” “我怕你知道真相想不开,所以才什么都没说。” “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懊悔,我把赫儿当亲生的孩子疼惜,只是水陆大会的时候,赫儿忽然出现——” “圣上不知怎的就查到了当年的事情。” 谢星辰埋首在楚南轩身前,看似悲伤无限,实则眼底闪着无数冷光。 当年观音殿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真相的也只有梁王和楚南轩,楚南轩不说,圣上怎么可能知道孩子是梁王的? 他可真是会说话啊。 怪不得自己这些年能被他哄的心服口服,未婚生子还一让再让。 要不是赫儿出现在水陆大会,牵连出梁王,那自己岂不是要心甘情愿被他欺骗一辈子? 要亲眼看着他和谢昭昭琴瑟和鸣,自己就永远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没有任何未来。 谢星辰心中越是恨,面上表情越是娇柔无限,泪水也越来越多。 她啜泣着说道:“我知道你的难处,这都不是你的错,是谢昭昭!一切都是谢昭昭那个贱人,还有定西王做的,我们都是受害者!” “不错。”楚南轩眸光转冷,“都是他们害得我们到现在的地步,星辰,你先好好嫁给梁王,等我想办法,我一定会救你的。” “可我不清白了。”谢星辰哭道:“你救了我,还会要我吗?” “自然。”楚南轩柔声说:“这都不是你的错,五年多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如今又是我害你陷入这等地步,我怎会不要你?” “那就好。” 谢星辰闭上眼睛,整张脸都埋入楚南轩怀中,“南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爱你,只要你别不理我就好。” 楚南轩感受着她的眼泪浸湿了衣裳,落到心口,心底竟然浮起几分愧疚来。 但终究只有一点点。 那愧疚很快散了开,消失无踪。 他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再不能让谢星辰闹起来,不然便会满头包。 所以他才会花些时间来安抚。 但也仅此而已了。 …… 谢星辰亥时三刻回府。 在府门前下车的时候,竟然巧遇了谢昭昭。 谢昭昭面色如常,挑眉看了谢星辰一眼,淡淡说:“你出去了?” “不错。”谢星辰双眼通红,脸色也不好,冷冰冰地说:“你看样子也出去了?去见定西王?” “你现在和楚南轩的婚约还在,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投到旁人怀中,这么不守妇道,也不怕外面的流言淹死你。” “我和楚南轩男未婚女未嫁,我要做什么也和他无关。” 谢昭昭冷笑:“说起不守妇道,你应该比我更适合这个词,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谢星辰僵住。 谢昭昭又说:“旁人不知道你的那些腌臜事,外面的流言也的确淹不死你,你马上就要飞上枝头了,只要梁王殿下不介意,你未来平步青云呢。” 这无疑戳中了谢星辰的痛脚。 谢星辰大怒:“谢昭昭,你不要得意!” 第129章 中看不中用 怡兰苑那边很快收到了于氏给的嫁妆单子。 窦氏这几日和谢星辰关系没缓和,心情不太好。 拿到单子之后皱着眉头扫了两眼。 原以为于氏不会拿出什么好东西,都已经皱起了眉头,却又在看到那最前头几样东西的时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珊瑚明玉立地灯、虹光宝树、金云母彩燐花瓶…… 这些可都是库房里面的宝物! 于氏竟然舍得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给星辰做嫁妆? 窦氏脸色复杂莫测,又忽然明白过来:“是了、是了,她就是再看星辰不顺眼,前面也还有大伯,大伯怎么可能叫星辰委委屈屈地嫁过去!” 必定是谢威让于氏好好准备的。 那妒妇就算不甘愿,也得把好东西拿出来,给她的星辰做嫁妆! 窦氏顿时心情舒畅了几许,拿着嫁妆单子便去谢星辰房门前,示意嬷嬷扣了扣门。 “星辰,你快出来看看,那边送了嫁妆单子过来,都是好东西。”窦氏轻声唤道。 房间里窸窸窣窣发出点声音。 片刻后,谢星辰把门打开。 她的眉心微微皱着,接连发生的事情叫她怒火暴涨。 现在她就眼看着自己一点点糟糕起来,偏偏又无力解决。 这几日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你看。”窦氏把单子递过去,语气柔和,脸上甚至还带了几分讨好,“快别和娘生气了。” “看完了那边给的东西,咱们娘俩再好好合计一下,看缺什么,娘给你补上。” 谢星辰冷漠地说道:“怎么,如果大房那边给我准备的充分,娘便打算什么也不出了吗?” “自然不是!”窦氏连忙解释道:“娘早给你准备好了……娘的意思是,你看过大房还有娘准备的,要是还有喜欢的,娘再补。” 谢星辰没吭声,转身进了屋去,坐在桌边翻看。 窦氏也进来陪坐一旁,“娘粗略看过了,都是库房里放了好久的宝物,先前跟她拿,她还一直捏着不舍得松手呢。” 窦氏说道此处笑的骄傲得意,“如今见我儿要嫁到梁王府了,她哪里敢怠慢,还不得都拿出来。” 谢星辰却皱起眉头:“这全是大件,看起来都名贵的不得了,可是中看不中用。” “什么?”窦氏愣了一下,“这些怎会中看不中用?你拿去摆在自己的院子里,金碧辉煌,便叫人不敢小瞧。” 谢星辰沉着脸,“摆的金碧辉煌有什么用?在梁王府我不生活吗?我只靠着这些东西就能过下去日子?” 窦氏又是一愣,一把将谢星辰手上单子抢过去,仔细一看之下,脸色逐渐阴沉起来。 她原先只看了前面一页,还以为于氏连大件都舍得准备,妆奁衣饰绸缎那些东西必定也是少不了。 哪里知道,这单子从头看到尾,都是摆件。 什么海螺、花盆、松木柜。 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但的确如谢星辰所说,没有一件是中用的,当真只是摆着好看而已! 啪! 窦氏顿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岂有此理,娘去找她理论!” 谢星辰没吭声,望着窦氏气冲冲地离开了。 …… 春和楼里,谢昭昭刚走。 她又去练习扎铜人了。 于氏自己坐在屋中,正做着不太熟练的针线活。 如今添了外孙女了,小宝宝看着着实可爱可亲,她想亲手给孩子做点什么。 就算做出来不太好看,谢嘉嘉肯定也不可能嫌弃才是。 “大嫂!”窦氏一阵风一样,从外面冲了进来,嬷嬷自然拦不住她。 一进到屋内,她便沉着脸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于氏懒懒道:“你不是最有规矩的人么?如今怎么回事,也不等人通传一声,再引着你进来,你就自己冲进来了?” 窦氏哪里有空和她论规矩? 她一把将嫁妆单子摔在于氏面前的桌子上,“你给星辰准备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这些东西怎么中看不中用?”于氏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些摆件放在院中,难道看着不舒心?这些可都是家中攒下的珍贵物件!” “我也是看在老爷的面上,才忍着心痛拿出来的,你如果不要那正好,你自己去准备!” 窦氏冷笑:“星辰是谢家的人,你这个谢家主母不给星辰准备嫁妆,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戳你脊梁骨,说你苛待二房孤寡。” 于氏一下子恼了火。 这些年还对她们纵容的不够? 如今她们吸大房的血吸的都理所当然了! 那嫁妆单子上的物件,虽然不是真金白银,但也的确都是少见的金贵玩意儿。 就这样拿出去于氏都心疼死了。 窦氏竟还跑来不满足的嚷嚷。 于氏“唰”一下站起身来,柳眉倒竖,“你这个——” “夫人!” 身旁的嬷嬷赶忙把于氏扶住,“别生气,别生气。” 于氏被这么一喊,想起那会儿谢昭昭交代的话来,又硬生生把火气咽下去。 窦氏原是惊的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此时见于氏忽然哑了火,反倒心里有了底气。 于妙言这副姿态,肯定是谢威交代了的。 窦氏冷笑着说道:“谁家姑娘嫁到夫家只带着一堆摆件的?过日子光看着这些摆件可不行。” “难你说。”于氏冷着脸,“过日子还需要什么东西?” “自然是妆奁,衣饰,绸缎,金银这些。”窦氏一路上过来早想好了,“妆奁必然不能是空的,首饰头面不能少,这样去到王府才能装扮的光鲜亮丽。” “到时候得了梁王殿下喜欢,对咱们谢家也是好事。” “至于衣饰,一般都是四季衣物起码十套以上,从内到外,还需备下新的缎子,偶尔京中出现什么时兴款式,难道不裁新衣?” “还有银钱,除了大的元宝以外,也得准备一些散碎银子和小额银票。” “王府不比谢家,去了不得赏赐人?” 窦氏冷冰冰地说道:“大嫂也是嫁过女儿的人,当时不准备的挺好的吗?还给嘉嘉准备了成群结队的使唤下人呢。” “怎么到了星辰出嫁的时候,您就装作不懂了?” 第132章 稀奇古怪 红袖沉声道:“这些年二房从府上拿走的东西应该是放在那里了,小姐,咱们怎么办?” “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查到了,自然不能当做不知道,什么都不做。”谢昭昭淡淡道:“雷兴的石头准备好了吗?” “已经好了。”红袖点头,“只是那墨宝斋是民宅,恐怕不好私闯。” “当然。” 谢昭昭也点头。 如今多事之秋,她如果带人进去抄了里面的东西,必定引起不小的动静,所以直接硬闯,她不会。 谢昭昭轻提裙摆,从廊上迈步下来,缓缓往苗先生院内走,低声吩咐:“你给妙善堂那边去个消息,我下午过去一趟。” “好!” …… 下午,谢昭昭吩咐红霞去南街买了糖炒栗子,又准备了一些糕点。 香桂低声提醒道:“小姐,殿下喜欢喝梅酒。” “我知道。”谢昭昭认真地用油纸包裹糕点,“只是那埋在紫藤秋千下的梅酒要冬天拿出来热了口感才最好,再等几日。” “是奴婢太着急了。” 香桂把谢昭昭包好的糕点放进篮子里,又去装栗子。 “这个先不装。”谢昭昭把栗子拿过来,又捏了个盘子,“剥了皮再装。” “是。” 香桂应了一声,瞧着谢昭昭挽起袖子,认真剥栗子的模样,没有帮忙的打算。 谢昭昭也没喊她,一颗一颗地剥着。 等都剥好了,才重新封了个小木盒子放进篮子里:“这边走吧。” 香桂已经吩咐备了车。 谢昭昭带着婢女绕到了妙善堂,就被掌柜恭敬客气地引进去。 穿过后堂,进到定西王府之后,李嬷嬷前来迎接,“殿下还没回,不过已经送了消息过去,等他忙完应该会过来。” “嗯。” 谢昭昭点点头,把篮子递给李嬷嬷,“里面的栗子嬷嬷温着,等他回来吃。” 李嬷嬷笑起来:“好,奴婢这就派人温着。” 谢昭昭被李嬷嬷请进了寒月轩内,让婢女送了茶水和糕点过来。 李嬷嬷又给谢昭昭找了一些杂书:“这些是殿下平素用来解闷的,小姐若无聊可以看看。” “好,多谢嬷嬷。” “奴婢告退。” 门板轻轻拍合,李嬷嬷退了出去。 谢昭昭瞧了这寒月轩内一圈,禁不住低声说道:“倒是真的放心,把我一人放在此处,也不怕这里有什么机密被我发现。” 她话虽这样说着,但被人这么信任,心中到底是愉悦的。 谢昭昭并不饿,无心去看桌上糕点茶水,就在书房内随意转了转。 只是看,没有去翻动云祁的东西。 屏风之后,内室有床榻,平素他便在此处休息的。 谢昭昭停在屏风边,觉得里面的地方十分私密,到底是没进去。 不过眼神一扫之间,发现他床榻被褥全是深沉的青灰色。 床上摆的衣服也是以玄黑和靛青为主。 想他以前,最不喜欢穿这些深沉的颜色了,总说乌漆墨黑的难看死了。 他以前更喜欢清新淡雅的天青玉白一类。 谢昭昭想,他穿浅色的时候阳光明亮,穿深色的时候又沉稳内敛,各有各的好。 转了一圈,谢昭昭无聊起来,只好回到桌边,随意拿了本书来翻。 无非是些游侠传记,奇人异事。 好些都是谢昭昭以前看过的,没什么新鲜。 谢昭昭一本一本往下翻,忽然停住了所有动作。 她翻到的那本书,封皮上是一对男女,执伞共同看着一个方向,侧边有书名——《偏执太子不放手,将门娇娇逃不掉》。 这…… 谢昭昭瞪大了眼睛。 这书的名字也太奇怪了。 她犹豫了一下,拿过来翻开看,发现竟然是话本子。 本子短小精悍,讲了一个男追女的故事。 男子是身份尊贵的当朝太子,女子是功臣武将之女。 太子爱将门娇。 但将门娇爱少年将军。 于是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三角虐恋。 呃……书上就是这样形容的。 虽然谢昭昭不知道什么叫虐恋。 后面大致就是,她逃他追,插翅难飞。 最后,少年将军原来是心怀叵测,自然就下场凄惨。 将门娇女在太子的深情攻势下沦陷,两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谢昭昭很是复杂地皱起眉头。 怎么看都感觉这本书,有些现实影子在里面。 这字迹也不是云祁的,不可能是云祁写的,那是谁写出来的? 谢昭昭抱持着狐疑心态,又继续往下翻。 然后发现了另外几本书。 《讨女孩子欢喜二三事》、《鉴婊秘籍》、《渣男那点套路》、《风流权臣俏佳人》。 还有许多谢昭昭无法理解的书名。 这都是什么? 谢昭昭人活两世,也算是走南闯北过,自认稍微是有点见识的。 但这些书,有些词汇她完全是第一次听。 并且她快速翻阅,发现内容也新奇古怪,前所未有。 这几本下面还有一些,名字和这些书类似的。 看书籍新旧程度,有些云祁是翻看过的,比如那个太子和将门娇,还有《讨女孩子欢喜二三事》、《鉴婊秘籍》,其他的应该也没翻看过。 他、他从哪儿搞来的这书? 就在谢昭昭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 谢昭昭顿时皱眉。 那脚步声略微沉重,不是云祁! 她立即靠到门边,只顺着门缝看了一眼,神色就是微微一变。 竟是太子! 太子已经进了院子,李嬷嬷面色焦急地朝房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显然太子来的太突然了,李嬷嬷都来不及通知谢昭昭。 “孤进去等他。”太子说。 “这……”李嬷嬷僵硬地笑着。 “怎么,他的地方孤不能随意进出?”太子问道,“是这个意思?” “不是。”李嬷嬷连忙说:“老奴不敢……只是想着殿下不知何时回来,怕太子等的久。” “无妨,我今日无事。”太子停在门前,“还不开门。” “……是。”李嬷嬷硬着头皮,开门时磨磨蹭蹭。 太子略微皱眉,狐疑地看了房间一眼。 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叫这奴婢这般畏缩? 然再怎么磨蹭,那也只是一扇门,终于还是被推开了。 李嬷嬷朝里看了一眼,不见谢昭昭踪影,心里却并未因这松口气,只是更紧张了,“太子殿下请进。” 第133章 跳下来,我接着你 太子迈步进了房间,视线就锁定在桌上摆着的茶水和糕点上。 李嬷嬷一看,顿时面色一灰。 太子一身明黄色蟒袍,缓缓走到桌边,随手将那茶杯端起来。 温的。 他的视线又落到一旁的糕点上,瞧着很是精致。 印象中,云祁似乎并不怎么吃糕点吧。 太子回过头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头垂的更低,解释说:“原以为殿下马上就要回来了,所有让人准备了送过来,谁知是太子殿下过来。” 太子随手把茶水放回去,淡淡说道:“你退下吧,孤自己等。” “是。” 李嬷嬷退走,没一会儿又亲自送了新的茶水来。 上茶的时候,李嬷嬷低眉顺眼,但眼角余光扫视一周,企图找一找谢昭昭,却发现屋中空空,不见人影。 她屏着一口气退了出去。 太子手指拨了拨那茶杯,慢条斯理地也将房间看了一圈。 什么也没发现。 他皱了皱眉,又起身到了屏风后那供云祁休息的里间去。 最后看着一室空荡,皱了皱眉走回桌边坐下。 或许,是他想太多了吧。 而此时,坐在屋梁上的谢昭昭大气不敢喘。 太子来的太快,她只能飞身翻上来。 可翻上来之后又反应过来,下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不能叫太子看见,于是她又赶紧下去。 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藏哪里去,就索性一股脑儿全抱在怀中重新上了屋梁。 屋梁有些窄。 再加上,谢昭昭抱那些书抱的匆忙。 现在书本纸乱七八糟的夹在谢昭昭怀中,她根本不敢乱动。 深怕动一下哪本书掉下去,漏了行迹。 她如今武功恢复,耳力也十分敏锐,可以听得到外面极轻的呼吸吐纳。 那是太子带的贴身护卫。 听说那护卫原是武林高手,受太子相救才投身朝廷,身手极为厉害。 谢昭昭怕被那人发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就这样过了快两刻钟,云祁回来了。 一进来,云祁便向太子见了礼:“父亲怎么忽然过来了?” “怎么,孤不能来瞧瞧你?”太子淡淡说。 “自然不是。”云祁垂眸,“只是最近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忙,父亲照理说是忙的抽不开身。” “的确忙。”太子瞥了云祁一眼,“你应该很清楚孤为什么忙的抽不开身。” 云祁静默一瞬,“三叔之事,我先前就与父亲说过。” 梁王扣押幽云十六州的税收不放。 但国库空虚,怎能由着他想怎样就怎样?httpδ:/m.kuAisugg.nět 因此梁王一离开幽州,云祁的玄甲军就进入幽州地界,将那一部分税收银子“强征”冲入户部了。 为此事,梁王可谓怒发冲冠。 但偏偏那是税收银子,他不能明着发作。 便让自己在朝中的人搅出各种事情来。 大部分是冲着云祁去的。 云祁前几年为谢昭昭做了不少蠢事,还有一些在西境打蛮人时候的事情,都被旧事重提。 现在每日御史台不知多少弹劾云祁以及云祁手底下玄甲军将军的折子。 太子脸色略沉,“你那些事情现在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你可高兴了。” 云祁笑道:“父亲和皇爷爷不会处罚我,这些事情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很快就会淡下去了。” 太子脸色更加难看,“你就这么有恃无恐?上次赏菊宴孤还没找你说!” “父亲。”云祁说道:“三皇叔大婚之后,肯定会想尽办法离京回幽州去,到时候朝中形势只会更加复杂紧张。” “父亲最近这些时日能休息便休息,养精蓄锐的好。”云祁认真说道:“未来还有很多硬仗等着父亲打。” 太子:“……” 他盯着云祁半晌,长吸了口气,“谢昭昭就那么好?你就非她不可?孤先前和你说的那些,你全当了耳旁风是不是?” “非要惹得你皇爷爷大发雷霆把谢家发落了,你才罢休?” 云祁正色道:“皇爷爷不是昏聩之人,他知道谢家没错,怎么会发落谢家?” 太子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帝王恩宠,从来不是看有没有犯错,有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第134章 必定娶到手 云祁一顿,就那么半蹲在谢昭昭身边问:“什么事?” “有个叫墨宝斋的地方,我想让大理寺去搜一搜。” “理由。” “二房这些年私拿了府上不少银钱财宝,都藏在那儿了,我想拿回来。” “有多少?” “不知道……”谢昭昭瞅了他两眼:“你问这个,难不成办事还想分点红利么?” 云祁本是随口一问,哪知谢昭昭这样随口一回。 他便感兴趣地说:“能分我多少。” “你想要多少?”谢昭昭问的认真,“几成?” 云祁沉默了。 谢昭昭又说:“打点下属也需要银子吧,两成可够?” 这些银子,若云祁这边不叫大理寺帮忙,谢昭昭不是拿不回来。 只是想别的办法,却要比通过大理寺难得多。 想找别的人插手事情会弄的很复杂,说不定还得花更多银子打点。 谢昭昭从来不是个会舍近求远的人。kuAiδugg 若避不开花银子解决,那花在云祁这里当然比花在旁人那里叫她更愿意。 因为她信任云祁。 而旁人,绝对无法像云祁这样办完事还守住口。 云祁站起身来坐在她身旁,却是依然没说话。 谢昭昭皱了皱眉:“那三成。” “在西境的时候,也曾有蛮人花银子求我办事。”云祁捏着一方玄黑色手帕,贴近谢昭昭,帮她擦拭颈后细汗,“你可知我怎么算的银子?” 谢昭昭问:“怎么算的?” “十成。”云祁倾身而来,唇正好停在谢昭昭耳畔三寸,“还得要他留下命。” 谢昭昭微愣,“蛮人求你办的什么事?” “帮他杀他们部落首领。”云祁漫不经心道:“以及首领全家,抢夺王座,至于给我的银子,便是分他们王庭金库。” 谢昭昭:“……” “我这个人很贪的,找我办事,必得有十成十的好处我才愿意出手。”云祁笑道:“你既要拿钱,三成少了些。” 谢昭昭抿了抿唇。 她竟然听出云祁话中有隐隐不悦。 他不差银子,嫌弃钱少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难道是觉得自己分他银子这事太生疏见外,生气了? 谢昭昭不由暗忖一声“孩子气”,有钱拿还要生气。 然而心中却涌过一抹笑意。 她抓住云祁的手臂。 云祁瞥了她一眼,“怎么?” 谢昭昭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下滑,捏住了云祁的手,认真说:“我说错话啦,你别恼火。” 云祁问:“你哪句话说错了?” “分银子的话。”谢昭昭小指勾上云祁小指,“你财大气粗,哪差我这三两五两的,我说分银子给你,和侮辱你有什么两样?” “知道就好!”云祁顿了顿,又说:“以后还算的这样清,你便不要找我,爱找谁找谁。” 谢昭昭笑起来:“好。” 云祁见她笑起来眼睛像是盛了满满的碎星,闪烁好看,心中那点郁闷也便消失无踪了。 他又倾了身子,将谢昭昭半湿的发丝捋了捋,“我父亲说的那些,我将谢家逼在刀尖上行走的话,你怎么看?” “是事实,但若非你在我大婚的时候回京,突然对楚南轩发作,谢家如今都成了梁王党了,比因为儿女私情在刀尖上行走更艰难。” 谢昭昭盯着云祁:“如今这局面,我知道你有办法应对,我也会想办法解决。” 上次在宫中花房,谢昭昭就为了谢家周全和云祁吵过几句,还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今日太子偏又说起此事,叫谢昭昭给听到了。 因此,云祁这一会儿看似一切如常,实则心里崩了一根弦。 她说分银子,叫云祁有一种划清界限的感觉。 心情自然就糟糕起来。 但此时谢昭昭的态度无疑取悦了云祁,也彻底抚平了他躁动起伏的情绪。 云祁把谢昭昭拥入怀中,箍在谢昭昭肩上的手臂收的很紧。 谢昭昭的脸颊贴在云祁颈窝,也能清晰听到云祁节奏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不会叫谢家出事的。”云祁说。 谢昭昭他也必定娶到手。 谢昭昭轻应了一声,额头轻轻一动,蹭了蹭云祁线条明朗的下颌。 又怕他不安心多想,谢昭昭伸出双手,环上他劲瘦的腰。 云祁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笑,其间带着欢欣愉悦。 谢昭昭恍然想,曾几何时,他靠近一点便要下意识退几步。 第137章 好戏开锣 打杀一个奴婢,对大户人家来说不过主子抬抬手的事情。 霜序虽说是谢星辰的奴婢。 但谢昭昭只一个冲撞主子,不敬主子的罪名越俎代庖了,也是宅门内的事情。 霜序太过清楚,谢星辰虽然对她还算不错,也不到为了一个婢女就能来和谢昭昭拼命的地步。 就算谢星辰会为她报仇……可她人都死了,报了仇又能怎么样?httpδ:/m.kuAisugg.nět 她和弟弟相依为命,她若死了,弟弟又怎么办? “聪明的丫头。”谢昭昭笑了一声,站起身回到床榻上。 红袖立即上前给谢昭昭拉了被子盖好。 谢昭昭淡淡问:“说吧,你最近出去,到底是忙什么了?” …… 这一夜,凉国公府寂静无比。 一夜寒风之后,第二日早起,那怡兰苑内刷了红漆的箱笼上落了一层白霜。 院子里的婆子奴仆赶紧用热毛巾将上面的白霜擦的干干净净,露出下面鲜红喜庆的颜色。 谢星辰卯时刚过就起了身,由着宫里的嬷嬷和喜娘梳妆打扮。 窦氏在厅内招呼着前来送嫁的女眷们。 于氏立在厅中,面上维持一点点基本的淡笑,心里却是念叨,总算要出门了,送走一个就只剩窦氏一个,以后眼前能清净一些。 谢昭昭扶着于氏的手臂站在她身侧,垂着眼帘,看起来稍微有点憔悴。 除非必要,她是基本没怎么开口。 于氏瞧了一眼,关心地问道:“昭昭,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还好。”谢昭昭柔声回:“小月子了,有点疲懒。” “怪不得……”于氏皱眉说:“等会儿送嫁到梁王府,你别去了吧。” “那怎么行啊?”谢昭昭摇头说:“必须得去的,不然被人抓住了把柄,拿出来说我不敬皇家可就不好了,娘也知道,如今定西王被人盯着,我也被人盯着。” 于氏眉心皱得越紧,心道:这还不是云祁张扬跋扈不知收敛? 谢昭昭名声受累,被人妒恨针对,大半都是那厮惹来的。 如今陈书兰都进京了,他竟然也丝毫不知道收敛。 第138章 正妃侧妃 花轿一路到了梁王府。 此处已经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虽说梁王掌管幽云十六州,平素不在京中,但因为他战功赫赫,在朝中也有些势力。 如今还是娶凉国公二房之女。 今日前来贺喜的宾客简直将梁王府挤的人满为患。 连着两条街都停满了宾客们的马车和轿子。 梁王一身暗红色蟒袍,发束金冠。 虽然卸了盔甲,但到底是如今大秦势力最强的藩镇之王,周身隐隐之间依然散发凌厉气势。 相较于他的锋芒毕露,一身明黄蟒袍的太子显得温和的多。 “今日是三弟的大日子。”太子立于梁王面前,“孤特来贺喜。” 梁王淡淡道:“纳个侧妃而已,说不上什么大日子……多谢大哥赏脸,进去说话。” “好。” 太子含笑点头,和梁王并肩往大厅走。 云祁随在太子身后。 明明他们在朝堂上相互弹劾,水火不容,但在今日此时,梁王并未多看云祁一眼,云祁也一直面含淡笑,似乎朝中嫌隙不存在。 今日男宾女眷极其的多。 有些人都是只听过这些皇子龙孙的名号,没机会见真人。 如今见了,打量过后,自然心中免不得一阵比较。 梁王不愧是最强藩镇。 但那姿态,那气势,似是有点锋芒太露了。 太子虽然看着温和浅笑,但眼眸深邃,一派天家气象,一看便是个深藏不漏的。 怪不得宣武皇帝赞他上马能战,下马能谋,文武双全,是宣武皇帝最喜欢的儿子。 至于皇长孙云祁…… 这几年只听他桀骜不驯,不服管束,追着凉国公家的幺女闹得满城风雨。 可如今再见,他虽眉间桀骜飞扬,但眼神内敛沉稳。 随在太子身边,倒瞧着和太子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看来时光真的能磨砺人的性情。 在西境边陲待了五年多的时间,这位皇长孙殿下也变化颇大。 “咳咳……花轿到了。” 梁王身后立了一个清瘦人影,声音低柔带笑。 众人看过去,却是周王。 比起其余的皇子龙孙,周王无疑没什么存在感,大家看过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从花轿之中下来的新娘。 第139章 臭气熏天 梁王回来的很快。 因为他身份贵重,没有人跑去灌酒和闹他。 更没人不识相的询问他为何不多在新房待一会儿,回来的这般快。 只有窦氏,把一切看在眼里,咬碎银牙。 这梁王,只怕进到新房之后连盖头都没来得及掀便出来了,样子都不做的圆满一点。 这是对星辰不满意? 也不知道她给星辰准备的东西,今晚有没有机会用得到…… 窦氏眼神扫视了一圈。 这梁王府,她真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梁王直接入了主桌,便和太子推杯换盏起来,兄弟感情看着极好。 喜宴上的其他人也一切向好,宾主尽欢。 忽然之间,不知何处传来“噗”的一声响。 声音不高不低,只有西南角落那桌的几个人留意到。 那桌坐的都是些有品级,但如今赋闲在府上的武将。 大家皱起眉头,相互对视,视线最终落到了楚南轩的身上。 今日,楚南轩在被邀请的宾客之列。 只是因为如今在朝中处境尴尬,便被让到这么个犄角旮旯的位置上来。 他心情烦躁,根本无心动筷子。 同桌的其他官员客气敬酒的时候,他以酒消愁,喝了两杯。 谁知竟—— 噗。 又是一声。 这一桌的人,乃至是邻桌的人都朝着楚南轩看过来。 楚南轩脸色一瞬间僵硬扭曲,手扶在膝盖之上,缓缓握紧,手背上青筋鼓动,暗自用力提气,控制住那股不断往下卸的内气。 但显然这样的控制是徒劳的。 噗、噗—— 接连又是两声,并且这两声比之先前更高更响亮。 一股异味在席间开始穿梭来去。 喜宴上的谈笑声逐渐安静下去。 所有人都盯着那边。 有的女眷甚至捂住了口鼻,眉宇之间也不受控制地浮起嫌弃之色。 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发出如此响亮的声音,释放如此恶心的气体,简直是、是有辱斯文,该立即找个挖个地洞去钻才是! 于氏也皱起眉头,声音极低地说:“是谁这么不讲究?” “不知。”谢昭昭靠着于氏,用手帕掩着口鼻。 主桌靠近男宾席,男宾们显然比女眷更加清楚,制造出这番动静的人是谁。 大家看待楚南轩的神色都变得一言难尽,复杂不明。 楚南轩浑身浑身僵硬如石雕,站起来告罪也不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行。 因为,他喘了口气的瞬间,竟然又失控“噗”了一声。 如今场面十分安静。 他这一声就十分的响亮可怕,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女眷那边都听出了大概的方向,朝着那西南角上的赋闲武将那个方向看过去。 有的女眷脸皮薄,甚至涨红了脸色用团扇颜面,不敢相信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有人毫无顾忌地发出这种声响。 那些同桌的赋闲武将再也坐不住,全部起身往后退。 一下子,楚南轩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焦点。 梁王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场婚礼本身就叫他厌烦,不过是顺了宣武皇帝心思,才勉强走完了场面上的礼数。 如今楚南轩竟在自己的喜宴上放屁? 还是一串毫无顾忌的连环屁。 这不是打他的脸! 梁王捏紧了酒杯,正要发作,忽然间不知是谁又“噗”了一声,又沉又闷,却是从西北角传出的。 接下去,楚南轩那个桌上的其他武将有人失控地“噗噗”出声。 其他好几个桌上陆续也传出“噗噗”之声。 一时之间,整个喜宴“噗噗”之声此起彼伏。 异味穿梭在宾客们之间。 不但是女眷,有的男宾都甚至捂住了口鼻。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噗噗”声给惊住了,竟然无一人敢开口说话,全部惊恐地相互对视。 有的人甚至暗中夹紧双腿,深怕下一刻自己也“噗”出一声来。 梁王的脸已经绿了,“都怎么回事?!” 太子皱了皱眉,面色尚且算平静,“若一人身体不适,略有些失控还说的过去,这么多人同时身体不适,就有些蹊跷了。” “不错。”周王眉心紧皱,“定然是这席上的东西有点什么问题,三皇兄,立即叫人过来查一查。” 梁王黑着脸:“来人!” 王府管家连滚带爬地到梁王面前去,脸色白的惨无人色,“殿下、太子殿下稍等,小人立马去查,马上、马上就去!” 在这等待的过程之中,“噗噗”之声依然是不断。 管家吩咐了人,将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宾客全部请到外面去。 有的人涨红着脸连忙告罪,夹紧屁股跑了。 楚南轩也想告退一声,无奈刚一站起身,就失控地一直“噗噗噗”,话都来不及说,整张脸变成了五颜六色,所有人看他的那种眼神,叫他恨不得当场自刎。 最后还是被他贴身的长随勉强拉着才离开。 如此这席面上臭气熏天,自然是待不下去。 梁王府只能紧急送客。 只有太子等人,随着梁王一起到南阁楼去等管家查探结果。 云祁也未离去。 今日着实叫他大开眼界。 他可不信这是什么巧合,当然得留下来看个清楚。 谢威也是开了眼界。 因为是谢星辰的大伯,他当时和太子与梁王一起坐在主桌上,因此也一并到南阁楼去等候。 他心中不禁思忖,这中间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梁王的婚宴上如此胡闹,叫梁王丢尽脸面。 那“噗噗”声,似乎是从楚南轩那儿开始的。 最近朝中又正好有一个人和梁王针锋相对,难道是—— 谢威不露痕迹地朝着云祁看了一眼。 有这个本事,有理由还有胆子这么干的人,似乎就只有他。 其余也有人朝云祁看,视线莫测,显然和谢威一样想法。 梁王也朝着云祁看过去,眼中霜刀冰剑,恨不能将云祁寸寸凌迟,“皇侄,你觉得今日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上这一次,我只来过皇叔府上三次而已。”云祁挑眉:“皇叔府上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前因后果,我又如何知道?”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云祁一眼,片刻后又默默收回视线。 如此损害皇家颜面,如果真的是云祁做的,那定要好好教训才是。 第140章 郡主云姗 婢女上了茶后慢慢退下去,几乎可以称得上谨小慎微,唯恐因为宴席上的事情被迁怒。 阁楼之中,寂静安然。 大家各坐各位,经过外面那么离奇的一场事情,现在连交谈的兴致都没有了。 一柱香之后,管家快步进到阁楼内。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管家看过去。 “查到了?”梁王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回殿下……”管家欲言又止,“是、是、是郡主。” “什么?” 梁王略微怔了一下,粗眉紧拧,“谁?” “是府上的、小郡主。”管家战战兢兢地回,“有仆人看到早上天不亮的时候,郡主在酒水里面放东西。” 阁楼内一时间又静了良久。 “你说是云姗?”梁王问罢,怒极之下一拍桌案,“岂有此理,将她给本王带过来!” “是、是。” 管家连声应罢,快速离去。 阁楼内其他人的视线又从云祁身上过,一时间都有些讪讪。 原来是梁王郡主所为,大家方才还以为是云祁呢,真是冤枉人家了。 太子静静喝茶,没太多表情。 就算是云姗做的,可云姗一个痴儿,没事给酒水里放东西做什么?而且那些东西能引起这种轩然大波,云姗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些东西? 怎么说都是蹊跷的。 周王微微拧眉,显然也没想到这事能和云姗扯上关系。 毕竟,云姗自幼就心智不全,是个傻女,除了吃喝,别的什么都不懂。 梁王虽对府上的女人们无感,但对这个女儿却还算维护,一直派了妥当的人照看云姗生活。 在前往幽云十六州就藩的时候,梁王也将云姗带在身边。 他心中便如太子所思那本,只觉得这事奇怪至极。 此时,院子里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伴着一个少女娇憨的嚷嚷声:“你们不要拉我,谁再拉我我告诉父亲,砍断你们的手脚!” “小郡主,咱们快些吧,殿下等着呢。” 管家声音极低,不敢催促,语气里面只有祈求,“求您了。” “要我快点也可以,你得给我骑大马,背着我爬上去!” 第141章 他们怎么敢?! 谢昭昭随着母亲一起回府。 路上,于氏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亲王纳侧妃的喜宴上,一群宾客放连环屁,搞得整个喜宴臭气熏天!” “梁王的面子全没了!” “应该是有人看梁王不顺眼吧。”谢昭昭淡淡说:“梁王嚣张跋扈,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有人乘着这个机会整治他一下也正常。” “可是——” 于氏蹙眉:“他可是梁王,身份尊贵,又有兵权,谁敢整治他?” “或许有人吃了熊心豹胆。”谢昭昭微笑:“就有这个胆子……反正也和咱们无关,咱们只当看了个热闹便是。” “这倒是。”于氏点点头,笑容放大:“你刚才看到你二婶的表情了吗?” 今儿也是谢星辰的大日子,居然发生这种事情,窦氏一张脸都要气的扭曲了。 于氏想想就觉得畅快的很。 “不走正道,活该遇上这等被人踩脸的事情。”于氏冷哼一声,“想来这件事情要在京中传好些日子,看她在府上还怎么好有脸出来惹人嫌。” 谢昭昭淡淡“嗯”了一声,再不吭声,视线看着外面的街道。 街上百姓穿梭奔走。 梁王府那边,这会儿想必已经问出了前因后果吧? 大婚当日,梁王府喜宴连环屁,臭气熏天,梁王侧妃传出和人不清不楚的桃色流言。 这年前的两个月,酒楼茶肆里,大家的谈资是少不了了。 不过她不能就这么安静的等着看戏。 流言这种东西,总是需要一点东风辅助的,不然就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 一回到望月楼,谢昭昭便叫来红袖,“你让雷兴找些人,将今日的事情稍微引导一下,尤其是楚南轩和谢星辰之事。” “但务必要手脚干净,一定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奴婢明白。” 红袖退走后,立在廊下的红霞又与谢昭昭说道:“小姐,刚才大理寺那边传了话来,今日一早便去查封了墨宝斋,小姐要的东西,已经搜了出来,都封存好了,只等小姐前去。” “这么快?”谢昭昭诧异,又笑起来:“是了,陆汉秋办事,一向快准狠……不急,过两日,风声稍散一些,我再去取。” 第142章 醍醐灌顶 谢星辰抬眸,隔着红盖头“看”向外面。 难道是已经查清楚了楚南轩出丑的事情,所以梁王回来了? 谢星辰不禁捏紧了帕子,心中紧张起来。 怎么说,谢昭昭都是谢家人,梁王生气谢昭昭对付楚南轩搅了大礼,让他丢了脸,会不会迁怒到自己身上来? 谢星辰咬住牙关,暗暗告诉自己要稳住。 不过就是迁怒。 她咬死不认便是。 自己可是入了皇室玉牒的梁王侧妃,还是赫儿的母亲,梁王再怎么迁怒自己,也至多是责骂冷落。 冷落……其实正中她的下怀。 虽然她答应了窦氏要用那香烛,好好成了洞房夜,自己也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 但面对梁王,她实在是不能宽衣解带,屈就委身。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再适应一下梁王侧妃的身份。 啪嗒。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板拍的反扣回去,声音极重,可见来人用了多大的力。 谢星辰正襟危坐,屏住呼吸。 有个老迈的女音喝道:“把她拖走。” “是。” 下一瞬,便有两个人上前左右架住谢星辰的手臂,将她拖着往外走。 谢星辰猝不及防,掉下床去,身子磕到脚踏,无奈头上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奋力地挣扎起来:“放手、你们干什么,我可是王爷的侧妃,放、放开!” 然而无人理会她。 她被拖着一路往外走,双腿刷过门槛,膝盖骨垫的生疼,一路拖出了院子。 一开始她还能怒喝两句,后来便被人用抹布塞了嘴。 这样的拖行持续了好久好久。 谢星辰力气用尽,整个人被丢在冰冷的地板上。 “走!” 她只模糊中听到有人退走关门,整个人就脱力地昏了过去。 …… 书房里,梁王沉着一整张脸,那面上的冷冰,似能把周边的人都冻僵。 时辰已经给很晚,桌案上烛火跳跃。 周王坐在一侧,沉吟良久才说:“这事……你不要生南轩的气,他这几年和谢家二房小姐一直保持距离的。” 梁王冷笑:“他们哪怕在床上从早滚到晚,本王都懒得理会,但如今叫本王如此丢尽颜面,本王绝对不能轻饶!” “可是这婚事是父皇赐的。”周王提醒:“谢星辰还有孩子。” “不一定生了孩子就能做孩子的母妃。” 梁王冷冰冰地说道:“德行不佳的母亲哪里有教养孩子的资格?孩子放在母妃那里就很好!” “可是——”周王犹豫道:“她是凉国公府上二房的正经嫡女,你若对谢星辰下手太狠,谢公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进了梁王府便是梁王府的牛马,生死都是本王一句话的事情,他能怎样?” 梁王声音更冷,“本王还没怪他管家不严,教出这等贱妇,辱本王脸面!” 周王叹了口气,“谢星辰和三哥好歹也是有过些牵扯,你便算是看在臣弟的面子上,不要动太大的干戈。” “若你动静太大,无论是谢家,还是父皇那里,肯定都会对你不满。” 梁王浓眉紧拧,“那你说怎么办?” “稍安勿躁。”周王劝说道:“那谢星辰怎么说现在也是你的侧妃,你关一关便罢了,别下狠手处置。” “此事父皇不会坐视不管的,你要是先动手,处置的太狠,没准还弄巧成拙。” 梁王思忖片刻,点点头:“好,听你的……楚南轩原本是一招好棋,如今倒是废了个彻底,还要摆在本王面前,时常来恶心本王。” 想一想,梁王就觉得手痒,想杀人。 周王也皱了皱眉。 的确。 原本因为楚鹏程当初救过宣武皇帝性命,楚南轩在宣武皇帝面前圣宠极浓,又是凉国公未来爱婿,可谓是风头无二。 现在倒好,先后因为军械和孩子卷入党派,失去圣宠,现在又丢尽脸面,还和谢星辰扯出不清不楚的事情来。 大好青年,前途就这样断了。 可这个人,是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就这么断送,周王实在是不甘心。 顿了顿,周王说道:“不如让他到远一些的地方,避一避风头,等京城稳定些再回来?” “到时候再回来,哪还有当初的利用价值?”梁王冷哼一声,“十二弟,你就是太过仁善了,废棋该弃。” 周王默了默,一时无话。 ……httpδ:/m.kuAisugg.nět 谢威也是日暮西斜才回到凉国公府上,回府路上便听到了各种绘声绘色的传言,以至于原本就糟糕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回府后,谢威一进春和楼,便沉着脸坐下。 于氏亲自沏了茶送到他面前去,“怎么气成个包子了,梁王府那连环屁的事情又和你没关系。” 谢威一把将茶盅端过来,牛饮而下。 当。 茶杯被谢威放在桌上,“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都在传什么?” “传什么?” “说星辰和楚南轩有一腿,梁王做了绿皮乌龟,还有童谣!”谢威忍无可忍地将被子在桌上敲了好几下,一时间当当声一片。 当初冒出个孩子,喊楚南轩“爹爹”时,谢威也怀疑过楚南轩背地里搞了什么事情。 但到底是没有证据。 再加上朝事紧张,谢威只想着瞅准机会便给上个折子,请宣武皇帝给谢昭昭和楚南轩将婚约解除。 哪想到如今谢星辰出嫁,闹出这档子事情。 云姗虽然只说了几个字,不过丢出来一个影子。 但这几个字却如同醍醐灌顶一样。 谢威不由得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于氏以及谢昭昭说过的话,心底陡然凉了一大截。 只怕谢星辰和楚南轩之间的事情,是真的。 人往往就是这样,真凭实据放在面前,总觉得绝不可能。 但影影绰绰露出点儿讯息,让他自己设想一下,推理一下,大部分人却能信以为真。 谢威此时便是这般状态。 他烦躁愤怒又无力:“楚南轩可是老七的未婚夫啊,星辰还是昭昭的姐姐,他们怎么能暗度陈仓,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现在还和梁王扯在一起,这都是什么事儿?!” 面对这样的谢威,于氏反倒冷静的很,“我们早几个月就发现他们不清不楚了。” 谢威猛然抬头:“那怎么不与我说?” “说什么?”于氏面无表情:“说了你会信?你总觉得后宅的女人无非就是哭哭啼啼,吵一吵闹一闹罢了。” “再多点,为了个首饰,簪子你争我抢而已,哪会真的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第143章 舍得 谢威语塞。 他平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于氏随他在外征战多年,虽然脾气火爆,但识大体懂进退。 窦氏出身好些,就是爱哭哭啼啼,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人家死了丈夫孤苦伶仃的,但骨子里她还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小姐,端庄大方的。 偶尔有点小口角什么的都很正常。 人和人交往那不都得有点摩擦吗?要是一直哥俩好怎么可能。 无非二房因为谢擎的死,觉得大房就该对她们孤儿寡母的好点。 这点谢威和于氏早就在被窝里合计过,很有共识,她们暗中刮一点银子私藏,也不能翻出天去。 可如今,却冒出了二房的谢星辰和他女儿暗度陈仓的事情。 还瞒的这么紧? 谢威不能理解,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他这几年给谢星辰留意了几个青年才俊,人品家世都不比楚南轩差,为什么要和家里的姐妹争夫? 于氏又说:“知道你不会信,还会觉得我们娘俩诬赖二房那两朵小白花呢,说与你知道做什么?” “我们本身也没抓奸在床过,自然没确凿证据,再加上她和梁王又是牵扯不清的,这事情就更没法说了。” 谢威听到梁王,一时间脸色更加难看。 “她是谢家人。”谢威说道:“这次喜宴闹得这般难看,谢家少不得要被问罪……不行,我得进宫一趟。” 说话的功夫谢威便站起身大步往外。 但刚迈出几步去,却陡然定住身形,神色复杂道:“老七,你怎么来了?” 谢昭昭此时便站在春和楼的院门口,神色温和乖顺地瞧着谢威:“在外面就听到父亲的声音了,您现在进宫去,打算做什么?” 于氏本来也觉得谢威现在进宫太急了些,就追了出来。 见谢昭昭把谢威拦住,顿时松了口气。 “进来说!”她一把扯住谢威手臂,“你什么时候跟我学的这般火急火燎?你不是最能沉得住气的吗?先回来,好好商量一下。” 谢威一顿,转身回了屋内。 他平素自然不是这般急躁的人,实在是这则消息超出他接受的范围,以至于方寸微乱。 等进到屋内坐定,谢昭昭给谢威重新沏了杯茶,“父亲方才进宫,是要打算请罪,请皇上治罪?可宫中现在还不确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父亲急冲冲地跑去,圣上说不准觉得你做贼心虚,是早就知道谢星辰和楚南轩勾搭在一起,还叫她嫁进梁王府,抹黑皇家脸面。” 谢威脸色一沉,“不错……为父太着急了些……此时须得看看风向才好做决定。” “是。”谢昭昭点头,“不过谢星辰终究是谢家人,她出事,父亲有治家不严之罪,这罪责可大可小。” 谢威脸色更沉。 玷污皇家颜面,一旦龙颜震怒,便是谢威这凉国公,也是吃不消,如果皇上真要问罪,罢官免职都是轻的。 而且今日梁王颜面扫地,若是迁怒谢家,也会让谢家十分难受。 谢威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一时之间都不太能接受,事情到了这么难办的份上。 他一生戎马,自认在朝中也算是耳聪目明,游刃有余的,却被后宅冒出的这么一件事情,彷如是架到了旁人的砧板上。 着实难受。 “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好事。”谢昭昭温声说:“楚南轩和梁王有勾连,我们谢家还嫁了一个二房女儿给梁王,我和楚南轩婚约也没解除……” “谢家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和梁王捆绑在了一起。” “谢家原是纯臣,一旦和藩王捆绑,就处在一个很是不安全的位置上。” 谢昭昭顿了顿,又说道:“圣上或许没有表现出不满,但心中肯定有想法,这次,父亲可以试着借谢星辰这件事情,改变这种局面。” 谢威看过去:“你的意思是退?” “是。”谢昭昭点头,“京城神仙打架,细致谨慎都有可能被误伤,更何况谢家如今这般处境,若不退,恐怕成为众人眼中钉。” 谢威眼眸微眯,捋着胡子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这如何退法——” “这里面的轻重,便需父亲考虑。”谢昭昭温言道:“其实谢家现在紧要的问题,都出在二房那里。” 谢威说:“你的问题也是大问题。” 宣武皇帝给云祁选了陈书兰为正妃,赐婚只差一道圣旨。 但云祁执着谢昭昭,对赐婚的事情十分抵触。 宣武皇帝虽然不曾和谢威说过什么,但未必心中没有不满。 再加上,陈书兰的祖父是中山王。 谢昭昭等于挡在了中山王府和皇家之间,着实是里外艰难。 “……” 谢昭昭静默片刻,“我和云祁的事情的确让谢家不太好过,只是……这问题现在避也避不开了。” 这些年在旁人刻意挑拨之下,局面早已经定了。 谢昭昭纵然重生过来,也无法改变。 “我也可以退。”谢昭昭说道:“至于定西王殿下那边,女儿可以劝他的。” “哦?”谢威挑眉:“你能劝得了他?” “我会尽力。”谢昭昭认真道:“但其实父亲应该留意到了,这次他从西境回来之后已经稳重很多,对我的事情……也收敛了不少。” 谢威点点头:“这倒是。” 云祁回来半年了。 除了回京那一日抢亲,赏菊宴的时候说了几句护卫谢昭昭的话,其他时候和谢昭昭半点交流都不见。 至于对付楚南轩,也是有理有据。 比起当年的胡闹的确是收敛太多。 “也亏得他懂得收敛。”谢威皱皱眉,“他若不收敛,谢家如今真是要在刀尖上走路了。” “罢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谢威深吸了口气,“至于这怎么个退法,为父还得好好想想才行。” 谢昭昭说道:“父亲会舍不得如今的地位和富贵吗?” “那当然——”谢威叹口气,“老夫人到中年,要我放弃,我如何——” 人这一辈子,匆匆几十年。 谢威从一个草莽粗汉走到今日,付出了旁人无法企及的艰辛努力,也是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机缘。 机缘这种东西,不是努力就能有的。 如今这一次退,他日还能再有机缘重新达到如今的身份地位吗? 更何况他不是一人。 他拖家带口,一旦他退,势必影响儿女,甚至可能影响到在滨州颐养天年的岳父。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144章 棋子 “父亲。”谢昭昭温声说:“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以退为进,未尝不可,咱们若要退,便退的利落干脆些。” “如果父亲想退又不想退,依依不舍,反倒会引起圣上厌恶和猜忌,到头来得不偿失。” “不错。” 谢威一顿,视线颇为微妙地看了谢昭昭一眼,“老七,没想到你也懂得朝政局势,难得。” 谢昭昭心道:前世便看不清局势被人利用到死,如今哪敢不懂? 于氏听她们父女说要紧的,也没空提醒谢威不要“老七老七”的喊。 只是瞧他们停了下来,才担忧地说:“那退……是要辞官吗?还是自请去什么苦寒荒芜的地方驻守?那到底是怎么个退法,我好有个准备。” “现在不好说。”谢威握着茶杯,手指轻轻捻动杯沿,“都有可能。” 于氏顿时神色微变。 她虽然说了那些自己想到的退法,但心里总觉得不至于到那个份上。 毕竟谢威军功卓著,自己还是开国元勋开平王的独女。 在这京城多年,宣武皇帝一向十分倚重谢家。 怎么如今,就会因为一个谢星辰,闹到那种凄惨的田地吗? 于氏一时间对二房产生了无数愤恨。 然而现在再怎么愤恨,已然不能扭转局面。 谢昭昭握住于氏的手:“咱们早做准备总是好的,这京城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急流勇退去别处安乐度日也未尝不可。” 于氏沉着脸点头:“嗯。” …… 梁王府婚宴上的事情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京城街头巷尾。 那连环屁的根源,也在有心的引导之下,成为了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谢家七小姐原本的未婚夫婿,竟然和梁王新侧妃有一腿,并且不知背后苟且了几年。 流言如风,无孔不入。 随着传播的日子越久,各种绘声绘色的版本都传了出来。 楚南轩和谢星辰如何秘密幽会,都有人能说出细节来。 梁王成了今年最可怜的绿豆乌龟。 楚南轩怒极,派人查探流言来源。 但流言到处都是,根本无处可查。 此时牵涉皇家颜面,一旦天颜震怒,他招架不住。 为了保住小命,楚南轩前往梁王府求见梁王,企图解释。 梁王这些年都没丢过这种脸。 楚南轩如今一个“奸夫”,不管到底是不是流言说的那般,都让梁王厌恶憎恨,没动手杀他就不错了,哪会想见他? 楚南轩被拒绝之后,走投无路之下只能乘夜前去见周王。 周王叹息一声,“此时牵扯的面有些广了,而且你和那谢二小姐……这些年的确是有些不清不楚,外面的人说的绘声绘色,流言不止。” “现在本王也不敢轻易插手为你求情,只能看父皇的心情。” 楚南轩面色微变:“可殿下,末将为您奔走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如今是要坐视不管了吗?” “并非不管。” 周王说道:“只是情况复杂,父皇震怒,最近这两日早朝都没好脸色,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去触霉头,本王若非要为你求情,恐怕弄巧成拙。” 楚南轩拧紧了剑眉。 周王虽有推脱之嫌,但这话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这样吧。”周王沉吟片刻,说道:“你寻个机会入宫,祈求父皇,一死以全皇家脸面……” “你父亲当年救驾有功,父皇亲赐过楚家免死铁券,他不会真要你的命。” “你须得表明态度,叫他看到你的赤胆诚心,之后必定死罪可免——” “但你在京城已经没了立足之地,父皇看着你说不准便想起你损害皇家颜面的事情,你再难得到重用,本王建议你乘机请旨离京,到边关待一段时间。” “本王会在京城尽力为你斡旋,等你在边关建了功,本王就想办法请父皇招你回来。” “到时候时过境迁,没有人会记得如今的这件事情,只会记得你有多大的功劳,是朝廷的功臣。” “……” 楚南轩沉默良久,“看来只能这样。” 如今这京城,他勉强待着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别灰心。”周王站起身来,咳嗽了两声,走向楚南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大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只要尝得这苦中苦,他日必定能成人上人。” 楚南轩重重点头:“承殿下吉言,那末将便告退了。” “去吧。”周王微笑,“早些找机会入宫,别等父皇发作起来,可就晚了。” 第145章 石头 梁王府 谢星辰被丢在柴房一关就是三日,水米未进。 她人也从一开始的愤怒叫喊,到后来气力不济,逐渐是出气多入气少。 昏沉间感觉有人把自己拉起身来。 谢星辰想抬头看看,但身上没力气,只垂着眼,看了那人的裙摆一眼,大致明白应该是个粗使的婆子。 身子又被拖拉在地上,一路拖行。 三日前腿脚因为拖在地上摩擦出的伤没有处理,此时又是伤上加伤,痛的她竟醒了些神智。 “疼……轻些……”她弱弱祈求。 但没人理她。 折磨人的拖行在继续。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她终于被带进房间,丢到了床榻上。 此时她却是无力考虑这是什么地方,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星辰再次醒来。 这一回神智倒是清醒了许多。 她四下一看,愣了下。 她回到了那日拜堂之后待着的喜房,膝盖和脚上有细微的疼痛传来。 她挣扎着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已经都上药包扎过了。 “侧妃醒了?”httpδ:/m.kuAisugg.nět 屋中响起一道中年女音,声音刻板,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吃点东西吧。” 她话音落下,便有两个婢女上前来。 一个扶着谢星辰,另外一个给她喂粥。 谢星辰惊疑不定。 到底……怎么回事? 她三日没吃东西,早就饿惨了,粥水一入肚,瞬间忘记所以,毫不顾形象地抢过碗自己喝起来。 中年嬷嬷立在床边瞧着,眼底闪过浅淡至极的鄙夷。 一碗粥喝完,谢星辰脱口:“还要——” 嬷嬷冷语道:“大夫说了,侧妃娘娘久未进食,如今最好慢慢吃,少点吃,免得身子受不住。” 谢星辰僵了下,讪笑:“那好……是嬷嬷给我请的大夫,准备的食物对不对?有劳嬷嬷了,我这里——” 她摸向自己腰间,又停住手,指着屋子里贴着红色喜字刷了红漆的箱笼说:“这里面是些不上台面的首饰,劳烦嬷嬷帮我归置一二。” “若有看得过眼的,嬷嬷只管拿去,权当我孝敬的。” “既然娘娘这般说了——”嬷嬷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那老奴自当遵命,来人,你们将这些箱子打开,好好归置一下。” 谢星辰一听便知道,这婆子贪心的很,只怕自己这些嫁妆要被贪墨不少。 但如今她处境这样艰难,原本带来的婢女婆子都不见人影…… 眼前的嬷嬷在王府之中必定是能说得上话的,若再不能哄得她松松口,那日子当真难过了。 谢星辰勉强笑道:“多谢嬷嬷。” 她看着那些婢女打开箱子,掀开上面的红绸布,心痛地别开脸,不忍再看。 有个婢女“啊”了一声。 其余的婢女也声音有些不对。 谢星辰暗忖,莫不是没见过这样多的金银珠宝,目瞪口呆了? 也是,她出嫁之前就打听过梁王那些侧妃的家世背景,已经出嫁时候的排场。 窦氏给准备的嫁妆把以前那些侧妃全都压了一头。 这些婢女看到了惊讶一两声也正常。 谢星辰心底终于浮起几分得意。 这世道,没有什么比银子更能让人有底气了。 她勾着唇角回过头去,就看到婢女们围在一个箱子面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嬷嬷也在箱子前站着,微眯着眼,然后回头朝她看过来。 谢星辰心头一跳。 这眼神,似乎怪怪的。 “嬷嬷?”谢星辰试探着问,“您怎么不让她们动起来。” “侧妃娘娘的这些东西,她们哪里拿得动?”嬷嬷阴声说道:“须得叫外面的侍卫进来才行!” 谢星辰错愕:“什么意思?” 嬷嬷懒得理她,竟然真的直接招呼侍卫进来。 当侍卫搬起那箱子里的大石头,站在屏风外面的时候,谢星辰目瞪口呆,不可置信:“怎么会?为什么——不可能!” 那嬷嬷又让人将其他箱子打开。 原本还打算捞点油水的,如今看着这些石头当真是气的老脸抽搐。 “侧妃娘娘原来喜欢玩石头,这爱好真是奇特。”嬷嬷冷着脸,阴阳怪气地笑道:“这些石头孝敬老奴,老奴可消受不起,娘娘留着自己玩吧。” 第146章 取舍 窦氏立即说道:“这全都是无稽之谈!大伯,你千万不要相信外面那些人的胡言乱语,一定是有心人故意散播出来,编排星辰和楚南轩。” “他们不安好心啊!” 谢威看着窦氏那满脸的急切,眼底划过一缕极淡的嘲讽。 其中还伴着几分失望。 若只是一点点流言,他的确不至于相信,毕竟流言可以造假。 如今谢家站在圣京最关键的位置上,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人造点流言来叫谢家难受也不是没可能。 但在他亲自审问过谢星辰的婢女霜序之后,他的心却是又凉了大半截。 霜序交代的太多了。 包括这些年二房对大房的憎恨,背地里说的那些刻薄话。 二房如何笼络大房赚来的银钱赏赐,如何搜刮于氏父亲开平王送来的金银财帛。 谢星辰和窦氏又是如何暗地里贬低于氏和谢昭昭母女。 如何挑拨云祁。 如何和楚南轩勾搭……成奸! 甚至于在水陆大会那孩子出现之前,楚南轩便是孩子的父亲。 他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二弟当年的愧疚放纵出了一对白眼狼。 想想他让妻子也随着他委曲求全,女儿又被连哄带骗耽搁了五年多的时间。 到了今日,如果不是昭昭反应敏锐,提醒与他,这谢家便要被二房这两个拖累的满门获罪。 “大、大伯——”窦氏心虚地咬紧了下唇,“真的是旁人不安好心,你一定不能被人蒙骗!” “星辰她怎么可能和楚南轩有什么?” “星辰和楚南轩有些熟稔,也不过是借着昭昭的关系,多说过几句话而已啊!” 眼见谢威面色未有丝毫变化,显然是不为所动,窦氏急了,“大伯你怎么可以怀疑星辰?星辰她自小没了父亲,便将你当做父亲,把昭昭和其他哥哥当做亲兄妹,她——” “呵呵。” 书房外忽然冷笑一声,于氏一把推开门走进来,“还在狡辩,是不是还当我们没有证据?” 窦氏脸色一白:“证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于氏冷冷道:“你们娘俩做的那些事情,这几日我们早已找到了相关的人,一五一十全部查清楚了,人证物证俱在!” 于氏上前两步,停在窦氏面前,一字字说道:“尤其是你的好女儿和楚南轩勾搭的证据!” 她是上过战场的泼辣女将,如此神情语气,气势已经压了窦氏一头。 窦氏浑身一僵,竟下意识地倒退两步,强自镇定,“就算、就算真的有点什么,也是那楚南轩不安分,他想享齐人之福,他——” “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蛋,楚南轩不安分,想享齐人之福,那你的星辰怎么不把事情告诉昭昭,告诉我们?” “她如果真的把老爷当爹,把昭昭当妹妹,就不该隐瞒,可这么多年了,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于氏不等窦氏说话便咄咄逼人再问:“我的女儿这么多年没嫁,是因为大行皇后的丧事,是因为楚南轩受伤养伤,你的女儿为什么不嫁,你告诉我?” 谢昭昭今年二十岁,谢星辰比她还要大几个月,已经二十一了。 这样的年龄,在圣京早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可谢星辰仍然待字闺中。 当年于氏和谢威不是没有为了她的婚事奔走过。 可谢星辰说,谢长志常年在外,她嫁了没人陪伴母亲,而且她和谢昭昭姐妹情深,她若嫁了谢昭昭岂不是闺中寂寞。 借口找的一套又一套,谢威和于氏竟也信了。 可如今从霜序那儿才知道,什么陪伴! 不过是因为生了“楚南轩的孩子”,再不愿嫁给别人了! 窦氏被逼的步步后退,“我、我……” 于氏声音极冷:“你也不必再说那些‘解释’,事实到底如何,我和老爷心知肚明,你回你院子等着去吧。” “等什么?” 窦氏脱口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瞧着谢威不出声,于氏又这般翻脸无情的样子,窦氏喊道:“你们莫非想不管我们母女?” 她豁然转向谢威:“你不要忘了我丈夫是怎么死的!当年要不是为了救你,他就不会死,我们也不会成为孤儿寡母,更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谢威吩咐:“来人,请二夫人回房。” “是。” 门外有于氏带来的婆子,左右架住窦氏双臂,要“请”她离开。 窦氏大喊道:“谢威、谢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不管我们母女,我家老爷在天之灵不会原谅你的!” “你就不怕他半夜去找你问罪吗?!” 谢威闭上眼睛,等那叫嚷声音逐渐远去,他单手扶住额角,神色疲惫。 于氏走到他身边儿去,力度适中地捏着他的肩膀,帮他舒缓紧绷的身体。 谢威的手滑下去,覆在于氏手背上。 两人谁都没说话。 良久之后,谢威幽幽喊了一声:“夫人啊。” “叫什么魂,我这不是在你身边站着吗?”于氏轻声说:“我知道你因为谢擎当时照看二老的事情很愧疚,可是这么些年,我们也弥补了不少啊。” “为了那份愧疚,国公府都叫她当家,金银财帛也从来任她取用,我也让着她。” “好了,让到现在把谢家搞到了风口浪尖去。” “谢家不是只有她们母女两个人,我们还有孩子啊。两个女儿五个儿子,难道你现在还要拼了命的保着二房两个,就不管自己孩子的死活和前途了吗?” 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全家受牵连。 谢威叹道:“我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只是心中难受。” 一门心思照看兄弟遗孤,搞到如今的份上。kuAiδugg 于氏沉默了一阵,也暗叹了口气。 她轻轻揽着谢威的头抱在怀中:“你也是仁至义尽了,是那两只白眼狼不计你的好……况且谢擎也不是为救你丢的命,是他自己贪功——” 这事儿还是这两日,谢威话赶话说漏嘴被她给知道的。 这叫于氏整个儿又是无言以对。 她原本还以为,谢擎是救谢威丢的命,原来是自己找死! 第147章 经验丰富 “你这死老头子。”于氏想到此事就有些恼火,忍不住扭了谢威的耳朵,“你这些年瞒的真紧啊,让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你死的,我心里也跟着愧疚难受!” 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因为谢擎救了谢威的命,于氏哪会这么能忍? 可到头来……这都是什么? 谢威痛的“嘶”了一声,连忙道:“夫人夫人、轻些,疼!” 于氏没好气:“你还知道疼?我看就得叫你疼一疼,你的脑子才能清醒些,你愧疚弥补的也得有个度,想把全家都搭上去是不是!” “哎……”谢威大叹了口气,“他当时性子成了那个样子,也与我脱不了干系。” “如果家中饥荒的时候我在,老二不会那么艰难,父母说不定不会死,他也不至于被逼的落草为寇,性子也变成了那般……” 更不会搅合进许多复杂的争权夺利之事而丧生。 于氏也叹了口气:“那年月,天灾人祸,兵荒马乱的,年轻力壮的不出去讨生活,最后不是饿死的就是落草当土匪。” 谢威忽然问道:“夫人,我当初要是个土匪,你会不会嫁我?” 于氏:“……”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个土匪早被剿了,哪能等老娘嫁你? “没准老娘还能嫁个别的俊朗好看的公子哥!” 谢威哈哈大笑。 于氏忍不住又扭了他耳朵一记,才说:“二老养了你们兄弟俩,没享受几日好时光就去了,的确很遗憾,可这世上当真也没那么多的如果。” “过去的就是过去的,你现在唉声叹气也没法子改变什么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你看咱们现在儿女满堂的,不得为以后多考虑吗?” “不错。”谢威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是该活在当下,多为以后打算。” 于氏瞧他情绪缓和过来,手指捏着他的耳郭揉了揉:“还疼吗?” “疼!” 谢威啧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阿言你的手劲还是和当年一般大,捏的为夫好痛。” “活该!”于氏骂道:“谁教你要糊涂,我不捏你我捏谁?” 然她唇角却带着几分笑,低头去瞧谢威耳朵,“我看看,有点儿红……” “爹。”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谢长渊的声音。 书房的门没关。 谢长渊就走了进来。 然而只跨进来一只脚,他立马低呼一声“我什么也没看见”,一溜烟跑了。 谢威和于氏动作滞了滞。 其实表面上就是她查看他耳朵,也没怎么过火。 不过若从门口那儿看过来,于氏抱着谢威的脑袋,谢威脸埋在于氏身前,这就不是很成体统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谢威哈哈大笑起来,“这臭小子!” “……” 于氏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他像了谁,你也不是那风流性子……” 于氏说着,忽然眯眼看向谢威:“难不成你都是装的?” “夫人莫要冤枉我!”谢威正色,“老夫心底只夫人一个而已,至于这臭小子,定然是被京城大染缸染脏了的,和我可没关系。” 于氏瞥了他一眼,“最好是。” …… 谢长渊从书房出来,就在花园亭子里找了个地方纳凉。 扇子刚摇了几下,谢长渊忽然眯起眼来。 不远处,谢昭昭一身水波蓝色大袖如意裙,正款步朝着这边走来。 最近她似乎喜欢戴云肩。 今日的云肩样子精巧又独特,乌发挽成俏皮的元宝髻,发髻上戴着的琉璃珠花被阳光照出无数华彩。 这样捏着团扇静静走来的样子,当真瞧着赏心悦目,不比任何一个正经的世家贵女差。 谢长渊阅遍京中美人,眼光极高,也不得不对自己这小妹由衷夸赞一声漂亮! 他忽然觉得,云祁的眼光真是太刁钻了。 昭昭就是珍珠啊,一般人还真配不上。 “五哥。”谢昭昭走到近前来,疑惑道:“你躺在这里做什么?今日回家真早。” “有事和老爹说,但正好娘在书房,所以我来这儿消磨点儿时间。”谢长渊翻身而起,拍拍身边的位置,“来来,坐下说话。” 谢昭昭问,“什么事?朝中事还是关于二房那边的。” “朝中。” 谢长渊含混地答了一声,笑眯眯地问:“昭昭啊,你和云祁最近怎么样了?” “不怎样。” 谢昭昭瞧他似不打算和自己说实话,便转身走了,“你快些去找爹爹吧,我方才好像瞧见娘回春和楼了。” “嗳——妹妹!”谢长渊追了两步,“跟五哥说说,五哥经验丰富,没准能帮你出点主意。” 谢昭昭笑道:“我不然明日告诉他,你给我传授逛花楼的经验。” “……” 谢长渊错愕,“当我没问。” 谢昭昭说:“那五哥慢走,改日再续。” “走吧走吧。”谢长渊连连摆手,瞧着谢昭昭的背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httpδ:/m.kuAisugg.nět 上次就为他带谢昭昭去国色天香楼那事,云祁便让人把他最爱的流樱姑娘直接给包了,害得他都大半个月没见着人。 相思成疾啊。 他可惹不起那厮。 不过昭昭如今怎么也和云祁似的黑心肝,竟还威胁他这做兄长的? 以前昭昭可不这样。 谢长渊皱眉:“肯定是近墨者黑。” 和云祁学坏了! 云祁当初说什么来着,年底必定娶到谢昭昭,这可没多少时间了。 他怎么就不信云祁做得到呢?! …… 谢昭昭到春和楼那边看了看于氏。 于氏就提起和窦氏在书房那一番吵嚷。 她以前是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女儿的,总觉得这种事情太过丑陋,女儿听了不好。 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凡事都要对着谢昭昭唠叨。 谢昭昭总能很安静地听,然后还能劝解她。 此时也是一样。 于氏瞧着女儿温顺乖巧的样子,别提多高兴了,“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这话果然是不错的。” “只是昭昭,你模样温顺了,那功夫是不是都落下了?你自小辛苦,这可不能丢啊。” “不会,娘放心吧。”谢昭昭笑了笑,问道:“那最后爹说了吗,什么时候入宫面圣?” 第148章 不光彩,但有用 于氏脸色一凝,笑意消失:“今晚,已经递了折子上去了,到时候带着霜序和那几个人证……你爹虽做了决定,但也为这件事情心情不好。” “二房这两个——”于氏咬牙,“你爹一番好心,她们——哎!” 骂了太多次,于氏都懒得说她们的狼心狗肺,只是心疼自己的丈夫。 毕竟她和二房没多大牵连,就是看在谢威的面子上,才让着二房,如今翻脸自然毫不留情。 可谢威顾忌着谢家二老,心里难免就不好受。 谢昭昭劝道:“那娘就多疼疼爹爹,宽慰宽慰他。” “这我知道,不用你交代。”于氏说起此事,就想起方才宽慰谢威,被谢长渊给看到,那眼神着实不干净,眉毛又拧了起来。 “这次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要是离京最好,把你们都带走。” 尤其是谢长渊,她到时候就可以好好重新教育一下。 离开春和楼后,谢昭昭面上温和笑意消失,表情平静无波:“红袖,人约好了吗?” “约好了。”红袖低声说道:“清风楼见面。” “那好。”谢昭昭点点头,“咱们这就出去。” “是。” 谢昭昭带着红袖和红霞二人,离府之后坐马车,到了河边又换船。 大致两刻钟后,来到了清风楼三楼雅座。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云祁没到。 谢昭昭便坐在窗口那位置上静静等待。 …… 东宫 被谢昭昭等候的云祁,此时正立在太子书房内,平静地回太子的话:“并不是。” “哦?” 太子眸中无波无澜,淡淡说:“朝中大多人都觉得,这件事情,有理由、有胆量,且能办成这样的人非你不可。” 楚南轩因为放屁和流言之事,是彻底被踩烂了。 梁王脸面也被放在地上踩。 云祁最近和梁王可是剑拔弩张呢。 太子这几日忙于处置别的事情,这事都没顾上询问云祁,今日才找到机会将他叫来问。 云祁心底表示冤枉。 这事情还真不是他干的。 但不得不说谢昭昭做事干净利落。 虽然……过程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太子见他不吭声,皱眉问:“当真不是你?” “不是。”云祁摇头:“如果是我做的,我必敢作敢当,不用遮掩。” 太子顿了顿。 似乎,云祁的确是敢作敢当的性子。 比如直接入京抢亲,比如玄甲军入幽州强取税收。 再比如弹劾楚南轩,在赏菊宴上维护谢昭昭。 “儿子在父亲眼中原来竟这般没有可信度,当真叫我伤心。”云祁道:“三皇叔婚宴上的事情,确实与我无关。” 他话是这般说,神色却还真不见什么伤怀,反倒带着点点无奈,以及很浅淡的……宠溺? “那是谁——孤不信云姗就那么凑巧办了这些事情。” 太子眯起眼睛,忽然猜测道:“难不成是……谢昭昭?” 云祁微怔,似是诧异。 就这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变幻,太子并未错过。 太子也顿了顿,才说:“虽说……不太光彩,但还算有用。” 云祁什么也没说。 太子抹着下巴又是抿唇半晌,忽然说:“你这事情孤不管了,以后也不会过问,你自己看着办吧,有点分寸就好。” 或许他一直以来,都把儿子想成了个冒失莽撞的莽夫。 也对别的事情太想当然。 云祁拱手:“明白。” 父子两人又说了点朝堂上的事情。 太子忽然咳嗽了好几声。 云祁眸中闪过一抹关怀:“父亲身体不适?可找太医了吗?” “为父这是老毛病了,每到春寒秋凉就会这样。”太子随意地摆摆手,“这些你不用管,你顾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 云祁眉心微皱:“父亲身负江山社稷,身体安康是大事,务必要随时注意才好,医鬼苗先生就在京中,请他为父亲看看吧。” “为父——” “看一看。”云祁打断太子,“有病治病,无病养身,总不会错。” 太子眉梢又是一挑,淡笑道:“行,承了你这份孝心。” …… 谢昭昭等到日暮降临,没等到云祁,等来了陆汉秋:“殿下还在东宫,怕是要晚些时辰才能来。” “有事了吗?” “太子身体不适,请了大夫帮忙看诊。” “哦。”谢昭昭点点头,“那的确应该注意……陆大人可将东西带来了?” “是。” 陆汉秋将一个小匣子交给身边长随,长随送到谢昭昭身旁红袖手中。 “这是钥匙。”陆汉秋指着小匣子,“东西就存在南街一间茶坊后堂的库房里,七小姐可自行派人前去取,那些东西本官未动分毫。” “多谢!” 两人简短交谈之后,陆汉秋便离开了。 谢昭昭又等了云祁一阵儿,没见他来,便索性留了个话说下次再会,暗中带着红袖到陆汉秋说的那地方去。 茶坊这个时候已经关门。 不过陆汉秋给的那匣子里有张纸条,写了一个大字——放。 红袖拿出给伙计一看,他们便开了门,带谢昭昭到后面去。 库房打开,里面七只桧木大箱子,满满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都是从墨宝斋剿来的。 谢昭昭吩咐道:“红袖,你这几日不必跟在我身边,将这些拿去换成黄金和银票,存在四海钱庄。” “是——”红袖没想到二房私藏下这么多的银钱,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听到谢昭昭吩咐反射性应了一声,又回神问:“为什么要换黄金?” 这样多的东西,一下子置换黄金,肯定没那么顺利,说不准会被压价,亏不少。 谢昭昭说道:“自然是有用,你按我说的办就是,不要在意亏了,要尽快换好,不好办的就找雷兴帮忙。” “好,属下明白了。” 红袖把钥匙收好,陪着谢昭昭依然从这茶坊的后院离开。 到后面巷子里要上马车的时候,谢昭昭嗅到了一股很浓的墨香味,忍不住问道:“这里墨汁气息怎么这么重?” “是这样的——”茶坊伙计回:“咱们隔壁是书坊,隔几日便拓些话本子,因此才有这样重的气息。” “哦。” 谢昭昭点点头,坐回马车上。 从巷子里绕到前面的时候,她顺着车帘瞥了一眼。 的确有个桥头书坊。 第149章 为难 回到望月楼后,谢昭昭没有歇息。 今晚谢威入宫去了。 这些年宣武皇帝看重谢家,只一些儿女之事,谢家又是被迫被卷入党派。 以宣武皇帝如今对父亲的信任程度,照理说不会有大罪,但京城这是非之地,必定是不能待了。 至于去往何处,就得看今晚父亲的表现。 谢威面对君王的分寸,谢昭昭并不太担心,去处应当不至于太差。 只是不等到确切的消息,她却是睡不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身边的香桂都开始打哈欠了,谢昭昭却似是不见困意,依然靠着床柱翻看话本子。 今日看的是一本很新颖的。 名字叫《妻主别生气,夫郎给你按按腿》,这本书里面女人当政,男人要三从四德,角色颠倒。 不得不说这想法实在大胆的叫人震惊。 谢昭昭瞧着,觉得这夫郎实在是娘娘腔了些,像个孩子一直要哄他,真是心烦。kuAiδugg 她看了没两页就把话本子丢在一旁。 其实她心里还很是惦记那本《病娇城主》,到现在居然都没出后续。 月上柳梢头,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响起来。 子时到了。 “爹爹还没回府吗?”谢昭昭问。 “外面没传消息来。”香桂说道:“想来还没回来。” 谢昭昭皱眉:“都这么晚了……宫门都落锁了,怎么没回来?” 难不成宫中出了什么变数? …… 皇宫御书房 谢威垂首立在正殿一旁。 楚南轩跪在大殿正中,几个奴仆打扮的人瑟瑟发抖地跪在楚南轩身后三步远处。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楚南轩,你真的叫朕失望透顶!” 龙椅之上,须发灰白的宣武皇帝声音疲惫而冷漠。 两个时辰之前,谢威入宫为谢星辰和楚南轩的流言,请治家不严,损害皇家颜面之罪。 谢威本是带了人证物证。 为了防止宣武皇帝震怒之下对谢家问罪太过,所以谢威带的人证,证词也自然是向着他。 他着实不知情。 对于楚南轩和谢星辰的事情,证人们也是点到即止。 第153章 背黑锅 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遗失这等御赐之物,都是大逆不道之罪。 宣武皇帝身侧的刘公公不断低头,尽量降低存在感,暗忖这楚南轩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出事,非要叫圣上杀他的头才罢休吗? “你说,他是自己丢的,还是被旁人害的?” 宣武皇帝忽然问。 刘公公压低声音:“这个,老奴也不好说。” “楚南轩这半年来运气都太差了。”宣武皇帝随手把免死铁券丢在御桌上,“所有与他不利的事情全部都堆到了一起。” 刘公公细细琢磨着他的话,“呃,是有些,不过每一件都是有理有据,这……” 可不是栽赃嫁祸。 宣武皇帝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西境五年的确长进不少,知道不能只胡搅蛮缠,而是应该重拳出击了。” “传旨,明日早朝之后叫他前来见驾。” …… 另外一边,楚家因为那木匣子已经翻了天。 “属下见那匣子的夹层没被人打开过,所以……深怕耽误夫人的事情,就快快回来了!” 正厅里,楚家的护院总管面色难看地跪在杨夫人面前,“属下愚蠢,属下该死!” 杨夫人怒到极致,如今只看着那匣子,神色恍然。 里面的免死铁券已经被调换,成了一块随意的铁牌。 原本她可以用免死铁券,再找一些前朝旧臣帮忙说情,然后将楚南轩救出来。 如今连免死铁券都没有,这要怎么办? 谢昭昭! 这贱人竟敢摆她一道—— 她是怎么知道盒子里有免死铁券的?南轩不是说,没告诉谢昭昭这个吗! 楚南轩如今可是她所有希望,若被问罪斩首,那她多年筹谋岂不是付诸东流? 心口滞闷至极,杨夫人猛然朝后栽了一下。 “夫人!” 嬷嬷惊恐地扑上前去,“夫人您稳着点儿,保重身体啊。” “去……”杨夫人靠着嬷嬷,喘了口气后艰难说道:“拿我的……信物,找宫里的人……请她帮忙……” * 谢昭昭因为看了话本子彻夜没休息,白日补眠又被杨夫人打扰,导致这一晚上睡得极沉。 第二日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头脑还十分昏沉。 香桂瞧她精神不好,忍不住劝说道:“晚上就是睡觉的时候,不好好休息,纵然后面把觉不回来,身子也疲乏的。” “小姐以后可不能熬夜了,到点就该好好休息。” “嗯。” 谢昭昭洗了把脸,坐在镜台前,任由香桂和香蓉帮自己打点一切。 “小妹!” 不多时,谢昭昭梳妆还未结束,望月楼院子里忽然传来谢长渊轻快的声音,“哥哥来看你了。” 今日的谢长渊一身淡蓝色束袖锦袍,看起来十分利落潇洒。 他本就长的英俊,唇边那抹笑容又着实太过灿烂,让院子里外伺候的婢女都忍不住红了脸低下头。 “五哥。”谢昭昭打趣道:“你别像个孔雀一样随时开屏,这可是在我院子里,收敛些。” 院子里那些原本红了脸的婢女们,都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 谢长渊笑容一僵,没好气道:“怎么说话呢?我平素一直这样笑!” 谢昭昭淡道:“我告诉娘。” “好妹妹——”谢长渊立即作揖求饶:“我错了,我下次进你这儿一定板着脸,要是露出点笑容,我站在这儿不还手让你揍!” 这话又将楼里楼外的女子们都逗笑了。 偏偏谢长渊却是胡说八道的一本正经,那素来笑容灿烂的唇角绷的平平整整,半点弧度都不弯。https:/ 谢昭昭暗暗摇头,不得不说这哥哥不愧是花丛浪子。 不过随意几句话,就叫这楼内楼外这么多女子笑意怏然。 可这只是冰山一角。 他要正儿八经地哄起姑娘来,那真是没人能逃得过他的五指山啊。 “你找我就为逗趣?”谢昭昭从镜台前起身,“没别的事情了?” “当然——”谢长渊拉长了声音,啧道:“是有点别的事情啊!你让她们都退下,咱们兄妹悄悄地说。” 谢昭昭笑着挥手让香桂她们退到廊下去,吩咐上茶上点心。 谢长渊这才说道:“你知不知道今日早朝结束,云祁被叫到御书房去了?” “那又怎么?”谢昭昭挑眉,“圣上喜欢他,他回京这几个月,不是每日都到御书房去?” “这次不一样——”谢长渊眯着眼说:“我按照你的意思,把免死铁券放黑市拍卖了,宫中昨晚已经收到消息,今早叫云祁去多半也是为这个。” “哦。” 谢昭昭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地端起茶杯轻抿。 “你还‘哦’?”谢长渊怪叫。 谢昭昭瞥他一眼,“我不‘哦’要如何?‘嗯’或者‘哎呀’吗?” 谢长渊没好气地笑道:“你知不知道,身圣上大概率是怀疑这件事情是云祁做的。” 谢昭昭端茶的手顿了顿,朝谢长渊看过去。 “不是吧?”谢长渊夸张地挑眉:“你难道以为圣上会觉得,是楚南轩自己把免死铁券遗失了?” “最近楚南轩接连出事,云祁可是最值得怀疑的人!”谢长渊说道:“二房出嫁那天梁王府的事情,太子都怀疑是云祁做的,更别说其他人怎么想了。” “……” 谢昭昭抿抿唇,“你们最近见了面,他告诉你的?” “这还需要他告诉我?”谢长渊哼了一声,“我每日在外面行走,外面的人都是这般猜测的。” “前日我的确和他见了一面,看云祁的意思,梁王府似乎和他无关,说是那个傻郡主做的。” “云祁也是倒霉,背了黑锅。” “如今你这免死铁券的事情,又得叫他背黑锅。” 谢长渊说着,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谢昭昭,琢磨着说道:“小妹,那傻郡主制造出的那点骚乱,和你可有关系啊?” 谢昭昭继续喝茶,并不回答,心中小小抱歉了一下。 她也是瞧着有机会,所以顺水推舟办了这么两件事情,也没想着旁人都会怀疑到云祁身上去。 谢长渊倒也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以前可将小妹看错了,这阴损的招数一套又一套。” 当。 谢昭昭把茶盏放在桌上,“五哥,你笑了,站着不许还手,让我揍。” 第154章 贬黜出京 谢长渊是真的站那没动。 不过谢昭昭倒没忍心朝着五哥那张英俊的脸下手。 兄妹二人笑闹了一会儿,谢长渊轻咳一声,“说点正事——云祁约你见一面,晚些时候在妙善堂。” “嗯。”谢昭昭点点头,“我正好也要见他一面,劳烦五哥还走一趟给我传信。” “不打紧。” 谢长渊唰一下打开扇子,“你记得五哥的好就是,他日娘找我茬的时候,多帮五哥说说好话。” “行。” 谢昭昭笑道:“一定。” 谢长渊瞧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却是又忍不住提醒道:“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怕是要找你兴师问罪。” “我明白的。” 谢昭昭又点了点头。 她想着约莫也就是为了背黑锅的事情吧。 她也属实没想到旁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去,这可是意外。 到时候诚心诚意道道歉,哄哄他也便是了。 谢长渊离开之后,谢昭昭用了饭,又去苗先生那儿扎铜人。 …… 御书房内,宣武皇帝悠然品着茶。 太监在他身边不远处给云祁摆了一方长桌,上面放了许多各部奏折,由云祁过目批阅。 若是遇到要紧的,云祁自会和他商议。 这个把月来,祖孙二人都是这般状态。 刘公公心想,当初宣武皇帝带着太子,差不多也是这样的状态。 如今云祁虽然是挂着定西王殿下的爵位,但他始终是皇长孙,是皇上最喜欢的嫡孙。 瞧这情况,过不了多久皇长孙可能就变成皇太孙,成为他日这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了吧。 “阿祁,皇爷爷近日听了一出新戏,名曰《霸王别姬》。”宣武皇帝淡淡问道:“你可听过?” “没有。” 云祁正在批复一封奏本,手下不停,头也没抬,但回复却也没落下,“不过这出戏最近很有名,旁人与我说过。” “讲的是西楚霸王项羽与虞姬倾世绝恋,不爱江山爱美人。” “嗯,就是这出。”宣武皇帝手指慢慢捻着茶杯,“你觉得,为了美人失去江山,被逼得无颜见江东父老,兵败自刎,这样的霸王能叫霸王么?” “当然能。” 云祁说道:“按照戏文之中所说,他的军事才能无人能匹敌,又手握重兵,属下臣服,如果不是被人算计,本不该落得自刎的下场。” “更不该将兵败自刎归结到那倾世红颜的身上,乃是时也,命也。” (此处的戏文《霸王别姬》是书中人物谢嘉嘉写出来,戏班唱出来的,书中人物对霸王、汉高祖那些的了解都不要全面,请不要考究!!!) 宣武皇帝又问:“你信命?” “信,也不信。”云祁将手上那本奏折改完,重新拿另一封过来,仔细阅览,一边说道:“命数这东西,缥缈的很,信就有,不信就没有。” “然而无论信或者不信,我总之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 他抬眸瞧了宣武皇帝一眼,“不争一争,怎么就知道想要的得不到?” “臭小子!” 宣武皇帝笑着瞪云祁:“你倒是懒得遮掩你自己,你不想服输就和爷爷对着干!” 云祁笑道:“皇爷爷别冤枉我,我什么时候和您对着干了?” “装什么糊涂,以前为了那谢昭昭不过脑的乱搞,如今倒是过了脑,将旁人踩的没有翻身之地。为了个女子,你花这么多的心思,值得?” “皇爷爷以前曾与我说过一句话,若为女人争权夺利,可以事半功倍。”云祁淡淡说。 “我是这样说的?” “皇爷爷就是这么说的。” 宣武皇帝冷哼一声,直接把茶杯丢在桌上,里面未喝完的茶水溅出几滴来。 当初分明是嘲讽潞州总兵马为为了个貌美小妾丢失城池,实在愚蠢。 云祁倒还原话拿来噎他。 刘公公和伺候的小太监都吓得跪倒在地。 云祁从那桌案边起身,将宣武皇帝丢掉的茶盏拿来,交给刘公公:“这茶皇爷爷不爱喝,去换一盏来。” “这、是、是……”刘公公小心地看了宣武皇帝一眼,捧着茶起身退走了。 宣武皇帝没好气地看着云祁,骂了声“放肆”。 但既无怒火也不含君威。 像责备晚辈胡闹的长辈一般。 云祁笑道:“前日医鬼先生帮父亲看诊时说,生气伤肝,要想养生要常平心静气,保持好心情才是,皇爷爷气我骂我都好,别憋内火就行。” 宣武皇帝淡淡看他一眼,收回视线:“朕打算将谢家全家贬黜出京。” …… 苗先生今日依然不在。 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谢昭昭自己扎了一个下午,日暮西斜的时候,带着红袖悄然出了府。 主仆二人到那妙善堂之前,照例去了南街一趟买栗子,又买了点别的小吃。 等到了妙善堂,天都已经黑了。 如今快入冬,太阳下山之后就会冷气纵横。 谢昭昭一下马车,冷风扑面而来,竟冷的倒吸了口凉气。 “小姐。” 妙善堂内伙计迎出来,低声说道:“我家主子已经到了,等了您好一会儿。” 谢昭昭有些意外,“他今日这样早?” 如今云祁朝事缠身,以往约见面,谢昭昭来了总要等好久他才能回来。 谢昭昭以为他今日也不会来的太早。 “小姐请进。”伙计为谢昭昭在前引路。 谢昭昭便提了裙摆,快步往里头去了。 到了妙善堂后院厢房门前,伙计退下。 谢昭昭推门而入,便见云祁坐在桌边,看着桌上跳跃的烛火,不知在想什么。 “阿祁。” 谢昭昭唤了一声,迈步进去,反手关门,待走到云祁身边,将揣在怀中的栗子取出来,“还是热的,我帮你剥。” “不吃。” 云祁看也不看那甚至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一眼,目光定在谢昭昭的脸上,“你一直就想离开京城,对不对?” 他的语气极为冰冷,隐含愤怒。 谢昭昭落在栗子上的手一顿,迟疑地看向他:“你怎么忽然这么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你千方百计,等着谢星辰嫁给梁王之后,再戳破当年楚南轩和谢星辰背后私情,为的便是让谢家大房二房分道扬镳。” 云祁神色冷沉地盯着谢昭昭,一字字说道:“你觉得京城是个是非之地,你要和谢家脱身离去!” “你没有等着按照我的计策去解决楚南轩的事情,是因为从始至终你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压根没有考虑与我的事情,是不是?” 第155章 我有何错 “……” 谢昭昭抿紧了唇瓣,沉默了。 “说话!” 云祁厉声道:“是不是?!” “你先别这么生气——”谢昭昭唇瓣微抿。 云祁语气虽然不好,但话却说对了。https:/ 她的确想离开京城,保着家人先到安稳的地方。 京城神仙打架。 谢家处在风口浪尖上,惹来了中山王的关注和梁王愤怒,说不定还有宣武皇帝不满。 此时需要一退保安宁。 这事是她一早就想好了的。 她重生而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云祁这般愤怒,倒叫她不知怎么应对。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原本想的那些哄他的话也都用不上。 掌心就是那包热栗子。 谢昭昭手指蜷了蜷,将剥好的一颗栗子朝他递:“你——” “我说了我不吃!”云祁一挥手,谢昭昭手中那颗剥好的,连着她放在膝头的那一包栗子被一挥而下,洒的满地都是。 那颗剥好的,咕噜噜滚了一圈,在谢昭昭脚边停下来。 谢昭昭瞧着那栗子,慢慢握紧了衣袖下的手。 “你又不喜欢我,和我周旋就是为了这一日。”云祁冷笑道:“我竟是被你哄了几次便上了当,觉得你当真愿意嫁给我。” “我可太蠢了!” 谢昭昭没有吭声,深吸了口气,蹲下身子去捡那颗停在自己脚边,方才剥好的栗子。 云祁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狭长的眼底含着暴怒,“我在跟你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谢昭昭反问,“还是做什么?你直接告诉我。” 这副冰冷的姿态,看在云祁眼中,无疑是默认了他一切质问。 云祁眼尾泛红,胸前内压抑的怒火似乎随时要失控发作,捏着谢昭昭手腕的手也不断收紧。 很疼。 谢昭昭却没有吭声,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我只想保全我的家人,我有何错?” “那我呢?” 云祁问:“我又是什么?我在你心中排在何处?” 谢昭昭看他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模样,不知为何也怒从心起,“你自己排在何处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话一出口,云祁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抹极沉的痛苦。 他唇角扯了扯,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 谢昭昭心头仿佛也随着他唇角的扯动而扯动,很疼,心底有些悔意,“是谢家要离京,局势所迫,并不影响你我——” 云祁冷笑:“还想骗我!” 谢昭昭手腕处生也疼,硬生生压住了那些悔意。 她沉默片刻,勉力挣脱了他的钳制,起身后退,“等你冷静些我们再说话。” 最终转身离去。 门板拍合的声音很轻,但却似一下子重重扣在云祁心头。 他弓着身坐在桌边,掌心还有谢昭昭手腕上的温度,可佳人已去,毫不留恋。 他看着洒落一地的那些栗子,愤怒和无力交织成了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以为,她如今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任何事情也会与他商量着来。 却不想一切只是他以为,她心中只想保全谢家。 没有他半分位置。 她和以前一样厌恶他,排斥他。 …… 谢昭昭脸色阴沉地坐上马车,只觉手腕疼的厉害,低头一瞧,已经是一圈红痕。 红袖瞧她神色难看,也不好多问,只吩咐车夫将马车驾的稳一些。 回到望月楼后,红袖给香桂递了个眼神。 香桂心中有了数,服侍谢昭昭的时候便仔细留意了一下她的手腕,然后找了些药膏来想推一推。 谢昭昭摆手说:“不必了,红袖,上次让你换的黄金和银票你换好了吗?” “已经换好了。”红袖诧异:“小姐现在要用吗?” “我不用,你封好了收起来便是。”谢昭昭吩咐道:“楼内的细软,过冬的衣服都打点一下吧。” 红袖和香桂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这是为何?” “应该用不了几日,我们便要离京了。” 谢昭昭淡淡道。 云祁今日这般愤怒,想必是宣武皇帝说了让谢家离京的话。 宣武皇帝言出如山,谁也不能改变这件事情。 圣旨下来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早点打点,到时候走的利利索索。 香桂和红袖都愣了一下,瞧谢昭昭心情不太好,也没好多问,赶紧去准备了。 一会儿,香蓉带人送了晚膳过来。 正巧今晚有一份栗子鸡。 谢昭昭看着那盘中的白嫩栗子,想起自己在南街买了那栗子,一路揣在自己的怀中拿到妙善堂,却被不由分说洒了满地,心情极致糟糕,也瞬间没了食欲。 “撤了吧。” 谢昭昭放下筷子,随意洗漱之后,直接上了榻。 往常睡前她都要翻看话本子,今日便也顺手翻来。 只是往日里,总能调动她一些兴趣的话本子今晚竟一个字看不进去。 她心中燥的很。 谢昭昭翻了好几本都看不下去,只觉故事糟糕离奇,索性丢到一边去,翻身睡下。 这一夜注定难眠,她翻来覆去,脑中思绪乱飞,直到天快亮才睡过去。 香桂也没来的打扰,一直守在院内。 约莫到了快晌午,谢昭昭起身洗漱,还未将自己整理妥当,于氏带着人到了望月楼来。 “昭昭,宫中来了旨意,将你爹外放,巡视宾州。” 于氏不见怒色,反倒满脸愉悦:“你外祖父便在宾州呢,离得太远啊,说起来娘都好几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你也好些年没见外祖父了吧?” “这次正好乘着机会去多待一段日子!” “好。”谢昭昭并不见意外,而是问:“那对楚南轩和二房那边,可有什么旨意吗?” 于氏笑脸顿时消失不见:“楚南轩还没有,不过二房那边传了口谕,叫你二婶留京……” “谢星辰总归是她的亲女儿,你爹治家不严,都被罢了官职外放,她当亲娘的,自然少不得责罚,宫中传了口谕,叫她幽闭思过,无诏不得外出。” “至于梁王府那边,也一直没什么消息。” 谢昭昭又问起哥哥们。 于氏说:“你五哥和六哥品级不变,但是封了闲差,这次咱们一起走,至于你大哥二哥,如今都是要紧的守关大将,倒是没受到影响。” 谢昭昭暗暗松了口气,如此说来,也算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那目前看来,只有谢星辰和楚南轩没有明确处置? 第156章 急流勇退 楚南轩这边,估摸着宣武皇帝是顾忌他父亲楚鹏程当初救驾的恩情,所以犹豫。 轻了,难消心头之恨。 重了也恐怕伤功臣的心。 谢星辰那边么……估摸着圣上都没空琢磨如何处置她吧。 但以梁王的脾气,想必谢星辰在王府之中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才是。 …… 秋末冬初,正午的阳光却似炙热非常,能将人烤熟了一般。 梁王府玉蝉院内,有个衣衫脏污身形纤瘦的人影趴伏在院内的常青树下。 她的手腕被粗麻绳锁住,披头散发看不清脸。 在她身边,还有只雪白的长毛犬,昂首挺胸地蹲坐在那儿,朝着不远处的主人频频摇尾巴。 一串银铃般娇笑声响起。 云姗坐在太师椅上,笑得前俯后仰,“什么嘛,将军都比她讨人喜欢!” 将军,便是她养的这只长毛狗的名字。 将军原是幽州外海上的商贾送给梁王的,说是品种十分珍惜,后来梁王拿来哄自己的傻女儿,到如今,她已经养了将军三年了。 云姗的身后跟着一群奴仆下人,都冷眼旁观那趴伏在地的女子。 中年管事欠身上前,“郡主,今日就到这里吧,您也累了,休息休息明日再玩儿?“ 大婚之日,谢星辰就因为连环屁以及流言的事情被关进了柴房。 后来虽然被放了出来,但却不过是另外一番折磨的开始。 梁王原先至少会看在谢家和皇帝赐婚的面子上,不会让谢星辰太难看。 但谢星辰和楚南轩的确勾勾搭搭五年之久,还搞的满城风雨! 梁王就算不喜欢这个女人,也容不得她和旁人不清不楚,将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踏。 但宫中没话,谢家还在。 他不能直接杀了谢星辰泄愤。 于是谢星辰落到了云姗的手上。 云姗痴傻,智力还停留在五岁阶段。 跟在梁王身边,没学会旁的,折磨人的手段一套又一套。 这几日她便忽然突发奇想,让谢星辰学将军对她摇尾乞怜,做的像就赏她一口饭,做的不像那只能要她一直和将军待在一起,认真学习了。 谢星辰这些年住在定国公府,也是养尊处优地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学狗摇尾乞怜? 她自是做不到。 于是这接连几日下来,她几乎水米未进,到现在已经是神智昏沉了。 不过管事也不敢叫谢星辰真死了,所以便在此时适时劝一劝。 云姗哼道:“我还没玩够!你,过去把她弄醒,叫她爬过来……将军最喜欢舔我鞋尖的珍珠了,叫她也学一学!” “那,让她学一次就歇息?”管事满脸赔笑:“郡主都没用午膳呢。” 云姗说:“那你还站着干嘛,把午膳拿过来啊!” “可是这里这样臭……”管事意有所指地看了谢星辰一眼,“她这副样子,岂不是影响郡主吃东西?太脏太臭了。” 云姗鼓了鼓腮帮子,动作倒是可爱俏皮,但眼睛里面幼稚和狠毒交织的光却充满违和感,让人一看便知不是个正常少女。 管事又劝:“等郡主吃饱喝足,午休一会儿再来。” “那好吧。” 云姗摸了摸肚子,的确饿了。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刚随着管事朝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一鞭子抽在了谢星辰的身上。 谢星辰被抽的抖动了一下,却伏在地上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云姗折磨下人,就要下人听了自己的才高兴。 这谢星辰是没有一项按她说的办,云姗气恼的不得了。 抽了一鞭子不解气,又连抽好几鞭。 下人也不敢劝。 只瞧着云姗抽的自己都喘气,似是气力不济,这才上前继续请她去用午膳。 云姗哼了一声,“把她给我吊起来,我就不信她学不会将军的动作!” “是是是,郡主这边请。” 管事连哄带骗地将云姗给带走了。 那长毛的将军也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云姗身边离开。 常青树下,谢星辰伏在那处,出气多入气少,神智也昏沉。 只觉得自己这般比死了还不如。 谁能来救救她…… “娘……南轩……” 谢星辰干裂渗血的唇开开合合,艰难地吐出几个轻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音来。 她昏沉的脑子里转过许多许多人,最后竟还是想到了谢威。 那个从小到大,见了她便总是笑呵呵地说“星辰真是乖孩子”的大伯。 …… 凉国公谢威贬黜外放,短时间内传遍京城,成了京中贵族和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最新谈资。 百姓们无不唏嘘。 要说谢威这半辈子,也的确是时运天赋。 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旁人出身草莽,大多只能落草为寇被剿。 谢威却能随着宣武皇帝起义,并且一路从一文不名走到今日封为国公,荣宠满门。 但这样好运的人,如今似乎运气用尽了。 先是女儿和皇长孙牵扯不清。 后侄女嫁入皇家,又和女儿的未婚夫暗有私情。 内宅腌臜事,好端端将前程断送,如今只能一家老小灰溜溜地出城。 看这情况,只怕也难有归期。 世家贵族们却看谢威这番姿态,都忍不住说一声老狐狸。 此时急流勇退,其实不失为脱离是非之地的最好办法。 起码能保住全家老小。 否则等彻底激怒宣武皇帝,那便是全家获罪,毫无转圜机会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话可被谢威理解的清楚明白。 而如今凉国公府上,已经开始收拾行装,打点一切,只等整理妥当便要离京。 谢威在京中多年,也有些交情还算不错的同僚,这几日都陆续前来送行,谢威忙着应付他们。 行装的事情,主要是于氏和谢昭昭负责。 于氏瞧着需要带的东西太多了,谢昭昭却笑着说道:“爹爹是外放巡视宾州,又不是逃荒,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昭昭儿,你莫不是忘了,还有人要留在府上幽闭思过呢。”于氏冷哼道:“咱们这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些东西留下了,免不得她会把爪子再伸过来!” 谢昭昭说:“咱们将银钱细软整理了,至于库房和家中的瓷器、家具等等东西,全部点算清楚登记册子,找信得过的管事看着便是。” “到时候回来了,就照着册子点算,若少了什么,自然要追问去处。” 第157章 去死 于氏一琢磨:“这倒是,还是昭昭聪明,那就这么办!” 库房的东西原本在谢星辰出嫁置办嫁妆的时候就点算过,当时谢昭昭就提议重新造册,如今让管家照着册子对了一遍。 也没花多少时间就解决了。 谢昭昭果然和于氏只收拾了银钱细软,常用的一些简单的首饰。 毕竟出门在外,太繁琐的也用不到。 至于那些繁琐且贵带不走的,便整理了起来,交给谢长渊和谢长安安顿。 这两人在京中也有些朋友,总有信得过的妥当人。 如此,三日时间,一切已经打点的妥妥当当。 晚上,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内。 香桂递上一杯热茶,低声说道:“小姐,怡兰苑那边有些事情。” “嗯?” 谢昭昭问道:“什么事儿?” “二夫人今日哭喊不休,想求见老爷。” 自从那日窦氏和于氏在书房彻底撕破脸之后,窦氏就暂时被禁足在怡兰苑。 后来宫中传了口谕叫她幽闭思过,这禁足便从暂时变成了长久。 谢昭昭吩咐香桂给看守怡兰苑的人拿了些银子,盯紧窦氏的一举一动,随时回报。 这不,今日刚闹起来,消息就传回来了。 香桂又说:“看守的人没有往上报,直接报到小姐这儿来了,小姐那些银子可算没白花。” 谢昭昭笑了笑:“府上的人都是明眼的。” 从窦氏没了管家权之后,她便在这府上不做主了。 下人们自然看着风向。 香桂皱眉说:“只怕她是求见老爷,是没安什么好心呢小姐。” “无非是为了谢星辰。”谢昭昭慢慢放下茶杯,“我去瞧瞧。” 夜色暗沉。 谢昭昭带着香桂和香蓉,一路到了怡兰苑门前来。 那守院子的仆人一看见她,连忙上前见礼,“七小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人们都改了称呼。 谢昭昭从三姑娘成了七小姐。 “天气冷,拿去烫壶酒喝,暖暖身吧。”香桂给了那仆从一个银元宝,“小姐进去和二夫人说说话。” “是。” 第158章 云祁那混不吝的 窦氏双眸发胀,猛然间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谢昭昭反应极快,身形敏捷地起了身。 那血珠一滴都没有粘到她的身上。 “夫人、夫人!”嬷嬷惊声尖叫起来,“夫人昏死过去了!” “喊什么?” 谢昭昭平静道:“昏倒了那就请大夫,二婶总归是我的长辈,难道我还能看着她出事,袖手旁观不成。” 嬷嬷看着谢昭昭,唇瓣蠕动两下,终究不敢说出任何话来,只说:“劳烦、劳烦小姐!” “你且好好照看着吧。”谢昭昭转身离开,“大夫等会儿就来。” 离开怡兰苑后,谢昭昭随意吩咐香桂去外面请个大夫回来。 香桂迟疑道:“小姐这般憎恶她们母女,为何还要找大夫?现在府上都是小姐说了算,小姐若当做不知道,也没人会说什么。” “是。”谢昭昭淡淡说:“只不过爹爹对二房终究还有几分不舍。” “我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到时候这边消息传到我爹那儿,我爹过问了,免不得又有变故。” “我何必把事情搞得复杂?” 前世谢家离京之际,就因为窦氏和谢星辰假意装作被扣留京城,引得谢威前去相救,结果因为逗留被问了大罪,剥皮楦草,死无全尸。 今生纵然情况纵然不像前世那般糟糕,谢昭昭也容不得这一对母女再来作妖。 她会将事情拦在自己这一步便停下,不可能给谢威再心疼二房的机会。 谢星辰和窦氏走到如今地步,都是咎由自取。 各人造业各人担。 她们种了什么因,就得承受什么果。 香桂明白了:“那奴婢这就去办,然后再给夫人和老爷那边传消息,就说二夫人身体不适,已经请了大夫。” “聪明。” 谢昭昭淡淡一声,迈步回了望月楼去。 …… 当晚,大夫前来给窦氏看诊。 怡兰苑的消息也传到了春和楼去。 谢威果然有些微担心。 只是他是男子,又是一家之主,不可能跑去看望窦氏的病情,便让于氏身边嬷嬷过去瞧了一眼。 第159章 酒醉 谢昭昭送走兄长,却没回楼上去,而是停在洗砚池边,看着里面清凌凌的水,神色有些复杂。 这一走,起码要一两年才能回来吧。 一两年便都不能见面。 可是想到云祁那副不分青红皂白的样子,谢昭昭又沉了脸。 既然他要不讲理,自己何必惦记他! 她甩袖上了楼,吩咐香桂把那些没看完的话本子也带上几本,方便路上看。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想看的其他杂书,亥时刚过就上床歇息了。 然而翻来覆去,总是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恍惚之间却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唤。 “谢姐姐……谢姐姐……” “昭昭……昭昭。” 那声音时高时低。 时而轻笑明朗,时而又带着低低叹息,时而酸涩想念。 最后脑海之中的画面,定格在他多情而纠结的双眸。 谢昭昭猛然翻身坐起,眉心紧蹙。 她掀开床帐,看到床边烛台上已是蜡泪蜿蜒。 “小姐?” 外面传来守夜嬷嬷的声音。 谢昭昭问:“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的话,子时刚过。” “哦。”谢昭昭淡道:“你不必守了,回房休息吧。” “可是——” “回去吧。” 谢昭昭声音清淡,却带着不容拒绝。 那嬷嬷没再多说什么,脚步声却顺着楼梯,越来越远。 谢昭昭坐在床榻上,垂眸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起身下床,从柜子里拿了件平素练武穿的靛蓝色衣裙,又拢了头发,跃窗而去。 …… 定西王府内一片寂静。 谢昭昭越墙而入,一路避开巡逻的侍卫,靠近寒月轩。 她知道他平素都是歇在寒月轩的。 然而寒月轩守卫森严,谢昭昭没有办法在那些侍卫毫无发觉之下就进去。 犹豫一瞬,谢昭昭离开寒月轩附近,潜入下人房,抓了个出来方便的小婢女询问:“李嬷嬷住在何处?” 那小婢女被吓得够呛,就要失控惊叫出声。 还好谢昭昭反应够快,将人提前点了哑穴。 谢昭昭低声说:“你只需回我的话,我不会伤害你,听懂了吗?” 小婢女用力眨眼。 谢昭昭这才解开她的穴道:“李嬷嬷住在何处?” “在、在寒月轩东边的丁香苑,你找李嬷嬷干什么——” 谢昭昭重新点住她的哑穴,“你回去睡吧,明早你就能说话了。” 那婢女猛点头。 谢昭昭转身走了两步,又阴沉地威胁:“不要叫人,否则马上杀了你!” 小婢女脸色煞白地咽了口口水,人都吓傻了,哪记得叫人? 谢昭昭目的达到,便一路到丁香苑中去,找到了李嬷嬷。 这会儿,李嬷嬷也是刚睡下不久,床边坐了个人推醒了她,着实叫李嬷嬷大吃一惊。 屋内亮起烛光。 “你——”李嬷嬷惊讶道:“七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 “抱歉。”谢昭昭说道:“有些事情想找殿下说,但寒月轩那边守卫很严,怕误闯闹出误会,所以只能来打扰李嬷嬷。” “原来是这样……” 李嬷嬷稍微松了口气,定了定神才说:“殿下今夜不在王府。” “什么?” 谢昭昭诧异:“去何处了?东宫吗?” “不是。” “那是没离宫,留在皇宫了?” “也不是,他和陆大人出去了。” “陆汉秋。” 谢昭昭眉心微皱,“所以我要找他得先找陆汉秋。” “是。”李嬷嬷说道:“现在也不知是在何处,小姐恐怕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他,不如这样,小姐有什么事情,先告诉老奴。” “等殿下回来,老奴转告他。” “不必。” 谢昭昭站起身来,“打扰嬷嬷休息了,嬷嬷接着睡吧,我先走了。” “小姐——” 李嬷嬷站起身来要追问,但谢昭昭却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谢昭昭离开了定西王府,走在黑沉沉的暗巷之中,本是要直接回凉国公府去。 然而走了两步,却又定住脚步。 片刻后,她直奔陆汉秋的宅邸。 陆汉秋的宅邸隔着定西王府两条街,平素白日里百姓穿梭,感觉略有些远。 如今深夜,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谢昭昭又是用轻功。 片刻时间,便越墙入了陆府。 陆府的守卫比之定西王府明显就松了许多。 谢昭昭走了一会儿进入花园,遥遥听到不远处有丝竹管弦的声音传来。 看来陆汉秋是在府上的。 云祁和他……现在还在一起? 谢昭昭缓缓朝着那声音来处靠近。 片刻后,她停在了一个叫做风雅阁的院子外面。 里面乐声起伏,还有陆汉秋的笑声。 谢昭昭视线扫了这院子一圈,思忖进去的可能性,却忽然将目光定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高大挺拔,一身黑衣,正是云祁身边的上将军玄明。 谢昭昭当即摘了片树叶,朝着玄明飞过去。 玄明只听得破风声响,反手一捏,抓住那树叶的同时抬眸朝着树叶来处看,也发现了谢昭昭。 玄明错愕:“七——” 只一开口,他又立即闭嘴,快步上前来。 谢昭昭从树上跳下来,“玄明将军,殿下他人呢?” “呃……”玄明愣了愣,欲言又止起来,“殿下他……” “在里面的,对不对?” 谢昭昭说:“你叫他出来!” “好!” 玄明松了口气,里面那妖精洞的样子,若是让小姐看到了不知道怎么想,还是请殿下出来的好。 他一边走一边吩咐手下守好谢昭昭,莫让人当成了刺客。 谢昭昭盯着那风雅阁。 她武功恢复之后修内力也勤勉,目力极好。 在玄明开门的一瞬,她看着那屋子里轻纱漫舞,身段妖娆的女子转着圈,陆汉秋左拥右抱,云祁也脸色发红,身边还坐了两个女子。 女子娇柔美丽,巧笑倩兮,正给云祁劝酒。 谢昭昭皱眉,咬住了牙关。 只一瞬,她极冷地哼笑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七小姐?” 两个手下愣了愣,不敢拦人,只能赶紧去跟玄明禀报。 玄明这边进了门立即到云祁身边去:“殿下,七小姐来了。” 云祁微阖着眼:“胡说!这是陆府,她怎么可能来。” “真的来了。”玄明压低声音:“就在外面等着。” 云祁一怔,张开双眸。 就在此时,一个手下快步进来说:“七小姐她走了。” “不是叫你们守着她?”玄明急道:“她怎么就走了呢?” “属下也不知道……她瞧着将军开了门,就忽然转身走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只是……”下属低声说道:“只是古怪地笑了一声。” 云祁猛然站起身来,酒醒了大半。 第160章 心软 “殿下,微臣藏的雪梨春,您觉得味道如何啊?” 主坐上,陆汉秋眯着眼眸,半靠在一名绝色女子身上,视线迷幻,身子无力,显然已经是醉的不轻。 云祁哪有功夫理他,一跃之下跨出席位,也不理会身后的叫喊声,快步走出风雅阁。 外面的风一吹,他的头一下子晕了起来。 云祁脚下踉跄。 “殿下!” 玄明立马伸手,将云祁扶稳了,“你还能走吗?若是不能走,便在陆汉秋这府上稍微歇息一番,属下前去寻七小姐,护送她安全回府。” “不用!” 云祁按了按额角,就那么由着冷风吹了一会儿,酒气似乎也被吹散了许多。 他快步往外:“哪个方向?” 先前的手下愣了一下,才回说:“花园方向,咱们的人怕小姐有个好歹,所以有一个跟上去了。” 云祁不再多说,快步便顺着那手下指示追出去。 …… 别看他只是从风雅阁出来走了三五步的样子,谢昭昭却是已经越出了陆府。 那名玄甲军不敢跟的太近,只能远远护送着,瞧着谢昭昭一路往凉国公府急奔。 等云祁联络到这人时,已经到了凉国公府之外。 手下恭敬地与云祁说道:“小姐已经回府了,一切安全。” 云祁:“……” 安全? 他瞧着凉国公府的院墙。 玄明低声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或许小姐呃……睡下了,殿下明日再来找——” 云祁一抬手:“在这儿等着。” 话音落,云祁一跃而起,入了凉国公府内院。 玄明:“……” 他和那先前的手下对视一眼,默默背过身去等候。 手下站了许久,忍不住说道:“殿下怎么这么喜欢翻凉国公府家的墙?”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提前、或者后续说的,非要大半夜! 玄明双手叉腰,“呵呵”笑了一声,“殿下今日在扑在脂粉堆,被小姐看到了,不赶紧去解释,改明儿就解释不清楚了。” 手下不能理解云祁和谢昭昭的情分,心中默默说殿下也太惯着这谢七小姐了。 不就喝了点儿酒,看了点儿舞乐? 就算边上坐着两个女子,那也离着殿下那么远呢。 殿下又是全程冷着脸喝闷酒,生人勿近的样子。 那两女子连殿下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如今只是被谢七小姐看一眼,竟然就巴巴地跑来解释,那有什么好解释的! 殿下身份尊贵,人中龙凤,以后府上一个正妃,四个侧妃,无数贵妾。 现在就这样都得翻墙解释,以后还了得? “别琢磨了。”玄明低声冷喝:“注意警戒,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手下一凛,立即收敛心神,观察四周。 …… 云祁来这里来的多了,寻到谢昭昭那望月楼,属实是轻车熟路。 他闪身入院子的时候,楼上还亮着灯火。 等他避开守卫,到了二楼,谢昭昭房门外的时候,里面的灯火忽然灭了。 秋末冬初,冷气纵横。 她这窗户也关的严实。 云祁瞧了两眼,停在门前轻轻叩了叩。 “谁?” 屋内传来谢昭昭的声音。 “是我。”云祁应:“你把门打开,我……与你有话要说。” 屋内一片静懿。 良久之后,就在云祁忍不住要再叩几下之时,里面传来谢昭昭的声音:“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云祁:“……” 他深吸了口气。 也不知是因为一路狂奔以至于酒气上泛,人半醉着变执着了还是如何,他背靠着门板说:“开门。” 里面没有回应。 云祁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月亮,微闭上眼,“不开,那我便在外面等着。” 里面依然没有回应。 云祁索性身子顺着门板下滑,坐在地上,“我进来的时候,巡逻的府兵刚从这儿走过。” “两刻钟,他们便会再经过此处,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我?” “若是发现了,不知传出什么话去……” 他听里面人气息明显沉了几分,唇角便挂起三分笑,再接再厉道:“哎,外面好冷啊,我听你来了便着急寻你,连外袍都没穿。” “咳咳……” 他假咳了两声,又说:“记得前几年在麟州,你在战场上受了伤,昏迷不醒,我当时便是这样守在你门前等着。”https:/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我一守便是一整晚。麟州比圣京冷的多,你醒了,我却受了凉,又得卧床休息。” “你那时骂我蠢,就不知道到屋内守着,咱们的关系哪需要顾忌那些个条条框框的规矩,如今你却理都不理我了。” “昭昭、昭昭。” 谢昭昭忍无可忍,一把将门拉开。 云祁因是背靠门板,猝不及防之下往后跌过去。 就这般,谢昭昭居高临下,云祁躺在了地上。 云祁勾唇,朝着谢昭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声音轻软地说:“昭昭。” “……” 谢昭昭深吸口气,蹲下身扶他起来,反手关了门。 云祁只穿着件玄黑色锦绣深服,外袍的确是出来太急忘了穿。 又在冷风里待了一阵子,那手那脸都冰凉的厉害。 他靠在谢昭昭身上。 等谢昭昭扶他到桌边圆凳上坐好,他一把捞过谢昭昭的腰抱紧,“昭昭。” “松开。” 谢昭昭声音毫无起伏,去掰他的手。 云祁顺着她的意,将谢昭昭松开。 谢昭昭将内外间隔断的门拉起来,点亮了床边蜡烛,蹲下身去将炭火挑旺了些,又把小茶壶架在炭火之上。 期间云祁就趴在桌边瞧着她,酒意使得他的眼神迷蒙柔和,还带着点儿稚气,少了往日的凌厉内敛,“昭昭,我头晕。” “活该。”谢昭昭冷哼一声,“谁要你喝那么多。” “心烦啊……”云祁咕哝,“陆汉秋那厮说,一醉解千愁,我琢磨着,我似乎从来没有醉过,试试无妨,便去了。” “昭昭,我手冷。” “昭昭,我渴。” “我想喝水……” “我还有点饿。” 谢昭昭:“……” 她无力地闭了闭眼,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把他带进屋做什么。 就叫他在外面躺着好了! 他不可能自己来这里,肯定是带着属下,难道那些属下会不管他? 自己当真是多此一举,听他卖个可怜就心软了。 第162章 醉汉 谢昭昭上楼的时候,又顺便唤了红袖一声,要她在府上走动一下,寻一寻,看看云祁身边的玄明可在。 红袖倒不像香桂那般询问谢昭昭。 毕竟,她武功不错。 方才云祁在楼上胡搅蛮缠说话的时候她便听到了,自然清楚怎么回事。 先前五公子交代过。 如果小姐不叫她们,那殿下来了,她们也只当不知道就是。 等叫了才去做事。 到望月楼门前的时候,香桂和红袖照了个面。 香桂瞧着红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殿下?” 红袖一点头。 香桂“啊”了一声,“那、那、那——” “别那了,快去做事。”红袖把香桂推向厨房方向,自己很快隐入黑夜之中。 香桂呐呐半晌,忽然一拍手笑起来。 先前小姐总是排斥推开定西王殿下,非要嫁给什么楚南轩。 那楚南轩,虽然瞧着英俊挺拔,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总感觉太完美了些,叫人心里不安。 如今可倒好,事实证明他果然是装出来的。 还牵出了一堆乌糟事,想想就恶心。 还是定西王殿下好啊。 他们小时候就亲近,如今再亲近起来,她这作婢女的真心为自家小姐高兴。 可是转而又想到谢家马上要离京…… 那小姐和定西王都见不到面了。 定西王还要被赐婚陈家。 那两人岂不是没未来? 罢了,这些事情主子们比她还伤怀吧。 香桂轻叹了一声,快步往厨房去了。 …… 谢昭昭回到楼上厢房时,云祁似是睡着了。 “喂。” 谢昭昭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脸,云祁只是微皱了眉,然而身子却是动也没动一下,呼吸绵长而匀称。 “……还真睡着了。”谢昭昭默了默,“没心没肺的,我这儿你也能睡得着。” 她这般说着,打量了云祁一会儿,把他的长靴拽下来丢在一旁,将被子盖好了些,又洗了个帕子给云祁擦了擦脸和手。 之后,谢昭昭便坐在床边拿了个话本子。 一边随意翻看,一边等红袖和香桂那俩人。 第168章 他要的无非是她喜欢 “该的。”云祁笑着说,“我那日胡乱发作,还把谢姐姐给我剥的栗子都洒了满地,实在是混账至极,谢姐姐应该要生我的气。” “但气的太久就有点不理智了。” 谢昭昭看向他:“哦?怎么说?”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谢姐姐应该很了解我发火的时候是个混账,如果还为这事斤斤计较,着实是太小气了些。” “而且,虽然那日我混账,但后来我醉酒去寻谢姐姐,谢姐姐也照看了我一整晚,心中定然是原谅了我的。” 云祁温声说,“既原谅了,现在如果再绷着不理人,多少有点装模作样了。” “云祁!” 谢昭昭眸光转冷,声音更冷,“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我小气?我装模作样?我把你拿的东西洒一地,再不分青红皂白和你翻脸,你试试看是什么感觉!” “……” 云祁抿了抿唇,耍赖地说道:“好姐姐,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话落,他还举起左手一本正经,“我发誓,以后再不犯浑发火,真的!” 谢昭昭别开脸,视线落于外面的玉龙河上,“你这个人没有诚信度,发的誓也不值得我相信。” “那你为什么还来见我?” 云祁心中稍有些懊恼,然面上却笑意怏然,“就为来看我这没有诚信度的人发誓,道歉,然后毫不客气地说你不信,不会原谅我?” 谢昭昭:“……” 云祁随手一划,两扇窗在谢昭昭面前关上。 “你这都要走了。”他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倾身靠向谢昭昭,“咱们别耍小孩子脾气,好好说说话,道道别。” 他动作快。 谢昭昭来不及阻止,就看不到外面风景,下意识地皱了眉回头看他。 云祁离的很近,谢昭昭一回头两人便视线相对。 那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眸之中,如似阳春暖风拂过,其间带着点点歉疚和讨好。 不像他平素冷静自持的老成模样,倒真的像是个二十岁的弱冠少年该有的样子。 谢昭昭微咬下唇,心湖之中似乎掉入一尾羽毛,羽毛带起一波波涟漪,逐渐将心里本来就不怎么浓厚的不悦和气愤给冲淡。 第169章 求仁得仁 谢嘉嘉淡淡说:“没法子,公务要紧。” “……”于氏有些不太高兴地抿唇说:“公务再怎么要紧,也得关照着妻子和孩子吧?总那么忙,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最近这段时间,凉国公府盯着二房那边的事情,后又忙着打点行装离京。 于氏来看望谢嘉嘉的次数并不多。 但一直有让刘嬷嬷将苏府这边的情况回报给她。 她大概知道,苏向阳自从女儿生产之后,关照女儿的状况似乎不太好。 时常早出晚归。 多数时候都是匆匆看孩子一眼。 有时候连着两三天,孩子和嘉嘉没醒他已经走了,等他回来已经是夜半,孩子都睡了。 连着几日见不到孩子和妻子的面都是常事。 怎么翰林院就那么忙吗? 苏向阳倒是比谢威这个凉国公都忙的不可开交。 于氏对他多有不满,都琢磨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派刘嬷嬷瞧瞧查了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苏向阳基本是待在翰林院,从早到晚。 如今谢家马上要全家离京,京中只剩下谢嘉嘉一个人,这夫妻状态还不冷不热的,于氏怎么能不担心。 就想问一问是不是两口子有什么矛盾,念叨几句。 谁知还没开口,小月牙尿了。 于氏做外祖母的,难得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愿把孩子交给乳母去解决,便抱着到了专门给小月牙辟出的婴儿房内亲自照看。 于氏一走,整个屋子归于安静。 只能远远听到婴儿房内传来她哄着小月牙的笑音。 谢嘉嘉靠着美人靠,懒懒地摇着团扇,“这次离京算是避祸了,只不知你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 “应该不会很久。” 谢昭昭坐在另外一边,说话时微歪着头,头上琉璃珠花被烛光照着,折射出点点光华,“姐姐,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新奇古怪的故事?” “嗯?” 谢嘉嘉挑眉:“什么?” “桥头说书人。”谢昭昭直言道:“你的大作我都看得差不多了,你现在可不要说,那桥头说书人不是你。” “……呵呵。” 谢嘉嘉讪笑两声,“你都看了?感觉怎么样?” 这些故事可都是前世流行的好多种Cp类型,她那时候痴迷成狂,本想自己也写一写的。httpδ:/m.kuAisugg.nět 可惜还没动手先翘了辫子。 等再睁眼就成了刚出生的奶娃娃。 这王朝的生活和人固然都是陌生的,但二十多年过去,似乎也融入进去。 这里没有平台写小说,却可以写话本子和戏本。 她这凉国公府千金,榜眼妻子的身份,对于话本子这事儿,可是得了不少便利。 她专门开了个书坊,印刷话本子,就靠着这个一年间收入不菲。 “还好。”谢昭昭犹豫着说:“只是有的本子感觉奇奇怪怪的,比如那个《妻主》,很是大胆。” “那本啊。” 谢嘉嘉暗忖:那本可是女尊本子,这里是男人为天,女子的思想也早都被禁锢了,觉得正常才奇怪。 不过—— 谢嘉嘉眉微皱:“别提了,因为这个《妻主》,我书坊都被查封了,说什么,要我审慎内容再开。” “啊?”谢昭昭愣住,“这么突然?” “就这么突然啊。”谢嘉嘉冷哼一声,“我估摸着,是上面有什么人看到了这本子,觉得离经叛道不可取,还会产生恶劣影响,所以就叫人来查封。” “当初这本《妻主》的内容的确审查不过,我还以为印不出来了呢,不过后来机缘巧合,过了,如今倒又因为这本子被封了书坊。” 谢昭昭好奇道:“怎么机缘巧合过了的?” “有人帮忙。”谢嘉嘉随口说罢,又道:“《妻主》可没印几本啊,没多少利润,现在因为它其他本子都不好赚钱了,真是得不偿失。” 谢昭昭更加好奇:“姐姐这本子一年赚多少钱?” “我没仔细看过帐,万八千两有的吧。” 谢昭昭“啊”了一声,“这么多?” “嗯,就这么多。”谢嘉嘉颇有些骄傲,“不止京城风靡,其他地方也很是卖座,还有戏本……不过这下被封了,也不知道要封多久,哎。” 谢昭昭眼珠儿一转,“姐姐,我找人帮你解封,然后我也给你投点儿钱。” “你想入股?”谢嘉嘉眉梢微挑:“分红啊。” 谢昭昭不懂得入股是何意思,但分红是懂的,便点头说:“不错,有钱一起赚嘛,我也不需要姐姐分我很多,二成银子就好。” 谢嘉嘉问:“你是找皇长孙办这事儿吧?” “不瞒姐姐,我只能找他。”谢昭昭笑道:“他办这事儿,也便是一句话的事情。” 谢嘉嘉暗忖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 其实她也琢磨着找人解决书坊查封的事情来着。 只是她找的人办起来要绕好大一个圈子,很是麻烦。 此时有捷径可走,谢嘉嘉怎么可能舍近求远。 啪嗒。 谢嘉嘉把团扇拍在桌上,“行,只要快快解封,一切好说——嗯,我本来还想扩大一点规模,养几个戏班子的,只是手上银子不多。” “如今你入股正好,咱们有钱一起赚……二成分你太少了,我分四成给你吧!” “好。”谢昭昭眼睛微亮,“我晚些回去便给他写封信,虽然我会离京,但我想他会办好这事儿的。” “我信你。” 谢嘉嘉打趣道:“那位皇长孙殿下,谁的面子都不给,你的面子可必须得给。” 姐妹二人说笑了一会儿,谢昭昭忽然道:“姐姐,姐夫最近真的很忙啊。” “是啊。” 谢嘉嘉淡淡说:“他忙他的,我过我的,挺好啊。” 谢昭昭眉心微皱。 谢嘉嘉这话便如同说,我们各过各的就很好。 “姐姐,你似乎对姐夫挺……”谢昭昭斟酌了一下,说:“挺无所谓的。” “不是无所谓,是这本来就是我所求。” 谢嘉嘉面色平静无波:“我当初选他就是为了安稳,他出身不高,我母家实力雄厚,我嫁给他他自然不敢给我气受。” “当然,我也不会欺负人,该如何便如何……他又没爹没娘的,家中人事简单,这样我过的也简单。” “我既是为了简单平静才选他,自然也不期待什么,相敬如宾就挺好。” “我啊,这是求仁得仁。” 第170章 离京 “那倒也是。” 谢昭昭抿抿唇。 到底是人活两世,她也是理解谢嘉嘉想法的。 反正怎么都是过,自己能过的舒心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这样的夫妻关系,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你不要和娘多说。”谢嘉嘉瞥了一眼那边哄月牙的于氏,“她是个急性子,你说了没准她能着急的跳起来,担心死我呢。” “我知道。” 谢昭昭点点头,“姐姐便也是明白我不会多言,所以才放心与我说的吗?” 谢嘉嘉咯咯咯地笑起来,“那是,你要是个到处胡乱说嘴的人,我连多看你一眼都懒得,就算你是我妹妹也一样!” 姐妹俩都笑起来。 于氏哄好了小月牙,抱着孩子过来,好奇地问:“你们说什么好玩的事情,这样开心?” “也没什么,就说小孩子。”谢嘉嘉随口说:“留在这里用晚膳吧,当是践行的饭。” 母女三人便一起吃了晚饭,饭桌上说了说家常。 谢嘉嘉原本就在宾州长大,十五岁及笄才回到京城,如今说起宾州,也十分怀念外祖父。 她给开平王准备了礼物,交给谢昭昭,请她带给祖父。 等离开苏府,回到凉国公府时,已经过了亥时。 谢威还没回来。 于氏忍不住说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他现在都不回,别是喝多了。” “不会。”谢昭昭说:“父亲和五哥六哥在一起,他们两人会劝着点儿,再说了,父亲也知道明日出发,必定不醉酒耽误。” “那倒是。” 于氏点点头。 谢昭昭把她送回春和楼安顿之后,便回到望月楼,给云祁写了封信,吩咐红袖送到妙善堂去,又让香桂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 好在最近要离京,都是早早整理过了的。 谢昭昭便吩咐香桂拿钱给雷兴,乘夜送到苏府,交到谢嘉嘉手上。 …… 却说云祁今日也和太子一起前去给谢威践行。 席间还和谢威喝了两杯。 等揽月楼的酒宴结束,他回到自己的定西王府寒月轩,时辰已经很晚,接近子时。 李嬷嬷因怕谢昭昭信中有什么要紧之事,所以没敢耽搁,云祁一回来就把信交给了他。 第171章 晚归 于氏坐在马车里,本来这段日子来已经能平静以待,如今却隔着车帘看着那些百姓的指点和目光,怒火又涌了起来。 “要不是二房那两个不省心的,我们何至于——” “好了。”谢昭昭按住于氏的手,安抚道:“都已经要走了,咱们还提这个做什么?如今她们在京中自生自灭去,我们去宾州和外祖团聚,也没什么不好的。” “话是这么说——”于氏拧眉,“可是终究是心不甘啊!” 要不是二房牵扯到梁王,谢家不至于被贬黜出京。 谢威自己休沐,带着家小一起前去宾州省亲,和现在被赶走完全是两个概念。 谢昭昭说:“这事说来也有我的缘故,我没处理好和云祁的关系,也导致谢家在京中处境更加艰难。” “……” 于氏这回不说话了。 沉默良久,她才咬牙道:“明明是他纠缠!” 自己的女儿拒绝过多少次了,他还纠缠不休,大婚之日前来抢亲—— “好了好了!”谢昭昭再次安抚,“娘你这样怨怪下去,非得把自己气死不可。”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就好了……再说了,这京城现在神仙打架,也没什么好留的,我们离京去宾州,和外祖在一起,是另类的保存实力。” 于氏这才稍微舒了口气,“也是,你大哥二哥没受影响。” 宣武皇帝是有分寸的。 谢家看似贬黜出京,实则最要紧的地方并没有动。 唰的一声,于氏放下马车帘子,还将窗户拍上,不想看到听到外面那些百姓的废话。 谢昭昭靠在于氏身边儿,偶尔和她说一说谢长安,偶尔说一说小月牙。 于氏果然没一会儿心情就好了起来。 谢家出京,告别之事已经进行了多日,如今又是早朝时间,这一路到城门口畅通无阻,未有什么践行人员。 出了城,谢威带着小队人马直奔通向宾州的官道。 谢昭昭顺着马车车窗,看着尘土飞扬之间逐渐远去的京城城门,微微垂眸。 下次……再会。 * 谢家满门上至谢威于氏,下到谢长渊谢昭昭,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 如今即便在京中过了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出行的劳累对他们而言依然不算什么。 一路上,大家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日子倒是过的逍遥散漫。 三日后,到了潞州地界。 谢威对这地方颇有些感慨,说起当初潞州司马马为。 谢昭昭早先听过这事,只是听的不甚清楚。 如今谢威讲了许多当初攻城的细节,谢昭昭兄妹三人听得大为惊讶。 马为冲冠一怒为红颜,却丢了关口被人斩于马下,那红颜也为他跳城楼殉了情。 “为将者,不该夹杂太多私人情绪。”谢威叹道:“马为固然是个猛将,可惜有勇无谋,太过刚愎自用,可惜了。” 既保不住城池,也护不住女人。 “进城吧!” 谢威挥鞭,驱马带队进入城内。 谢昭昭这两日坐马车做的实在烦腻,因此今日也骑了马。 瞧着来往的百姓和这古老的城门,她倒是想起前世和楚南轩一起冲入这潞州城的景象。 那时候,战火四起。 她们赶到的时候,潞州城已经是硝烟弥漫,尸横遍野,哪有如今这番热闹气象。 太平盛世来之不易。 但总有些人为了权力,为了自己的私欲挑起战争,最后受苦的却是黎民百姓。 “累了?” 一道清朗温润的男音响起来,谢长安靠近谢昭昭身边,“不然明日还是坐车吧,你久未长时间骑马,是会有些吃不消。” “不累。” 谢昭昭抬眸,朝着谢长安笑道:“我只是饿了。” “饿了啊。”谢长安瞥了周围的街道一眼,“听说这潞州城的零嘴小吃很多……你们先去驿站,我去转一圈,给你买几样尝尝。” 谢昭昭本是随口一说,可不愿劳烦谢长安专门跑一趟,连忙说道:“不必,咱们去驿站吃就是了。” “不妨事,我走动一下,顺手而已。”谢长安笑道:“用不了多少时间的,况且我也想尝尝新鲜口味。” 谢长渊离得不远,一听能去走动,顿时也赶紧凑过来,吆喝着谢长安一起走了。 天知道最近这几日,他寸步不离地随在父母面前,被于氏丢了多少眼刀子,明里暗里又被于氏拿来和谢长安比了多少吃。 第172章 救美 于氏也皱起眉头:“莫非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耽搁了?” 谢昭昭抿了抿唇,“我出去寻一寻二位哥哥。” “你坐着。”谢威捋着胡须,“让雷勋去跑一趟吧,潞州这地方他来过几次,也算熟悉。” “是。” 本来坐下要一起用饭的雷勋起身拱手,很快转身出去。 谢昭昭也只好按下心思。 他们二人不回,大家也没心情吃东西,便这般静静等着。 谢昭昭琢磨,在这潞州之地,能碰上什么事情,把他们二人缠住? 潞州距离京城不算太远,只有三百多里之地。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一向都是很安稳的…… 就这般等了小半个时辰,厅外传来一连串错杂的脚步声。 谢昭昭朝外一瞧,是雷勋和谢长安与谢长渊一起走来。 谢昭昭略微松了口气,然而等他们走近了之后,谢昭昭那一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 “六哥!” 谢昭昭快步走到谢长安身边,“你这脸怎么弄的?” “出了点意外。” 谢长安面露无奈,“将给你买的零嘴也掉了,明日一早再帮你去买。” “我吃不吃都无所谓,你这伤要紧——”谢昭昭黛眉微蹙,盯着谢长安脸上一道口子,“看起来像是被抓的,倒是不深……” “我带了伤药,来六哥你坐,我帮你擦一点儿。” “好。” 谢长安点点头,坐在一旁,由着谢昭昭把清凉舒适的药膏抹在脸上。 于氏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是被人抓的还是遇到了什么猫狗之类的?” “以长安的身手,猫狗哪能摸得着?是被个女子伤的。” 谢长渊拧着眉:“她长街纵马,差点撞到人,我们不过从她马蹄下救了个小姑娘,是她自己马术不好,掉下马去,赖我们惊着她了。” “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真是晦气!” “长安就是太有君子风度了,一让再让,反倒叫那泼妇抓了脸。” 于氏一听眉毛拧的更紧,只顾着关心谢长安的脸,都没注意到谢长渊措辞太不斯文。 谢长安笑道:“没事,一点小伤,小妹的伤药这么好,明日肯定就好了。” “怎么没事——”于氏沉了脸色,“哪家的女子这般泼辣不讲理?”httpδ:/m.kuAisugg.nět 雷勋回:“潞州总兵的女儿。” “好歹也是官眷,一点教养都没有!”于氏气的不轻。 这要是她在现场,不得当场教训那臭丫头! 现在瞧着谢长安白皙的脸上一道抓痕,真真儿是心疼死了。 她两步上前,拿过谢昭昭手上帕子,仔细地帮忙清理那伤口,涂抹药膏。 谢长渊看着,心里“啧啧”出声。 长安是亲的,他是野的。 他受伤可没见于氏这般心疼着紧。 “也不是太重的伤。”谢威捋着胡须说道:“我们只是路过而已,多一日不如少一事,就算了吧,伤口认真处理,以后多注意些。” 谢长安点了点头:“一定。” 谢长渊也好声好气地应了声是。 等伤药涂抹好了,一家人才各自落座用饭。 饭菜都有些凉了。 不过大家都不是挑剔的人,莫不吭声地用了。 于氏叮嘱谢长安,不可以吃太重口味的菜,免得那伤口留下疤痕。 谢长安这样的美男子,脸上要有点痕迹,那真是太叫人扼腕惋惜了。 晚饭后,谢长安和谢昭昭一边说话一边往后边休息的院落走。 “公子、六公子!” 有个驿官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赵小姐差人给公子送了伤药来。” 谢昭昭问:“哪个赵小姐?” “就是——潞州总兵大人的女儿,赵明月小姐。” “哦。”谢昭昭转向谢长安,“六哥?” “算了吧。”谢长安没接那青瓷药罐,“你还回去,替我道个谢便是,劳烦了。” 那驿官愣了愣。 谢长安转身和谢昭昭继续往内走。 谢昭昭轻声笑道:“六哥当真温柔,人家抓了你的脸,你还能给她道谢?她莫说是送伤药了,就是亲自来给你道歉,你也是受得的。” “她摔了马是事实。” 谢长安叹道:“也是我惊的她的马,我只一点皮外伤罢了,犯不着和她过不去。” “是是是,六哥最深明大义了,不像我这样刁钻,得理不饶人。”谢昭昭笑眯眯地打趣了一句,正要再说什么,又有驿官追了来。 谢昭昭挑了挑眉,“看来那位赵小姐伤药没送到你手上,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谢长安微微皱起眉头。 “六公子——” 这次来的驿官不是先前那个,也是气喘吁吁跑到近前才说:“外面有个小乞丐,说是一定要见六公子一面。” 谢长安问:“什么样的小乞丐?” “一个小姑娘,年岁瞧着不大,脏兮兮的。”驿官说:“她说您方才救了她,她来给您道谢,小姑娘说,见不着您就在外面一直等着。” 谢昭昭眉梢又挑了挑,转向谢长安笑道:“六哥,你是不是最近犯桃花?” 谢长安眉心微拧,“你又打趣我,这说话语气是和五哥学的吧?那小姑娘不过是个孩子……算了,我去看看吧。” 谢昭昭略有些好奇,也提着裙摆跟了出去。 后院到驿馆门口不过几步路。 转过月亮门,谢昭昭远远地就看到有个瘦小身影坐在台阶上,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听到脚步声,那小人影连忙站起身来,朝着谢长安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谢昭昭暗道:笑起来倒是好看,眼睛大的离谱,仿佛整张脸只那一双眼睛一般。 “公子。”小乞丐本就局促,如今看见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个漂亮姑娘,还如此漂亮端庄,她自己这般脏乱糟糕,顿时更加紧张。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谢长安问道。 “我、我听你们说驿站,又听那个人喊你、喊你老六,所以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倒是挺机灵的。”谢长安温和地说罢,打量了那小乞丐一会儿,取了随身的钱袋,朝着小乞丐递过去,“拿了去讨生活吧。” “公子你人真好。”小乞丐感动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我不能要你的钱,其实下午那会儿……那会儿我偷了你的东西!” 谢长安一怔。 小乞丐赶紧从怀里掏出个玉佩,“这个,我还给你!” 第174章 刺客 留个小乞丐并不难,至于如何正当地在潞州逗留…… 谢长安片刻便有了想法。 第二日,凉国公六公子在驿馆之中骨痛难忍,无法起身的消息迅速传出。 无奈之下,前往宾州巡视的凉国公一家只能暂时逗留驿馆,谢公家的五公子和七小姐为了帮兄长疗骨痛之疾,往百里外寻访名医去了。 谢威如今虽是贬黜出京,但到底是功勋卓著,大儿子二儿子还在边关手握重兵。 潞州府也有些明眼人知道如今出京不过避祸,并非失去了宣武皇帝信任。 一时间倒是都关心起六公子的骨痛之疾,还有人递帖子想前去驿馆看望。 不过都被谢威婉拒了。 大家知晓他如今处境尴尬,也不怪罪,让人送上了疗伤的好药和礼品权当慰问。 这消息传了大半日之后,就传到潞州司马府上。 身穿银红劲装手握长鞭的明丽少女听的瞪圆了眼睛,“他不会是被我打的吧?” 身边婢女也惊的白了脸色:“昨日小姐下手的确有些重,他护那乞丐的时候,您的鞭子好像抽他身上了,还摔到了一旁,发出好大一声。” 赵明月紧咬着下唇,回忆起昨日那男子略有些苍白紧绷的脸色,一张巴掌大的俏脸也白了起来。 她当时只是气过了头,无意伤人。 这、这可怎么办? …… 盛京周王府 夜色浓浓,一刻钟便有一队巡逻府兵自周王书房院前过。 书房之中光线昏沉,一室寂静。 低低的咳嗽声响起来,周王以手掩唇,待到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喉间舒适了些,才说:“你一切可都准备好了?” “是。” 屏风一侧的阴暗处,有年轻男子沉声回:“准备多日,万无一失。” “那就好。”周王叹道:“原是要叫他病故的无声无息的,谁知出了岔子,如今只能出此下策。” “他享了这么多年的权力富贵,也该是到头了。” 那靠在屏风阴暗处的年轻男子沉默不语,单手缓缓伏在身后,握拳的动作透着几分紧绷,“末将为殿下达成此事,还请殿下记得末将所求。” “当然记得。”周王咳了两声,看向那年轻男子的视线真诚友好:“你我的交情,你何须专门提起来这个?” “现在父皇虽下旨解除了你和谢昭昭婚约,又将你贬去南疆儋州,看起来你几乎是前途尽毁,但这世上多阴差阳错,峰回路转。” “就如同,众人皆知太子是明主贤君,他日必定登基大宝,但又有谁能想到,他会在明日死于非命?” 楚南轩神色稍缓:“不错。” 就如同,周王看似病弱,却其实最有筹谋。 连那暴戾狠辣的梁王其实都被周王拿捏在股掌之间。 一时得失的确不该太过计较。 所以他才在奉旨离京之前,答应为周王做这件事情。 到时候且看看,那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定西王殿下没了父亲,还如何嚣张的起来,又如何对付得了他这一群豺狼虎豹一样的叔伯! “你去吧。”周王淡淡说:“早点休息,别耽误了明日事。” “嗯。” 楚南轩点头后,很快离开了。 片刻后,有个人影轻飘飘落到书房内,躬身给周王行礼:“潞州那边一切办妥,谢长渊和谢昭昭秘密入京了。” “就知道他们忠心的很。” 周王微笑,“就算明知可能是火坑,也必定非要来一趟,倒是正好。” 谢家既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能落到云祁和太子那边去,自然是要直接铲除,以绝后患。 明日观梅山一旦出事,谢长渊和谢昭昭两人就是谋刺太子的真凶。 届时,谢家也难逃。 …… 谢昭昭和谢长渊一路上快马加鞭。 为防止引起注意,不敢走大道,都是循着小路日夜兼程。 这一路上,谢昭昭看似神色平静,心中却思绪不知凡几。 云祁可知道有人谋刺太子的事情么? 前世太子死于突发疾病,如今又有人谋刺,那此人是否和前世毒害太子的是同一人? 是周王,还是梁王,亦或者两个人合谋? 还是某个边关的藩王在京城按了钉子? 再或者,消息根本是故意放给他们知道,早在京城设下了陷阱等着他们。 如果是陷阱,那又会是什么模样的陷阱。 …… 第二日午后,谢昭昭和谢长渊来到了京郊观梅山。 观梅山中寺庙供奉大行皇后元始天尊玉像以及长生牌位,因为当日水陆大会出了点小岔子,扰了祭礼,因此今日太子前来祭拜,山上山下早早由禁军严防死守。 “这阵仗……”谢长渊隐于一片绿色之中,皱眉说道:“我若是刺客都得考虑再三。” 说是围的和铁桶一样也不为过。 山下还有随太子出城的数百精兵,不远处既是官道,再往北面十里是盛京城门,这座城门守城士兵起码三千。 更遑论远处还有虎贲营……筷書閣 观梅山这里一有动静,立即便会八方支援。 且不说刺客怎么进去的,就算真的能杀太子,那些刺客一个也别想活着。 谢昭昭垂眸:“他们不会随意将消息泄露给我们,怕是既冲着太子也冲着谢家。” “唔……” 谢长渊抓了个草叶叼在口中,“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大摇大摆肯定进不去,偷溜进去?” 现在这么安静,他们说有人谋刺太子也不会有人信,还会被人盯上,怀疑他们的来意。 找云祁的话显然是来不及。 按照惯例,太子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离开观梅山。 如果真的有刺客,必定在这一个时辰内动手。 换言之,他们想救下太子必须立刻想办法进去。 然而万一进去里面没有刺客,那他们这偷溜进去,可就说不通了。 “咦——”谢长渊挑眉,“那处似乎有个缺口啊。” “不行。” 谢昭昭沉思了片刻,“你随我来。” 谢长渊一愣的功夫,就见谢昭昭已经抓着霜月宝剑走出好一段路,登时反应过来追上去:“等我一下!” 观梅山佛寺大殿之中,一身暗黄色常服头戴金冠的当朝太子跪于大行皇后元始天尊玉像之前,左右各有僧侣一边摇动法器一边念诵经文。 一片梵音之中,只听殿内发出极小的一声咔。 “太子小心!” 立于一侧的太子近卫一剑击飞一枚短箭,大喊道:“有刺客!” 第175章 杀心 观梅山一条隐蔽的山道上,谢昭昭和谢长渊一路往后山山腹奔去。 这几步路的距离,谢昭昭已经简单解释过,后山有进入观梅山中寺庙的密道。 如今情况紧急,谢长渊已经顾不得询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小山道上杂草存生,兄妹二人身上的衣裳都刮的抽了丝。 两人以随身宝剑斩断那些杂草开路,刚走了一段,还没进到后山,便听到前面一片喧嚷,刀剑碰撞之声也此起彼伏。 谢昭昭和谢长渊对视一眼,立即加快脚步奔向山腹。 片刻后,眼前视野开阔。 青山绿水之间,几名在不远处活动的灰衣人影显得十分刺目。 “哪里来的毛贼!” 谢长渊冷喝一声,率先提剑一扫,削起一片枯草以及荆棘飞向那几人。 几人都是灰色头套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立即就朝谢长渊和谢昭昭二人围攻过来。 “留活口。” 谢昭昭和谢长渊打了个眼色,拔剑上前。 随着他们一起前来的红袖红霞,以及谢长渊身边两个雷家长随也一拥而上。 那些灰衣人有十来人,武功虽不错,但谢长渊和谢昭昭几人打的凶猛,转瞬已有几人倒下。 见不敌,灰衣人朝后退去。 可此处的动起手来时,谢昭昭已经发了信号箭。 观梅山前太子带来的禁军和护卫队看到信号,已有人朝着此处围来。 不远处的树荫后的大石上,站了一个身穿青衣劲装,脸蒙黑巾的男子。 男子眸中露出诧异以及深思。 谢昭昭怎么会来? 就在此刻,有一个灰衣人滚到了他面前不远处的树下,谢昭昭也追击而上。 霜月宝剑银光闪烁,灰衣人惨叫一声跌倒。 谢昭昭眸光微动,扫到了树荫后的人影,下一瞬,长剑便朝那人刺去。 树荫后的人影身形一闪,身手敏捷地躲过,轻飘飘落到谢昭昭面前。 “是你?” 谢昭昭眸光冷凝,“你敢谋刺太子!” 楚南轩冷声道:“我只是听到此处有声响,所以前来查看,凑巧而已。” “那你真的很凑巧。”谢昭昭冷笑一声,反手一个剑花削向楚南轩面门。 第176章 养伤 她慢慢地舔了舔唇瓣。 被他捏在掌心之中的那只手也寸许未动,只是转动视线,打量着此处。 这不是她望月楼的闺房呢。 看摆设,倒也瞧不出所在来。 谢昭昭肩头有些灼痛,喉咙也烧的难受,她却就这般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又捱了一会儿,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有人推门而入,声音低缓:“殿下,太医院院判何大人前来为姑娘换药。” 靠在床边的云祁微拧着眉睁开眼,嗓音带着点儿刚醒的低哑:“进来吧。” “是。” 婢女退下。 谢昭昭暗道,倒也没叫他多休息多久。 她指尖轻轻刮了刮云祁掌心。 “你醒了?”云祁瞬间来了精神转而又想到什么,眉心微皱:“我吵醒你的?” 谢昭昭摇了摇头:“自己醒的……刚好像听到换药……” 这话刚落下,院判来了。 云祁一肚子担心和关心的话语全咽了下去,让开了位置。 院判检查过谢昭昭脉搏,便将换药之事交给医女,自己躬身退到了外面去。 谢昭昭靠着那医女,等她们帮自己拆开衣裳后,低头瞧了肩头伤口一眼,包裹伤口那白纱布上的血渍已经呈正常红色,想来毒也解了。 她没有力气,便道了声麻烦了,软软靠着那两个医女闭上眼,耳中听着云祁询问她吃喝事宜。 那太医也是认真回答,巨细无遗。 谢昭昭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片刻后,医女换药结束,轻手轻脚把她放好。 云祁才从外面走进来,“你们退下吧。” “是。” 两个医女欠身退出去。 谢昭昭只觉床弦一沉,云祁坐了过来。 他微拧着眉,手试着抬了抬,又似是怕碰疼了她,最终还是收回去。 “我想喝水。” 谢昭昭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好。”云祁立即唤婢女送了温水进来接过,半扶着谢昭昭靠在他臂弯,一点点喂她喝下,“还要吗?” 谢昭昭喉咙烧疼的厉害,便又点了点头。 如此喝了三小盏,谢昭昭才摇头:“不要了。” 第178章 帝王之心 宣武皇帝有十三个儿子,三个夭折于幼年,在立朝过程中又战死五人。 其余儿子除去周王之外全部分封到了四方边境为大秦驻守边防。 这些亲王们,对宣武皇帝心怀敬畏,对太子亦是尊敬有加,平素兄弟之间从不曾发生大的冲突。 即便是前段时间云祁针对梁王,那也只是他们叔侄之间的事情。 梁王和太子依然兄友弟恭。 梁王对周王平素的关照那更不必多说。 因此早朝上这点意外,便叫宣武皇帝放在了心里,传口谕要梁王早朝之后前去御书房见驾。 梁王本就打算今日面圣,倒是正中下怀。 退朝后,太子看着梁王愤怒地朝着御书房走去,眉心微微拢了拢,“他如此气急败坏,倒是少见。”https:/ “因为知道被人耍了。” 云祁从大殿内走出,停在太子身边,“父亲。” “嗯。” 太子点点头,神色微妙地看向云祁:“你又做了什么?” “一点小事而已。”云祁笑道:“父亲不是有事情要去中书省么?孩儿陪您前去。” 太子挑了挑眉。 他自记事起就被立为太子,宣武皇帝对他寄予厚望,请当世大儒名士教他为君之德,治国之策,帝王之术。 东宫太子三卿皆由朝中重臣兼任。 这两年以来,宣武皇帝更是放权,三省六部朝中要事全部要先禀报太子过问。 可见宣武皇帝对太子的绝对信任。 而太子本身也能力卓绝,腹有乾坤。 在这种情况下,东宫地位稳固,绝对无人可以撼动。 那些分封在边境以及留在朝中的兄弟们,到底谁人安分,谁人不臣,太子自是心知肚明。 只是到底念及兄弟亲情,只要做的不过分,太子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一次,明面上的刺杀还是第一回。 目前大理寺没查到什么,不过…… 太子垂眸,收回落在云祁面上视线,转身往外:“那便走吧。” …… 御书房中,宣武皇帝居高临下,浑浊的虎目之中流露精光,“楚南轩的母亲,是谁?” “儿子查到可靠消息,她不是什么犄角旮旯没品的郡主,而是前朝废帝最小的女儿,十七公主杨笙。” “这个楚南轩的身份更加可疑——” 梁王冷声说道,“当年攻破都城,那废帝有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说是死无全尸了,但谁也没见过,如今算起来正好和楚南轩同岁。” “……” 宣武皇帝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那枯瘦的掌心显出几处硬茧子来,隐约可以让人想起当初这位帝王开疆扩土时立马横刀的模样。 他慢慢抚着身下龙椅的龙头扶手:“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儿臣、儿臣……”梁王略微踌躇,咬了咬牙说道:“儿臣让楚南轩帮儿臣做过两件事情,然后……察觉他和前朝那些老旧世家联系深重,所以……” 楚南轩为他办的,便是劣质军械那些事情了。 宣武皇帝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梁王背脊微僵,不敢吭声。 片刻,梁王猛然抬头:“父皇,楚南轩身份之事,儿臣绝对没有胡说,这事情您派人深入查一查肯定有所收获,绝对!” “好了。” 宣武皇帝淡淡一声,挥手道:“你做的那些乌糟事,朕没有一路追究下去,你倒是还敢跑到朕的面前来提。” 梁王又是一僵。 宣武皇帝淡道:“退下吧。” 梁王欲言又止,最终却是闭上了嘴。 宣武皇帝既是父更是君,尤其现在梁王几次露出首尾,属实惹了一身腥。 如此也不敢轻易揣摩宣武皇帝的心思,更别说冲撞于他。 退出御书房的时候,梁王脸色极为难看。 等到了宫门前上了马车,梁王怒喝一声“放肆”。 一声过后还觉愤怒,便一把挥随了马车内小几上价值连城的茶盏,“岂有此理!” “殿下息怒。”谋士低声劝道:“如今咱们知道周王和宁妃不是真心与您交好也是好事,总比蒙在鼓里强。” 梁王冷笑道:“敢将本王当猴儿耍,好啊,好!这一个两个的,真当本王好戏耍不成?” …… 养心殿内,宣武皇帝容色如常,继续翻看桌上那些要紧的奏本。 但伺候在身边的大太监却知道,这位英明神武的君主已经心有成算。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过去。 晚上,宣武皇帝入了后宫,难得到宁妃宫中来。 宁妃面容温和带笑,实则内心紧张无比。 梁王在早朝上对周王的不满太大了,后来去御书房又待了那么一阵子。 尽管宣武皇帝没有太大反应,但宁妃依然无法安心。 她小心应对着,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宣武皇帝却只是坐了坐,喝了杯茶,又将那小孩子叫过去瞧了瞧,赞了句“照顾的很好,有赏”,便离开了。 第二日,赏赐果然送下来。 宁妃却惊魂未定,更加的无法安心。 整日里思忖梁王到底与宣武皇帝说了什么,还派了太监打探,但御书房那些小太监嘴巴实在是严,什么也没探出来。 夜晚,宁妃拧着眉头在自己的寝殿内来回踱步,小孩儿的哭闹声让她很是心烦,呵斥道:“蠢货,就不能让他别哭吗?” 宫娥和嬷嬷连忙告罪,哄不好那孩子只能尽量捂着孩子的嘴抱远一些,唯恐吵到宁妃。 夜色逐渐深沉下来。 宁妃沉着脸上了榻,刚要歇下,身后窗棱忽然“砰”的一声响,有冷风灌了进来。 宁妃脸色更加难看,“废物,连个窗都关不好,来人、来人!” 这两日她太过心烦,稍微一点声响便能惹的她发作起来。 因此她也便将伺候的宫娥和老嬷嬷遣了出去,无需人来守夜。 这般喊了两声,竟然是没人应声。 宁妃气的不轻。 如今秋末冬初,夜间冷的厉害,这窗不关自然是无法入眠。 她沉着脸起身前去关窗,然而人刚走到窗前,就看见窗外花丛中有一颗黑漆漆的头颅缓缓上升。 宁妃毛骨悚然,“来人——” 那黑漆漆的头颅身下飘着白色的纱裙,黑发完全遮挡整张脸,张着一张血盆大口朝着宁妃阴笑着窜了过来。 宁妃双眼一番,惊厥过去。 第179章 狼子野心 谢昭昭又养了几日,身子终于爽利了一些,起码每日能下床走动两步。 不过走的不能太多。 苗先生说,还是要多卧床静养。 如此,自然只能继续待在东宫如意馆。 期间谢长渊和谢嘉嘉两人来看过她两次,瞧她身子逐渐好起来,都安了些心。 至于留在潞州的谢威,宣武皇帝没有别的旨意,他也不好再耽搁,只能继续带着于氏和谢长安前往宾州。 如此,谢长渊倒是留下了。 他不知多高兴。 “我若是留在娘身边,每日看她翻眼皮瞪我,骂我不学好,不像长安这般那般,这样下去我肯定短寿十年。”谢长渊夸张地喘了口气,“现在能留下太好了。” “我那些姑娘们也不会为了相思到痛哭流涕。” 谢昭昭听的摇头:“娘要是听到这些话,能提着大刀冲过来砍你。”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谢长渊风流倜傥地甩开折扇,缓缓摇起来,“好妹子,咱们都是稳重的成年人,可不要告状。” 谢昭昭翻了个白眼,低头看话本子去了,理都懒的理他。 谢长渊凑过来:“你看的什么,我瞧瞧。” “殿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守卫的声音。 谢长渊抬眸,略微挑了挑眉,“你忙完了?” “嗯。”云祁颔首。 他今日一袭靛青色交领深衣,外罩同色锦袍,发束玉冠,款步而来瞧着威仪十足。 “你啊你。”谢长渊忍不住啧了一声,“年纪不大,穿的这般老成做什么?” “我乐意。”云祁笑了一声,到谢昭昭身边去,见她要起身,连忙拦了她一下,“你伤还没好呢,便不要乱动了。” “好吧。”谢昭昭唇角微弯:“坐。” 云祁和谢长渊一起坐下后,云祁随手一挥,伺候的人都退的远了些。 “你从何处过来啊?”谢昭昭把话本子放到一边去,“最近怎么样了,还是那么风平浪静?” “从工部过来……”云祁说:“宁妃病了,听说挺严重的。” 谢昭昭微怔,“宁妃的身子素来不错,怎么忽然病了?” “吓病的。” 云祁淡道:“据说她宫中闹鬼,夜夜不宁。” 谢昭昭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这种节骨眼上闹鬼,也太蹊跷了些。” “嗯。”云祁点点头,“是梁王。” 梁王本不是省油的灯,宁妃和周王那般戏耍利用他,想踩着他的骨头爬上去,梁王如今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至于楚南轩么……”云祁淡淡说道:“他救驾有功,皇爷爷赏了他很多金银财宝以及疗伤圣药,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但我以为,他这次一死难逃。” 谢长渊摇扇子的动作缓了缓,也深以为然,“皇上不会容许前朝血脉活在世上的。” 这事儿他还是这两日和谢昭昭聊天时知道的,不可谓不震惊。 继而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前后串联了一遍。 谢长渊越想越是心惊。 楚南轩这厮根本是居心叵测,想要借着梁王的不臣之心和周王的老谋深算引得朝政不稳,然后再借助谢家妄想复辟前朝。 简直是狼子野心! 还好如今楚南轩和谢家的关系都清算干净了。 否则谢家岂不是要惹一身腥,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谢昭昭垂眸,盯着面前桌上的糕点,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情。 以宣武皇帝的心性,必定不会让楚南轩的身份泄露出来。 因为那会让某些前朝遗臣燃起希望,甚至逼迫宣武皇帝行仁义,保全前朝皇族最后血脉。 历朝历代也有过这一类对前朝王族遗孤好生照看,不赶尽杀绝的先例。 那么如此一来,楚南轩还是楚鹏程大将军的儿子,楚鹏程也依然是宣武皇帝当年的救命恩人,那必定不能直接下旨斩杀。 这样的话,不论是何理由天下百姓都会觉得他诛杀救命恩人,忘恩负义。 唯一的可能就是,宣武皇帝会叫楚南轩悄无声息的死亡。 然后给予无数恩赏,甚至厚葬。 显然楚南轩这次受伤就是最好的机会。 谢昭昭忍不住抿紧了唇瓣,心中得意之际,也浮起一片冷然。 这可能便是帝王之路吧,注定就是这样冷心冷情,机关算尽了。 “昭昭?” 云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昭昭感觉身子一轻,下意识地探手,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脸色微白。 云祁脚下一停,面露愧色:“我压着你的伤了?” “没……”谢昭昭摇头,环顾一圈稍微愣了下。 她想的太入神,谢长渊竟是已经走了,院内伺候的人也都退了下去。 “不是你压的。”谢昭昭回眸看向云祁,“是我动作猛了点儿。” 云祁闻言,心底升起几分自责,环着谢昭昭手臂和腿弯的手更加小心,带她到里面床榻上放下,“这伤好的着实是有些慢了。” “明日我再让苗老头来瞧瞧。” “不必麻烦苗老。”谢昭昭温声说:“他与我说了,是毒太刁钻。” 云祁想起那日谢昭昭被救回来时流着黑血,脸色惨白的样子,心中沉沉,只是面上却平静带笑,“那几个话本子看的怎样?” “还行。”谢昭昭点点头,“不过所有的好像故事都差不多的样子。” 都是相见,相知,相爱,相守。 区别只在于身份,以及相见相知相爱相守的过程略有不同。 这样幸福的本子看多了,似乎也就无趣了。 “对了,有一个《城主》的本子,我只看了上册,下册一直没看到,你帮我寻一寻。”谢昭昭笑说:“我问了姐姐,姐姐说写了的,印的少,都卖了出去。” 谢昭昭当时一听,就赶紧问谢嘉嘉写的什么内容。 结果她说写的太多忘记了。 谢昭昭无奈之下,只能如今找云祁寻一寻。 云祁应了一声“好”,心里却道:你还是别看了。 那《城主》下半册,就是被他筛选出来,谢昭昭不能看的那一类。 因为那下半册对男女之事写的太过露骨,他看了都觉得不堪入目,要让谢昭昭看了那怎么能行? 云祁心中嘀咕着小九九,视线一转,瞧见谢昭昭瞅着他的衣裳在看,忽而心头一动,问道:“这颜色你觉得不好看吗?” 第180章 丧事 “唔……” 谢昭昭瞧了瞧,说了句“还行呀”。 就见云祁眉心微拧,似乎觉得她这样的态度是有些敷衍了。 谢昭昭于是又认真看了一会儿,还拎起他的袖子瞧了瞧上面的绣纹。 其实平心而论,这衣裳不管颜色还是做工,都是好的,穿在云祁身上也好看。 只是也的确如谢长渊所说,颜色暗沉,便显得人也深沉冷漠不少。 谢昭昭便在云祁期待的眼神之中说:“其实你穿玄色比这颜色更好看,如果穿浅色又更干净爽朗一些吧。” “哦。” 云祁随便应了一声,低头瞧了瞧自己袖角,又慢慢抬眸,继续陪着谢昭昭闲聊起来。 …… 楚南轩的伤势很重。 自从那日回来之后便卧床不起,将养伤势。 隔两日宫中就会来人询问,还专门带了太医为楚南轩诊断换药。 这一日刚刚早起,宫中太监带着太医又到了。 看完伤势,太医神色凝重:“照理说楚将军年轻,伤势肯定恢复的很快,可这都半个月过去了,身上的伤竟都没怎么愈合。” 不管是脸上还是腰上,都愈合缓慢。 楚南轩此时一脸灰白地躺在床榻上,因为伤势折磨眉心微拧。 楚夫人杨氏立在床边,一身的青灰素袍,那颜色和楚南轩的脸色差不多,毫无生气的萧索模样。 她手上挂着一串佛珠,听到太医这般说,跌到了一旁的嬷嬷怀中,喃喃说:“为什么不恢复?为什么……” 太医低头检查半晌,叹息道:“夫人太着急,用的药也太多了些,须知过犹不及啊,这伤势是需要时间恢复的,并不是说用的药多了就行。” 杨氏脸上神色更加灰白,似乎不可置信,大受打击。 “夫人莫担心。”太医安抚道:“楚将军这伤势不算太重,按时用药就好了,不要加大药量。” 杨氏恍然点头。 太医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和宫中太监一并离去,前往宫中复命。 到宫门口下马车,随着那太监一起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里,宣武皇帝正在逗弄廊下金丝雀鸟。 第181章 流言 “这样容易么?” 谢昭昭眸色有些复杂,手中捧着茶盏,却是久久未动。 “什么容易?”云瑶诧异,等了一会儿见谢昭昭不回答,便又说道:“是我那院中有人出去采买,正好碰上楚家办白事的人也采买。” “一打听才知道的,想必一会儿就有人报丧呢。” 见谢昭昭表情有些不对,云瑶立马噤声,暗暗后悔自己多嘴。 谢昭昭倒笑了笑,神色平静道:“生老病死谁也难免。” 接下来,她也不提楚家之事,与云瑶闲聊了两句旁的。 …… 东宫书楼,云祁立于窗口,听着林野禀报来的消息,极其冰冷地笑了一声。 “当真是阴毒,死了死了,还要拖旁人一起下水。” 楚家才刚挂上白布,现在街头巷尾到处都在传。 楚南轩死于伤重不治。 伤是谢昭昭不由分说砍的。 伤势溃烂的原因是有人在伤药里面动了手脚,而那个动手脚的人就是云祁。 百姓往往健忘,只看得见眼前热闹,哪会回想当初前因。 这点子流言,一下子就压过了楚南轩和谢星辰那点事情。 民间有人编排谢昭昭是个怎样的毒妇,如何心狠手辣,喜新厌旧,巴上了云祁就对前未婚夫下了杀手把人打成重伤。 云祁以这般阴毒手段要了情敌性命。 楚夫人杨氏投告无门,气愤难平之下这才引火自焚。 林野犹豫了一下,说道:“民间百姓都在骂殿下和七小姐,说您二人是蛇鼠一窝的……狗男女。” “是么。” 云祁笑容极冷。 林野咬牙说道:“明明是他们自己丑事做尽,竟然还随手把污水泼到殿下和七小姐身上来,简直是不要脸。” “好了。”云祁吩咐道:“一点小事而已,不是只有他们会散播流言,你去。” 林野快步靠近云祁,附耳听完云祁吩咐,立即躬身退下了。 …… 茶楼酒肆龙蛇混杂,也是京中各类大道小道消息聚集地。 几张桌子上都有人一边喝茶一边窃窃私语,时不时传出一声“皇长孙”、“定西王”,又时不时传出两句“谢七”。 第182章 嘴硬 谢昭昭倒是没什么所谓。 但云祁似乎对这个事情很在意,每一次到谢昭昭面前,总有意无意地摆一摆袖子,更要有意无意看着她欲言又止。 那眼睛里面似乎含着一个大大的问题——好不好看? 这叫谢昭昭哭笑不得。 他怕是不知道,他那模样像是个讨夸奖的小孩。 不过谢昭昭每一次都很给面子地给予肯定回答。 那也都是真心话。 样貌出众,气质绝俗的云祁无论穿什么都颜色什么款式都好看,哪怕是披一块破布也挡不住他的风采。 云祁几次三番得她肯定且耐心地回答之后,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没趣,后来穿戴随意了许多,什么色都选,也不会再为这个缠谢昭昭。 “东西都整理好了?”云祁到了近前,朝着张良娣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张良娣带着云瑶连忙行礼。 “好了。”谢昭昭说:“你不是今日忙?” “忙完了。”云祁朝前伸手:“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 谢昭昭点点头,将手搭在云祁手心,借着他的扶持上了马车。 云祁翻身上马。 马车前行时他便骑马随在马车侧前方。 香桂和香蓉陪着谢昭昭坐在车内。 香桂忽然小声说道:“殿下这模样,像是送新媳妇回门,又高兴又不乐意。” 香蓉原本也想说的,只是不敢随意开这玩笑。 如今听香桂说出来,便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说:“真的呀,原本小姐在东宫的时候,也便像是嫁进去了一般呢。” “莫胡说。” 谢昭昭瞧云祁朝后侧了侧脸,就知道那厮肯定听到了。 她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这种事情不要乱开玩笑,外人听到了可能是祸患。” 香桂和香蓉连忙噤声告罪。 谢昭昭见她们老实了,这才顺着车窗微开的缝隙,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落到了云祁的身上。 青年身姿不似这京都众多文士那般清瘦斯文,而是俊逸挺拔,乌发半束,以玉冠拢起,周身散发出一种介于文武之间,既洒脱又超然的气质。 有鹅毛般的雪片,慢悠悠地落到了他的发顶。 谢昭昭抬头看向天空。 这几日天色都有些阴沉沉,今日竟然是下起了雪。 “今年的雪真早。”香桂也看到了,一边给谢昭昭手上塞了个暖炉,一边说道:“阴沉了好几日,也不知道这雪下的大还是小呢。” 谢昭昭把视线收回来,思忖爹娘他们不知到了何处,沿路越往南走,天气越暖些,但冬天湿冷也是不好受的。 希望家人一切顺遂。 …… 马车到了凉国公府门前停下。 两个婢女先下了车,才引着谢昭昭到车辕上。 却是云祁又朝着谢昭昭伸来了手。 谢昭昭瞧他头发和肩膀上都是雪花,忍不住去拨弄那些雪片。 云祁微笑,伸手一捞。 谢昭昭只感觉腰间被带了一下,人就落到了地面上,云祁也往后一步站好,“我送你进去?” “……好。” 谢昭昭点点头,与他并肩进了凉国公府。 门房那边递过来一把素色油纸伞,云祁自发接过,撑在谢昭昭头顶,为她挡去那些雪片。 “我似乎……这五年多来,这是第一次正经地来到定国公府吧。”云祁一边往前,一边打量着府中景物,颇为感慨:“难得啊难得。” “……” 谢昭昭瞥了他一眼,暗道还不是你先前太跋扈。 谢家只能敬而远之。 后来他又去了西境,这次回到京城之后,忙于政务,表面上也不曾和谢家有什么牵连,自然也没机会。 当然,得除过那几次夜探香闺。 云祁一笑,脚步轻快:“希望以后能多点机会。” 谢昭昭没吭声。 昨日便决定回来,所以一早给府上传了话整理一切。 望月楼早早烧的暖烘烘的,如今进来,一片暖意铺面而来。 云祁把伞收起交给一旁林野,立在廊下,视线慢慢扫过谢昭昭院内一切摆设装点。 “冷么?” 谢昭昭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云祁回头,“不冷。” “那你忙么?” “不忙。”云祁摇头说:“今日无事了。” “哦。”谢昭昭点点头,“那不然留下用晚饭吧,当是谢谢你送我回来。” 云祁眼底温热起来,“好。” 谢昭昭便吩咐香桂他们去准备,自己和云祁在花厅坐下。 “你这院子我也许久没正经看——”云祁正在打量,只觉手上一暖,他怔愣着低头,见谢昭昭将他垂在膝头的手捏起。 他的手掌冰凉,而谢昭昭的手温热暖和。 她双手将云祁的手裹住,“西境是不是比京城冷得多?” 云祁忽然抿住了唇,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原本被冷风吹的有点发红的耳朵,那红色又绵延了些许,延伸到了耳后以及脖颈。 他固然对谢昭昭情根深种,非她不可。 也曾亲近过数次。 只是那时候多是他半强迫着,谢昭昭也像是半推半就,总之不那么自然。 如今她这样却是自然而然,像两人已然是感情深厚的情侣。 “怎么了?” 谢昭昭扬眉,将他另外一只手也握了握,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之后又拖了凳子往前些许,手指攀上他的耳朵。 却没有摸到一片冰凉,反倒觉得有些滚烫。 她诧异地朝云祁看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你……你在害羞吗?” 这没脸没皮的人……害羞? 云祁干咳一声,狼狈地别开脸,“胡说什么——” 只是这动作僵硬的很。 而且他一转开脸,谢昭昭的手从他耳边滑落,少了那软绵绵的触感,他心里竟生出许多懊恼,暗忖自己说话就说话,乱动什么。 谢昭昭盯着他瞧。 只瞧的他脸上也浮起隐约暗红,视线更是狼狈。 谢昭昭倒笑起来。 云祁黑了脸:“笑什么笑?我耳朵……我冷的……” “嗯。” 谢昭昭心情愉悦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冷,我帮你捂一捂。” 她将双手重新落到云祁耳上,果然是捂了起来,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耳垂。 云祁僵了僵,那耳垂渐渐地鲜红欲滴。 他一把捏住谢昭昭的手,双手一揽,将谢昭昭按在了面前的凳子上,“我不冷了。” 第183章 天机 “不冷了?”谢昭昭笑道:“那就好啊……” 她瞧着云祁别扭僵硬,视线躲闪的模样,觉得很是好玩,想了想,竟双手齐出,故意去捧他的脸,笑盈盈地说:“那捂捂脸。” 两人自小玩在一起,也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 小时候便是睡在一处都有过,更别说这样亲近的行为了。 只是如今到底是大了,心思也变了。 谢昭昭这般故意,云祁更是不自在。 他咬牙半晌,最后有些哀怨地看着谢昭昭,“你故意的。” “……” 谢昭昭一顿,慢慢地把手收回来笑道:“哪有,瞧你骑马冷着了而已……你不乐意就算了。” 她往后坐了坐,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水:“要喝茶吗?” 云祁瞧她这般若无其事,倒是自己被逗的面红耳赤,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他把茶水接过来,再没说什么。 两人安静地坐在花厅里,气氛倒是和谐的很。 过了良久,谢昭昭那逗弄心思全部消散,云祁也没那么无奈了,两人又闲聊起来。 用了晚膳之后,云祁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谢昭昭送他出去的时候,雪越下越大。 谢昭昭还是将上次从谢长渊那儿找来的披风给云祁带上,云祁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披挂好了。 到门前上马时,恰逢遇到谢长渊回府。 谢长渊高挑起剑眉,淡笑道:“咦,这不我的衣服么?” 云祁没理他。 谢长渊走进两步,笑意深深,“外面流言纷飞啊。” 云祁这回倒是勾了勾唇角,淡道:“是啊。”https:/ 两人当了这么多年的狐朋狗友,视线交汇的那一瞬,谢长渊便明白了许多东西。 他“啧”了一声,看着天上的雪花说:“如今这便是年底了,还有一个多月过年,我瞧你当初信誓旦旦许诺的事情,可办不成了。” 云祁笑道:“你等着。” 话落,也不待谢长渊回什么,一提马缰奔了出去。 谢长渊吃了满嘴雪,暗骂一声混账,这才慢悠悠地进了府。 …… 云祁这一趟没回东宫,直接转到定西王府寒月轩去。 一进门先拿下披风丢在一旁。 李嬷嬷将衣服接住。 云祁吩咐道:“林野,你去将东宫书楼的东西都收一收,拿回来吧。” “殿下——”李嬷嬷低声开口,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寒月轩内传出一道低沉男音:“回来了。” 云祁一顿,默默看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无奈地低声说:“正要给殿下禀报。” 谁知都没机会开口。 云祁朝李嬷嬷说:“嬷嬷先去忙吧。” “是。” 李嬷嬷欠身退走。 云祁走到屏风后,看到一身绛紫色常服的太子坐在桌边翻看着什么,神色古怪而微妙。 云祁走近一瞧,衣袖之下手指忍不住微微一蜷。 好啊,居然看的是那些话本子。 而且正好就是云祁认为谢昭昭不能看的那些,当日叫林野拿回来,还没顾得上整理。 “这些……” 太子挑眉看向云祁,手中拎着那本《妻主》晃动,“你倒是有兴致看。” 云祁淡道:“是国子监那边说内容不太好,所以我过问了一下。” “原来如此。” 太子点点头,又拎起另外一本《城主》下册,“淫词艳曲,实在是乌烟瘴气,也难为你了,朝事繁忙,还得盯着国子监刊印的事情。” 云祁面不改色:“都是小事罢了,比不得父亲为六部奔走忙碌。” 太子打量他一阵,瞧他态度端正严肃,想来这些也的确只是他过问国子监刊印内容,便没有多说,随意丢在一旁。 云祁这边却是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最近这大半年,他表现的不错,太子倒也信他。 若是以前,他说过问国子监刊印,只怕太子要冷笑一声,根本不可能信,只以为这些都是他自己在看。 他虽然也看了一点,可并非沉溺,只是纯粹好奇而已啊。 “去送谢姑娘了?”太子起身往外,淡淡询问。 “嗯。”云祁回道:“送她回府便回来了。” “你午时离开了中书省,直奔东宫,现在才回……送下谢姑娘后,没与她说说话?” “……” 云祁抿了抿唇,“父亲想说什么?” 第184章 谢星辰之死 “我明白。” 云祁应罢,父子俩说起朝中事务来,对刺客的事情两人都只是淡淡提了提便罢,没有深入去聊。 二人显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待到事务聊的差不多了,太子起身要离开。 云祁跟上相送。 太子忽然停住脚步说:“你这就搬回你的定西王府了?” “是。”云祁垂眸,“东宫毕竟是父亲的地方,我还是在我自己的地方方便一些。” 太子“呵”了一声。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分明是谢昭昭不在东宫了,云祁便也没心思继续留在东宫而已。 太子丢下一句“你觉得方便”就是,便离开了。 …… 雪从午后开始下,一直到了第二日早上都没停的意思。 谢昭昭这一晚上睡得极好,白日里看到院子里一片白茫茫,心情倒也还不错。 香桂和香蓉拿了针线来,一边陪着谢昭昭说话,一边缝东西。 谢昭昭手中捧着本书翻了两页,不知觉就盯着两个婢女捏着针手指翻飞的样子出了神。 “小姐?” 香桂发觉她的异常,轻声询问:“您是身子不舒服吗?” “……” 谢昭昭回过神来,“倒不是,就是瞧你们做针线,忽然想着做做衣服。” “那奴婢找裁缝师傅来给小姐量——” “不是我做。”谢昭昭摇头,“我想给殿下做。” “那、那殿下那边,尺寸……”香桂“啊”了一声,又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笑眯眯地说道:“怎么小姐忽然想给殿下做衣服了?” 谢昭昭白了她一眼,见她吐了舌头收敛神色,才说道:“天冷了,又忽然想起库房还有些皮子。” 香桂不敢再打趣,笑盈盈地说道:“好啊,那尺寸呢?” “派人去问下李嬷嬷吧。”谢昭昭说道:“云祁的起居一应都是李嬷嬷操办的,她肯定清楚……走,我们先去挑一挑料子和皮子。” 香桂应了一声,给谢昭昭拿了暖手筒,又打了伞,陪着谢昭昭一起往库房去了。 库房在春和楼后,走过去时经过怡兰苑。 整座怡兰苑也是一片白色,有两个穿着袄子的小厮守在门口,因为这过度寒冷的天气不断跺脚。 瞧见谢昭昭,二人连忙见了礼。 谢昭昭笑说:“辛苦了,香桂。” 香桂拿了个银锭子给他们,“这大冷的天,打点酒暖和暖和身子吧。” 那两个小厮连忙行礼道谢,“多谢姐姐。” “别只顾着贫嘴,好好做事。” 那两个小厮点头哈腰地赔笑。 谢昭昭朝着怡兰苑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到了库房,谢昭昭选了绛紫色的云锦,以及一条青灰色皮子。 原本是只想做件外袍的,不过选着选着,瞧颜色有相称的,便连着里面的深衣,长靴,以及腰带和中衣的料子都选了,这才回望月楼去。 天气冷,谢昭昭的伤势还没完全好。 这一路上,香桂别提多操心了。 一回到楼内,香桂立即给谢昭昭递了汤婆子,深怕冷着她。 谢昭昭失笑一声,念叨了她一句“小心过头”,又派了红袖去寻李嬷嬷要个尺寸,还专门嘱咐请李嬷嬷不要告知云祁。 虽说只是一身衣服,但谢昭昭还是想给云祁一个小小惊喜。 晚些,红袖便带着尺寸回来了。 谢昭昭叫了裁缝师傅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那师傅。 她也是学过一些女红的,不过做的少,也便不那么熟练。 偶尔绣个手帕打个绦子做个荷包还能勉强凑合,做衣服那肯定是没那个本事。 因此便只能在一旁帮忙打打下手。 香桂瞧出自家小姐很想多参与一些,便与那师傅选了两个简单大方的图案,让谢昭昭绣到了衣服上去。 至于腰带上编的珠玉,也是谢昭昭自己亲手去串。 外面的雪连着下了三日,谢昭昭便在院中做了三日的衣服。 第四日早起,谢昭昭正在用早膳,雷兴忽然神色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到廊下和红袖说了两句话。 红袖进来的时候脸色也有点凝重:“小姐,梁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说二小姐……断气了。” “……” 谢昭昭一顿,缓缓放下碗,“怎么断气的?” “从大婚之后起,二小姐就被关了起来,后来落到了梁王府那位郡主的手上。”红袖回话:“那位郡主将二小姐牵了绳子和……和狗拴在外面。” “这两日下雪,外面太冷,就冻死了。” “雷兴说梁王府那边已经把人裹了,草草丢了出去。” 香桂听得直皱眉,“二小姐再阴毒,也是梁王的侧妃,圣旨赐的婚,梁王他们就这样随便,难道不怕圣上怪罪吗?” “也正常。” 谢昭昭淡淡说道:“你可知皇上一年赐婚多少次?谢星辰牵扯党争在前,玷污皇家名声在后,皇上又怎会在意她的死活?” “皇上既无所谓,梁王自然更不会有所顾忌。” “谢星辰所依仗的,这些年来都是我爹爹的支撑,如今父亲请罪离京,等于将二房放手。” “她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不过是时间问题。” 香桂点点头,咬牙说道:“也是活该,老爷夫人和小姐都待她那般好,她还背地里勾搭姓楚的,做对不起小姐的事情。” 谢昭昭垂眸,仔细地整理挑出来的玉片和珠子。 那些都是做腰带用的。 香桂见她不想多言,便也赶紧住了口,深怕再引起谢昭昭一些不好的回忆,影响心情。 短短半月时间,楚家母子二人先后去世,谢星辰也死了。 谢昭昭只觉浑身都轻快了许多。 这几个前世害她那般凄惨的人,如今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了。 这一夜,谢昭昭睡的很香。 迷糊之间听到有人唤“小姐”的声音,她懒懒地叹了一声张开眼:“怎么了香桂?” “二夫人要见小姐。”香桂语气不安:“已经念了一个晚上,任何话都不说,只说要见小姐一面。” 谢昭昭顿了顿,困意散去不少:“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些,外面还黑着呢。”香桂温声说:“看着怡兰苑的管事说,二夫人情况瞧着不太好,这才这么早前来打扰的。” “哦。”谢昭昭扶着香桂的手翻身坐起,“那请她过来吧。” 第185章 咎由自取 谢昭昭披了衣服,到铺着描金桌布的楠木桌边的圆凳上才坐好,便听到吱呀开门关门的声音。 一股浅浅的冷气吹面而来。 香桂带着一个人走到了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抬眸瞧了一眼。 面前的人枯瘦的眼窝塌陷,双颊高耸,嘴唇干裂上下起皮。 原本窦氏养的黑如乌云的秀发,也花白了大半。 那一双笑时得意娇媚,哭时楚楚可怜的眼睛,如今似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和生气,微微半垂着。 如今已是下过一场雪,但都是却还穿着单薄青灰色秋衫,像是不知道冷一样。 短短个把月的时间,这位谢家二夫人从天上跌到了烂泥里。 浑身灰败萧索。 谢昭昭眸中波澜不兴,平静的如同看到了什么桌子椅子那样的死物一般。 香桂却是被窦氏身上的死气骇的不太自在,连忙过去守在谢昭昭身边。 还拿了一条披风笼住了自家主子周身。 “我的星辰死了。”窦氏低声喃语:“我的星辰死了,我想看看她,你把她接回来。” 谢昭昭淡淡道:“二婶真是——” “接她回来!” 窦氏忽然抬头,双目之中血丝满布,泪水瞬间溢出眼眶,祈求地说道:“昭昭,二婶求求你,看在我照顾你多年的份上,接她回来吧!” “梁王府已经把她虐待死了,他们不会好好处理她的身后事,不会啊!” “她好歹是你的姐姐,你唤了二十年的姐姐。” “你们那时候感情那么好——就算、就算后来有些误会,可是死者为大,对,死者为大!” 窦氏想要扑上前去抓谢昭昭的手,却被红袖拦住。 窦氏泣声说:“求你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如果大伯在这里,他肯定会做些什么的——” 窦氏越说情绪越发难以抑制,嘶声喊道:“大伯一定不会让星辰这般不明不白死在梁王府,更不会对她的身后事不管不顾,大伯要在会为星辰报仇的!” 她喊的几乎破了嗓子。 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伤痛,也有浓浓的茫然。 谢威当年对她们母女多好,怎么……感觉就是眨眼的功夫,天翻地覆,什么都变了? “可能吧。” 谢昭昭垂眸淡笑:“不过可惜了,我爹爹去宾州了,如今这府上内宅,只咱们二人。” “而咱们二人之间,还是我说了算呢。” 谢昭昭站起身来,走到窦氏身边,语气轻轻:“且不说谢星辰现在是梁王侧妃,生死一切都由梁王府说了算,我们插不上手——” “就只凭你们暗中做的那些事情,你哪里有脸说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嗯?” 窦氏死死瞪着她唇边笑容。 谢昭昭又道:“你们私吞家中财帛的时候,怎么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你和谢星辰背地里抢我未婚夫的时候,为何不记得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谢昭昭一字字说道:“你怎么还有脸提我爹爹?” 想到前世父亲为救二房这对母女返回京城,被问了谋逆的大罪,剥皮楦草死无全尸…… 谢昭昭浑身似乎都忍不住痛了起来,以至于呼吸沉重,眼神阴郁。 谢昭昭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二叔从未救过我爹,是他自己贪功冒进中了敌人埋伏,不但丢了自己的性命,还害得关口失守,精兵死伤过半!” “我爹爹为了他的名声,不但将罪责一力承担,还让他得了个英烈的名声!” “对你们母女更是照顾有加,可你们就是这样回报的?” “你母女落到今日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老天开眼!” “贱人!” 窦氏嘶喊一声,忽然伸手朝着谢昭昭脸上抓过去,却被红袖一把推开。 窦氏狼狈地跌在精致的羊毛地毯上,那回头朝着谢昭昭看过来的一眼,怨毒而不甘。kuAiδugg 谢昭昭居高临下:“见你是念着你刚经历了丧女之痛,体恤你一二,但圣旨还是要遵的,二婶继续回去抄经思过吧,来人。” 红袖招手示意。 有两个武婢上前把窦氏拖走。 “你这个小贱人会不得好——”窦氏恶毒的咒骂出声,被两个武婢用布条勒住了嘴,之后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 她被拖走了。 香桂咬牙说道:“就知道她来没有好事,小姐不该见她的,平白坏了好心情。” “怎会?” 谢昭昭淡淡一笑:“我心情好的很。” 香桂愣了一下,见谢昭昭去了镜台前坐下,连忙上前服侍,为她挽发梳洗。 用过早饭后,谢昭昭便斜靠在没人榻上,一门心思去做那编玉的腰带去了。 红袖快步进来,脸色有点难看:“小姐,二夫人回去之后便开始大喊大叫,咒骂的十分难听,这……” “那就让她闭嘴。” 谢昭昭淡淡道:“别出声。” 红袖不太确定,“是永远闭嘴还是……” 谢昭昭手中正捏着一颗好看的玉珠,在腰带上比划,“她毕竟是长辈,我怎么敢叫她永远闭嘴?只是叫她别那么吵而已,你别想歪了。” 红袖点头,“奴婢明白了。” 从谢昭昭房间出来往楼下走的时候,红袖禁不住松了口气。 她刚才还以为,谢昭昭说“让闭嘴”,是要命的意思。 谢昭昭不同于一般闺中小姐。 她自小游走于战场之间,见过世间最惨烈的场景,而且谢昭昭对二房似乎有一种深到骨子里的恨意。 因此红袖觉得,要是真的辣手无情取了窦氏性命,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如今府上都是谢昭昭说了算,要窦氏的命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但如果谢昭昭真的那样,红袖又觉得心底害怕。 战场上再怎么狠辣,如今谢昭昭也是个闺门小姐,要是下手这般狠,身边的人都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了。 她走的极快,还没到怡兰苑门前,里面便传来窦氏声嘶力竭的骂声。 窦氏年轻时在娘家并不受宠,自小和姨娘受家中婆子磋磨,过的十分艰难。 婆子不高兴的时候什么恶毒下作话都骂过。 窦氏这些年做了谢家正头夫人,自然是端庄典雅。 如今逼到了穷途末路,那些话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第186章 殒命 红袖听得直皱眉头,心生厌烦,立即让身后的武婢冲了进去。 很快,窦氏被捆成了粽子,破布塞进嘴巴里,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怡兰苑中内外现在有十来个伺候的下人。 除了那窦氏的贴身嬷嬷扑上来又喊又跪地求饶以外,其余下人全部冷眼旁观。https:/ 红袖沉声说:“夫人精神失常,才会这般不成体统的又喊又叫,等会儿会有大夫过来帮她看病,你们都好生照看着人。” “是。” 所有下人低声回应,整齐划一。 红袖示意武婢把人抬到房间放下,便转身离开,回望月楼与谢昭昭回报了。 谢昭昭闻言,只淡淡“哦”了一声当是知道了,便一门心思扎进手中那精致的腰带上去,头都没怎么抬。 自这一日起,怡兰苑的大夫、汤药都没断过。 但窦氏的精神已经崩溃。 无论什么汤药,她都坚决不喝,送进去的饭菜也不碰。 一开始还能大声咒骂谢昭昭和于氏下作贱人,说谢昭昭要毒害她。 到后来身体虚弱,没了力气,一日不如一日。 谢昭昭每日听着那边禀报的消息,不甚感兴趣的样子。 谢长渊来看了谢昭昭两次。 有一次恰逢碰上红袖正在说窦氏病情。 谢长渊虽不像谢昭昭那般憎恨二房,但对二房所为也很是抵触,如今她们自作自受,他也不过皱了皱眉便罢了。 十月二十那一日,谢昭昭给云祁那身衣服总算是做好了。 谢昭昭让人从库房里面寻了个精巧的檀香木盒子,把衣服整整齐齐放进去,正打算再挑个冠搭配,红袖匆匆而来,“小姐,二夫人……没了。” 谢昭昭顿了顿,看着露在窗口的半边蔚蓝天空:“那就找人治丧吧,办的隆重些。” “可是小姐,梁王对二小姐恨是恼怒,只怕对咱们谢府也十分憎恨,二夫人又是二小姐的母亲,这丧事如果太隆重,万一引起梁王不满——” “不满就不满。”谢昭昭说:“丧事不隆重,梁王也未见得对谢家满意,更何况,我有我的用意。” 一方面,一场隆重的丧事能填平谢威心中许多对二房的歉疚。 二来,窦氏重病的时候,谢昭昭已经派人给她娘家传过信,窦家或许会来人。 窦氏这些年拿谢家贴补江南窦家,而且窦家亦借着凉国公府谢氏的微风,在江南一带狐假虎威。 这一次必定要好好清算。 即便清算不出银钱,也要和这群吸血的彻底断了往来,以免谢家被他们带累。 红袖便应了声“是”,找人去仔细办这件事情去了。 府上很快挂上白稠,设了灵堂。 谢昭昭自然不会给窦氏披麻戴孝,便直接以伤势未愈起不来身为由,日日待在望月楼内。 报丧的帖子也发了出去。 她每日照常吃吃睡睡,还从库房选了好几个冠,觉得都挺配自己给云祁准备的那身衣服。 这些时日云祁忙碌和梁王周旋,过来的次数不多。 但每一日总要让人送点东西过来。 有时候是清风楼的雪玲珑和吉祥果,有时候是旁的糕点,零嘴,也有时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还会寻摸一些别处的话本子给谢昭昭解闷。 不过谢昭昭如今也不愿意看那话本了。 做完了云祁那身衣服之后,便每日只盯着苗先生给的铜人扎一扎。 丧事第二日,云祁傍晚来到望月楼。 冬日里寒风阵阵,云祁却是一身束着箭袖的靛青色秋衫,只在外面罩了一件藏青色绣飞鹰的斗篷,足瞪皮靴,腰佩宝剑,手上也戴着皮制手套。 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凌厉气质,竟是比这冬日寒风还要冷肃几分。 谢昭昭问:“你从军中回来吗?” “嗯。”云祁点点头,“这几日玄甲军作训。” 他是皇长孙,也是西境五万玄甲军统帅。 除了朝中事,他自己的军中事亦不能耽搁分毫,将领须得和士兵同甘苦共患难,作训时亦然。 不说每一项训练科目一起进行,起码到场巡查检阅是必须的。 “怎么样?”云祁将斗篷和宝剑交给林野,走上前来询问道:“你忙的过来吗,要不要我派人过来帮你处理?” “不用。” 谢昭昭摇摇头,知道他问的是丧事:“府上的下人都在呢,管事们会办好这些事情,我都不需要如何操心。” “那就好。” 云祁把皮制手套拆下来丢在桌上,“如果有什么难事,一定告诉我。” “好。”谢昭昭这边应着,示意香桂他们退下。 婢女们刚退到门边,云祁忽然探手而来,捏住谢昭昭双手低声浅笑:“不帮我暖暖吗?” “……” 谢昭昭被他那手冷的轻“嘶”了一声,又听到外间香桂和红袖的轻笑声,没好气地瞥了云祁一眼,“冻死你算了。” 然而话虽是这样说着,她的手却将云祁一直大手捏住,“这次要训多久?” “作训要到年前,到小年吧。”云祁说道:“玄甲军是一把钢刀,即便如今暂时在京城驻扎,也须得时常磨砺才行,不然这刀钝了,以后用起来可就不顺了。” “嗯,是。” 谢昭昭点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牵着云祁的手,两人坐下后,便把先前的手放开,又抓了他另外一只手来捏在掌心。 云祁唇角弯起,眸色温柔:“我耳朵冷。” “哦。” 谢昭昭抬眸瞧了他一眼,双手果然落到云祁耳上。 云祁唇边笑意更甚,忍不住朝前凑上去想使坏亲近一二。 哪知耳上忽然一痛。 云祁“嘶”了一声,叹息地看着谢昭昭:“好姐姐,你做什么?耳朵要被你拧掉了。” “帮你捂。”谢昭昭面不改色,两指在云祁耳上轻轻游走。 她指尖的温度温热了云祁的耳朵,还在他耳尖上轻轻一捏,“规矩点。” “可我许久没见你了。” 云祁凑近几分,温声说道:“想念的厉害。” 离得近了,谢昭昭身上那种甜而不腻,也不知是什么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勾的人心头大动。 谢昭昭一把捧住他的脸,“嗯,我也是。” 第187章 噩梦 谢昭昭回的飞快,还顺势揉了揉他的脸,才转了身。 云祁倒也没有缠着非要做什么,细细地看着谢昭昭给自己沏茶,拿手炉塞在他怀中。 他觉得自己如今和谢昭昭之间像是少年时期的相处,又和那时候有明显的不同。 他暗暗自问,这是不是就叫相互喜欢,心有灵犀了? 谢昭昭问起他军营作训的事情。 云祁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思,便与她随意聊了聊。 谢昭昭自小游走战场,对军中事情也十分熟稔,云祁与她聊起来,不管说什么都毫无障碍,只随意点个一两句,谢昭昭便都明白。 云祁觉得,与她在一起,总是能舒心畅意。 时辰已晚,谢昭昭便留云祁用晚饭。 吃饭时,谢昭昭有意无意问起云祁喜欢的颜色,花纹等等。 云祁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谢昭昭盯着他:“你喜欢黄金还是珠玉?衣服纹路,你喜欢仙鹤还是麒麟?” 云祁暗道:莫非她问这个,是想装扮了给自己看,投其所好?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谢昭昭这么认真的问他喜欢……可叫他心里调了蜜糖一样甜美了。 其实他觉得谢昭昭无论如何都好看。 但这时候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 “我喜欢珠玉。”云祁说道:“不喜欢金银,纹路的话……” 他扫了一眼谢昭昭裙上折枝花草,温声笑道:“花草和飞鸟吧。” 谢昭昭有些诧异:“你喜欢花草和飞鸟?” “嗯。”云祁点点头,“怎么不可以吗?” 谢昭昭默了默说了句“可以”,把他这喜好记下。 待他离开之后,谢昭昭瞧着自己准备好的那身衣服,有些微犹豫。 这衣服上袖子上的绣纹是盘金仙鹤,贵气十足,很符合云祁身份。 至于袍摆和领口都是如意纹。kuAiδugg 当时做的时候,她根据前世自己跟在云祁身边,见云祁常穿的样式准备。 方才问他喜欢什么,也只是想配冠的时候,自己能有点选择方向,结果他喜欢飞鸟和花草? 那真是和她做的这身衣服完全背道而驰。 谢昭昭忍不住犯嘀咕。 男儿郎很少喜欢飞鸟花草的,他爱好怎么这么独特。 谢昭昭瞅着面前的衣服和冠,琢磨了一阵子,最后选了更合衣服颜色的紫金冠。 至于问来的云祁那些喜好,她只当做没听到。 左右这礼物她准备了大半个月,他喜不喜欢她都得送,大不了下次送个绣花草和飞鸟的吧。 谢昭昭一边想着一边封好了礼物,心底有个念头闪来闪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但到底不算太重要的事情,并没有深想。 云祁那边除了忙正事,偶尔也会期待谢昭昭问了“喜好”之后的转变。 不过是二人都有事情忙,一来二去又是几日没见着。 如今谢家不如从前,再加上窦氏母女得罪梁王,灵堂设好,竟是一个来吊唁的人也没有。 至于窦氏原本相交的那些夫人们,如今更是有多远躲多远。 连谢家门前都不太敢有人前来晃悠。 谢昭昭没什么特别反应。 当初谢家圣宠,门庭若市。 如今府上略有些凄凉,免不得门庭冷落,常事罢了。 江南窦家也一直没有来人。 谢威和二房谢长志那边都传了信。 谢威是奉皇命离京,注定是回不来了。 至于谢长志……从京都到边关传信就要一个多月,他再回来日夜兼程也需二十来天。 因此红袖带着管家前来,请示这接下去怎么办。 如今大秦沿用前朝礼法,逝者停灵七日出殡。 明日就要第七天了,现在是出殡还是继续停灵等候。 “出殡吧。” 谢昭昭淡淡道:“窦家的人看来是不敢来了,至于我堂兄——” 窦氏和谢星辰虽然卑劣恶毒,但二房的谢长志自小和大哥二哥一起在边关驻守,对窦氏母女的感情很淡薄。 前世谢昭昭死后,灵魂飘荡在云祁身边,见他为自己报仇时,窦氏曾说过。 当年她给谢长志传过好几封家书,叫谢长志离开边关,放弃大哥二哥到南部儋州找她们。 谢长志却一概不理,留下来和大哥二哥一起为父亲申辩,最后死于梁王之手。 今生人易事易,窦氏母女死了,谢长志却活了下来。 “他若回来再说吧。” 谢昭昭垂眸吩咐:“明日照时辰出殡便是。” 这一夜,谢昭昭做了梦,梦里是前世桩桩惨烈。 惊醒之时,屋中一片漆黑,院外响起更夫的梆子声,才二更天。 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前世,更没有梦的这般真切过。 明明是梦,谢昭昭却看到父亲被刽子手剥皮,姐姐为父申辩被人策马踏过,横尸街头死不瞑目,母亲吊死城楼,兄长一一透露落地。 她感觉到肩胛骨撕裂一般疼痛,全身的皮肉也像是被刀剐了下来,头发被扯落头皮…… 心底深处的所有噩梦,在这暗沉的深夜上浮。 屋中明明很暖和,谢昭昭却觉浑身冰冷,忍不住抓起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呼吸也紧绷。 就在这时,窗棱噼啪一声响。 谢昭昭眉心一拧,立即起身下床,去拿挂在边上的宝剑,却在看到那跃窗而入的人影时,又重重地舒了口气。 “我吵醒你了?” 云祁一身宽袖劲装,身形英气俊挺,停在谢昭昭几步外,“抱歉,最近事务太忙,都没有空隙过来,今日正好忙完,我——” 因为太想念,所以哪怕乘夜翻窗,做这种毫不君子之事,他也要来瞧一瞧。 云祁面上露出讪笑,想着她不定又要打趣自己什么的时候,忽闻啪嗒一声响。 谢昭昭手中宝剑挂回了柱子上。 她上前两步,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投入云祁怀中,“阿祁。” 云祁怔住,双手环上谢昭昭肩背,明显感觉她情绪不对,“你怎么了?” 谢昭昭不说话,只是抱在云祁腰间的手很紧很紧。 云祁便也沉默下去,拍着谢昭昭后背,无声地安抚她。 半晌后,他把谢昭昭的手拎过来,揣在自己胸前位置,轻声问:“是不是想我了?” “……” 谢昭昭嗅着他身上熟悉到让人安心的气息,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想你个翻墙入户的小毛贼做什么?” 第188章 安心 “是,我是翻墙入户的毛贼。”云祁轻笑起来:“你不但不会想我,还会拿剑把我砍出去呢。” 谢昭昭哼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又过了片刻,她约莫也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环在云祁腰间的手臂要起身。 云祁却箍着她肩背不放,“你怎么大半晚上不睡?在想事情?” 谢昭昭不太坚决地挣了挣。 他箍的牢,挣不脱。 谢昭昭便也放弃,侧过脸贴在他肩头。 云祁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中。 谢昭昭竟莫名觉得心安,所有寒冷和愤怒眨眼功夫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垂眸,瞧着一室黑沉之中,云祁领口那不甚清晰的如意云纹:“只是梦到了些不好的事情。” 云祁“哦”了一声,也不追问梦到了什么,只是温声说:“既是梦,那不必当回事,凡事有我,你不必怕。” 谢昭昭没有应声,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云祁衣袖上的一片布料捻动。 云祁把她送回床榻上,拉好锦被坐在床边说,“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便走了。” “嗯。” 谢昭昭躺了回去,半阖上眼。 她的手一直捏在云祁的袖角那儿,这会儿沉吟些许,手指沿着袖角往下落,轻轻握住他的手掌。 捏了会儿似是觉得不够,又将那手掌拉过来枕在脸颊下面,才觉得满意了些。 云祁眸中柔光更深,身子又往下倾了倾,靠近了一些。 他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肩膀,便如同哄小孩儿一般,耐心十足的一下又一下。 过了不知多久,谢昭昭重新闭上眼,呼吸也绵长匀称起来。 云祁半伏着身子。 其实这个动作真的很不好受,但他就这般伏了快要两刻钟,竟纹丝未动。 等到此时谢昭昭睡沉,云祁才慢慢地直起身子,那双温柔的眸子似乎能滴出水来。 当年他抢亲失败,受到严厉责罚,和父亲的关系几乎分崩离析,并且让皇爷爷也对他失望透顶,之后彻底将他放逐西境。 皇爷爷撂下话,要他无诏终生不得入京。 后来父亲忽然得了急病暴毙,皇爷爷也驾崩,京城落入别人控制。 等他收到消息时谢家已经出事,各处也已陷入战乱,山河破碎。 他痛苦绝望之际,也似一夜之间便长大了。 他整肃玄甲军,杀回京城,守住了江山,却来不及救下谢昭昭。 在无数文武大臣都推他上位的情况下,他毅然决然放弃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拥护十四皇叔上位。 等一切稳固,他便挂靴离去,寻了一处山庙,青灯古佛了了残生。 谁料再睁眼,竟然是在西境军帐之中。 他回到了谢昭昭成亲前的一年。 前世种种宛如大梦一场,他虽然最后力挽狂澜,稳住了局势,可却失去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他喜欢的人不但从未喜欢过他,甚至死无全尸,惨淡收场。 他那时便发誓,今生不管用什么法子,万里山河要守,谢昭昭也得是他的。 他提前布局了一切。 他把一切都算到了极致。 唯独谢昭昭,他心中虽立誓必定不能让她逃离自己的手掌心。 然而实则他内心最深处对此根本没有任何把握。 感情是勉强不了的。 她以前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就忽然不厌恶他,还会乖乖喜欢自己,嫁给自己? 他却又不敢深想这些,心中蛮横地决定,先把她困在自己身边再说! 于是有了软筋散。 他当时甚至想好了后招,让她不情愿也得走到自己身边去。 然而一切出乎意料。 比起他强硬地把谢昭昭困在身边,谢昭昭自己愿意主动走到他身边,显然更能让人心情愉悦。 云祁本不信鬼神,如今竟也感谢诸天神佛,竟然给他和谢昭昭这样的机缘。 云祁瞧着熟睡中的谢昭昭,眸色又逐渐暖了起来。 他俯身往下,轻轻在谢昭昭额角吻了一下。 女子白如玉瓷一般滑腻清香的脸颊让他心神摇曳,唇便也在那弧度美好的额角流连忘返。 缱绻片刻,见谢昭昭眉心微动,似是不适,云祁这才依依不舍地起了身。 他的手抚上谢昭昭轻轻蹙起的眉心,想起方才她说的梦。 云祁的神色沉了起来。 谢昭昭素来坚强,什么样的梦,能叫她这般反常? 他视线往外,似乎透过亭台楼阁,白墙青瓦,直接落到了不远处的灵堂。 他虽未和谢昭昭将前世之事点明,但两人对此事一直是心照不宣。 谢昭昭如今这样,怕想到了以前的那些事情吧? 云祁甚至不敢回忆自己冲入京城之后,看到谢昭昭那支离破碎的样子,又受了多少苦难和折磨。 他缓缓吸气垂眸,掩住眼底冰冷愤恨,待到情绪平缓一些,他才离开望月楼。 外面,林野等了良久,一见到云祁出去,连忙低声询问:“主子说去一盏茶便回,却去了快半个时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派去窦家的人回消息了吗?”云祁冷声问。 林野连忙回道:“前两日就回了,都办好了,主子放心吧。” “好。” 云祁点点头,又问:“中山王那边呢?” “那边倒是没回话。毕竟不是小事,那边多考虑一下也……” 林野瞧了下云祁脸色。 然而夜色黑沉,云祁眸中如何神采,他看不分明,只是感觉自家殿下浑身冷气纵横,林野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没有继续说下去。 云祁冷哼一声,转身隐入夜色之中。 …… 次日,辰时刚过一点香桂便到房中来将谢昭昭叫醒。 没一会儿管事又来请示出殡事宜。 谢昭昭说道:“按规矩办就是了,不必再来与我回报。” 管家退走,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些许动静。 按照规矩,太阳升起之前,人是要下葬的。 谢家当年不过在偏院山村与其他姓氏混居,也不知道祖籍何处,便在京郊买了一块墓地,谢擎便葬在那处。 窦氏和谢擎今日合葬在了一处,这事情便算这么了了。 谢昭昭趴在望月楼的窗口,瞧着院内的洗砚池,脑中浮现昨晚云祁出现的事情。https:/ 一面嘀咕他半夜翻墙竟成了习惯,一面也暗忖自己居然被他给哄睡,后半夜还睡得极好,一觉到天明,真是奇也怪哉。 第191章 平章侯 谢昭昭点点头:“好。” 这会儿时辰还不到晚膳时间,两人便在窗边下棋聊天,消磨时间。 屋内烧了炭,暖融融的。 窗口微开,便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和行色匆匆的百姓。 入了冬,穿过整条圣京城的玉龙河也结了冰,岸边一片枯草。 因为天冷,街上的百姓并不多。 谢昭昭不喜欢下棋,那棋走两步,便忍不住朝外瞧一瞧风景。 就在云祁暗忖不该这么早带她到这里来坐着磋磨时间,而是该去旁的地方瞧瞧再来吃晚膳的时候,谢昭昭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云祁问,顺着谢昭昭视线朝外看去,下一瞬也挑了挑眉。 只见玉龙河对岸的一间食肆门前停了一辆马车,有个头戴维帽身穿锦衣的贵族女子缓缓下车。 离的如此之远,即便谢昭昭和云祁目力都极好,也不可能穿透那女子的维帽看清她是何人。 但二人却认得护在那女子身边的青衣护卫。 是陈家那个陈清辞。 “阿祁。”谢昭昭目光转向云祁:“你说你对陈家有办法,除了她和陈清辞之间的事情外,还有其余后招吗?” 中山王府和云祁的这门要赐不赐的婚事牵扯到多方利益。 并不是陈书兰不愿意就能解决的。 陈书兰身为陈家嫡女,多年来受家族教导,必定也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家族利益。 换言之,如果她真的不顾家族,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 云祁捏着茶盏,淡淡开口:“自然——” 话音刚出,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嚷之声。 谢昭昭和云祁也都朝着那边看过去。 只见那戴着帷帽,原本扶着婢女下车的陈书兰不知怎的栽到了婢女怀中,维帽掉落,惊的脸色微白。 不远处,一身靛青色广袖蟒袍的梁王端坐马上,身后一队穿着盔甲的府兵跟着,看起来气势汹汹。 周围百姓都争相避让退走。 梁王只停了片刻,便带了那一队人奔了出去。 只留惊魂未定的陈书兰重新戴好维帽,却似是没了进食的心情,快速坐上马车离开了。 第193章 不配、不能、不该 陈书兰猛然回头。 那半挽着袖子,立在夜色之中的青灰劲装男子,不是陈清辞又是谁? 陈书兰飞快地跑上前去,在陈清辞一句“小姐”还没唤完之际一把捂住他的嘴,“我有话要跟你说,现在必须说,必须!” 陈清辞唇猝不及防触到了陈书兰的掌心。 那滑腻又香甜的触感,叫陈清辞心房松动一瞬。 也只是这一瞬,陈书兰便拽着他的手臂,将陈清辞扯到了不远处的假山之中。 此时的陈清辞才回过神来。 他说:“小姐这么晚了不该到这里来——” “闭嘴!” 陈书兰冷声开口:“我是来找你的,你不要装作不知道!” 陈清辞顿了顿,深吸口气:“那小姐有什么事吗?”httpδ:/m.kuAisugg.nět “我要你带我走,我们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后半辈子。” 陈清辞怔住:“小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陈书兰抓住他的衣袖,“清辞,我不想留在京城嫁给莫名其妙的什么人……我想和你在一起,清辞,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别人吗?” “我嫁了旁人不会快乐的!” 陈书兰想到最近这段时间陈清辞刻意保持距离,想到以后的日子,就觉得悲从中来,彻底放弃心中最后一点矜持。 她毫不犹豫地扑到陈清辞身前,把他紧紧抱捞,“清辞,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吧……” 陈清辞瞬间僵住。 他多想就此点头,真的带她离开这里,从此和小姐永不分离。 可他不能。 他一个家奴,带走了小姐,从此要让小姐随着他风餐露宿,亡命天涯吗? 曾几何时,他无法拒绝他的小姐提出的任何要求。 然而到如今,他却无法给小姐任何回应。 “小姐——”陈清辞握住陈书兰的手臂,缓慢而坚定地将她推离自己,“属下实在没办法带小姐离开。” 陈书兰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清辞,那双眼眸之中满是痛苦和伤怀:“你不愿?” “今晚的事情属下便当做没有发生过,这就送小姐回房休息。” 陈书兰眼底泛起泪光,“你是不喜欢我吗?是吗?” 陈书兰那双眼睛里的伤痛太过沉重,刀剑一样戳进他心里,竟是让他呼吸都重的无法顺畅起来。 陈清辞张了张嘴,喉间那句“我挚爱小姐”差点冲口而出。 然而就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压下了所有的冲动。 他不配,不能,不该。 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面无表情地说:“属下只是下人,不值得小姐这样。” “我从未将你当过下人。” “那你这般命令我要求我,不是将我当做下人又是当做什么?”陈清辞脱口而出。 一句话也如利剑一般戳到了陈书兰心里。 陈书兰脸色惨白,氤氲了良久的湿气化成无数泪珠,滴滴哒哒坠落,砸在了青石地面上,“原来、原来……” 他是不喜欢她的。 只将她当成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一个必须服从命令,逆来顺受的主子。 “我懂得了。” 陈书兰狼狈地朝他笑了一下,笑中带泪,“抱歉、抱歉……” 她转过身,背脊僵硬地往回走,再没回头多看一下。 那每一步,似乎都像是用尺子量好的一般规范标准,背脊笔挺的像是去赴一场贵族盛宴,而不是表白被拒落寞伤怀地只能回到自己的窝中舔舐伤口。 …… 谢昭昭那日回到望月楼之后,雷兴便来回报,说窦家之事似乎和梁王无关。 谢昭昭早已知道一切是云祁,只是笑了笑。 不过转而想到,云祁能把手伸到窦家,肯定是为自己,那必定对楚南轩、谢星辰和窦氏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谢昭昭便吩咐雷兴以及红袖,查一查这三人。 不查不知道,一查当真吓一跳。 窦氏的死透着不对。 “这是奴婢在二夫人枕头之中发现的。”红袖把一些干花瓣递给谢昭昭看。 “是曼陀罗。” 谢昭昭小心地把花瓣接过来。 她在苗先生的医典之中看过,曼陀罗是非常厉害的毒草,若是误食,十二个时辰就会昏迷至死。 放在枕头之中日日吸食,毒性虽然减弱了许多,但鲸吞蚕食之下,身体也会越来越弱。 长期下去依然能致命。 谢昭昭还以为窦氏是命数到了,却不想…… 她慢慢地将那曼陀罗的花瓣放在干净手帕之中包裹好,不禁慨叹,若论起心思长远,云祁这厮真正是厉害。 谢昭昭重生回来,便暗中让红袖和红霞清查过府上下人,深怕有些是窦氏和楚南轩他们插进来的,关键时刻会坏事。 她自认为自己把控了谢府一切,却不想,连云祁什么时候在窦氏那里动的手脚都不知。 “小姐。”香蓉快步进了屋子,手中捏着一张淡蓝色布封的帖子,“陈家别馆送来的。” “陈家?” 谢昭昭回过神,将那帖子接过来瞧了瞧,神色变得有些微妙:“陈书兰想来拜访,探病。” “她是小姐的情敌。”香桂眉毛微皱:“现在这时候前来探病也太古怪了些,也不知揣着什么心思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昭昭把帖子合起来,“她既要来,那我便接着,你们去准备吧。” …… 两日后,陈书兰前来凉国公府上。 谢昭昭亲自到角门迎接陈书兰。 两人相互见礼问好后,她便引着陈书兰进了府。 如今已经入了十二月,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 陈书兰穿着银红色袄裙,玉白色滚毛圈的褙子,外面还披着白狐披风,一副富贵佳人模样。 然而那脸蛋却比上次赏菊宴见时清瘦了不少。 虽做了些妆点,但面色着实瞧着有点憔悴。 陈书兰面含微笑,询问谢昭昭伤势情况。 谢昭昭客气地说:“养了这许久,可算是恢复了,只是如今天寒地冻,府上也办了桩白事,所以最近也未在外面走动。” “原来如此。”陈书兰点点头:“还以为谢小姐的伤势未好,所以闭门不出呢。” 第194章 醉酒 谢昭昭笑笑,将她请到了冬日会客的暖阁之中与她寒暄起来。 陈书兰看起来并不太有精神的样子,也因与谢昭昭本身就不算熟悉,相处的有些拘谨。 一会儿后,就闲谈不下去了。 谢昭昭着人准备糕点,一面思忖着陈书兰前来的目的。 若说是纯粹闲聊,谢昭昭倒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这京城这么多的贵女,值得相交的不说多不胜数,也是有一些的。 陈书兰闲聊交友找到她谢昭昭头上,可不就是巧了么? 但从陈书兰字里行间,以及神情态度,她又真的琢磨不透陈书兰的来意。 “谢小姐一定在想,我是不是揣着什么不怀好意吧。”陈书兰忽然轻飘飘地一声,漂亮的眸子也朝着谢昭昭看过来。 谢昭昭微顿,淡笑道:“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的确很好奇陈小姐的来意。” “应当好奇。” 陈书兰垂眸:“以我们如今的处境,你若说你不好奇,来者是客,要与我交个朋友之类的话,我反倒还觉得谢小姐为人虚伪了些。” 这时候,香桂带着婢女来送茶点果子。 谢昭昭便没应她。 等婢女们摆好了退出去,陈书兰又说:“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来做什么,只是在别馆一人待着无聊,闷的厉害,就想出来走走。” “左右思谋了一圈,好像这京城只与你说过几句话,又听你受伤将养,便想来瞧瞧。” 谢昭昭暗道:这话倒是够真诚,比随意找什么理由更让人愿意信。 “上次你那副字,我让人裱了起来。” 陈书兰微笑:“谢小姐如果伤势已经好了些,我能不能厚颜再求一幅字?” “当然可以。” 谢昭昭说道:“你想要什么内容?” “内容啊……” 陈书兰目光落向桌上那糕点,却实则眼神毫无焦距,在透过糕点看旁的。 她喃喃:“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想要这个。” 谢昭昭应了声“好”,心底却纳闷,她要这般伤情的内容,是否心境如此? 谢昭昭想起那个叫清辞的陈家护卫来。 香桂和香蓉听到里面的主子说起写字,便下去准备文房四宝了。 谢昭昭和陈书兰坐在里间相顾无言。 待到备好了笔墨,谢昭昭起身提笔,将陈书兰所要的内容一笔笔认真写下,请陈书兰来看。 “最近都没有顾得上练字,也不知这字还能不能入陈小姐的眼。”谢昭昭说。 “很好看。” 陈书兰拿起那幅字,“谢小姐的字和谢小姐的人一样,看似安静实则潇洒,我若有谢小姐这份潇洒就好了。” 谢昭昭不知她情况,但想她前世凄惨,心底泛起几许淡淡怜惜,又料定她必是情殇—— 谢昭昭沉吟片刻,说道:“我也未必真如陈小姐所想那般潇洒,这圣京城中,无论是富贵佳人,还是贫苦百姓,谁都有谁的难处痛处。” “任何人一辈子都会有诸多的不如意,我们谁也不是圣人,其实很难做到真正的拿得起放得下。” “但无论如何,都要疼惜自己。” 陈书兰看着那副字怔怔出神。 良久良久,她才把那副字放回桌上,朝着谢昭昭温声笑道:“谢小姐的话说的不错,不管怎么,都要疼惜自己才行。” “若是自己都不疼惜自己了,那旁人又怎会疼惜你。” “是这个道理。”谢昭昭点点头,“陈小姐来了也有一会儿了,用些糕点吧,若是饿坏了娇客,我可是大罪过。” 她说的一本正经,大大的眼睛却眨了眨,端庄之间带着几分俏皮。 陈书兰轻笑道:“好啊。” 两人吃了些糕点,说起练字,又说起旁的。 这一回似乎话题也多了一些。 从京城的风景,冬日的大雪,说道了冀北的荒原、风沙、隔壁,又说到江南的水乡,宾州的锦鲤。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起用了晚膳陈书兰都不太愿意离去。 还是婢女青苔提醒了她好几次,陈书兰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今日算是交下谢姑娘这个朋友了,是不是?”陈书兰笑问,“隔几日我若还想来叨扰谢姑娘一二,不知姑娘可还欢迎。” 第195章 道歉 谢长渊这一扑,着实是大大的过分。 陈书兰虽说“没事”,但当时扑过去那“砰”的一下那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 谢昭昭回去望月楼便让人准备了伤药,连夜送到了陈家别馆。 不过被陈家婉拒了。 谢昭昭看着被退回来的伤药,微微挑眉。 香桂低声说道:“左右她和小姐是做不成朋友的,退了便也退了吧?” “明日再说。”谢昭昭把伤药盒子放在一边,交代道:“五哥那边醒了便告诉我。” …… 谢长渊醉了一晚上,第二日醒来时头昏脑涨,趴在床上半死不活地吆喝婢女服侍起身。 长随雷安走进来,“公子,您醒了便赶紧去望月楼一趟吧。” “嗯?望月楼?”谢长渊打着哈欠,揉着抽疼的脑袋,“七小姐有什么事吗?” “倒不是七小姐的事情……” 雷安欲言又止,“总之您亲自跑一趟,去了就知道了。” 谢长渊皱了皱眉,一边懒懒散散地翻身而起,一边暗暗嘀咕:“什么事情这么神神叨叨。” 到底是担心那边有什么急事,谢长渊甚至顾不上沐浴,随意洗漱了一下把自己稍稍整理,便赶紧到望月楼去了。 “怎么了?” 一进楼中,谢长渊瞧见谢昭昭立即发问:“是不是云祁那厮欺负你了?你告诉五哥,五哥帮你出气去。” “没有。”谢昭昭淡淡说着,眼神微妙地看着谢长渊。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谢长渊皱眉,感觉这望月楼里的婢女视线好像都不太对。 他“嘶”了一声,低头检查自己的腰带是不是没束好,衣服是不是有什么脏污,还扶了扶冠,抹了把脸。 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后,谢长渊眉头皱的更紧:“到底怎么了啊?”https:/ “你是一点不记得了?”谢昭昭问道:“昨晚你回府的事情?” “记得啊。”谢长渊叉腰说:“到门口遇到你,然后喊了你一声,便被人扶进来了。” “然后,没别的了吗?” “没了。” 谢长渊摇头,琢磨了会儿,又说:“对了,好像被人打了——我不就喝多了点么,好歹也是你兄长,你倒是下得去手。” 谢长渊白了谢昭昭一眼,摸摸左脸又摸摸右脸。 昨晚那边脸挨打来着? 虽然好像那一声“啪”很大声,但脸好像不是很疼。 谢长渊瞥了谢昭昭一眼,“你手劲儿变小了?还行,算是懂得怜香惜玉了。” 望月楼所有奴婢都露出古怪的神色,但没人说话,俱是低下头去。 谢昭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深吸口气,摆摆手。 香桂带着人退了下去。 谢长渊挑眉:“要说正事了?” “对。”谢昭昭淡道:“你昨晚的确挨打了,但不是我打的。” “……” 谢长渊一怔,“什么?那是哪个打的?” 除了谢昭昭,府上的婢女还对他的脸动手?怎么可能? “陈家小姐。”谢昭昭在谢长渊陡然瞪大的眼神之下,慢条斯理地说:“陈书兰姑娘。” “什——”谢长渊失语片刻,“你在唬我?陈书兰怎么可能在我们府上?” “她前两日就递了帖子要来探我的病,昨天午后来的,一直待到晚膳结束才离开。”谢昭昭缓缓说:“就在门前要上车的时候,你回来了。” “并且还把她撞倒了。” 谢昭昭又说:“撞的有点厉害,她应该是受了伤,可我送了伤药去,被婉拒了。” 谢长渊:“……” 望月楼内陷入沉默。 谢长渊似乎是不可置信,但在谢昭昭那明显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和眼神之下,又不得不信。 他烦躁地搔了搔头,“她不是你情敌么?没事跑来我家转悠什么?真麻烦……那现在怎么办?” “她来者是客,却在我们府上受了惊还受了伤,自然不能就这么简单算了。”谢昭昭说道:“赔礼道歉是要的吧。” 谢长渊叹气:“好像是,那就备点礼物吧,我去。” “礼物早上就交代人准备好了。”谢昭昭说道:“帖子也递出去了,明日一早过去。” “知道了。” 谢长渊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你随我一起……毕竟人家的女子,这事情闹开了对人家不好,你帮我出面,外人瞧着便是我作陪。” “当然。” 谢昭昭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有件事情她着实好奇。 “五哥,咱们入京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你喝醉过,昨晚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借酒消愁去了?”谢昭昭问。 “没有——”谢长渊一挥手,“不过是和陆大人斗酒,那厮狡诈,故意将我灌醉了而已,我能有什么伤心事?我每天高兴着呢。” 谢昭昭微调眉梢。 别看谢长渊说的洒脱,但神色恹恹,想来也并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吧。 只是谢长渊明显不打算多说,谢昭昭便也没追问。 …… 第二日一早,兄妹两人一起前往陈家别馆。 当晚那“砰”的一声,是陈书兰撞到了后脑勺。 撞的还挺厉害。 晚上回来上了药后,陈书兰便觉得晕晕乎乎,到今早才勉强恢复一些精神。 听刘嬷嬷禀报,谢昭昭和谢长渊到了,陈书兰还没吭声,婢女铃兰便哼了一声,“他还敢来?” “圣京城那么多的王孙公子,他那般眠花宿柳还醉酒回家的真是独一份。” “而且谢家前不久才办了丧事吧?虽说死的是二房的夫人,但到底说来也是长辈,他竟然这样毫不顾忌,简直是……” “好了。” 陈书兰淡淡说:“把谢姑娘请进来吧。” “是。” 一边话少的青苔福了福身退下去,没一会儿带着谢昭昭到了厢房中来。 谢昭昭一见陈书兰头上捆着白色纱带,后脑那处还有些血色,忍不住歉疚起来,“伤势怎么样?” “还好。”陈书兰,招呼谢昭昭坐下,“疼了一阵子,晕了一阵子,现在好多了。” “那晚回来就昏昏沉沉的,便睡了过去,你送药来,底下人没得我准许便退回去,我已经罚了她们了,你不要介怀。” 谢昭昭说“当然”,又问:“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谢昭昭打量了她的脸色一会儿,说道:“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谢姑娘懂得治伤?” “不算太懂,了解一些。”谢昭昭温言说:“这事儿实在是抱歉的很,看一看也好安心……当然,陈姑娘如果不愿意,我——” “那就劳烦谢姑娘了。” 第197章 龃龉 谢昭昭沉默了,也瞬间就明白方才为何苏向阳看她的视线那般阴沉。 “是你。” 谢嘉嘉语气转为肯定,“你怎么能杀她?” 谢昭昭说:“她差点害了你和孩子的性命。” “我知道。”谢嘉嘉皱眉说道:“沉鱼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她是不是有罪,是不是该死,不该是你做决定,而是送官府由律法判决。” 谢昭昭沉默片刻后淡笑一声,“姐姐怕是忘了,我自小游走于战场之上,杀过不知多少敌人匪宼。” “沉鱼和我来说,与那些敌人匪宼并无区别,她要害我家人,我便取她性命,如此而已。” 谢嘉嘉拧起眉头,“你战场杀敌和这个不一样,沉鱼只是百姓,就算她该死,也不该由你随意处决。” “是么?”谢昭昭垂眸,笑意更深,“好吧。” 谢嘉嘉瞧她这样神色,原就不好的脸色也变得更为难看,“你——” “姐姐。” 谢昭昭打断她,“我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姐姐了,告辞。” 话落,谢昭昭转身离去。 经过谢嘉嘉身边的时候还面带微笑,客气体面,仿佛和谢嘉嘉方才不曾争辩过。 谢嘉嘉看着打起的帘子落下,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想起方才苏向阳咄咄逼人的质问,那一句句“沉鱼何辜”,谢嘉嘉眸中露出一抹极其淡薄的苦笑。 原以为就这么各过各的,互不干涉相敬如宾也就是了。 却不想横生枝节,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真是……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男人,都是狗东西。 一不小心就成了烦恼的根源。 就不该成亲! …… 离开苏府,谢昭昭坐上马车,却是全没了一开始的好心情。 香桂小声问:“咱们还是去妙善堂么?” “不去。” 谢昭昭说道:“回家吧。” “好。” 香桂朝着外面的车夫吩咐一声,回头时见谢昭昭托着腮,顺着车窗缝隙看外面。 虽然面色平静,但眉宇之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香桂看在眼中,忍不住为自家小姐不平,“当初沉鱼买通大夫谋害三小姐和小小姐,场面那么危急,要不是小姐反应够快,如今都不知怎样。” 第203章 县主 “哦?” 宣武皇帝扬了扬花白的眉毛,侧脸问一边的李德胜:“怎么回事?” 李德胜连忙回道:“这,奴才还不太清楚。” “臣妾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侧的贤妃叹了口气说道:“云姗今日带了獒犬进宫,抓伤了瑶儿的婢女——” “臣妾和昭昭去时,那獒犬还要撕咬瑶儿,昭昭为了救瑶儿,便将那獒犬打了出去,一时情急出手重了些,獒犬暴毙了,云姗一着急,就……晕了过去。” 贤妃话说的保守,但宣武皇帝却是听出了端倪。 怕不是晕过去,是发病了! “云姗为什么能带犬入宫?”宣武皇帝慢慢问道:“若朕记得不错,前来宫中赴宴的宗室贵女只允许带两个婢女?怎么獒犬是婢女么?” “是,皇上说的是。”李德胜赶紧回道:“一定是底下的小子们办事不认真,这才出了这样的纰漏,老奴等散了宴会必定好好追查,重重处罚!” 宣武皇帝冷哼一声,视线扫过谢昭昭,最后落在不远处的梁王身上。 若非是梁王势大,宫中的那些太监畏惧,怎么可能放任云姗带着獒犬进宫。 如果不是他对云姗肆意宠溺,不加管束,云姗也不敢放狗去欺辱同为郡主的云瑶。 梁王眉心一拧,立即站起身来,“是儿臣管束不严,父皇息怒,儿臣回家后一定好好教导她。” “的确需要好好教导。” 宣武皇帝意有所指,“既然同为皇家血脉,应当相互照应,友爱谦恭,长幼有序。” 梁王脸色又是一变,“儿臣谨记。” 待到梁王退回坐席之时,他看向谢昭昭的神色就变得更加阴沉难看,眸中甚至已经隐现杀气。 宣武皇帝的视线又落回谢昭昭身上,瞧她依然不卑不亢,平静安然,心底倒是闪过些许笑意。 天子日理万机,以前一年也不过见谢昭昭一两次。 再加上云祁纠缠谢昭昭,以至于宣武皇帝其实对谢昭昭并没什么好感。 但今日他却瞧出谢昭昭这小女子的聪慧。 赏赐不过是试探。 若她请他将谢威调回京城,或者被天子之威震慑,颤颤巍巍随便要点什么,那便是愚蠢痴傻,实在不值得云祁那样惦记。 但谢昭昭应对得当。 简单两句话,没有邀功,反倒将了梁王一军。 如果日后梁王为獒犬之事为难谢昭昭,那便是不遵圣旨了。 皇家需要强有力的妻族协同并进,更需要那女子聪慧懂事知进退。 云祁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宣武皇帝淡淡道:“你救太子功劳巨大,这獒犬之事只是一件小事,况且你又救了瑶儿,不算是过,反倒又是一功。” “这怎么能叫功过相抵?如果朕这样把你的功劳抹了,天下人岂不是要骂朕老糊涂?” “这样吧,就封谢昭昭为元仪县主,岁禄一千石。” 宴上众人尽是哗然。 大秦制度分明,皇帝的公主岁禄也才一千石。 这谢昭昭封了个县主,就有一千石岁禄? 谢昭昭感觉到所有人朝着自己投射而来的各种莫测视线,心底忍不住暗叹君恩难受。 像宣武皇帝这样雄才伟略的皇帝的君恩,更是难受。 “怎么,不愿意?”宣武皇帝挑眉道:“觉得这样的赏赐太轻?” “……” 谢昭昭默了默,跪地叩首:“臣女谢主隆恩。” 谢恩之后,谢昭昭又坐回了贤妃身侧去。 宴会还在继续,宴上其余人却是心思复杂。 平章侯陈志缘笑容已经僵在脸上。 圣上如此抬举谢昭昭,难道是要从了云祁的心思,把谢昭昭赐给他? 如果这样,书兰怎么办! 以陈家和谢家在朝中的地位,就是云祁的身份,也消受不了同时娶她们两人。 虽说陈志缘联络了梁王,但现在太子地位稳固,云祁他日前途似锦。 陈志缘其实也是在左右摇摆。 毕竟支持梁王很有些难度。 如果云祁和陈书兰的婚事能定下来,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如今,这算什么? 陈书兰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有些雀跃。 她巴不得自己和云祁毫无关系,乐见云祁和谢昭昭在一起。 太子面含淡笑,对谢昭昭的反应也很是满意。 只是转而想起云瑶受了惊吓,又拧起眉心。 坐在不远处的云祁却是长长松了口气,又暗自失笑,自己当真是大惊小怪。 谢昭昭那样聪慧的人,这点小场面怎么可能应付不过来? 一场宴会,众人心思各异。 等到宴会结束出宫坐上马车,谢昭昭长长舒了口气,“真是伴君如伴虎。” “小姐聪慧,应对的很好,轻描淡写今晚便过去了。”红袖微笑道:“封了县主还有岁禄,从明日开始,京中再也不敢有人轻视小姐了。” “是么?” 谢昭昭皱眉:“和这些人做场面玩心计,其实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红袖愣了愣,不知说什么好。 谢昭昭却笑道:“算了,反正我与谢家皆身在局中,慨叹这些属实毫无意义。”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算谢家和开平王府不想搅在浑水里面,旁人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那倒不如以退为进,勇往直前。 …… 梁王回府之后心情十分糟糕。 云姗已经送回府上了,现在已经昏睡。 管事低声询问梁王是否要过去瞧一眼,却被梁王厉声喝退。 瞧? 瞧什么瞧! 因为那个臭丫头,他被父皇明里暗里敲打,叫他安分。 可他凭什么安分? 况且云姗这次是发了病。 梁王曾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发病撞柱而亡,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场景,对自己身上带的这种无法祛除的病憎恶至极。 凡是在他面前,有人胆敢提及,哪怕是稍微用些异样神色看他的,他都要立即杀死绝不手软。 如今怎么会想去看望云姗。 “谢昭昭!” 梁王沉声开口,“贱人!” 要不是她,今夜不至于闹到这个份上。 梁王又想起前面严刑拷打谢星辰那几个婢女得到的消息,原来谢星辰把孩子弄到水陆大会,竟然是谢昭昭教唆的。 这个贱人! 伙同云祁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 梁王原本今晚对谢昭昭浮起的点点兴趣,消失的一干二净,如今眼底杀气纵横。 第205章 财主 谢昭昭册封元仪县主的第二日,京中各府都不约而同地送了礼物过来。 香桂瞧着那些礼物单子,由衷感慨道:“如今小姐得了圣上的喜欢,这些人也看准了风向,忙着来和小姐搞好关系。” “小姐您看,还有江宁侯府的礼呢。” 江宁侯夫人因为当初府上嫡女和谢昭昭大哥议亲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自此和谢家结了梁子。 这些年都没有往来过了。 这一次竟然也送了礼。 香桂继续往下翻,又“啧啧”两声,“还有太子妃母族王家。” “小姐当初可是将那王沁月摔的卧床不起好几个月呢,如今他们是都忘了那些事情了。” “只是顺着圣上心思行事罢了。” 谢昭昭懒洋洋地瞧着那些礼单,“都登记造册,然后一一备好了回礼送过去吧。” “是。” 香桂便和香蓉带着管事去办这件事了。 片刻后,雷兴从外面进来,拿了封信送到谢昭昭面前,“妙善堂那边送的。” 谢昭昭接过打开来看,是云祁的亲笔书信,上面有两人的暗号。 谢昭昭看完之后,眉眼弯弯。 “小姐,殿下说什么?”红袖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谢昭昭把信收起来,“说恭喜我,还给我备了份礼物,要我去四海钱庄取,另外——” 谢昭昭顿了顿。 他说要她最近小心些,尽量不要出门走动。 谢昭昭暗叹了口气。 腊八宫宴,她不说是出尽风头,也属实是冒了头的,而且还得罪了梁王。 恐怕陈家也对她很不满吧。 被这两拨人盯上属实是需要小心些。 不过她本身不是爱热闹喜出门的性子,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只是府上一切需要更仔细些。 下午,谢长渊摇着折扇笑呵呵地来到了谢昭昭的望月楼:“走啊,小妹,哥哥陪你去四海钱庄。” “你见了他?什么时候见的?” “昨晚。” 谢长渊折扇一合,扇柄敲着掌心,坐在谢昭昭对面圆凳上,“别胡乱猜想,我们是在清风楼见的面,闲聊了一会儿,可没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你不必这样急着解释。”谢昭昭笑道:“我什么都没说。” 谢长渊嘀咕道:“那还不是怕你胡思乱想,以为云祁和我跑了什么烟花柳巷么?” “陆汉秋可与我说了,那次云祁不过是和他喝了喝酒,看了看歌舞,你便恼火的不理人,冷了云祁好一段日子,害得云祁对陆汉秋也没好脸色。” 谢昭昭:“……” 她冷他? 那两人当时,难道不是因为离京的事情在闹别扭? 和陆汉秋那宴会有半文钱关系么? 怎么这话一传,她倒是成了个莫名其妙的妒妇模样。 谢昭昭觉得这事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想陆大人误会了,云祁对他没有好脸色与我无关,我——” “好了好了!”谢长渊吆喝道:“这都不重要,我们赶紧出去吧,我也想看看,他那厮给你准备了什么好礼物。” 谢昭昭默了默,索性也懒得解释,起身随谢长渊出了门。 兄妹二人一起到四海钱庄,拿了云祁给的信物打开礼物箱子。 谢长渊只是看了一眼,就“哇”的一声长大嘴巴,震惊地说:“好家伙,这混小子是个土财主啊,竟然送你一箱子的琉璃珍珠?” 而且那些珍珠除了淡粉色之外,还有其他多种颜色。 青色的,淡金色的,淡蓝色的,淡紫色的,还有两颗发红的。 而且个头都不小,每一颗拿到市面上都价值连城。 谢昭昭也有些惊讶。 寻常贵族人家得一颗这样的珠子就不得了了,云祁竟然搞了一箱子。 “快快快,合起来。”谢长渊用折扇挡着,赶紧把箱子合上,“我怕别人看到了,会对咱们拦路打劫。” 谢昭昭失笑道:“五哥,你逗笑我了。” “啧。”谢长渊感叹道:“我没见过市面,让妹妹见笑了,下次我注意点,不要这样丢脸。” 他那模样表情扮的很是到位,完全一副被金山银山打败,羡慕嫉妒没有恨的样子。 谢昭昭连连摇头:“五哥你这般会耍宝,也怪不得能同时讨的那么多花魁娘子的喜欢。” “那是。”谢长渊颇为得意地“哼”了一声,“走啦走啦,饿死我了,我们去找点东西吃,至于这箱子,叫人送回府上吧,掉了一颗我都得心疼好几年。” “行。” 谢昭昭笑着把东西交给雷兴让他带走,便和谢长渊往不远处的食肆去了。 路过一间金玉坊的时候,谢长渊忽然停下脚步,朝里望了一眼。 “怎么了?”谢昭昭问。 “没事。”谢长渊随口说,“就是瞧瞧这样的金玉坊,里面会不会有你那些价值连城的珍珠,不过显然是没有的,走走走。” “哦。” 谢昭昭点头,一边走一边瞧了那金玉坊一眼,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人在买首饰。 男的斯文俊秀,女的丽质天成。 但看装扮好像并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谢昭昭想了想,朝着那金玉坊内稍微一指,朝红袖打了个眼色。 红袖点点头表示明白,悄悄退下了。 兄妹二人到了不远处的茶楼, 因为是下午,茶楼内的人并不多,便也没选雅座,而是选了靠窗的位置。 谢长渊点了谢昭昭爱吃的茶水点心,就支着额头心不在焉起来。 谢昭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明显感觉他兴致不太高。 “平章侯爷这父亲做的委实是狠心了些。”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议论声,“将人关了三天三夜,不给吃的不给水啊,人救出来的时候脸色白的和纸一样。” “罚的这样厉害,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啊?” “我只是陪章大夫前去为那小姐看诊的,哪里知道侯府的事情啊,约莫是犯了大错吧。” “哎,这有时候生在富贵人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谢昭昭听的微微皱了眉,“他们在说陈小姐。” “我听到了。”谢长渊也朝那边看了一眼,皱眉说道:“这平章侯怎么回事?” 谢昭昭哪里知道? 毕竟这也是旁人的家事,兄妹二人没有多说,吃了茶便一起回府了。 第206章 红颜 晚上,谢昭昭刚沐浴结束,红袖到身边来说:“查到了,下午那个女子是胭脂楼的妙容姑娘,是五公子的……红颜之一。” “这两年来五公子都是她的常客。” “今天那个陪着妙容姑娘的男子是亳州的香料商人,如今正在给妙容姑娘赎身。” “而下奴婢还查到,先前五公子醉酒那一次,便是在胭脂楼。” “哦?” 谢昭昭好看的柳眉微微一挑,“这倒是有意思了。” 红袖又说:“最近五公子很少往烟花巷去了。” “嗯。”谢昭昭点点头,“我知道了。” …… 次日,谢昭昭和谢长渊在抄手游廊碰上了。 谢长渊摇着纸扇,还是那副风流倜傥没心没肺的模样,笑眯眯地瞧着谢昭昭问:“妹子,你这是也要出门?打算做什么去?” “不是出门,是去苗先生院中寻点儿药材。” “哦。” 谢长渊点了点头,“这样啊,今日五哥无聊,陪你一起去吧。” 谢长渊随在谢昭昭身边,东拉西扯地说着事,看似一如往常,实则言谈之间流露着一些意乱心烦。 谢昭昭轻轻吸了口气,“你不愉悦,该去找让你不愉悦的人,去解决,你在我耳边叨叨叨一阵儿也没有用啊。” “什么不愉悦……”谢长渊笑着脱口而出,在看到谢昭昭洞察一切的眼神时,又住了口,长长叹了口气,“我怎么解决啊。” 他一个旋身,坐在了游廊栏杆边,姿态有些不雅地曲起膝,“我还能娶她不成?爹娘不会答应的。” “把她养在外面吧,她又不愿意做那没名没分的,她要的我给不起,不如一拍两散拉倒。” “亳州那个人家境殷实,能给她个正经名分,以后生活不愁的。” 谢长渊望着不远处的假山,懒懒道:“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 谢昭昭沉默片刻。 谢长渊说的的确不错。 谢昭昭想到红袖禀报过,他最近都不流连烟花之地了。 看来这妙容姑娘的事情,也让谢长渊颇有感触。 她也没多说什么,坐在另外一边,继续先前和谢长渊说着的话题。 谢长渊这姿态,压根不需要人来安抚。 她也不知怎么安抚这种花丛浪子。 兄妹二人闲聊了会儿,谢长渊说累了回去小憩一阵儿,谢昭昭便到苗先生那院子去寻药草。 等回到望月楼时,外院的小厮送了封信过来,是苏府那边的。 “三小姐难道是为上次和小姐不欢而散的事情道歉?”香桂好奇道。 “不知。” 谢昭昭把信拆开,“看看就清楚了。” 红袖凑过来,“怎么样?” “三姐约我见面。”谢昭昭慢条斯理地看完了信,若有所思地说:“道歉。” “奴婢猜对了呢!也该是这样的,当初沉鱼那件事情,小姐一心为了三小姐好,她本也不该不由分说怪小姐的。”香桂说道。 “她约的地方是城中一处食肆。”谢昭昭蹙着眉毛:“你觉得三姐与我道个歉,需要专门约我出去吗?” 香桂一愣,“好像……好像没什么必要……” “凉国公府是三小姐的娘家。” “如果她真的想道歉,可以直接过来,小姐平素都很少出门,绝不会扑空。” “写个信来约,万一小姐还生着气,也不会去赴约的,这信倒是显得多余了许多。” “是啊。” 谢昭昭唇角弯弯,将那封信夹在指尖,任由冷风吹的那信纸飘起又落下,“真多余。” …… 梁王府 夜色深浓,一个青衣管事一路快步到了住院厢房内,欠着身子说:“信送过去了,宝祥楼那边也准备好了,只要她一进去,立即拿下,保准叫她在京城消失的悄无声息。” “好。” 屋内没有点烛火,梁王坐在床弦上,满面阴影,看不清楚表情,但可以听得出声音阴冷无比,“这个贱人,等拿住了人,便将她丢到幽州军营去!” “殿下的意思是……冲、冲军妓?” “不然呢?”梁王冷笑,“能服侍本王麾下将士,是她的荣幸。” 青衣管事虽早有心里准备,但听到梁王亲口下令,还是忍不住背脊寒毛直竖,“可是、可是……” “她可是凉国公最疼爱的女儿,开平王的外孙女啊,而且定西王殿下还钟情于她,万一被发现了……” “你不是说保准消失的悄无声息么?”梁王阴沉沉地说道:“既然动了手,那便得将她踩到烂泥里面去!” “至于什么谢家,于家,还有云祁那个臭小子,本王迟早要和这些人全部翻脸,如今就拿谢昭昭先行开刀!” 管事欲言又止,最终又不敢说话。 梁王阴笑道:“到时候先让你尝尝鲜。” 管事没觉得荣幸,身子反倒僵了僵。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这位主子爷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今也只能怪那谢七小姐命不好,竟然得罪了他。https:/ “云姗怎么样了?”梁王忽然问。 “回殿下。”青衣管事连忙回道:“这两日情况已经好多了,只是时不时还会吐白沫,吃的也不好……殿下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 梁王厉声道:“你这条狗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他厌憎那个病,恨之入骨,哪怕平素对云姗纵容宠惯,在这个时候也绝不可能跑去看一眼。 那会让他想起许多不愿想起的事情,情绪失控。 青衣管事连忙跪地求饶:“小人该死。” “滚。” 梁王低喝一声,管事赶忙退到了外面。 三日后,梁王亲自前去宝祥楼看那一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大戏。 梁王进去之后便到了楼上雅座去,“她什么时候到?” “约的是下午。”管事低声说道:“再过一刻钟怎么也该到了。” “好。” 梁王冷笑道,“本王就等等她。” 楼内几乎全换上了自己人,只要一踏入这座宝祥楼,那便插翅也难飞! 这时,门板处传来轻叩。 管事快步上前将门打开,从伙计的手上接过茶水,转身送到梁王面前去,“殿下先喝杯茶,慢慢等。” 梁王“嗯”了一声,端起桌上茶盏。 那送茶的伙计顺着雅座没有关利索的门缝瞧着这一幕,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而后欠着身子下楼,往后面去了。 第207章 发病 雅座内,梁王顺着半开的窗朝着大门方向一直看着。 管事站在他的身后,暗暗琢磨,梁王殿下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还好,只需要等待一刻钟。 一刻钟,眨眼即过。 尚且在梁王殿下的耐心范围之内。 到时候办成了事,殿下高兴,少不得一大堆赏赐。 管事如是想着,平顺呼吸,也朝着大门方向看去。 大致过了半盏茶时间,梁王的身子陡然僵了一下,额角青筋也鼓了起来。 “殿下?”管事迟疑地问道,“您怎么了?” 啪! 手中茶盏掉落地上摔成碎片,梁王一手按在心口,另外一手扶着桌角似是想站起身。 却是身体刚一离开椅子就朝地上栽过去,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双眼犯白并且口吐白沫。 “殿下!” 管事大惊失色,连忙叫人来帮忙。 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梁王府的下人抬着发了病的梁王快速离开宝祥楼。 宝祥楼后巷转角停着一辆朴素至极的乌蓬马车。 车窗只挂着半截青色布帘。 车内,谢昭昭瞧着梁王府的马车快速离去,慢条斯理地将头上的小厮帽摘下。筷書閣 “真是活该!”香桂气愤道:“他竟然利用三小姐诓骗小姐出来,小姐若是若到他那般狠辣的疯子手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梁王和那云姗郡主十分残忍,将府上奴仆当牲畜一般对待,任意毒打残害。” “这样的人竟是皇家子嗣……要奴婢说,只是诱他发病都是轻的……” “命不错,运不好。”谢昭昭淡淡说了一声,又接过香桂递过来的手巾,擦拭脸上那些为了遮盖白皙皮肤的乳膏。 “对了小姐!”香桂皱眉说道:“他发病的样子这般狼狈可怖,咱们前面怎么没引些百姓来看,叫他丢尽脸面才是!” “这就不妥了。”谢昭昭摇头说道:“你也知道梁王暴虐,引百姓来看,他极有可能把看到他丑态的人全部杀掉。” “……”香桂一僵,弱弱地说:“是奴婢想的简单了。” “回吧。” 谢昭昭擦干净了脸,随手把巾子丢在一边,“药用的重,想必他这发作一次,起码要大半个月起不来身,我们也能消停一段时间。” “是。” 香桂吩咐粘了胡子,打扮成糙汉子的雷兴驾车往回走。 谢昭昭忽然又“咦”了一声。 香桂回头:“怎么了小姐?” “我想起一点事情。”谢昭昭慢悠悠地说:“梁王怎么知道,我和姐姐之间有了龃龉?” …… 谢昭昭这边轻描淡写解决了这件事情,等云祁知道,都已经晚上了。 他一面轻笑,想着果然是自己的谢姐姐,出手干脆利落,却又很快收敛了笑容,着实有些后怕。 这也就是谢昭昭反应机敏。 如果稍微反应迟钝一些,落入梁王手中,生不如死都是轻的。 云祁沉着脸坐在寒月轩的书案后面,盯着桌上的金蝉镇纸片刻,忽然起身往外。 “这么晚了殿下要去何处?”李嬷嬷问:“是要……去看望七小姐?” “不是。” 云祁撩袍出门,“我去东宫一趟。” 此时时辰已晚,太子却还有些政务没有忙完。 “父亲。”云祁给太子见了礼,瞧他眉心疲惫显露,眼底红丝遍布,忍不住拧起眉头,“朝事再多也要一件件的来,不能只顾着国家大事不顾自己的身体。” “朝中三省六部,任何一件能送到孤面前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处置不当就有可能出现一些棘手的问题,影响百姓民生。” 太子说道:“在其位谋其政,孤即为太子,自然不能懈怠。” 抬眸间,太子瞧见云祁眼含忧心,眸中划过一抹温和。 “好了。” 他把手中那封公文批复完,放在一旁站起身来,“今日就到这里吧,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的确有一件。”云祁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和三叔有关的。” “哦?” 太子问:“他又怎么了?还是你又做了什么?” “是三叔发病了。” 云祁说道:“今日下午在外面用饭的时候忽然发作了起来,如今梁王府请了京城好几位名医,还有太医院的太医。” “发病啊。”太子眉心微微移动,“他已经多年没发过病了。” 梁王的母妃尤氏是战场孤女,因为长的漂亮被送去服侍宣武皇帝,没多久就怀了梁王,生下孩子之后,才发现有羊角风。 宣武皇帝曾为尤氏寻过名医。 尤氏病情比较严重,治了许久收效甚微,后来病情发作的时候撞柱而死。 因为医官说过这病是会传给子嗣的,所以宣武皇帝十分担心梁王也染上这病,断送了性命。 但梁王自小到大却只在童年时期发作过一次,后来就一切正常,而且身强体健,后来上了战场杀敌勇猛,十分得宣武皇帝倚重。 宣武皇帝登基之后,更是将对大秦极为重要的幽云十六州交给他驻守。 如今梁王正值壮年,竟然又发病了? “父亲。”云祁说道:“儿子以为,三叔这些年实在是太不安分了,原本皇爷爷就对他不满,这一次不妨借着他发病,请皇爷爷下旨,将他留在京中养病。” “再把幽云十六州交给信得过的人。” “让孤想想。” 太子捋着胡须,在书房内踱步了片刻,忽然抬眸看向云祁,“你干的吧。” 云祁:“……” 虽不是他干的,但谢昭昭动手,便如同他做的一样。 “这事儿……”云祁欲言又止,又不多言,只说:“幽云十六州的事情,父亲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这般模棱两可,倒叫太子越发笃定就是他做的。 太子深深地看了云祁一眼,神色深沉而复杂。 “父亲。”云祁垂眸,“我知道您身为兄长,素来友爱各位皇叔,非到万不得已,您也不愿意对他们动手,但三皇叔这些年真的太放肆了。” “您不愿伤和气,他却未必能有您这份胸襟和对兄弟的情意。” 太子一顿,一时沉默。 云祁又说:“借三皇叔之事,也让其他皇叔引以为戒,修身自省,免得每一个都觉得自己可以像三皇叔一样,这天下就要乱了。” 第208章 能臣 太子眸中利光闪烁:“不错。” 梁王跋扈,在幽云十六州几乎是个土皇帝,历年赋税扣押不上缴,还连年问朝廷要粮要钱养兵。 这样若是姑息下去,其余藩王有样学样,朝廷哪里招架得住? 太子最近也和东宫三卿讨论过这事情,只是还没有定论。 如今他发病,倒也是最好的时机。 “明日孤入宫请旨。”太子说道:“让你三皇叔留在京中养病吧。” 云祁微笑说道:“父亲英明。” 太子笑了笑。 心知若非云祁引得梁王忽然发病,他这里也还得再费些时间和功夫。 不得不说如今这儿子怎么瞧怎么顺眼。 太子招呼云祁坐下,又问:“那你觉得,你三皇叔若是留在京中养兵,幽云十六州让谁去驻守稳妥一些?” “大秦疆域辽阔,但周边的异族颇多,不乏虎视眈眈的,尤其是幽云十六州外的金国铁骑更是不容小觑,务必得派能镇得住的人才行。” 云祁缓缓说道:“如今朝中武将各司其职,中山王镇守冀北,其余皇叔也各守边关,开平王又年迈,好像只剩下凉国公还空闲。” 太子笑的意味不明:“臭小子。” 谢威对朝廷忠心耿耿,在军中也极有威信,而且这个人为人十分聪明圆滑。 在大定天下的过程中他立功不说最多,那也是数一数二,当初便是封个王也是够格的。 但在分封功臣的时候,谢威却收敛锋芒,避让旁人。 将异姓王的功勋巧妙地让给了自己的岳父,并且交了军权入了朝,说是想给妻儿一些富贵安稳的日子。 实则却是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这也使得宣武皇帝对谢威这个人很是喜欢。 当初分封功臣,只封他一个永昌候,但其余财帛田地赏赐却最多,并且不过数年时间提拔为凉国公。 还将谢威的长子次子都委以重任。 那时候,宣武皇帝未必不知道云祁对谢昭昭的心思。 但谢昭昭和楚南轩两情相悦,宣武皇帝器重谢威,因此谢楚二家的赐婚,其实也是皇恩浩荡。 第209章 姐妹 她双眸直接对上谢昭昭的眼睛,“上次的事情……你救了我的命,还帮我解决了后患,我不该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和你争吵。” 那一日苏向阳刚挑破那件事情,谢昭昭就到了。 谢嘉嘉当时太过震惊,情绪激动,一时间竟是忘了,如今这世道并不是她曾经所在的法治社会。 这里的贵族拥有绝对特权,律法有的时候甚至是摆设。 谢昭昭为保护她做的那些事情,而她这个被保护的人没有资格站在制高点指责妹妹所作所为。 “你是通透灵气的好姑娘。”谢嘉嘉握住谢昭昭手腕,眨眼说道:“你原谅姐姐吧。” 那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多一份就太卑微,少一分则没诚意,恰到好处。 谢昭昭抿了抿唇,佯装冷淡地抽回手别开脸,“你一句话我几日没睡好,如今你又一句话就想把什么都抹杀了?太轻易了些。” “是,我也觉得太轻易了。” 谢嘉嘉站起身,转到另外一面停在谢昭昭面前,“姐姐准备了礼物给你赔礼的。” “哦?”谢昭昭挑眉。 “喏,这个。”谢嘉嘉拿出一个话本子,竟然是那《城主》的后半册,“知道你一直惦记这个,我找出来了。” “就这个?” “当然不止。”谢嘉嘉又拿出一个四方四正的东西,“这个叫魔方,我找人专门做的,花了好些时间,六个面六个颜色,还有玩法,我教给你。” 谢昭昭看着谢嘉嘉手指翻飞,噼里啪啦一顿,颜色打乱又恢复正常,眼底闪过惊讶。 “还有这个——”谢嘉嘉又拿出一本册子,上面有好多漂亮的钗环首饰图样,都是谢昭昭没见过的,“姐姐给你做首饰。” “还有这些、这些……” 谢嘉嘉翻百宝箱,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大堆,都是些奇巧的东西:“知道你不缺金银珠宝,不缺绫罗绸缎,姐姐就准备了一些你没见过的。” “对了,还有这个……望远镜。”谢嘉嘉放在自己的眼睛上瞧了一下,又交给谢昭昭:“你试试,比你们平时用的瞭望镜能看的远,看的清楚。” “这可是我花了好些功夫,从一个南洋商人那儿得到的镜片,又自己画了图样让人做的。” 谢昭昭眼睛上架了个双筒的所谓“望远镜”,从里面看到谢嘉嘉无限放大的鼻孔,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样?”谢嘉嘉微笑,“姐姐知道你以前在军中度过,行军打仗嘛,这个望远镜还是非常有用的。” 望远镜里面,谢嘉嘉的牙齿看起来大的离谱,也透着滑稽。 谢昭昭把它拿下来,神色幽幽地看着谢嘉嘉:“哦,原来姐姐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若不是为了给我道歉,肯定不会拿出来了。” 谢嘉嘉“啊”了一声,“这可都是姐姐压箱子底的宝贝,全拿出来了,真心诚意和你和好,你这是要埋怨姐姐藏私吗?” “你不能呀!以前你也不理我啊,又不常来我这儿,我想与你分享都没空。” 谢昭昭一顿,“好像也是。” “所以啊!”谢嘉嘉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赶紧原谅我,不原谅这些东西全部收回,不可能叫你带走一个。” 谢昭昭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竟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哎,这不是——”谢嘉嘉无奈说道:“为了讨妹妹的欢喜,只能厚着脸皮讨巧扮乖了么。” “等以后月牙儿大了,我们若再有什么不愉快的,我就叫她到你面前去撒娇卖萌,你也不好意思与我生气。” 谢昭昭纳闷什么叫卖萌。 不过却被谢嘉嘉那一堆东西吸引了心思。 两世为人,没见过这些奇巧的玩意儿,实在很难不被吸引。 她一样样试了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仆人禀报:“大人回府了。” 谢嘉嘉随意“哦”了一声,并不太在意的模样。 谢昭昭这才想到来苏府有正事。 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姐姐,前几日我收到你送的一封信,约我去外面食肆见面。” 谢嘉嘉一怔,“我没有写过。” “我知道不是你写的。”谢昭昭把那封信拿出来,递到谢嘉嘉面前,“不过是姐姐的笔迹,我认得。” 谢嘉嘉将信接过去从头看到尾,然后看向谢昭昭:“你去了吗?” 第210章 和离 “是。” 谢嘉嘉反手关了门,便交代一声,“你们退远些吧,我与大人商议一些要事。” 门外响起仆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悄无声息。 房间开着半扇窗,外面的夜风灌进来些许,将苏向阳桌案上的烛火吹的起起伏伏。 谢嘉嘉说:“你想要昭昭性命?” “并不是!” 苏向阳急忙说道:“她是你的妹妹,我怎么会对她有那般恶毒的心肠,我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不过是——”苏向阳踌躇难言,半晌才说:“沉鱼是我恩师的女儿,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七小姐随意就害了——” “是,沉鱼是有错在先,但她罪不至死——” “所以你要为你恩师的女儿报仇。你就利用我们姐妹矛盾,通气给梁王来害昭昭?” “……” 苏向阳僵着一张脸,“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让她吃些苦头。” “吃些苦头?”谢嘉嘉一字字说:“你难道不知道梁王是什么人?昭昭得罪过他,落到他的手上只是吃些苦头就能囫囵地回来?” “她有定西王殿下保驾护航,梁王又怎么敢真的伤她?即便这一次梁王设了陷阱,不是照样没能将她怎么样!” “苏向阳!” 谢嘉嘉提高了音量,“你说的是人话么?要不是昭昭聪慧,她如今已不知落得个什么下场,我真是瞎了眼,竟选你来做丈夫!” 苏向阳僵住。 谢嘉嘉走近两步,“当初成亲前我们是怎么说的?” “我说的明明白白,成婚后我们各过各的,你不必管我做什么,我也不会过问你的事情。” “你若喜欢谁娶来纳来随你自愿,我绝无半点二话!” “沉鱼那件事情,我让你将人接到府上照顾,你一笑而过没了后话,惹得的那女子怨怒交加,花了银子来谋害我性命!” “我还没问你,你反倒还要来害我家人?” “苏向阳啊苏向阳,你当初如果处理好那个女子的事情,照顾好了她,她不会走极端来害我,如今也更不必死!” 第211章 君既无情 谢昭昭陪了谢嘉嘉片刻之后,便去寻谢长渊了。 谢长渊听完之后淡淡叹了口气,“当初便觉得那苏探花和咱们三姐姐不是很相配,如今倒好,走到和离这一步了。” “也便是母亲不在京城,若是在,这事情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于氏那个火爆脾气,连做儿子的谢长渊也表示不好招架。 “你就别嘟囔了。” 谢昭昭催促,“快些联络吧,如今距离过年只有几日了,除夕到年十五之间朝廷封印,各部的官员有好多都要休息。” “这几日办不好,就得到年后,一来二去耽搁一个来月。” “这种事情早点解决,也免得夜长梦多。” “不用你教我。”谢长渊扇柄朝着谢昭昭脑袋上敲过来,“我自己知道。” 谢昭昭朝后退躲开他,“快点。” 话落,她转身便走了,多一眼都没看谢长渊。 谢长渊“啧”了一声,“好歹我也是做兄长的,现在怎么像个跑腿,来去忙活还不得人一个好脸色?” 最近这段时间他都在府上待着发霉,倒成了谢昭昭手底下不要钱的劳动力,来回使唤。 真是不甘心。 他一边念叨着谢昭昭都不友爱兄长,一边出门去了。 户政司的那个好友和谢长渊交情不错,谢长渊把人约出来聊了聊,一个时辰就把事情办好了。 回去时天色灰蒙蒙的,走了两步便下起了雪。 谢长渊靠坐在马车里,懒懒地瞧着鹅毛一样的雪片,琢磨着,也不知亳州那边会不会下雪? 须臾,他又扯唇一笑,把这点念头抛之脑后。 下不下雪的,如今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前面不远处就是清风楼,谢长渊招呼长随把马车赶过去,打算给谢嘉嘉和谢昭昭姐妹二人买些点心。 刚走了两步,马车却停下来了。 谢长渊问:“怎么了?” “公子,前面出了点事儿,把路给堵了。” “哦?”谢长渊推开车窗瞧了两眼,似乎是马车和行人撞到了一起,吵嚷了起来。 这堵了路,就去不了清风楼了。 “算她们没口福。”谢长渊懒懒说着,挥手吩咐:“回吧。” “是。”长随应了一声正要掉头,谢长渊忽然眯起眼:“等一下!” “公子?”长随诧异地回头。 谢长渊将车窗推的大了些,朝前面那吵嚷的一堆人看了一会儿,竟然弯身下车,朝那边走了过去。 车夫不明所以,赶紧把车赶到了路边,跟上去查看。 “这圣京城里,天子脚下,管你什么王侯贵族,撞了人就得负责到底,哪有给两块碎银子就想了事的!万一我残废一辈子,你这两块银子够干什么?” 此时不过刚开始下雪,地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白霜。 有个汉子坐在马车前面,“今日必须将我送到医馆去诊断清楚,否则我还不如躺在这里让你直接轧死了事,省得以后做瘸子!” 那马车中等大小,看着比较朴素,左右只带了两个青衣护卫。 护卫冷冷道:“快滚开,否则抓你见官!” “吆喝,你还要跟我见官,我真是开眼了!”汉子直接躺在地上,“你现在就去报官,老子等着人来抓!” 青衣护卫皱了皱眉,便要动手。 那马车车窗打开,有个中年女子露出半年脸,“别惹事,这个给他叫他走。” “是。”护卫接过中年女子手上钱袋,丢到了那汉子身上,“现在可以滚了吗?” 那汉子掂了掂钱袋重量,不但没起身离开,反倒躺在地上打滚,还连连呼痛,“哎呦,撞死人了、撞死人了啊!” 周围百姓齐齐后退好几步,面对这一出闹剧,大家指指点点,却没人上前阻拦劝解。 躺在地上的汉子是京城出了名的泼皮,这种讹人的戏码是这泼皮的惯用伎俩了。 但他背后有贵人撑腰,一般人都不敢惹他。 众人不禁摇头,这马车主人遇到他着实是倒霉,除了多花银子破财消灾,可没别的办法。 车内的中年妇人也皱起眉头,小声请示坐在阴暗处的主子。 “哎呦——” 这时,那泼皮装腔作势的呼痛声陡然成了杀猪似的嚎叫。 中年妇人刚忙看过去,见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蹲在那汉子跟前,大冬天地握着一柄折扇轻摇慢摆,笑盈盈地说:“李二爷这样的中气十足,看着实在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痛痛痛痛痛……” 汉子脸色惨白,“求五公子松手!求求——” “好说。”谢长渊朝那汉子伸手。 汉子立即把钱袋交到他手上。 等谢长渊大发慈悲松手之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谢长渊没理会他,拎着那钱袋到了马车便交给护卫,“对这种人破财是不免灾的,他胃口只会越来越大,不依不饶。” “下次别客气,直接揍,府上也不是招惹不起这些地痞。” 青衣护卫愣了下,把银子接下。 马车里的中年妇人感激地朝着谢长渊说:“多谢五公子解围。” “不客气。” 谢长渊顺着车窗,朝马车里瞧了一眼。 陈书兰靠着靠垫闭着眼睛,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无所知一般。 短短几日不见,她倒是瘦了一大圈,那下巴尖的吓人,那脸更是白的吓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萧索气息,像是鲜花枯败了一样。 谢长渊挑了挑眉。 风月场上流连了多年,他爱美人,也惜美人。 见着美人病容憔悴,免不得心底浮起几分怜意,下意识地就想说什么,逗哄她一二,让她开怀些。 但关键时刻又反应过来。 这陈书兰可不是他能随意怜惜逗趣的美人。 妙容那件事情之后,他心境已经有了变化。 万花丛中过,或许真能片叶不沾身,但会让旁人伤怀。 妙容有一句话戳到了他心坎上。 君既无情,便不该处处留情。 “告辞。”谢长渊礼数周到地朝着车内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刘嬷嬷关上车窗,将陈书兰身上毯子盖的严实了一些,“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竟也能遇上这些泼皮,还好有五公子。” “咱们这趟出来还是乘着侯爷出门办事的机会偷溜的,要是回去晚了被侯爷发现,怕是……” 少不得一顿责罚。 最近这段时日,平章侯对陈书兰越发糟糕,时常罚跪抄经,恶言相向。 刘嬷嬷这贴身的乳母快要心疼死自家小姐了。 第212章 分化内斗 冬日里,御花园内奇花异草尽皆枯败,只有梅园的梅,在寒风中傲然绽放。 宣武皇帝和太子今日难得稍有空隙,父子二人一起闲游到此处,穿梭于寒风红梅之间,赏一赏这冬日美景。 “那小子最近上道了许多。” 宣武皇帝淡笑着说:“倒是有几分你年轻时候的模样了。” “云祁这次从西境回来的确变化颇多。”太子垂眸:“瞧着倒比儿子当年更有手腕和格局。” “他冒失,这点就比不得你。” 太子素来稳重,绝不会做云祁这几年做的那些离谱事情。 太子笑了笑:“少年人难免火气大些,易冲动……其实这也要怪儿子教导不力,他母亲早逝,我又一直忙于政务,疏于管教。” “太子妃虽然温柔娴熟,但到底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在教导方面也难出的上什么力。” “嗯。”宣武皇帝点点头,“这倒也是,还好他如今脑子转过弯来了,不然真要将我们这两个老的气死。” “是。” 父子两人闲谈了一些天家家事。 宣武皇帝咳了两声,太子有些担忧,便扶着催促他到梅园边上的暖阁进去暂时歇息片刻。 太子劝诫宣武皇帝保重龙体,宣武皇帝笑笑说上了年纪。 宣武皇帝抿了口茶后,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你说,让谢威去幽云十六州驻守的事情,朕考虑了一下,觉得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不过个把月前才把他贬到宾州,这么快就重新提拔,恐怕有些朝臣要不满。” “等过了年,天气热一些再下旨吧。” “父皇英明。”太子赞了一句,又说:“最近平章侯那里,似乎也不太安宁。” 宣武皇帝一听,极淡地笑了一笑,“如今中山王年迈,世子又未定,两个儿子自然要抢破了头,陈志缘胜算极小,把希望放在了女儿陈书兰的身上。” “偏偏如今在云祁这件事情上,陈书兰又处在了谢昭昭下风,他自然是无法安宁了。” 这时,大太监送了热茶过来。 太子亲手接过,转送到宣武皇帝面前。 一个陈家,一王一侯本来就不可能安宁。 太子暗暗叹了口气,要怪也只能怪陈志缘自己,在当初分封功臣的时候,在外大放厥词,说什么陈家功劳最大。 还说宣武皇帝如果没了陈家帮扶,还是个山沟里的泥腿子。 陈家就是裂土封王都不为过。 这样大不敬的话传出来的那一刻,陈志缘已经不配袭爵。 而且这字里行间,是否也影射陈家有不臣之心? 太子自幼学习为君之道,帝王之术,心中清楚明白,陈志缘平章侯的身份,本就是宣武皇帝为了分化中山王府内斗。 当然,陈家若是聪明,如同谢威那般进退有度,自然更受帝王恩宠。 但陈家似乎并不怎么聪明。 至少平章侯陈志缘不是个聪明人,竟然想在云祁和梁王中间左右逢源。 “陈书兰还是不错的。”宣武皇帝抿了口茶,语气有些惋惜,“可惜那小子不喜欢,陈家也不争气……说起来还是谢家更合适些。” “父皇要给云祁和谢家赐婚了?”太子意外道:“那云祁知道了不定如何高兴。” “不许告诉他。” 宣武皇帝瞥了太子一眼,“免得他高兴到得意忘形。” “是。”太子笑道:“这个儿子明白。” 宣武皇帝又抿了口茶,淡淡说道:“不过中山王到底是劳苦功高,等云祁和谢家的事情定下之后,须得给陈家一些安抚才是。” “朕记得你十四弟今年二十有五了吧?一直游学在外都顾不上娶亲,到时便将陈书兰赐婚平王。” …… 谢嘉嘉和离的事情,在谢长渊去疏通了一下之后,腊月二十八那天办妥了。 谢家早年族中人都亡了,苏向阳又是孤儿,倒不必走开宗祠请族老那一套流程,户政司盖了大印,原先的婚事便算是废了。 期间苏向阳几次到凉国公府来,想再见谢嘉嘉一面。 都被婉拒了。 “从一开始就是错,走到今日已经没有再见的必要。”谢嘉嘉抱着小月牙,悠悠叹息了一声,“如今一别两宽,以后各自安好吧。” “你去告诉他。” 谢长渊原话转告了苏向阳。 苏向阳立在凉国公府正厅里,双目无神地盯着虚空某处,失了魂一般地怔怔发呆,“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三姐是这样说的。” 谢长渊叹道:“苏大人,夫妻一场,如今好聚好散,也算全了夫妻缘分。” 苏向阳双肩下垮,视线缓缓落到凉国公府正厅的地板上。 夫妻缘分? 这缘分当初是他乘机偷来的,原就是握不住的沙子,如今一朝踏错,步步都错,这沙子也便从他手心之中流失干净了。 他不能忘了恩师的养育之恩,不顾沉鱼之死。 却也无法对谢嘉嘉的家人狠下杀手。 从此愧疚和悔恨满心,难以解脱了。 …… 除夕那日,整个凉国公府虽只有谢昭昭谢嘉嘉以及谢长渊兄弟姐妹三人,但过节气氛却很浓厚。 晚上宫中有夜宴。 如今谢昭昭身份不同,这等夜宴必定要进宫去参加,所以晌午便和谢昭昭与谢嘉嘉一起用了团圆饭。 之后,谢嘉嘉拉着谢昭昭帮忙装扮,“你如今都封了县主,还是有岁禄的呢,我瞧这风向,你和定西王殿下的事情有门了。” “今晚可得好好装扮,不说艳压群芳,那也必须得清新脱俗,让人只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谢长渊坐在外间懒洋洋地打扇子:“艳压什么群芳?小妹不就一个竞争对手吗?我瞧她也是恹恹的毫无生气,根本不想和小妹争的样子。” 谢昭昭说:“你说陈小姐么?你最近见过她?” “见了啊。”谢长渊便将那日街上的事情说了,“她浑身上下一个活气都没了,或许这一次除夕夜宴都未必去参加。” 谢昭昭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谢嘉嘉帮谢昭昭弄头发,手指翻飞不停:“不管怎么样,打扮漂亮些总没错,不为愉悦别人,自己瞧着也开心。” 第215章 神仙子 “不错。”那钦天监“咚”一下把头叩到大殿正中央,“谢七小姐的命格的确可以化解周王殿下的劫难!” 太子说:“既如此,你就在父皇面前再推演一次吧。” “是。” 那钦天监接过太监手中占卜用的八卦盘和龟甲,又将谢昭昭和周王生辰八字写好,虔诚认真的进行占卜。 片刻后,钦天监指着八卦盘说道:“周王殿下日主天干为水,五行缺火,而谢七小姐正好是天生的火命。” “只要谢七小姐在一个月之内嫁入周王府,周王以及宁妃娘娘就会立即病愈,逢凶化吉,并且这一辈子都不会有病痛折磨。”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深怕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而引来侧目。 湘王、福王都神色淡淡,没什么特别反应。 太子眉梢微微一挑,神色淡淡地说道:“谢七小姐不是霜降那日出生的么,霜降之后,天气转寒,她怎么是天生火命了?” 钦天监神色平静,有条不紊地将天干地支,日柱等等分析缠绕了一遍,最后笃定地说道:“谢七小姐的确是天生的火命,而且和周王乃是天赐姻缘。” 梁王等他话音落下说道:“十二弟自幼身体孱弱,如今若娶谢昭昭便能化解厄运,从此一声顺遂,也是谢七小姐的福分,父皇,请一定成全十二弟!” “钦天监果然不愧是我朝司天象命理的第一人。”就在这时,云祁淡笑着站起身来,缓缓往下,一路走到钦天监面前,瞧着那八卦盘。 “我且问你,如果谢七小姐不嫁给周王殿下,会怎样?” 云祁虽面含微笑,但眼神却极冷。 那眼神落在钦天监的面上,像是有一把刀,一下一下剐着他的皮肉。 钦天监后背僵直,额头上眨眼功夫已经冒出无数冷汗,手脚也开始隐隐发颤。 但想到自己家人性命都捏在梁王手上,他还是要紧牙关,硬着头皮说道:“如若谢七小姐不愿为周王殿下破劫难,那周王殿下恐怕、恐怕……活不了几日了……” 大殿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谢昭昭身上。 谢昭昭微微抿唇。 什么命理相合,消除劫难,不过是梁王自作聪明想把自己和云祁拆分开。 前朝笃信星相命理之事,钦天监在朝中位置极其重要,甚至可以决定皇帝废立。 大秦立朝之后,宣武皇帝废掉了许多前朝的沉疴旧制。 比如钦天监这个可能威胁皇权的机构,宣武皇帝当然不会让他在新朝继续放肆,所以逐年削弱了钦天监的权利。 如今的钦天监,只负责观察天象,推算节气,掌天时星令而已。 却不想他如今到殿上来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钦天监虽然已经不在朝廷权力中枢位置,但星相命理之说在朝中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如果不能证明他是胡扯,那宣武皇帝说不准真的会把自己嫁给周王。 毕竟,万一今日将此事揭过,他日周王一命呜呼,天下人必定议论是宣武皇帝不顾亲儿性命。 这钦天监最后那句话也说的很有水准—— 谢七小姐若不愿意,那周王就得死。 这岂不是提醒她主动为周王破命?否则那就是不懂得为皇帝分忧了。 谢昭昭看似还算冷静,实则心中一阵冷笑。 梁王这是不惜惹皇帝的厌烦,云祁的针对都要把自己踩上两脚,可算是机关算计了。 不过可惜,太蠢了。 在钦天监重新推演的这一阵子,谢昭昭已经想起一个人来。 “皇上。”谢昭昭温声说道:“如果钦天监所言属实,那昭昭自然愿意为周王殿下破劫难。” 大殿上顿时哗然。 她如今没了婚约辖制,云祁又对她痴心不悔,宣武皇帝和贤妃的姿态也很明确,没准她马上就做皇孙正妃了。 现在她竟然真的愿意嫁给周王? 燥郁了一晚上的平宁侯看见这个变故,总算脸上浮起喜色。 如此甚好! 没了这个绊脚石,陈书兰当然是云祁正妃的不二人选。 梁王也隐约露出得意的笑容。 云祁停在钦天监一侧,闻言眼神阴沉了几许,但并未发作。 因为知道谢昭昭还有后话。 “不过……”谢昭昭顿了顿,才缓缓说道:“钦天监所言命理八字相配……请皇上恕昭昭无礼,我并不能信服。” 沉默了好半晌的宣武皇帝慢慢笑道:“为何不信服啊?” “因为前几年便有人为昭昭批过命,与钦天监大人所说的完全相反,那人说,昭昭乃是霜降之日卯时二刻出生,日柱天干为水,月柱地支为亥,四柱水旺,命中缺火。” “我命格若不对,要嫁给周王岂不是害了周王?” 钦天监呆愣一瞬,厉声道:“是什么人这样胡乱批命?谢七小姐分明是火命,怎么可能缺火?” 宣武皇帝和太子也看向谢昭昭:“是什么人为你批的命?” “陆景荣。” 谢昭昭平平说道:“前朝星象大师摘星先生的关门弟子,因为小小年纪就精通星象命理之术,而被百姓们奉为‘神仙子’。” 大殿之上这一次无法安静,你一言我一语都说起那神仙子的本事。 传言他半岁就能说话,三岁开蒙,五岁能做诗词曲赋,八岁已经博览群书,是天下皆知的神童。 后因奇缘成了摘星先生关门弟子之后,更是得尽老先生的真传。 凡是他批的命,没有一个不准的。 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下人遍寻不到,便送了个神仙子的外号。 意为神仙之子,来去无踪,只要能得见一面蒙他指点,便如遇到了神仙一般,受益终身。 宣武皇帝眯起眼眸。 他知道这个人,前几年还曾派人找过。 “你在何处遇到的他?”宣武皇帝追问道。 “他为我批命是在潞州城,当时我并不知他的身份,后来才猜到了一些。”谢昭昭慢慢说道:“不过,我近日在宫中见了他一次。” “若皇上和钦天监大人不信我说的话,可请他前来再为我算一次。” 第216章 胡言乱语 这一话落,立即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神仙子竟然就在宫中? 怎么可能! 谢昭昭莫不是在扯谎? 可是,谢昭昭怎么敢在宣武皇帝面前扯谎? 那钦天监愣住了,梁王也愣住了。 便是太子,和湘王以及福王都怔了怔,着实是没想到有这般变故。 太子朝云祁看了一眼,见云祁神色平静,毫不意外,顿时便明白,谢昭昭和云祁这两人都心中有数。 真的在宫中? 宣武皇帝问道,“陆景荣在宫中何处?朕派人将他请来!” “太医院。”谢昭昭温声说:“腊八宫宴之前,云瑶郡主受伤,有一个姓陆的八品医士前来为郡主治伤。” “当时臣女便觉得,那医士很是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方才钦天监大人说起命格星象,臣女忽然反应过来,那人就是当年为臣女批命的神仙子。” 宣武皇帝招手道:“立即去将那位陆太医请来!” “是!” 李公公连忙躬身,亲自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开了。 “谢昭昭,你先入座吧。”宣武皇帝淡道:“钦天监也入座,我们且等这位神仙子前来,看看到底他是何说法。” 大家各自入座。 云祁也从殿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扫过谢昭昭时朝她勾了下唇。 谢昭昭垂眸,抿了口桌上凉掉的茶。 等待的时间过得非常缓慢。 梁王因为这则变故神色无比阴沉。 他算准了一切,没料到会有个什么“神仙子”横插一杠。 平章侯陈志缘更是面如土色,不是吧,这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了? 两刻钟后,李公公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脸堆笑着躬身禀报:“皇上、启禀皇上,今日正好是陆太医当值,就在宫中,奴才把他请来了。” “传他进来。” “是。” 李公公朝外喊道:“快传陆太医进殿面圣。” 众人都朝着殿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墨绿色官袍的年轻男子缓缓迈步入了大殿之中,身上背着个极大的方形药箱,或许因为来的太着急,男子有些微微的喘息。 “微臣参见皇上。” 他跪地行礼,把药箱放在一旁。 宣武皇帝打量了一会儿,“你叫陆景荣?” “微臣陆辞,景荣是微臣的字。” “原来如此……你走近一些,让朕看看。” “是。” 陆辞起身,拎着那大药箱走到了圣驾之前,重新跪下。 宫灯照在他的脸上,他的样貌斯文而俊秀,一双眸子微微垂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干净的气息。 看起来便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 “你……”宣武皇帝不太确定地说道:“就是摘星先生的弟子?” 陆辞说:“是。” 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神色再次变幻。 梁王怒道:“你说你是摘星先生的弟子你就是?谁知你是不是冒名顶替!” “我是。”陆辞淡淡说着,从袖袋之中拿出一块铁八卦,“此为师父所赐,可证明我的身份。”https:/ 李公公把那铁八卦接过,弓着腰送到宣武皇帝面前。 宣武皇帝翻看了一会儿,点头说道:“不错,这就是摘星先生的东西,当年朕在鹿野见过他,他便带着这八卦盘。” “你怎么……”宣武皇帝看了他两眼,温和地笑起来,“到宫中做了太医?” 陆辞回:“那日闲游到京城,恰逢遇到太医院征召医士,一时无聊,便应召了。” “原来如此。”宣武皇帝捋着胡须笑道:“摘星先生的医卜星象、奇门遁甲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你是他的关门弟子,本事肯定不俗。” “让你做这太医院的八品医士,着实是屈才了。” “微臣只想治病救人,积一些福报。”陆辞神色平静,“并不觉得屈才……不知圣上召见微臣前来,可是有什么病人需要微臣诊治?” “不是,钦天监说一人命格为火,但那人说你给她算过,是水命,正巧听闻你在宫中,所以请你前来瞧一瞧。” 宣武皇帝十分客气,抬手便让人给陆辞赐了坐。 陆辞“哦”了一声,“给谁算?” “是我。”谢昭昭站起身来。 陆辞瞧她两眼,点了点头:“我们见过。” “是。”谢昭昭走到陆辞身边去,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递给他,又朝他伸出了双手,“劳烦了。” “泄露天机要折损寿数的。”陆辞瞥了她的手掌一眼,“微臣想多活几年,所以可否请圣上恩准,只算这一次,过了今日旁人不得来打扰我?” 宣武皇帝笑道:“自然可以。” “谢主隆恩。”陆辞谢恩之后,便捏起谢昭昭的手看了看,又看过她的生辰八字,摇头说道:“四柱水旺,天生的水命,是谁说她火命的?” “属实是庸才,胡言乱语。” 宣武皇帝脸上笑意敛去,缓缓地看向钦天监,“你怎么说?” “微臣——”钦天监脸色惨白地扑跪在地:“微臣真的没有胡说,谢七小姐真的是火命啊皇上。” “还在狡辩。” 宣武皇帝本就憎恶梁王这次的作为,对钦天监敢威逼天颜更是愤怒,如今既被陆辞戳破他的所谓批命之术,当即抬手下令:“把这个欺君罔上的东西打入天牢,年后问斩!” “皇上饶命啊皇上——” 钦天监被禁军拖走,很快呐喊声也没了。 梁王浑身僵硬,额冒冷汗,“父皇、父皇,儿臣也是太过担心母妃和十二弟的情况,一时着急被他蒙蔽了,请父皇饶恕!” “你担心宁妃和周王,的确是有心了。” 宣武皇帝冷淡地说道:“不过你自己还病着,云姗的病情又没好,你免不得太过焦虑,以至于头昏脑涨,信了那钦天监的鬼话。” “朕念在你一片孝心,这次的事情就算了。” “是、是。”梁王连忙说道:“父皇英明!” 宣武皇帝又说:“你回去好好养病吧,其余事情等养好了再说。” “……” 梁王僵了僵,知道今日自己是彻底惹了宣武皇帝的厌恶,心有不甘:“父皇——” “陆爱卿。”宣武皇帝却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淡笑着与陆辞说:“钦天监一职空了出来,不知——” “请皇上恕微臣斗胆。”陆辞摇头说道:“微臣只想做个大夫,治病救人。” 宣武皇帝挑眉:“那朕就擢升你为太医院院判!” 岂料陆辞又摇头:“微臣只想做这八品医士。” “好吧。”宣武皇帝也不怒,“既如此,便随了陆爱卿的愿。” 殿上众人都看出宣武皇帝对陆辞的特殊对待。 不由猜测,就算他不做那太医院院判,以后在宫中的身份地位也已经不一样了。 第217章 守岁 宣武皇帝本想命人给陆辞设席位,但先前陆辞两次拒绝圣意,他料想这一回怕是又要拒绝。 那他这皇帝面子往哪儿摆? 宣武皇帝最后还是遣退了他,给李公公递了个眼神好好关照。 谢昭昭也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重新跪坐好。 宣武皇帝视线淡淡,从她身上扫过,见她神色平静淡定,坐姿也端正笔直。 其实这举行宴会,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行、走、坐、立、乃至是夹菜饮茶都有十分严格的宫规。 除了常在宫中行走的皇子龙孙之外,其余宾客免不得十分拘谨。 拘谨太过又会很容易疲惫。 因此一般这样的宫宴举行到中期,就有人坐不住了。 尤其是女眷们,大多娇养在闺中,身娇体弱的,免不得要偷偷做些塌腰之类的动作缓解疲惫。 如此一来,那仪态自然是不太好看。 这还是前面李公公陪着笑和宣武皇帝说过的一点琐碎小事。 当时宣武皇帝一笑而过,并未太放在心上。 如今将谢昭昭和有些女眷这般不露痕迹地一比较,她着实出挑。 而且方才发生那命数之事,差点她就得嫁给周王去冲喜,现在她倒是还能这么稳得住。 宣武皇帝一边捋胡子一边收回视线。 他日理万机,谢昭昭小时候还见得多些,长的大一些之后却是一年见个一两次。 印象中的谢昭昭飞扬而活泼,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安静端庄,像是世家教出来的大家闺秀? 这么一瞧,云祁这小子眼光其实不错。 倒是他自己看走了眼。 …… 宴会又进行了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因为梁王和钦天监那场闹剧,宴会后期大家也都谨小慎微。 宴会结束的时候,宣武皇帝恩赏皇子龙孙,所有人都没落下,赏赐也是按照各人身份品级,分出了轻重。 给梁王的赏赐多了几本书,都是教导如何修身养性的。 梁王捧着那几本书,几乎是面如土色,咬碎了牙齿。 对周王和宁妃,宣武皇帝也特意多赏赐了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贡品,并交代贤妃过问一下,让太医也好好照看。 谢昭昭和所有人一起跪在地上恭送圣上,心中暗道:他当真那么关心宁妃和周王吗? 可谢昭昭却打探到,从周王和宁妃病了之后,宣武皇帝从未踏足过明妃宫殿。 周王那里,也只是派李公公去过一次而已。 他已然对周王和宁妃母子不满,表面却行仁义。 这样的帝王,当真是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有前世经历,谢昭昭对宣武皇帝的话语和行为,恐怕是一点都看不透。 有袍角从自己的手背上滑过,那人也在自己面前停顿片刻。 谢昭昭眼眸一动就瞧见了那人靴面上绣着的如意云纹。 她抬头。 云祁垂眸瞧了她一会儿,跟上了宣武皇帝和太子。 等到皇族之人离开后,谢昭昭以及其他宾客才站起身来。 到了殿外,红袖赶紧过来扶着谢昭昭:“方才真是危急。” “是啊。” 张良娣从后面出来,蹙眉说道:“还好这位陆先生在宫中,否则的话今日真是——” “好在有惊无险。”谢昭昭微笑,“已经很晚了,宫中不能逗留,我们还是先出宫再说吧。” “说的是。” 张良娣便和谢昭昭一起上了宫道。 到了宫门口,二人告辞后各自坐马车回府去了。 回到望月阁时刚过子时。 谢嘉嘉已经把月牙儿哄睡,听闻谢昭昭回来便到了望月楼来。 “老五出去厮混了,估摸着今晚不会回来。”谢嘉嘉牵起谢昭昭的手,笑眯眯地说:“今晚啊,咱们姐妹俩守岁吧。” 除夕宫宴是大宴群臣和家眷,皇子龙孙都会留在宫内守岁,大臣和家眷们也会回家各自团圆。 年初一早起再前往皇宫与皇帝百年。 历年来过年皆是如此。 谢嘉嘉问起《城主》那本书的下册,谢昭昭有什么感觉。 谢昭昭讪笑道:“还没顾上看。” 先前骤然看到那些内容,就很想知道后续,但放下的时间久了,好奇心也就淡了,便不太想知道了。 “我讲给你!”谢嘉嘉说:“我最后把他们写分开了!” 接下来,谢嘉嘉兴致勃勃地说着那一波三折的故事,说到悲伤处自己也抽泣起来,说到欢喜处则开怀大笑。 等讲完了,她又问:“你以前随着父母亲行军在外,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讲给我听听,我没准儿能做素彩来写话本子。” “以前——”谢昭昭想了想,随意说起一些随军时候的事情。 有些惨烈是谢嘉嘉无法想象的,那些欢快更是谢嘉嘉没有参与过的。 如今听起来,一切的一切新鲜而让人向往。 谢嘉嘉感慨地说道:“我若不是在外祖家长大,应该自小能和你混在一起,也见见你说的那些风景。” “以后咱们一起。”谢昭昭笑眯眯地说。 “嗯。” 谢嘉嘉点头,把谢昭昭的手臂揽住,脑袋一歪,枕在谢昭昭肩头,“昭昭啊,你很喜欢云祁吧?” “姐姐怎么这么说?” “你方才说的那些行军之中的事情,五成就在说和云祁如何,剩下五成里,三成说和爹娘兄长,其余两成谈风景。” “他如果不是在你心中位置要紧,你也不会下意识说那么多。” “……” 谢昭昭怔了怔。 其实她就是随意闲谈,想到什么就说点什么。 竟是不知不觉将说了那么多和云祁的事情吗? “云祁那小子……”谢嘉嘉撇了撇嘴,“现在看起来是不错的,眼里心里只惦记着你一个,就不知道以后了,男人这玩意儿,很容易变的。” 在各种名与利交错之下,爱情虚无缥缈,比风都难抓得住。 谢昭昭笑了笑没说这个,问起谢嘉嘉在外祖家的生活来。 谢嘉嘉想了想,和谢昭昭聊起宾州。 往年谢威和于氏在京城,大哥二哥也会回来团圆,过年时好不热闹。 今年却只有谢昭昭和谢嘉嘉两人,说起来是有些冷清了。 不过这姐妹俩,一个来自异时空,另外一个前世见过太多悲惨,本都不是爱热闹的人,两人围着红泥小火炉,天南海北地聊起来,竟然也并没有那么冷清。 第218章 太子 皇宫之中,此时才到皇族正经家宴。 先前宴会不太平,以至于如今家宴所有人也十分谨慎。 宣武皇帝多子嗣,但到了孙子辈,却是男丁极少,零星几个孙女。 今日少了云瑶和云姗两个,只有湘王那八岁的幼子,以及福王带来的两个六岁的小女孩。 宣武皇帝一眼看去,更觉得碍眼。 宣武皇帝皱了皱眉,家宴到一半的时候便起身离席,到后殿歇息了。 太子随了进去,“父皇的脸色不太好看,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太医治不了朕这病……你们多生几个孩子,朕的病就自己好了。” 太子一怔,失笑道:“这子嗣之事也并非个人想就有用,还是要些缘分的。” 宣武皇帝盯着太子,“朕如你这样大的时候,还生了你十七皇妹,你却是自从云玥出生之后,到现在为止,东宫都没传出过喜讯了。” “云玥今年多大?十一还是十二?” “十二岁了吧。”太子想起幼女,似乎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了,“她是春天生的,过了年便十二了。” “就是,都十二年了。”宣武皇帝皱眉说道:“你朝堂之事当真那么忙,忙到去东宫良娣良媛那儿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吧,朕选几个能臣帮你分担一些,再让礼部为你遴选侧妃——” “父皇!” 太子连忙说道:“东宫的女子已经够多了,儿臣以为犯不着遴选侧妃,六部之事关系天下民生,儿臣不能懈怠。” “就算选再多的能臣,许多的事情儿臣依然得亲自过问。” “父皇希望儿孙满堂儿子明白,这不还有其他皇弟么?还有好几个皇弟都没成婚,再不济,那不还有云祁?” “父皇给他们都赐了婚,一年半载之后,没准能多填许多皇孙。” 宣武皇帝哼笑一声,“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多子多福是好事,你——” 话到此处,宣武皇帝忽然住了口。 多子多福的确是好事,但于皇家来说,与如今的大秦来说,似乎又未见得全是好事。 宣武皇帝叹了一声,挥手说道:“早点回去吧,去看看孩子们,看看你那些妻妾,别总是一门心思全扑在朝事之中,偶尔也得歇歇。” “是。”太子拱手,“谨遵父皇命令。” 待到太子退走,宣武皇帝躺了一会儿,吩咐李公公道:“你等会儿去把贤妃请来。” 太子说的对,他得给那些没成婚的儿子女儿们好好安顿一下,皇族子嗣单薄,实在叫人瞧着无法愉悦。 …… 太子出来后,便让妃嫔和其他人各自散去,与云祁一并离宫了。 父子二人安静了一路,各自琢磨各自的事情。 到了宫门前太子上马车后,招呼了云祁一声,“今晚去东宫吧。” “好。” 云祁先应了,后又说:“我要先去办点别的事情,父亲先行,我迟一些过去。” 太子看了他一眼,“别太晚。” “是。” 太子离开后,云祁招呼林野牵马来,刚要翻身而上,角落里一个青衣袄子的中年管事快步跑过来,“殿下、殿下,我家侯爷等您好久了。” “你家侯爷?”云祁视线平平地看向那青衣男子,瞧见他腰间挂着的木牌:“平章侯么?” “是。”管事赔笑道:“还请殿下给个面子,不会耽误殿下太长时间,侯爷就在那里。” 顺着他指的方向,云祁瞧见平章侯从不远处的一辆朴素马车上下来。 不过片刻,平章侯快步到了云祁面前来,神色谦卑之间带着几分犹豫,给云祁行了礼,“殿下安好。” “何事。”云祁淡道:“直说。” “是……是有点误会,想与殿下解释一下。”平章侯陈志缘讪笑着说道:“微臣与梁王殿下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交。” “先前梁王殿下保释微臣出大理寺,是想与微臣卖个好——” “微臣知晓利害,所以一直和梁王殿下保持客气的距离。” “完了?” “……完了。” “哦。”云祁颔首,没有表态,直接翻身上马,墨色带着青灰毛圈的大氅盖住了整个马背,随意挥动马鞭,策马而去。 “殿下——”陈志缘呆住。 这是不听他解释的意思吗? 就在此时,宫门口有传来脚步声,陈志缘一抬头,却是梁王快步在前,福王和湘王走在后面。kuAiδugg 梁王盯着陈志缘的眼神阴沉地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陈志缘僵了僵,勉强赔笑:“梁王殿——” 梁王冷笑一声,甩袖上了马车。 陈志缘僵在原地,只觉浑身如坠冰窖,喘息都艰难。 …… 太子一路回到东宫,张良娣已经带人在门前迎候。 年宴本该由太子妃陪伴太子参加,但太子妃如今还在“病中”,便该是侧妃吕氏陪伴前去。 不过吕氏是真病了。 因此陪伴太子参加年宴的事情落到了张良娣身上。 大宴结束之后,又担心云瑶一人在府上,所以张良娣禀报太子之后先回了东宫。 此时太子从马车上下来,便扶了张良娣起身,“瑶儿如何?” “恢复的很好,方才已经睡下了。”张良娣随着太子一起进去,始终慢了太子半步,“不过她倒是与妾身说起一件有趣的事情。” “哦?”太子淡淡问:“何事?” “那位神仙子。”张良娣垂眸说:“就是今夜替谢七小姐批命的陆先生,原来就是当初在宫中为瑶儿诊病的小太医,真是缘分。” “的确。”太子笑了笑,“孤去看看玥儿。” 张良娣应了声“是”,便恭送太子离开了。 小女儿云玥是另一位太子良娣裴氏所出。 裴良娣出身将门,早年受过伤,怀胎的时候就情况不稳,生产时更是情况危急,生下云玥便去世了。 云玥一直养在太子妃的膝下。 不过如今太子妃“病中”,云玥便由贴身嬷嬷看顾,住在自己的小院子兰柏轩内。 时辰已晚,太子前去的时候云玥已经睡下。 因为太子平素太过繁忙,逢年过节都难得消停。 多数时候,云玥和云瑶便到太子办公的阁楼之外远远磕个头算是尽了孝,今日除夕竟然专门来看望。 可叫嬷嬷惊的合不拢嘴。 她当场便要将云玥叫起来,太子却抬手制止了她,动作极轻地坐在了床弦。 第219章 惦念 云玥年岁小,面皮儿白白嫩嫩的着实可爱。 太子瞧了会儿,给她拉了拉被子,起身到了院内,吩咐身边长随,明日送些年礼到这儿来。 嬷嬷更是喜色蛮夷:“老奴代小郡主多谢太子恩赏。” “免礼吧,你将郡主照看的不错。”太子又赏了那嬷嬷一些金银,离开兰柏轩。 本是要直接回书房去看看这几日各地送上来的折子。 不过走了两步,又想起方才见着张良娣,似乎她最近清减了不少。 太子微微皱了皱眉。 国事固然重要,但这东宫的女子,也须得怜惜。 他招呼长随便往张良娣那儿去了。 如今太子妃“病重”,东宫内务基本是张良娣过问,半年来她也负责的极好。 太子去了,少不得嘉奖夸赞。 张良娣心知太子的爱情已经寄在了前太子妃吕氏身上,因此从来安分守己,不奢求不该求的,这些年才在东宫能一直得太子信任。 闲聊片刻后,太子问起云瑶年岁,才知马上要及笄了。 太子忽然想起今夜宣武皇帝说过的话。 这十二年来,东宫是一点喜讯都没传出来过。 但实则太子心中清楚子嗣绵延的重要性,每月都有五六日是留宿在嫔妃处的,十二年没有喜讯……难不成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太子的神色忽然有些凝重。 “太子殿下?”张良娣轻声问道:“您怎么了?” “没事。” 太子很快整理情绪,温和地说道:“你最近也累着了,不必守岁,早点休息吧。” 话落,太子起身离开张良娣处。 回到自己的九阳殿,太子冷声吩咐:“明日朝拜之后,请太医院院正来东宫一趟。” …… 谢昭昭和谢嘉嘉聊到了深夜,谢嘉嘉终于困倦地支撑不住。 本是要和谢昭昭一起歇下,但心里记挂着小月牙,怕明日照看不方便,还是回自己院落去了。 她走后不过片刻,更夫的梆子声正好响起。 三更天了。 谢昭昭立在窗口,看着望月楼院内的一切,原本的困乏被夜风这么一吹,消散了个干干净净,人反倒是精神起来。 “也不知……” 她低声开口,话却未尽,瞧着院子里随风晃动的紫藤秋千架。 冬日里,四处枯败。 那紫藤秋千上的藤叶和花朵也消失无踪,只剩下弯曲盘旋如蛇一样扭在一起的枯枝。 谢昭昭瞧着,微微出神。 暗夜之中,似有人轻轻喟叹了一声。 谢昭昭的视线立即敏锐地朝着那声音来处扫过去,见一人从吊着秋千架的那棵百年罗汉松上轻飘飘地落了地,“我等了许久。” “你……” 谢昭昭愣了片刻,眼底浮起喜色,提起裙摆推门而出,牵着云祁将他带回屋子里来。 云祁一身的冷气,脸颊也被寒风吹的微微发红,那手更是冰窖里面拿出来的一般。 “你什么时候来的?”谢昭昭皱眉说道:“大年夜你不在东宫陪伴太子,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自然是想见你。” 云祁挑了挑眉,语气比眼神还要幽怨,“你是不欢迎我吗?那我这就走了。” 他话虽然说的如此,但脚步可没动一下。 谢昭昭也似乎是没听到,拿了汤婆子塞在他手中,将桌上的蜡烛烛心挑亮,又要起身去关那半开的窗。 然而人刚站起身,手腕被云祁一扯。 她一个踉跄栽回去,跌坐在云祁膝头。 “用得着自己走过去一趟么?”云祁一手圈上谢昭昭纤腰,一手袍袖挥摆。 那窗户“啪嗒”一声,被劲风扫的自动合上。 不等谢昭昭说话,云祁下巴搭在谢昭昭肩头,“年前我很忙,咱们都有半月不曾见面了,我这才露面,你便问我怎么没在东宫,你是一点儿也不惦念我?” “……” 谢昭昭默默片刻,“只是觉得除夕团圆夜,你可能会在东宫守岁。” 毕竟如今云祁和太子关系缓和,这种重要节日,他在太子身边也理所应当。 “守岁要紧,你也要紧。” 云祁说道:“你最近这半月都在忙什么?” “没有忙什么,待着。”谢昭昭把手搭在云祁肩头,轻轻捋顺他的发丝,“对了,今晚那个命数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梁王会那么做?”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太冷静了。”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梁王有那一手又做了准备,怎么可能那么平静? 除非他对自己彻底死了心,无所谓她嫁给谁。 云祁笑道:“陆景荣本就是我请进京城的。” “什么时候?” “半年多前吧。”云祁淡淡说道:“我本来打算,将他用在别的地方,只是没想到三皇叔如此激进。” “不过事情已经在掌握之中,陆辞今晚露面,虽是出现的比我计划的早了一些,但也不影响什么。” 谢昭昭好奇地问道:“你原本打算让陆辞做什么?” “请他劝一劝皇爷爷,把你嫁给我。”云祁低笑一声,转过脸颊贴着谢昭昭脖颈,感受着那丝绸一般滑腻的触感。 “你要他怎么劝?”谢昭昭往后躲了躲,“别闹,好好说——” 云祁笑着吻上了谢昭昭的脖颈。 颈间的冰凉酥痒让她未说完的话当场卡在了喉咙里。 “阿祁你……”谢昭昭抿唇去推他,那纤细的手却被云祁捏住,温柔缠绵的吻落下来,堵住了谢昭昭其余所有的废话。 “十七天。”云祁在亲吻地间隙喃喃低语:“你没有去寻我,也不曾给我传过话,我都相思成灾了你知道吗?” “你不见我,难道不想念我么?” 谢昭昭脸色微红,避开他的亲吻,咕哝道:“谁会想念你——哎呀!” 她话刚出口,耳珠上便被咬了一下。 谢昭昭吃痛道:“你是属狗的吗?说话便说话,怎么还咬人?” “你说话不中听。”云祁哼了一声,“活该。” 他顺势将谢昭昭的手塞进了他自己的颈项之间。 “最近不是在玄甲军营就是在六部走动,不但休息不好,这脖子肩膀也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实在是难受。” 谢昭昭一怔,果然感觉他肩颈处有些僵硬,“那你还不去好好休息,跑到我这里来胡闹?” 谢昭昭推开他要起身。 云祁却把她抱紧:“就这样。” 第220章 醉翁之意 谢昭昭知道他那孩子气的臭脾气又上来了,白了他一眼之后果然没挣扎起身。 她两只手捏在云祁肩颈之处,力度适中地缓缓按压。 “我是个很小心眼的人。”云祁忽然说道:“昭昭,你可知道?” “然后?”谢昭昭没什么所谓地问:“所以?” “我明知道你说的有些话是场面话,是权宜之计,但我还是讨厌听到,还是不高兴。”云祁叹息道:“比如你在晚宴上说的那些。” 谢昭昭说:“忘了。” “你说如果可以为周王抵挡劫难,你愿意嫁给周王。” 谢昭昭的手略停了一下,继续按压云祁的肩颈,“明知道是场面话你还要生气,不高兴,那你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嗯。” 云祁懒懒地笑道:“你就差说我活该了。” 谢昭昭心说难道不是? 云祁却又叹了口气,“说好年底娶你的,如今倒好,只解决了婚约。” 谢昭昭说:“慢慢来,这事急不了的。” 云祁“嗯”了一声。 前朝笃信星象命理之说,宣武皇帝当年曾对这些事情嗤之以鼻。 但随着年龄渐大,他竟也对神明命理之事逐渐感兴趣起来,暗中派遣心腹寻找摘星先生和弟子神仙子。 因此云祁早早寻了陆景荣入京。 他回京是三月份,早早计划如何解决楚南轩,然后协调朝局,最后再让陆景荣合算自己和谢昭昭八字,批凤凰之命,让谢昭昭只能嫁给自己做正妃。 但没想到的是,谢昭昭有她自己的一套计划。 她要分裂大房二房,要完完整整地保全谢家。 楚南轩牵连谢家两房,并且还牵扯梁王和周王,如果动作太快,没有先把楚南轩从谢家大房这里分裂出去,那楚南轩出事,谢威难逃牵连。 如此一来,对付楚南轩这件事情就放慢了脚步。 云祁随着谢昭昭的步伐,也将其他事情放慢。 所以到如今,谢昭昭和楚南轩的婚约解决了,宣武皇帝以及太子对谢家和谢昭昭的态度也转变了,但却差一点点时间。 陈家那里需要一点时间。 云祁有些懊恼,又知道能走到如今这种局面,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一时之间懊恼全部转化成了无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靠着谢昭昭闭上眼睛。 谢昭昭认真地帮他捏着肩颈。 年岁小些的时候,谢威偶尔疲累不堪,谢昭昭便这样帮忙捏肩,手法倒是娴熟的很。 捏了一阵子,谢昭昭感觉差不多便收了手,正要起身,却又稍稍停顿了一下。 她低头查看,唇角的笑容又无奈又心疼。 云祁竟然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着!kuAiδugg 谢昭昭有点犹豫。 这怎么办?一动必定吵醒他,不动……难道这样让他睡一晚? 就在谢昭昭犹豫的时候,云祁忽然皱起眉头,低声唤了句“谢姐姐”,用力把谢昭昭抱紧,人也在这时醒了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衣衫,深吸口气又靠回谢昭昭身边去,“谢姐姐手法当真独到,竟将我捏的睡着了。” “是你最近太累了。” 谢昭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你早点回去吧,到东宫陪陪太子,明日天不亮还要和太子带领百官去给圣上拜年呢,这中间最好能寻一点时间歇息片刻。” “嗯。” 云祁叹了一声,又抱了谢昭昭一阵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 周王府 除夕的气氛,因为王府主子以及宫中宁妃卧病在床而淡薄了许多许多。 周王所居的阁楼内,亮着微弱的烛火。 一个瘦高的中年管事将今晚宫中夜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禀报给周王知道。 “他倒是好心。”周王意味不明地淡笑了一声,“竟然会为了我的性命,去求父皇赐婚,什么命理相合,抵挡劫难,不就是冲喜么?” “本王真的到了冲喜才能活下去的那一日吗?” 管事低声说:“梁王殿下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难道本王会不知道?”周王冷哼一声,“从楚南轩身份败露那日,三哥便恨不得捏死本王和母妃。” 宫中宁妃受到惊吓,重病卧床后,周王便知道自己也逃不过梁王报复。 所以他自觉“病情加重”,彻底卧床不起,日日传出快要断气的消息,府上也做出随时准备办丧事的样子。 这才叫梁王没有那么迫切地想取了周王的命令。 周王淡淡说道:“他选谢昭昭为本王冲喜,怕不是瞧上了谢昭昭,想着进了周王府便等同于落到他的手上,任由他随意拿捏吧。” 想起几次见到谢昭昭时的情景,周王极淡地冷笑了一声,“这个谢七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三皇兄属实是不该把她当普通女子这般轻敌。” 更何况谢昭昭还有云祁帮着。 那管事安静地听着。 周王说完这些之后轻咳了两声,管事立即将温茶送到周王手上。 周王抿了两口润了喉,才缓缓说道:“本以为三哥能叫大哥和云祁栽多大的跟头呢,没想到……三哥勇武有余,可惜却不够聪明。” “不错。”中年管事回话道:“比智谋,殿下的确是所有皇子之中的翘楚,便连太子都不及殿下。” 周王垂眸,“可惜大哥既是嫡又是长。” 而且深得宣武皇帝信任,如此一来,其余人便毫无机会。 凭什么不给旁人机会? 他若在那个位置,未必比大哥做的差! 周王淡然缥缈的神色逐渐变得幽沉深邃起来,“既然三哥不会做事,那本王就帮他一把,如此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殿下吩咐。”中年管事拱手说道:“小人也好尽快安排。” “平章侯想在云祁和三哥之间左右逢源,但显然两头都不落好。”周王勾了勾唇角,“虽说也是蠢了些,到底是中山王的长子。” “他若在京城死于非命,想必中山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人明白了。”管事立即应道:“属下这就点派人手,马上——” “不要急。” 周王淡淡说:“操之过急容易出纰漏,多准备几日吧,至于具体的时间……上元灯节就是好日子。” 第221章 河灯 除夕之夜,整个圣京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天桥边的夜市上更是人山人海。 桥边角落停了一辆马车。 车内婆子小心地推开半扇马车窗户,指着外面一处卖瓷娃娃的小摊子问道:“小姐,那个好像很漂亮,要不要老奴派人买一只回来把玩?” 车内,身披雪青色带白色毛圈斗篷的少女双眸无神地看着那瓷娃娃,唇瓣开合,“漂亮吗?” “还是挺好看的。”刘嬷嬷微笑道:“做的惟妙惟肖。” “哦。”陈书兰点点头,“嬷嬷觉得好看,那肯定好看。” 刘嬷嬷面上笑着打趣“小姐真会说话”,心里却是痛的难受。 看了站在马车一旁,腰配宝剑,垂着眼默不作声的陈清辞一眼,她的心情更是复杂烦乱。 她自然知晓陈书兰对陈清辞的情分。 小姐与家奴是没有任何结果的,如今陈清辞自贬为马奴,离小姐远远的本来就对他们二人都好。 可偏偏小姐如此情殇又遇到了个不懂得疼惜她的父亲。 日日责骂处罚。 刘嬷嬷看着陈书兰茶饭不思,逐渐消瘦……这般行尸走肉一样的陈书兰,叫她这自小照看陈书兰长大的乳母如何不伤心难受? 刘嬷嬷想着今日节气喜庆,便提前求了平章侯带陈书兰出来一趟,散散心。 最近这段时间平章侯不知在忙什么,倒是没问什么就答应了。 刘嬷嬷不想叫自家小姐这般痛苦,所以自作主张派人召陈清辞前来护卫陈书兰。 但似乎……她不该这么做。 陈书兰只瞧了陈清辞一眼之后,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悲怆,不需言语和任何表情,却叫人靠近她身边寸许便想流泪。 小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都遇到这些事情。 到现在刘嬷嬷都不知该如何劝解,如何做,才能叫陈书兰高兴一点了。 “嬷嬷。” 陈书兰忽然出声:“我想下车走走。” “好!” 刘嬷嬷赶紧应,自己先欠身下去,又扶持着陈书兰下来,仔细地为她整理身上的斗篷,陪着陈书兰朝闹市去。 陈书兰到了刘嬷嬷说的那瓷娃娃的摊子前,瞧着过得去眼的都选了买下来。 沿路过去又杂七杂八买了些其他东西。 走了一段路,她指着不远处人群拥挤的地方,“那里在做什么?” “是杂耍。” “我想看看。” 刘嬷嬷皱起眉头。 那个地方人太多了,三教九流都有,她着实是不想让陈书兰过去。 但看陈书兰一直盯着那里,很想看一眼的样子,刘嬷嬷只好叹了口气,示意身后的护卫跟紧一些。 青苔和铃兰陪着刘嬷嬷护卫在陈书兰身边,陈清辞和另外两个护卫给陈书兰挤出了一个位置。 陈书兰被拥到了人潮之前。 她看着那些人使出看家本领,周围的人兴奋地要喝叫好,她自己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快乐。 下来逛逛,走动,买东西,一切不过是叫嬷嬷能宽心。 她知道嬷嬷希望她开怀一些。 但开怀,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到。 她连笑一下都觉得做不到。 噗嗤! 就在这时,杂耍的汉子一吹气,忽然喷出一窜火来。 周围的人叫的更加兴奋,拥挤之下,竟是有个人不小心跌倒被踩了一下,惨叫声夹杂在吆喝叫好声中间。 有人喊道:“让开点啊,踩到人了。” 人群中有人开始推搡。 那杂耍之人没有听到,还在喷火。 不知是谁一个用力,将看热闹看的正起劲的一名汉子推了出去,竟然正撞上那杂耍汉子喷出的火苗。 一声惨叫之声,霎时间场面乱做一团。 陈书兰被挤进了人群之中。 她怔愣一瞬,看着嬷嬷和青苔铃兰,以及陈清辞都被挤的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不觉得惊慌失措,竟然心情好一会儿都平静的像水一般,也不挣扎,任由自己随着人潮越拥越远。 “小姐——” 刘嬷嬷大喊一声,心急如焚:“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小姐找回来啊!” …… 被人潮挤了约莫一刻钟,陈书兰终于停了下来。 但如今已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她站在繁华的街头,抬眸四顾了半晌,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第222章 寻死 老人把镯子送到谢长渊的面前。 谢长渊面露犹豫,片刻后伸出修长的一指,把那镯子勾在指尖。 老人又指着不远处,“那小姐往那边去了,长的那般漂亮,身边也不跟着人,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公子您快些去。” 谢长渊默了默,想起这京城的确不太安宁。 好歹他和那陈书兰也是打过照面的,左右现在还无事,过去瞧一眼也没什么。 如此,谢长渊把那镯子收好,重新给卖花灯的老人付了钱,便往老人所说的地方去了。 街上人很多,这会儿在河边放花灯的也多。 且放花灯的多是些少年女子。 谢长渊长相气质着实是惹眼,这一路走来,不知引的多少女子偷偷张望,面红心跳。 若是以前,谢长渊一定是要朝那些姑娘笑一笑,表达一点友善。 但如今,他目不斜视,一路寻找落单的陈书兰。httpδ:/m.kuAisugg.nět 走了大约半盏茶,谢长渊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朝着不远处看去。 那是一处又枯又乱的杂草丛,放河灯的人没有往这边来的。 杂草丛中却又一条踩踏出来的路,一个人那样宽的通道。 谢长渊眯了眯眼,提起袍摆往那边走去。 只走了几步,他便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 随着“哗啦”一声响,那女子一只脚迈进了水中,竟无所畏惧地朝河里一步步踏下去。 谢长渊面色微变,快步上前将那女子手腕扯住。 女子回过头来。 那张美丽的脸上苍白的毫无血色,夜风吹乱了发髻,几缕碎发在颊边轻轻起伏。 她看着谢长渊,那双本该大而黑亮的眼睛,如今半点生气都没有,充满了绝望的灰败。 “你在寻死?” 谢长渊一语戳中陈书兰的心思。 陈书兰用力地挣扎起来:“放开!” 谢长渊眉心微微一拧,随手把人丢开:“打扰了,你继续。” 哗啦。 陈书兰重心不稳,跌倒在河边,看着河面上的凌凌波光,神色呆滞地不知该怎么办。 她本来做这个决定就花了极大的决心。 走到这一步也耗费了自己几乎所有的勇气,这会儿被打断,偏偏谢长渊还是个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一句“打扰了,你继续”。 六个字看似轻描淡写,却似一下子叫陈书兰从迷障之中醒了过来。 她竟然如此懦弱,无能,只能用寻死这种法子祈求解脱吗? 真的到了那个份上吗? 陈书兰抓住一旁的枯草,挣扎着从不深的水里要爬上岸。 奈何裙摆湿透,脚下淤泥堆积。 她试了两次都爬不上来。 “又不死了?” 本来要走的谢长渊停下脚步,也不上前帮忙,反倒是饶有兴致地蹲在不远处,“需要帮忙吗,陈小姐?” “……” 陈书兰感觉自己的脚越陷越深,脑子里思绪也飞速转动起来。 没人帮忙,她必定很难脱身。 如果不请他帮忙,叫旁人来,自己的丑态传的到处都是,于自己于陈家都不好。 况且河水冰冷,她不以为自己的身体能撑得了多久。 虽然眼前的谢长渊叫陈书兰十分憎恶,十分恼火,但陈书兰还是别无选择。 深吸一口气,陈书兰转向谢长渊方向,语气虽有些冷但十分客气:“劳烦谢公子帮我一把。” “好说。” 谢长渊微笑着握住陈书兰手腕。 陈书兰自己挣扎的时候是越陷越深,但谢长渊这般轻轻一拉,她竟脱离了那淤泥。 只是脚落地的一瞬,腿脚疼痛。 陈书兰咬紧了牙关没发出痛呼,脸色却白的厉害。 “怎么了?”谢长渊低头瞧了一眼她那不正常的站姿,“受伤了?” “小伤。” 陈书兰推开谢长渊企图自己站好。 谢长渊也松了手。 但陈书兰显然高估自己了。 不过刚站稳,她只觉疼痛钻心,竟失控地扑跌到谢长渊身上。 谢长渊微微抬着手做避嫌状,语气里带着几分浅浅的揶揄笑意:“老天有眼,是陈小姐扑过来的,可并非我谢五唐突佳人啊。” “……”陈书兰脸色极为难看。 既憎恨谢长渊这个浪荡公子敢这样调笑她,又恼恨自己竟然这样的虚弱无力。 偏偏她根本连自己站稳都难。 尴尬、愤怒、羞恼等等情绪交织,陈书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 谢长渊笑道:“倒比方才那般死人模样好了一些。” 话落,他将随身斗篷摘下来照在陈书兰身上,随手一捞,把满身泥污的陈书兰抱了起来。 陈书兰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惊恐地看着他。 斗篷几乎把她完全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能看着他。 “我好心救你,你可不要占我便宜,对我动手动脚。”谢长渊淡笑着说了一声,姿态大方的很。 陈书兰咬了咬牙,快速把手收了回来,声音极低地说了声“多谢”。 谢长渊吩咐身后长随去寻平章侯府人,自己则抱着陈书兰到自己的船上去了。 沿路遇到了方才一起喝酒的公子,瞧他怀抱女子自然免不得调笑。 “呦,谢五你不是回家去了吗?眨眼功夫抱着个姑娘又来了?” “方才他瞧着外面出神,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绝色美人,说‘回家’不过是找借口猎艳吧。” “哈哈哈哈,来来来,谢五,叫咱们看看你今日哄了个什么美人?” 感觉到那些人离得不远,陈书兰立时十分紧张,捏住了谢长渊身前的衣服,脸也用力朝着他身前藏。 她是绝对不能叫这些人认出身份的。 “呦呦呦,美人害羞了……” “让咱们也开开眼嘛,谢五,别那么小气。” 一众风流纨绔哈哈大笑起来。 这叫陈书兰无比后悔,刚才自己蹲在岸边等平章侯府的人都比跟着谢长渊过来的强。 一声低沉的淡笑在头顶响起,陈书兰感觉到贴着自己的男子胸前微微震动,这才意识到自己靠的太近。 然而撒手身子外落,便藏不住脸。 陈书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谢长渊笑道:“既是我猎得的美人,哪能叫你们看?去去去,让开,我这小美人儿方才掉进了水里,弄脏了衣裙人也受了惊吓,我得好好安抚一下。” 第223章 初一 一群公子哄笑了一阵。 但见谢长渊的确没有让大家看看那美人儿脸的意思,便琢磨是不是谢五得的新宠,才这般藏着掖着,一时间虽好奇,却也不追着要看。 欢场上,谁没个金屋藏娇的时候。 大家心照不宣,回去舱内继续玩闹。 谢长渊足尖轻点,落到了自己的船上,带着陈书兰一进船舱房间,陈书兰便挣扎着下来,也顾不得脚疼,瞧着谢长渊的眼神似怒似嗔,似羞又似窘。 “抱歉。” 谢长渊后退两步,很是君子,“我如果不这样带着你过来,只是扶你走两步,那只需要眨眼功夫,你是我红颜知己的消息就传遍京城了。” “安心吧,没人看到你的脸。” 陈书兰微怔,想起他先前用斗篷笼住自己,及一系列行为,心头稍稍松了口气,面容也便和缓了许多。 “多谢。” “不客气。” 谢长渊进了挂着珠帘的月亮门后面,随手拎了个包袱出来,放在陈书兰面前,“这是衣服,干净的。” 陈书兰捏紧衣领,盯了那包袱一眼。 谢长渊到外间躺椅上躺下便闭了眼睛,一副懒得管她的模样。 陈书兰沉默了好久,才把包袱拆开。 里面是一身月白色衣裙,料子不错,款式也算大方。 陈书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换衣服。 她坐在椅子上,裙摆和鞋袜的潮气上泛,以至于舱房内的暖意无法让她感觉温热,反倒没一会儿就颤抖起来。 谢长渊半阖着眼,倒也懒得理她,打了个哈欠小憩去了。 半个时辰后,甲板上传来长随的声音:“五公子,人来了。” “哦。” 谢长渊懒懒散散地翻身起来,将门打开,瞧见外面的是那个陈清辞,面上紧绷,眼神看着却是担忧的很。 “在里面。”谢长渊把门口让开。 陈清辞进去后,只一看陈书兰那副样子,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很快剑眉紧拧,迟疑地呼唤:“小姐?” 冷热交替一番,陈书兰这段时间本就身子弱,已经有点头昏脑涨。 听闻呼唤声,也只是抬眸瞧了一眼,“你……怎么来了?” 她神智迷糊,下意识地站起身,然而脚下不稳,自然是栽过去。 谢长渊离得近,避无可避地扶了她一把。 陈清辞抬了抬手,又很快僵硬地放了回去。 谢长渊眉头紧皱,“婢女呢?” “马上就到。” 陈清辞僵硬地说道:“嬷嬷和马车一并过来。” 他听闻消息,不放心陈书兰,所以一路飞奔而来。 谢长渊“哦”了一声,暗忖一声“麻烦”。 这屋子里三个大男人,陈书兰一个千金小姐,他多扶她一把都是不成体统,不知自己救个人上来到底算是积善缘呢还是找不自在。 谢长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飞快地点了陈书兰的穴道,然后轻轻一送,又把她放回了椅子上。 转身离开前,谢长渊说道:“侯府的人到了,接走她便是,船便放在岸边吧,不用管。” “多谢公子!” …… 谢昭昭后半夜才睡下。 整日劳累,这一觉自然睡的有些沉。 如今谢家长辈不在家中,与各府拜年的年礼,除夕那天谢昭昭就和谢嘉嘉一起安排好了。 因此初一这天早上,倒是没人来不识相地打扰她。 谢昭昭睡到日上三竿,懒懒起身之后,和谢嘉嘉一起用饭,逗弄小月牙。 姐妹二人说起谢长渊,谢昭昭皱眉说:“五哥昨晚是不是没回来?” “好像回了吧。” 谢嘉嘉说道:“回来的晚……约莫是和什么狐朋狗友又去找乐子了。” “……” 谢昭昭忍不住摇头。 这样醉生梦死的日子,谢长渊这些年来乐此不疲,难道他就不会觉得乏味? “你们在说我坏话?” 谢长渊的笑声在院子里想起来。 谢昭昭回头一瞧,他一身淡蓝色宽袖锦袍,懒懒散散地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瞧见桌上菜色,谢长渊眼睛发亮,直接上手捏了一片酱牛肉塞进口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差点错过这样的美味。” “给五哥填碗筷。”谢昭昭招呼一旁的香桂。筷書閣 “臭小子!”谢嘉嘉冷哼一声,瞪着谢长渊说道:“没规没矩的,来了也不说拜年,给我和昭昭准备过年礼物,竟然用手抓菜吃,要恶心死我们吗?” 谢长渊“啧”了一声,连连摇头道:“三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话语气和表情越来越像娘了?” 谢嘉嘉一愣。 “三姐啊,听弟弟一句劝,你现在还很年轻的,可不要早早成了娘那副唠叨的性子,那可太不讨人喜欢了!” “你——”谢嘉嘉咬牙说:“你说我老啊!” “没有。”谢长渊连忙说道:“绝对没有。” 谢嘉嘉却是气得不轻,想好好教训他一顿,又在谢长渊那揶揄的笑容里,点点怒火憋着发作不出来,最后只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臭小子”! “我还是坐在小妹身边吧。” 谢长渊靠着谢昭昭坐,用香桂递过来的巾子净手,才捏起筷子夹菜。 谢嘉嘉心里恼火,饭桌上也不给谢长渊好脸色,时不时要呛声两下。 左一句渣男,又一句混球。 谢长渊一开始还调笑着应对,后来也是招架不住,连连求饶。 恰逢小月牙醒了,哭闹着要找娘亲。 谢嘉嘉这才匆忙离席,走之前还威慑力十足地瞪了谢长渊一眼,仿佛在说:“臭小子,你等着!” 她走后,谢长渊长吁短叹起来,“天啊天啊,我长了一张什么嘴,为什么要去招惹三姐!” “你还知道你招惹到她了?” 谢昭昭没好气道:“你平时也挺会说的啊,怎么今日在三姐面前这样的不知收敛,三姐才和离,虽然看着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前更开心。” “但实际上还是有些不愉快的。” “你不想着如何叫她宽心,反倒说她不讨人喜欢。” “……” 谢长渊揉了揉抽疼的额角:“这事怪我,我随口玩笑而已……算了,说都说了,等过两日找个机会好好哄哄她。” 哄女孩子,这不他的拿手好戏么! 第224章 女人就是麻烦 “我瞧倒也不至于。”谢昭昭想了想说,“三姐就是这会儿着恼,逗弄一会儿月牙就好了,不过你以后可别说那些惹她不愉快的话了。” “知道了,知道了!” 谢长渊大叹一声,喃喃道:“女人就是麻烦啊。” “什么?” 谢昭昭愣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谢长渊瞥了谢昭昭一眼,继续夹菜吃。 谢昭昭好奇的很,拖着凳子凑近谢长渊身边些许,“我说五哥,你又遇到了什么事儿,叫你能有这样的感慨?” 谢长渊爱美人,惜美人,总把“女孩儿就是娇花,要好好宠好好哄”挂在嘴边,现在竟然说女人麻烦? 谢昭昭可不相信只是因为三姐方才呛了几声。 “也没什么……”谢长渊懒懒说着,顿了顿又忽然说:“我昨晚遇到陈书兰了。” 谢昭昭一怔,“在外面?” “当然,难不成我能跑她家去?”谢长渊没好气地说道:“遇上她寻死。” “什么?” 谢昭昭又是一怔,“那你——” “我自然是英雄救美。”谢长渊撇嘴道:“把她带到我船上,后来陈家的人来把她带走了。” 谢昭昭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好像一点也不讨厌她?” “自然。”谢昭昭点头:“讨厌她做什么?她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谢长渊想起昨晚见到陈书兰时,她那满是绝望,毫无色彩的眼眸,一时间也是幽幽一叹。 这世间女子,多的是随波逐流的。 那些富贵豪门的女子,看起来金银财帛身份地位都不缺少,却比普通人家的女子更难主导自己的命运。 陈书兰身为中山王府嫡孙女,有个陈志缘那样急功近利的父亲,还偏偏喜欢府上家奴陈清辞,也不怪她压抑地活不下去,想寻死。 谢长渊忽然问道:“小妹,如果你是陈书兰,你怎么办?” “……” 谢昭昭思忖了片刻,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如果遇到难为的事情,我会先考虑家人,再考虑其他。” 应该也不会去寻死。 前世谢家满门出事,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为家族报仇上去,那时候甚至连和楚南轩亲近的心思都没了。 第230章 夜探 “先去妙善堂吗小姐?”红袖问。 “嗯。” 谢昭昭点点头。 出来时是坐马车,但如今百姓太多,想将马车驾到妙善堂简直难如登天,倒不如步行的快。 谢昭昭避开人潮拥堵处,一路快走加小跑,花了两盏茶的功夫总算到了妙善堂。 妙善堂大门紧闭。 红袖上前敲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应声。 “我翻进去瞧瞧。” 红袖说了一声,便绕到后面去。 谢昭昭随着到了后面的时候,红袖正好从里面翻出来朝着谢昭昭摇头:“没人,说不准都去看灯会了。” 谢昭昭眉心微皱,看向几步远处的红漆门。 那是定西王府的后门。 她想了想,走到门边扣响铜环,不一会儿里面就将门打开了:“是谁?” “是我。”谢昭昭朝前走了两步,门前灯笼照到她的脸上。 “原来是谢七姑娘!”开门的守卫连忙行了个礼,“您怎么忽然过来了?” “殿下可在府上?” “小人不知……”那守卫摇头,“应该不在吧,殿下这两日似乎都没回府。” “那他在何处?” “好像是在东宫。” 守卫说道:“前几日就在东宫了,这两天没听说回来,昨天李嬷嬷也到东宫去了。” 谢昭昭点了点头:“多谢。” 离开定西王府后门之后,谢昭昭走的很慢。 李嬷嬷是贴身照看云祁生活的人,既然那守卫说李嬷嬷都去了东宫,想来云祁的确也在。 他是回东宫去住了么? 可是,回东宫去住,想必是和太子关系融洽。 那今日点灯也云祁又为何不在? 信也石沉大海…… “小姐,咱们是到等会上去么?”红袖问。 “不。” 谢昭昭摇摇头,“我去东宫一趟。” 红袖愣住,“可是东宫——” 守卫森严。 那可不是定西王府,谢昭昭敲个门就能问到消息。 东宫不是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 谢昭昭说:“我进去瞧瞧……把你的衣服给我换一下。” 她出门穿的随意,却也是那种精致面料裁剪的如意裙,而红袖却是一身暗红色束腰箭袖的劲装。 去东宫,自然是红袖那身衣服更合适。 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红袖和谢昭昭互换了衣服。 谢昭昭又把头上发钗等等取下,随意用了一条发带把头发挽了个圆髻,交代道:“你们就在东宫附近等我,别靠的太近,我进去瞧瞧便出来。” “是。” 婢女应下后,谢昭昭前往东宫,听着墙内脚步声渐远,才足尖一点,轻飘飘地翻墙而入。 自从上次太子在观梅山遇刺之后,东宫内的守卫便更加严密。 平素太子出行,周围跟的人也极多。 即便是今日,太子此时并不在东宫,各处的戒备依然十分严。 谢昭昭若非来过东宫,对此处地形了如指掌,还真是寸步难行。 她乘着巡逻守卫不备,闪身入了假山之间。 上次谢昭昭养伤的时候,云祁在东宫住过几日,都是歇在书楼,也不知这次是不是也在那儿? 纵然见不到云祁,或许能找一下李嬷嬷,问一下云祁都在忙什么吧。 谢昭昭如是想着,从假山之间穿梭而过,猛然间瞧见有人影,她连忙后退两步躲在隐蔽处。 等人走远了,谢昭昭才探出一点点身子。 不远处是一个婢女带着个东宫官员。 谢昭昭瞥了一眼,继续向前。 刚走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忍不住又瞧了那两人一眼。 但那两人已经走远,夜色里背影也是模糊不清。 谢昭昭只好收回视线,继续往书楼移动。 一路躲避守卫,谢昭昭竟然花了接近两刻钟,才总算到了书楼院外。 然而刚要进去,暗处忽然射来一枚短箭。 谢昭昭连忙翻身躲过,并低喊一声,“别叫人,是我!” 月色下,拿着手弩的林野愣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七小姐怎么忽然过来了?” “你在这里?”谢昭昭并不回答,反而问:“那说明殿下也在书楼里了?” 书楼亮着灯,谢昭昭清晰地听到,里面有呼吸吐纳之声,三个人。 林野迟疑了一下才说:“是。” 谢昭昭试着问:“那我……能进去吗?” “这个。”林野表情更加复杂,“我去通报一下,谢小姐稍等。”httpδ:/m.kuAisugg.nět “……” 谢昭昭虽然点了头,但看着林野走进去时,她的神色却有些凝重。 林野的表情太犹豫了。 而且以前她任何时候来寻云祁,永远是不必通报直接放她进去,今日竟然这样? 这太不寻常了。 难道云祁在书楼处置什么非常要紧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 咔哒。 林野从书楼出来,停在谢昭昭面前,“殿下说,请小姐回去。” “什么?” 谢昭昭怔住,朝着书楼瞧了一眼,“他是很忙,没空见我?那我可以等的。”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林野欲言又止,“殿下只是这样吩咐,还请小姐先回去,不要为难属下。” 谢昭昭微蹙着眉,耳朵却窥听楼内情形。 方才林野开门的那一瞬,她似乎听到说什么伤什么药。 是谁受伤用药? 谢昭昭心中不安,没有离开反倒往前跨了一步:“不为难你,让开,我进去瞧瞧,如果他在我忙我立即就走,不耽误。” “这不行!” 林野把人拦住,“殿下说了请小姐离开,小姐非要进去就是为难属下。” “那好吧。”谢昭昭点点头。 就在林野以为她要离开的时候,谢昭昭却忽然朝他面门拍来一掌,“只能得罪了!” 林野微惊,连忙抬手格挡。 谢昭昭又极快地飞起一脚,踢向林野下盘。 在林野后退躲闪的瞬间,谢昭昭的掌风已经将合起的门板拍开。 谢昭昭飞掠而过,闪身进了门。 啪。 林野瞧着拍合的门板愣了片刻,最后叹息一声没追进去。 这接下去,就是主子们之间的事情了,他可管不着了。 而进了屋内的谢昭昭,却是往前走了两步便定在当场。 她凝着双目,瞧着里间坐在床弦之上,赤着上身的云祁屏住了呼吸。 第231章 全靠殿下舔着脸 云祁的身形无疑是健美的,然而让谢昭昭屏住呼吸的,却是他肩头以及手臂上露出来的青紫红痕。 陆景荣正弯着身,一手拿着药酒,一手用棉布沾着,擦在云祁肩膀的伤口上。 而另外一边,李嬷嬷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些沾血的白布。 云祁也怔了些微,显然没想到谢昭昭会直接冲进来。 但不过转瞬,云祁神色便恢复正常,顿了片刻,他微笑说道:“你找我有事?我前几日受了点小伤,正在处置呢,你且在外面稍等我片刻。” 谢昭昭抿住唇,跨过月亮门朝里走。 云祁叹息了一声,知道瞒不住,索性也不多说什么,朝着李嬷嬷点了点头。 李嬷嬷福身行礼,待到谢昭昭走到近前,把托盘递过去。 谢昭昭却是接下之后随意放在另外一边,倾身去查看云祁伤势。 当她看到云祁后背上那些纵横交错,渗血的伤口时,谢昭昭紧紧咬住了下唇。 她抬起手,想碰一下又怕弄疼他,最终抚在一处皮肉完好处,“怎么弄的?” “脊杖。” 云祁说,“不严重,你别担心,过几日就好了。” 谢昭昭心说这全身都没一块好皮了还叫做不严重? 她转向陆景荣,“我来帮他处理伤口。” “好吧。” 陆景荣把药酒交给她,“先清洗一遍,然后用白色瓷瓶里面的外伤药涂一遍,再裹起来。” “我懂。” 陆景荣把药罐放好就退了出去。 谢昭昭洗了手,重新拿起棉布,沾上药酒轻轻擦拭云祁后背上的伤口,“疼吗?” “不疼。”云祁侧脸看着她,“你是知道我受了伤,所以大半夜跑来探病的?” “没有。” 谢昭昭拧着眉,“点灯时没看到你,所以过来。” “哦。”云祁点点头,面上挂着懒懒的笑容,眼底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快:“不得了,你竟然能自己想起我,还能主动来寻我。” “……” 谢昭昭手下一顿,抬眸看他:“我不是想不起你,也不是不找你,是知道你年前和年后忙到分不开身。” 第232章 脊杖 “怎么不说话?孩子是我这样的?”云祁低下头又问一遍,那语气低沉暗哑,带着几分不依不饶。 显然“孩子”这两个字让他极度不满意。 谢昭昭咬了咬下唇,“你先放手,我帮你把药涂了再说。” “我不要。” 云祁冷笑一声,“你不好好回答问题,咱们就在这儿耗着吧!反正我今日时间多的很。” “……” 谢昭昭无言片刻,失控地翻了个白眼,“你看你这副样子,都多大的人了,心情不好要我哄,一言不合就摆臭脸。” “这不是孩子气吗?还说自己不是个孩——” 云祁恼火地低下头,唇发狠地压在谢昭昭唇上。 谢昭昭瞪大眼睛。 云祁捏着她的双手都按在自己身前,狠狠地吻了一下才起身,“你再胡说我教训你。” 谢昭昭唇上又麻又痛,瞪着云祁,忍不住将唇瓣抿了抿,“你便会冲我撒泼耍赖……” “昭昭,昭昭……我只喜欢你,自然也只冲着你这般,旁人我懒得多看一眼。”云祁低笑,贴近谢昭昭脸颊,温存的吻落在她唇角。 谢昭昭由他胡闹了一会儿,脸埋在他肩头说:“好了,快些进去我帮你涂药,这屋子可没那么暖和,到时候着了凉,或者伤势有什么,你又有理由来怪我了。” “好。” 云祁这回没有任性,随着谢昭昭回去,乖乖地坐在了床弦,将后背的伤口漏出来。 谢昭昭一边仔细地涂抹外敷的伤药,一边拧眉问道:“脊杖是太子命人打的?瞧着有四五日了,太子为何忽然对你动这个手?” “东宫这几日出了点事情。” 云祁淡淡说道:“我和父亲之间也闹了点小矛盾。” “什么事情?”谢昭昭追问,“什么矛盾?你又惹他生气了?” 云祁静默片刻,问:“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种随时随地惹他发火,不叫他有片刻放心的逆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你或许没有那个意思,但你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我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吧,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我尤其难以让人省心。” 第233章 儿媳 “住手!”云祁面色一变,低喝出声。 然而那护卫出手太快,根本收势不住。 云祁来不及多想一把朝那剑刃抓了过去。 与此同时,床榻上的锦被却也飞起来直接罩向那护卫面门。 太子只觉眼前一花,有个人影从锦被之中滚了出来。 护卫的剑刺穿了棉被,棉絮飞的满屋都是。 有个一身暗红色劲装的人扑向了云祁,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滚到不远处的书柜才停下来。 棉絮和锦被的破布逐渐落下地。 云祁把头发散落的女子抱在怀中焦急询问:“有没有受伤?” “没……”谢昭昭低应一声,扶着云祁站起身,朝太子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挥手示意贴身护卫退下之后,瞧着谢昭昭眼眸微眯:“你何时来的?” “方才……” 谢昭昭面上讪讪,有一种被抓奸的感觉,硬着头皮丢下一句不是解释的解释:“是听闻定西王殿下受了伤,十分担忧,所以前来——” “哦。” 太子挑了挑眉:“从何处听说的?” “从陆太医那里。”谢昭昭反应敏锐地说道:“昭昭已经给陆先生行了拜师礼,他是昭昭的师父了。” “这样啊。”太子点点头,挥手示意护卫以及进来查看情况的林野等人都退出去,转身坐在了桌边,“谢昭昭,你过来。” “是。” 谢昭昭垂眸上前。 云祁皱眉说:“父亲,你——” “别急,问几句话而已。”太子或许是瞧云祁碍眼,挥挥手说:“你先出去。” 云祁:“……” “出去。”太子催促,“到外面等着。” 云祁只好退出去。 关门的时候,还多看了太子好几眼。 太子神色平静。 啪嗒,门板合上。 太子打量了谢昭昭片刻,淡淡道:“你先前不是厌烦云祁厌烦的紧?怎的如今又关心他的伤势?” “先前那几年我和云祁……和殿下之间有些误会,所以关系闹得有些僵。”谢昭昭垂眸,声音温和地回话:“这一年多来我们逐渐解除了误会。” “原来如此,云祁说,是你劝他好好与孤修复关系,好好关心孤身体的?” “这……”谢昭昭迟疑道:“提过一两句,不过定西王殿下是太子殿下亲生的孩子,他心里本来就一直很关心殿下,也很想和殿下享受父子天伦。” “臣女提的那两句其实微不足道……太子殿下肯定了解他,如果他不是自己心里想着,谁提也没有用的。” 太子笑了一声,“这话没说错,他是个混不吝的,脾气又臭又硬,除非是自己乐意的,否则谁都勉强不了,任何事都一样,包括他喜欢的人,他的婚事。” “你和云祁很好。” 太子瞧了谢昭昭两眼,语气温和,“只不过如今不是赐婚的时候,你们且好好的吧,时候到了,便让云祁娶你,做孤的儿媳妇。” 谢昭昭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没吭声。 太子站起身出去了。 谢昭昭略略松了口气,云祁从外面进来,面上的笑容可以说得上是春风得意:“我听到了,他这是认可你了。” 谢昭昭说:“你怎么偷听?” “我不放心。”云祁理所当然道:“这不是怕他为难你么,毕竟你这算是私闯东宫了,你别不识好人心。” 谢昭昭白了云祁一眼,一边在满地棉絮之中寻找自己的发带,一边说:“现在外面正热闹呢,你要不要出去?”kuAiδugg “自然是要的。” 云祁一把将谢昭昭拉起来:“别找了,被厌离削断了,我给你找个冠。” 他拉着谢昭昭到床边一个匣子里翻了两下,找出个小巧精致的白玉冠来,又随便给谢昭昭拎了根黑色发带。 谢昭昭默默片刻,只得用那黑色发带把头发盘成圆髻,又戴上那只精巧的白玉冠。 云祁评价道:“很是英气,别说还挺好看的。” “走了!” 谢昭昭才不和他废话,转身便往外去了。 云祁快走两步牵住她手腕,“你倒是等我片刻啊,急什么?” …… 两人从东宫角门出去,也没吩咐备马车,直接步行到前面热闹的主街上去。 红袖见谢昭昭换了发冠,但确定她一切稳妥,也便没问什么,和跟着云祁的林野远远地随在两位主子身后。 云祁牵着谢昭昭从拥挤的人群中过,在天桥下的小摊子上买了几个款式新奇的搪瓷娃娃,后寻了个稍微人少点的茶棚坐了下来。 “西北苦寒,过年的时候都没这么热闹。”云祁有感而发,“不过那里虽然人少又冷,风沙还大,却自有一种这圣京城没有的风景。” “什么时候带你去瞧瞧。” “行。”谢昭昭对于那戈壁黄沙,说不上向往,但总是好奇的。 两人闲聊了几句,谢昭昭旧话重提:“到底怎么回事?太子殿下为何打你,你那会儿说了一半。” 云祁单手撑着腮,懒懒笑道:“叫声好听的就告诉你。” “……” 谢昭昭无语片刻,“不说算了!” 云祁果然就不说了,招呼茶棚老汉上了两碗粗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他等着谢昭昭自己架不住好奇心。 谁知一碗粗茶都喝光了,谢昭昭倒是也老神在在地喝了起来,半点要追问的意思都没有。 云祁顿觉无趣,皱眉说:“你就不能给我个台阶?” “我瞧你是欠揍,根本不欠台阶。”谢昭昭白了他一眼,暗忖道:这人分明是个窜天猴,给个杆儿就能爬到顶,你还得哄着他求着他下来的那种。 但你若是不理他臭了脸,他反倒眨眼就赶紧屁颠屁颠来嬉皮笑脸了。 云祁嘀咕了一声凶婆娘,这回倒是不端着了,慢吞吞地说:“我这五十脊杖,说起来主要的起因是,东宫这些年没有填过孩子。”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是太子的身体……还是别的缘故?” 前世东宫便是人丁单薄,后来太子暴毙,隐约有人传太子曾经受过伤还伤了根本,所以……不能生育了。 这则消息于太子死后传出来,在小范围内传播了一段时间。 只是当时太子已逝,倒是也没引起什么大的波动。 不过谢昭昭总觉得这里面透着蹊跷。 太子的确随宣武皇帝南征北战,也曾受过伤,但大多都是小伤,他身份在那,出征在外周围全是护卫将领,如果真受那种伤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第234章 子母枯 云祁说:“我回京之后早就让人仔细检查过他起居饮食,并且换了心腹盯着,陆景荣也为他请过脉,确定他身体毫无问题。” “那……”谢昭昭迟疑:“太子在东宫,也是要去良娣和良媛那里的吧?好像有十来年没有传出怀孕的消息了?” “嗯。” 云祁点点头:“父亲虽忙于政务,但也知道皇嗣之事十分要紧,每个月会有几日去东宫妃嫔那里,但所有妃嫔都没有消息。” “而父亲自己没有问题,只能证明问题出现在那些妃嫔身上。” “当日父亲请了太医诊脉之后,忽然叫我去,认定是我动了手脚,我气不过便顶了两句。” 然后被太子罚了五十仗。 但事实上并没有打到五十仗。 一开始云祁也气得不轻,就想跳起来甩袖就走,但又很快意识到,有些人肯定在暗处看他们父子闹起来,于是便将计就计,跪在太子面前领罚。 领罚之前,他语气诚恳,为顶撞父亲的事情道歉,也表明子嗣那件事情他真的毫不知情。 太子看他一声不吭受了三十多杖,终究是心软,又派人仔细详查,谁知线索断了。 谢昭昭问:“是什么样的线索?” “据说是一个老嬷嬷。”云祁皱眉:“我没见到人,父亲见了,是东宫的老人了,模棱两可地说我让人给东宫嫔妃送的花草,日日闻那花草香气就不易受孕。” “我挨了脊杖后,父亲派人去提那嬷嬷要来审问,那嬷嬷已经死了,现场毫无痕迹,确定是自己吊死的。” 谢昭昭又问:“那个嬷嬷说的花草呢,可确有其事?” “嗯。” 云祁点头,神色无比阴沉,“那是一种叫做万年青的绿植,看外表普普通通,但实际上并非是叫万年青,而是特别培育出来的。” “陆先生说叫做子母枯,多摆几盆在院子里,女子住在其中便很难受孕。” “很巧,东宫所有妃嫔的院子里都有。” 谢昭昭眉心紧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就是个圈套,如果你和以前一样,直接和太子拧着来,那这件事情必定是栽赃到你身上了。” 只因这一次事发的时候,云祁反应够快,态度诚恳,道歉又为自己申辩,再加上这大半年来,太子和云祁修复了关系。 父子之间有了信任,这才让那暗处的人算计落空。 否则这次事大了。 “嗯。”云祁又点点头,“不过这背后的人实在是心思歹毒……我已经让人暗中细查子母枯,以及过手东宫花草的所有人,一定要把这幕后黑手揪出来!” 谢昭昭也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粗瓷碗里的粗茶,谢昭昭忽然说:“太子妃住的院子也有子母枯?” 以谢昭昭前世经历来看,东宫里面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这个人,表面太过菩萨心肠,背地里却心肝肺都黑透了,挑拨云祁和太子的父子关系不说,还企图在水陆大会那种要紧场合叫云祁身败名裂,心思着实歹毒。 而且,谢昭昭记得,太子妃早年怀过身孕,后来意外落胎了,隐约听说是被云祁推的。 偏偏太子妃那时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为云祁求情,说他只是个孩子不是故意的,却等于是坐实了云祁的罪,惹的太子越发愤怒。 当时云祁不过几岁孩童,哪里有那么恶毒的心思? 他百口莫辩,不断说“不是他”,但除了谢昭昭,其他人似乎不信。 虽然后来那件事情不了了之了,但太子和云祁父子之间也从那次出现了修复不了的裂痕。 “不错。” 云祁显然也明白谢昭昭专门提出太子妃的意思。 他顿了顿,“太子妃院中不但有,还比旁人的都多……这东宫里,子母枯几乎无处不在,插手花草的人也不少,查起来要颇费一番周折。” “但有几个人很值得怀疑,自然也是追查的重点。” 谢昭昭点了点头,“看来你胸有成竹,那就好,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便告诉我。” 云祁笑了笑说:“你多想想我,多来找一找我,陪陪我,便算是帮了我的忙了。” 谢昭昭白了他一眼,喝掉碗里的粗茶,扯着云祁手臂把他拉起来:“走了,到前面再看看!” …… 明华楼边上的酒楼雅座内,周王虚握着拳放在唇边轻咳了梁上,瞧着街道上的热闹,容色平淡如水。 啪嗒。 有人推门而入,“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 “嗯。”周王点点头,望着明华楼外的灯笼塔,幽幽说道:“这么热闹的日子,总要填点不一样的颜色,才能叫所有人都记得住啊。” “不错!”那隐身在暗处的青年男子说道:“陈志缘得罪梁王,若他出事,那梁王必定难逃怀疑,陈书兰又该是赐婚给定西王的。” “而如今定西王偏和谢家的小姐打的火热,连太子和圣上都偏心谢家——这个节骨眼上,陈家遭难若说是定西王为了拒婚干的也不是不可能!” “是啊。”周王淡淡说:“而且,陈志远再不得中山王的喜欢,也是中山王的长子。” “陈志缘在京城出事,中山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数十万大军沉兵冀北,中山王一怒,父皇都要夜不能寐了。” “只是可惜了陈书兰……”周王垂眸,轻叹一声,“可惜了。” * 大街上热闹非凡,百姓拥堵摩肩接踵,可谓是人山人海。 便连远离正解的宅院内,都能听到喧嚷笑闹以及鞭炮锣鼓的声音。 陈家别院内,今晚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因为陈志缘和陈书兰父女关系紧绷,别院内的下人也伺候的很是小心谨慎,且陈书兰病情很是不好,这个年,陈家别馆基本毫无过节气氛。 到此时也是静悄悄的。 刘嬷嬷端着汤药送到了陈书兰床前。 陈书兰垂眸慢吞吞地喝了。 那汤药苦的离谱,闻着都有点受不了,她却喝的面不改色,喝完后淡声询问:“父亲今晚出去了?” “是。”刘嬷嬷低声回:“说是约了两个同僚一起赏灯,恐怕要一阵子才回来。” “哦……外面人很多吧?” “到处都是人呢。”刘嬷嬷说:“方才青苔出去给姑娘买了两样新鲜小玩意儿,说人多的不得了,差点被踩着……姑娘你看,这瓷娃娃好看不好看?” 陈书兰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轻飘飘道:“嬷嬷,我要离开。” 第235章 逃离 “小姐是打算回冀北吗?”刘嬷嬷轻叹了口气,“如今这京城的确没什么可待的,倒不如回冀北去安生,至于那些大局,什么婚事,就让老王爷为小姐做主!” “嗯。” 陈书兰含糊地应了一声,扶着刘嬷嬷的手臂起了身,“今晚就走。” “什么?”刘嬷嬷惊讶,“可是,今晚外面人那么多,而且咱们都没什么准备——” “不需要准备什么的。” 陈书兰淡淡说道:“收拾些细软就是。。” 见刘嬷嬷神色迟疑,陈书兰又说:“难道嬷嬷以为,等父亲回来我们还能走得了吗?” 刘嬷嬷没话了。 以陈志缘现在的情形,根本是恨不得把陈书兰立即塞给某个权贵换取所需利益,怎么可能放陈书兰回冀北? “走吧,嬷嬷的家人都在冀北王府呢,难道不想念?”陈书兰轻声劝,“我也想冀北王府了。” 刘嬷嬷咬了咬牙,“那好,老奴这就去收拾。” “别收的太多,至于身边院中那几个,只带上青苔便是,其余三个都被是父亲的人了。” 刘嬷嬷心中一惊,“她们什么时候……” “不知道,总之一直在监视我,给父亲通风报信。” “小姐对她们不薄啊,她们竟然——”刘嬷嬷咬牙切齿,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事情,嘱咐陈书兰稍等片刻,赶紧去寻青苔收拾东西了。 别馆内的人,今晚果然就如陈书兰当初所想,差事不算太要紧的都偷溜出去看热闹了。kuAiδugg 留下的一部分,的确也有些兢兢业业的。 但谁能阻拦陈家大小姐出门观灯? 陈书兰带着刘嬷嬷和青苔大摇大摆地离了府。 刘嬷嬷聪明,没有拿什么真金白银,只拿了一叠银票,揣在了怀中,打算出去之后便寻镖行或者车马行,一路回冀北。 随行的还有几个护卫,不过这些在陈书兰想来,并不算什么问题。 除夕那晚人群拥堵,她能被人挤的和家人分散,如今未尝不会再走散一次,只看如何去做了。 然而陈书兰不知道,她前脚离开别馆,后脚就有黑衣人落入陈家别馆,闯进陈书兰的院子,不由分说见人就杀。 婢女们大惊失色,但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便横尸当场,死死地瞪着眼睛捂着脖子,死不瞑目。 小院内片刻功夫血流成河。 两名黑衣人从屋内出来,摇头:“没人。” 黑衣人头领冷声说道:“快搜,务必取她性命!” “是!” 黑衣人们齐声应罢,立即如鬼魅一般在整个陈家别馆窜动起来。 这群人人数不过二十,但身手矫健极有默契,所过之处便有人命丧当场,可谓寸草不留。 片刻后,有一黑衣人询问道陈书兰的下落,向头领禀报:“出门了。” “什么?” 头领脸色极为难看,出门了,那便是人山人海,如何找法? 不远处有陈府护卫已经发现了他们,提刀冲了过来。 头领沉吟一瞬,一甩手袖箭射穿廊下灯笼,“撤!” 其他人会意,纷纷如头领一般,一边撤退一边射穿灯笼。 火苗点燃了纱帐,火舌舔舐向廊柱屋檐,随着夜风很快成为一片红海。 在护卫和家仆大喊“快来人救火”的时候,黑衣人们早已鬼魅一般退离陈家别馆。 …… 陈书兰和刘嬷嬷与青苔到了大街上之后,便专寻人多的地方走。 她身后跟了八个护卫,被人潮冲的根本追不上陈书兰脚步,只能在人头耸动的空隙里勉强瞧见陈书兰走在前方。 又往前走了一段,陈书兰三人彻底把身后八个护卫都甩的看不到了。 前方是一间寂寥的小茶楼,没什么客人。 刘嬷嬷一边扶着陈书兰过去一边低声说:“您先到前面茶楼稍坐片刻,老奴去找车马,最多两刻钟就来……” “好。” 陈书兰点头,带着青苔进去,点了盏茶之后坐在了角落里。 青苔神色不宁,“小姐,咱们这、这是真的要私自回冀北去了吗?” “嗯。” “可是咱们……就三个人,还都是女子啊,冀北远在千里之外,万一咱们路上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你害怕吗?”陈书兰问。 “我当然怕啊。”青苔忧心地说道,“现在虽说天下大定了,但是有的地方听说还是有土匪横行,我不过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小姐这样金尊玉贵,万一出事那可怎么办?” 陈书兰微笑:“说什么傻话,我除了有个开国元勋的祖父,也未见得比旁人金尊玉贵多少……你莫怕,我早已想好了。” “咱们出京直奔禹州,禹州总兵海英帆是祖父的心腹,请他护送我们回冀北便是。” 青苔“啊”了一声。 那个海英帆她也知道,的确是很能信得过的人。 青苔这下松了口气,“还是小姐聪慧。” 主仆二人轻声说话,却不知这茶楼屋顶上,趴着一个青衣劲装的男子。 男子听着她们的对话,剑眉几乎拧成了一股麻绳。 这人正是陈清辞。 他今日轮休,回去下人房的路上瞧见陈书兰带着人离府。 他每日关注陈书兰的情况,当然知道陈书兰病的都起不来身,还为此事十分担忧,彻夜难眠。 但看当时陈书兰走路的步子,倒也并不太像是病成什么样子。 陈清辞一面高兴小姐的身子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虚弱,一边又有些狐疑。 他陪在陈书兰身边多年,很清楚陈书兰的性子。 以如今的情况,陈书兰绝对没心情跑到外面去凑热闹。 不知怎的,他就想起除夕那晚陈书兰走丢的事情,因为不放心,便暗中跟了上来。 刚出府到了正街上,那八名护卫便被陈书兰甩开。 陈清辞看情况不对,直接翻身跃上街边屋顶,一路隐于暗处,跟着人群之中的陈书兰到了这里来。 瞧瞧他听到什么? 她竟然想私自回冀北,难道不知道这一路上多少危险?就算想到海总兵可以派人护卫,可是从京城到禹州也有数百里。 万一这一段路上出事呢? 陈清辞不禁庆幸,还好自己跟了上来! 他翻身从屋顶跃到后巷,快速转到前边进了茶馆。 这间茶馆距离热闹的主街有些远,因此客人并不算多。 陈清辞只一进来,陈书兰和青苔两人就看到了他。 “小姐!”青苔紧张地护到陈书兰的身侧。 “……”陈书兰微蹙着眉毛瞧了陈清辞一眼,淡声提醒:“别紧张。” 青苔愣了一下,快速让自己平静起来。 是了,她现在只是陪小姐在这里喝茶而已。 倒是方才做贼心虚太紧张了些。 第236章 杀人放火 “见过小姐。” 陈清辞跨步上前,给陈书兰行了礼。 陈书兰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属下--”陈清辞顿了顿,也不隐瞒,“是跟着小姐出来的,跟了一路。” 青苔本来就没送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陈书兰也沉了沉眼色。 她知晓陈清辞的本事,恐怕自己方才和青苔说的话,他都听到了,所以才会忽然现身。 陈书兰抿唇片刻,沉声说道:“你不要管闲事!” “属下当然不会管闲事,可小姐的事情不是闲事!”陈清辞一字字说:“小姐万金之躯,决不能以身涉险,属下不会让小姐离京的。” “所以你就让我在京城待着受折磨?” 陈书兰“唰”一下站起身来,看着陈清辞这主仆分明的模样,本来死灰一般的心生出了愤怒。 再想想自己逃离牢笼他竟来拦她,顿时更加怒火中烧。 “不做我的贴身护卫之后,你便完全成了陈家的狗,只顾陈家不顾我,好好好!” 陈清辞僵了僵,“属下是为小姐的安全着想。” “留在京城任人摆布我迟早也是一死。”陈书兰冷笑道:“陈护卫,你是看不懂还是装不懂?” “是了,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你不会关心这些的,你是陈家护卫,如今只记得自己的职责是不能丢了小姐!看住我,帮着他们把我塞到火坑!” “我――” 陈清辞哑口无言。httpδ:/m.kuAisugg.nět 他确实为陈书兰安全着想,却没有考虑到陈书兰如今处境。 陈志缘绝不是个为女儿着想的好父亲,留在京城,陈书兰恐怕只有被利用至死一条路。 陈书兰见他面露犹豫,立即说道:“咱们多年主仆,也算是有一点点情分吧?你便看在这些情分上,今夜只当没看到我,我感激不尽!” 陈清辞僵硬道:“小姐当真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陈书兰坚决道:“今夜必须离开,你若不放我,那我--就死在你面前!” 陈书兰从袖间拔出早准备好的短刀架在了脖子上。 “小姐!” 青苔和陈清辞同时色变。 “陈护卫你就当没看到我们吧!”青苔急忙哭劝道:“这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你何必非要逼小姐到这个份上。” “小姐你――”陈清辞面色惨白,“你别伤了自己,把刀放下,属下、属下护送小姐回冀北!” 陈书兰怔住。 “让小姐一人上路属下实难放心。”陈清辞僵硬道:“属下送小姐。” 陈书兰怀疑地看着他,但见他神色十分认真。 半晌,陈书兰把短刀收入鞘中,“那好--” 话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尖叫:“杀人了、杀人了啊!” 一时间百姓喧嚷叫喊的声音纷沓而来。 有的大喊杀人,有的还在叫放火,并且有孩子的哭喊声在凌乱间响起。 陈书兰柳眉紧拧。 “小姐就在此处哪也不要去,属下出去瞧瞧是什么情况。”陈清辞沉稳道:“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恐怕城门要戒严,咱们得快点出城。” “……好。” 陈书兰点点头后,陈清辞便快速离开了。 青苔紧张地扶住陈书兰的手臂,忍不住说道:“要是陈护卫护送小姐,那一路上能安心不少了。” 顿了顿,青苔又担忧地说:“只是外面这么乱,也不知道刘嬷嬷怎么样了?她说很快回来的,这都多久了啊。” 陈书兰拍了拍青苔的手背,“安心等一会儿,看他回来怎么说。” 青苔只好说:“是。” 主仆二人心事惴惴不安地坐回了桌边去。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两人却根本没有去喝的念头。 “在这里!” 忽然一道阴冷男声响起,陈书兰抬头一瞧,只见两个黑衣人提刀进了茶馆,那刀刃之上还有血珠往下滴。 黑衣人拿起画像仔细看过,盯住陈书兰的眼神如毒蛇一般,“真是要老子好找。” 话音未落,黑衣人刀刃一闪,直接朝着陈书兰脖颈之上削去。 陈书兰面色大变,勉强扑着青苔跌到地面上去躲过了这一刀,下一刀几乎是毫无停顿又朝着陈书兰削来。 她甚至感觉到了刀刃带起的劲风落到脖颈之上的阴冷。 然而一切发生在电石火花之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 嗤拉―― 兵器交接的声音响起来。 刀没有落到她的身上。 陈书兰茫然回神,见去而复返的陈清辞和那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小姐、小姐!”被她扑到身下的青苔手脚颤抖,扶着陈书兰往角落躲。 “往人群中跑,快!”陈清辞应对黑衣人的空隙朝着两人大喝一声。 陈书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抖着手拖着青苔要往外走。 然而那两个黑衣人堵在门口。 陈书兰一咬牙,到窗口边,扯着青苔翻了出去,一边往人群之中跑,一边把斗篷脱下来丢在地上,抹了污泥弄花了自己的脸。 又扯乱的发髻,弃了上面的钗环首饰。 还催促青苔也照做。 只是,她不知道茶馆外还有黑衣人赶到这边来,早已经盯上了她。 陈清辞瞧见两道黑影一窜而过,心中暗叫不好,一剑逼退茶馆中的两人,便追了出去。 …… 陈书兰随着人群拥着向前走,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 可随着百姓分散往巷道之中奔跑,回家,这人潮也越来越散。 “倒是个聪明的。” 背后传来一声冷笑,有黑衣人飞落之时,一脚踢向陈书兰和青苔后心。 陈书兰飞了出去,跌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她是娇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早已经是跑不动了,如今挨了这么一下,哪里还爬的起来? 本就松散的人群因为这些提刀黑衣人的出现,更是一瞬间就尖叫连连作鸟兽散。 “你们……咳……”陈书兰伏在地上喘息连连,“你们是什么人?” “死人什么都不需要知道。”黑衣人冷冷开口,手中染血的刀刃再次削向陈书兰脖颈。 叮! 就在这关键时刻,陈清辞赶到,长剑挑飞了那刀刃。 第238章 追查 谢昭昭一怔,十分意外:“五哥会救人回府?” “他当然不是会随便把人往家里捡的人了。”谢嘉嘉牵着谢昭昭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他虽然风流好色些,但骨子里不知多少心眼。” “精明着呢,今晚外面这么不安稳,他还能弄个人回家,那这个人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了。” “我这才更好奇啊。” 谢昭昭点点头,她也好奇。 索性自己现在习医,说不准过去除了解惑还能帮上小忙,也没准救的人就和今晚外面的乱子有关系呢。 谢昭昭这么一想,加快脚步追上了谢嘉嘉的步伐。https:/ 一路上,谢昭昭和谢嘉嘉简单说了几句外面的情形。 谢嘉嘉听的柳眉紧拧。 等进院子的时候,恰逢府医从里面出来。 府医连忙给姐妹俩问了安。 “快免礼,里面的人如何了?”谢昭昭问道。 “里面两位姑娘人昏着,身上倒是也没什么严重的伤势,都是些皮外伤,养一养便好了。” 谢昭昭和谢嘉嘉对视一眼。 哦,是个姑娘。 这是平素招待来客的客院,叫做海棠居。 此时廊下有个婆子,还有几个婢女进进出出,谢长渊却是不见人影。 婆子说谢长渊把人送来就回房了。 谢昭昭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屋内,走到床前一瞧,错愕地张了张嘴:“陈姑娘!” “你认识?”谢嘉嘉瞧了两眼,“哪个陈姑娘?” “陈书兰,陈姑娘。”谢昭昭给她解惑,坐上床弦给陈书兰把脉。 不远处的罗汉床上躺着的青苔谢昭昭也是认识的,又给她也捏了脉搏。 确定的确没什么大碍之后,谢昭昭松了口气。 谢嘉嘉皱眉说道:“照你方才说的,今晚陈府出事,死了好多人,她们两个被老五救了,死里逃生,说不定能知道什么呢。” “嗯。”谢昭昭点点头,叫来廊下管事婆子:“好好照看,若醒了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夜深了,姐姐也早些回院内陪着孩子。” 谢昭昭起身走到谢嘉嘉身前,柔柔说道:“我会加强府上防守,里里外外必定守得如铁桶一样,姐姐安心。” “好,我知道了。”谢嘉嘉看了陈书兰和那婢女一眼,往外走的时候交代:“你也赶紧回去吧,不要去外面乱跑,别叫人操心。” 谢昭昭笑着说好,亲自送谢嘉嘉回到了院子后,立即去寻谢长渊。 她到谢长渊这院内的时候,谢长渊要从屋内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袭清爽的窃蓝色直缀长衫,腰间玉带束的有些松垮。 还是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但眉宇之间神色却是凝重。 “回来了?”谢长渊说,“你和云祁去外面了吧?现在外面的事情怎么样?” “陈志缘死了,陈家别馆大火,只知道这些。”谢昭昭说:“陆大人在查,云祁现在应该进宫了。” “陈志缘竟然死了?怪不得陆汉秋那厮把陈书兰这边不管不顾丢给我。” “不但陈志缘,随着陈志缘的陈家护卫基本死光,和陈志缘同行的官员也一死一伤。” “公子——”就在这时,谢长渊的长随雷鸣跑进来,“七小姐也在……属下去外面探了探,听说几条大街上都出现了黑衣人。” “而且砍杀六个少女,年龄在十七八岁左右,装扮和……”雷鸣顿了顿才说:“和陈小姐十分相似。” 谢长渊和谢昭昭的神色同时转为凝重。 这分明就是针对陈家父女。 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竟然在天子脚下,上元灯节这样的日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 御书房 宣武皇帝这些年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但今夜却脸色极为阴沉。 自天下大定到如今十数年间,京城从没发生过这样大范围的凶案,牵连人数多达上百人。 这可是圣京城,天子脚下! “给朕查!”宣武皇帝沉声喝道:“务必把那背后搅弄风雨的人给抓出来!” 太子应:“是,父皇息怒,儿臣一定尽快破案!” “朕息不了怒……”宣武皇帝深吸了口气,脸色铁青,“如此嚣张,简直是在跟朕挑衅,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大殿内安静了片刻,太子开口道:“京中陈家基本是门户灭绝了,此事朝廷要先有个态度,不然中山王那边恐怕……” “你全权处理便是。”宣武皇帝说道:“朕知道你有分寸。” “是。” 太子和云祁离开御书房后,看着一片漆黑的夜色长长吸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 先前谢家满门贬黜,后有观梅山刺客之事,到现在还没追查到幕后之人。 楚家也接连白事,眨眼就在京城销声匿迹。 如今才过了个把月,又出这么一桩大案。 太子此时心中颇感山雨欲来风满楼。 “父亲放心。”云祁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管这背后搅弄风云的是人是鬼,我必定帮父亲将他揪出来!” 太子回眸,见他神色平静。 话虽说的满,但毫无自负感觉。 太子面上浮起几缕浅淡笑容:“孤信你有这个本事,此事你负责吧。” “最近几个月城中必定人心惶惶,京城以及周边安防等事也都交给你,你带孤的贴身腰牌,联合京中禁军,协同配合,务必保证京城以及周边安全稳定。” “如今已经开年,朝中各项事务、祭祀等都在准备,有些事情关系重大,为父更不敢懈怠,不能让这件事情惹出的乱子再影响别的事。” “我明白。”云祁点点头,双手接下太子递过来的腰牌,“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云祁和太子离宫之后,亲自送太子回了东宫,便直奔大理寺而去了。 太子静坐书房,思忖今夜这事,浓眉紧拧:“背后的人敢在京城搞这么大的动作,一定还有后招,只怕云祁追查此此事或许会人掣肘。” 护卫厌离说:“派人帮他。” “嗯。”太子点点头,“不错,应该派人帮忙,你去传禁军都督明剑锋以及刑部尚书温大人前来——” “是。” 厌离刚迈出两步去,太子忽然说:“回来,算了。” 此事是云祁在朝中办的第一件大事,太子也想看看,云祁到底有几分能耐。 若到关键时刻,他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第240章 饵 “不能。”陆景荣摇头,直白道:“她这种情况,要么自己就好了,要么一直这样,神智方面的问题有时候是医术不能扭转的。” 谢昭昭一怔,“那先生扎针这是——” “叫她醒了能安静些,仅此而已。”陆景荣又去桌边开了药方,“叫人煎了吧,等她醒了给她喝下去。” “……好。” 谢昭昭把方子拿起来,默默瞧一遍那些药材。 陆景荣瞥了她一眼,说:“安神的方子,我在里面多加了一味药,很对她现在的症状。” “是,我看出来了。”谢昭昭点点头,“先生用药果然有奇思。” 陆景荣没说什么,转身去收拾药箱。 谢昭昭一边把方子交给下人,一边说:“还有一个——” “我饿了。”陆景荣回头看向谢昭昭,强调道:“我要吃东西。” 谢昭昭愣了一下,连忙笑着说:“那先吃东西。” 她带陆景荣到了花厅去,让下人摆了饭菜。 陆景荣坐下时,谢昭昭把他那个大药箱接了过去。 此时是下午。 谢昭昭回来便吩咐厨房准备,稍微有些仓促,菜色也是一般。 但陆景荣却并不嫌弃,有条不紊沉默进食。 谢昭昭本还想问问他陈书兰的病情,但看他那认真吃东西的架势,非常懂事地闭嘴没吭声。 等一盏茶后,陆景荣放下碗筷:“不是说还有一个,在哪?” “呃……先生还要再喝些汤吗?”谢昭昭说,“这就吃好了?” “好了。” 陆景荣站起身,顺势把大药箱背起来,“想来那是疑难杂症,你解决不了的吧,快些带我去看吧,我既然答应做你师父,自然要教你。” 谢昭昭暗忖这师父当真勤勉,比她这做徒弟的积极多了。 她赶忙走在前边为陆景荣引路,一边说:“是先前看的那位姑娘的婢女,也是受到了惊吓不过症状要轻一点。” 陆景荣“哦”了一声。 青苔也被安顿在海棠居的厢房内。 陆景荣去看过之后,也是扎了针,开了药。 谢昭昭看的仔细,他扎针顺序和穴位与陈书兰不一样,药方也是两味药有差异,有的药分量也不同。 陆景荣说:“她能恢复,那个不行。” “明白了。”谢昭昭点点头,“多谢先生。”https:/ “药方你仔细看,扎针顺序我写在这里了。”陆景荣把另外一张纸递过来,上面密密麻麻一整页小字,是关于穴位深浅以及力度。 谢昭昭眉梢高挑,再次感慨这师父的认真程度。 “没事我走了。”陆景荣说完便拎着药箱往外走。 “先生。”谢昭昭追出去,“如今外面不太稳妥,我送你。” “不必了。”陆景荣摇头:“我自己走,你忙你的,有事联络。” 谢昭昭只好应下,不过不太放心,还是让雷兴远远跟着送他回去了。 又吩咐红霞带人仔细盯着海棠居那边。 没一会儿,陈书兰醒了,并且完全没了先前的疯狂和恐惧,双眸无神,呆呆的。 婢女把陆景荣开的药熬了给她服下,她便又睡过去了。 青苔却是在陆景荣离开之后不久便醒了过来,喝了汤药后隔了半个多时辰,逐渐安静下来。 虽脸上还挂着泪,但却是能和人交流了。 “青苔姑娘,你可记得那些追杀你们的人有什么特别或者异常?”谢昭昭问道。 “不知道……”青苔摇头,眼底泛泪:“当时吓坏了,只看到是一群黑衣服的人,拿着刀……他们想在茶楼堵到了我们,然后还拿了画像对照……” “说什么就是她……之后陈护卫和那些人打起来,我和小姐翻窗跑进了人群里面。” “那些人追了过来,见人就杀……”青苔脸色青白地颤抖起来,“我和小姐跑不掉,被追上了,好像听到小姐问他们是什么人……” “后来我被打飞,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昭昭看她状态并不好,大致也问不出什么,便到此为止,又安抚了几句,才离开海棠居。 谢长渊靠在廊下摇扇子,“陈书兰和她的婢女这里不是什么突破口,那个陈清辞和那些人交了手,或许知道的多些,可惜死了。” 第241章 局 “谢兄和七小姐不是公门中人,这话本官可不好与你们二人说。” “哦,这样啊。”谢长渊点点头,“那就算了,我们过来是因为府上那两位姑娘醒了,大夫看过,状态还不错。” “她们说,那刺客说过一些什么,所以来你这里瞧瞧,看你怎么安排,是过去问,还是我们把人送到大理寺来你再询问。” 陆汉秋眯了眯眼:“这样吗?” “不错。”谢昭昭也说:“刺客有口音,而且还——总之应该对案子的进度有帮助。” “好!” 陆汉秋点头,“那两位姑娘遭逢大变,恐怕也不好挪来挪去,本官到定国公府上去问吧……不过现在时辰晚了,明日,明日一早过去。” …… 定西王府寒月轩 云祁前去宫中禀报案件进度,刚回到府上,林野便前来禀报陈书兰的事情。 “有点太招摇了。”云祁淡淡说。 林野纳闷:“什么招摇?主子的话属下怎么听不懂。” “谢五,还有昭昭。”云祁端了一杯温茶润口:“他们都不是莽撞冒失的人,陈书兰醒来,并且还能说出刺客的一些事情,这种大事,直接就跑去告诉陆汉秋了……” “倒像是故意设什么局。” 林野似懂非懂,“主子是觉得,他们想借着陈小姐,做鱼饵,引诱那背后的人出来吗?” “嗯。”云祁笑了笑,“那背后的人不是蠢货,这种饵这样的明显,他恐怕……” “主子知道是谁?” “不知道。” 林野顿了顿,又说:“那主子是觉得,那个人很聪明,这么明显的局不会踩吗?那谢五公子和七小姐岂不是白忙了。” “也不会。” 云祁似笑非笑,“他盯上陈家,是因为冀北中山王,京中陈家越是惨烈,中山王就会越愤怒,越不满,你想想……陈志缘已死,现在还没查到背后的人是谁。” “如果这个时候,陈书兰又死在了谢家,谢家说的清楚吗?” 林野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那肯定是说不清啊,中山王十分喜爱陈小姐这个嫡孙女,先前就因为殿下喜欢谢七小姐,不愿和陈小姐订婚约,那中山王或多或少对谢家和殿下就有些不满了。” “如今再出这种事情,中山王必定仇视谢家。” “所以——”云祁淡淡道:“那人不会作壁上观的,他手上有刺客可用,而这些刺客事败之后要么当场咬舌自尽,要么都能受住各种严刑拷打。” “他根本不惧派出去的人被人拿住……” “现在京城已然是一池浑水,他派出去的人若得手,陈书兰死了,那么局面更加复杂难以收拾。” “如若他的人失手,陈书兰没死,也不过是多损失几个行尸走肉般的刺客,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所以我猜,他会派人去杀陈书兰。” “而且极有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不过……”云祁忽然冷笑一声。 既然对方动作这么大,那他不还他一个大的,实在对不起那人这般处心积虑。 “咱们的大理寺卿陆大人,可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能叫死人说话,让不愿意开口的刺客张嘴说实话,对陆大人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 凉国公府 谢昭昭和谢长渊回来之后,便给陈书兰所在的海棠居暗暗加强防守。 “消息已经散出去了。”谢长渊说道:“那背后之人在京城应当是耳聪目明,必定很快就收到,我们且做好准备,等着瓮中捉鳖。” “他或许不会来。”谢昭昭垂眸说,“毕竟这看起来就是个局。” 谢长渊笑道:“是,有点明显,但万一此事为真,他便要暴露,我想他就算是赌一把,也会踩这个套,而且——” “除夕那夜,他为了杀陈书兰可谓煞费苦心,甚至不惜砍杀好多和陈书兰类似装扮的女子,就是为了引发京城百姓对这幕后黑手的愤怒和仇视。” “更为挑起中山王的不满和怒火。” “如今陈书兰还活着,他怎么可能干休。” “嗯。” 谢昭昭点点头,“不错,总之是不见什么进展,那不如就试上一试……不过五哥可要护好陈小姐安全才是。” “什么?” 谢长渊皱眉:“为什么是我?” “我要在暗处好好探一探。”谢昭昭说道:“不能白设此局……而且府上所有人,五哥的能耐最强,我最信得过五哥。” “好吧。”谢长渊撇撇嘴,“冲你这最后一句话,哥哥就任劳任怨这一回吧。” 他又好奇地问:“你打算怎么探,探哪里?” 谢昭昭笑:“天机不可泄露。” …… 周王府 一个瘦高男子一路快步进了周王寝居:“殿下,大事不好了,那个陈书兰醒了,说知道刺客许多细节,还说那刺客似乎说了背后主使之人。” “哦?” 周王容色淡淡,笑了笑说:“她纵然出身将门,但也不过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大家闺秀,就那片刻功夫,她能看出多少刺客细节?” “更何况冥楼养出的杀手训练有素,绝不会无故废话。” “要是这些杀手随意就说出背后主使之人,本王如今焉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 男子一怔,“殿下说的也不错,想来是他们查案毫无进度,所以故意放出这么一桩消息给咱们,让咱们入套,那属下便当没这回事。” “倒也不必。”周王说道:“他们既然搭了台子,若是没人上去唱戏,岂不是冷清?” “那殿下的意思是——” “派几个人去吧。”周王啪嗒一声把手中棋子丢在棋盒之中,“能杀陈书兰最好,杀不了,就留点线索……” “案子这么多天没有丝毫进展,父皇心情不好,太子皇兄想来也倍感压力,都是自家兄弟,本王实在不愿看他如此焦头烂额,就帮他给这案子,找点进度吧。” 男子眼眸微敛,听懂了周王话外之一,拱手领命:“属下知道了,这就安排。” 他退走后,周王叹了口气,“早知陈书兰这么不好杀,当初不如直接出面救到自己这里来,中山王多少会承几分人情。” 第242章 釜底抽薪 谢昭昭从海棠居离开后,顺路去看了谢嘉嘉一眼。 这几日外面风声鹤唳,气氛紧张,谢嘉嘉也基本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守着孩子寸步不离。 谢昭昭到时,谢嘉嘉正准备就寝。 “陈小姐那边怎么样了?”谢嘉嘉迎上前来问道:“听说醒了,还请了那位陆神医前来看过。” “嗯。” 谢昭昭点点头,“就是状况不太好……姐姐放心,我和五哥会盯着那边的,明日府上可能有点事,姐姐和孩子不要出去。” “有点事?”谢嘉嘉想了想说:“是和陈书兰有关的吧?” “大约是的。” “哦,我知道了。” 谢嘉嘉点点头,“我会带着孩子一直在这院子里的,你和老五要做什么就做,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乱。” 谢昭昭微笑道:“姐姐当真聪明,不点都透……我会派人守住这院落。” 姐妹二人又说了两句话。 谢嘉嘉没有问具体的事情,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位聪慧到极致的妹妹胸有成竹。 而她问了也未见得能帮上什么忙。 …… 离开谢嘉嘉那里,谢昭昭一边回望月楼一边吩咐红袖,“明日你带人守在姐姐那院落,寸步不离,不管外面出什么事情,都务必保证姐姐安全。” “是。” 红袖应,“那小姐就到海棠居那边。” “我不去。”谢昭昭摇头,“海棠居那里,五哥一个人在就够了,我要去别处。” “什么?” 红袖愣了一下,“小姐你要去……什么别处啊?” 明天难道要紧场合不在凉国公府这边吗? “一个非常要紧的地方。” 谢昭昭说着便进了望月楼内,打开拔步床边柜子,翻出一身墨色夜行衣,“必须亲自去一趟。” 红袖看她换上那夜行衣,眉头紧紧皱起来:“小姐这是……现在就要出发?” “当然,不然就迟了。” “那属下——” “你不必多说,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我心里有数。” 谢昭昭手脚利落,很快便将衣服换好,头发也用黑巾彻底包裹,只露出一双又大又漂亮的黑眼睛,之后灭了床边烛火,从窗口一跃而下,隐入夜色之间。 红袖张了张嘴,没了法子,只能咬咬牙退出去关门,并立即点了十八名武婢到谢嘉嘉那院子周围去,把小小院落守的如铁桶一般。 …… 谢昭昭出了凉国公府,顺着暗巷小道,一路到了城门口。 大秦圣京城本来是没有宵禁的,但因为上元灯节那日的惨烈案件,如今被迫宵禁,城门守卫以及夜间巡逻的人数也增加了一倍。 谢昭昭早先就探查清楚,知道东门这里今晚是玄明负责,所以直奔此门。 躲在暗处观察了片刻,谢昭昭果然看到玄明从城楼上巡视结束,扶着腰间宝刀的刀柄走下来。httpδ:/m.kuAisugg.nět 嗒! 谢昭昭丢出一块石子。 “什么人?” 随在玄明身边的玄甲军立即“唰唰唰”拔出兵器,玄明也以拇指顶开宝刀。 “我。”谢昭昭从暗处走出来,落下面上黑巾,“玄明将军。” “谢七小姐?” 玄明愣了一下,遣退身边的人走到谢昭昭面前来,“小姐怎么穿成这样?” “我要出城一趟,劳烦将军通融。” “这……”玄明迟疑道:“都这么晚了,不知小姐出去所为何事?” “有件要紧事情必须现在就去办。” 玄明面露难色,“不是末将不想放您出去,而是,时辰太晚,小姐出城若有任何危险,殿下怪罪下来,末将实在担待不起。” “这样——”谢昭昭笑道:“你派个心腹去跟云祁说一声,我到清净峰去了,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不会怪你。” 玄明怔了怔,“当真?” “当真。”谢昭昭说道:“此时真的很要紧,必须马上就去,若耽误了时间,可能要坏事。” 玄明思忖再三,点头道:“那好。” 城门嘎吱声响,玄明把谢昭昭放了出去,并且还谢昭昭备了一匹马。 望着谢昭昭隐入夜色之中的身影,玄明剑眉拧了拧,亲自去了定西王府一趟。 此时已经快要子时。 云祁还没有休息,听闻玄明禀报谢昭昭往清净峰去了,云祁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她说让你放你就放,玄甲军上将军什么时候也听旁人随口命令了?!” “……” 玄明暗默默垂着眼听训,心里别提多委屈了。 他不放人,谢昭昭吗没准跑来和云祁说一声,他一样得放,最后云祁骂他不懂变通。 他放了人,谢昭昭高兴了,云祁又不高兴,他还得挨骂。 真难做。 云祁脸色阴沉了一阵子,问:“还说什么了吗?” “没别的了。”玄明回话:“只说殿下知道是怎么回事,必不会怪罪属下。” 云祁没好气地瞥了玄明一眼。 清净峰那个地方……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祁无声地揉了揉额角,片刻后吩咐:“你派人跟上了没有?” “小姐带着几个人……不过末将还是派了两个。”玄明说:“怕谢小姐去办事人少不便,叫了几个得力的玄甲军跟上好搭把手。” “还算没有蠢到家。”云祁淡淡说道:“她出去便出去吧,此事怪不得你。” “是。” 玄明应罢,想退走又不想退,犹犹豫豫地问:“殿下,那清净峰有什么?” 云祁沉默着。 就在玄明以为他懒得搭理自己要退走的时候,云祁才好脾气地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陈志缘来京,没有入圣京城之前待在何处?” “清净峰,梁王殿下隔几日出京便是在清净峰和那个陈志缘会面。” “是啊。”云祁扯唇笑道:“可是梁王在京中待的时间并不多,陈志缘也很少来京,而清净峰却十分私密,隐蔽,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这样的地方,是谁给他们安排的?” 玄明一激灵。 是了,那样的地方,必定是旁人给梁王他们安排的。 那个隐在梁王背后的人,就是在暗处搅弄京城这摊水的黑手。 云祁对待这件事情走的极稳,步伐甚至是有些温吞。 而谢昭昭却显然是想釜底抽薪。 “这样也行,一锅端了,免得夜长梦多。”云祁淡淡说道:“你去点兵,等我片刻,我们出城一趟。” 第243章 不会傻了吧 清净峰距离京城几十里。 谢昭昭骑马奔行片刻,察觉身后有玄甲军跟了上来,也没多说,只是勾了勾唇角。 几人沿着官道跑了一个时辰,进入清净峰山麓之后,谢昭昭和雷兴等人翻身下马,那几个玄甲军也随她一起,把坐骑牵到了隐秘的存林之中拴在树上。 “小姐需要我们做什么,随时吩咐。” “嗯。” 谢昭昭点点头:“你们随我来。” 她走在前面,抽出腰间霜月宝剑,砍着前路上过长的杂草。 几名玄甲军一看这方向,是要往清净峰后山去。 沿路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几人彻底进入清净峰山腹,前方山腰上的清净寺几乎看不到影子了。 谢昭昭蹲在一处巨石后面,拿出随身的手弩装短箭,在短箭上包裹了棉絮。 雷兴等几个凉国公府的家仆们都取下腰间的葫芦,拔下塞子。 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有个玄甲军惊讶道:“是火油!” “嗯。” 谢昭昭点点头,“你们去找些树枝来,不要干的,要那种半干有潮气的……你们可看到前方三棵树后有一大片雾障?等会找来树枝就堆在那雾障之前。” 几名玄甲军对视两眼,立即照吩咐去做了。 一刻钟后,潮湿的树枝堆成了一座小山。 谢昭昭朝雷兴使了个眼色,雷兴几人把短箭上的棉絮扫了火油点燃,朝着那一堆潮湿的树枝射过去。 噗嗤一阵声响。 火要烧不烧,又因为那树干潮湿,在枝叶燃起了一些之后竟然炜出一堆浓烟。 那三棵树又正好处在下风方。 谢昭昭又让雷兴和玄甲军们用树枝用力煽动。 浓烟在夜风和这番煽动之下朝着雾障之后涌去,片刻后,里面隐约传出一连串的咳嗽声来。 雷兴和那些玄甲军都震惊了。 这深山野地,雾障弥漫的地方竟然有人? 而且听声音人还不少。 谢昭昭抬头看了看天色,“等会儿这些人受不了就要冲出来了,寻个地方躲一躲吧。” 她话音刚落,隐约听里面传出声音来:“是什么狗贼在外面炜烟,活得不耐烦了!” 片刻后,便有几个穿着黑色宽袖劲装,面容冷酷狰狞的汉子从烟雾之中提着刀冲了出来。 而外面谢昭昭带着的雷兴和几名玄甲军早已躲到了隐蔽处。 天色黑沉,那些汉子们看不到半个人影,但这浓烟实在呛人,便赶紧去处理那堆潮湿树枝,接着又有不少同样装扮的人从里面冲出来。 谢昭昭隐于暗处,看着身边树干上的枯叶极其细微地晃动起来,给雷兴打了个手势。 雷兴点头,附耳与地面上片刻,压低声音和谢昭昭说:“人来了,粗略估计数千,快马,最多一刻钟后到此处。” “好。” 谢昭昭颔首,手弩搭在手臂上,秒准不远处一个劲装汉子,“嗖”一声,短箭飞射而出。 此一动,其余人的短箭也飞快射出。 那些汉子察觉暗处有人,便与谢昭昭等人动起了手。 浓烟翻滚之中,兵器铮铮交接。 现场一片糟乱。 以至于那如雷一样的马蹄声竟被人忽略。 或者并非忽略,而是反应不及。 而当玄甲军来到山腹之时,那些劲装汉子们想退走已经来不及了。 …… 圣京城的春日,天亮的要晚一些。 卯时天色依然黑沉。 谢长渊坐在海棠居厢房门前廊下栏杆上,姿态十分不雅地靠着柱子打哈欠。 他已经等了整整一晚,再过一个来时辰,陆汉秋就到了。 陆汉秋一来,那些人出现也就晚了。 谢长渊有些怀疑,那些人是看准这是局,所以懒得搭理他们了? 不过他可不敢放松警惕。 这一个时辰要出点问题,那整晚上都白辛苦。 谢长渊又打了个哈欠,房内有轻微声响传来。 他朝房间看了一眼,懒懒散散地起身推门而入,见陈书兰坐在床榻上,拥着被子呆呆地看着床帐。 谢长渊皱了皱眉,怀疑这人不会是被陆景荣两针给扎傻了吧? “喂——” 谢长渊喊了一声,慢慢朝前走过去,“天亮还早,你不然再睡会儿?” 陈书兰缓缓朝他看过来,双眸呆滞且无神,但比起昨日尖叫疯狂的模样,简直不要太安静。 第244章 解释 又有一个黑衣人倒下,其余两人看情况不对,视线快速交汇,不及众人反应,便当场自刎。 谢长渊嫌恶地快速后退数步,免得血珠子溅到自己的衣服上。 就在这时,倒地的一名黑衣人朝着陈书兰发射了一枚细针。 “小心!”谢长渊下意识地喊出声,又猛然反应过来陈书兰不是谢昭昭,喊是没有用的。 电石火花之间,谢长渊立即把自己手中长剑飞出去。 叮! 宝剑打偏了那枚细针。 针偏离原本方向,顺着陈书兰披散的发丝之间穿过,扎到了屋中某不知名处。 陈书兰神色静默,丝毫没有因为这一点小插曲有什么特别反应。 她只是瞧着谢长渊,再瞧瞧那扎在窗棱上的宝剑,又再看看谢长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这三个捆起来。”谢长渊冷声命令:“等会儿就送到大理寺去。” 话落,谢长渊到窗边把宝剑取下来。 此时婢女从隔壁房间跑出来,谢长渊交代她照看陈书兰。 陈书兰不让婢女扶她,反倒从屋内跑出来,站在谢长渊身边。 谢长渊要往外走时她也跟上去。 谢长渊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们可不熟啊,你回屋休息,吃东西去。” …… 三个刺客很快送到了大理寺去。 而此时的陆汉秋神色有些复杂,因为昨晚的刺客撑不住严刑拷打招了,并且,根据刺客的兵器,布料,也查到了一些东西。 陈志缘那件事情,现在确定是梁王指使的。 因为陈志缘惹怒梁王,所以梁王愤怒之余狠下杀手,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此时送来三个刺客,陆汉秋皱了皱眉,吩咐手底下的人:“先不急着审问,好好招待一下再说。” “是。” 旁边的人应了声,便把三个刺客拖入刑房去,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动刑的声音。 刺客们叫的惨烈,还有刑具卡啦卡啦的声音。 陆汉秋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脑中逐渐一片空白,就在这些惨叫声中睡了过去。 第248章 功过 “太子殿下,皇上有请。” 这时,小太监出来传旨。 太子收回视线后,提着袍摆进御书房大殿去了。 厚重的殿门慢慢在周王面前关上,他那张脸依然虚弱,双眸光芒黯淡。 然而眼波流转之间,掠过一抹谁也看不见的阴沉。 他来求情,一来为和梁王彻底撇清关系,二来为博个好名声,三来……自然是做贼心虚。 清净峰山谷里的冥楼据点,他经营十多年,如今被一锅端了。 虽然他很早就做了准备,冥楼那里就算追查,只查到梁王头上便算是到底了。 但他终究是不放心。 因为冥楼是谢昭昭和云祁突然带人去剿的。 谢昭昭和云祁这两个人,自从抢亲事件之后就总是出其不意,两个人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奇。 无论是谁设什么样的局对付他们,他们总能巧妙的逢凶化吉,而且还能让害他们的人讨不到半点好处。 比如谢家二房,比如楚南轩,比如梁王,还比如东宫那位…… 凡事只要是谢昭昭和云祁插手过的,事情就和当初计划完全背离,还会顺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因此,这一次虽事情到梁王就停了,但周王却依然无法安心。 他知道宣武皇帝喜欢自己的皇子们兄友弟恭,姐妹友爱,所以便来了。 甚至福王和湘王那边,也是他劝来的。 但更要紧的,是他想见见宣武皇帝,想看一看,父皇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毕竟他和梁王这些年走的太近了。 就算没有证据,自己也极有可能被怀疑,所以求情是假,来探虚实是真。 万一他被怀疑了,那也好见机行事。 然而方才太子那复杂的一眼……是什么意思?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 御书房内,太子刚一进去,宣武皇帝的怒火便压不住了,“你进来时候看到了吗?他们都跪在那里想干什么?” “如今才来求情,当初老三犯蠢的时候,他们怎么不知道劝?不知道拦!现在就来威逼朕,真是……都是朕的好儿女!” “父皇息怒。” 太子快步上前扶住他,叹息着劝解道:“三弟素来就是暴戾脾气,他想做的事情,旁人拦不住也劝不住的。” “是。” 宣武皇帝冷笑道:“所以有人就利用他暴躁又愚蠢,使唤他做了多少蠢事,可他自己还傻的不知道当了旁人的刀!” 宣武皇帝闭上眼睛,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神情逐渐变得十分疲惫:“如今朝臣们一边倒,外面还有一堆求情的……哪里是来求情,分明是来火上浇油。” 宣武皇帝扯唇哼笑一声,“真是当朕老糊涂了。” 可纵然明白所有—— 身为帝王,宣武皇帝富有四海,手握权柄,但实则却是最不能为所欲为的人。 “父皇,这里是儿臣整理好的关于梁王的所有奏本。”太子说道:“有一部分弹劾梁王罪责,有一部分觉得梁王有过亦有功。” “嗯……” 宣武皇帝声音低迷地应,“说梁王有功亦有过的人有多少?” “十之二三。”太子顿了顿,“其余十之二三无病呻吟,还有十之五六,都主张严惩梁王。” “十之五六……”宣武皇帝闭上眼睛,苍老的脸上,所有神情逐渐消失,“他终究是朕的儿子,再暴躁再愚蠢,也是朕的儿子,曾为大秦建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如今却众人踩踏,可笑。” “……” 太子默了默,心中暗暗叹了一声。 当初陆汉秋来禀报上元案进度之后,宣武皇帝便召见太子,当时愤怒至极,曾撂下话要把梁王处以极刑。 可真的到了这个份上,宣武皇帝却又这般迟疑愤怒。 可见帝王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 但帝王又不是寻常凡人,他们的七情六欲太少太少,往往是瞬间的一闪而过。 太子知道,父皇不需要自己说什么。 他心中早有决断。 “梁王削爵,贬为庶民,打入宗正寺监禁。” 忽然,宣武皇帝冰冷地说道:“幽云十六州暂时由幽州司马代管,等朝中商议合适人选再行分派,所有牵涉梁王罪行之官员,全部从重处置。” “另外,声称梁王有功有过的官员,斥责,罚俸!” “其余的你看着办吧。”宣武皇帝神色疲惫,“朕累了。” “那父皇好好休息。”太子领了命令,示意李公公扶着宣武皇帝到后殿去。 至于外面跪着求情的人,太子不必询问宣武皇帝的意思。 第249章 补肾益精 “就是上次先生帮忙看过的那位姑娘……”谢昭昭说道:“她后来醒了,但是也不说话也不笑,呆呆傻傻的,和以前完全成了两个人。” “你是说——”陆景荣回忆了一下,“那个小姐?情况比较严重的?” “是。” “哦,这也很正常,她受刺激了。” “那她这个情况,现在怎么办?可以针灸或者用药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吗?” “不知道,要看过才好说,这样好了,我直接去看吧。”陆景荣说道:“看过了,怎么治我教给你。” 谢昭昭原本接他是真心带他去新宅子里,问陈书兰的事情只是顺带,谁知陆景荣这般认真敬业,谢昭昭当然求之不得,道了声多谢之后便让马车转道凉国公府。 陆景荣便不与谢昭昭多说,打开药箱拨弄里面的药材。 药草的气息在车内浮动。 谢昭昭瞧着他手指翻飞,忍不住问道:“这是在配药吗?好像是……呃,是补肾益精类的?” 她琢磨着,最近陆景荣时常往东宫那边跑,这药难道是给太子配? “嗯。” 陆景荣点点头,“配给我大哥的。” “你——”谢昭昭呆了一瞬,“先生的大哥也在京城吗?” “你不知道吗?”陆景荣抬眸,有些诧异地看了谢昭昭一眼,“我大哥是陆汉秋。” 谢昭昭:“……” 她还真不知道! 她前世也不过只见了陆景荣一次,就在潞州偶然碰面,给她摸骨算过命而已。 至于他和云祁之间有些牵连,谢昭昭也以为是云祁重生之后找的他,没想到他竟然是陆汉秋的弟弟。 谢昭昭这回再看那些药材,眼神就有点意味深长,“陆大人的身子……有亏损吗?“ “亏的不算太厉害。” 陆景荣难得皱眉:“不过纵情声色,总是不太好的,早点配早点调养,免得以后补不起来。” 谢昭昭唇瓣开开合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哦”了一声。 但陆景荣却一本正经和她讲起药材用法用量,如何补法最是有效,又顺便说了一下陆汉秋现在的亏损状况,很是认真地讲解医理。 谢昭昭脸色有些发黑。 她不想听啊。 纵然学医认真,但谢昭昭先前接触的药草多一些,然后便是苗先生手札之中的各种疑难杂症,以及跌打、刀剑创伤。 再就是,因本身是女子,所以对妇科,养容,养生之类十分关注。 对男人的病症几乎是没接触过。 这一下陆景荣大刺刺地讲补肾什么的,而且还是拿认识的陆汉秋做比,她这哪里招架得住。 不过陆景荣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讲解的很认真。 既做师父,当然要尽师父的职责。 谢昭昭尴尬了一阵子,见陆景荣侃侃而谈,条理清晰,倒显得她太不认真了,当即也渐渐平静了一些,把他讲的那些记了个七七八八。 马车很快到了凉国公府,谢昭昭请陆景荣前去海棠居的路上问:“先生可饿吗?我准备饭菜?” “我今天不饿。” 陆景荣摇头说:“在宫里和皇上吃的。” 谢昭昭小小“哦”了一声,暗忖不愧是神仙子,皇帝的饭也是随便吃了。 两人一起前往,陆景荣偶尔瞧见沿路花草,都会说一下那些花草的药用价值,并道:“你回头去我那里拿几本书,回来仔细看看,对你习医有帮助。” 谢昭昭忙说:“好的。” 凉国公府这宅院极大,海棠居又是客院,两人兜兜转转了许久,总算到了海棠居。 谢昭昭远远便听到里面传出谢长渊忍耐到近乎崩溃的声音:“求求了,放过我吧,离我远一点!”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我们不熟啊!” “我给你跪下,我磕头好吧。” “我造了什么孽啊,这跟身上长了个尾巴有什么两样,各路神仙显显灵叫她正常一点?要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有个弱弱的女子声音响起:“谢五公子,您别这样说话,小姐她听得懂的,您瞧她都要哭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小姐只是生病了。” “她是个病人,求您、求您了,您再坚持几日,谢小姐已经去请神医了,只要神医到了,把小姐的病治好,她就不会这样了。” 谢长渊长叹一声,喊道:“小妹你站在外面看什么?看热闹是不是?快点进来啊!” 站在海棠居门口的谢昭昭轻咳一声,转向陆景荣:“先生请。” 陆景荣走进海棠居内,只见谢长渊一脸苦相,翻着白眼立在院中迎春花树之下,陈书兰一身素白衣裙,随在他身边,双手抓着谢长渊的衣摆。 陈书兰泫然欲泣,一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双唇紧紧抿着,捏着谢长渊衣摆那手极度用力,骨节也扭成了十个白玉小节。 她看着谢长渊,对进了院子的其他人视若无睹。 婢女青苔赶紧上前给谢昭昭和陆景荣见礼:“谢小姐,神医,我家小姐——” “嘘。” 谢昭昭打了个手势,“稍安勿躁。” 青苔立即噤声。 另外一边,陆景荣走近了一些,要去扣陈书兰腕脉。 她却忽然惊弓之鸟一般,躲到了谢长渊身后,拽着谢长渊的衣服,神情紧绷地看着陆景荣。 谢长渊无力地翻白眼。 自从那次设局抓刺客之后,陈书兰莫名其妙成了这样。 她盯上了他,他只要一出现她便像个甩不掉的尾巴一样过来跟在他身边,其余任何人,甚至是她的贴身婢女她也不记得了。 谢长渊初时还觉得挺新鲜的,把这事儿当好玩,笑眯眯地和谢昭昭开玩笑说,陈书兰肯定是记住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除了谢长渊谁也不认,并且不让旁人靠近。 谢长渊觉得好玩啊,那就逗逗她,哄哄她。 结果就是,陈书兰除了他以外谁都不让靠近,而且并没有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症状有所好转。 到现在,除了谢长渊送过去的食物、水、汤药,其他人别想叫她吃进一口东西,喝进一口水。 谢长渊笑不出来了,想抽身已经来不及。 第250章 你就是心药 “五哥。”谢昭昭轻叹道:“你好好与陈姑娘说说,请她先看大夫。” “啰嗦——” 谢长渊磨牙说了这么两个字,抬手就要把陈书兰直接打昏。 最近这段时间,谢长渊时不时就打昏了人一走了之,逍遥去了。 而后陈书兰醒过来,便不言不语,不让任何人靠近她。 谢长渊自然知道这边情况。 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他冷硬起心肠,想着难道她还能饿死自己不成? 结果就是,陈书兰果然粒米不进,一口水都不喝,她甚至不睡觉。 就那般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发呆。 最后谢长渊没办法,再到海棠居请这位姑奶奶吃饭喝水吃药。 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多次,每一次都以谢长渊妥协告终。 而经常被点穴和打昏的陈书兰,似乎也敏锐了起来,这一回谢长渊只一抬手,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不由分说用力抱住谢长渊手臂不松。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甚至已经凝聚起厚厚的一层水雾,写满恐惧,哀伤,以及控诉。 就像是谢长渊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她人长的美,又是这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谢长渊不是挣不开她,但竟然就是狠不下心来。 “……” 谢长渊深吸了口气,“我是不是风流债欠多了,所以老天爷搞这么一个姑奶奶来折磨我啊,哎……” “呃,五哥,陆先生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们还是先请陆先生为陈小姐看看再说。”谢昭昭低声建议,对谢长渊的悲愤,则是聪明的当做没听到。 “我知道了。” 谢长渊无力地向天翻了个白眼,之后垂眸看向陈书兰的时候,脸上挂满无奈,“你把手伸出来可以吗?” 陈书兰用力摇头。 原本沁在眼睛里的泪水随着她过度的摇头动作,左右飞出了好几滴泪珠,之后眼泪更如断线珍珠,很快就泪流满面。 谢长渊暗忖这人水做的。 说哭就哭! 但他面上表情却很是温柔,还挂上了自认风流潇洒的笑容,“你把手给先生看看,然后我陪你吃饭。” 陈书兰不确定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不会骗我吧? “我不骗你……最近天气热了,府上的迎春花也开了,你叫先生给你看看,如果你身子没什么大碍,我们可以去看看花。” 陈书兰抿唇,看看谢长渊,又看看不远处的谢昭昭和陆景荣,犹豫不决。 青苔小声说:“肯定是因为,五公子先前打昏和点晕小姐太多次了,所以小姐也不敢轻易相信。” 陈书兰点了点头。 谢长渊额角青筋隐隐抽动。 难道这还要怪他不成?谁知道她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只认他一个—— 好吧好吧,他一开始还挺乐呵的,把这事儿当个玩笑。 如果当初一开始他就干脆点,或许现在不会这样吧。 而且这陈书兰…… 你说她正常吧,她不说话,而且死缠他根本不是个正常人的样子。 但你说她有病吧,她又挺聪明的。 谢长渊深吸了口气,面上笑容越发温柔,哄孩子似地说:“这次如果骗你就是小狗……听话,这个先生是大夫,帮你治好了病,你就……” 不会这样缠人了! 但这个话谢长渊当然不能说。 他笑了笑说:“你就不用每天喝那种难喝的汤药了……那个汤药很苦的,你最讨厌了,是不是?” 陈书兰想起汤药滋味,用力皱眉点头。 “这就是了,来,到屋里坐下吧。” 在谢长渊好脾气地哄劝下,陈书兰乖乖回了房间,但察觉谢长渊要起身的时候,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袖角,死死捏着不松。 谢长渊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赔笑道:“你放心,我不走的。”筷書閣 谢昭昭见陈书兰情绪稳妥了,赶紧请在院内已经站了有一会儿的陆景荣进去,“先生。” “嗯。” 陆景荣点头,进到屋内之后从药箱之中找出一卷金色丝线,递给谢昭昭:“系在她的手腕上。” 谢昭昭挑了挑眉,快速将金色丝线交代谢长渊。 谢长渊一边给陈书兰手腕上系,一边暗暗嘀咕你有这玩意难道不是“嗖”一下飞出来自动缠绕住,还要人用手系! 丝线系好,陆景荣站在门口的位置,将丝线拉紧,手指押在那丝线上。 如此悬丝分别把左右手的脉都诊过,谢昭昭又帮忙将金丝收起来:“如何?” “好着。”陆景荣说道:“她的脉象没有问题,看起来除了身体虚弱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谢长渊拔高了声音,指指自己又指指陈书兰,“这样叫一切都好啊!” 那手指被陈书兰捏住,她的手指还勾了过来,轻轻捏住谢长渊的指尖。 滑腻的触感提醒了谢长渊。 他深吸口气勉强恢复镇定,笑容难看:“她真的很不好,这样下去我也很不好,我们都没办法好啊,陆先生,您认真一点。” “她是心病。”陆景荣瞧见一旁有文房四宝,就走过去开方子,“我这里开一点补身的药,至于心病还需心药医。” 谢长渊问:“那我去哪找心药?”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陆景荣头也没抬,“你就是心药。” “……” 谢长渊这一回忍无可忍,反手一下,点了陈书兰穴道把人弄昏了过去。 “小姐!”青苔低喊一声,快步上前把人扶住,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和另外的婢女把陈书兰送回了里间床榻上。 外面的小厅只剩下谢昭昭、谢长渊和陆景荣三人。 陆景荣的方子还没开完。 谢长渊冷笑一声:“太可笑了吧我是她的心药?我都不怎么认识她,就见过两面而已。” “事实就是,她对你与对旁人不同,她也只听你的话,这和你们见过几面没有关系。” 陆景荣抬眸说:“或许是她先前受了什么刺激,然后你又做了某些事情,戳中了她心中敏感之处,她便只认得你了。” 谢长渊剑眉紧拧:“我可受不了旁人只认得我一个,她是陈家人,本来到我们府上也是偶然,现在赶紧想个办法立即送走。” 第251章 君臣 谢昭昭说:“送哪儿去?” “不管送哪,反正不能再缠我。”谢长渊冷声说道:“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一直缠我算怎么回事?这样对谁都不好,我可不想以后说不清楚。” 谢长渊踱步片刻,忽然说:“去跟云祁说好了,他最近不是在给陈家和梁王那件事情善后?那陈书兰到底怎么办,他肯定不会撒手不管吧。” “自然不会。” 谢昭昭瞧着里间,陈书兰休息的内室看了一眼,“你也别气急败坏,我请陆先生来给她看诊,不就是为了快点解决这件事情,还你自由之身吗?” 谁知道陈书兰情况这么棘手。 谢长渊又是不愿意。 不过谢昭昭心中也明白,谢长渊的话不错,陈书兰身份贵重,一直缠他的确不是个事儿,得想办法解决一下。 而且陈家那边,似乎最近太子和宣武皇帝也有了决断,对陈书兰有新的安排。 只不知道安排成了什么样。 谢昭昭沉吟片刻,安抚了谢长渊两句。 谢长渊似乎是怕陈书兰忽然醒来再缠他,直接脚底抹油走的鬼影子都不见了。 这时陆景荣才开好了方子,“一日两次,早晚服用……且先用两日吧,等我做点药丸给她,加一些蜂蜜和饴糖,这样就不至于太苦。” 谢昭昭含笑说:“先生真懂得体贴人。” “是体贴病人。”陆景荣纠正,“我既然方才听到她喝药艰难,自然不能当做不知道。” 陆景荣也朝着陈书兰休息的里间瞧了两眼,忽然摇头道:“她这病短时间内是没有解决办法的,除了那个药。” 谢昭昭知他说的是谢长渊,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若只有谢长渊能叫她听话、安宁,吃饭喝药,那这可怎么办? * 谢昭昭把陆景荣送到了给他准备的宅院去。 陆景荣一开始进门的时候神色平平。 当嗅到空气之中隐隐的药材气息之后,他循着气味的方向转到后面,看到那大药柜,平静无波的眼眸之中瞬间溢出几分飞扬的神采。 “还有些药材准备的不齐全。”谢昭昭把药材单子拿出来,“红色朱笔圈起来的便是没有的,其他常用的都备了一些,先生可以随意取用。” “圈出来的这些如果找到了,会立即拿来给先生添进药柜去。” “对了,这本册子上的药材都是我府上原本的医鬼苗先生给我那本《药典》上我誊录过来的,可能药材并不是很全面。” “先生可以查漏补缺告诉我,我能找尽量找,实在找不到那只能与先生说一句抱歉了。” “你做事很认真。” 陆景荣转向谢昭昭,眸光晶亮,“对我也很好,我会细心教你的。” “都是我应该做的。”谢昭昭微笑:“先生在这里如果住的不舒服、或者想要什么都可以直言,我会尽量满足先生。” “好。” 陆景荣点头,“我要看看,你回去吧。” 谢昭昭交代府上的人好好照看陆景荣便离开了。 她还想找找云祁,问一下陈书兰怎么安顿。 但又知今日云祁有事不在府上,便只好打道回了凉国公府上。 进门之后,谢昭昭第一件事情便是询问陈书兰情况。 得知陈书兰还没醒,谢昭昭稍松了口气,继而又略有些不安。 往常陈书兰被点穴或者打昏之后,醒了便会不吃不喝发呆静坐,这次醒了恐怕还是那样,陆景荣开的药能喂得进去? 谢昭昭深表怀疑。 “七小姐。” 谢嘉嘉身边的嬷嬷从抄手游廊下来,停在谢昭昭面前行了礼:“三姑娘准备好了晚膳,一直等着您呢。” “哦,好啊,我这就过去。” 谢昭昭往三姐那边走,又吩咐红袖看着海棠居这边一点,有什么情况随时禀报。 到了谢嘉嘉那里,饭菜都已经摆好了。 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二人有说有笑地用饭。 谢嘉嘉没一会儿就察觉谢昭昭心不在焉,“遇到什么棘手事?” “也没什么……”谢昭昭抿了抿唇,说起陈书兰那件事情来。 如今姐妹二人几乎是无话不谈。 谢嘉嘉又在府上住,陈书兰的事情她当然也是了解的,这会儿听谢昭昭说谢长渊受不了的抵触模样,谢嘉嘉撇嘴道:“他从良了啊,有姑娘亲近居然横眉毛竖眼睛起来。” “毕竟陈书兰不是一般姑娘。” “那倒是。” 谢嘉嘉点点头,懒懒道:“他以前花钱买乐子,都是和不需要负责的女子勾缠,陈书兰却是不行的,牵扯在一起麻烦大了。” 当初能救陈书兰回府,那也是因为谢府如今谢嘉嘉和谢昭昭都在。 若是谢长渊一个人住断然不可能带回来。 谁知现在搞成这样。 “那听你那师父的意思,就是非阿渊不可呗?”谢嘉嘉皱皱眉头,“那这可麻烦了。” “谁说不是?” 谢昭昭吸了口气,“等晚点吧,看云祁那边怎么说,这陈书兰是怎么个安顿法。” 谢嘉嘉忽然说道:“小妹,你说有没有可能圣上忽然把陈书兰赐给云祁。” “……” 谢昭昭怔了一下,“可是,先前太子已经暗示过,应了我和云祁的事情,爹爹虽然贬黜在外,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这可不好说。”谢嘉嘉若有所思道:“帝王之心深似海,今日一个想法,明日一个想法实属正常……如今咱们父母贬黜在外,梁王又出了事……” “梁王杀了陈志缘惹怒了中山王呢,中山王在冀北掌几十万兵马,没准为了安抚中山王的怒火,陛下就将那拖拉了好几年的婚事定下呢?” 谢昭昭沉默良久,说道:“我倒是觉得……中山王死了一个不得宠的儿子,但梁王也已经宗正寺监禁终身不得自由,还抄了家。” “而且,牵扯进梁王案件中的官员,几乎都是从重处罚。”筷書閣 “朝廷这一次手段如此凌厉,未尝不是做给中山王看呢?”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得领旨谢恩——” “而咱们朝中除了中山王之外,还有别的兵马将军,陛下也绝非为了安抚臣子就一让再让的性子。” 第252章 他虚了? 谢嘉嘉怔了怔,缓缓说道:“朝廷里的这些事情,你看得比我透彻,应该是我想多了。” 谢昭昭摇头说:“不是看得透彻……” 而是前世见过前朝覆灭,江山更迭,也受过那种没有硝烟的战火洗礼,对这些事情更敏感了而已。 宣武皇帝五年都没有给云祁和陈书兰赐婚,现在更不可能。 “好了好了。”谢嘉嘉赶忙说:“不提这些沉重的事情了,说点儿有趣的,下午小月牙忽然喊了一声妈妈。” “什么?” 谢昭昭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就是喊娘了。”谢嘉嘉轻笑着,满脸都是慈母光辉,“真没想到,那么大个小不点儿,眨眼功夫都能喊娘了。” “她才六个月?” 谢昭昭怔愣,“这么早说话吗?娘说说话早的孩子都很聪明的,那小月牙必定也很聪明!” “嗯,那当然了。”谢嘉嘉得意道:“我生的,自然聪明。” 谢昭昭笑着夸赞:“必须聪明!对了姐姐,月牙先前可取名了吗?” “没呢,一直没想到好的,就拖着了。”谢嘉嘉皱眉,“不过也好,当初如果取了,现在还得改呢,这两日我好好想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儿。” 于是姐妹二人又说了会儿孩子的名字。 谢昭昭读书不多,而且当初是跟着谢威在战场上,读的多数是史集兵书,对诗词歌赋可算是一窍不通,自然是想不出什么诗风画意的好名字。 谢嘉嘉倒是想了两个,但都不太满意。 谢昭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我请陆先生帮忙取名吧,陆景荣先生,他如今虽只是太医院的八品医士,但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一定可以为月牙取个好名字。” “他?”谢嘉嘉单手托腮:“会不会很麻烦?” “陆先生很好说话的。”谢昭昭笑道:“等下次见面我找机会问问,若他忙碌不便,那就算了,咱们再想别的名儿。” “也好。” 谢嘉嘉点了点头。 谢昭昭说起陆景荣,忽然就想起马车上陆景荣一本正经和她说陆汉秋肾经虚损,还有补肾益精的事情,表情就微妙起来。 “喂——”谢嘉嘉推了推谢昭昭手臂,“你又在想什么?瞧你这脸色,什么羞耻的事情叫你露出这副表情?” “……” 谢昭昭抿了抿唇,姐妹俩如今是无话不谈,感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晚上都睡在个被窝不分开呢。 她这事儿憋在心里,现在被谢嘉嘉一嘀咕,也是不吐不快,便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靠过去和谢嘉嘉小声说:“有这么个事儿……” “哦。” 谢嘉嘉听完后,眼神有一点古怪,“他虚了?” 谢昭昭虽人活两世,但对这个话题,总是觉得没法宣之于口,哪能想到谢嘉嘉毫不避讳,而且她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啊! 谢昭昭面上顿时很不自在:“姐姐,我在说习医,要学……肾经。” “那就学啊。”谢嘉嘉戳了戳谢昭昭的额头,“你是学医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男科嘛?让不性福的男人能够性福,解决不孕不育或者各种男人隐疾,这也是功德,干嘛避讳?” “古来医者大多是男的,但他们不也精通妇科,还有专门研究女人病的呢。” 谢昭昭把性福当幸福,觉得谢嘉嘉其实说的非常不错。 她点头说,“既然学医,的确不该避讳这些那些的,陆先生是个很好的师父,我得跟着他好好学才是。” “这就是了啊。”谢嘉嘉笑眯眯地说:“等以后妹妹成了神医,带着咱们全家养生,没准儿咱们都能长命百岁。”httpδ:/m.kuAisugg.nět 谢昭昭哭笑不得,“姐姐这样期盼,倒不如你也来和我一起学!” “我才不学。” 谢嘉嘉连连摇头:“我年纪都多大了,脑子不灵光了啊,再加上我是孩子的娘,现在主要关注孩子,没空的,爹娘和兄弟妹妹这般厉害,我只需要躺平就好了。” 谢昭昭好奇:“什么是躺平?” “大概就是……混吃等死,什么也懒得做,没理想不必努力。”谢嘉嘉感慨:“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啊!” “……” 谢昭昭无言片刻。 谢嘉嘉亲热地过来抱住她的手臂,“小妹,你好好努力,以后你做皇后,姐姐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躺平一辈子啊。” “……” 谢昭昭彻底无话可说。 谢嘉嘉忽然神秘兮兮地问:“他真的虚的需要补了?” “呃……”谢昭昭抿了抿唇,“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陆先生说起,我便听了一点而已,我们也主要是说药理的。” “哦。”谢嘉嘉哼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他日夜御女,不虚才怪。” 谢昭昭好奇道:“听姐姐的口气,似乎和陆大人有些交情?” “是有点过节。” 谢嘉嘉琢磨了一会儿,“总之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刚说到此处,屋内传出小月牙“哇哇”的哭声。 谢嘉嘉黑脸叹气:“这冤家,怎么又醒了,这才睡了多久啊。” 说着,谢嘉嘉快速起身往屋内去瞧孩子了。 谢昭昭也起身过去。 “尿裤子了,好臭哦。”谢嘉嘉嫌弃地直皱眉,一边给孩子换干爽的衣服,一边戳着孩子的小脸蛋说:“尿裤子的臭丫头!” 小月牙哭的更厉害,小手小脚乱蹬。 谢嘉嘉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小脚丫,很响但是并不疼,“别闹,叫你姨姨看笑话。” 小月牙哭声笑了起来,听着委委屈屈的。 谢昭昭瞧着心疼的不得了,瞧着谢嘉嘉动作熟练地给孩子换好了衣服,便要去抱她起来。 “小姐——”外面忽然传来红袖略有些焦急的声音,“陈姑娘醒了。” 谢昭昭只好收回双手,对谢嘉嘉说了声出去一下,快步走到了外面来,“怎么样?” “不好。” 红袖神色复杂:“和前几次醒了一样,一直坐在那里发呆不说话,青苔姑娘试着与她说话她不理,拿吃的拿水给她,她也不动。” “知道了。”谢昭昭皱眉:“我过去瞧瞧再说。” 第253章 幼稚不幼稚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 厢房内昏黄的烛火在跳跃,廊下站着两个粗使的嬷嬷,瞧见谢昭昭踏着月色而来,赶紧给她福身行了礼。 屋中传出青苔苦苦祈求的声音,“小姐,奴婢求您了,您吃一口吧,就一口——” 谢昭昭脚步略停,眉心下意识地蹙起,复又往厢房走去。 “小姐,小姐您这是要让奴婢担心死吗?” 厢房门打开的时候,青苔的哭声也响了起来,“您不吃东西不喝水身子怎么能撑得住?” 她为陈书兰忧虑伤心,甚至都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谢昭昭走到近前时,只见陈书兰安安静静地抱膝坐在拔步床上,脸向着床内侧埋在膝头,一头乌黑青丝披垂周身。 “陈小姐?”谢昭昭轻唤,“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多少吃一些吧,不要让身边的人担心你。” 陈书兰不言不语,毫无反应。 “没有用的。” 青苔哭道:“小姐醒了已经一刻钟了,奴婢无论说什么她都毫无反应,就和先前几次醒来一样,她不会理我们的。” 更不可能吃东西喝水。 谢昭昭也早猜到陈书兰会是这般情况。 她深吸了口气,不信邪地坐在床榻边上,轻声细语地劝慰:“你不吃东西不喝药身子真的会撑不住的,到时候病倒了是自己难受。” “听我的话,我们先吃一点——” 看她还是毫无反应,谢昭昭试着说:“他……我是说我五哥,你知道他是我五哥吧?”kuAiδugg 陈书兰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谢昭昭,死水一样的眼睛里也浮起几分光华。 谢昭昭暗暗舒了口气,再接再厉地说:“他有事去忙了,可能要晚些过来,你先吃点东西,等他回来我便叫他过来看你。” 陈书兰眼底光华黯淡下去,重新埋头于膝间。 接下去,无论谢昭昭说什么,陈书兰都毫无反应,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青苔已从一开始的低低啜泣到现在变成泣不成声,连连说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谢昭昭沉默片刻,无奈起身前往谢长渊那院落。 然而谢昭昭到了之后,迎接谢昭昭的是一室空荡—— 第254章 唤回小姐的神魂 云祁不生气,反倒笑起来:“好啦,只是和你开点玩笑而已……皇爷爷五年了都没硬给我和陈书兰赐婚,如今这节骨眼上更加不会。” 尤其陈书兰还病了。 皇长孙的正妃,需要德行能力家世手段样样出彩,一个病人是不行的。 现在宣武皇帝和太子已经默认了谢昭昭。 谢家也比陈家更加适合云祁。 怎么可能为了安抚陈家就把前面一切全盘推翻。 “那你还试探我。”谢昭昭没好气道:“闲的你……你说圣上在等,也就是说,对陈书兰的安顿也不会那么快了?” 云祁说;“应该是,暂且让她住在谢府。” “可是她的病情很是复杂……”谢昭昭深吸口气,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云祁。 云祁皱眉说:“这么严重?非得你五哥在旁陪伴不可吗?” “可不是?”谢昭昭拧眉:“她不吃不喝,我五哥又脚底抹油了,真不知怎么办。” 云祁想了想说:“今日下午大理寺找到了陈书兰的贴身嬷嬷,陆汉秋现在应该已经问完话了,我派人叫他把那嬷嬷送去。” “且看对陈书兰有没有用。” “另外我会派玄明在京里京外寻一寻谢五。” “好。” 谢昭昭点头,“我也让手下的人去找了,那现在只能先这样了……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如果有任何事情,你让人通知我。” * 谢昭昭回到府上的时候,大理寺的人也送了陈书兰身边的刘嬷嬷回来。 进到海棠居后,谢昭昭发现刘嬷嬷的脸色很不好,腿脚也似受了伤,若非是一旁青苔扶着,恐怕都站不稳。 “嬷嬷您这是——”谢昭昭暗忖,应当不是陆汉秋给用的刑吧。 “上元那晚和小姐分开后,被人潮冲散,受了踩踏之伤。”刘嬷嬷笑着说:“幸得有心人救了老奴,找看了这些时日,才能重新回到小姐身边来。” “老奴现在正要进屋去看望小姐情况,不想七小姐来了。” “嬷嬷辛苦了。” 谢昭昭感慨果然是忠仆,上前去扶住她,一边往房内走一边询问,“嬷嬷可知陈姑娘如今的情况?” “青苔大致与老奴说了。”刘嬷嬷点点头,“老奴且试试看,再说吧。” “好。” 谢昭昭颔首。 进到屋内时,陈书兰依然是那副样子。 连姿势都和谢昭昭离开的之前一模一样,分毫未变。 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 刘嬷嬷一瞧见她,浑浊的眼中泪水泛出,顾不得脚上没怎么好的伤势扑到了床边上,连唤小姐。 可陈书兰只是略微抬头瞧了她一眼,然后便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接下来,无论刘嬷嬷说什么,她都不言不语,毫无反应。 青苔在一旁抹泪,“都大半个月了,奴婢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行,原以为嬷嬷来了能有用,没想到小姐还是这样……” 刘嬷嬷拉起被子给陈书兰盖在身上,“不怕,老奴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一定!” 她自小伺候陈书兰,对陈书兰的喜恶可谓十分清楚。 她就不信,不能唤回小姐的神魂! 这一晚上,刘嬷嬷卯足了劲儿和陈书兰说话,并提了陈书兰喜欢的饭菜口味,和冀北点心。 谢昭昭也顾不得是大半夜,命人找了京中冀北风味的食肆去做那些饭菜和点心。 但整整折腾了一夜,无论是刘嬷嬷说的话,还是那些饭菜,都没能引起陈书兰的反应。 她像是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天明时,刘嬷嬷和青苔已经给哭不出来也哀伤的说不出话来了。 “昭昭。” 谢嘉嘉听闻此处消息,到海棠居,“我帮你盯着,你去休息。” 谢昭昭一晚没睡,现在着实累的够呛,头脑都嗡嗡作响,闻言却摇了摇头:“姐姐还有小月牙要照看,我——” “哎呀那小丫头现在睡得好沉呢,况且就算醒来也有嬷嬷乳母一大堆人帮我顾着,不妨事的。”谢嘉嘉抓着谢昭昭的手,把她塞给香桂:“快带你家小姐去休息。” “再这么下去,陈姑娘没好她也要病倒了。” 香桂和香蓉也陪了谢昭昭整晚,自己累不说,更担心谢昭昭。 两人左右扶住谢昭昭,并不言语,只是眼神之中带着关怀和请求。 谢昭昭叹道:“也好,那就辛苦姐姐了。” 她朝陈书兰那院子瞧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回到望月楼随意洗漱后便把自己丢到床榻上去,谢昭昭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许是累过了,心里又惦记着事情,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神,还接连做梦。 而且梦境稀奇古怪。 一会儿梦到和陈书兰爬山,一会儿又梦到和谢昭昭逗孩子,一会儿还梦到陆景荣给她讲药理。 梦的最多的是云祁臭着一张脸问她: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有多喜欢,我和别人成亲你都不管的吗?你也学我来抢亲啊! 猛然间,谢昭昭翻身坐起,瞪着床帐半晌,缓缓舒了口气。 因为没睡好,她一个头两个大。 “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一会儿。” 香桂和香蓉都还在休息,这会儿是红霞守在房中,见谢昭昭醒来快步上前扶她,“小姐才睡了两个时辰多点,还是再睡会儿吧。” “睡不着了。” 谢昭昭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一边起身一边问,“海棠居那边怎么样?五公子人回来了吗?” “没呢。”红霞回:“五公子还没有消息,海棠居的情况……刚才有人来回报过,据说那位一直还是昨晚的姿势,变都没变一下。” “三小姐没办法了,便叫人先把她打昏,然后把陆先生给的药硬灌了一些进去。” 谢昭昭默默,“灌进去的多吗?” “不多。”红霞摇头,“灌到口中咽不下去,大部分吐出来了。” “……” 谢昭昭的头忽然好疼好疼。 这可怎么办? 静默片刻,谢昭昭深吸口气,洗了把脸坐在妆奁前,“叫人来给我理一理妆发,我过去一趟。” “是。” 红霞应下,赶紧叫来外院一个手巧的小丫头给谢昭昭把发丝理好了。 谢昭昭便带着红霞一路往海棠居去。 第255章 病急乱投医 谢嘉嘉身边的管事嬷嬷在海棠居守着,见谢昭昭便迎上前来:“陈小姐身边的嬷嬷和婢女刚才被小姐劝回去歇息了。” “小小姐有些哭闹,小姐便乘着用午膳的当口儿回去带她。” “嗯,辛苦姐姐了。” 谢昭昭朝那嬷嬷点头:“你也回三姐身边去照应着吧,让姐姐休息,这边我来看着。” “是。” 嬷嬷欠身后很快退走。 谢昭昭进到屋内。 春末夏初的中午,院子里还是热烘烘的很舒服,进到房内却有些凉。 陈书兰安静地平躺在床榻上,脸色瞧着似乎比昨晚还要苍白虚弱,唇瓣也干裂的起了皮,双手交叠在被子上似是睡的很沉。 红霞小声说:“是三小姐叫府医来把她扎昏过去的。” “嗯。”谢昭昭低声应罢,捏了捏陈书兰的脉搏后,深吸了口气眉心紧拧。 脉搏细沉的几乎捏不到。 她把陈书兰的双手塞进被子里去放好,退到了廊下:“五哥那边可有消息?” “目前还没有。”红霞迟疑道:“早上小姐去休息后,三小姐说五少爷会不会是直接离京去宾州了,或者是去寻其他少爷们。” 谢昭昭没吭声,心中思忖着可能性。 以谢长渊的性子,没准真能是跑路了。 只不过他不可能去找父母。 于氏每日碎碎念能叫他脑袋裂开。 大哥二哥在东境驻守,因为年龄稍长,大哥二哥的性子都十分严肃板正,谢长渊如果跑去找他们,大概率和找于氏差不多。 是要被管教的。 谢长渊那种大泥鳅怎么可能叫人管教他。 那便剩下四哥了。 四哥随性,和谢长渊年龄相差也不大,能聊得来,前不久还来了封家书。 谢昭昭转回望月楼内,“红霞,你帮我找一下半个月前四哥寄过来的家书。” “好!” 红霞帮着谢昭昭在书桌上和后面的格子柜里翻找,没一会儿将一封信递过去,“在这里。” 谢昭昭拆开来重新开了一遍,“平阳……是在圣京西南。” 半个月前收到信,四哥说在平阳有事要逗留一段时间。 平阳距离圣京并不远,骑马大概七八日路程。 红霞迟疑道:“小姐你觉得五公子会去找平阳找四公子吗?” 谢昭昭轻蹙着眉毛没说话,片刻后,她快速将那封信折起来收好,“去给我备马!” “小姐?” 红霞愣住,“您要去哪里?” “杨松谷。” * 梁王之事牵连甚广,接连大半个月内,早朝气氛都十分凝重。 今日朝上又牵出梁王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连当朝太师都差点拖下水。 一时间人人自危,退朝之后连往常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那种情况都没有。 大臣们一个两个的都是独自快步离开,深恐稍有差池和梁王案牵连在一起。 太子退朝之后叫住云祁,“陈姑娘的情况如何?” “陈姑娘在谢家。”云祁淡淡说:“父亲想知道陈姑娘的病情,属实不该来问我。” 太子哼笑,“难道谢七小姐不会告诉你么?别耍贫嘴,快说!” 云祁一笑,倒也没有卖关子,将谢昭昭告知的情况一一转述给太子。 太子听完神色凝重:“听起来很是严重。” “是。”云祁点头,“如今只谢五在旁,她能吃饭喝药,其余人完全拿她没办法……现在谢五也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 话到此处云祁也皱起眉头,“儿子让玄明带玄甲军随时注意,也让陆汉秋留心,但这都一晚上过去了,两处竟然都没谢五消息。” “你往常就和他混在一起,他若想跑路哪能不知道该怎么防你?”太子轻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份上,陈书兰好好一个人,弄到现在半痴半傻。” 中山王那里也一直没话。 朝中如今也吊着。 太子知道宣武皇帝这是还在考虑,如何处置这件事情,是要继续扩大,还是到此为止。 也是在和中山王对峙,相互试探和观望。 “且先找吧。”顿了顿后,太子淡淡道:“从内库之中拿一些上等的药材补品,送到陈书兰那儿去,再请太医院医正等人前去给陈书兰瞧瞧。” “对了,你身边原先不是有个医鬼苗先生——” 云祁说:“苗先生有事,早先就出京了,如今可请陆先生过去走动,不过儿子早上在宫门前见过陆先生,按他的意思,陈姑娘的病情非药石能治。” 太子又叹了口气,“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 云祁出宫的时候吩咐玄明传话给陆汉秋去照着太子口谕办事。 陆汉秋收到口谕的时候,人正在大理寺监牢里面审犯人审的热火朝天。 闻言,陆汉秋挑了挑眉,“做什么叫我去?殿下自己怎么不去?” “听说谢七小姐出京了。” 玄明点到即止,“所以殿下没空到谢家去,再者,陆先生了解陈姑娘的病症,您又是陆先生的兄长,所以请您跑一趟。” “哦。” 陆汉秋随手把扇子丢到桌上,“那行吧,东西准备好了吗?” “好了,只等陆大人前去。” 玄明随着陆汉秋从阴暗潮湿的地牢踏着石阶往上走,一面说,“殿下知道大人主意多,所以也是想叫大人瞧瞧陈姑娘现在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想。” “唔,这样啊。”陆汉秋懒懒道:“殿下惯会使唤人了,本官乃是大理寺卿,审讯问案还算在行,给人治病殿下竟然也叫我想办法。” “属实是病急乱投医。” 出了地牢,玄明笑着送陆汉秋上了马车。httpδ:/m.kuAisugg.nět 望着远去的马车,玄明心道:你要是没两把刷子,殿下就是病急也不会乱投你这医啊。 想他先前也觉得陆汉秋就一个花丛浪子,脂粉将军。 能得宣武皇帝喜欢,还能叫云祁也和他交往,怕不是个嘴上抹了蜜的佞臣。 但交往的时间久了之后他才了解到,陆汉秋风流不代表他没能力。 他能在如今这个年岁混到大理寺卿,是为大秦刑狱最高长官,他的手段和城府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第256章 今日的好心情没了 陆汉秋到谢家是奉了太子口谕,门前下车之后,便带着补品和太医到海棠居去了。 陈书兰还没醒。 太医诊脉之后说法和陆景荣差不多。 陆汉秋站在窗口,隔着半开的窗户瞧着里头睡的很沉的陈书兰,简单询问了刘嬷嬷和青苔几句,然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太医从里面退出来的时候,陆汉秋也恢复了平静,“走吧。” 太医随在陆汉秋身边,沿路出府有一搭没一搭和陆汉秋说着话。 走到回廊转角时,忽听一串孩子哇哇叫喊以及女子的笑声传了过来。 陆汉秋回头去看。 不远处,谢嘉嘉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逗,阳光照在脸上,那笑容十分明媚。 太医嘀咕道:“听说苏大人这大半个月来萎靡不振,她倒是还能笑得出来,真不明白苏大人那么好的男子,她怎么就这么狠心非要和离。” 陆汉秋淡笑道:“本官也好奇……既然要和离,当初干嘛要成亲?” “呃,这……” 太医讪讪,这谁能知道。 不过陆汉秋一开口,太医忽然想起这是谢府,在谢府议论谢公嫡女和离成亲属实是不该,当即便闭上嘴垂下头。 陆汉秋却是站在那里也不走了,眯着眼,饶有兴致地多看了谢嘉嘉两眼。 “小姐——” 谢嘉嘉身边婢女瞧见陌生男子,低声提醒。 谢嘉嘉抬眸扫了一眼,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面无表情抱着孩子左转绕道,消失陆汉秋和太医眼前。 太医等了半晌不见陆汉秋有走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陆大人,时辰不早了。” “嗯,不错。”陆汉秋点点头,“赶紧回吧。” 谢嘉嘉转到海棠居时还沉着脸,“不是说东宫送药品和补品,他怎么也来了?” “不知。”婢女低声回话:“说是和太医一起来的。” 谢嘉嘉皱着眉拨弄小月牙的脸蛋,冷哼了一声说:“今天的好心情没了。” * 周王府 自年前楚南轩事件之后,周王和宁妃被梁王针对,到年后又是上元案,整个周王府内弥漫着一股低气压,也安静的异常。 第257章 皇家兄弟 云祁瞬间面色微变,“何处来的消息?” “林护卫手下的人冒死前来禀报的,他浑身是血,只说了这一句人就昏死过去,现在已经请大夫过去医治了!” “人在何处?带我去!” “是。” 那王府侍卫起身之后快步而走,等云祁看到那个所谓林震身边护卫时,他皱了皱眉:“有些眼生,不像是林震常带的那几人。” 林野上前看过,沉声说:“这个人是林震最近才提拔上来的,在咱们王府也当差好几年了,最近十分得林震信任。” “哦。” 云祁垂眸片刻,忽然笑了,“看来他很希望我离京,既如此,我怎么能不如他的愿?” 半盏茶后,身着玄黑宽袖软甲战袍,配着长剑的尊贵男子带着一队玄甲军精锐从定西王府奔了出去。 一连串的马蹄声如雷一般轰隆作响,很快出了西城门。 城门一侧阴暗处,有人瞧着那人离开,身形一闪,隐入了夜色之中。 * 夜色浓郁,太子离宫之后没有回东宫,而是吩咐人驾车前往天牢。 到了天牢之前,太子贴身护卫厌离扶着太子下了马车,陪伴他一起步入牢房之中。 一路走来,空气之中都是腐败馊臭的气息。 阴暗且潮湿。 典狱长举着火把,带着几个人随在太子和厌离身后。 梁王如今在关押重犯的铁牢,在地底三层,牢门便有三重锁,典狱长和其他两个副手没人一把钥匙才能将锁打开。 一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下台阶到了地底的铁牢前,典狱长上前躬身说:“殿下退后,小人开门。” 太子“嗯”了一声,站在铁门不远处,明黄色绣龙衮服上的金线随着火把火光跳跃,熠熠生辉,在这暗牢之中也十分夺目。 而他身边的厌离则双手环胸抱剑,一身青黑色的衣服,似隐于黑暗之中,呼吸极轻,毫无存在感。 随着咔嚓咔嚓数声,铁牢的门打开,典狱长行礼:“太子殿下请。” “你们出去吧。”太子吩咐道:“到外面等候,不要靠近此处。” “是。” 典狱长和其他人很快都退了出去,厌离也退到铁牢之外,只剩下太子一人。 太子撩袍,踩着水洼进到了铁牢之中。 这牢房四方四正,极小。 只有墙壁上挂着两盏壁灯,灯芯燃烧散出刺鼻的灯油味道。 一个衣衫破烂脏污,头发都结块的男人坐在正中间。 听得有人进来,他抬起头茫然张望片刻,视线最终定格在太子身上,“大、大哥?” 梁王的声音嘶哑,似是不相信能在这里看到太子。 盯了半晌,直到太子叹了一声,梁王才猛然站起身来朝着太子扑过去,“大哥,你帮我向父皇求情啊大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在幽云十六州作威作福了!” 可是手脚上的锁链叫梁王无法靠近太子。 刷啦啦的声音响起来,他冲到一半的时候扑跪在地,复又抬起头来,满目哀求:“大哥我求你,救救我,看在我也曾经为了大秦开疆扩土的份上——” “我守卫幽云十六州,这些年抵抗外敌进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哥!” 接近一个月的关押,叫梁王瘦了许多许多,再不复当初那最强藩王的威霸之势。 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只用短短时间就磨掉了他所有的嚣张跋扈,叫他再也没了自负。 “父皇并非不近人情。”太子又叹了一声,“只是上元节的事情实在太过残暴,陈家家仆连同护卫三百余口几乎没有活口。” “而且那些杀手在街上追杀陈书兰的时候肆意砍杀百姓,诛杀朝廷命官——” “因为这场追杀,引起百姓骚乱发生踩踏,前前后后死伤一千多人,如今证据全部指在你身上。” “不是我!” 梁王大喊道:“不是我做的,我的确对陈志缘十分憎恨,但我还没来得及对他下手,是旁人,大哥你相信我,是旁人啊!” “是哪个旁人?” “是、是——”梁王咬牙半晌,脱口道:“是云廷易,一定是老十二干的,你不要看他表面病弱无害,可背地里心肠歹毒无比!” “我这些年做的许多事情都是他教给我的,包括在幽云十六州许多事情他都有插手!” 第258章 梁王之死 太子面色大变,反手抵抗。 他自幼随父征战沙场,是上马能战,下马能谋的文武全才。 只是立国之后入了朝,朝事繁琐,以至于不能常常活动筋骨,如今这反应就慢了半拍,只能勉强扣住梁王的手腕,被梁王捏住喉咙,按倒在地。 “三弟你——”太子艰难开口,一脚踢向梁王下盘。 梁王一脚踩向太子膝盖,手下用力。 瞬间太子便呼吸困难,脸色涨的青紫交错。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柄长剑飞刺而来,挑向梁王手腕。 梁王捏住太子喉咙那双手的经脉被挑断。 同时一脚飞来,将梁王踢飞,撞到了铁牢的墙壁,连着铁链哗啦啦一阵响动,梁王重重落到地上,伏在地上抽动不止。 “父亲!” 一条颀长的玄黑人影飞掠而过,将太子扶了起来,“父亲你没事吧?” “咳——还好。” 梁王方才锁喉杀意十足,太子如今脖颈之上已经留下手印,并且喉咙撕裂一般的疼痛,声音也嘶哑起来,“你怎么忽然来了?” “有事要禀报父亲,听说父亲来了天牢,所以前来寻你。”云祁镇定自若地扶太子站起身来。 此时停在梁王身边的太子护卫厌离冷声说道:“梁王殿下似乎发病了。” 太子回头看去,只见梁王身子蜷在一起,颤抖不止口吐白沫,且双眼不住翻白。 太子面色微变,“快叫太医来!” 外面的典狱长已经听到此处声响,进来一看情况,慌忙跑出去找人叫太医。 厌离三两下点向梁王身上穴道,可是梁王没有停止踌躇,情况反倒越发厉害。 等太子扶着云祁三步并做两步到梁王身边的时候,梁王双眼不断泛白,身子僵硬且怪异地抖了两下,停住了所有动作。 太子僵住:“他这是——” “死了。” 厌离手指按了按梁王动脉,抬眸说道:“断了气。” 太子踉跄的后退几步,无法相信刚才还好好说话,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般没了。 可是看着那诡异僵直的身体,他却又不得不信。 云祁眉心一拧,居高临下,声音极度冷静,“三皇叔死的蹊跷,父亲,我以为我们应该立即封锁消息,将最近这段时间接触过三皇叔的所有人一一盘查。” “好、好……” 太子重重点头,“他方才明明好好的,可是忽然癫狂,这发病发的也实在太蹊跷……咳咳,孤将此事交给你,你细细追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 “殿下,太子离开天牢了!” 周王府上,中年男子如同鬼魅一般掠进周王寝居。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周王却还没有休息。 闻言,周王云廷易那双狭长阴柔的眼眸骤然一眯:“离开了吗?” “不错,是和定西王一起离开的。”中年男子咬牙说道:“他明明出京了,怎么可能忽然跑去天牢……这人实在是太狡猾了!” “……” 周王深吸口气,沉着问道:“那天牢现如今情况怎样?” “太子殿下步伐踉跄,之后送回东宫便连夜请了陆景荣过去,应该是受了伤。”中年男子回道:“现在天牢在定西王的控制之中,增派了一整队玄甲军,里面是何情况暂时不知。” 周王盯着床边的夜明珠,神色逐渐阴沉起来,“云祁这小子……” “也不知梁王现在是否活着……”中年男子神色凝重道:“殿下快点拿个主意吧,现在怎么办!” 今夜本是借刀杀人。 梁王发病杀死太子,势必激怒宣武皇帝。 那梁王一死难逃。 他又是神智癫狂,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而云祁去追谢昭昭,满脑子的情情爱爱,必定引起朝臣不满以及宣武皇帝的怒火。 结果好好的计划现在成了这样。筷書閣 万一被定西王查出什么来,后果不堪设想。 周王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因为只穿着中衣,如此宽松地挂在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瘦弱。 “这件事情我们做的异常隐秘,云祁未必能查到什么。”周王停住脚步,忽然说道:“如果他能拿出证据对付本王,恐怕本王早就不得安生了。” 中年男子微怔,“这倒是。” 如果有证据,不会任由他们现在这般自在。 “那……咱们现在如何是好?”中年男子迟疑,“难道什么都不做,等着看定西王和太子那边的动向么?” “当然不。” 周王忽然笑了,“我那三皇兄,现在大概率已经丢了性命,这样的时候,本王若不知借机做点什么,那岂非太蠢了些?” * 一夜冷风呼啸,注定不得安宁。 云祁让玄明带一队玄甲军护送太子回了东宫。 车驾离开的时候,云祁若有所思地看了护卫在车驾之旁的厌离一眼,眸中波光涌动。 “殿下,怎么了?”林野见他不动,诧异询问。 “没事。” 云祁收回视线,“陆汉秋什么时候到?” “这里出事就派人去传召陆大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林野这番话音刚落,前街转角出现一辆马车,马车一路快跑,车檐上挂着灯笼,灯笼上大理寺三个字随着夜风摇晃不停。 到了近前,陆汉秋下车慨叹:“下官就如同那拉磨的老驴,随叫随到连轴转。” “你知道就好。”云祁慢吞吞,“快点吧。” 陆汉秋瞬间大受打击:“殿下你使唤人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哄一哄?” 云祁丢给他一个“你没吃药”的冷眼。 “好吧。” 陆汉秋扯了扯唇,抬抬双手把抖袖子,“这就做事。” 他带仵作等人进了天牢查看。 云祁垂眸静思片刻,问道:“林震那边可传了消息过来吗?” “没有。” 林野摇头,“殿下也不必太担心……小姐武功高强,出城的时候带了自己人,而且一直是走官道。” “上元案才发生不过几日,京郊官兵巡守也十分严密,应该没有人敢去打小姐的注意才是。” “是么?”云祁冷冷道:“天牢重兵防守,几乎可算滴水不漏,不也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情?” “可是,那是因为梁王忽然发病——” “他的病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巧这时候发作,难道还不够蹊跷。” 第259章 早知如此 林野怔了怔,低声说道:“是属下愚笨,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谨慎些。” 云祁叮嘱他三个字后吩咐,“你去找陆景荣,亲自为太子看伤,传我的话让玄明寸步不离守护东宫。” 林野这回不敢说什么“东宫守卫森严”,“宵小之辈不敢靠近”的话,应了声“是”离开了。 云祁也转身进了天牢,审问天牢内的典狱长一干人等。 * 谢昭昭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安全抵达了杨松谷山庄。 走山道上山的时候,她和婢女把马蹄包裹了起来,以至于等到她在山庄门前下马,里面的人听到马嘶声,才知道有人来了。 守门的老伯略微有些发福,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看着谢昭昭,“七小姐怎么忽然过来了,也不先派人来传个话——” “于伯。”谢昭昭微笑点头,算是和老人打了招呼,下一瞬便给红袖打了个手势。 一十八名武婢立即占据位置,把山庄四周可以出入的地方全部给堵了。 那守门老伯惊异道:“小姐这是做什么?” “有点事和庄内人商量。” 谢昭昭语气平和,“于伯接着休息吧,只当做没看到我便是。” 话落,谢昭昭提着马鞭进了庄内。 于伯瞧她那飒沓流星的步伐背影,暗暗为庄内的人捏了把汗。 这可不是咱老汉不通报让您跑路,实在是七小姐太过聪明,连通报的机会都不给。 谢昭昭兄弟姐妹七人,只有谢长渊是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从来没分开过的,对他的喜好厌恶简直是知之甚深,因此进了山庄直奔目的地。 毫无意外地在假山外面堵到了企图再次跑路的谢长渊。 月上柳梢头,谢长渊一袭天青色宽袖交领锦袍,看着提马鞭立在前方的小妹,猛然间刹住脚步,而后缓缓双手叉腰,气喘道:“你怎么就能堵到我?你成精了啊。” “跟我回去。” 谢昭昭不与他废话,直言道:“现在就走。” “不回。” 谢长渊把叉腰的手环在胸前,吊儿郎当地背靠假山山石:“她是她,我是我,没有硬生生把人捆绑在一起的道理。” “她不吃不喝不睡。”谢昭昭说:“这样下去要丢了性命的——这是一条人命,上元案她死在外面也就罢了,那与我谢家毫无关系,可你把人救回去!” “人是你亲自救的,而且她醒了之后你还逗她,逗到现在她只认你了。” 谢长渊脸色微黑,“我哪知道她会这样?” 早知道绝不会多看她一眼,哪还会逗她。 “所以说到底是你自己太闲不是吗?”谢昭昭沉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在乎不相干人的死活,可你现在撒手不管,万一她死了,死在谢府,怎么和皇上与中山王交代?” “可她是中山王最疼爱的嫡孙女!” 撇开一切不说,只这一点就棘手到家了。 谢长渊僵了僵,无力地闭上眼睛,骂了一声“他妈的”。 “你先随我回去。”谢昭昭好言相劝,“朝廷对这件事情的决断很快会下来。” “以陈家现在的情况,我猜会有分量足够的人亲自到京城来处置这件事情,或者陛下也会派得力的人送陈书兰去冀北。” “总之现在的状况不会持续很久,你稍微配合一下,等她精神状态好一些,交代给陈家人,你也算是功成身退。” 谢长渊深吸口气,恹恹道:“好吧。” 他转身往庄外走,“回。” 谢昭昭暗暗松了口气。 原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他不肯绑也要绑回去呢,没想到……不过谢昭昭转而一想,又笑自己竟还想动武。 谢长渊虽散漫,但却也不是胡闹的。 道理讲清楚,他怎么可能只顾着跑路不顾大局,不顾谢家牵连在内。 兄妹二人到了门前。 于伯早已经把谢长渊的马都牵了过来。 谢长渊瞥了一眼,“于伯就知道我一定得和小妹走?” “这个……”于伯笑眯眯地说:“七小姐武功高强,您也不是对手啊。” 谢昭昭那阵势就是来抓人的。 谢长渊不跟着走还能怎样! 谢长渊哼笑了一声,对翻身上马坐好的谢昭昭笑道:“都知道你是个母老虎,对自家兄长都能大打出手。” “嗯。” 谢昭昭点头,面不改色,“所以你快点走,免得我这个母老虎一着急真的把鞭子朝你身上招呼。” 第264章 失落 “回陛下。”李公公低声说道:“发了病,浑身抽搐的不成样子,口中吐着白沫,眼睛……” 瞧着宣武皇帝越来越沉痛的神色,李公公立时住了口,“陛下节哀!” 宣武皇帝闭上眼,花白的胡须轻轻抖动。 “梁王自幼身染疾病,早年间太医就说过,他或许活不过四十,可谁能想到他十几岁之后就很少发病,也比朕其他的儿子都要勇猛。” “朕都忘了那四十之言,他却就这么没了。” 纵然梁王再怎么不成体统,跋扈嚣张,那也是他亲生的儿子。 如今骤然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难过? 李公公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安抚,只能安静陪伴。 良久良久后,宣武皇帝忽然问道:“你觉得梁王和周王之事,和云祁真的毫无关系么?” “这……” 一旁的李公公低声说道:“老奴说不好。” “你是不敢说吧?” 宣武皇帝往后靠在龙椅之上,“说吧,恕你无罪。” 李公公犹豫片刻,斟酌着用词道:“老奴觉得,如果这两日指向殿下的证据,都是殿下自导自演,那未免有点太自作聪明了些。” “殿下以前的确冒失,但这一年来却稳重内敛不少,实在不像是会耍出这种低劣手段的人。” 话到此处,他停顿片刻,似在等宣武皇帝表态。 宣武皇帝道:“接着说。” “是。”李公公上前给宣武皇帝捶背,“殿下这一年来认真好学,大家都看在眼里,陛下也看在眼中,或许是暗处有什么人瞧着殿下和太子殿下父子不顺眼,所以设了局呢?” “太子殿下前面还曾遭过刺客呢,东宫多年不见子嗣,老奴听说是因为有人在花草上动了手脚,叫那些嫔妃都不能受孕。” “而且先前上元案发生的时候,民间也有传言说是定西王殿下所为。” “这么多的事情,总不至于都是殿下自己做出来给所有人看的吧?殿下图什么呢?图把自己名声搞臭,还是图让陛下不喜欢他?” 宣武皇帝沉默良久,“你会说话。” “陛下谬赞了。”李公公赶忙说:“小人哪里会说话?不过说的都是实话罢了,京城如今瞧着平静,实际上波谲云诡,这些也是陛下经常和老奴说的。” “况且,如果殿下真的想谋算梁王殿下性命,用点手段叫梁王殿下在牢中悄无声息的便去了,也不是不行,非要闹到太子去的时候,让梁王殿下伤到太子——” “实在是……让人费解。” 宣武皇帝不搭话,李公公也不再开口。 片刻后,宣武皇帝忽然说道:“云祁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前些时日送了小人千两银子。”李公公不慌不忙道:“定西王殿下说,请老奴偶尔帮谢七小姐说说好话,叫陛下能多喜欢七小姐一点。” “你倒是老实!” “老奴不敢瞒着陛下。” 宣武皇帝冷哼一声,“朕素来欣赏有能耐,会办事的人,偶尔有点行为瑕疵,朕也懒得一一计较,便如那陆汉秋。” “名声差到每日都有御史台官员参他,但他办案却毫不马虎,那点好色之事,朕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王跋扈嚣张不是一日两日,但他能挡住幽云十六州外的蛮族铁骑,朕不能无视他的功劳。” “是,陛下圣明。” “你别打岔。”宣武皇帝拿起桌上朱笔,淡淡说道:“太子终究是太敦厚了些,有时不如云祁杀伐果决,云祁这孩子像朕,却也不太像。” 李公公静静听着,不言不语。 宣武皇帝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良久之后长长叹了口气。 或许正如李公公所言,一切是暗中有人做局。 可云祁这一年多来,也把原本平衡状态下的局面搅的风起云涌。 这样的搅弄风云,把梁王和周王摆在了砧板上,让人不得不对这两人憎恨的举起屠刀。 云祁没有直接杀了他们,却已然和杀了他们没有区别了。 作皇帝,心狠手辣没有问题。 可若举起屠刀对准自己血脉相连的叔叔还是这般毫不留情,那便让人心惊了。 宣武皇帝也是凡人。 他是皇帝,也是父亲。 没有一个父亲愿意砍杀自己的子嗣,他也不愿。 太子也不会对血脉亲人举起屠刀。 如此一比,宣武皇帝忽然更愿意云祁能再像太子一点,偶尔敦厚。 * 云祁离开御书房到宫门口时,林震迎面上来:“殿下——” “回府吧。” 云祁声音冰冷,撩袍上了马车。 林震也不好多说什么,带人驾着马车一路回到定西王府去。 进到寒月轩内,云祁忽然视线敏锐地朝着里间看去。 “殿下?”林震诧异。 “你退下吧。”云祁反手关门,把林震和林野两人关在外面。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退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黑漆漆的里间,有个人影走出来,“你发现我了。” “嗯。” 云祁没有点灯,踏着黑暗走到那人影跟前,“昭昭。” “你怎么发现我的?”谢昭昭诧异,柔柔说道:“我都收着呼吸了啊,照理说没人发觉的了。” “闻到你味道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嗅觉十分敏锐,只要你在我十步之内,我都闻得到。” “啊?” 谢昭昭愣住,“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你以前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云祁淡笑一声,贴近谢昭昭几分,轻轻吸了口气,口中低唤:“昭昭,昭昭。” “你——”谢昭昭微微一怔,“你怎么了?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而且并不是他以前常出现的情绪。 他现在似乎很失落,哀伤。 这样的情绪在没有点灯的黑夜之中更加的明显。 “我没事。”云祁声音很低,“就是有些累。” “你在骗我,阿祁。你累的时候才不会这样,你是不想和我说?心情不好的事情与我有关吗?” “不是。” 云祁摇头,踌躇片刻,才又开口道:“皇爷爷怀疑我。” 谢昭昭愣了一下,琢磨片刻明白过来,“是说周王的事情吗?” “不止。”云祁扯了扯唇角,笑容带点自嘲,“你可知道,梁王在我父亲前去天牢问话的时候,忽然病情发作攻击父亲,之后死了。” 第265章 先守护再对抗 “什么?” 谢昭昭微惊,“怪不得天牢如今——你的意思是,陛下不止怀疑周王的事情是你所为,还怀疑梁王发病惨死也是你吗?” “谁叫我去的那般巧呢?”云祁垂眸,唇角微勾淡笑起来,眼中却毫无温度:“我辩解了,他说叫我不要想太多,但我知道他就是在怀疑我。” “或许他还觉得我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叔叔都狠下杀手,甚至是东宫十二年没有子嗣,估摸着都能怀疑到我身上来吧。” “呵呵。”云祁讽笑出声,“这便是皇家,寻常人家最简单的信任,在皇家人这里却极难。” 那可是他一心尊重敬仰的皇爷爷。 原以为能有点天伦之乐,却还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阿祁……” 谢昭昭低唤一声,手捏上云祁手腕,手指往下,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把自己的温度也传递给他,“旁人的想法是我们不能掌控的。” “我们只能决定自己做什么,想什么,无法控制别人。” “我也从没想过控制别人,我只是……”云祁半垂着眼眸,幽幽说道:“有一点点难过而已。” “我知道的。” 谢昭昭手指捏在他的掌心,瞧着云祁略微失落的眼神,心底微微酸软。 她自重新睁眼后,见过云祁嚣张跋扈,桀骜不驯,耍赖扮乖,却没见过他这样失落伤怀。 前世也极少见这姿态。 她心底便升起一缕疼惜,迫切地想说点什么安抚他。 只是心底越是迫切,反倒越不知该如何开解,凝了片刻之后,她往前跨了半步,把云祁轻轻抱住,脸颊也贴于他心口位置,低唤一声“阿祁”。 “昭昭。” 云祁心头一荡,双臂环上她的肩背,声音温柔带笑:“我知道你是明白我的。” “嗯。”谢昭昭轻应,“我自然明白你。” 两世为人,她还作为鬼魂伴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倾听了他许多夜深人静时对月吐露的不为人知的心事,她如何不明白? 云祁把脸埋在谢昭昭发间,嗅着那浅淡的清香,心中不适逐渐被抹平。 两人相拥良久良久,云祁才说:“昭昭,那些伤害过我们的,难道不应该赶尽杀绝么?” “应该。” 谢昭昭温声说:“只是陛下不知道有些事情,他不像我们——” 话到此处,谢昭昭顿了顿,“梁王和周王都是他亲生的儿子,他免不得要顾念血脉亲情,多想许多的事情,便如太子也是……” “以太子的睿智,他未尝不知道梁王以及周王的狼子野心,未尝没有察觉到东宫中波谲云诡,以及那些刺杀,明枪暗箭都从何处来。” “但因为血脉亲情,所以没法赶尽杀绝。” “这是人之本性。” “再退一步说,陛下虽怀疑你,但瞧他的意思,也并不打算对你如何,或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疑心,一切只是你太敏感。” 云祁沉默许久才说,“或许吧……你怎么深夜到此处来?想我了?” “……嗯。” 谢昭昭浅应一声,“我昨日不是出京了么?将我五哥找了回来,现如今陈小姐那边情况稳定了一些……然后又听说周王的情况。” “还有天牢以及太子和你的,觉得有些蹊跷,所以我去了周王府一趟。” “什么?”云祁眉心一拧,“我说你怎的一身夜行服,你当真是大胆,周王府如今铁桶一般,你竟然也敢一个人去探!” 谢昭昭笑道:“越是守的如铁桶一般,来去的人越多,其实越好找到机会。” “再说了,周王府的地形我十分熟悉……我不但查看了周王情况,还去他那个十分信任的裴先生院中跑了一趟。” “周王中毒大概率是自导自演,这个是他服的毒药。” 谢昭昭拿出那粒药丸,“我们请陆先生看看。” “可以。” 云祁拧眉说:“他既然喜欢用中毒来做筏子,挑拨皇爷爷对我的信任,那索性我也一不做二不休——” “你想杀他?” “你不想?” 谢昭昭沉默片刻,“若还是以前,父母家人都不在了,我或许真的想,可如今……他没有必死的理由。” 云祁也抿唇沉默下去。 “阿祁。”谢昭昭抬眸,“你回来的比我早吧?你重新睁开眼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我——”云祁唇瓣抿的更紧了一些。 他知她问的是什么。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这么开诚布公地说起前世那一场大梦,云祁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 谢昭昭柔声说:“你想要什么,以后又想走什么样的路,你仔细想过吗?” “想过。” 云祁静了许久,终于开口:“要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死无全尸,要你做我的妻子,要父亲和皇爷爷健康长寿,要这江山稳固,盛世太平……你呢?” “我啊。”谢昭昭低笑着说道:“我要的东西和你差不多,但我要的顺序和你不一样。” “顺序?”云祁怔了怔,又问:“你是什么顺序?” “我想要家人平安喜乐,想要回报于你,想那些害过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我想守护。”谢昭昭认真说道:“若有人妨碍我守护,那我不会手软,但在我这里,复仇不该是放在守护前面的事情,阿祁,以前的事情终究是以前的。” “我希望你不要深陷,先守护再对抗。” 云祁又沉吟了许久,才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 老天爷给他这样的机会,不是让他深陷仇恨,靠着回忆以前的痛苦,然后以那些痛苦为动力,无休止地对抗报复。 云祁轻轻吸了口气。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周身也松快了不少。 像是钳在自己身上的一把锁忽然之间被打开了一样。 谢昭昭温声又说:“现在梁王死了,你皇爷爷必定伤心,你再对周王动手,他恐怕会对你越发不满,到时候就算周王也死了,但你们祖孙之间的感情定然再难以修复。” “如果有心人再散出一些不好的消息去,你的名声也要坏,我不想别人传你是个暴戾嗜血,诛杀自己亲叔叔的人。” 唇枪舌剑以及亲人的厌弃排斥所带来的伤害,有的时候比真刀真枪更让人难以忍受。 第278章 婉宁 “呐……呐……” 月牙砸吧着嘴,手舞足蹈地喊着。 于氏瞪大眼睛,“她在喊什么?奶奶?” “是啊是啊。”谢嘉嘉笑眯眯地说道:“口齿不清的,不过总算勉强能听出是个什么。” 于氏高兴的不得了,还招呼谢威过来看孩子,“你瞧这小丫头也太有灵性了,才几个月,怎么就能喊人了呢?哎呦不得了了,我看着她心要化了。” 谢威走近两步,伸出一根粗粗的手指戳了戳孩子的脸,“老三那时候就很聪明,三个月大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这小丫头约莫像了老三。” “你别戳!”于氏一把将谢威的手拍开,“小月牙嫩着呢,小心你那手擦破孩子的脸。” 谢威哈哈大笑:“行,不戳不戳。” 跟在于氏一旁的焕儿扯了扯于氏的衣服,“让我也看看嘛。” “好好好。”于氏弯下身子,把月牙抱给谢焕看,“可不可爱?” 焕儿哇哇叫起来:“好漂亮,好嫩啊,太可爱了——” 谢嘉嘉眉梢微挑,“这小孩……” “大哥的孩子。”谢长安走上前来,“三姐应该知道的,先前因为体弱一直放在宾州那边,这次爹娘将他带了回来。” “哦……”谢嘉嘉点头。 焕儿仰头笑眯眯地介绍自己:“三姑姑,我叫做谢焕,你还记不记得我啊?七姑姑她可是记得我呢,一下子就认出我是谁啦!” “我当然也记得。” 谢嘉嘉蹲下身捏了捏小焕儿的脸颊,“你在宾州住的院子当初还是我帮你选的呢,还有院里那棵杏树也是我让人栽的!” “现在那棵杏树是不是能结果子啦?” “能啊!”谢焕笑的见眉不见眼,“去年结了三十颗,我还数了呢,只是那杏子好酸啊,能酸倒牙的那种,好可惜不能叫姑姑也尝一尝。” 众人哈哈大笑。 谢嘉嘉也笑:“那这回姑姑在院子里给你栽一颗甜杏树。” “好呀!” 谢嘉嘉捏着小焕儿的脸颊,于氏瞧了她两眼说,“怎么感觉你如今做了娘,人反倒活泼起来?怕不是每日照看小月牙,自己也成了个孩子性子。” “对了,向阳呢,怎么没来?” 他们老两口回京,虽不说是大日子,但好歹也大半年不见了。 苏向阳做女婿的照理说,不去城门口迎一迎,在府门前等着也是应当。 于氏想到什么,眉微蹙:“难道翰林院又忙的分不开身?” 谢嘉嘉垂眸说:“不是。” “先进去吧。” 谢昭昭笑着上前来,把月牙抱在怀中,谢长渊也一把拎起谢焕直接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走了走了,叔叔带你去看看咱们家!” 于氏连忙喊:“老五你小心点儿,别把孩子摔着!” 一边喊一边也追了进去。 谢威眯着眼捋胡须,瞧了谢嘉嘉和谢昭昭两眼,“向阳怎么了吗?” 谢长渊也朝妹妹看过去。 谢昭昭说:“是有点事儿,不过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 “对,先进去。”谢嘉嘉颇有些头疼,把孩子从谢昭昭怀中接过,“等晚些说吧。” 谢威“嗯”了一声,和谢长安跨步进府。 其余随从搬行李的搬行李,牵马的牵马。 谢昭昭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就见一个清瘦且书卷气息十足的女子静静地立在门前台阶下,安安静静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七……小姐。” 察觉谢昭昭看过来,那女子端端正正给谢昭昭行了个礼,“我是婉宁。” “我记得你。” 谢昭昭微笑,“咱们一般大吧,当初在闵州战场上相遇时,我比你高一点儿,如今瞧着,咱们倒是一样的身量了呢。” “是啊。”姚婉宁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温声说道:“宾州的风水养人,这些年我过得不错。” “那就好,如今到了京城也不必太拘谨。”谢昭昭去牵她,“都是自家人,进来吧。” “好……” 姚婉宁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轻吸了口气握住,随着谢昭昭的扶持上了台阶,之后便一起进了大门。 这大半个月,府上早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 于氏的春和楼,谢威的书房,谢长安的静宁居都收拾的妥妥当当,下人们也全部到位。 谢昭昭有想过谢焕会来的可能性,所以收拾了一间别致安静的小院空着,谁承想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过姚婉宁回来属实是有一点意外,但好在谢府院子多,仆人也不少,一声吩咐下去,很快也给姚婉宁找了个地方安顿。 谢嘉嘉瞧着谢昭昭有条不紊安排一切,不得不感慨妹妹聪颖能干。 她这躺平的人生,没有妹妹真的不行。 于氏回去沐浴休息的时候,谢嘉嘉跑到谢昭昭身边来,“晚些如果母亲问起来,你得帮我。” “当然。” 谢昭昭拍了拍谢嘉嘉的手背,放心吧,“我有数。” “那就好。” 谢嘉嘉轻舒了口气。 一家人该休息的都去休息,谢昭昭吩咐人准备晚上的小家宴之后,也回到望月楼内继续翻看陆景荣送的那些医药本草的书籍。 谢威收拾一番便入宫谢恩去了。 等他回来,家宴刚巧摆好。 谢威夫妇二人坐在主位,谢昭昭和谢嘉嘉坐在左面,谢长渊和谢长安两人坐在右面,还带着小月牙和谢焕,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怎么不见那人?”谢嘉嘉低声问谢昭昭,“就跟着父亲回来的,那个姚婉宁。” “她让婢女来说了一声,身体不适,晚上就不出现了。”谢昭昭也小声回。 “哦。” 谢嘉嘉点头,“她看起来还和当年一样懂事。” 姚婉宁是谢威的妾室。 后来要入京时,她在半路上生了病,正好就在宾州附近,姚婉宁就暂时留在宾州了。 之后谢威没派人去接,姚婉宁也不上赶着要来。 于是就这样过了五六年。 这一回算是顺路把她也带回来了。 谢嘉嘉那时候在宾州只见过姚婉宁几次,但感觉姚婉宁不像是父亲收的妾,也不是下人,总之是个莫名其妙的存在。 但姚婉宁很知进退。 不然于氏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容她这么个存在。 瞧今日这场合她不该出现,姚婉宁不就没来碍大家的眼吗? 第279章 这什么怪病 谢昭昭安安静静吃着面前的糕点。 对姚婉宁这个人,她并没有想很多。 姚婉宁成了谢威的妾室,当时本就是阴差阳错。 姚婉宁本人也如谢嘉嘉所说十分懂事,从不到于氏和谢威面前来绕圈子,一向是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至于这次她为什么跟着来……谢昭昭问过谢长安了。 谢长安的意思是,谢威和于氏打算给姚婉宁说一门亲事。 在宾州那里,姚婉宁的身份是谢威的妾室,虽说有名无实,到底是不好听,所以带到京城。 再则谢焕很喜欢姚婉宁。 “向阳怎么还没来?” 坐在主位上的于氏忽然一声问来,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两人都收回了乱想的思绪,“翰林院真的这么忙吗?事情永远多到做不完!” 桌上安静了一瞬,谢威笑道:“想来是挺忙的,公务要紧啊,咱们先吃。” 于氏皱了皱眉。 先前连谢嘉嘉生产的时候苏向阳都不在,于氏本就对他不满,如今这不满就越重了。 只是现在大家都在,和和美美的,自然也没道理为苏向阳不高兴。 于氏收敛情绪,瞧了谢嘉嘉一眼,见她神色平常没什么异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或许女儿和女婿感情很好吧。 只是她单方面觉得苏向阳不好。 谢嘉嘉不打算在这种大家都欢愉的时候说她和离的事情,于氏不追问,那当然是正好。 谢嘉嘉拉着于氏询问宾州风貌。 她十五岁之前都是在宾州待着的,那里对她来说有许许多多的记忆。 于氏是土生土长的宾州人士,这一趟回去也是感慨良多,一来二去,都说起宾州风土人情,饮食习惯,滔滔不绝。 谢昭昭和父亲与六哥也闲聊着。 谢长渊则非常安静。 他怕一开口引来于氏注意,又要数落他寻花问柳的不安分,然后老生常谈地说终身大事的问题,这可真是要掉半条命。 索性今日人多,谢嘉嘉缠着于氏说话,于氏还要照看小月牙和焕儿,倒没工夫来找他不自在。 谢长渊乐得轻松。 “祖父身子如何?”谢昭昭问道。 “还行。”谢威捋着胡须:“你祖父如今虽说已经年过六五,但精气神很好,每日早起一套长拳打的虎虎生风。” “那祖父当真是老当益壮。”谢昭昭有些惋惜,“原本我也要去趟宾州的,还能看祖父一眼,没想到又回来了。” “你祖父也念叨你和老五呢,得空你们去一趟,瞧瞧老人家。” “好。” 谢昭昭正要点头,门前出现一个一身玉白色衣裳的俏丽女子。 女子手握团扇,神色怯怯,紧张地盯着厅中众人,轻咬唇瓣朝着众人有礼地福了福身,然后视线落到谢长渊身上。 谢长渊额角抽动。 不是已经哄好了说今晚他有事叫她自己待着吗,这怎么又来了? 见陈书兰咬着唇朝着他面前挪,谢长渊赶紧站起身来,快步出去把人拉走。 原本于氏还没主意到陈书兰,也因为谢长渊这一下猛然站起身,被引得朝门口看过去。 而后便张大了嘴巴:“老五他……他带了个女子到府上来?”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今年多大了?” “他——”于氏想到什么,脸色骤然铁青难看,“他可还没成婚呢,竟然就把女子带回家来了?这可怎么得了!” “母亲稍安勿躁。”谢昭昭连忙开口:“那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女子,是陈书兰姑娘。” “陈——” 于氏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更加复杂难言,“她怎么会在我们府上?” “住在这里。”谢昭昭言简意赅地解释,“上元案陈家的事情母亲应该是知道的,陈小姐病了,当时是五哥救回来的。” “之后她就只认得五哥不认得旁人,病情很严重,没办法只能让她住在府上养病。” 于氏皱眉:“什么叫只认得老五?” “大致就是——”谢昭昭斟酌了一下,“五哥在她面前,她便吃饭喝药,如果五哥不在,就拒绝,不让旁人靠近。” “……” 于氏张了张嘴,半晌才说:“这什么怪病。” “被刺客追杀的时候受了刺激。”谢昭昭温声说:“不过五哥最近这段时间因着陈姑娘的病情,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 于氏听着,神色稍微缓了缓。 没出门,那就是没有去寻花问柳吃喝嫖赌了,还算不错。 * 谢长渊牵着陈书兰到了僻静处,才拧眉说道:“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说好自己待着?” 陈书兰双手往外划,比了一个很大的圈,又做了个双手绕圈的动作。 谢长渊猜测:“放纸鸢?” 陈书兰猛点头,拉着谢长渊要往海棠居走,一边手还在比划。kuAiδugg “你说你做好了?”谢长渊被拉着走了好几步,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住,“可是现在这么晚了,不是放纸鸢的时候。” “……” 陈书兰抿了抿唇,眼底泛出疑问。 谢长渊说:“起码等白天吧,风和日丽的时候,不过现在天气热了,出去放纸鸢会被晒坏的。” 前面她一直到花园去抓蝴蝶,谢长渊懒懒散散地陪着,就偶然间说起纸鸢。 谁知道陈书兰就记在心里了,这几日都琢磨着做纸鸢。 谢长渊心懒身子更懒,每日瞧着她和婢女做的焦头烂额也不去帮忙,还想着她折腾两日就算了呢,谁知道现在纸鸢都做好了。 陈书兰蹙起柳眉,面上瞧着就有点失望了。 谢长渊想了想说:“也不是完全不行……得瞧着哪天稍微凉快一点吧。” 这大太阳,出去放纸鸢晒死个人。 陈书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拉着他走。 “非叫我去看一眼是不是?”谢长渊无奈,回头瞧了身后家宴的院子一眼,撇撇嘴跟上陈书兰,“也罢,反正我在那儿也不自在,总要担心被我娘数落。” “别拉,我随你走就是……只不过我没吃饱,等会儿你得再陪我吃点儿。” 谢长渊一去不复返,在谢昭昭和谢嘉嘉意料之内,却在于氏的意料之外。 于氏拧了会儿眉毛,神色复杂却什么都没说。 “国公爷,夫人,定西王殿下到了。”门外忽然传来下人的禀报声。 第288章 花环 谢昭昭捏了捏小家伙的小脸蛋,笑眯眯地说:“姑姑好喜欢你给我选的花环,谢谢。” 谢焕眼睛发亮地朝着谢昭昭伸出手。 “我抱你。” 谢昭昭把他接过来抱住,低声笑说:“叫六哥休息一会儿吧。” 将孩子交给谢昭昭的谢长安笑道:“他很轻的,其实我并不累。” “我当然轻了呀。” 谢焕歪头,笑容纯稚而可爱,“以前在宾州的时候,婉宁姑姑经常抱着我在园子里走来走去,还老说我太轻了,要多吃一点长长肉。” “是要多吃些。”谢长安温柔地说道:“你比别人家五岁的孩子瘦小一点,多吃些才能长的好。” “知道啦,知道啦!”谢焕撇撇嘴,趴在谢昭昭耳边小声说:“六叔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要我多吃些,但他老带我出去买零嘴。” “我吃了零嘴就不想吃饭了啊,然后被祖母好一通数落,说我不吃东西,他还不帮我求情呢。” 谢长安哭笑不得:“倒是我做错了!” 谁看到这么可爱机灵的小侄子不想疼疼他? 给他买零嘴就和给谢昭昭买零嘴一样的,但谢焕却直接把零嘴当饭给吃饱了。 所以后来谢长安也不敢随便给他买,免得他不好好吃饭。 “六叔没错!”谢焕笑嘻嘻地说:“是焕儿错啦,焕儿没有生一个大肚子,可以吃下好多好多东西那样的大肚子,焕儿太不应该啦!” 稚气的童言童语惹的众人都发了笑。 “呀呀呀,花环还有好几个哦,六叔你戴一个吧。” “这……” “戴一个嘛,好歹是三姑姑辛苦编出来的,你戴一个才能不浪费三姑姑的辛苦啊。”谢焕也不等谢长安反应,伸长了小手拎了个饱满好看的花环套在谢长安头上。 谢长安无奈道:“好吧,多谢。” “不客气!五叔也戴一个。”谢焕又给谢长渊头上套。 谢长渊和云祁站在一起,立即后退了好几步,摇着折扇嗤笑摇头:“别给我套,我才不要戴这个,有你六叔给你折腾还不够吗?” 谢焕撇嘴,“那剩下这么多怎么办?不然——” 他慢慢看向云祁,小嘴开开合合几下,但没敢冒失地说出来,更不敢直接拿了花环往云祁头上套。 云祁虽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但自有一股不容随意侵犯的气度从内而外地散发出来,被谢家众人捧在手心上的谢焕当然也不敢造次了。 谢昭昭捏了捏谢焕的小肉手笑着说:“给他戴。” “真的可以吗?”谢焕小小声地问:“他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 谢昭昭说,“我来选,你来戴,就……那个吧。” “好。”谢焕从谢昭昭手上把花环接过来,屏着呼吸,迟疑又小心地将花环戴在了云祁的头上,“叔叔,这个花环送给你,你长的好看,戴花环就更好看了呢。” “然后……花环是姑姑选的,你如果不喜欢,你就去和姑姑说哦,让姑姑帮你换。” 话说完,谢焕赶紧拽着谢昭昭的衣服示意她抱自己走。 谢昭昭故意没动。 谢焕挣扎着要下去,“姑姑你放下我,我去找婉宁姑姑。” “焕儿。” 姚婉宁也见他胡乱地扭来扭去,上前来接他。 谢昭昭便把孩子交给姚婉宁,笑眯眯地戳着谢焕的脸颊道:“你怕他吗?” “没啊。” 谢焕偷偷看了云祁一眼,趴在姚婉宁耳边说:“姑姑,咱们去整理那些花环啊。” 姚婉宁点点头,朝谢昭昭和云祁示意之后到剩下的花环边去了。 谢昭昭看向云祁,“瞧你把孩子吓的。” “……” 云祁头戴五彩斑斓的花环,倒将稍有些凌厉的气势遮去几许,整个人也变得柔和几分。 不过多少有点点滑稽和违和。 他抬手摘花环。 “别动!” 谢昭昭快步上前,给他整理了一番,“等回去的时候再摘,不然白戴了。” “……好吧。” 云祁不甚自在地坐在一旁,等着林震他们带人准备车马,收拾出发。 花环还剩下四个。 谢焕选了个很小很小的,说是留给小月牙的,又选了两个大的,自然是给于氏和谢威。 谢长渊离的远,背靠着树干养神打哈欠,察觉有人靠近自己,他睁眼一看,毫无意外是陈书兰。 第289章 官媒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于氏面色沉了一瞬,又很快收敛好,“奶奶怎么会不喜欢你婉宁姑姑呢?不喜欢她就不会带她一起来京城了,你说是不是?” “是哦。”谢焕歪着小脑袋。 于氏又说:“这些话是你自己猜的,还是有长舌的下人与你说的?” 还是,压根就是姚婉宁自己背地里给谢焕说了什么? 也不能怪她多想。 谢焕和姚婉宁实在是太亲近了。 谢威夫妇刚到宾州那会儿,谢焕几乎吃喝拉撒睡都和姚婉宁在一起,开口闭口婉宁姑姑如何好。 姚婉宁是谢威的妾,对于氏来说她的身份本就敏感。 现在还这么得长孙的喜欢,那于氏怎么笑的出来? 索性这姚婉宁是懂事的,一直劝着谢焕和祖父祖母多多亲近,很是有分寸。 于氏心里这才稍微舒服了一点点。 可是谢焕这么眷恋姚婉宁,于氏又有些郁闷,更有些怀疑。 莫非姚婉宁一直就是装模作样的懂分寸,实际上暗中教谢焕说这些,想拿捏着谢焕得到些什么? 不然一个小孩子,怎么就能说出这么些话来。 “没有。”谢焕摇摇头,“是我自己想的,奶奶,我好喜欢婉宁姑姑,想和她一起吃饭,想听她给我讲故事,她讲的故事都好有意思的。” “我也想她教我读书写字,婉宁姑姑的手还很巧,能给我做好吃的零食,好看的玩具。” “奶奶,你让婉宁姑姑也来和大家一起吃饭好不好?” 于氏抿了抿唇,柔声说:“府上厨娘零食也做的好,你三姑姑故事更讲的好呢,还有你六叔可以教你读书写字,以后还会为焕儿找更有学问的夫子来府上。” “你婉宁姑姑终究是不能陪你一辈子的,你要习惯——” 谢焕扁着嘴,委屈地“哦”了一声。 那小模样,看的一桌子的人都心疼不已。 “好了。”谢威把谢焕从于氏怀中抱过去,“别说这些了,吃饭吧。” “……” 于氏神色复杂了一瞬,没多言动了筷子。 因为这点小插曲,饭桌上都安静了许多,大家静悄悄的动筷子,整个晚膳过程中,只有叮叮当当筷子碰到杯盘碗盏的声音。 晚上回到春和楼的时候,于氏脸色不太好看,“他也太喜欢姚婉宁了。”httpδ:/m.kuAisugg.nět “这也没什么吧?”谢威淡声说:“姚婉宁自小就陪伴在焕儿身边,比咱们乃至是老大陪伴他的时间都久,他习惯了姚婉宁,很喜欢她也很正常。” 于氏皱着眉。 虽知道谢威说的有道理,但心里总是不太舒服,“姚婉宁到底是外人,咱们带她来京城是要给她说一门亲事的。” “为夫知道的。”谢威低声劝,“那就早点找官媒到府上来,帮她找个好人家,安顿了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个交代。” 于氏“嗯”了一声,叫来嬷嬷拆妆发,后上了床榻。 谢威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于氏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姚婉宁是当初谢威随着宣武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去宾州王府赴宴时宾州王送的。 当时因为要解决宾州兵患,谢威不得不和宾州王虚与委蛇,便只能把姚婉宁收下。 姚婉宁生的娇柔可人,不过十五岁年纪,和谢昭昭是一般大的。 于氏瞧见谢威带回这个“小妾”之后,整个人都懵了,之后和谢威发了好一通火,并且几个月都不理会谢威,夫妻俩没有说一个字。 等后来宾州的事情彻底解决,谢威才和于氏解释当时迫不得已,并表示对姚婉宁绝无任何想法。 于氏自然就与谢威和好了。 只是姚婉宁父母家人早年全都死于兵祸,如今孤苦无依,总不能随意赶出去叫她自生自灭。 当时京中已经定下,谢威夫妇带着孩子们要马上进京。 着急之下也没法妥善安顿,于氏就把姚婉宁送到了开平王府别业让她暂住。 这一住就是五六年,于氏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谁知这一回贬黜去宾州巡视,又看到人才想起来。 五六年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原本放在开平王府养病的谢焕,在去了一趟别业游玩之后就和姚婉宁特别投契,于是老开平王做主,把姚婉宁接到王府照看谢焕。 一来二去,姚婉宁和谢焕情分就很深。 于氏做人祖母的本就因姚婉宁尴尬的身份心中别扭,如今又免不得吃味。 于氏又想起谢焕和谢长羽父子。 当初谢焕母亲林氏生产的时候血崩而亡,谢长羽也驻守边关这些年都没时间再娶。 老大的年纪了,总是一个人,也没个知冷知热的照看,怎么能行? 还有嘉嘉,竟然和离! 一件件的叫于氏操碎了心。 于氏暗叹,明日找官媒的时候,顺道请官媒帮忙给其他几个孩子都物色一下吧。 …… 第二日一早,于氏便备了厚礼请来了京中办事最稳妥的官媒,要紧的是帮姚婉宁物色合适的郎君,其次是帮长子谢长羽琢磨一个续弦。 其他人的事情,于氏只是略略玩笑着提了一下。 那官媒笑呵呵地应承了,说保准儿叫于氏满意,便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花园里,谢昭昭和谢嘉嘉坐在亭子里纳凉。 瞧着官媒娘子摇身离去的模样,谢嘉嘉眉头微皱:“小妹,母亲找这官媒应该是为姚婉宁吧。” “大致吧。” 谢昭昭手上还拿着一本本草经。 这本上面有图画,且图画非常细致清楚,药草的药性、毒性、炮制方法以及入药禁忌和大致分布的范围都写的十分详尽。 因为谢昭昭已经看了许多本,如今再看这个倒是一点不累人,还能边看边和谢嘉嘉聊两句,“我听六哥的意思,母亲想给大哥续弦。” “哦。” 谢嘉嘉嘀咕道:“只要不是给我找下家就好啊。” “什么?” 谢昭昭错愕地看过去,“什么下家?你是觉得母亲想很快把你再嫁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谢嘉嘉撇嘴,“我最近瞧母亲看我时,总是皱眉叹气,虽是不明说,但估摸着觉得我在家待着就是不应当。” 第290章 自己开心最重要 谢嘉嘉想想也是叹了口气。 现代的父母看到儿女待在家中,都恨不得分分钟找人给他们成家,完成任务一样地坚决要解决儿女的终身大事,有的甚至完全不顾忌合适与否。 谢嘉嘉那时就亲耳听有的父母说过,找不到好的还不能凑合么? 说什么,千百年来大家都这样过,老祖宗也这样过。 在于氏这里,恐怕就算不是这样想,也是差不离了。 谢嘉嘉是真怕于氏又来催婚。 “母亲只是担心你以后。”谢昭昭忍不住劝说:“做父母的总是为儿女操碎了心,虽然有些操心我们觉得……可能不是很必要吧。” “是啊是啊。” 谢嘉嘉又叹了口气,“可是现在如果都过的不高兴不自在,还谈什么以后啊?” “谁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得绝症,会不会天有不测风云一命呜呼?” “我反正觉得今天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以后好不好那是以后的事情啊,谁能说我这样每天开开心心地过着,以后就一定不会好?” 谢昭昭沉思片刻,“姐姐的话很有道理。” “本来就是。”谢嘉嘉轻哼,“还有人总说你现在这样以后总会后悔的,谁不后悔啊,不为这个后悔,就在为那个后悔。” “人一辈子还能没点后悔事,反正我是不想再嫁人了,我得好好想想,接下去怎么办。” 如果于氏过几日催婚,她该怎么应对解决。 谢昭昭点点头。 她觉得于氏为儿女操心没有错,谢嘉嘉说的也没有错,一时之间,倒是不知如何开口,便索性笑了笑沉默下去,继续翻看书本。 “嘿,你瞧那边。” 谢嘉嘉低呼一声,谢昭昭抬眸,顺着谢嘉嘉指过去的方向一瞧,却是陈书兰和婢女青苔在花园之中采花。 “你看她现在不挺好的。”谢嘉嘉单手托腮,懒懒说道:“每天傻乐傻乐的,但她以前似乎并不怎么开心吧,听老五说好像还寻过死呢。” “是吗?”谢昭昭皱眉。 “所以啊,别人以为的好并不一定是好,别人认为的坏也并不一定是坏。”谢嘉嘉拨弄着小月牙肉乎乎的小脸蛋,“过一天就要开心一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第292章 义诊 陆景荣“嗯”了一声后,随着谢昭昭上了马车。 去的路上,陆景荣问谢昭昭看本草医书的心得。 谢昭昭暗忖,这果然是认真做师父的样子,有点检查功课的意思了。 不过她本身也学的认真用心,博闻强记,那些书本大致内容心里都有数。 陆景荣提了几个那些书本中的药草以及药理问题,谢昭昭也是按着书本中的记述回答的十分恰当。 陆景荣面上难得浮起三分笑,“你很认真,也很努力。” “既决定要学了,总是要认真努力的。”谢昭昭微笑:“不能埋没了陆先生送我那么多书。” “嗯。” 陆景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去了。 到了凉国公府后,陆景荣去海棠居给陈书兰诊脉。 她的病情果然是在逐渐恢复。 但若要说什么时候会彻底恢复,陆景荣也不好说,只说这种病只能看自己,也许睡一觉就彻底恢复,也许要一直慢慢恢复。 或许到最后也就是恢复一半一半。 谢昭昭早知道陈书兰的病情,倒并不怎么意外这个诊断。 只是谢长渊听罢叹了一声,神色有些复杂。 刘嬷嬷和青苔便更是忧虑伤怀。 看诊结束,谢昭昭请陆景荣到了会客的听风阁。 那里早摆了准备好的饭菜。 陆景荣把大药箱放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进食。 谢昭昭知道他吃饭时候不说话,所以安静地陪坐在一次。 一直等到陆景荣用饭结束,她才问,“陆先生,太子殿下的身子好些了吗?” “嗯。” 陆景荣点头,“太子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好的很……我这几日到城外义诊,你跟我去。” 谢昭昭一愣:“义诊?” “是。” 陆景荣说道:“给一些穷苦百姓看病……你虽然看了许多的医书,但真正没怎么给人诊过病,这是不行的。” “要知行合一,学以致用你这医术才能扎实。” “我明白。”谢昭昭点点头,“什么时候去?”筷書閣 “三日后早晨,你到南城门那茶寮等我,一起去。” “好。” 谢昭昭应下后,便送陆景荣离开了。 回望月楼时,香桂忍不住说道:“义诊应该要准备不少东西吧,奴婢晚上就整理。” “嗯。”谢昭昭点头,“也不必准备太多,既是义诊,就朴素一些吧。” 路过花园时,谢昭昭和姚婉宁打了个照面。 姚婉宁穿着浅碧色对襟短褂,下配同色绣花鸟褶裙,瞧见谢昭昭时,恭敬给谢昭昭福了福身行礼:“七小姐。” “婉宁姑娘。”谢昭昭把她扶起身,“你要出去吗?” “不是。” 姚婉宁摇头,“我去前面,夫人找我说话。” “哦……”谢昭昭若有所悟。 这两日官媒进府了,想来于氏找姚婉宁过去,是说婚配的事情了。 姚婉宁温声说:“我这就去了,不好让夫人久等。” …… 陈书兰如今情况好转,并未受到陆景荣诊脉的影响,倒是因为那日用茶水蘸着写字,忽然又似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她让刘嬷嬷给自己准备了笔墨颜料,无聊就在院子里写写画画。 有时画花草,有时画飞鸟,有时画海棠居中来去奴仆。 后来忽然兴致勃勃画了谢长渊那日戴花冠的样子,还一连画了好多幅。 之后谢长渊就成了被她画的最多的。 …… 三日后,谢昭昭带着红袖出门,准备和陆景荣义诊。 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十分朴素。 只带了一个水袋和一小份零食,其余什么都没有,穿戴也很朴素。 在陆景荣说的茶寮等了两刻钟,陆景荣才到。 “你来的早了。”陆景荣诧异道:“约的时辰还没到。” “嗯,我知道的。”谢昭昭点头微笑,“我在府上没什么要紧事情,也怕先生来早了等我,所以早早便过来了。” “哦,这很好。” 陆景荣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我的确不喜欢不守时的人呢。” “先生用早饭了吗?” “用过了。” “那咱们走?” “走吧。” 陆景荣带着谢昭昭出城后,坐马车行了二十多里,到南城郊外法幢寺内。 “我们在这里义诊。” 陆景荣背着巨大的药箱,一边上山一边说:“我这大半年每个月初五来这里一次,那些看不起病的贫苦百姓都知道要在初五这日到此处看诊。” “原来如此。” 谢昭昭点点头:“来看病的人多吗?” “不少。”陆景荣指着前方说:“你瞧,这些应该都是来看病的。” 谢昭昭一抬头,瞧见寺庙门前乌压压一大片人,男女老少都有。 有的衣衫褴褛面带病容,有的抱着小孩咳嗽不停,还有的年轻力壮却满面愁容,想来是为家人长辈求医而来。 谢昭昭默默抿唇。 前世只见战火中民不聊生,如今太平气象,竟然也有这样多的人看不起病。 一见陆景荣出现,那些百姓便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但却没有立即冲上来,而是快速排成了队。 有寺中沙弥帮忙抬了张桌子出来,陆景荣到桌子边上,拆下自己背上的大药箱。 谢昭昭伸手接住。 接下来开始看诊,谢昭昭认真地跟在旁边学习,偶尔有些她能处置的,她便主动上前帮忙处置。 期间和陆景荣不过偶尔几句交流,但出其不意默契十足。 有个老婆婆在陆景荣诊脉的时候笑眯眯地打趣,“小荣大夫,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娘子吗?” 谢昭昭来时穿的简单朴素,还戴了面纱,但就那举手投足,以及露在面纱外面的一双眼睛,一看也知不是普通姑娘。 谢昭昭微顿,正要说什么,陆景荣就说:“徒弟。” “啊?”老婆婆很是惋惜:“怎么是徒弟啊……” 陆景荣“嗯”了一声,交代老婆婆如何注意休息,挖什么样的草药做饭食疗等等,交代的仔细认真。 老婆婆走后,又是另外一个病人上前。 这一整日下来,竟有许多人疑谢昭昭和陆景荣的关系,大致都认为是情侣,只有少数几个人认为是兄妹。 陆景荣每一次都会说一句“徒弟”。 态度认真,没有丝毫不耐。 谢昭昭这一日下来,心情倒很是不错。 能叫陆景荣这样的人承认是徒弟,着实是一大收获! 第293章 不许赶走婉宁姑姑 义诊结束的时候天都黑了。 谢昭昭和陆景荣一起进了城,体贴地问:“我早先让人去清风楼备了饭菜,先生不如随我一起去吃了再回府上?” “好。” 陆景荣想也没想就应了。 这一整日在外面,午饭都是随意对付的。 虽说谢昭昭准备了点零食,但其实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空吃。 别说陆景荣了,谢昭昭自己也饿的够呛。 两人一起到清风楼时,甚至过了饭点,客人并不多了,于是也没有去雅间,只在大厅随意选了个空位坐下。 陆景荣平素吃饭都不会说话,但今日吃了一些垫肚之后,竟打开了话匣子。 讲的都是义诊时候的病症,询问谢昭昭想法,可有疑惑。 谢昭昭自然整理了一番疑惑,本想结束找时间再问,谁知陆景荣主动表示要解决,她自然求之不得。 两人你来我往,一边吃饭一边说,等离开清风楼各自回府,都快要子时了。 谢昭昭回去便是疲惫不堪,胡乱拆了妆发洗了把脸,直接扑到床上一觉不起。 并且这一整个晚上,做梦都在给人看病。 如此疲累,第二日毫无意外睡到天大亮才起身。 这边刚恹恹地洗漱了,让人准备点吃的送来,香桂大步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姐不好了,夫人那边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少爷和夫人哭闹起来,场面很是不好看。” “我知道了。” 谢昭昭东西也顾不上吃,提着裙摆便下了楼。 一路快步到春和楼外的时候,谢昭昭就听到里面传来谢焕的喊声,“我不信,你们就是要把婉宁姑姑随便嫁个什么人,把她赶走!” “你这个孩子——”于氏的声音听起来焦急愤怒且无奈,“没有人想把她赶走,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你们就是要把她赶走,你们不喜欢她,不让她待在家里,那就把我一起赶走好了!” “你简直胡闹!” 随着于氏一声怒喝,春和楼内静了三分,下一瞬,谢焕的哭声更加凄厉惨烈。 哒哒的脚步声从另外一侧传来。 谢昭昭回头,便看到谢嘉嘉也快步过来。 姐妹二人对了一下视线,谢嘉嘉说:“赶紧进去瞧瞧吧。” “嗯。” 谢昭昭点点头,姐妹两人一起进到春和楼内的时候,看到奴仆下人全在院子里站着,只有于氏贴身的嬷嬷和大丫鬟在里头。 于氏脸色青白交错,看来气得不轻,被嬷嬷扶着臂弯。 谢焕挡在姚婉宁的面前,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姚婉宁则跪在地上,低声哄劝他乖一点,不要再乱说话。 可是谢焕本是个孩子,到了气头上,如何哄的住,咬牙就说道:“我就是这样胡闹,我就是不要和婉宁姑姑分开!” 于氏更是气的头脑发晕,看向姚婉宁的目光也更加愤怒,“一定是你,是你挑拨,是你——” “婉宁姑姑才不是那种人,她不是!”谢焕大声说着,将于氏的愤怒也推到了顶点。 谢昭昭暗叫不好,连忙上前把于氏扶住,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谢嘉嘉则赶紧去把小谢焕拉住,擦着她的眼泪哄:“嘘,乖乖的,先安静一会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看你将奶奶气成什么样?” 谢焕一把把谢嘉嘉也推开,戒备地说道:“你不要哄我,你们都是坏人!” 于氏更是气的头发晕,要不是谢昭昭扶在一旁,差点昏过去。 “娘且先缓缓气。”谢昭昭温声说道:“焕儿年纪小,说话不知道轻重,您别放在心上……到里头先歇会儿。” 于氏气的够呛,不过实在是看到谢焕那张愤怒以及讨厌她的脸心痛难忍,当下便由着谢昭昭扶持进到了里间去。 谢昭昭给于氏顺了气,又接过嬷嬷手上茶递给于氏。 等于氏稍微缓和了些,谢昭昭才说:“这是出了什么事,闹的这样大。” 于氏头疼地撑着额根本不想说话。 谢昭昭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嬷嬷。 嬷嬷说道:“是这样的,前几日夫人不是找了官媒,帮婉宁姑娘说亲吗?这两日定好了人家和日子,要先相看一下,谁知小公子不知从何处知道……” “他跑来便说夫人不喜欢婉宁姑娘,是故意要赶走婉宁姑娘的,然后就闹起来。” “原来如此。”谢昭昭点点头。 “谁要赶她——”于氏忍无可忍说:“我要赶她大可以不带她到京城来,随便丢她在宾州自生自灭,我要赶她多的是办法吧,需要这么大费周折给她找婆家?”筷書閣 是,她的确不怎么喜欢姚婉宁,但也从来没有找过姚婉宁的麻烦苛待过她。 到现在还为姚婉宁操持婚事准备嫁妆,而且还专门问了姚婉宁的心意,让官媒按着姚婉宁的心意去找合适的婆家。 还要她做到什么份上? 结果谢焕还来闹这么一出,把她说成是一个嫉妒又恶毒还非要和姚婉宁过不去的人。 于氏素来性格泼辣火爆,旁人若是这么指责她,必定立即打回去骂回去。 可这人是她的宝贝金孙,一下子委屈愤怒搅成了一团。 可最终全都变成了无力和酸楚。 自己这祖母,在谢焕的心中一点也不如姚婉宁呢,瞧瞧他护犊子的样子。 “母亲消消气。”谢昭昭柔声劝道:“焕儿只是孩子,他说的话咱们要是都放在心上,那真是要把自己气出病来,气坏了身子可是自己遭罪。” 于氏闭上眼喘粗气。 谢昭昭抚了她后背一会儿,又说:“这样吧,母亲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瞧瞧,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先前二房的事情谢昭昭就处置的很好,现下于氏也是心力交瘁懒得再说,摆手就叫谢昭昭自便。 谢昭昭给嬷嬷递了个“好好照看”的眼神,便转身到了外间。 姚婉宁还跪在地上,谢焕趴在她怀中哭泣,她温声低语哄着孩子。 谢昭昭瞧着,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谢嘉嘉站起身来拉谢昭昭,“你快想想办法,这小崽子简直油盐不进。” 第298章 凉国公世子 于氏本还想说什么,一听谢长羽马上要回来,顿时激动地坐起身来,“这么大的事情你先前怎么不和我说?” “你这死鬼老头子故意吊着我是不是?”于氏气骂道:“前几天我说老大好久没来家书,你还装模作样长吁短叹呢,你这个人——” 于氏恼火地捶了谢威好几下。 谢威连连讨饶:“夫人轻些、轻些……” 等于氏情绪稳定一些,谢威才笑着说:“这次调令事关兵部机密,我也不能随意告诉别人,如今是老大快要回来了,这才告诉你的。” “……好吧。” 于氏白了他一眼,就沉浸在对儿子的思念之中。 已经快五年没见过了,如何能不想念。 这一晚上都兴奋地没睡多久。 第二日一早,于氏便叫来谢昭昭,将这事情告诉她,打算好好给谢长羽接风洗尘。 谢昭昭意外又惊喜:“大哥要回来了,太好了!” 谢长羽带兵驻守边关数年如一日不得擅离,前世京都出事之后,谢长羽在边关也出了意外,被关外蛮人冲破关口,死无全尸。 谢昭昭重生而来这一年多也曾写过几封信去,谨慎提醒谢长羽要小心应对。 只是到底兄妹长久没见面,如今也难掩兴奋,当即便和于氏合计谢长羽回来住的院子,如何接风洗尘等等。 但念着谢威交代过是机密,整体府上的动静并不算大。 府上如今人多,仆人来去有些动静,倒也没引起大家过多猜测。 隔了两日,妙善堂那边送了封信来。 谢昭昭打开那信一瞧,里面是云祁亲笔,寥寥几句,诉说相思却也有些许哀怨之意。 尤其是那句“你好忙的吗?如今当真是大忙人了”。 谢昭昭瞧着时,几乎可以想到云祁垂着眼垮着脸啧啧揶揄的表情。 谢昭昭失笑一声,把信捏在手中一会儿,起笔给他回了一封,交给香桂让人送出去。 这信是约见面的。 谢昭昭送走之后,又处理了几样琐事,晚上便早早睡下。 第二日起身自是精神百倍,让香蓉帮自己好好打扮了,才出门前去清风楼雅座等他。 云祁现在要上朝,有点时间怎么也到了晌午后了。 谢昭昭来的早,吩咐人送了些茶水糕点来,便坐在窗边翻看自己带来的书本。 六月天有些闷热,好在窗口凉风吹拂,倒是驱散些许热气。 谢昭昭看着书,听着外面的人声,心中很静。 良久良久,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她收了书朝外一看,唇角忍不住弯起。 是云祁到了。 玄色锦衣的英俊青年在清风楼便翻身下马,手随意一甩,马鞭便挂回了马背鞍环上,谢昭昭只看到风中他发丝微动,人已进了清风楼来。 谢昭昭收了书本,吩咐香桂:“让人把饭菜送来。” 她走到门边开门时,云祁正好也刚到门前。 两人四目相对,云祁果然如谢昭昭昨日想的那般,“啧”了一声挑眉说:“大忙人总算有时间见我了?” “我等你一个多时辰了。” 谢昭昭笑说:“瞧瞧也不知道谁更忙呢。” “你来的这样早?”云祁诧异,面上表情却是畅快了三分,“偶尔是要等我一等的,不能总是我等你。” “进来吧,别贫嘴了。”谢昭昭拽着云祁衣袖把他拉进来。 云祁坐下时候瞧见她把桌上书本收起来,眼神稍稍变得有些幽沉,“医书啊……你还是这么不离手的瞧着呢。” “嗯。”谢昭昭点头,“既要学自然要用心,不然先前花的时间和心思都白费了。” “哦……” 云祁默默片刻,“听说你前几日和陆先生一起去京郊义诊,感觉如何?” “还不错吧,书本上看到的内容终究是浅显,去义诊的话能看到真实病例,收获不少。”谢昭昭笑道:“陆先生说他每月去一次,我打算每次都随着去。” “嗯……” 云祁单手托下颌,“义诊对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百姓来说的确是好事,你能随着学东西能更是锦上添花了,这样吧,我让户部拨出一部分银钱来。” “购买一些药材,算是给你和陆先生义诊也出点力。” “那最好了。”谢昭昭认真说道:“那些百姓大多数是买不起药的,有些病只靠陆先生针灸和教导他们食疗根本解决不了。” 第299章 哪根葱 谢昭昭心中咯噔一下。 是了,幽云十六州那么关键的地方,必得要最妥当信得过的人去。 梁王落马前后,谢家变动看似最为频繁,但实质上却是风平浪静,没有起过大的风波。 如今谢威、谢长羽先后回京,幽云十六州那边的风向的确是往谢家这边吹过来。 如此,她和云祁的事情,也果真是快要定下了。 因为反应过来此事,谢昭昭之后几日心情都非常不错。 凉国公府上还在为谢长羽接风洗尘的事情忙碌,谢威也开始与同僚来往。 眨眼便过了半月,又到了陆景荣义诊的日子。 云祁果真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让户部拨出一小部分银钱来购置药材,以资助义诊。 原本没钱买药的百姓们能领取免费药材,如此一来,义诊的人都比前面多了许多。 不过好在,云祁思虑周全,不但让太医院选医士和医女传便服前去帮忙,还调派一小队玄甲军协助维持秩序,另外,又让人在山腰一处空地上搭起了粥棚施粥。 这襄助百姓的义诊之事,办的有条不紊。 此时百姓前来义诊的百姓队伍已经排到了快山脚下。 但因为大夫多,前进的速度并不慢。https:/ 云祁立在粥棚之外不远处,隔着窜动的人头和一片绿意,一眼就看到了微弯着腰站在陆景荣身边的谢昭昭。 她一身淡绿色如意裙,款式和绣样都很朴素。 长发挽成简单利落的单螺髻,发髻上戴着他赠的琉璃珠花,衣袖半挽露出洁白如皓玉的小臂,在帮陆景荣拿针拿药方。 林中风起,吹动她淡绿色的面纱,勾勒出琼鼻弧形,美轮美奂。 “真没想到……”一旁的谢长渊啧了一声,“小妹竟然认真到这份上,我当初还想,她学一学就要丢一边了。” 云祁说:“她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哦。”谢长渊应罢,懒懒道:“楚南轩那事儿可算是唯一一件半途而废的了。” 云祁回眸看他,眸光幽冷深沉。 谢长渊讪笑:“你不是吧,开个玩笑而已,更何况楚南轩都翘辫子了,不至于还吃他的醋?” 云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没多说什么。 第300章 避嫌 晚上云祁去东宫拜见太子,父子俩一起用了晚膳后,太子问:“听说你让太医院和户部支持陆先生义诊?” “是。” 云祁垂眸,恭顺地说:“既是有利于百姓的好事,朝廷理当出钱出力,这样也能帮到更多的人,儿臣还打算,每个月再增加一次义诊。” “一个月一次实在是有点少,百姓生病不会等着义诊那日才生的。” “说的不错。”太子点点头:“的确,只是增设义诊的时间和点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要办的扎实稳妥,不能流于形式,反而让百姓得不到便利。” “儿臣明白,父亲放心吧。” 云祁离开东宫的时候,玄明正在东宫角门边上,双手环胸靠着墙壁养神。 见他出来,玄明赶紧直起身子站好:“殿下。” “嗯。” 云祁点点头,摆手让林震牵着马,自己迈步往前。 玄明懂事地跟上去,把马缰也顺势交给另外一边的随从。 “国色天香楼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云祁边走边问,“都开口了吗?” “开了。” 玄明感慨地说道:“陆大人出马,能叫神龟说话,个把女子算什么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现在陆大人已经派人去清理国色天香楼,还有那整条花街柳巷。” “以陆大人办事的手段,想必三两日那里就干干净净了。” “那就好。” 云祁轻舒了口气,“总算是能稍微松口气了。” “谁说不是呢。”玄明却是叹了口气,“属下最近累惨了,国色天香楼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属下得好好休息几日。” “你累惨?”云祁朝着玄明看过去,“如今到了京中玄甲军都不做训了,你只协助我和陆汉秋,怎么还累着你了?陆汉秋和我都没喊累。” “……” 玄明深吸口气,“协助殿下和陆大人可比作训累多了!” 玄甲军作训都有固定的训练项目,无非就是身体累罢了,但协助云祁和陆汉秋就是心累了。 玄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为什么不自己召见陆汉秋,每次都让属下去跑腿?” “不想见他。”云祁直白道:“怕人误会。” 玄明:“……” 玄明可不认为云祁说的怕人误会是朝廷官员,他百分之八百确定是怕谢七小姐误会。 他忍不住心底暗暗嘀咕云祁这么点事情都这般小心翼翼。 瞧瞧人家陆大人,左拥右抱多逍遥。 再想想那谢五公子,风流懒散那才是男人该过的日子。 殿下位高权重,以后更是要登上至尊高位,却如此把一个女子放在心上,实在是…… 玄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喜欢谢七小姐什么?” 她就那么好? 云祁没吭声,迈步向前走。 玄明不死心地跟了几步之后,云祁似乎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个问题,淡淡说:“全部。” * 七月初,夏风炎炎。 午后的凉国公府上一片宁静,偶尔的虫鸣鸟叫便成了这片宁静之中难得的乐章。 如意馆里,谢焕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姚婉宁坐在一侧给他打扇子,困倦地靠着床柱也打起瞌睡来。 就在她要睡不睡的当口儿,外面有个婢女飞快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姑娘、大公子、大公子回来了,夫人让小少爷到前面去——” 姚婉宁猛然惊醒,“哦,知道了。” 她连忙放下小扇,推了推睡着的谢焕,“焕儿,焕儿,你爹爹回来了!” “嗯?” 谢焕昨晚闹得很晚,早上又起得早,现在便困倦地根本不想动,“回来就回来嘛……姑姑我好困……我再睡会儿。” “可是你爹爹五年才回来这一次,这是你第一次见他——” 该是给他留个好印象才是。 谁知谢焕咕哝道:“他五年都不管我……也不在乎这会儿早点晚点见了,姑姑你别吵我嘛,我真的好困!” “……” 姚婉宁心疼他困倦。 可她在这府上实在处境尴尬,谨小慎微认认真真,尚且有人猜测她居心叵测。 如今,谢焕的父亲回京这么关键的时候,谢焕睡着不出现。 到时不知于氏怎么想她。 姚婉宁身边伺候的方婆婆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色凝重地说道:“这种时候小少爷是一定要到前面去的。” “旁人不会觉得是孩子任性,只会认为是姑娘你自己霸着小少爷拿乔。” 至于谢焕给他们的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是姚婉宁或者方婆婆教孩子那么说的。 姚婉宁蹙眉片刻,只好抱起谢焕往前面走,路上还不住地拍着他的小脸蛋,“焕儿你乖,快醒来。” 她跑的有点快,谢焕被颠着自然是不好继续睡下去,而且还听到了方才婆婆和姚婉宁说的话,小小年纪听不大懂,却大致明白自己如果不去,婉宁姑姑又要受人苛责。 谢焕这才不情不愿地撇着嘴睁开眼。 一路跑到前厅的时候,姚婉宁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前厅大院里有两队身穿铠甲的士兵,高大威猛,满身都是长途跋涉之后的风尘之感。 大厅内已经隐约传来谢长安以及谢昭昭几人呼唤“大哥”和于氏激动欲泣的声音。 姚婉宁停住脚步喘了两口气,才低声说道:“焕儿乖,快些进去吧。” “我不要。”谢焕瞧着那些威猛的大头兵有点怕,小声说:“姑姑,我爹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大熊似的好凶好吓人?” “不会。”姚婉宁哄他:“你爹爹应该很温和的,或许会有点儿……严肃吧。” “温和的人是像六叔那样的,我爹肯定和六叔不一样。”谢焕撇嘴,“姑姑我有点怕,你陪我进去吧。” 姚婉宁面有难色。 这种场合,她就不该出现。 她硬着心肠把谢焕放下,又朝站在大厅门前等候许久的林氏的嬷嬷歉意地笑了笑后,低声对谢焕说:“姑姑真的不进去了,你自己进去。” “晚些你可以再来找姑姑的。” “可是——”谢焕不愿意了,拽着姚婉宁的手就是不松,“那你送我到厅里,姑姑我真的害怕。” “可是我——” “我好怕,我害怕……”谢焕说着,眼眸之中已经浮起泪雾,姚婉宁一瞧心里就抽疼的厉害,只好咬牙硬着头皮牵起他。 “我送你进去,然后我就在这里等你,这样行吗?” 第301章 谢家长子 谢焕当然是不愿意的。 自小没见过父亲,对这个人太陌生了,而且又看这院子里的人装扮面相就觉得吓人,想到要见和这些人差不多一样的父亲更是胆怯。 只是他又机灵。 他感受得到姚婉宁的抵触,知道若是自己非要坚持,恐怕她连站在这里等自己都不会了。 谢焕咬了咬唇小小声地说,“那好吧,你送我到门口去,牵着我。” “嗯。” 姚婉宁牵着他往前走,“你别怕,厅中还有你奶奶,三姑姑和七姑姑,五叔六叔呢,况且那个人是你爹爹,你们都五年没见了,应当高兴才是。” 谢焕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父子,可也五年没见了不是吗?那不就是个叫“爹爹”的陌生人吗? 谢焕真的高兴不起来。 殊不知他们两人在这外面咬耳朵,看似小小声,实则厅内有几人是习过武的,耳力敏锐,从他们两人到外面后说的所有话,一字不差都被听到了。 谢昭昭笑盈盈地看了一旁配着软甲的高大男子一样,“大哥,你猜焕儿长的像谁?” 谢长渊在家中一向能不见父母就不见,如今被迫到谢长羽面前更是夹着尾巴做人,躲到角落半点不敢吭声,唯恐谢长羽要教导他。 谢长安则是若有所思地瞧了门口一眼。 那站在门边,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剑眉微拧。 他的五官轮廓本就硬朗,如此一拧眉更填几分严厉之感。 厅内除了谢昭昭面色如常带着笑,其余人竟都有些紧张。 谢嘉嘉觉得冷气纵横,自己差不多是被冻到了,稍稍后退了两步,于氏也赶紧笑着说:“焕儿自然是像长羽了,那眉眼最像了呢。” 殊不知让谢长羽拧眉的其实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外面的走廊下,谢焕磨磨蹭蹭终于走到了大厅门边,露出半个脑袋先往里瞧了瞧,就瞅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那儿,腰间挂着长剑。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凛冽冻人的气势来。 他不敢进门了。 “焕儿来了。”于氏看见了他,热情地上前招呼。 其余人也顺势都朝门口看过去。 当谢长羽转身那一瞬,如猎豹一样的目光精准锁定在谢焕身上,谢焕瑟缩了下,忽然间生出一种想跑路的冲动,而后就真的转身要跑。 “焕儿!” 姚婉宁和于氏异口同声喊出来。 姚婉宁本是在谢焕身后的,谢焕一转身就扑了她满怀,然后拉扯之间两个人就从门外绊着门槛,啪嗒一声都扑到了厅内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抬眼,正好就能看到谢长羽黑色绣苍鹰的云靴。 姚婉宁察觉一道冷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冻的她浑身僵硬。 她咬着牙爬起来,匆忙行了个礼后退了出去。 谢焕被于氏扶起来,一阵心肝儿肉地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疼了吗?来让奶奶看看!” 谢焕小小声说不疼,一边缩在于氏怀中一边小心地偷看谢长羽。 “这是你爹爹。”于氏确定他没受伤之后,把孩子抱到谢长羽面前,“你这孩子,到了门口怎么不进来,还趴在门边偷看。” 于氏笑着说道:“定然是从没见过爹爹,想念的厉害吧,来,让你爹爹抱抱。” 谢焕连忙抓住于氏的衣服,“奶奶、奶奶,我爹爹他从远处回来,肯定很累了……对,他很累了,然后我不能在叫他抱,会累着他的!” “……”于氏顿了顿,“是婉宁姑姑告诉你的吗?” 谢焕顾不上多想就猛点头,“是啊是啊!” 于氏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谢昭昭暗叹,这可冤枉人了,误会就这么容易产生了,而且还没那么容易解释的清楚。 谢焕一直扯着于氏衣服不松开,于氏也没办法硬把他塞到谢长羽怀中。 而且谢长羽看起来也并不是非要抱抱孩子不可。 于氏心里憋闷了一下就没坚持这个,询问着谢长羽一路上的事情,又赶紧让谢昭昭和谢嘉嘉带人去准备饭菜,谢长安去找谢威回来,晚上一家人要好好聚一聚。 谢昭昭想找个机会给姚婉宁说几句话,但看于氏高兴极了,实在插不上嘴,便暂时也没去插话,和谢嘉嘉一起离开了。 当初立朝之后分封功臣时,谢长羽还在边关驻守。 凉国公府邸也是宣武皇帝赏赐,虽说是谢长羽的家,谢长羽却是第一次回。 谢长羽的院子安排在于氏春和楼西南。 因着他喜静,院子也选的是十分清静的所在。 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轻便常服,谢长羽前往听风阁用饭,路上远远瞧见有个女子从花园之中过。 他瞧了一眼,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谢家多子女,但这些年子女大致是在外面,很少有像如今这样聚的多的时候,整个晚宴自然是欢欢喜喜的。 谢焕被安排在谢长羽身侧的座位。 只是他怕谢长羽,坐着坐着就朝着一边的谢嘉嘉挪,最后还借口说想吃谢昭昭面前那份糕点,直接挪到谢昭昭身边去了。 谢长羽神色平平,没什么特别反应。 谢威挑了挑眉,调侃了一句:“小家伙前几日不是挺活泼的吗,今日怎么这么乖巧?” 众人都笑起来。 只有于氏心情复杂。 这谢焕是着了姚婉宁的魔了是吧,到底跟孩子说了什么,竟然叫孩子连亲爹都这么避着! 一顿饭下来除了谢长渊吃的谨小慎微之外,就是于氏心情不好。 晚饭结束后,于氏主动让谢焕随着谢长羽一起过去说说话。 谢焕不是很情愿。 但看谢长羽不吭声扫了他一眼的模样,还是小小声地说,“那、那好吧。” 父子俩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谢昭昭等其他人都走了后,走到于氏身边笑道:“我送娘回春和楼去。” “又不是不认识路,哪里需要你来送呢。”于氏嘴上这般说着,却是拍了拍谢昭昭扶着自己的手臂,“几个孩子如今就你和长安最让人省心了。” 谢昭昭打趣道:“大哥那么稳重,娘还不省心。” “他啊……哎。”于氏叹了口气:“他带兵打仗,做人做事娘当然毫不担心,可他和焕儿……你也看到了,这哪是爷俩该有的样子?” “这姚婉宁,是不是有毒啊!” 第302章 谢家长子2 谢昭昭暗忖果然怨怪到姚婉宁身上了。 于氏今日憋闷不爽,打开话匣子索性一下子和女儿倒起苦水来。 “她到底是多好,叫焕儿只认她一个,背地里也不知道撺掇了什么……” “现在好了,焕儿连爹都不亲了,以后还怎么得了?” “我都怀疑是不是那日焕儿说的那些傻话她当了真——” 谢昭昭问:“焕儿什么时候说了傻话?” “就……”于氏抿唇良久,才黑着脸说:“就他哭着闹着不要离开姚婉宁的那天,后来姚婉宁不是送焕儿到我和你爹跟前儿来。” “焕儿说什么,自己要娶姚婉宁,你爹说他年纪小,他便吆喝着叫你大哥娶。”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个才不过五岁的孩子而已,这个姚婉宁怎么教他那些东西——” 于氏气的不轻,整张脸都黑了。 “娘、娘!”谢昭昭连忙安抚:“您先别恼火,消消气。” “我怎么消气?” 于氏喘着粗气,“没法消气。” 谢昭昭知晓于氏对姚婉宁成见已深,如今一点点小事不管是不是姚婉宁做的,怕是都要算到姚婉宁头上,一时也有些无奈。 她静静地听着于氏吐苦水。 直到于氏没话说了,谢昭昭才说道:“姚婉宁从小就陪在焕儿身边,照顾他的生活,他眷恋姚婉宁也是正常的,娘其实不必为这个耿耿于怀。” 于氏默了默:“你帮姚婉宁说好话来的?” “也不是。”谢昭昭朝母亲露出笑脸,“我只是不想娘想的太多,这么生气恼火,对身体不好。” “你就会说好听的话。” 于氏哼了一声,“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不舒服啊!” “我懂。”谢昭昭暗叹道:“您不喜欢姚婉宁,自然看她怎么都不顺眼,可是娘啊,姚婉宁除了当初被人送给爹爹之外,她自己本身什么过火的事情都没做过。” “只因为一个被迫造成的名分您恼火这些年,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你说我小心眼?” “不是不是。”谢昭昭摇头:“我只是希望娘能宽心一点,少劳心劳神才利于养生。” “你学了医便是用来做筏子劝娘大度宽容的?”于氏反问了一声,许久都没说话。 谢昭昭一时也不好继续再劝。 母女俩一路无言,回到春和楼之后,于氏才问起她和云祁。 谢昭昭说道:“母亲放心吧,我和云祁一切都好,只需过段时间,应该就彻底定下来了。” “那就好。” 于氏叹了口气,“总算是你能让我放心些,其余的一个都不叫我省心……” 说着于氏又想起下午谢焕见谢长羽的样子来,忍不住咬牙片刻,“如果她当真没和焕儿说什么,焕儿怎么可能那么害怕长羽,都没见过面——” “娘啊——”谢昭昭暗叹,无奈地说道:“您就说咱们家中谁不怕大哥?” “大哥一个眼神,所有人不都是端端正正不敢有任何小东西的吗?我们都这样,更不必说焕儿一个小孩子了。” “未必是姚婉宁和他说了什么,而且那时候他们站在廊下,我听到——” “好了。”于氏心烦地说道:“别帮她说话了,回去休息吧。” 谢昭昭欲言又止,终于只说了声好便离开了。 人的成见是很难改变的,讨厌一个人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理由。 或许就像于氏讨厌姚婉宁这样。 越规劝情况只会越严重。 其实谢昭昭也并非只是为姚婉宁说话,更多的是真心想让于氏不要想的太多,放宽心一些自己才能过的快乐。 只是于氏操心的事情太多,总是不会宽心。 谢昭昭一边往回走,一边暗暗叹了口气。 * 一灯如豆。 昶枫园房间内,谢长羽坐在椅上,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萝卜丁。 谢焕很是局促,还很是畏惧,双手缩在衣袖里面轻轻捏住,好想抬头看谢长羽一眼,但又当真是不敢抬头。 屋内就这么安静着。 好久好久之后,谢焕才扁着嘴喊了一声“爹”。 “嗯。”谢长羽应下,迟疑地说道:“你……过来。” “哦。” 谢焕犹犹豫豫地走到谢长羽身边,就感觉他浑身的冷气都朝外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小声说:“爹,你会不会打我?”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打你?别人说的?” “没有……”谢焕摇头,小小声地说:“你看着就好凶,好严肃,好吓人……” 谢长羽棱角有致的唇瓣抿住,面露复杂。 而后他就很想露出个不那么凶、不那么严肃、吓人的表情来,但一时也不知如何算是不凶不严肃不吓人,最后只好把谢焕拎过来抱在膝头:“儿子。” 谢焕瞪大眼睛看着谢长羽,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了一阵子。 他忽然发现谢长羽好像也不是那么吓人,身上还暖暖的,不过…… 谢焕手指戳了戳谢长羽身前,“你硬邦邦的,还是婉宁姑姑好,软绵绵的,抱我的时候可舒服了。” “……” 谢长羽默默片刻,问:“她对你好吗?” “特别好。” 谢长羽很认真地点头,细数姚婉宁对自己的好:“她会教我吃饭穿衣,还教我认字,我生病了都是她陪我,哄着我。” “婉宁姑姑会唱很好听的小调,声音软软的特别好听,对了她还会画画,她还会做衣服,做饭。” “她做的糕点好好吃的,我每次都能吃光光,她会的事情好多好多,我特别喜欢她……” “这么好?” 谢长羽淡淡说着,捏着儿子的小肩膀,其实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小崽子说话。 当初谢焕出生时战事吃紧,妻子还咽了气,谢长羽甚至是只勉强瞧了小崽子一眼就交给心腹带到了宾州去。 父子二人一别五年,如今再见,谢长羽这样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倒是难得迷茫起来。 一时间连和小孩子说点什么都不知道。 谢焕则是瞧他对自己勉强算的上温和,而且说的还是婉宁姑姑的事情,顿时那话匣子就关不住,哒哒哒说了许多姚婉宁如何照看他。 谢长羽耐着性子听着。 谢焕说了好久好久之后,小小声地试探道:“爹,你不会想赶婉宁姑姑走吧?我不想她走!” kuAiδugg 第303章 受凉 “不会。”谢长羽淡道。 “真的吗?”谢焕有些迟疑地说:“那你能让奶奶也不赶走婉宁姑姑吗?” 谢长羽剑眉微拧,“你奶奶不会想赶走姚婉宁。” 谢焕被他的表情吓的住了嘴,幽幽看着他不说话。 谢长羽只好略缓了缓神色问:“你奶奶不会。” “怎么不会?奶奶她……”谢焕盯着谢长羽,瞧着他没有发怒的迹象才低声说:“她要把婉宁姑姑嫁掉,那不就是不喜欢婉宁姑姑,要赶走她吗?” 谢长羽闻言,手指在额头上轻轻点了两下,问,“这是她告诉你的?” “你是说婉宁姑姑吗?”谢焕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婉宁姑姑才不会说这些,她都会说要我听话,要我乖乖的,姑姑是好人,奶奶爷爷和叔叔都是好人。” “婉宁姑姑才不会讲别人坏话。” 谢长羽“哦”了一声,又不吭声了。 长途跋涉让他现在有些疲惫,孩子说的话他也大致归类为童言童语,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谢焕见他也勉强算是好声好气,不皱眉的时候勉强算得上婉宁姑姑说的温和,便小小声地试探道:“爹,你把婉宁姑姑娶了做娘子吧。” “……” 谢长羽眸中疲惫散去些,浮起几分惊异,“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啊。”谢焕摇头,“我自己这么想的……爹爹娶她她就不用嫁到外面去了,我也不用和她分开,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爹爹你答应吧,好不好?” “你要是答应了我,你就是我的好爹爹。” 谢长羽剑眉微挑:“如果我不答应你,我就不是你的好爹爹了?” “那、那也不是。”谢焕咬着小嘴巴说:“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呗,那我就快快长大,到时候我把婉宁姑姑娶了,她也能一直陪我。” 谢长羽:“……” 谢焕瞧他表情古怪,连忙说道:“你不要胡乱猜测,这都不是婉宁姑姑教我的,是我自己想的。” “我就是不想和她分开。” “嗯。” 谢长羽淡淡应了一声,“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可以吗?” 谢焕跃跃欲试,纵使五年没见过,是半个陌生人,但其实孩童心中也曾幻想过自己的父亲。 第304章 受凉2 谢焕一直哼哼唧唧哭着,姚婉宁一直好声好气地抱着哄,没一会儿倒是把孩子给逗笑了。 那又哭又笑的声音传入谢长羽耳中。 他立在廊下静静瞧着。 姚婉宁把谢焕安顿好了,才从屋内出来,就迎面对上谢长羽冰冷而审视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捏紧了手中帕子,“大公子。” “嗯。” 谢长羽身材高大而挺拔,姚婉宁站在两层台阶上,也只能勉强和他平视。 而且感觉备受压迫。 谢长羽问道,“他怎么会受凉?” “我也不知道……”姚婉宁低声说道:“这几日来都很好,虽说白日为消暑吃些冰,但一直没有受过凉,偶尔玩疯了出些汗,我也会盯着他不让他吹风的,这次实在是……” 她都不知道怎么受的凉。 “你的意思是,出点汗吹点风他都能受凉?” “焕儿身子弱,偶尔会有这种状况。” 谢长渊听完皱眉,沉默片刻后问:“那如果晚上睡觉不盖被子也会受凉吗?” “……”姚婉宁抿了抿唇,“或许会吧。” 谢长羽心中有了数,心底一边泛起一些懊恼,一边又很诧异。 只睡觉不盖被子,出点汗吹风都能受凉难受,这孩子的身子是有多娇弱? 谢长羽若有所思地看了姚婉宁一眼,暗暗猜测这女人是不是故意这么说,居心叵测地显示她照看焕儿照看的很细心。 但她半垂着眼,紧张地捏着帕子绷直身子,完全一副娇柔畏惧小白兔模样。 这样的女人敢在自己面前玩心眼吗? 就这么安静了一阵子之后,谢长羽淡道:“这几年焕儿的身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姚婉宁绷着声音说:“焕儿很乖也很聪明,我很喜欢他……也很愿意照看他,我……他想吃肉粥,我这就去做。” 谢长羽“嗯”了一声之后,姚婉宁快步离开了。 这日后,谢长羽还是让谢焕到姚婉宁那儿去。 谢长羽自认没时间也没办法好好照顾孩子,既然姚婉宁能照顾的好,孩子也离不开她,那他自然不会拦着。 只是谢焕那天晚上说的话太惊人,谢长羽又不得不多个心眼,让人时刻留意姚婉宁那边照看孩子的情况,看看到底姚婉宁有没有背地里教坏了谢焕。 他五年不曾回京,在边关可谓劳苦功高,如今回来,宫中赏赐不少,同僚宴请也有些避不开的。 因此半个月时间忙于在外奔走,但每日回来都要过去瞧谢焕一眼。 有时孩子睡着了,他便坐在床头看看,然后再回自己的昶枫园去。 这日宴席上多喝了两杯,夜风一吹,头脑晕眩。 手下扶住谢长羽说:“将军,今日不然就别去看小公子了,直接回昶枫园休息吧?” “不行。” 谢长羽半阖着眼靠在属下身上,“答应了要给他带个小玩具,还是去瞧瞧吧。”筷書閣 下属也不好再劝。 谢长羽缓了半刻,推开下属步履稳健地往姚婉宁那如意馆去。 谢焕本有自己的院子,但架不住他眷恋姚婉宁,几乎大半时间都在姚婉宁那如意馆中度过。 这也是于氏不喜姚婉宁的缘故。 此时已快到子时,府上一片宁静。 谢长羽一路到如意馆门前的时候,守卫府兵连忙要开口行礼,被谢长羽一个眼神制止。 他走进院内,瞧见厢房内亮着微弱昏黄的烛光,把一个女子秀丽玲珑的影子照在窗上。 谢长羽止住步子,微微拧眉。 倒是忘了,这地方是姚婉宁的院子,这大半夜他即便是看儿子也属实不该出现在这里,瓜田李下惹人闲话。 谢长羽转身要走,却在这时那屋内女子支起了窗户,意外的和谢长羽照了面。 姚婉宁愣了一下,放下手中书本推门而出,隔着很远给谢长羽福了福身,“大公子来了,焕儿已经睡了,大公子要看看他吗?” 谢长羽犹豫的当口,夜风吹来,头又晕了几分,“这个,你给他。” 他手上拎着个布包袱,里面方方正正地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姚婉宁上前两步来接:“好——啊!” 岂料那布包袱拎在谢长羽手上轻飘飘的,姚婉宁接过来才知很有些重量,赶紧双手去捧,反而撞到了谢长羽身前。 第306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老五因为上元案的事情不得不在家安守本分了。”谢威又说:“老七原本和楚南轩板上钉钉的婚事如今看来,就是个天大的阴谋。” “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插手之后做到的,一切冥冥之中有命数。” “你命里有的都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谢威认真劝:“你只照看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你都多大年纪了,说句难听点的还有几年能活?你这样为了孩子们的婚事劳心劳心的。” “孩子们被你压着,又怕反抗你让你伤心难过,他们被逼着这样那样也不高兴。” “你看他们挂着一张被强迫的脸更不高兴,然后你觉得孩子们不知父母辛苦,不孝顺不懂事,孩子们觉得你掌控欲太强多管闲事——” “我这是多管闲事吗?!” 于氏气愤地低喊,“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我说的是事实。”这一回谢威没赔笑脸哄她,而是直言道:“你为那些个事情操心太多了,有些操心甚至是没必要的,想开点儿,放轻松点儿。” “人活一辈子就几十年,眨眼就过了,你不要把自己过的那么累。” 于氏如何不知道自己过的累,只是孩子多,这些年似乎是累惯了,就算明知道有些事情,一时半刻又怎么改的了? 她长叹了口气,问道:“那你说,老大怎么办?” “就那么办。”谢威漫不经心地说道:“焕儿不是给你出主意了吗?又要担心娶个年轻的世家女子进来,不懂得照看孩子,以后有继承问题。” “老大也不喜欢年龄小的,那就把那个姚婉宁娶了便是了。” “年龄恰当,懂得照看孩子,最重要的是焕儿还喜欢,以后她有了孩子,要怎样一切也都是你来拿捏,她又和老大是照过面的,想必老大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氏拧紧了眉毛。 “快睡吧。”谢威拉她一把,“你实在不喜欢她的话就算了,找两个妥当的人照看好焕儿,把她直接送走,给银子置办产业,让她想做什么做什么去。” “可是焕儿离了她不行!”于氏皱眉。 “没谁离了谁不行。”谢威笑道:“可能一两日、一两年焕儿会不高兴,但长大一点认识更多的人自然对姚婉宁这点就淡了。” 于氏抿着唇,“你倒是说的轻巧,焕儿怪我的时候你不知在何处。” “那我去做这个坏人。”谢威皱眉:“我把姚婉宁送走,明日就送。” 于氏又没话了,沉默良久说:“别送,焕儿会难过的。” 谢威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于氏踢了鞋子上床榻,一把拉过谢威手上被子把自己盖好。 谢威无奈了一瞬,重新给自己拉了一床被子来。 于氏忽然又说:“那老大不娶了吗?没有合适的人——” “反正是他做鳏夫,你急什么?”谢威劝了一阵子没见效,也是有点恼火,没好气道:“夜里没人暖被窝,平素没人知冷热都是他自己受着。” “他都无所谓,你还替他急。” “他三十了不是三岁,大男人了,他要想娶个妻子回家抱着睡自然就娶了,你操心过了!” 于氏无言以对,恼恨地揣了谢威一脚,两人背着身各自裹着被子睡。 于氏不得不承认谢威话说的不好听但好像都是事实,翻来覆去了一阵子后,于氏无可奈何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于氏起来时挂着一张脸。 谢威今日不上朝,穿戴整齐吃完早饭便叫雷勋:“去备车马吧。” 于氏转头:“你干什么?” “把人送走啊。”谢威说道:“先送到京郊去,等外面安顿好了彻底送走,到时候再给老大寻个合适的人娶进门,免得你彻夜睡不着。” 于氏黑脸,“你别闹了,别送!焕儿要哭要闹的,难道你不心疼?” “哦?” 谢威瞥了她一眼,“真的不送?那她放在府上总得有个说法,就这么一直给焕儿照顾起居,万一人家自己不愿意,想走呢?” 于氏:“……” 姚婉宁的确年纪不小了,如果她自己想走,谢家也不能拘着她,到时候谢焕还是要哭要闹要难受。 于氏默了半晌,沉着脸说:“我心里有数了。” * 晌午过,天气闷热的厉害。 如意馆里,谢焕正绕着一方砚台打量。 那是前些时间谢长羽送的礼物,脑袋那么大的一方砚台,看起来黑漆漆的好丑好重。 但姚婉宁说这砚很贵很少见。 谢焕勉强高兴了半刻钟,就撇嘴兴致缺缺了。 什么嘛,说要送他个玩具,结果送来这么个玩意儿,这能玩吗? “好困哦。”谢焕被热气烘的打哈欠,靠着姚婉宁撒娇:“姑姑,我们午休吧?” “好。” 姚婉宁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一边牵着他回去一边说:“既然你爹爹送砚台来,咱们就物尽其用,等会儿醒了写点字。” “啊?” 谢焕哀嚎一声,“还要写字啊,我好讨厌爹爹,送来这个分明是折磨人嘛……” 在一串嘟囔声中,谢焕躺到床上,不忘和姚婉宁讲条件,“就写一百个,多一个都不写,婉宁姑姑你最好了,答应吧答应吧。” “行。” 姚婉宁笑着,靠在床柱上轻轻拍着谢焕,没一会儿把人给哄睡,刚要自己也躺下歇息会儿,忽听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来。 她起身隔着窗户瞧见是于氏身旁的林嬷嬷亲自过来,禁不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到门前来迎,“林嬷嬷。” “婉宁姑娘。”林嬷嬷好声好气地说道:“夫人请您到春和楼去一趟。” “好。” 姚婉宁自是没法拒绝,一边随着林嬷嬷走,一边试探着问:“不知今日夫人找我前去是为什么事情?” 林嬷嬷笑道:“是好事,姑娘去了便知道呢。” 姚婉宁没有多说,心中却十分忐忑。 她如今这处境,还能有什么好事。 莫非是又寻了一桩亲事要把她嫁出去?亦或者是外面置了产业要换个地方安顿她。 想来想去,无非也就这两桩。 姚婉宁垂眸暗自苦笑,她这辈子,所有的事情素来不由她自己,都是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呢。 第307章 纳妾 姚婉宁一路到春和楼,见到于氏时端庄周到的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嗯。” 于氏点了点头,手上端着茶水轻抿一口,“你坐下说话吧。” 姚婉宁坐在一旁,心中更确定,这是对她的安排已经定了,心中反倒平和起来,“不知夫人叫我到这儿来,是为什么事情?” “是为你的事情。” 于氏放下茶杯,“你留在谢家吧。” 姚婉宁一怔,诧异地朝于氏看过去,“我……留在谢家?” 难道不是叫她走? “是,留在谢家。”于氏回看姚婉宁,“焕儿很喜欢你,离不开你,你也不想嫁人,索性就留在谢家,一直留下吧,只是不能和现在这样没名没分。” “所以我想,让长羽纳了你。” 姚婉宁脑中嗡了一下,一个“纳”字,说明白了她留在谢家是什么样的留法。 看她白着脸久久没吭声,于氏又问道:“你是不乐意吗?”筷書閣 那语气平静淡漠,却隐隐含着几分不悦,似乎在说,我这么给你脸,你竟还不乐意? 姚婉宁微咬了下唇,一句我的确不乐意差点出口。 但又在最后关口生生咽了下去。 她没有不乐意的资本。 离开谢家,一个独身的女子单独生活从来没有想的那么容易。 她当初是怎么到宾州王手上的,见过多少人间凄惨只有她自己知道。 做妾,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比那时候好了太多。 “我——”姚婉宁声音极低地说道:“任凭夫人安排。” “那我这就让人准备,选个日子。” *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悄无声息的。 谢长羽回来之后,于氏让人请他过去告知他。 谢长羽眉心耸动了一些,“她……倒也算恰当。” 顿了顿他又说,“焕儿喜欢她,她照看孩子很认真,就这样吧。” “先纳了,有个人照顾你和焕儿,等过些时间再好好选一选……”于氏话到此处,忽然心烦起来。 本就是丧偶再配,现在不娶妻还先纳妾,以后怎么再娶? 她把余下的话咽下去,问谢长羽怎么办法。 谢长羽说:“这些事情就劳烦母亲了,我都好。” “知道了。” 谢长羽离开之后,于氏叫来林嬷嬷。 这桩事情是不适合交给谢昭昭去打理的。 谢昭昭最近忙于习医、义诊等事,等知道这纳妾的事情,竟然已经是好几天之后,府上该准备的都准备齐全,并且还是谢嘉嘉告诉她的。 谢嘉嘉说起这事时“啧”了两声,“早都说了换个名分解决一切问题,非要拖到现在,到头来还是按我当初说的那一套。” “什么时候……办事?”谢昭昭问。 “明日啊。” 谢昭昭默默片刻,“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嗯。”谢嘉嘉点头道:“林嬷嬷亲自去办,准备的很妥当。” 谢昭昭一时无话。 不过她与姚婉宁前世今生也没太多交情,只让红袖瞧着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后又准备了份礼物给姚婉宁送去便罢了。 …… 纳妾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但念着谢焕的缘故,于氏也给姚婉宁准备了一些银钱布料,首饰头面等送过来当是傍身。 昶枫园的主屋已经整理过,如今挂着零星红绸。 姚婉宁穿着一袭红衣坐在床边。 方婆婆叫小婢女收拾整理东西,是真心为姚婉宁高兴,连声说姚婉宁算是有着落了,以后只要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上了年岁的妇女,总是觉得嫁了人一切当真就着落了。 可姚婉宁却只觉整个屋子宽大且冰冷,浑身上下也绷住了一般,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她不确定自己这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好像除了走这条路也没有别的路可走,最后在踌躇忐忑之中,隐约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响,有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来。 纳妾,亦没有红盖头。 她怔愣地瞧着面前出现的衣袍,连忙站起身来,“大公子——” 却又因为神经过度紧张手脚发麻站到一半跌坐回床榻上,姿态有些狼狈,脸也阵红阵白。 谢长羽居高临下,“你身子不舒服?” “没……” 姚婉宁不敢抬头,紧张地坐起身,扶着床柱勉强站起来。 此时外面已经黑沉,谢长羽身上带着些清淡的皂荚香,头发也有点水汽,看来是已经沐浴过了。 姚婉宁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迟疑地往旁边让了让。 谢长羽瞧了她两眼,踩着脚踏转身坐在床沿。 姚婉宁僵硬地站了一会儿,硬着头皮去桌边倒了杯茶朝谢长羽递过来。 谢长羽看着那白嫩如水葱一样的手指捧着茶盏,指甲饱满泛着粉嫩光泽,空气里也有很淡的脂粉香气,不腻人,倒很是好闻。 谢长羽便想起儿子那晚说他太硬,婉宁姑姑就好香好软。 一股热气不知觉从下腹升腾而起。 谢长羽一瞬间眼神幽暗起来,他其实是过来瞧一眼,无意发生点什么的。 但现在忽然又有点想法了。 他没有接那茶杯,在那女子怯怯抬眸看他的时候,他才把茶水接过一饮而尽,之后随手把杯子丢在一侧小几上。 “歇息吧。” 谢长羽三个字落下时双手轻轻一握,捉着姚婉宁的腰把人丢到了床榻里侧。 姚婉宁被摔了一下,勉强爬起来的时候,谢长羽已经宽了上衣,弯身脱靴时手臂上肌肉凝结,充满力量。 后背还有几处狰狞的伤疤,让这个男人看起来更加危险强大。 本就紧张的姚婉宁更是手足无措。 谢长羽并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解决了自己的衣服,转身时看到姚婉宁发冷,索性便欺身而来。 拉扯两下不得其法,男人也没了耐心。 夏衫轻薄,姚婉宁身上那两片薄衫禁不住他折腾,两下成了碎布,吓得姚婉宁白了脸,哆哆嗦嗦地说:“大、大、大公子——” “嗯?” 谢长羽眉心微微隆起,眼含询问,手却没闲着。 姚婉宁既觉羞耻又害怕,但心知自己如今已经是俎上鱼肉,人家的妾,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当口放了她,只能勉强别开脸,弱弱祈求:“轻些……” 第308章 纳妾2 谢长羽大致是没听到。 或许本身性子冷厉也根本轻不下来,当那种撕裂的疼痛遍袭周身的时候,她竟生出一抹悔意。 太痛了。 而后又在这男人不知满足的折腾下死去活来,再顾不上思考任何东西,脑中除了一个念头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到底什么时候完! 但到她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这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这场死去活来的折腾没完没了。 她像是大海之中一叶扁舟,被风浪卷起又落下,终于还是沉在了深海之中。 * 第二日一早,姚婉宁拖着疲惫酸疼的身子去给于氏敬茶。 于氏看她耳后以及脖颈上藏不住的暧昧痕迹,还有那走路疲软的姿态,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没处发作,叫林嬷嬷赏了东西之后便叫姚婉宁回去休息了。 回去的路上方婆婆扶着姚婉宁,一面走一面皱眉低声说:“这大公子怎么这样,姑娘身上都没什么好皮肉了。” “别乱说话。” 姚婉宁呵斥,“这府上人多眼杂,小心传出什么不好听的。” 方婆婆赶紧噤声:“是老奴多嘴了,回去老奴给姑娘涂些药膏,应该能好的快些。” “婉宁姑姑——” 谢焕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下子扑到姚婉宁怀中,要不是方婆婆扶的稳,差点把姚婉宁撞倒。 “啊,姑姑你怎么了?!”谢焕担忧地说:“你脸色好白。” “姑姑没事。”姚婉宁微笑道:“就是没睡好有点累。” “哦,是不是我爹爹吓到你了?肯定是!”谢焕撇嘴皱眉:“我爹爹板着脸好可怕的,你多看他几眼必定是要做噩梦睡不着呢,走走走,回去焕儿陪你睡,我给你讲床头故事。” “好啊。” 一大一小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花园随风起舞的帐曼后头,谢嘉嘉歪头瞧着那几人背影,抿唇片刻说道:“小妹,我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https:/ 谢昭昭干咳,“我不是故意要听到的。” “我也不是故意啊……”谢嘉嘉无奈道:“我们这么两个大活人坐在这里,他们竟然看不到……她身上没有好的皮肉了,是什么意思?” “是说大哥辣手摧花吗?” 谢昭昭委婉地说道:“可能是不太怜香惜玉的意思吧。” “大哥这样的硬汉,上了床折腾的厉害也正常,要是温吞的怜香惜玉才不像他。”谢嘉嘉托着腮瞧着花丛,眼神逐渐暧昧难当,“有了。” “你有什么了?”谢昭昭敏感地说道:“你不会又想写话本子了吧?” “是啊,灵感忽然冒出来。”谢嘉嘉笑嘻嘻地说:“冷酷严肃不苟言笑的铁血硬汉和娇娇袅袅风一吹就倒的弱柳美人,强取豪夺,金丝雀文学。” “什么?”谢昭昭皱眉:“解释一下。” “强取豪夺就是字面意思,强迫,控制,囚禁,羞辱等等,金丝雀也是字面意思,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谢昭昭懂了:“所以女子是金丝雀,被困在了笼子里?按照姐姐写话本的习惯,大部分最后都是爱情收尾,这样的搭配也是爱情收尾吗?” “当然了,硬汉爱上了金丝雀,从此成了二十四孝忠犬男友。” “被强迫被囚禁羞辱还能爱上?这样的爱情我有点无法理解。” “无妨啦,你只理解你自己的爱情就好,世上的人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这种金丝雀爱情也有的,我这就回去写!” 谢昭昭“嗯”了一声,“那你回去吧。” 谢嘉嘉走后,谢昭昭失笑摇头。 姐姐的想法总是千奇百怪。 过了片刻,谢昭昭也离开了。 假山山石之后,谢长羽慢慢走出来,剑眉微拧片刻,转身往外去了。 …… 姚婉宁陪了谢焕一整日,过了亥时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这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住到了这里,谢焕自然也搬到了昶枫园内来,住的房间是左右隔壁。 谢长羽住东厢的大屋。 姚婉宁回房后疲累地趴在床榻上。 拔步床上换了新的床单被褥,但不知为何鼻息之间似乎总有那种折腾过后的气息萦绕,令人羞愤难当。 他今晚应该不回来了吧? 早起谢长羽也没说去做什么,但这一整日都没过来,想必是有事忙了。 姚婉宁深吸口气。 她希望他最好忙的不可开交,或者在外面有应酬,很晚才回来,这样她今天应该能逃过一劫。 这念头刚刚落下,房门那处便传来轻叩。 姚婉宁浑身紧绷一瞬,叩叩叩的声音伴着谢长羽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开门。” 姚婉宁咬了咬牙,过去将门打开。 屋中只点着一盏灯,光线昏黄,廊下倒是有灯,不过谢长羽太过高大魁伟,挡住了灯笼,阴影完全把姚婉宁笼罩。 姚婉宁没来由心里发憷,僵硬地给谢长羽行了个礼:“大公子。” “嗯。” 谢长羽错开她进来,这次也不等她靠近,坐到床边宽衣脱靴。 姚婉宁白了脸,犹豫着,不知自己说今日不行他放人的可能性有多少。 她还是给谢长羽倒了杯水,但这回谢长羽没接,下巴点了点床边小几让她放过去。 姚婉宁只好照做。 转身的一瞬手腕被谢长羽抓住一拉,一个踉跄便跌到了谢长羽怀中去。 姚婉宁瞬间浑身僵如石雕,惊恐地看着谢长羽。 谢长羽一言不发,拆礼物一样拆掉姚婉宁的衣裳。 姚婉宁试图阻拦时,他便捏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直到把衣裳拆干净了,他才看着白玉似的肌肤上有许多青青紫紫的痕迹,尤其是腰间以及前身某处的痕迹最是严重。 谢长羽眼底浮起几分莫名。 她说了要轻些,所以他根本没用力,竟也落下这么多的痕迹? 僵硬而畏惧的姚婉宁白着脸,眼眶里已经控制不住蓄满了泪水,既觉羞耻又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半晌,谢长羽揽着怀中女子躺了回去。 他将她背着身禁锢在自己怀中,手还霸道地放在姚婉宁身前。 姚婉宁心惊肉跳,紧张的情绪透过谢长羽宽厚的手掌清楚地传递过去。 但良久良久,谢长羽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姚婉宁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试着想把他的手拿开,无奈刚一动,身后的人又捏她捏的紧了几分,“做什么?” “没……” “睡觉。” 之后没一会儿,身后便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姚婉宁却大半夜都难以入眠,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309章 无聊 纳妾的事情一下子解决了谢长羽身边没有知冷热的人以及姚婉宁归处的问题。 谢焕也为此事乐翻了天,连着对于氏都满面笑意,每天嘴甜的叫喊于氏是世上最好的奶奶。 于氏虽然对纳姚婉宁的事情憋闷,但看在谢焕这样笑脸迎人的份上,总是宽心了些许。 经了这件事情,于氏大致也有点体会到谢威说的那些浑话有几分道理。 她一直计划这样,坚持那样,但其实真的按着她的要求和计划进行,她未必开心,孩子未必开心。 反而如今顺其自然让谢长羽把姚婉宁纳入房中,倒似乎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或许儿孙真的自有儿孙福吧。 只是妾室到底当不得家,谢昭昭迟早是要出嫁的。 而她上了年纪,这家里还是得有个能撑得住的,于氏不免又请官媒细细物色儿媳人选。 但这回毕竟是有姚婉宁照看孩子和谢长羽,当然没有一开始那么着急。 她让官媒好好选,多考量比较一下,希望能选到最合适的人选。 眨眼又过了半月,宣武皇帝大寿将近,宫中和礼部都忙碌了起来。 谢威也谢长羽也隔三差五被宣入宫中陪伴圣驾。 谢家父子虽没有委任什么重要职务,但受宣武皇帝赏识信任,已经看到所有人的眼中。 一切的一切有条不紊,谢昭昭不需花太多心思在杂事上,便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习医之事上。 义诊数次收获良多,且陆景荣亲自指点,也叫谢昭昭受益匪浅。 八月初又一次义诊时天上蒙蒙细雨,来的百姓却和往常一样多。 好在雨势并不大,下下停停,前来协助义诊的朝中官兵还准备了伞给老弱妇孺,粥棚那里也提前烧了热茶给大家暖身。 义诊进行的井然有序。 谢昭昭一袭淡绿衣裙,带着轻纱维帽,挡雨且遮面。 此时她正给一个中年汉子处置腿上的脓包。 他本是山中猎户,捕猎时意外滚落山坡,锋利的石块划伤了腿,一直不当回事继续为家中生计奔走,谁知小小伤口不见愈合,反倒越来越严重。 到现在生脓溃烂走不了,又没钱医治,听闻此处半月一次义诊,这才找同村的村民带他到此处来碰碰运气。 却不想遇上个女医,还是个如此……仙子一般的女医。 看着女子拿着形状怪异的刮刀手法灵活地为他处置伤口,还询问他可忍得住疼。 她声音清淡如涓涓流水,叮咚好听,悦耳至极。 猎户强撑着点头笑,一面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自惭形秽之感。 一面又觉得世道无限美好,自己这样低三下四的人,竟然也有如此美好之人为他处置伤口。 听说这美丽的女医和那青年大夫是情侣,当真是一对济世神仙,太般配了。 “好了。” 谢昭昭低语出声,把伤处重新包裹后打上结:“须得卧床休息两个月才行,两日换一次药。” 她将伤药交给那猎户,又交代道:“必须卧床休息,否则拉扯伤口,伤势反复这腿可要保不住的,务必放在心上。” “好、好——”猎户小心谨慎地收着药,感激道:“姑娘真是佛手仁心,小人无以为报,唯愿姑娘和这位神医可以长长久久,圆圆满满。” 谢昭昭暗叹了口气,知道这人也是误会她和陆景荣。 把师徒关系当成了情侣关系。https:/ 义诊数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了,谢昭昭习以为常,知道解释无用便笑了笑不多言,示意红袖帮着猎户起身,自己去照看下一个病患。 一双修长带着薄茧的手却比红袖先一步扶住那猎户。 红袖瞧着来人怔住。 那被扶起的猎户也瞪大眼睛呆住了。 眼前这青年面容似玉如寒山冰雪,丰神雅逸出尘绝俗,猎户心中竟冒出个念头:祖上烧了什么高香,竟一日遇到两个男女神仙。 “神医是姑娘的师父。”青年微笑着说,而后看着那猎户。 猎户早被他俊美面容和唇角浅笑震的呆若木鸡,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青年又说:“神医是姑娘的师父。” “什、什么——” “神医是姑娘的师父。”这一回,那锦衣的青年笑容逐渐收敛,下颌微敛,眼中也有浅淡不悦滑动,“是师父。” 第310章 无病呻吟 “谢三小姐自己打着伞便是,我无妨的。”玄明往旁边走了半步,和谢嘉嘉保持三步距离。 “可是在下雨——” “无妨。”玄明又说了一遍,还多解释了两句,“在西境时,玄甲军作训不管风吹雨打都不停歇,这点毛毛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谢嘉嘉“哦”了一声点点头,“那玄明将军当真也是铁血硬汉了。” 玄明露出个客气的笑容,不说话了。 “那个……”谢嘉嘉半垂头,“我其实是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玄明将军的。” “哦?”玄明诧异:“谢三小姐想请教什么?” “就是你们军旅中人的一些……事情,我挺好奇的。” 玄明默了片刻,瞧云祁在那边和谢昭昭说话帮忙,想来一时半刻也不会走了,便好脾气地说:“比如呢?” * 谢长渊从玄明那儿离开之后就往山下去了。 今日到这里来实属在家中待的压抑。 自从大哥谢长羽回来后,谢长渊在家中可谓夹起尾巴做人。 还好大哥这趟回来同僚之间应酬繁多,还时常进宫面圣,更纳了美妾入房,须得和他那没见面五年的儿子培养感情,倒是没空来教训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但为了以防万一,谢长渊还是尽量不单独出现在谢长羽面前,以免被教训的不成人形。 今日便是听闻大哥在家中,所以他直接出门。 又听谢昭昭这边义诊,百无聊赖便到此处打发时间。 本来还想随手帮点小忙什么呢,但来了才知道这里人员齐备,实在不差他搭把手。 一路踩着山石台阶到山脚下,谢长渊望见隔着马车窗户对他笑的陈书兰,脚步停顿片刻。 他出来,便顺手带了陈书兰,至于谢嘉嘉,是出门的时候偶遇的,硬要跟着来。 一方面他本就给陈书兰做了很久的挂件,好像也习惯隔三差五一起,另外一方面则是想着带个人在身边,万一撞上谢长羽—— 好歹老大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子教训他不是? 谢长渊“啧”了一声,连连摇头,“瞧瞧我如今这窝囊样子吧。” “小姐——” 那方青苔低喊一声。 谢长渊抬眸时,看到陈书兰从马车上下来,提着裙摆朝谢长渊跑过来。 待到了谢长渊面前站定,陈书兰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他,然后睁大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谢长渊。 “上面也没什么可看的,更不需要我帮忙,人手很多的。” 陈书兰点点头。 谢长渊说:“我们回吧。” 陈书兰微咬着唇眼露不舍。 “你不想回?这荒郊野岭的,还冷……好吧好吧。”谢长渊揉了揉额角。 反正回去有可能被抓着教育,倒不如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陈书兰提着裙摆要上台阶。 谢长渊随在一侧,大致了解她怕是在府上待的时间太久,待闷了吧,所以一出来就想在外面多停留。 看着她一步步迈上台阶,打量着那些看病的百姓,守卫的便装玄甲军,以及山中风景,谢长渊摸着下巴,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 他或许可以出趟门,不必待在京城这么担惊受怕。 冀北不就是个好地方么,他还没去过。 只是这陈书兰何时离京,似乎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 山上,云祁代替了红袖在谢昭昭身旁的位置,悄无声息帮着忙,递去她需要的东西,接过她不需要的,并且打了把伞挡在谢昭昭头顶。 尽管她戴了轻纱维帽。 谢昭昭是看了好几个病人后才发现身边帮忙的换了人,瞧见云祁自然喜悦盈满心。 “你怎么来了?” 手边几个要紧的病患都忙完了,谢昭昭眼神闪亮地看着云祁,“你今日不忙吗?” “还好。” 云祁说:“我再不来瞧瞧,你都要和旁人成神仙眷侣了。”筷書閣 谢昭昭失笑:“是他们误会了,解释过的但是病人太多,总不能每一次都要专门解释一遍。” “嗯,我知道。”云祁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冷的厉害,便将那双素手捏在自己掌中,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来,“病人还有很多,今日怕是要忙到很晚。” “差不多吧。”谢昭昭瞧了那排成长龙的队伍一眼,“每次义诊,百姓都比上一次要多一些。” 有的人是真的病到没钱看诊,有的却是无病呻吟来蹭药的。 这世上的人便是这样,总有些人看到便宜就想占,根本不会理会,这样的便利是给那些无力支撑生活之人的一点扶助。 “下次让玄甲军穿军服来。”云祁淡淡道:“穿着便服,便少了几分威慑。” “嗯。” 谢昭昭点了点头,把手抽回去,“我要接着忙了,你呢?” “我今日无事,等你忙完一起回。” “好啊。” 谢昭昭自是高兴的,将掉在身前的头发拨到身后,便去看下一个病人。 视线回转的瞬间,她猛然回头朝着不远处瞧去。 原先只觉那背影很像三姐,如今一瞧还真的是,只不知她拉着玄明在问什么,瞧玄明一副紧张窘迫的模样。 一声凄惨的哀叫响起。 谢昭昭立即回神,所有好奇尽数消散,连忙帮面前的老人诊脉检查病情。 等所有的病人都看完的时候,果然天都已经黑透了,雨势也逐渐变大。 谢昭昭忙碌一整日,到一切收拾整齐爬上马车的时候,可谓是累的要够呛,腰来腿不来,只等云祁一坐定,直接栽倒云祁膝头靠着闭上了眼。 云祁没说话,清凉的手指落在谢昭昭额间,帮她揉着太阳穴。 谢昭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脸更贴向云祁身前,喃喃说道:“阿祈,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病痛?” “吃五谷杂粮,就会生白疾。”云祁淡道:“生老病死天理伦常。” “哎……” 谢昭昭轻叹,“那些受病痛折磨的人,无论是年轻力壮的,还是妇孺老幼,总是难受困苦。” “若有钱的还好点,能花巨额的银子找神医找奇药治病疗养,没钱的便只能用土方,只能硬撑,熬得过去便好了,熬不过去病入膏肓,一死了之。” “莫怪老人总说缺什么别缺钱,有什么莫有病。” 第311章 受寒 云祁用修长的指顺着她的头发,“大罗金仙也有办不到的事情,这世上之事本就难尽如人意,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就是了。” “嗯。” 谢昭昭浅浅应了一声,靠着云祁不说话了。 云祁知她疲惫,也不多言,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后颈。 谢昭昭脑海中闪烁着今日那些病患的场景,病症、用药等等情况,神经本有些紧绷,却又似在云祁那一下下温柔抚慰之下逐渐缓解,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云祁敲了敲车壁。 驾车的林震会意地放慢了速度,平缓前行。 这点路程本来两刻钟便到了,但因为这样的速度,生生拖了半个时辰才到城中。 谢昭昭没有要醒的迹象。 云祁垂眸细瞧着她。 或许因为太累了,谢昭昭睡着竟然发出浅浅可爱的鼾声,惹的云祁弯了唇角。 马车停下来后,林震很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已经到凉国公府门前了。”httpδ:/m.kuAisugg.nět 云祁不得不推谢昭昭肩膀,“昭昭、昭昭?” “嗯?”谢昭昭倦懒地轻哼了一声,把脸越往他怀中凑,“好困啊,别吵。” “哎……”云祁带着薄茧的指尖揉着谢昭昭的耳珠,“我也不想吵,若是成了婚便直接带你回家了,可是不行,你得回自己家的,起来。” 他托着谢昭昭起身。 谢昭昭倦懒的厉害,竟难得赖着伏在他身前,睡眼惺忪地盯着他,“你怎么不喊姐姐了?来叫声听听。” 云祁:“……” 谢昭昭逗人上瘾,双手捏着云祁的脸颊:“你以前不是隔三差五要装乖扮巧一下吗?你本来就比我小啊,叫一声嘛。” 云祁眼眸深邃暗沉,默默无言地把谢昭昭捏在自己脸上的手拉下来握在掌中,而后低头,唇停在谢昭昭耳畔,轻到不能再轻地低唤:“姐姐。” 这一声低沉暗哑,魅惑撩人。 谢昭昭只觉喉间一紧,浑身发了软,连忙拽着他的手臂上的衣料,“你——” 她却是没法说出话来,猛然咬住唇瓣。 因为云祁的唇吻在了她耳珠上,一瞬间酥麻痒意蔓延周身。 谢昭昭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发觉浑身无力,撑了两下反倒更是扑跌在云祁怀中。 云祁手臂一揽,将她的身子稳稳捞起安放在自己怀中,那深邃的眸子多情缠绵,不给谢昭昭太多时间便俯身吻了她的唇。 待到热情减退,谢昭昭软绵绵地伏在云祁怀中懊恼非常。 这小子! 怎的如此会撩拨,他应该也没什么经验,难道不该是笨笨的吗? 还是他在西境那五年受了什么指点? 谢昭昭眼神莫测地看了云祁一眼。 云祁没什么反应,把谢昭昭的发髻扶了扶,“快下车回去吧,都没用晚膳,回去之后吃点东西,泡个热水澡再休息,免得受凉。” 今日可是在小雨之中过了一整日。 虽然云祁后来拿了个伞给谢昭昭打着,但走来走去的,其实身上衣裳都湿了大半。 “好啊。” 谢昭昭应下后起身,将要下马车又回过头来在云祁唇角吻了一下,“我明日去找你。” 话落,谢昭昭才不舍地下车离去。 云祁半掀车窗帘子,瞧着谢昭昭进了角门后,手指抚上自己的唇角,露出一个极其痴傻的微笑。 * 车上以及云祁的怀抱温暖无比,但车外冷雨夜却如此湿冷。 谢昭昭只走了几步就感觉寒气逼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抱住自己的手臂。 见红袖要脱外衣,谢昭昭连忙摆手:“不必了,一小段路我们快点回去就是。” 话落谢昭昭就小跑起来,红袖只好赶紧追上去。 “呀,才回来?” 抄手游廊的转角上,谢嘉嘉瞧见谢昭昭一路小跑十分诧异,“还以为早回来了呢!” “病人多,就到现在了。”谢昭昭瞧见谢嘉嘉就忍不住问道:“姐姐今日也到那山上去了?瞧着那会儿姐姐和玄明将军在说什么,本想一会儿打个招呼的,但太忙了,都没顾得上。” “了解了解,那么多的病人,忙到顾不上是肯定的啊。”谢嘉嘉嘻嘻笑道:“我本来是见着老五出门,我又没事便随着一起去了。” “谁知竟遇到那个大将军,索性就找他了解了一点事情。” 谢昭昭好奇道:“了解什么?” “军中之事啊……我不是写那个硬汉金丝雀话本子么?写着写着发现自己对军中事毫无了解,不过今日问了也和没问差不多。” 玄明说的没有她想要的点。 见谢昭昭穿的单薄,谢嘉嘉也没多话,催促着谢昭昭赶紧回望月楼去了。 谢昭昭回去后洗了热水澡,却困意浅薄,便没有当即就睡,而是将今日义诊时,那些自己接手过的病例都做了一点整理,记下要紧的部分,之后才去歇息。 然而昨日在雨中时间太久,尽管晚上泡了热水澡驱寒气,第二日谢昭昭还是因为受凉身体不适。 整个人懒怠的不想起身,鼻子不通气,且还一直打喷嚏。 原说好今日要去见云祁自是去不了,便让人给云祁递了个话。 谁料到晌午过后云祁竟然来看她,还带了陆景荣来。 谢昭昭素来跟个皮猴子一样,身体极好,春寒秋凉她也从不生病,战时偶尔受伤,也都是皮肉小伤,都不值一提。 如今云祁瞧她脸色雪白,自然就看不惯,忍不住忧心,“昨晚送你回来说了要你泡热水澡,是不是没听话?” “我有啊……” 谢昭昭这边说着,那厢于氏飞快地看了云祁一眼,又看了谢昭昭一眼。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 云祁也似乎意识到语气不妥,便咳了一声,“陆先生。” “我瞧瞧吧。”陆景荣会意上前,抬手示意谢昭昭坐下之后,捏了捏她的脉搏,“是有点受凉,寒气入体,不过并不严重。” “暖一暖,喝点姜茶休息两日就是了,不需要开药。” 从陆景荣这里得了肯定答复之后,云祁和于氏都松了口气。 于氏本是担忧女儿,想与女儿多说点什么的,但看云祁在,又到底没多留,只说去瞧瞧给谢昭昭做姜汤便离开了。 所有人退走后,云祁到谢昭昭身边坐下,扬眉揶揄道:“你就是这样去看我的。” 第313章 中山王府寿礼 安阳公主的儿子肖宴如今也便是五岁,才刚入宫中书房随皇家子弟读书。 每个皇家子弟都会在世家贵族子弟之中选择伴读。 这些伴读因为陪伴皇家子弟们一起长大,自小感情深厚,他日长大也必定是前途无量。 而巧的是如今皇家子嗣单薄,选伴读的皇家子弟本来就少。 就只安阳公主这一个孩子,最近在遴选伴读,因此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谋算。 如今却轻飘飘就落到了谢家孩子身上? 于氏怔了下,既是贤妃钦点,她也不好说什么。 而坐在后面席位上的江宁侯夫人脸色可就难看的能开染坊了。 坐在江宁侯夫人身旁的苏月明也脸色很是难看。 当初她本来和谢长羽议亲,谁知林家那贱人横插一杠。 她和谢长羽议亲失败,让她苏月明沦为京城笑柄,后来拖过了年龄,只勉勉强强嫁了个五品吏部佥事。 如今好不容易夫君守得云开见月明,熬到升官,儿子也渐渐懂事,多番打点谋这个伴读人选。 结果就这么被谢长羽的儿子给抢了?! 这什么天杀的死对头! 其余人却都是一片恭喜之声。 如今谢家地位不同往日,谁也不会来触什么霉头。 此处稍坐片刻后,贤妃带众人前往宴会大殿。 谢昭昭依然陪伴陈书兰一起,并不多说话,但她站在身边似乎就让人感觉到踏实和安全。 陈书兰忍不住用手指勾着谢昭昭的手指,在谢昭昭回眸看过来时,还朝着谢昭昭笑了一下。 谢嘉嘉走在后面暗暗摇头,情敌变姐妹了,世事无常。 随在张良娣身旁的云瑶乘着母亲和贤妃说话,悄悄跟到谢昭昭身边去,软软糯糯地说:“昭昭姐姐,你都许久没有去看我了。” “你当初明明说过,隔几日便去看我呢。” “……” 谢昭昭笑容尴尬,“这,就是最近有一点点忙,我大哥回来了,然后陈姑娘身子也不舒服,你知道的。” 她的确说过去看望云瑶。 但实在琐事太多,又一心钻研学医,结果就给忘了。 “好嘛,那这次原谅你了,下次可不行。”云瑶乖巧可爱,拉着谢昭昭另外一只手,“昭昭姐姐,听说你拜了那个神仙子做师父,还随他义诊,听起来十分有趣。” “还好。”谢昭昭想了想说:“行医能帮自己,帮别人,应该算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吧。” “唔……那你们义诊的时候我能不能也去看看,我还挺好奇的,如何义诊。” “自然可以。” 谢昭昭说道:“等下次义诊提前通知你,然后你准备一下,我派人去接你便是。” “好啊。” 后方不远处,苏月明顺着人群缝隙,盯着那跟在于氏身边的小小身影,拉了拉江宁侯夫人的衣袖,“娘,我们不能让盛儿失去这次机会。” “娘知道。” 江宁侯夫人拍了拍苏月明的手,慢慢收回了视线。 * 宫宴设在太极大殿之中。 太极大殿是宫中最大最庄严华美的殿宇,一般除非接待番邦国会,以及封后大典,便只用在宣武皇帝寿宴之时。 如今前来的宾客也多的厉害,依次入座之后,谢昭昭回首朝后望了一眼,乌压压一片,只看到人头攒动,金银摇曳,珠玉生辉。 能勉强瞧见边缘位置三步一个蓝衣小太监低头躬身站立。 男宾那边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谢昭昭吸了口气,暗忖果然是九五之尊的寿宴了,这么多人来一起贺寿,也不嫌吵嚷麻烦。 众人坐好之后没一会儿,云祁和几个郡王先后到来。 云祁今日穿暗金色蟒袍,足蹬云靴,威仪冷峻而贵气。 如今的云祁褪去当初混世魔王一般的桀骜气,英华内敛,沉稳有度却又不过分冷酷。 他是如今整个大秦皇朝最具前途的青年,一进来便吸引了无数贵女们各色各样的视线。 谢昭昭瞧着众女的眼神,朝着云祁眨了眨眼,心底不自觉泛起几分得意,又升起几分庆幸。 这样的人,是自己的少年郎。 这样的人……还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可以做最好的选择。 云祁勾唇,眸间漾着浅淡温柔的笑意,朝谢昭昭回视一眼,只一闪而过的风姿,却也不知道醉了多少女子的心。 太监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谢昭昭暗骂了云祁一声“招蜂引蝶”,便赶紧跪地迎接圣驾。 在山呼万岁之中,一身明黄的宣武皇帝到御龙台上坐下,“平身。” “谢皇上。” 众人各自入座之后,便开始拜寿。 皇子龙孙们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寿礼,官员们也不遑多让。 这种场合,自然是拍马屁的好时候,轮番寿礼送下来,毫无意外让宣武皇帝龙心大悦, 献上寿礼之后,本是有宫廷舞乐。 太常寺的官员刚要上前禀报,请示舞乐是否开始,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一声禀报:“启禀陛下,冀北中山王府送寿礼到。” 霎时间,整个太极大殿雅雀无声。 陈家的事情到现在已经大半年过去了,中山王府没有人到京城来过,宣武皇帝也没有下令后事如何。 却不想在这皇帝寿宴上,竟有中山王府的人压轴送寿礼? 给大秦开国的宣武皇帝贺寿,这送寿礼的人必定要分量到位,否则便是藐视君威,不知这陈家来的是何人?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太极大殿的门口。 谢昭昭也眯了眯眼睛。 陈家的寿礼来的突兀,却又并不算太过意外,她也好奇这送礼之人。 御龙台上,宣武皇帝挑起花白的眉毛淡淡一笑:“朕昨日还在念着中山王,今日他便让人送寿礼到了,当真是君臣心有灵犀,快宣!” 太监应了声“是”后退下,片刻功夫便见一个青年男子跨步进入大殿之中,与殿门口三拜九叩一路到了御龙台前。 走到近前,谢昭昭才留意到,这青年男子一身的风尘,看起来是快马赶路而来,双手相合贴与眉心,挡住了眉眼,但下颌上竟有些胡茬。 穿戴也并非如同殿内其余百官那般周全隆重,而是军队作训才会穿的宽袖软甲战袍。 “微臣陈文琢代祖父及二叔为吾皇祝寿,愿吾皇千秋万岁!” “文琢啊。”宣武皇帝瞧着跪在下面的青年,面色平和,“快快平身!” 第314章 忠心 “谢皇上!”陈文琢撩袍起身,朗声道:“此番前来,微臣代祖父为皇上送上两份寿礼,一份为冀北最新军报——祖父与二叔兵分两路,夹击突厥大胜。” “缴获牛羊,马匹五万余头,俘虏敌军两万人,其中包括东突厥王庭的公主与王子。” “当真?”宣武皇帝龙心大悦:“快把军报呈上来!” “是!” 陈文琢取出中山王亲笔所书军报交给太监。 再由太监一路小跑送到宣武皇帝面前,当宣武皇帝看完军报之后,红光满面地朗声大笑起来:“好!不亏是我大秦的定海神针!” 大秦社稷初定,但周边各国却依然虎视眈眈,冀北之外的突厥铁骑更是一大患。 中山王陈献驻守冀北,多年来和突厥人对峙,大大小小也打了不少仗,但取得这样大的胜利,这却是第一次,怎能不叫宣武皇帝愉悦! 陈文琢一头叩到了地上去,“因连日赶路,微臣仪容实在狼狈,还请皇上降罪!” 现在宣武皇帝哪里会在意这个? 他一摆手说道:“快快起身——你为军报日夜兼程,着实是辛苦了,朕赏你还来不及。” 话落,当即便命人在御龙台近前赐座,待到陈文琢入座之后,宣武皇帝又询问战况、伤亡等等。 陈文琢一一禀报。 朝中大臣们现在也是坐不住了,一个两个站起来赞叹中山王老当益壮、用兵如神、护国柱石。 诸多溢美之词堆了无数。 有朝臣暗忖这中山王果然是厉害角色,京中陈家发生灭门之事,他不声不响地等了这么久不作为,却在宣武皇帝寿宴之上送上这样的大礼! 这明晃晃的公私分明,忠义无双。 这样的人物,宣武皇帝若不对他陈家礼遇有加,怎么堵得上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悠悠众口? 谢昭昭朝云祁看了一眼,只见云祁神色平静淡漠,端了杯茶抿了一口。 谢昭昭想,或许他知道冀北打了胜仗,那日才会说“没得几日闲”。 陈家本就分量极重,如今打完胜仗分量更重,便是由当朝太子亲自出面前去安抚,陈家也是受得起的。 但太子主持朝事若无大事不会离京。 那身为太子长子,皇长孙的云祁自然成为不二人选。 第316章 落水 谢昭昭立时回眸朝水昌斋看去。 “怎么了?”谢嘉嘉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她不习武,耳力不如谢昭昭敏锐,方才那一声并没怎么听到。 谢昭昭沉思一瞬,“姐姐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进去瞧瞧。” “啊?”谢嘉嘉愣了,“这可是如厕的地方,你——” 话音未落,谢昭昭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宴席之间喝水吃东西,自然免不得来水昌斋这里更衣方便,且里面人也不少。 谢昭昭一进到院子里,吓得里面的人都白了脸。 谢昭昭视线飞速扫了一圈,看到有个身影鬼祟地从窗外窜,立即丢出手上戒指。 只听“哎呦”一声,谢昭昭跑到窗口朝外看时,只瞧见自己的戒指掉在草地上,那鬼祟的人影却是不见了。 谢昭昭拧眉捡起戒指,刚要转身离去,却猛然回头,慢慢拾起草地上一根褐色丝线。 这似乎是谢焕身上绦子的颜色。 “谢……七小姐!” 负责水昌斋管事的太监也已经快步跑到谢昭昭面前来,面色复杂地说:“您这是做什么呢?” “有人行迹鬼祟,很是可疑。”谢昭昭把丝线收好,“许是刺客,劳烦公公立刻让人查看水昌斋内所有人,再禀报今夜守卫禁军。” 那太监脸色大变:“刺、刺客——哎呦天杀的,要命了!快来人,赶紧查看!” 待到那些太监们都进去查看,谢昭昭又说:“谢府的小公子也在里面,劳烦公公,看到他将他送到我身边来。” “好、好!” 那太监知道谢昭昭如今身份更加贵重,自然不敢怠慢,连连说好。 但所有太监查看完水昌斋里面房间后,并没有发现谢焕的踪迹。 谢昭昭神色有些阴沉。 什么人,竟敢在皇宫之中做这等小动作。 此时禁军巡守的禁军已经到来,询问此处情况。 水昌斋的管事太监立即禀报一切,禁军头领朝着谢昭昭看来,“谢小姐看到了人?什么样的人?” “蓝衣太监,这么高,很瘦,我的戒指打中了他——不过我出手不算重,他没有受什么大伤,但走路肯定是一瘸一拐了。” “明白了,你们几个,立即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行迹鬼祟,受伤的太监。” 谢昭昭说道:“我们府上的小公子也不见了,五岁年纪,长的浓眉大眼很是可爱,这么高,穿褐色小袍子,劳烦各位大人了。” 禁军很快就开始搜寻受伤小太监和谢焕。 谢嘉嘉走过来,脸色很是难看,“这到底是什么人背地里搞小动作,还是在皇宫,当真是太嚣张了!” “不知道。”谢昭昭脸色凝重,“总之是不安好心……姐姐你先回大殿去,我寻一寻。” “可是——焕儿不见了我也很担心,我帮你找吧。” 谢昭昭摇头:“这是皇宫不是谢府,今夜既不安生,便不知还有什么危险隐于暗处,姐姐来宫中次数少,路也不怎么识得,不宜随意走动,我自己找。” “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的。” 谢嘉嘉沉吟一会儿,“那也好,我去大殿那边,然后告诉大哥和六哥,他们和禁军多少有点交情,更能帮得上忙一些。” 姐妹二人明确分工后各自去做事。 谢昭昭顺着方才那太监摔过的地方细细查看,又招来太监,询问谢焕方才更衣进的房间。 这里是男子更衣如厕的所在,那小太监倒是尴尬扭捏不好与谢昭昭说。 谢昭昭拧眉不耐:“还请公公快些告知。 “这——” 那小太监被谢昭昭锐利的目光一扫,当即也不敢再拖拉,指了一个房间,“应该是那一间。” 谢昭昭当即进去查看了一番,里面一切正常,只有窗户开了一条缝隙,有些粗糙的木刺上面也挂着一根褐色的丝线,应当就是谢焕衣服上的。筷書閣 他是从窗户被人带走的。 谢昭昭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水昌斋的窗户很小……那带走谢焕之人想必也是个身形瘦小之人。 她扶着窗沿从里面挑出来,裙摆簌簌逶迤在地。 左右细细观察片刻后,谢昭昭蹲下身查看脚印,却没发现大人的脚印,反倒是看到三两个很小的脚印。 谢昭昭比了比长度,倒像是小孩子的。 难道带走谢焕的是个半大孩子? “快快、有人落水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连串的惊呼之声,谢昭昭眼眸微沉犹豫片刻,快步朝着声音来处跑过去。 第337章 怪物 “小心!” 谢昭昭神色一凛,一把将陆景荣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另外一只手中的夜明珠丢出去,准确无误地驾到了不远处一个三叉树枝中间。 她反手握紧鞭子,屏住呼吸看着侧前方位置。 轰隆。 轰隆—— 沉闷可怖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耳畔的风也呼呼作响。 谢昭昭秀眉紧拧,看到一个……东西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那东西不知是什么物种,有四肢。 两个后肢着地,两个前肢半抬着,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异常高大。 等走的近了,谢昭昭借着夜明珠的光辉察觉这东西竟然身上有铁甲,两只眼睛散发着幽绿的暗光,灯笼一样又大又吓人。 陆景荣低声说:“眼睛好像是宝石。” 谢昭昭刚要反应,那东西听到了此处的声音,豁然转头看向二人藏身之处,下一瞬一爪拍来,便将谢昭昭面前的树干拍碎。 大树轰然倒地,碎屑到处乱飞。 谢昭昭扯着陆景荣翻滚了几圈,压倒一片杂草滚远了些,才没有被倒下的树压住,却就这般暴露在那怪物的视野之中。 那怪物朝着谢昭昭两人扑来。 谢昭昭脚尖挑起陆景荣将他踢到安全地带,立即纵身一跃上了树。 并且快速挥出手中软鞭,抽向那怪物。 她观察怪物动作,发现这怪物虽然力气很大很大,但行动却有些笨拙迟缓。 软鞭缠住怪物一只前肢后,谢昭昭扯着软鞭绕到了另外一棵粗树上,企图找机会就近查看这怪物的具体情况。 但怪物只是停顿了一下,忽而反手用力,谢昭昭手上软鞭脱手,被迫纵跃躲闪。 怪物前肢一晃。 谢昭昭的鞭子被甩到了远处,他一步步向前,将边上的树都用厚实的铁掌拍的全部倒地歪斜。 谢昭昭远是跃在树上,因树到了一片避无可避,只得落在杂草村中。 原先架在树杈之中的夜明珠也因此掉落,瞬间周围一片漆黑。 谢昭昭隐于草丛之中。 杂草茂盛,此处又是一片乱糟糟,谢昭昭屏住呼吸躲在暗处,那怪物一时半刻发现不了她。 但那怪物发着绿光的眼睛,却就像是个活靶子一样,让谢昭昭很清楚它的存在。 只是光线昏暗,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谢昭昭也观察不出什么,只看到铁甲,而且构造很是精妙,也非常结实。 谢昭昭的鞭子抽过去的时候,缠住它前肢的那一声闷响,听着并不是普通甲片。 夜晚的风呼呼呼呼,很大。 谢昭昭尽量放轻动作,缓缓地朝着陆景荣身边移动。 就在快到陆景荣跟前的时候,陆景荣忽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居然开口说话:“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昭昭:“……” 他们原本没事,现在可能要有事了! 电石火花间这年头不过一闪而过,就听得咔嚓咔嚓铁甲碰撞的声音,那怪物朝着两人的方向奔来,并且扯住一棵到底的粗树,直接就朝着两人位置砸来。 谢昭昭连忙扑过去,拉着陆景荣躲闪。 陆景荣却忙着拿直接的针筒瞄准。 但这样的情况下,毫无意外无法瞄准,一根针白白飞出去,不知扎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昭昭飞快抢下他的针筒,一把立即捂住陆景荣的嘴巴,压低声音警告道:“闭嘴!” 陆景荣点点头,眼睛朝下看,盯住谢昭昭手上的针筒。 谢昭昭也重重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那怪物一击不中,似乎很是愤怒,竟然也不像刚才一样站着发呆,而是抓起倒地的大树胡乱摔来砸去,要么就是抬起大脚左右踩踏。 谢昭昭知道,要么他们须得立即想办法离开,要么得制住这怪物。 但制住这东西实在不容易。 “我有办法的。” 哪知就在这时候,陆景荣乘着她捂他嘴那只手力道稍松,竟又开口说话,瞬间便引来怪物关注。 谢昭昭惊的柳眉倒竖,正要拉他继续躲藏,谁知陆景荣一把将针筒交给她,竟飞快奔入长长的茅草存中。 谢昭昭呆住。 陆景荣大喊,“射他眼睛!” 那怪物被他的吸引,果然追过去。 陆景荣跑的并不快,但看起来还算灵敏,而且专门挑一些不好走的地方跑,怪物虽然看似凶悍,竟然短时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第338章 动不了的人 车夫看到他们二人,也愣了下,“你们、你们还活着?” 山谷之中的嗷叫此时已经不怎么能听得到。 但偶尔一声却更显慎人。 车夫恰巧听到,又打了个哆嗦。 “这个鬼地方——”他七手八脚地爬起来,“要不是为了赚车前,我才不会傻兮兮地等在这儿呢,你们出来也好,等会儿得给我五倍车钱。” “快上车!赶紧走。” 谢昭昭和陆景荣二话不说爬上驴车。 见那车夫手脚发软扯不好缰绳,谢昭昭坐过去把他把缰绳扯住赶车出发,豪气地说:“给你十倍!” 车夫呆了呆,“真的吗?” “自然。”谢昭昭一挥鞭子,甩在毛驴屁股上,驴车在小道上奔跑起来,“你歇会儿吧,我会驾车!” 车夫发了会儿呆,看谢昭昭驾车稳妥,终于磨磨蹭蹭地坐好。 等走出一段路后,车夫才想起来问:“你们在里面是不是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了?” 陆景荣抿了抿唇,最后说:“你问她。” 车夫就朝着谢昭昭看过去。 谢昭昭淡道:“我们还真发现了点东西,又大又吓人,不过不是什么精怪。” 车夫“啊”了一声,“那是什么?” “不知。”谢昭昭勾唇说道:“或许抓到了,就能知道是什么了?” 车夫瞪大了眼睛,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谢昭昭,直觉这个姑娘是疯了。 那是山精野怪,又大又吓人谁能抓得住! 但看着谢昭昭朦胧的侧脸,漆黑认真的眼睛,车夫忽然又觉得,这姑娘或许真的有点能耐。 能从山精野怪手上跑出来,可不就是有点能耐么? 到底是光怪陆离的事情,车夫虽害怕但也好奇,一路上试着问了好几次。 陆景荣不说话,谢昭昭也是笑而不语,车夫也只能放弃。 回城的时候天色已经过了子时,城门落了锁。 谢昭昭将驴车停到城楼下时,上面就传来弓弦绷紧的声音,以及守城将领的喝问:“什么人?” “自己人!” 谢昭昭也不敢托大,知道一言不合上面的人恐怕能乱箭齐发把他们射成筛子,“大理寺的人!” “什么?” 城楼上的人似乎有些诧异。 陆景荣懂事地拿出陆汉秋交给他的腰牌递给谢昭昭。 谢昭昭朝着城楼上的人亮出来。 上面的人说了几句话,便听到有下城楼的脚步声响起,片刻后,城门被打开。 守城将领走到谢昭昭三人驴车跟前,拧着眉打量了他们半晌,“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不知道最近启州城不安全么?” 车夫连忙赔笑:“知道、知道,这不有事耽搁了么,不好意思军爷,您性格方便!” 守城将眼神扫过车夫身上,“你和他们一起的?” “不算是……小人是他们花了银子雇的。” “哦。”守城将收回视线,把谢昭昭手上的大理寺腰牌验过,“既然是大理寺的人,那就进去吧,记着下不为例。” 车夫点头哈腰两声道谢。 驴车进城之后,那守城将领与身旁副手说:“大理寺怎么还有女人?” “不知道。” 身旁副手摇了摇头,忽而又犹豫地说:“是不是那个大理寺卿带来的?听说那是个风流浪荡鬼。” 守城将拧眉。 那驴车上的女子虽戴着面纱,看得出来也的确很漂亮,但实在是……并不像是个姬妾。 可是大理寺的腰牌做不得假,先前上头就放了话,给大理寺行方便—— 算了,爱是什么是什么。 …… 这方谢昭昭和陆景荣进城之后,那车老板对他们二人身份惊讶的简直眼珠子要瞪出来。 “你们是官差啊!” 车夫好奇地问:“大理寺的官差?大理寺是什么地方,管啥的?” 谢昭昭说道:“专管各地破不了的奇案,放心吧,这地方应该不会再人心惶惶太久了。” 车夫半信半疑,还想问点什么。 但谢昭昭可没空和他闲聊,催他把车赶回客栈,并且当场就把十倍车钱付给他也不必他找。 车夫这下没半句废话,压下好奇好好做事。 但车没到客栈前面,就被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给挡住了。kuAiδugg 小胡子中年男带着两个青衣劲装的随从。 谢昭昭眉心微皱。 陆景荣从驴车上坐起来,“是我大哥的人。” 谢昭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那中年小胡子给陆景荣和谢昭昭稍稍拱手行礼,“随我走吧,大人等你们呢。” “好。” 谢昭昭和陆景荣下了驴车,换乘这人准备的朴素马车,很快到了启州驿馆门前。 下车的时候,红袖和红霞从驿馆里奔了出来,看到谢昭昭稍稍有些狼狈,都十分忧心,待到确定谢昭昭毫发无损,只有虎口擦破点皮时,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小胡子带他们两人到了后院厢房内。 陆汉秋一身青灰色直缀长衫,正坐在桌前翻看一些纸张,听到开门声立即站起身来,也是确定了谢昭昭和陆景荣安全才松了口气。 他走到谢昭昭面前,拧眉说道:“七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单独行动?你要是出点问题,殿下那里我可交代不了。” “……” 谢昭昭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废话,一摆手说:“你什么时候到的,案子的情况问的如何?” 陆汉秋言简意赅将自己知道的告知谢昭昭,又问谢昭昭探访山谷情况。 谢昭昭说:“有怪物,很奇怪的东西,穿着铁甲,很高很大,但我确定不是什么山精野怪,我们的暗器射中了他。” “哦?”陆汉秋眯起眼睛,“那就是说这个山精野怪的说法很是蹊跷了……我今日下午见到了刘洪生,他不敢查这桩案子。” “而且这启州内部关于这桩案子的事情都十分诡异,丢失孩童的那些父母,闹事的百姓基本全部在地牢里面关押。” “刘洪生给我的理由是,陛下千秋,不能闹出事端所以暂时关押那些百姓,但我以为这件事情不是他说的这么简单。” “我听懂了。”谢昭昭眸光微闪,“在这启州境内,出了这等诡异之事,还能叫刺史都束手无策不敢查,那这件事情的背后必定是有他动不了的人。” 而大秦开国功臣岐阳王的岐阳山庄便在启州附近百里外,即便远离朝堂,但岐阳王身份贵重,在朝中也有不是旧部门生。 一个启州刺史,当然不敢动他。 第339章 分工 谢昭昭和陆汉秋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陆汉秋说:“岐阳王。” 岐阳山庄幅员辽阔,占地极广,因为宣武皇帝爱重功臣,岐阳王又是在江山大定的时候交出兵权功成身退,因此很让宣武皇帝愉悦,赏赐也非常多。 岐阳王如今已经年过七十,只有两个儿子在兵部挂散官闲职,拿一点微薄俸禄。 岐阳王一脉也从来不靠官场之中这点微薄俸禄过活。 他们在启州一带有自己的产业。 因为宣武皇帝对岐阳王的看重,各路朝廷官员也十分给面子,这些年可谓是富甲一方。httpδ:/m.kuAisugg.nět “对了。”陆汉秋又说:“岐阳王的嫡长女,丈夫是启州司马,掌管启州五万兵马,就驻扎在城北十里之外。” “这个我知道……” 谢昭昭眉心轻轻蹙起。 印象里前世岐阳王这里似乎没出过什么事情……不过算这时间,这个时间段在前世正好就是梁王上位大肆杀戮的时候。 或许启州也曾发生这件事情,只是梁王暴虐杀戮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启州的小儿失踪之事百姓传言较少。 “是个王。” 一直沉默的陆景荣说:“那是有些棘手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陆汉秋看向谢昭昭:“七小姐有什么想法?” “我么……山谷之中那个怪物或许是个突破口,就算和小儿失踪之事没有什么关系,也着实蹊跷,且搞得人心惶惶实在不妥……” 谢昭昭沉吟片刻说:“我的意思是,先围捕那个怪人,暂且解除一点百姓恐慌,然后再提审关押在大牢里,那些丢失孩童的父母,了解具体情况再看如何动作。” “好。” 陆汉秋点点头,“我也是这样的想法,那我去提审,七小姐围捕那怪物……明日我会抽调一队人给七小姐用。” 谢昭昭“嗯”了一声,“那就这么说点了,早点休息吧。” 谢昭昭走后,陆景荣也跟着离开了。 陆汉秋立即让师爷去抽调自己的人手。 师爷欲言又止道:“这,让谢七小姐去围捕那怪物是不是草率了些?她毕竟是个女子,而且还是殿下未婚妻,要是出点事——” “那你去?” “呃、小人哪是那块料……” “那就去照吩咐办事。” 陆汉秋凉飕飕地说:“出了问题殿下自会找我麻烦,你放心,到时我必定全权承担,不会牵累你的。” 师爷讪笑不知,虽然心里嘀咕不休,但嘴上却不敢多话,赶紧退下了。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天不亮就起身,穿了窄袖束腰的劲装和马裤,头发也挽的利落,还带上了袖箭以及护腕和护胸的兽皮软甲。 陆汉秋派来的人也很早就到了,是一队五十人的官兵,不像是启州官府的人。 谢昭昭让红袖去询问,而后红袖过来告知,原来这队人是从京城带的。 谢昭昭点点头安了心。 “我也跟你们去。”陆景荣从房间里走出来,还是往日那直缀长衫朴素随性的打扮。 昨晚睡的晚,他现在却瞧着很是精神的模样。 陆汉秋还抬了抬手,“这个针筒里的针对那个怪物很有用处的。” “那行吧。”谢昭昭应下,又忍不住叮嘱:“这回你看我手势行事,不让你说话你便不要乱吭声,别自己随意发挥,你得答应了我。” 否则还像昨天那样,万一出岔子可就糟了。 陆景荣默了默:“昨天我也帮了点小忙的……” 见谢昭昭蹙眉,陆景荣又叹气改口:“知道了。” 等一切准备妥当,谢昭昭便带这一队人前往山谷。 …… 陆汉秋则带另外一个京城来的差役到了启州官府地牢之前来。 刘洪生陪在一侧,微笑说道:“那些百姓本官都好吃好喝管着的,陆大人等会儿见到想怎么问都可以。” “行。” 陆汉秋淡淡说:“我自己问,就不需要刘大人相陪了。” 刘洪生本来也没打算陪他,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 他身旁师爷走的一步三回头,等到了僻静处,忍不住说道:“大人,咱们就这么把那些百姓交给姓陆的?万一问出什么,那那边岂不是不会和咱们善罢甘休。” “随便他们。” 刘洪生皱眉说道:“他们简直毫无节制……是他们先让本官没法和上头交代的。” 师爷默然。 其实一开始那些人并没有做的这样过分,刘洪生也能帮忙兜着,但时间久了那些人越来越过分,变本加厉以至于现在兜不住。 而且还牵扯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一旦那一堆事情暴露出来,京都龙颜震怒,启州是要翻天的。 也不怪刘洪生现在想要搭上前途,都给京城来的陆汉秋开方便之门。 …… 谢昭昭到山谷之前时太阳刚升起来。 那五十人都是青灰色宽袖劲装,陪着统一的绣春刀。 这是大理寺办案的精锐之人。 陆汉秋这次来时只带了一百,他交给谢昭昭五十,自己留下了五十。 差役头领是个三十多岁的瘦脸汉子,对谢昭昭和陆景荣都很是恭敬,毕竟……能从怪物手上全身而退还打探清楚情况的人,他很难不刮目相看。 “我们是在谷中深处遇到它的。” 谢昭昭拿着树枝挥开杂乱的茅草往前行,指着远方说:“大致是在那个位置,不过白天它没有出现。” 接下来一边走,谢昭昭一边将那怪物的特性,以及需要注意的与大家说了。 这一队人背后都配了弓箭,腰上还有连发弩,箭和弩上都用了陆景荣准备好的药抹过。 不得不说陆景荣还是很有想法的。 一晚上就悄无声息准备好了这些。 差役头领一边听一边点头,“那我们要等晚上了?” “不知……”谢昭昭摇头,“我们昨日来它的确是晚上,但也不能以这个就断定它白日不会出没……” “昨晚它被针射中了,也许我们可以分成几个小队,找一找,不必一定等到晚上。” 差役头领点头:“我们现在五十四人,那怪物听起来很是厉害……那就九人一队,分成六组,向前搜寻。” 第340章 是人 “好!” 谢昭昭应下,她与陆景荣和红袖红霞再带几个差役是一队,其他人快速组队,便各自一个方向往前搜寻,且约定好了信号。 几队人分散开后,谢昭昭还是循着昨日她和陆景荣走过的方向前行寻找。 因为有了经验,这一回他们少走了许多冤枉路,一个时辰后就到了山谷腹地。 昨日和那怪物动手的痕迹犹在,到处都是倒下大树,还有大到离谱的蹄痕,茅草压出一片又一片凹陷。 红袖看的惊诧:“是什么怪物,这样大的脚!” “不知。” 谢昭昭精神地观察四周情况,一边回:“身上有铁甲,不像是我们往常所了解到的巨型动物。” 而且连博学的陆景荣都不曾见过的东西……要么就是藏在深山野林之中的稀有物种,要么就是什么人造出来的…… 这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稀奇古怪,就算是深山野林之中真的藏有稀有物种,这么多年不曾出现,忽而这个时候出现也是说不过去的。 谢昭昭心底深处更趋向于后面那个假设。 陆景荣猫着腰仔细地在草丛之中扒拉。 谢昭昭瞧见,忍不住问道:“陆先生,你在做什么?” “找东西。” 陆景荣回,“我昨晚射空了一枚针,我想找回来。” 谢昭昭:“……” 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找一根细如牛毛的针? 谢昭昭琢磨他非要跟来怕不就是为了那根针吧,一时无语又无奈,但还是让红霞他们留意,如果发现了便叫一声。 陆景荣赶紧提醒,“针上有迷药,发现了喊我,不要随意用手去碰。” 红霞和红袖以及那几个差役神色古怪地对看一眼,都默默应下。 片刻后,陆景荣忽然高喊:“找到了!” 谢昭昭失笑:“果然是陆先生自己的东西,怕也是认得陆先生的,那般细如牛毛陆先生也能一下就找到。” “不是!” 陆景荣却说:“是线索!” 谢昭昭笑容一敛,快步走过去,“什么?” “这个。” 陆景荣指着地上的一坨泥,“我闻到了那怪物的气味,这个位置最是浓烈,我们可以顺着气味找过去。” 第341章 运回 陆景荣点点头说“好”。 跟着他们过来的那几个差役放出信号箭。 谢昭昭打量着这个铁人,思考着运送办法,忽而视线一转,停在方才铁衣人靠过的树干处。 她看了片刻,缓缓走过去蹲下,捡起地上一枚菱形镖。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这个东西?”红霞走过来拧眉说:“没有锈迹,镖头这样冷光迸射,看得出来每日都有打磨,应该是一直在用的镖。” “难道除了我们还有旁人也想抓到这个铁衣怪人?” “大概吧。” 谢昭昭仔细打量着那镖,吩咐红霞仔细查看一下周围,看看可能发现什么其余痕迹。 她自己走到陆景荣身边将镖递过去,“先生,帮我看看这东西可用了毒或者是药。” “好。” 陆景荣接过检查片刻,点头说:“的确用了很厉害的迷药。” 谢昭昭心里有了数,小心将那镖收起来。 片刻后红霞回转说:“树上有许多痕迹,但咱们的人也上去过,现在不好分辨到底是自己人留的还是先前有人留的。” “也没发现什么脚印。” “明白了。” 谢昭昭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那些树上痕迹,的确是不好分辨。 他们一路从山口到这里,也似乎并未察觉别人的痕迹,如果真的有人前来抓这个铁衣人,会是从什么地方来?难不成是从那瘴气毒物遍布的山林深处? 谢昭昭的眸光落在那树藤缠绕,雾气弥漫的远处。 那层层的雾气袅娜朦胧,神秘,且似乎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没一会儿,分散成几队的所有人都赶到了这里来,看到那铁衣包裹着一个异常高大的“人”,所有人的神色都惊诧莫名。 这是什么人,长成这样高壮像怪物……又是怎么被弄到铁衣服里面去? 而且那铁衣材质十分结实,简直堪比战甲! 但这一切疑问,现在都无法解决,只能想办法先把人弄走。 差役头领让人去启州官府报信,找了一辆极大的板车来。 这铁衣人十分沉重,光是将他搬起来就需要十人一起发力去抬。 此处树藤缠绕又是山谷府邸,板车过不来。 第345章 朝廷律令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名讳?” 中年将领嗤笑了一声,“见你是个丫头才和你多说两句,不然早冲进去了,快些吧。” 谢昭昭淡笑道:“抱歉,人是我抓的,就不能给随便交给你。” “什么?” 中年将领眯起眼睛,既诧异人是她抓的,更诧异她的语气,“你不交?” “是。”谢昭昭无所畏惧地说道:“别说是你来,就是你们启州司马夏元飞来了,我依然不可能把人交给你们。” “好你个臭丫头,你竟然敢直呼我家司马大人的名讳,岂有此理!” 中年将领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个臭丫头给我拿下,再冲进去把那个山精野怪拖出来带走!” 随着一声“是”高声应下,一群士兵上前,手中长矛朝着谢昭昭面前逼去。 谢昭昭眸中有冷光划过,缓缓握住腰后鞭子,声音淡漠:“我劝将军不要随意动手,这是朝廷驿馆,并非能动刀枪的地方。” “朝廷驿馆又如何,这启州城内就没有我们不能动刀兵的地方。” 那中年将领见谢昭昭面无表情,但容颜绝美英气,忽然之间笑容变得下流猥琐起来。 “小丫头,你是不是怕了?不如你叫声好哥哥,随哥哥回去,给哥暖暖被窝,哥哥就不和你计较今日的事情了。” 谢昭昭笑道:“那你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昭昭手中软鞭忽然挥出。 那中年将领哪里知道她在这多人面前竟然还敢突然出手,竟被一鞭打的摔倒台阶上。 还不等爬起来,谢昭昭另外一鞭又挥来。 那鞭尾长了眼睛一样缚住将领双手,谢昭昭脚尖一点,踢中他某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下一瞬,谢昭昭穿着白色短靴的脚踩在了那将领的脸上,“看来你没这个本事。” 其余士兵面色大变更为逼近。 有人喝道:“放肆,还不赶紧将我家将军放开!” 红霞冲上前来,把谢昭昭手上鞭子接过,也将那中年将领押跪在驿馆门前。 谢昭昭朗声说道:“驿馆为朝廷在各地所设,是为方便朝中信使、官员沿路休息之所在,地方大营中的将领归属军中管辖,没有朝廷调令不得擅自离开军营,更不得私自带兵入城!” “你们领了谁的命令,私入城中惊扰百姓!” “难道是你们夏司马命令你们来的吗?如果是,那么司马大人当真是嚣张跋扈,竟敢不把朝廷律例放在眼中!” 那些士兵们面面相觑。 虽不知谢昭昭是何身份,但就这朝廷律例几个字压下来,也叫这些士兵迟疑却步。 被谢昭昭制住的那个中年将领想出声却是不能,铁青了一张脸瞪着谢昭昭,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 另有一个将领打量谢昭昭穿戴气度,开口朝廷闭口律例,而且身手极为厉害,瞧着情况不太对,当即笑着走上前来。 “误会、误会!我们司马大人并非是不把朝廷律例放在眼中,让我等前来我并非为了惊扰百姓。” “相反的,我们就是为了解除百姓恐慌。” “哦?” 谢昭昭挑眉笑:“愿闻其详。” “听闻驿馆之中抓到了那扮做山精野怪吃人的怪兽,司马大人怕驿馆人手太少,控制不住那怪物,所以派我们前来帮忙的。” 谢昭昭笑意加大,“如果方才那位将军有你这般客气,咱们也不至于闹到如此的份上。” “是、是。” 将领赔笑着说:“他也没有恶意的,就是火气大了些。” “火气大?”红霞冷笑着说道:“开口便是下流调戏,你管这叫火气大?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竟敢对她出言调戏,看你们是不想要命了!” 那将领脸色微变,思忖谢昭昭身份不低,赶忙又说:“这……军营里大家免不得说些浑话,他一时走了嘴,还请、请姑娘大人大量。” “好说!” 谢昭昭抬手示意红袖把人松开。 红袖很是不甘愿,一脚把那将领踢的滚下台阶,面朝下扑在马匹前面。 几个士兵连忙上前把人扶起,却发现那中年将领被点了穴动不得也无法说话。 后面态度较好的将领就赔笑着要和谢昭昭说什么。 谢昭昭淡道:“我可以不追究,但不会给他解穴,你们就这么带他回去,告诉你们司马大人,这怪物我们既然抓的到,那就守得住,不必他来帮忙了。” 将领只好应是,又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只是大理寺的一个小官而已,不值得各位过问,你们走吧。” 将领犹豫再三。 别看谢昭昭语气算是客气,但态度其实很强硬,一旦抢人这里必定要动起手来,引起骚乱,传出去的话,启州兵马随意进城,这可是不小的罪过。 而且这女子看起来并不好惹。 将领觉得大理寺小小官员不会有如此气度。 因而思量再三,他还是带着人立即离开了。 这一行人走了之后,红袖气恼道:“什么东西,竟敢对小姐说这种恶心的话!” “好了。” 谢昭昭眉心蹙起,“快些进去吧。” 红袖应下,随着谢昭昭一起进去的路上,谢昭昭忍不住问道:“先前传给殿下的信送出去多久了?” “七天有了。” 当初离京前往启州,就想到来了此处可能无人手可用,因而传信给云祁借调玄甲军。 如今看这情况,启州司马也搅合在里面。 启州的司马掌管大营五万守备军,如果他要动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今日能用朝廷律例吓住他们,下一次未必。 七日,飞鸽传书信怎么也该收到了。 云祁会让玄明前来吧。 谢昭昭不由地想,还是手上有兵心里踏实些。 这要是搁在前世,她不至于这般束手束脚。 坏就坏在今生一切都稳妥发展,她只是内宅女子,不是战场将军,除了自己的十八武婢再无可调兵力。 现在只能寄希望与云祁身上了。 此时陆汉秋已经去刘洪生那里借调启州府的卷宗以及地质图纸,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有所收获吧。 谢昭昭进了驿馆一路往前,刚到二门那里,红霞快步跑了出来:“小姐,那个姑娘醒了!” 第346章 秋水 谢昭昭一听,顿时加快脚步。 因与四哥有些关系,谢昭昭让红霞帮忙处置了这个姑娘的伤口,安顿了一间十分干净的房间。 此时那姑娘正靠着靠垫,陆景荣帮忙诊脉。 “怎样?”谢昭昭走近问。 “挺好。”陆景荣收回手说:“她中的镖是淬了迷药的,不要命,我们灌的药和扎针也不要命,她就是虚弱些,不过现在比早上那阵好多了。” “你想问什么都好问。” 谢昭昭一喜,朝着陆景荣道了声谢之后到了床边去。 “我叫秋水。”那姑娘不等谢昭昭询问,便弱弱地开口:“我也在找他,只是找不到……又听说你们抓了个人,所以我来瞧瞧。” 谢昭昭琢磨着她的话,忽而问:“所以你以为我们抓住的这个怪人会是我四哥?你怎么会有这种猜测?” “他进了岐阳山庄就没再出来过。”秋水背靠靠垫仰头闭眼,“这整个启州我几乎都翻遍了,哪里都没有,如今你们忽然抓个怪物,是我没见过的,我自然要来看看……” “什么?” 谢昭昭面色微变,“他进了岐阳山庄?” “不错……三个多月前进去的,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秋水说到此处眼露忧思伤怀,竟流下串串泪珠,“他腿脚不便,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遇到了什么。” 谢昭昭脑海之中诸般思绪乱飞乱窜,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询问秋水细节。 秋水抹掉眼角泪珠,整理思绪后缓缓开口:“事情还要从一年前说……当时我与他本来先到了京城附近打算回去,但他忽而又说不去了,我们就在京郊百里住了一段时间,采药行医。” “后来我们二人就辗转到了启州来,春天启州这里忽然开始丢小孩。” “朝廷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和他便暗中追查,谁知查着查着,查到了岐阳山庄那里。” “他说岐阳山庄以及方圆三百里,都是岐阳王分封的地盘,事情可能有些蹊跷,要找机会进去探一探。” “正好那段时间岐阳山庄贴出了告示,说岐阳王病重要寻神医治病,他便接了告示。” 第354章 机关 “齐三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谢昭昭声音冰冷地说道:“这不是明智之举。” 齐胤然摇头:“我所言句句属实,只能等——” “……” 谢昭昭沉默片刻,定了点头,“那便等吧。” 她回到谢长珩身边去,背对着齐胤然的方向,极小声地和谢长珩说:“不能尽信。” 一旦齐胤然真是在拖延时间,在这密室之中还有其余算计,那他们此时如大意便是等死。 谢长珩点点头。 谢昭昭又说:“四哥在这里三月,可看出此处有何异常之处?” “西南。” 谢长珩瞧了不远处的壁灯一眼,“那里偶尔能听到一些砰砰锵锵的声音,不甚真切,我猜测那道墙壁较其他三面都要薄一些。” “墙壁之后也可能还有玄机。” “嗯。” 谢昭昭颔首起身,走到西南方向壁灯处查看了下,后又分别敲击了四面墙壁,果然发现其中一面墙壁的声音与其他三面不同,像是墙壁之后是空的。https:/ 谢昭昭回头看向齐胤然。 齐胤然却摇头:“我并不知道,这地方……我也是三个多月前才得知,这条楼梯和我房间的暗门也是当时才修的。” 谢昭昭眼眸微眯。 也就是说,原本齐胤然房中没有和地面相通,后期才通? 谢昭昭快速问道:“那为何要在你房中通这个密室,你知道墙壁后面还有东西?” “当时……我二哥只说这个密室或许我会有用。”齐胤然顿了顿,“修好之后我第一次进来时密室就是这个样子,墙壁之后或许有东西,但我不清楚。” 谢昭昭紧紧盯着他。 齐胤然说:“我的确不清楚,我知道的其实并不比你们多多少,或许,我知道的还没你们多。” 谢昭昭和谢长珩对视一眼,谢长珩也摇了摇头,“当初进到山庄,便是顺着那失踪孩童以及山腹中铁甲怪人之事来的,进来不过三日就中了算计,只知这岐阳山庄很是蹊跷。” 谢昭昭又看向苗先生,“先生呢?” “我么……”苗先生仔细回忆了一下,“我来的比他晚,是在启州发现秋水那丫头削尖了脑袋想进到岐阳山庄来看看。” “正好岐阳山庄贴了告示找神医,我便进来了,也是不过三两日而已,就落了算计——”苗先生瞥了齐胤然一眼,“别说,他的软骨散很是精妙。” “我虽然自负,也不得不说他这个软骨散我制不出,而且比我当初用在你身上的要厉害的多,连我都没发觉。” 谢长珩也说:“我也没发觉。” 谢昭昭眉心轻轻蹙起,看向齐胤然。 齐胤然摇头:“我二哥给我的,还给了一些别的,只是我无法用。” “……” 谢昭昭不露痕迹地打量他良久,觉得他这倒不像是说谎,也不知那齐老二的药是从何处得来,苗先生和谢长珩都是医中翘楚。 竟然能让他们二人毫无察觉就中了算计…… 只是现在并非思忖这些的时候。 谢昭昭暂且将这点思绪压下,将手掌放在那有玄机的墙壁之上,试探其上每一块砖石。 苗先生说道:“你以前不是跟那老不休学过点奇门遁甲么?仔细查看一下,说不准是有什么机关暗道的,打开来,我们也多个机会。” 困守在这里等外面的人来救,还要等到明早五更天,想想都让人心慌,和坐以待毙没有区别。 谢昭昭轻轻“嗯”了一声。 她师承紫霞峰逍遥散人,别看师父是个邋遢的瘌痢头道人,但本事却是不俗,除了教授谢昭昭武功轻功,还提点过奇门之术。 奇门之术在生活之中并不多用,谢昭昭只当是消遣时间的小游戏,偶尔自己用些小东西摆弄着玩一玩,如今这还是第一次派上正经用场。 她仔细地观察青砖排位以及墙上的壁灯,心里有了数,便试着拍击青砖,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打开这道墙壁。 其余三人各自靠在不远处歇息,眼神却紧紧地落在谢昭昭身上。 尤其是齐胤然,眼含诧异与惊奇。 多年不见,当初的哭闹着要丁香花的小姑娘,长成了如今这般冷静睿智的模样,能耐更超乎他的想象之外。 谢昭昭试了好几种方法,那道墙纹丝不动。 就在苗先生以为没什么希望只能继续等的时候,那道墙忽然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了缝隙,而后往左右分裂出一道门来。 第355章 机关 密室之中,谢长珩看着谢昭昭举着夜明珠进了黑漆漆的暗道,眉毛紧拧。kuAiδugg 待到谢昭昭的身影看不怎么清楚,那暗道之中只传来微弱亮光之时,他收回视线,落到齐胤然身上。 只见齐胤然也凝着眉瞧着那黑漆漆的暗道,似乎诧异好奇,不像作假。 谢长珩深吸口气,只得闭上眼养神,心中祈求谢昭昭前去一切顺利,千万别出岔子。 谢昭昭在暗道之中走的很慢,越往前走,那种让人几欲作呕的恶臭气息就越是浓厚,便是谢昭昭掩住了口鼻都起不到多少作用。 通道内阴风阵阵,她神经紧绷,在猜测这暗道之后可能出现的场景,是怎样的惨烈场面。 安静的暗道里只有她极轻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良久良久,狭窄的暗道终于结束,面前出现一座空旷至极的所在。 谢昭昭手上的夜明珠很小,只能照见自己脚下一小段路,倒是看不清楚这空旷的地方是个什么所在。 她左右照了照,发现两旁的墙壁上都有壁灯,便拿出随身的火折子把壁灯都点了起来。 待到她回头那一瞬,谢昭昭的眼眸猛然瞪大,瞳孔却下意识的紧缩,唰一下就白了脸。 …… 玄甲军本就驻扎在岐阳山庄附近,云祁一声令下,半个时辰便将整个岐阳山庄围的犹如铁桶一般,并和山上守卫交涉。 但无用。 山庄守卫的头领搬出岐阳山庄乃是陛下亲赐,亲题牌匾,任何王公贵族都不得带兵上山的金口玉言来。 玄甲军将领交涉无果,前来禀报云祁。 云祁面容冷肃,“既然不让,那便动手。” “可是——”陆汉秋迟疑道:“这里毕竟是岐阳山庄,岐阳王与立朝有功,陛下对他十分敬重。” “不错,但若皇爷爷知道这里有人谋逆造反,而我却受反贼掣肘胁迫,岂不是要骂我愚蠢?”云祁冷冷说道:“今日是斩杀逆贼,并非与功臣动手。” 陆汉秋没话了。 其实他也就是道义上稍稍提点一下,岐阳山庄的确问题很大。 现在里头不知发生了什么,若不上去出了问题,谁也担待不起。 云祁下令:“阻拦者杀无赦。” “是!” 如此令下,玄甲军手起刀落,将那两个拿着宣武皇帝金口玉言阻拦玄甲军的人斩于岐阳山庄之前。 其余岐阳山庄护卫见他们冷面无情,下手更是毫不犹豫,当即弃了武器让开道路,让玄甲军冲上了上去。 云祁在半盏茶之后随玄甲军进入岐阳山庄,玄靖立即就把红袖带了过来。 “殿下!”红袖脸色苍白地奔过来行了礼:“我们把山庄内各个地方都找遍了,没有小姐的踪迹。” “她出去之前可与你说去何处?” “去了齐三公子院内,进去之后便没出来过!现在那院子里,齐三公子也不见了,我分明瞧着他进去的——” “哪里?” 红袖带云祁上前。 齐胤然的屋子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摆设也是一目了然,在这样的地方,人能凭空消失? “叫景荣来吧。” 陆汉秋打量了一圈,“没准是有什么机关。” 云祁点头,一边吩咐人去找陆景荣,另外一边叫人找来齐胤然身边的人审问。 陆景荣在谢昭昭隔壁院内休息,因为云祁他们在山下和山庄护卫动手,山庄内部也戒严起来,将陆景荣困在了院子里。 陆汉秋派人去后才将他带出来。 陆景荣来的快,进门之后也不说话,便在房中仔细查看起来,很快就发现了拔步床后的玄机:“在这里……关死了,稍微有点棘手。” “能开吗?”云祁眉毛微拧,快速问道:“要多少时间?” “大致……”陆景荣想了想说:“一刻钟,或者能更快些,不要与我说话。” 云祁闭上了嘴,自己往后退去,便叫院子里的其余玄甲军都退到外面,并且保持安静,不要吵到陆景荣开机关。 陆汉秋已经去审问齐胤然身边的人,但那两个人只知房中有个机关,至于如何开启,如何关闭,这两人毫不知情。 如此,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陆景荣身上了。 云祁阴沉着脸站在院内等着。 陆汉秋走上前来说:“殿下放心吧,景荣应该很快能打开机关……至于七小姐,她为人机敏聪慧,武功高强,如今还习了医,技艺傍身,就算遇到些许危险,也能随机应变,不会有危险的。” 云祁没吭声。 即便明白陆汉秋所言非虚,但依然无法叫他安心。 这岐阳山庄内谁知有何变数,他怎么安心? 如今只能寄希望与陆景荣身上,他只能站在这里等待……时间似乎过的很慢很慢,慢到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的。 云祁抿唇冷脸一个字都没说。 但陆汉秋隐约明白,如果谢昭昭在这岐阳山庄出点岔子,这里恐怕要血流成河。 陆汉秋暗暗吸了口气。 希望谢昭昭有惊无险,一切安好,否则真要糟了。 “好了。” 就在这时,屋内的陆景荣出了声。 云祁立即快步奔进去,直接冲入了那道机关门内,陆汉秋本想喊云祁慢些,让人走在前面看看是否还有什么暗箭之类的,但显然他没机会说。 说了云祁也不可能理会。 陆汉秋只好让几个玄甲军好手跟上去。 陆景荣站在原地没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机关,眼中浮起一抹古怪,而后又在齐胤然的房间内转起圈子来,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陆汉秋说:“你在干什么?” “看看。” 陆汉秋挑眉:“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机关暗阁么?” 陆景荣不说话了。 陆汉秋瞥了他两眼,又默默把视线收回,懒得理他。 他想,约莫陆景荣是觉得这机关精巧,然后觉得这房间里其他地方可能也有精巧的机关,所以好奇起来了。 自家弟弟素来就是这样,只有他偏好的那些事情才能引起他的兴趣,其余人情世故时速杂事,他是根本懒得理会的。 云祁进入机关密道之后一路前行,待下了三十多级台阶,看到谢长珩几人却没看到谢昭昭时,目光瞬间就扫向那边石墙裂开的石门。 第356章 尸骸 谢长珩已经多年未回家,看到云祁时怔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份。 但苗先生却是大喊一声,“殿下你来了——那丫头进去了!” 不等他说完,云祁已经快步进了那裂开的石门缝隙。 “殿下?” 谢长珩这才明白了云祁的身份。 有玄甲军上前来,将齐胤然捆缚带走,其余几人把谢长珩和苗先生扶起来。 见谢长珩担忧地看着那石门缝隙,苗先生说道:“别看了,殿下为了这丫头可算是用尽心机,他去找她是万无一失。” 谢长珩默了默,也知如今自己体虚乏力,也没办法帮到什么忙,因而叹了口气,随着玄甲军的扶持离开了密室。 …… 云祁快步前行,剑眉紧拧。 一路上扑鼻而来的恶臭气息让他的心沉了又沉,待走了一阵之后,忽听前方传来错落凌乱的脚步声。 他脚步顿了一瞬,眯起眼睛,只见不远处有一缕微光越来越近。 因为暗道内实在漆黑,那光忽闪着,倒是叫人看不清楚来人是谁。 云祁的手握上腰间剑柄,正要动作,却见那忽闪的微光之中是一张苍白俏脸。 “昭昭?!” 云祁立即上前,谢昭昭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手上夜明珠掉落在地,当当当滚到了一边。 她扑到云祁身前,紧紧抓着云祁的手臂,身子在隐隐颤抖。 云祁低头看时,发现她已紧闭双眼,额头上也有绵密的细汗。 他没有问她怎么了,紧紧拥住她,把体温和安全都给她,而后直接把人抱起往外走。 谢昭昭闭着眼睛靠着他,呼吸之前是云祁身上独有的气息,将那暗道之中令人作呕的恶臭冲散了去。 待到了原先囚禁谢长珩他们的方形密室之中,云祁把谢昭昭暂且放在石台上,摸索着她的手臂和肩背。 “我没事……”谢昭昭这时才神色缓和了几分,抓着云祁的手摇头,“不用查看,我没有受伤。” 只是她的脸色还很是苍白,让云祁担心不止,“那这是怎么了?” 云祁用袖子帮谢昭昭擦拭额头细汗,温声说道:“是里头有什么?” “……”谢昭昭抿住了唇,想起里头一切此时依然觉得触目惊心,并且喉间似泛上一股酸水,十分不适。https:/ 她强忍着不适闭了闭眼,“你让人进去查看,里头也没什么危险,只是有些东西……查看过后你便知道了,我不想在这里待着。” “好。” 云祁伸手去抱她。 谢昭昭摇摇头:“不用。” 她扶着云祁的手臂从石台上跳下来往外走。 出去的时候,云祁不放心地扶着谢昭昭,只觉谢昭昭虽看似走的稳,但实际身体僵硬极为不自然,想来是那暗道尽头有什么东西,对她造成了如此冲击。 云祁回眸瞧了一眼,给站在一旁的玄甲军打了个手势。 那两人便立即叫人,点起火把进去探看。 到了外面,谢昭昭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总算是稍稍驱散了心中浊气。 云祁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披风,把谢昭昭的身子包裹住,“你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 “休息不了……”谢昭昭摇摇头,“等那里头查看清楚了,他们报上来我再休息。” 云祁瞧她坚持,便点点头,“那好。” 谢昭昭坐在院子里树下的石凳上,云祁陪在她一侧,只静静陪伴,也不多问。 过了一阵子,先前进去查看的玄甲军走出来,脸色极为不适地禀道:“殿下,那暗道尽头是一间极大的地宫,地宫之中全是、全是尸骸……看骨骼都是小孩子。” “大一点的四五岁,小一点的一二岁,尸骸不完整,头骨消失了。” “还有一些大人的尸体,看起来、看起来——” 那玄甲军没有禀报完便“呕”的一声冲到不远处呕吐起来。 这一声引得其余从里头出来的玄甲军也忍无可忍,一时间满院子都是呕吐之声。 谢昭昭脸色惨白,强忍着不适。 云祁的脸色也转为阴沉,轻轻抓住谢昭昭的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陆汉秋。” “臣在。” 陆汉秋走上前来,容色淡定,“成年人的尸体应该都是男子,高矮都有,大致年龄在十七至三十之间,每一具尸骨上都有伤口,四肢断裂的比较多。” “这地宫面积很大,里头大人小孩粗略估计,没有上前,数百也是有的。” “现在大理寺的差役已经进去点算了,具体的情况,还得点算之后才能仔细回禀。” “好。”云祁沉声说:“这地宫里的事情你来负责。” “臣领命!” 云祁抚了抚谢昭昭的发,“我们先走,等陆汉秋点算查探之后再说。” 谢昭昭点点头。 和云祁离开这院子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景致静雅,雕梁画栋的庭院,似乎一下子成了个吃人的怪兽嘴巴,可怖而阴寒。 谢昭昭暂且回到了自己在齐家休息的院子里,云祁一直静静陪伴,不问她,也不多言。 无声的温暖却比任何话语都有用。 云祁坐在窗边,拥着谢昭昭靠在他怀中,就这般过了许久,外面天色发灰,将要天亮时,谢昭昭终于出声,“那里还有几幅铁甲……你还记得我们抓到驿站的那个铁甲人吗?” “我四哥先前说过,这些人在炼铁甲兵人,我猜这个地宫就是炼制这种铁甲兵人的场所,那些铁甲就是造好了备用的。” “他们给活人喂药,让人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然后装进铁甲里面,钉住四肢,焊死了甲胄。” “我猜这种铁甲兵人也不是很容易就能成功的,所以他们找了好多人来试,成功的就封在铁甲之中,成为战力可怖的铁甲兵人,没有成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那个被我们抓住的铁甲人,或许是他们离开之前逃出去的。” “嗯。” 云祁点点头,“你分析的不错,齐家看似富贵王侯,却早有不臣之心,此间事情我会亲自过问,定要查个清楚明白。” …… 第362章 我亦钟意与你 秋水那泪水却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滴哒哒掉落,啜泣道:“对不起什么?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只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你只是拒绝我喜欢你!” “你没有错,是我自作多情,你不用对不起我!” “我走,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我这个自作多情的人——” 两人这一年多来关系微妙,相互试探多次,虽有些摩擦,却始终没有如这样撕破脸大哭叫嚷过。 谢长珩看她走的决然,呆愣一瞬,忽而喊道:“别——” 秋水被气坏了。 他们在一起两年多,他帮她治伤救她性命,她照顾他的起居陪他云游,不知觉间就产生了暧昧情愫。 可他因为腿的问题始终犹犹豫豫,她想她可以等,只要一直陪伴总会让他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不会因为他的腿有何变化。 可是她没等到。 半年前她情难自禁与他表露心迹,把二人之间那层纸给捅破之后,谢长珩对她的态度便有些反复。 秋水心中难受,却又不愿放弃,硬撑了几个月,四个月前,他们在一处小山村落脚的时候,正好遇到一对年轻夫妇拜堂。 有情人终成眷属,大红双喜的场景冲击了秋水的心扉。 她也期盼自己能有这样的场景,情不自禁之下,浑浑噩噩吻了谢长珩。 之后两人关系彷如冰冻一般,直接僵持住。 再之后谢长珩发觉岐阳山庄有问题,便进了山庄查探。 如今他被谢昭昭救出后安置在驿馆,虽然和秋水日日相处,其实却都没怎么说上几句话。 再加上苗先生每天都来纠缠,秋水烦不胜烦,耐心半点不剩,今日才如此直白与他说“道歉”之事,谁知道他又旧话重提! 无情的混蛋! 早知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竟还期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吗? 他觉得他会拖累伴侣,不要和她在一起,不需要她在他身上浪费时间,难道她就一定要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非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成! 她大好年华,离了谁都能活! 谢长珩见她走的坚决,头也不回,叫她一声她反而跑的更快,一时情急撑着身子要站起来。 但双腿已废只能无力地跌倒在地。 他怔怔地看着地面片刻,勉强翻身靠着榻边坐,双眉紧拧面露苦笑。 这时,门外传来清浅迟疑的脚步声。 谢长珩微怔,视线慢慢转过去,看到一截水蓝色的裙摆掠过。 秋水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眼角依然有泪痕在,双眼也红的和个兔子一眼,紧抿着唇瓣。 她走到谢长珩身边,不发一语地蹲下身,双手伸过他腋下,扶抱着他将他从地上搬到了榻上,而后转身就要走。 谢长珩却抓住了她的手臂。 秋水挣了两下挣不开,谢长珩又抓住她另外一只手臂,语气低柔却认真:“我道歉。你会说话算数吧?那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秋水豁然抬眸瞪着谢长珩,眼中惊疑不定。 “别走。” 谢长珩的手往下滑,牵住秋水的手:“你瞧我这样不能自理,你离开了我,我以后可怎么办?要吃不饱穿不暖,生活都成问题。” 秋水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好久,忽而骂道:“怎么你留我下来要我给你当婢女的吗?让我照看你的生活?我这就出去帮你买个婢女!” “买下人要银子的,你有吗?” “……”秋水噎住,她还真没有。 “我凭什么买下人!”秋水反应了过来,冷笑一声要挣脱他的拉扯,“你堂堂凉国公四公子,你会缺下人照看?” “你放开我!” 谢长珩反倒把人拉的紧了许多,“我说吃不饱穿不暖,生活都成问题,是我知道,你走了之后我会食不知味,夜不安寝。” 秋水呆住,不确定他这个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只能紧紧盯着他。 “我道歉。”谢长珩说道:“为我这半年来的反复向你道歉,我亦钟意与你,只是因我不良于行,心中便有顾虑……” “你比我家小七还小两岁,这么年轻,这么单纯……你听过看过经历过的事情还很少,我怕你喜欢我是小姑娘的一时冲动。” 第363章 傻姑娘 她性子执拗,以前是不愿去看大夫治病,自己挺过去,到了那个份上竟然也是一条道走到黑。 要不是遇到谢长珩碰巧路过,她约莫会病死在那阴湿的山道边吧? 她清醒之后得知自己被会医术的人救了,曾一度厌弃抵触,将药打翻,对谢长珩亦没有好脸色,冷嘲热讽他一个瘸子多管闲事。 然而谢长珩面无表情,只是重新给她拿了一碗药,后轻描淡写地说:“我一个瘸子都活的好好的,你好手好脚却非要找死,有些愚蠢。” 这话似是骂醒了她。 抛弃妻女是旁人的错,她可以憎恨那个人,但不该把痛苦转嫁到自己身上来,不该自己承担那些本来别人应该承担的。 天下医者也并非都如她那不负责任的父亲一样。 她娘也一定不会愿意看到她这般找死。 而且,她先前伤病都不喝药不看大夫,是因为那些伤病本来就很轻,这一次却当真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十几岁的女孩子,想到那种浑浑噩噩,将死之际的感觉,亦是后怕的。 她并没有那么想死,她想活着。 于是,她喝了谢长珩给的药,身体很快好了起来。 她无处可去,又瞧着他也是独身一人,她便漫无目的地跟在谢长珩身边。 跟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他虽双腿残废,却心性坚强,一人游走于各州府之间,一路行医救人,靠着高深的医术,过硬的人品和才学受到百姓的尊重。 他不像她想象中的残废之人,甚至活的比许许多多的正常人都更为耀眼,更有价值。 她就在这不知不觉之中对他另眼相看,往后种种,也不过是越陷越深。 幸运的是,她感受的到,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多。https:/ 从一开始的淡漠、无所谓,到后来带着温度的微妙,以及难以言说的复杂。 她便知道,他也喜欢她了。 只可惜他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身残志坚,其实内心亦有脆弱处。 他会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对这份感情游移不定,反复无常。 还好……如今那些迟疑不定,反复无常都过去了。 秋水吸了吸鼻子,呼吸之间那些清新的药草香气,曾经让她无比厌弃和憎恨,如今却感觉到幸福和安然。 她轻声唤道:“珩哥哥……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但我要说清楚,我决定了的事情就会一路走到底。我既与你在一起,就不会后悔。” “你今日说了这个话也不能收回,你改日若后悔我定不饶你!” “好。”谢长珩应了一声,忽而又说:“若我后悔,你打算怎么不饶我?” 秋水猛然从他怀中起身瞪着他。 谢长珩看着她那双眸冒火的模样,唇角微勾,笑意温柔。 他的手指勾过秋水垂在身前粗粗的麻花辫,略有些恶劣地拽了拽辫子低笑道:“傻姑娘。” 那语气无奈之中带着点滴宠溺,似水柔情氤氲与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之间。 谢长珩轻声说:“不会。” …… 谢昭昭心里惦记着齐敬然的下落,其实并不能安心在驿馆内好好休息,逗留了半日之后,还是到外面,漫无目的地随意游荡。 一边也思忖着岐阳山庄这里的事情,企图在一团乱麻之中找出个有用的线头。 不过这岐阳山庄之事终究是太纠结复杂。 无论是那个“公子”,或是炼制铁甲兵人的邪方,听起来都缥缈地抓不到手中,也就找不出那个线头。 游荡了一日,谢昭昭在外面和红袖随意吃了碗面。 回到驿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苗先生还呆呆愣愣地坐在院子里,谢昭昭走的时候他是什么姿势如今还是什么姿势。 谢昭昭看了一眼,默默吩咐红袖准备饭菜送来,便进到里头院子去了。 路过谢长珩院落的时候,谢昭昭进去瞧了一眼。 谢长珩坐在轮椅上正和秋水在说话。 秋水瞧见谢昭昭进来,有些拘谨地站起身:“七姑娘,你回来了……可用晚饭了吗?” “嗯。” 谢昭昭点点头,“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呢?” “我们也用过了。” 秋水回罢,转身往屋内走:“我帮你倒茶水。” 第365章 分道扬镳 谢昭昭有片刻失语,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问:“能用?” “能的。” 陆景荣走上前来,把巨人的手指掰开:“可以结血契,这样这个人就只听你一个人的吩咐,你让他往东绝不会往西。” “你让他跪下绝不会站着。” 谢昭昭眉心轻轻蹙起,沉吟片刻又问:“那他是活着还是……死的?他自己有意识吗?” “没有。” 陆景荣摇头道:“他被装进铁甲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准确来说,他被喂药炼成这副鬼德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个人作为兵人而言,并不成功。” 陆景荣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做了一些修缮,勉强算是成了吧,还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但一两年是行的。” “那就是说一两年之后他会彻底死去,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大概是。” 陆景荣想了想说:“我不太确定到时候会是什么状态,或许也可能支撑的时间更久,你要用他的话我可以帮你结血契。” 谢昭昭沉吟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先生的能耐,用你所说的古籍残方,你是不是能炼出真正的铁甲兵人?” “不知道,我没有试过,没办法回答。”陆景荣眸中有些微复杂的光华一闪而过,“但是我想,那些人应该可能有练成功的。” 谢昭昭追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陆景荣沉默下去,眸中神色越发复杂。 谢昭昭与他相识相交这么久一来,陆景荣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神色,迟疑、彷徨、不安等等情绪交织。 谢昭昭这一回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等待。httpδ:/m.kuAisugg.nět 良久之后,陆景荣深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你追这些兵人,和齐家的人,我跟你一起去吧,或许等过段时间吧……” “也或许等我陪着你再找到一点线索,我就知道怎么跟你说了。” “你放心——”陆景荣转眸看向谢昭昭,“我会帮着你的,等我想好怎么说,我就会说,我不会骗你哄你。” 谢昭昭点头:“好!” 转身离开陆景荣那院子的时候,谢昭昭留下一句话:“这个手下我就不要了,他本该是个活人,不该是这个样子。” “如今样貌还能看的清楚,可画影图形,看看是启州兵马大营的何人,让他死而瞑目,回家去吧。” …… 谢昭昭又留了两日,谢长珩身上的软骨散彻底解除。 苗先生依然下落不明。 谢昭昭曾打量过秋水两次,发现她是真的对苗先生失踪之事毫无感觉,也只能摇头叹息一声便罢了。 谢昭昭想,苗先生武功高强,医术也了得,便是独自一人在外应当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吧。 这一日傍晚,谢昭昭回到驿馆之后便被谢长珩派人请了过去。 谢长珩开门见山道:“我打算回京。” 谢昭昭并不算太意外,微笑道:“回京好,四哥都有两年没回过京城了,娘亲想你想的也厉害,这次回去多留一段时间,好好陪陪家人。” “对了,三姐的孩子好几个月大了,你都没见过呢,焕儿也回到了京城。” “嗯。” 谢长珩点点头,“我都知道,我会带……秋水回去,与母亲禀明情况。” 谢昭昭笑容加大:“那提前恭喜四哥了。” “谢谢。” 谢长珩容色如常,领受了妹妹的恭贺,一旁的秋水不太自在地别开了脸庞,耳朵红红的,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谢长珩和谢昭昭兄妹说了会儿家常,谢长珩才问:“你要往何处追查?现在有方向了吗?” “……” 谢昭昭静默片刻,说道:“有了,这两日陆汉秋大人那里查到一些线索,是关于那地宫之中的废弃铁甲……上面的图形好像是来自儋州的。” “启州有几个和齐敬然接触过的官员也交代,齐敬然这一两年往来儋州很是频繁。” “还有齐敬然那个妾室卢氏,说齐敬然和一个公子相交……” “我猜儋州之地必定有些问题,儋州那个地方……” 谢昭昭说到此处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阴沉。 儋州。 这个地方前世便是楚南轩的大本营。 第366章 赔礼道歉 亳州 云祁带人秘密前往启州处理岐阳王府的事情,整个前往冀北的朝廷队伍只能停在驿馆暂做等候。 今日已经是云祁离开的第十二日。 走的时候他说过,最多半月必定回来,绝不会耽误去冀北的行程。 但到今日为止,启州方面还没传来消息,还有三日半月时间便到了,也不知云祁能不能赶回? 谢长渊懒懒地靠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打了个哈欠。 离开京城,不必被于氏盯着数落念叨,的确舒爽不少,可是舟车劳顿也快把他这身骨头给颠的散了架。kuAiδugg 以前他可不是这么娇贵的人啊。 都是这几年在京城,每日就是吃喝玩乐,听曲看戏抱美人,倒把身子给养娇了。 头顶上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谢长渊翻了个身,哈欠连连。 高床软枕睡多了,这一路上睡驿馆实在不适,他都没怎么睡好,如今到了亳州吃喝也不适,总之是各种难受。 而这其中最让他难受的,还要数那个半傻子—— 谢长渊想起某事,忽而那点浑浑噩噩的瞌睡虫全数消失,恹恹地盯着头顶光影斑驳的绿叶皱起眉头。 从京城清风楼糖人事件之后,陈书兰忽然就不理他了。 他一开始还乐得自在,终于不用给她做挂件,简直不要太快乐。 但后来也不知怎的,又不舒服起来。 看什么都不顺眼,那哪里都不对劲。 这陈书兰就跟没看到他似的,他这么大个人—— 谢长渊瞪了头顶的树叶一阵子,动作潇洒利落地翻身而起,摇着扇子往前边院子去了。 陈书兰如今就住在前面。 从出京到现在,陈书兰除了马车就是驿馆的院子,谁也不理会,到一个地方就回到休息的院子关门待着,也不走动。 谢长渊觉得这没把她闷到,好像把自己给闷到了。 真是见鬼。 到那院门外,谢长渊伸出脑袋朝院子里探了探,只瞧见陈书兰身边的婢女青苔坐在院子里打瞌睡,房门紧闭,窗户倒是半开着。 贴身伺候陈书兰的嬷嬷正坐在窗前,好似向着对面在说话。 陈书兰醒着么? 谢长渊思忖了片刻,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摇着扇子到驿馆门口街边小摊上,随手买了个糖人又才折回那院子去。 只是进去之后谢长渊就愣住了。 房门半开着,原本在院子里打瞌睡的青苔和刘嬷嬷都不在,陈书兰更是不见人影。 谢长渊愣了片刻,出去找了个侍卫询问她们主仆去处。 侍卫说:“从后门出去了,说是去河边。” “知道了。” 谢长渊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摇着扇子,便也顺着后门方向离去,打算瞧瞧她去干些什么。 亳州驿馆后门外便是城中河,河水清澈,河面上还有小船来去,撑船的娘子健康美丽,脸上挂着淳朴笑容,很是赏心悦目。 谢长渊走到河边左右瞧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了陈书兰主仆所在—— 她们坐在河边布满绿色青苔的台阶上,旁边是几个洗衣的妇人。 刘嬷嬷给陈书兰打着伞,婢女青苔这会儿正从远处过来,手上拿着一个油纸包,想来是给陈书兰买了什么零嘴过来。 谢长渊瞧那里妇人不少,犹豫了片刻,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轻飘飘地跳上河中一艘小船。 “什么人?” 撑船的娘子低叱一声,“滚下去!” “给娘子送银子的人。” 谢长渊也不恼,拿出一个银元宝放在小船甲板上,施施然坐进了船舱,“这银子可够买你的船?” 撑船的女子一愣,立即把银子收起来满脸堆笑:“当然够,公子有何吩咐?” 她已是年过三十,长相勉强算得上有三分姿色,但看谢长渊这气质人才,绝不可能看上她,花这大笔银子当然是有所差遣。 有钱谁还不愿意赚了。 “那个。” 谢长渊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陈书兰,“你请她上船来坐坐。” “好嘞!” 撑船的女子是懂事的,当即也不多问,直接把船撑到了陈书兰主仆三人面前去。 船儿激荡起点点水花,沾湿了陈书兰的裙摆。 陈书兰蹙眉看向船上女子。 青苔已经扶着陈书兰站起身来,沉着脸说道:“你怎么撑船的,将我家小姐的衣服弄湿了!” 第367章 落水 陈书兰不为所动,侧着脸看着河面上的风景。 青苔站在船头欲言又止,抿唇良久良久,和刘嬷嬷坐在了船头没进来。 还把卷起来的半截竹帘子放了下来。 撑船的女子本来还用眼角余光打量里头的公子姑娘,如今却是看不到了,一时惋惜不已。 不过立即竖起了耳朵。 船舱内,谢长渊把扇子收起来,姿态不是很雅观地盘膝坐在陈书兰面前,把糖人往陈书兰面前凑了凑,“很甜的,你不尝一下吗?” 谢长渊叹道:“这要化了,你不吃可要浪费了。” 陈书兰依然不为所动。 谢长渊无奈半晌,只好默默把那糖人拿过去,自己咬了一小节。 谁知这时候陈书兰忽然有了反应,一手挥过去,把糖人从谢长渊手上挥掉。 糖渍粘了一些在陈书兰的衣袖上,还有一些褐色糖渍粘在了谢长渊的脸上,而且是从嘴角粘到眼角那么一大截,看起来很是滑稽。 谢长渊愣住,陈书兰也愣了一下。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谢长渊双唇下垮,“都快两个月了,还给我来这么一下……怎么还是这么记仇?” 他随手把撑糖人的小木棍丢在一旁,厚脸皮地扯了陈书兰的衣袖来擦脸,“快点给我弄干净了。” 陈书兰错愕地瞪他片刻,立即把自己的衣袖往回扯。筷書閣 无奈扯不动。 谢长渊三两下就把自己脸上的糖渍全给弄到了陈书兰的衣袖上。 陈书兰今日穿一件玉白色裙裳,如此那衣袖之上直接给弄了一片褐色污渍。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衣服,瞪着谢长渊眼睛冒火。 谢长渊“啧”了一声,手抚着自己的脸,“好像没擦干净……黏糊糊的真难受。” 陈书兰起身便要往外走。 谢长渊眼疾手快直接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了回去,一张不太干净的俊脸上流露无奈:“别恼了。” 见陈书兰牙关紧咬,满脸怒容,谢长渊又说:“算我错了,你看吧,怎么样你能消消气,你就怎么冲我发作一番好了,我绝无怨言。” 陈书兰立即抓起手边的茶壶。 但谢长渊却一把按在壶上让她拿不起,“这是别人家的船,船上东西也是别人家的,可不是上次在府上,由得你想丢就丢,丢了是要赔银子的,你有钱吗?” 陈书兰气的脸色涨红,不能走还不能丢东西? 她恼火之下,用力推到谢长渊肩头。 谢长渊虽瘦削却是英姿颀长,陈书兰这点小身板小力气哪里推得动他? 但谢长渊这人又是个善于哄女孩儿开心的,瞧陈书兰这般生气,他便知道自己今日定要做点什么,叫她撒撒气,不然这坎儿是过不去的。 于是谢长渊十分配合地往后倒了一下,但又很快坐起来。 陈书兰恼火的厉害,又推了他一把。 谢长渊装作无力又跌了一下,还赶紧站起身来后退两步,“堂堂大小姐,不好好说话怎么还打人呢?” 陈书兰张嘴半晌,难以出声,这一下子更气,追过去便用力推了谢长渊一把。 谢长渊此时已经站在船尾,被这么一推,竟然直接掉进了河里去。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河岸左右洗衣洗菜的女子们都愣住了,呆滞地看着落水的谢长渊。 陈书兰也愣住了,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因为她大致感觉得到,谢长渊是逗着她玩的。 他不会轻易被自己推倒,所以用了大力,谁能想到自己竟把他推下水。 谢长渊浮在水面上,用湿哒哒的袖子把脸上的糖渍抹干净,终于是舒爽了一些。 俊朗的眉目之间水珠滑动,谢长渊浮在水面上朝陈书兰笑:“我丢你的糖人,你也把我推水里了,能扯平吗?” 他实在俊美出色,这番话说的虽轻描淡写,却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内容也很容易引人遐思。 边上多女子,很快就联想到,这两人可能是情侣,闹了矛盾。 这公子是在哄姑娘开心呢。 这世道男子多是愚蠢自私自大之辈,这样出色的公子还愿意这样丢丑放低身段来哄姑娘开心,瞬间就让人觉得艳羡无比。 有妇人温声劝道:“姑娘,你原谅他吧,好好回家过日子。” “就是,你们一看就是郎才女貌,多般配啊,可莫要闹矛盾了。” “是啊是啊。” “……” 陈书兰脸色泛红,飞快地看了那些妇人一眼,跑到船头去拉住青苔。 青苔明白了她的意思:“要回岸上去?” 陈书兰用力点头。 青苔朝着后面落在水里的谢长渊看了一眼,只好与船娘子说了一声。 船娘子把船撑回了岸边,主仆三人上了岸后,陈书兰便头也不回地往驿馆去了。 青苔和刘嬷嬷倒是回头看了谢长渊一眼。 不过河水不深,谢长渊浮在水面上,好整以暇的姿态不像有事,两人也没好说什么,赶紧跟上了陈书兰的步伐。 河边有女子好奇地打量着谢长渊问:“公子,你做了什么坏事惹得人家姑娘这般生气?” 都这样不要脸面的哄,竟然也哄不好么? 莫非是做了十恶不赦无法原谅之事,才用这种不要脸面还在众人面前丢丑的哄法? 如此一想,河边的女子们不约而同换了一副神色,看谢长渊怎么怎么不顺眼。 也有些女子眼神挑剔地瞧着陈书兰远走的背影,心里很是不忿。 也没瞧出那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嘛,眼前公子这样优秀为哄她一笑这样放低身段了,竟然还不识好歹不理人? 这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必定立即原谅了他,好好回家过日子去。 谢长渊也不理会众人什么眼神,施施然从河水之中出来,站在岸边拧了拧袍子上的水,然后帅帅袖子拍拍衣裳,虽然几乎是浑身湿透,但本身太过出色,如此依然风姿难掩。 “公子。” 就在这时,河面上又有一艘船过来,较寻常水面上的船只要精致漂亮一些。 舱房边上还挂了蓝色纱幔。 谢长渊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那窗口露出半张熟悉的美人脸,淡淡笑道:“是你啊,好巧!” 第369章 两情相悦 陈书兰板着脸:我就看出来了。 谢长渊长长地吸了口气,无力道:“好吧,就算我真的这么想被你看出来了,那你这么久不也没理我吗?看都没看一眼!” “我也从你眼睛里面看到了,你说让我滚的远远的,不要来找你!” “我当然也就不敢来你这里讨人嫌啊。” 陈书兰瞪圆了眼睛,没想到他还胡言乱语,用她说话的方法来堵她。 谢长渊又说:“喏,当初摔糖人的事情,我今日真的认真道过歉了吧,你不但把糖人摔回来,还糊我脸上了,还把我推水里去了!” “当初的一箭之仇算是报了吧?至于说不理人,我这么长时间没理你,你也没理我,说来我们是扯平了,对不对?” “不然你觉得不满意,从现在开始你别理我,把时间赚回来,然后再扯平!” 陈书兰瞪眼半晌,紧抿的唇被他这一番胡搅蛮缠给搞得松动了几许,就要逐渐弯起,却又在关键时刻用力抿住。 她把先前写的那两张纸找出来,然后用笔把“姑娘”二字圈起,手指在上面戳了好几下,又回视谢长渊,等他解释。 “熟人。” 谢长渊丢出两个字,随意道:“以前京城认识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 陈书兰目露怀疑。 “我约莫不知觉造了什么孽,所以遇到你来治我……” 谢长渊“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不然我带你去见她,叫她告诉你?” 陈书兰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真没什么的……” 谢长渊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忽而反应过来,自己与她这对话内容怪怪的,像是情侣吵架,一个怀疑清白另外一个再三哄劝解释。 谢长渊顿了顿,神色一瞬间有些复杂,心底也升起几分退却之感。 只是瞧陈书兰白皙面容,眸光轻幽幽看着自己,再对上自己目光的时候,忽而垂下眼帘,卷曲的睫毛忽闪了两下。 便如同蝴蝶蹁跹落在心头,酥酥痒痒有些触动。 谢长渊的脚忽然就没了力气,不想动了。 片刻后,陈书兰又去写字:河水很冷吧,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 谢长渊觉得此时气氛不太好,赶紧找了个其他话题:“你怎么想去坐船在河上瞧瞧风景的?因为冀北荒僻干旱,没什么大河小溪的吗?” 陈书兰摇摇头。 她只是无聊,闷在院子里时间太久了,所以想出去走动一下,也并非是一定要坐那艘船,而是因为看到谢长渊的衣摆。 只是这些细腻的心思,她不会写出来叫谢长渊看。 谢长渊说:“那你是闷坏了……不如出去走走吧,反正我们暂时也只能留在亳州这里了,自己找点乐子,不然会被闷死的。” 陈书兰想了想,点点头。 此时正是下午,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 谢长渊带陈书兰出驿馆之后,便到城中河边叫了一艘船。 这回叫的是楼船,船上房间十分干净雅致,还放了几本杂书可供观看。 只是谢长渊和陈书兰没人去翻。 青苔先前买的零嘴这时候才能派上用场,被盛在碟子里摆到了小方桌上来。 陈书兰看着绿油油的河水和河岸边的人,半边侧脸落到谢长渊的眼中,黛而纤细的眉毛,小巧精致的鼻头,卷曲上翘的睫毛,不点而朱的红唇…… 谢长渊混迹烟花柳巷,见的美人多了。 而且各式各样都见过。 陈书兰并不算是他看过最漂亮的女子,五官说起来属于娟秀那一类,不是一眼看过去就惊艳的美人。 以前神智清醒时候,尚且有几分书卷气,娴静安然,比一般的官家女子更耐看一些。 但自从病了后,气质大改,没了先前的书卷气和安静,多了几分稚气和纯粹,看起来就更为普通了。 谢长渊逐渐拧起长眉,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一次次妥协,一次次来哄她高兴,面皮都不要丢丑也想哄哄她。 他的目光实在莫测,陈书兰回过头来瞧他,眼露询问。 谢长渊抿唇片刻后问:“如果我不找你,你是不是就不去找我?” 陈书兰诧异。 谢长渊解释道:“我是说最近,我们都没说话,我没去找你,你也便安安静静地不理我,如果我今日不找你,你是不是要一直那么下去?” 陈书兰点头,但又迟疑地摇了摇头,捏紧了手中团扇。 片刻后她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我不知道。 谢长渊问:“好吧,换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姑娘’的事情?” 陈书兰写下青苔二字。 谢长渊便明白了:“青苔告诉你的?是你让青苔盯着我,还是她不小心看到的?” 陈书兰写下“她告诉我”四个字,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让青苔去盯着他。 谢长渊又问:“那你很介意那个姑娘吗?或者说,你不喜欢我和旁的姑娘走的近?” 陈书兰紧咬着下唇,想点头但又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是犹豫。 谢长渊朝前倾身:“回答我,是不是?” 陈书兰张了张嘴。 谢长渊面上流露一抹淡笑,语气温柔:“你看着我便是,不用点头或者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手中折扇展开,挡住了青苔的视线。 扇面后的陈书兰愣愣地看着他,感觉呼吸之间似乎有了他的气息,房间一下子变得逼仄了许多,只剩他们二人,气氛十足紧张。 陈书兰的脸色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捏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而后飞快地别开脸又去看河边风景。 谢长渊眸中划过一抹幽光。 很好。 他不知为何喜欢上了陈书兰。 而陈书兰也喜欢他。 这见鬼的两情相悦……让谢长渊心情复杂,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实在是太离奇了。 谢长渊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扇柄支着额头盯着陈书兰,仔细思忖她有什么可喜欢的,自己动的哪门子的心,企图和自己争辩一番。 但心跳就是和寻常不一样,他无法否认这个女人现在在自己心中的特别位置。 并且这种特别,和以前他对那些逢场作戏的女子还很不一样。 第370章 无伤大雅 以前他也曾为那些女子的美色和才气所动,但喜欢浮于表面,看到更美更有才气的,很容易就会去喜欢另外一个。 可陈书兰—— 他明知她现在一无是处就是个半傻子,还不会说话,脾气又坏,身份又敏感,也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美女…… 总之是哪哪都不对。 可他的心却见鬼的要受她牵引。 她不理他,他想方设法叫她理人。 她板着脸瞪着眼,他就想逗她发笑引她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用糖人糊脸,装模作样掉水里这种事情,他以前见不少公子哄那些清倌人时做过,只觉得矫情做作,低姿态的模样真是无聊。 如今自己做起来得心应手还半点不以为耻。 谢长渊长叹一口气,只觉额角神经噌噌抽动,嘴里嘟囔了一声“完了”。 他的脑子可能大概率出了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 陈书兰疑惑地看向他,瞧他神色非常古怪复杂,忍不住将手放到他的额头探了探,眸中带着疑问:不舒服吗? 她的手指纤细柔软,指尖冰凉。 贴在谢长渊的额头上,让谢长渊灵台逐渐清明,驱走了他心中点滴郁闷。 他用一种复杂莫测的眼神看陈书兰半晌,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陈书兰觉得,他这一回叹气和刚才叹气不太一样。 只是何处不一样,现在的她又无法准确形容,便只好疑惑地看着他。 谢长渊把陈书兰的手从自己额头抓下来,撇嘴说:“我没不舒服,好着呢……你这段时间到哪都是把自己关在驿馆里面,闷不闷?” 陈书兰瞪他一眼。 谢长渊笑起来:“就知道用那双大眼睛瞪我,你倒是说话啊,你不高兴可以骂我的,来来来,喊一声混蛋听听。” 陈书兰愣了愣还没作何反应,站在外头伺候的青苔倒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谢长渊朝外瞥了一眼,“我在激励你家小姐开口说话呢,这很好笑吗?” 青苔赶紧收敛笑容,“一点也不好笑,是奴婢不懂事,奴婢这就退下,五公子你、你继续激励。” 待到青苔退走之后,谢长渊目光又落回陈书兰脸上,“这一个多月有没有试着开口?” 第371章 冷漠不少 闺房娇养了十多年的冀北中山王府嫡孙女,即便是如今病着,没了记忆,那份矜持却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脱了绣鞋,却并不敢真的把罗袜也褪了去踩水。 犹豫了好久好久,她还是坐在那块光滑的石头上,看着远处的小孩踩水玩,自己便偶尔用指尖撩拨一下石头边上清凌凌的溪水。 有小豆芽儿一样的黑色小蝌蚪在水中游来游去。 陈书兰指尖不小心碰触到那小蝌蚪,自己吓了一跳,也把那些小蝌蚪吓得四散溃逃,在水中晃出一波波的浅淡涟漪。 谢长渊半蹲在她身侧,“冀北有这样的小溪吗?” 陈书兰摇头。 不是没有的意思,而是她不记得了。 最近这段时间,青苔和刘嬷嬷私下里也与她说了很多,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希望她可以记起一些。 然而那些事情与她来说,就如同是旁人的故事。 她记不得。 对冀北两个字也十分陌生,一切都只停留在青苔和刘嬷嬷的话语之间。 谢长渊“哦”了一声,撩起袍子随意地席地而坐。 陈书兰连忙拉住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又指了指地上,嘴唇张了张。 谢长渊看出她是说地上凉,要他坐她身边呢。 谢长渊自然是要随佳人愿的,笑着就坐到了那块石头上去。 那光滑干净的石头本来还够大,谢长渊这么一坐上去,瞬间好像拥挤了不少。 陈书兰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 谢长渊说:“别挪了,掉水里我可不去捞你,丢人。” “……” 陈书兰咬唇瞪了他一眼,恼火地推了他一把。 自然是没推动他。 谢长渊还是把伞撑在两人头顶。 相处的时日久了,他知道陈书兰这姑娘实在娇弱的很,脸上手上经不得一点太阳晒。 在京城时,有次大家一起去京郊踏青放纸鸢,就在外面那么小半天,他感觉太阳也不是很大,照的人舒舒服服的感觉。 结果陈书兰回家的时候脸就红彤彤的,之后连着红了两日。 起先他还恶意地开玩笑说她脸红的像个猴屁股。 后来青苔看不下去,弱弱地说小姐是晒怀了。 谢长渊听了既震惊又好笑。 他流连脂粉丛,当然知道有些女子面皮娇柔极度怕晒,不过他倒是第一次见晒成那副德行的。 这点小事却也存在了他的心里。 谢长渊眼皮上翻,瞅着头顶上的竹叶青油纸伞,又叹了口气。 “你一点都不认识你那哥哥了吗?”谢长渊百无聊赖,随口发问:“我说那个陈文琢,隔几日就去看你那个。” 陈书兰摇头。 “那你一点都不记得冀北的事情?” 陈书兰依然摇头。 谢长渊棱角有致的唇抿了又抿,有句话也在舌尖滚了又滚,终于还是没问出来。 陈清辞这三个字,约莫是她的禁忌了。 谢长渊不禁暗暗嘲讽自己,这才哪到哪,竟然就小心翼翼琢磨起这个了,是怕她到了冀北,到了熟悉的地方,然后想起那个陈清辞吗? 一个死人……想起了又能怎么样。 最多也不过是不如现在这般缠闹他,盯着他似嗔似怒,模样又娇气又傻气,可怜兮兮的。 到时候……大约会变成以前的样子,规规矩矩站的远远的,端庄大方地行个礼唤他一声“谢五公子”。 而他反正是游戏人间,到时就潇洒转身,没准隔几日又能邂逅什么红颜知己。 谢长渊无聊的思忖着这些事情,心里却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就落到了陈书兰的脸上,眸中光华由一开始的无所谓、随便之色,逐渐转变为复杂和幽暗。 陈书兰察觉他情绪不太对,回过头来,眼神询问地看着他。 谢长渊抿唇良久,目光越发深邃复杂,看的陈书兰很是不安,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看着没什么不对的,便又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询问他是怎么了。 谢长渊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待到片刻后睁开眼,眸中已经十分平静,“没事,你自己坐会儿。” 陈书兰刚要点头,谢长渊把伞塞到她手上,起身到远处去了。 陈书兰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只是转瞬功夫,她却觉得,他好像一下子冷漠了不少,和方才在楼船的房间之中看着自己,给自己剥蚕豆的姿态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 陈书兰低头看了旁边的溪水一会儿,把伞放在一边,拎着绣鞋朝他过去的方向走去。 青苔瞧了瞧,贴心地没跟过去。 陈书兰找过去的时候,谢长渊正背靠着一棵大树闭目养神。 听到那很轻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瞥了陈书兰一眼:“怎么过来——” 然而视线下移,却看到她拎着鞋子,脚上只穿着罗袜踩在地上,眉心便忍不住拧起,就要数落她这样难道不会受凉吗? 只是话到了舌尖,又用力咽了回去。 陈书兰目露担忧,迟疑地张了张嘴,无声开口:你累了?那我们回去吧。 “嗯。” 谢长渊淡漠地应了一声,便走过陈书兰身边往前去。 陈书兰茫然地看了他背影片刻,低着头跟着向前,一边思忖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说错了什么话。 可是今天她好像什么都没做。 脚下忽而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陈书兰倒抽了一口气蹲倒在地。 谢长渊回过头,便看到她白着脸起不来身,“怎么了?” 陈书兰摇头。 谢长渊站了半晌,深吸口气走到陈书兰身边去查看了一下。 原来是脚下有石子,她只穿罗袜踩上去,便硌着了脚掌,好在并不算是太尖利的石头,没有受伤。 谢长渊把她拎在手上的鞋子拿过来摆在一边,“穿好。” 陈书兰点点头,有些笨拙地把鞋子套好了,又抓着谢长渊的衣袖站起了身。https:/ 谢长渊走在前面,眼角的余光看到她一瘸一拐跟在后头,怎么看怎么碍眼,索性直接转过脸来眼不见为净。 陈书兰就这般磨磨蹭蹭回到了楼船边上,谢长渊没吭声上了船,她也随了上去。 楼船并不算大,只一间房而已。 谢长渊上船之后没有进房,坐到船头上去了。 陈书兰犹豫了一下,也没有进房间去,站在船头上打量着他。 她努力地想张口发出声音,问一问他到底是怎么了,想要和他交流几句。 但无论怎么努力,始终不能出声。 半晌,陈书兰沮丧地垂下头,一个人回了房间内坐下。 桌上还有没有吃完的焗蚕豆和糕点,以及方才谢长渊剥了的蚕豆皮。 他坐在自己对面,唇角带笑剥蚕豆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可他就这么不理人了。 第372章 噩梦 陈书兰觉得,他这次不理人的状态和以前不太一样。 他以前会明说不想理她,拒绝的态度表现的明明白白,可这次不是。 他在他自己周围竖起了一堵围墙,不让任何人……或者说是不让她靠近,他却还保持了礼貌,和极少数的风度,让她也没有办法撒泼耍横。 如晌午那般推他闹他。 陈书兰蹙起柳眉,盯着那桌上的蚕豆和蚕豆皮,一直到回到驿馆她都想不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船进驿馆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去拽住他的衣袖,张口以唇形问:怎么了? 谢长渊淡笑着说:“没什么,早点休息吧。” 之后他便让驿馆侍卫送她和青苔回院子去,自己转身离开了。 陈书兰眸中一片茫然,其间夹杂着点点哀伤。 “小姐、小姐……”青苔扶着她的手臂,担心地低声喊她,“咱们回去吧。” 陈书兰点了点头,失魂落魄地和青苔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刘嬷嬷准备了晚膳送来,她随意吃了两口便摇头不要了,惹的刘嬷嬷担心不已,拉着青苔出去询问,“怎么回事啊,出去的时候不是蛮高兴的吗?” “这才一个下午,怎么就成了这样?” 青苔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在浅滩那儿时还好好的,小姐和谢五公子在说话,后来不知怎么谢五公子自己离开了,而后小姐跟过去,就这样了。” 刘嬷嬷眉头打了结。 难不成是陈书兰做了什么惹谢五公子生气? 可是现在陈书兰这样,能做什么惹人生气的事情? 而且谢长渊昨日才跳进水里,买了那么多糖人逗哄小姐开心,眨眼功夫而已,变这么多? 陈书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逐渐黑沉,就和这一个多月一样。 谢长渊没来找她,她也没去找他。 她想不通是为什么,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嬷嬷和青苔也搞不懂,只能劝她早点休息,对于谢长渊如何,一老一小三缄其口绝不提。 陈书兰知道她们是关心自己,勉强笑了一下,乖乖回床上去睡了。 然而这一晚上却注定难以成眠。 陈书兰翻来覆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泛起一点困意,却梦到自己走入了河中,踩在淤泥之中。 周围一片花灯闪烁,少男少女笑意怏然。 而她感觉不到丁点喜悦,只有冰冷和绝望侵袭全身。 她一步步往河水深处走去,却有个男子轻声带笑说:“寻死呢?打扰了,你继续。” 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却记得他的声音。 那轻描淡写之间,笑意凉薄揶揄的调子,分明是谢长渊。 她想抬脚过去看看,却发现脚陷在了淤泥之中无法抬起来,想喊他却发不出声音。 身体越来越往下陷,河水漫过肩膀,淹过她的口鼻,眼睛。 水顺着口鼻进到嘴巴里,喉管里,呛的呼吸困难,死亡的窒息之感逐渐逼近。 她大力挣扎着。 就在绝望之际,有只手拉住了她。 她被那人拉出水面,与那人清淡随风,看似多情实则凉薄的眼相对。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耳边传来青苔的声音,陈书兰猛然睁开眼睛,眸中恐惧还未散去。 她看着帐顶半晌,在青苔一声声起伏不定的“小姐”之中逐渐清醒。 外面还黑着。 床边一灯如豆,烛火跳跃不停。 陈书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拍了拍青苔的手背安慰她。 青苔担忧依旧:“小姐您很少做噩梦的,吓坏奴婢了,今晚奴婢就在床边陪着,守着您休息,您睡吧。” 陈书兰点点头,却将身子往床内让了让,拍了拍空位。 青苔连忙摇头:“这不和规矩的,奴婢低贱之人,怎么——” 陈书兰直接拉她上来。 青苔拗不过她,只好十分拘束地脱了鞋子睡到外面,“小姐快睡吧,时辰还早。”kuAiδugg 陈书兰又点了点头,这一回依然无法入眠,虽闭上眼睛却一直在想那压抑的梦,以及梦里的人。 她心里冒出个念头,很想能睡着之后把梦续上,看看那人拉她出来之后又如何。 只是努力了好久都睡不着。 睡着之后却又梦到白日里在浅滩踩水时的情景。 梦里她没有那么矜持地不敢脱鞋袜,而是拎着裙摆,和那些玩水的孩子们一起玩闹,白嫩的脚丫子踩在溪水之间,还有小鱼从她小腿边游过。 挠的人痒的想笑。 谢长渊就在岸上,懒洋洋地靠着树干抱胸站着看。 她不小心踩到了水中的石子划伤了脚掌,谢长渊担心地跑过来,嘴上数落她毛毛躁躁的,手底下却迅速地处理伤口。 之后帮她穿好了鞋袜,抱着她回了楼船上…… 陈书兰缓缓睁开眼睛,这一回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青苔已经起身了。 陈书兰拥着被子坐起身来,眸光哀伤地看着外面的天光。 梦里的一切,和昨日的一切恰恰相反。 她呆愣愣地坐了一阵子,直到开门的“吱呀”声响起时,她才抬头看过去。 是刘嬷嬷和青苔带了洗漱的水和早膳过来。 陈书兰垂眸片刻,安安静静地起身,穿衣,洗漱,又恢复成了这一个多月一来的状况,或者说,比这一个多月一来都安静。 …… 谢长渊整晚没睡好,心烦意乱的很。 早起时脸色也不好看,贴身照看的长随很懂事地半个字都不多说。 谢长渊面无表情,例行询问云祁那边可否传信,得到否定回答之后,他深吸了口气,拧眉出了门。 长随低声问:“公子,咱们是去何处?” “随便转转。” 谢长渊丢下一句话,翻身便上了马,果真是百无聊赖随意乱转。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没几个人,谢长渊骑着马游荡了一阵子,太阳出来,照在脸上光线刺眼,他没来由心情更加烦躁。 正巧不远处有个茶寮空荡荡的,谢长渊便随意下马前去,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丢下一块碎银子叫茶寮老汉随便送点喝的吃的。 “咦?”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茶寮边上,车内探出一只白嫩柔夷掀起车帘,露出女子半张精致面容:“五公子,这么早……这么巧?” 第373章 从未有过 谢长渊随意抬眸瞧去,车上的女子已经下来。 是妙容。 妙容依然梳着闺中女子的发髻,如今不像是京城时候那般珠翠满头,而是将发髻稍稍点缀,看着清丽亮眼。 她走到谢长渊旁边的长凳上坐下,打量了谢长渊两眼后笑道:“这么大早上的,谁惹咱们五公子生气了,黑着脸一个人坐在街角发呆?” 谢长渊眉毛微皱,因是京中老相识,虽不悦却到底没说什么,顿了顿后淡淡道:“你怎么大早上出门,还装扮成这样?” 他瞥了妙容的发髻一眼,“前两次见你好像也是这般装扮,怎么回事?” “公子才反应过来吗?” 妙容故作伤心地瞥了他一眼,期期艾艾地说:“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啊……如今这样不尴不尬的,是看走了眼。” 谢长渊眉毛又是一皱:“怎么回事?当初那个商人不是喜爱你喜爱的紧,花了重金帮你赎身?” “的确。” 妙容点头,“那个人当初在京城的确豪掷千金为我赎身,又要带我来亳州安家。” “我便想着,无论如何也算是从了良,能过些好日子了吧,谁知到了这里才知道,他家中已有妻室,且上有严母十分厉害。” “他虽只是从商之人,我这贱籍出生的女子却是入不得他家门的。” “所以他打算将我放在外面……” 话至此处,妙容露出一抹自嘲笑意,“早知会是这番光景,当初倒不如……” 随了谢长渊去。 这个话没有说出来,谢长渊却是听懂了。 他的表情未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随手给妙容沏了杯茶,“那你现在就在外面?” “不是。” 妙容摇头开口,面上自嘲笑容越发的大:“我啊,觉着自己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吧,所以我打死不能做被人养在外面的人,就与那人一拍两散了。” “不过他家中母亲和妻子不依不饶,说为我赎身以及置办衣物等等花去不少银钱,要与我清算。” “我在京中的时候倒是攒了一些银钱,刚刚好将那商人花在我身上的银钱与他们清算抵平。” 第374章 一点刺激 半晌后,那婢女叹了口气,“那咱们就留在这亳州吗?” “也没什么不好的。”妙容看着远处绿油油的河水,“如今咱们自己开个绣坊,虽说生意一般,却总算是自食其力,过的心安。” “你放心吧,养你我还是有信心的,等过个一两年你年纪再大一些,我便备份嫁妆把你嫁了,到时候你好好过日子去。” 婢女眼眶湿润:“那些男人又愚蠢又自私,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我才不嫁人,我便陪在小姐身边一辈子做绣娘,死了也和小姐葬在一起。” …… 谢长渊与妙容分开之后,依然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 他和陈书兰之间的问题,根本不是妙容说的,要不要错过的问题。 陈书兰现在是病了,她的病是会好的。 而她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就算那个人死了,也曾经叫她刻骨铭心。 等她病好了,什么都想起来了,自己又要怎么办? 他们之间最合适的状态就是什么也不要有。 此时谢长渊无比后悔,昨日真的不该跑去哄她,怎么就这么蠢,昨日没想到二人之间状态不对,没想到陈清辞那一茬? “公子。”长随驱着马儿靠近谢长渊,“后面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我知道。” 谢长渊侧了侧脸颊,余光扫到一辆朴素的乌篷马车,“跟了起码一刻钟有了,爱跟便跟,随他们的遍。” 长随汗颜。 先前瞧着谢长渊冷着脸前行,还以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呢,没想到公子即便这时候也一样敏锐,倒是自己反应迟钝了。 不远处的马车上,陈书兰顺着微风吹起的马车帘子瞧着谢长渊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面上露出复杂神情。 她回头提笔写下一句话交给坐在远些位置的陈文琢:这有什么可看的? 陈文琢说:“没瞧见他方才与那个女子坐在一起喝茶?” 陈书兰点头。 陈文琢说:“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谁?” 在陈书兰茫然询问的眼神下,陈文琢淡淡笑道:“那女子叫做妙容,是谢长渊的红颜知己,你如今可知什么是红颜知己?” 第377章 这般泼辣 谢长渊从花楼之中走出的时候脚步还算匀速。 待到了长街之上,左右瞧不见陈书兰和青苔身影,又被夜风这么一吹,人清醒了许多,脚下的步伐也失控,变得又急又快。 她个半傻子,在这种地方多不安全?那些护卫也不知去哪了! 长随说:“好像是往左边去了。” 谢长渊没吭声,快步往左边跑了好一段路,没找到人,又往右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夜风吹来,他身上一片狼藉。 不知道是酒气蒸腾还是什么,谢长渊感觉头疼的厉害,拧着眉站在街头四顾。 忽而,有条小巷里传来青苔低弱的声音。 谢长渊立即跑过去,便见漆黑潮湿的巷子里,有个娇小人影靠着墙壁蹲在地上,梳着丫鬟髻的婢女半弯着身子陪在一侧,焦急慌乱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唤着“小姐”。 谢长渊喉结动了动,走上前去立在陈书兰身侧半晌,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青苔看向他,眸光之中隐含埋怨。 “你去那边等会儿。”谢长渊顿了半晌,说了这么一句。 青苔不太放心地看了陈书兰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走。 陈书兰却在此时站起身来,扶住青苔手臂,是要她一起走的姿态。 只是她身体不适,动作难免又缓又虚弱。 谢长渊只一伸手臂就把她捞了过来,困在自己怀中。 青苔看的瞪直了眼睛。 谢长渊说,“你先走。” 这一回的语气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温和,带着几分命令和冰冷。 青苔咬了咬牙,快步退走了。 也在青苔转身的那一瞬,陈书兰用力地挣扎推搡起来。 她自然是推不动谢长渊,挣扎不开他的怀抱,便又抓又挠,又撕又扯的撒起泼来。 谢长渊捏住她的双手压在头顶,一手按着陈书兰的肩膀把她压在潮湿地起了绿色苔藓的巷子墙壁上。 此时的陈书兰已是泪痕满脸一塌糊涂。 说又说不了话,动弹也动弹不得。 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她的微薄力气根本无用,又想起方才他和那舞姬的模样,更是气恼的眼睛通红,动不了手就用脚去踹他。 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要把自己心里闷到痛的窒息的难受全部发泄在他身上。 谢长渊没有拦她也没有躲闪,被踢了两脚,并不怎么疼。 谢长渊低声说:“你就只对我这般泼辣吗……你以前对那个人也这么泼辣?有没有过?” 陈书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挣扎,挣扎不动了便无声地哭泣起来,那么多的泪水像是河水决堤。 谢长渊定定地看着她,从她那泪雾朦胧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浓浓的伤心绝望,以及一抹浅淡的恨意。 她恨他吗? 他做了什么叫她恨他,他没做什么…… 他恍惚地想,或许恨着恨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可是她眼神总在自己身上那么久,那么纯粹的依赖和眷恋,为什么就变成了恨。 他喝了酒,早已没有那么理智,无法冷静的思考,只是看着她这般悲伤心碎的模样,感觉自己的心里也一片哗啦声,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还有人拿着那些碎片在他心上划来划去,闷疼的厉害。 他盯着陈书兰,两人就这般僵持了好久好久,谢长渊终于把她的双手松开,轻抚着上面的红痕,“我是不是捏疼你了?” 陈书兰的手一得自由,立即反手一巴掌挥在谢长渊的脸上,拖着踉跄的脚步转身便跑。 只是刚跑出两步,便被谢长渊抓了回来。 他把她紧紧揽在怀中,不言不语,却桎梏住她半点不松。 陈书兰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忽而近忽而远,忽然对她那么好,忽然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他身上还有别的女人的脂粉香气。 他的手放在那个女人裸露的肌肤上,他抱着她。 他更和那个女人唇齿相贴,做了那么恶心的事情—— 陈书兰的泪水更是决堤,竟发出沙哑的声音来:“脏、你脏……” 谢长渊怔了一瞬,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说话了。 他松开了陈书兰,却没放开她,宽大的手抚上陈书兰的脸颊,拇指按在她唇角:“再说。” “你好脏……” “好姑娘。” 谢长渊半点不生气,竟还高兴地笑起来,“哪里脏?你帮我擦一擦便不脏了!” 他拉着陈书兰的手放到自己唇上,那软软的触感,弱弱无力的拒绝和流不完的眼泪,却叫他心中更是情难自禁。 他的唇落到陈书兰眼角,吻着她咸湿的泪水,“我错了……我错了……” 他以为能游戏人间一辈子,却不想会在最不可能停留的人这里生出停留的念头来。 她没有很好,傻到有些蠢,却偏偏入了他的心。 “我真的错了。” 谢长渊不厌其烦地吻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双手环在陈书兰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抱着她。 他不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却不控制她胡乱挣扎,推搡,捶打他。 他知道自己该死的犯了个最白痴的错误,而怀中的姑娘需要发泄,他不能放她自己一个人去发泄,只能把她圈在自己这里,受着。 终于,陈书兰哭的没了力气,推搡捶打的也没了力气,就这般不情愿地被谢长渊拥在怀中,无力地闭着眼。 谢长渊已不知在何时把自己那件外袍脱下丢在一旁潮湿的地面上。 他的脸埋在陈书兰发间,低柔地说道:“衣裳我扔了,以后不穿了……等回去我沐浴,我洗干净……” 顿了顿,他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漱口,刷牙……我保证把自己弄的干干净净。” 原本安静的陈书兰一听这个,立即反应了过来,用力地扭了谢长渊腰间软肉一下,“混、混蛋、你是混蛋!” 谢长渊疼的龇牙咧嘴,却笑的清爽愉快,“嗯,我的确是个混蛋,恭喜你终于认清楚了,不过你现在认清也已经晚了。” 因为他不会放她了。 陈书兰心中无力,也是气不过,就想用力再拧他一下。 谁知谢长渊把她的手捉住了,“你怎么对我撒泼的时候就有用不完的力气呢,嗯?也便是我皮糙肉厚耐得住你这般折腾,要是旁人定然要发火了,你知不知道?” 第378章 不说话亲你了 陈书兰闷不吭声。 谢长渊的手抚上她的脸颊,陈书兰要躲,谢长渊便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躲,“不许不吭声不理人,你要开口说话,说的多了慢慢熟练了就好了。” 陈书兰低垂着眼帘,抿住唇瓣就是不开口。 谢长渊笑道:“你不说话我亲你了。” 陈书兰立即抬起头来,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清亮的很,此时还冒起了一簇火苗。 谢长渊酒意泛滥,三分理智,七分随心,瞧她双眼冒火实在可爱可亲,果然低下头将唇重重落在她脸颊上。 陈书兰大怒,两只手把他的脸颊拍开,啪的一声声音不小。 她盯着他的唇角:“脏东西。” “也没有镜子,我都不知是什么……还是根本没有东西,你这只小猫还生着我的气,所以胡乱说话不叫我亲近,嗯?” 谢长渊拧眉看着陈书兰,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又情话绵绵,一声“小猫”喊的陈书兰瞪圆了眼睛,又羞又气又没办法。 她是抗拒这种被当做动物的昵称的。 谢长渊读懂了她的神情,却装作不懂,“小猫小猫小猫。”https:/ 陈书兰气急:“不许……不许喊!” “就是这样。”谢长渊低下头,手指抚上陈书兰的唇瓣,温声说道:“要说话的,不要瞪着我不说话,你不高兴可以骂我,不能不理人。” “不想理你……” 陈书兰恼火地说了一句,忽而脸色发白,手捂在腹部弯下腰。 “怎么了?” 谢长渊把她扶靠在自己怀中,“疼吗?” 陈书兰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谢长渊皱了皱眉,不再讨口头便宜,一伸手把陈书兰环抱起来,带着往巷子外走去。 然而这时巷外火把闪烁。 谢长渊放慢了脚步眯起眼,盯着大步而来的陈文琢:“你怎么来了?” “这就要问你了。” 陈文琢冷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谢五,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勾引拐带我妹妹到此处来,你还如此衣衫不整欺辱与她!” 谢长渊闻言冷笑了一声,“你是来捉奸的?你这做哥哥的,妹妹失踪一整日不见,你派了护卫守着保护她一整日。” “却一整日都没出现,偏偏要到此时出现,你安得是什么心,你我二人皆心知肚明。” 陈文琢也冷笑道:“你不必呈口舌之快,我妹妹金尊玉贵,你这种声名狼藉的浪荡子根本不配出现在她身边,如今你招她惹她这边不顾大家体统,我陈家决不能容你这样放肆,来人!” 陈文琢带的陈家护卫立即把谢长渊和陈书兰二人围住。 谢长渊贴身长随也拔剑立在谢长渊身侧护卫,面容冷厉。 陈书兰很怕陈文琢,下意识地抓紧了谢长渊衣袖上的衣服,整个人更往他怀中畏缩。 “别怕。” 谢长渊低低安抚了一声,抬眸看向陈文琢,“你这一路上都不安分,如今倒终于叫你等到了机会……不过你可能忘了,这里虽然是亳州,殿下还不在此处,但玄甲军殿下并未全数带走。” 陈文琢面色微变,“就算是殿下的亲兵也得讲道理——” 更何况,这亳州附近根本就没见玄甲军的影子! 此时敢对谢长渊发作,也是因为早就查清楚了。 如今云祁未归,正是好机会,只要押着谢长渊提前出发前往冀北,禀告祖父谢长渊欺辱妹妹毁坏清白,将陈书兰嫁作继室他也能跟祖父解释是逼不得已。 陈书兰没恢复或者恢复,此时反倒没那么紧要。 可谢长渊现在这么说……难道玄甲军真的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暗处悄悄驻扎? 谢长渊懒懒地说道:“你应当知道,殿下出京的时候带了五千玄甲军,这次他暂离亳州带走两千,还有三千人你猜去了何处?” 陈文琢面无表情地盯着谢长渊:“何处?” “亳州城郊西南,三十里外。” 谢长渊轻笑道:“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看一看,那里有没有玄甲军营,看看你想先发制人做点什么,能不能囫囵地走出这亳州地界!” 陈文琢面色阴沉,与谢长渊两人视线相对,这一瞬间甚至起了杀心。 可是若现在要了谢长渊的命,那云祁回来必定追究。 云祁本就与谢长渊相交甚密,如今因为和谢家赐婚之事,云祁与谢长渊关系更为紧密,要是他回来之后大发雷霆对自己兵刀相向,那—— 谢长渊淡道:“还是派人去看看吧,看过你才能死心。” “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我可以等你看完了再来决定怎么做……不过你得快点,我的耐心不怎么好。” 顿了顿,谢长渊低头看了怀中的陈书兰一眼,冰冷说道:“如果你不是姓陈,我大概率耐心会更加不好。” 陈文琢背脊一僵,咬牙说道:“来人,先把他和小姐送回驿馆!” 在谢长渊抱着陈书兰上了马车之后,陈文琢立即派人前往城南三十里。 谢长渊扶着陈书兰靠在自己怀中,眼角余光看到那派出去的一队人后,默默收回了视线。 “你哪里疼?”谢长渊低头问陈书兰。 陈书兰蹙着眉,声音低弱地说说:“肚子……” 谢长渊探手过去,“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当他的手触碰到上腹部的时候,陈书兰抽了口气瑟缩起来。 “你是不是没吃东西?” 谢长渊皱眉说:“疼多会儿了?” “下午……到这里就在疼……”陈书兰难受,将脸埋在谢长渊身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今天没吃,什么也没有……” 谢长渊气坏,后又反应过来她大概率是因为自己昨日冷待食不下咽,心中又酸涩起来,叹了口气:“怪我……你忍一会儿,回到驿馆就有吃的了。” 陈书兰“嗯”了一声,软软靠在谢长渊身前。 谢长渊揽着她,目光顺着车窗布帘落到骑马的长随身上,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处距离驿馆一刻钟的路程,很快就到。 陈文琢吩咐人将谢长渊和陈书兰看住。 原本是要分开看守的,只是陈书兰情况不太好,一直拉扯着谢长渊不松手,谢长渊也无意和她分开,便只能将两人一起暂时关在陈书兰那院落内。 谢长渊把陈书兰抱到床榻上放好,要起身时,陈书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双眸之中写满害怕。 “你怕陈文琢?”谢长渊指了指外面,“那个关我们的人?” “嗯。” 陈书兰点头:“他……他说你不好……还说许多奇怪的话……” 第379章 多喊几次便熟练了 谢长渊问:“我如何不好,还有什么奇怪的话?” “就是——” 陈书兰苍白着一张脸,回忆了片刻后说道:“说你不是好人……你不务正业……左拥右抱,你有红颜知己……你今日就和那个红颜见面了。” 话到此处,陈书兰泫然欲泣,哽咽起来:“他还带我看,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我是和一个女子见面了。” 谢长渊用拇指抹去她眼角泪珠:“但不是什么红颜知己,我没有约她,是偶然碰上的,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认识她而已。” 说到这事情他没什么底气。 毕竟妙容以前还真算他的红颜知己,差点养在外面的那种。 谢长渊咳嗽了一声,立即转移话题,“不是说还有一些奇怪的话,什么奇怪的话,你与我说说?” 陈书兰还生着他的气,双手抱膝坐在床榻上,下巴点在膝间,吸着鼻子不理人。 谢长渊叹了一声,无奈问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今天的事情是我混账,你要是气我,那你多打我两下,像方才那样——” 话音未落,谢长渊便抓起陈书兰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那动作又快又狠,对自己也是毫不客气。 啪的一声,陈书兰的手就拍到了谢长渊脸颊上,很响亮。 陈书兰觉得自己的手都被拍麻了。 她瞪大一双眼睛,呆愣地看着谢长渊,想用手摸摸他的脸问疼不疼,又看着谢长渊促狭的笑容用力挣自己的手腕。 “要是没消气再来一下。” 谢长渊低头,捏住她手腕不松,“今天的事情是我混账,我容你撒泼发作。” 陈书兰用力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别开脸不看他。 谢长渊温声开口,循循善诱:“乖乖告诉我,他还与你说什么过分的话了?你也看到了,他很凶,带了那么多带兵器的人围我们。” “你得把他说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才好想办法应对。” “要是我应对的不好,那些人会杀了我的。” 陈书兰惊诧地看向谢长渊:“杀了你?” “对。” 谢长渊叹道:“这可没跟你开玩笑,他们的刀剑不是假的,他要针对我也不是闹着玩的,乖乖告诉我。” 第381章 搁在心尖上的喜欢 长随面有难色。 他水性一般,跳进去恐怕是勉强顾自己,那主子和陈小姐—— 那方谢长渊已经抱起陈书兰,只听噗通一声,便落入水中不见。 长随愣了一顺,咬牙把宝剑在腰间固定好,也跳了进去。 远处的陈文琢带人在河岸便堵截,听到数声噗通,脸色微变,立即喝令人找船靠过来。 等他们靠到谢长渊先前所坐的船上的时候,里头已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鬼影子? 陈文琢气的脸色铁青,破口大骂:“这个竖子——给我放箭,我就不信他带个人能走的这么快!” 他自己靠过来当真只是眨眼功夫,谢长渊还带陈书兰那么个拖油瓶呢! 陈家护卫立即拉弓搭箭,嗖嗖嗖在河面上胡乱放箭一阵。 那河水之中似乎有血腥气息浮动,陈文琢拿过身边护卫手上的火把往水面上一照,瞧见幽绿的河水之中有一缕殷红血色飘动。 陈文琢冷笑一声,“他们有人受伤了,给我兵封两路,一般人在河岸周围搜寻,一部分人乘船在河面上继续寻找!” …… 水草深处,谢长渊将陈书兰的身子拖起来抱稳。 刚才跳水情况紧急,他来不及把她弄醒。 现在却是不敢弄醒她。 陈文琢的人就在不远处搜寻。 陈书兰如今心性不稳,一旦拍开穴道把她弄醒,万一开口说话招来敌人就全完了。 只是拖着这样一个浑身绵软无力的人,谢长渊也的确倍感吃力。 此时他看着水草之间不断变红,神色更是阴沉。 他可以确定,那些箭没有扫到自己。 那这些血红……定然是陈书兰被射伤了。 是何处受了伤? 此时的陈书兰轻蹙着眉头,脸颊贴着谢长渊的脸颊,虽被点住了穴道但也看得出来受伤之后极度不适。 谢长渊轻吸了口气,将手探进水中去摸索了半晌,发现她是腿上中箭。 不过还好。 方才他们躲避的地方较为隐秘,飞箭射到的时候劲头已经很差,只是箭头稍稍刺入了皮肤一点点而已。 谢长渊摸索着将箭矢一把拔出。 第382章 堵截 脂粉堆里滚了好些年,谢长渊对女子衣衫极为熟悉,他过来之后很快把衣裳给陈书兰套上,从里面到外面。 妙容倒是成了个有些多余的存在。 她在一旁站了会儿,看谢长渊已经帮陈书兰整理了长发。 也是如他自己的头发那般,全数拢起来用粗布带捆了固定在头顶。 待到把陈书兰完全整理妥当了,谢长渊抱起怀中女子,脚尖挑起床上已经潮湿的被褥掀到地上,一把拉过床榻里侧的干爽被子铺好,才又把陈书兰放上去。 “抱歉,有些无礼。”谢长渊把人放好之后起身,“但你今日相助之恩我一定会报答。” “公子说的哪里话。” 妙容强颜欢笑,“能帮得上公子的忙是我的荣幸……我现在能为公子做点什么?您说不能掌灯,怕外面有人发觉,那若要弄点热食恐怕也不行吧。” “不行。” 谢长渊摇头道:“今夜就先这样了,其余的事情你都不必过问,歇息便是,明日一早再说吧。” “……好。” 妙容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谢长渊和陈书兰,自己去隔壁敲了婢女的门。 婢女纳闷她怎么大半夜过来。 妙容并未多言,和婢女挤了一张床。 婢女心大,很快就又呼呼大睡,妙容却看着灰蒙蒙的床帐顶,半点困意都没有。 谢长渊这般优秀的男子,在京城时还曾对她表露喜爱之意……他为她怒发冲冠揍过纨绔,为她一掷千金买过上品胭脂水粉,也曾醉酒倒在她膝头入眠。 她若说对他没有半点想法,又如何可能? 只是因为深知身份悬殊,深知匹配不起所以另选他路。 如今却亲眼瞧见谢长渊对另一个女子这般用心,亲力亲为……妙容心里也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涩搅合了一团。 如果自己当初不要退缩,真的跟着他,是不是也会得到这般真情回馈? 半晌后,妙容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谢长渊不是个君子,更不会委屈自己。 因而他才不会随便找个椅子一坐一晚上,或者趴在床边守一晚上。 他给长随留好了记号之后,便大刺刺地上了床,把陈书兰往里头摆了摆,自己睡在了外头。 因为外面不安生,他自然不会睡熟。 说是睡,倒不如说是养神。 还要时不时摸一摸陈书兰的额头,瞧瞧有没有发热。 幸而陈书兰这身子也算争气,倒是没发热,而且睡的很沉,呼吸一整个晚上都很匀称。 这让谢长渊稍稍松了口气。 外面天蒙蒙亮的时候,谢长渊听到“嗒”的一声,有人落在了院子。 他立即翻身而起靠到窗口去,瞧见来人身影稍稍松了口气,“你可算来了。” 长随雷鸣脸色不太好看,“公子让属下好找。” 他水性不佳,跳进去一会儿就找不到谢长渊人影,而后又是一顿乱箭,他也被箭矢扫到。 好在他们跳水早,那些箭射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游出一段路去,那些箭来的劲头也小了许多,只是被箭头擦伤了。 而后再躲避追兵,循着公子的记号找到这里来,可废了一番波折。 不过看公子的模样,应当一切都好。 雷鸣稍稍松了口气,“陈小姐——” “也好。” 谢长渊应罢就问:“外面情形如何?” “不太好……”雷鸣脸色凝重道:“陈文琢找不到人,现在狗急跳墙了,已经前去禀报亳州官衙,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全程搜捕。” “属下的意思是,我们最好在他们开始搜查之前想办法出城——” “现在天快亮了,官府的人下达命令,再派人出来挨家挨户搜查已经封锁车门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谢长渊点头,“我明白,那就走吧。” 他转身便往屋内去抱陈书兰,妙容这时从隔壁屋出来,“公子打算怎么出城?” “先离开你这里再想办法。” 谢长渊跨进屋内,把陈书兰抱起,“等会儿搜查的人就会到,你将那些湿了的被褥早点整理一番,别被人看出端倪来。” “公子——”妙容拦住谢长渊说:“我有办法送你们出城?” 谢长渊拧眉:“你有办法?” “嗯。” 妙容点点头:“我这绣庄今早本就要送一批货出去,你们可以藏在货物箱子里。” “为了方便走货,我城门那里都是隔一段时间打点一次的,绝不会有问题。” 谢长渊沉吟片刻,低头看了兀自沉睡的陈书兰一眼。 他并没有出城办法,离开此处也是为不牵连妙容,或许会找个其他方法再拖延一点时间,等待云祁归来。 不过此时妙容这般说法……谢长渊考虑了一下点头:“也好,那就有劳你了!” 妙容笑道:“公子说的哪里话,能帮上公子一点忙,是妙容三生有幸……公子且先稍等片刻,妙容马上就去安排。” 她刺绣技艺高超,从良不成,之后便在外面开了个小绣庄。 虽说那为她赎身的商人有老母妻室,胆小畏惧家中亲眷,但本性不坏。 他是真心喜欢妙容的,不能明着照顾妙容,便在暗中给了许多方便之处,绣庄的生意也多有照看。 如今妙容这绣庄外院养了几个伙计,是专为送货使唤所用。 妙容去后就吩咐套车装货。 这一趟货本来只有两箱,为了掩护谢长渊他们出城,妙容准备了六只箱子。 谢长渊和雷鸣没有躲在箱子里,而是扮做了伙计。 至于陈书兰,叫不醒,谢长渊索性也没有去弄醒她,将她藏在箱子里,上层盖了纱罗,还留了气孔。 一行人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果然在戒严。 但他们行动够快,官府封锁城门的命令还没送到。 守城的将领看起来和妙容颇为熟识,看到是绣庄的马车便过来,笑着打招呼:“容掌柜这么早出城呐?今日的货可真多!” “嗯。” 妙容隔着马车和守城人微笑:“早就定下今日要给人家送去呢,城中这是怎么了?感觉今天出城怎么慢了许多?” “哎,城中出了点小事……”守城将领说着便让底下人给他们放行。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连串的马蹄之声。 妙容面色微变,回眸瞧去只见一个高大的青衣劲装汉子策马而来,身后还有一队青衣宽袖劲装佩刀护卫。 陈文琢一个手势,所有陈家护卫把妙容这一队人围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某个身材颀长,明显就不像伙计却是伙计打扮的人:“真没想到谢五公子扮起贩夫走卒也像模像样——早就猜到你在城中也没什么去处。” “我啊,一直让人盯着你这个老相好呢,这不,才能这么准在城门前堵到你。” 第383章 拖延时间 谢长渊懒懒一笑,一把掀掉了自己头顶可笑的斗笠,仰头看向陈文琢:“那可真是辛苦你了,怎么样,这一夜你过的如何啊?” “我可是高床软枕睡了一晚上,现在精气神儿很是不错。” “看你倒似是疲惫郁闷了整晚,脸色发青,眼窝泛红……啧啧,你这样可不行啊,你还比我要大几岁吧,这么不注意保重身体,小心死的太早。” “闭嘴!” 陈文铸脸色铁青道:“你休要逞口舌功夫,快说,你将我妹妹弄到何处去了?” 谢长渊淡笑道:“我不告诉你。” 陈文琢眯了眯眼,视线扫过这一队车马,以及板车上面的大箱子。 这时一个陈家护卫骑马飞奔而来,对陈文琢道:“没有。” 陈文琢冷道:“你昨晚是带着我妹妹一起走的,如今既然那布庄没人,我妹妹若不是被你丢在了河里,应该就在这堆箱子里吧?” 谢长渊眼眸微动,面上笑容愈发懒散,淡淡提醒道:“陈大公子,今日是第十四日了。” “十四日又如何?就算是殿下回来了,他也须得讲道理,绝对不会庇护你这个浪荡子!” 谢长渊冷笑道:“你要敢等殿下回来也算你的本事——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派人给殿下传信了,午时之前殿下必定回到亳州!” “又想蒙我?”陈文琢放声大笑:“一次不成还来第二次,你当真以为我是白痴还能信你么?来人,把谢五给我拿下!” 话落,他亲自下马,抽出腰间长剑朝着那些箱子砍去。 谢长渊冷声道:“你既猜到你妹妹就在箱子里,却这副架势上前,你是想乘机砍死你妹妹吗?” “容我提醒你,这是在城门口,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她要是有任何差池,这些人全是人证——” “你说如果中山王知道你如此不顾亲生的妹妹的安全,亲手伤她,王爷会作何感想?“ 陈文琢顿了顿,咬牙说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把箱子打开!” 谢长渊双手环胸道:“打开也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与你说件事情,让你做个心理准备。” “你想说什么?”陈文琢眯起眼睛道:“谢五,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劝你不要再耍什么花样,今日你插翅也难飞——” 他话音落下时,左右的陈家护卫逼近几分,刀尖几乎戳到了谢长渊脖颈动脉之上。 远处也有两队官府衙役奔过来。 这城门口几乎被围的水泄不通,寻常百姓都能避则避,躲在远处安全地带,只有胆大的才敢顺着门缝看一二热闹。 雷鸣喝道:“你们干什么?那剑可拿的小心一些,伤到我家公子你们担待不起!”https:/ “没事。” 谢长渊轻笑一声,手指轻轻点在那剑尖上,将架在自己颈上的长剑推开了一点点,转向陈文琢,语气颇为神秘地说道:“陈大公子,你昨日不是与你妹妹说了许多陈清辞之事么?” 陈文琢面色微变,冷着脸看着谢长渊,“然后呢?” “然后么……”谢长渊淡淡道:“你可想知道,你说完这些之后效果如何?” 陈文琢打量着谢长渊,心中咯噔一下。 他如此说法,难道是陈书兰接连受刺激所以有了什么反应么? 可是谢长渊这人实在是太狡猾了,一直虚虚实实倒让陈文琢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敢轻信。 “谢五,你少在这里跟我废话。”陈文琢冷言道:“你说得再多今日也不可能放过你,你们把他拿下!” 而后陈文琢便吩咐人打开箱子。 但就在那些人要捆绑谢长渊,上前打开六只箱子的时候,谢长渊忽而道:“她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什么都想起来了,陈大公子,你妹妹恢复了,你可高兴啊?” 陈文琢愣了一下,将信将疑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她就在那只箱子里,我去开。”谢长渊指了一个箱子,缓缓朝那边走。 陈文琢脸上阴晴不定,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他是陈志缘第一任妻子所出,而陈书兰是陈志缘第三任继室所生,兄妹感情十分淡薄,从小到大见面说话的次数都不多。 先前陈文琢虽然恶意地想刺激陈书兰想起一切,但也是没有办法胡乱试探一二而已。 如今若陈书兰若真的好了——以她那性子恐怕不会乖乖听话。 但转瞬陈文琢便想,她的性子再硬又如何,难道还能硬的过刀剑酷刑不成? 他已经抓住了刘嬷嬷和青苔,这两个都是陈书兰最在乎的—— 她恢复了倒还好,因为知道青苔和刘嬷嬷对她的好,她便算是为了那两个的性命也得受制于他。 当即陈文琢冷笑一声,等着谢长渊将那个“想起了一切”的陈书兰从箱子里放出来。 谢长渊慢吞吞地走到那箱子之前,手搭在锁鼻上,却竖起耳朵,凝神静听着远处的声音。 那是马蹄之声。 方才将要出城的时候,谢长渊便听到隐隐马蹄之声,以及感觉到了地动,他心中暗暗叫糟,果然没一会儿陈文琢就带人到了。 可陈文琢到了之后,那马蹄之声还隐约响起,似是从城外传来。 谢长渊猜测,他的救星到了,因而一直和陈文琢胡搅蛮缠拖延时间。 只要云祁到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他此时停在那箱子之前磨蹭着,懒懒说道:“是不是这只啊,我记得不清楚了。” 陈文琢早已没了耐心,让其他人去打开其余的箱子。 谢长渊连忙道:“你们慢些,她毕竟是娇嫩的千金闺秀,你们这群大老粗这火急火燎的岂不是要伤到她?算了我自己开,都退后,我全部打开。” 他将一口口箱子都打开。 大致上他也猜到陈文琢已经没有耐心,这一次不再磨蹭。 等打到第三个箱子的时候,谢长渊掀开上层的丝绸,把陈书兰从箱子里面抱出来,“原来是这个……这些箱子都一样,给我搞糊涂了。” 陈文琢眯眼看过去,陈书兰似是睡着了,“谢五,你把她怎么了?” 谢长渊说:“你看不见吗?她睡着了。” 此时那远处的马蹄声音越来越大,不少人都听到了,陈文琢也听到了。 他的视线骤然落到谢长渊身上,眸中流露几分不可置信。 “别这样看我啊,我说了,殿下午时之前肯定到。”谢长渊望了城门方向一样,啧啧道:“我还是猜错了嘛,殿下辰时就能到!” 第384章 这般狼狈 陈文琢脸上青白交错。 若云祁到了,那他这两日岂不是白辛苦。 但听马蹄之声,那玄甲军到城门前还有一小段距离—— 陈文琢忽而想,若在此时直接动手,赶在云祁进城之前诛杀谢长渊的机会能有几分? 然而周围不但有官府的差役还有不少百姓躲在暗处观望。 陈文琢便知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嘴,绝对是他无法堵上的。 他锐利的目光落在谢长渊的身上,硬生生压下了心底的杀气,忽而换上了一张笑脸,“我本为寻妹妹才不得不让官府围困各城门……” “却不想我家小妹竟是出了意外,被谢五公子所救。” “误会、一场误会而已。” 谢长渊淡笑道:“嗯,的确是一场误会。” 此番话音刚落,城外官道之上,马蹄声如轰隆雷鸣,眨眼功夫就到了城门之外。 有人喝道:“殿下回城,还不速开城门!” 守城的将领探着身子看了一眼,见那气势汹汹而来的果然是云祁以及玄甲军,当即连忙下令打开城门。 在马蹄踢踏伴着铠甲的碰撞声中,云祁与玄明驱动坐骑进城。 云祁的发髻束的一丝不苟,但面容略有疲惫之色,锐利而冷沉的眼眸之中也带着点点红丝,下颌之上还冒了点青色胡茬,可以想见是日夜兼程而来。 瞧见城门口剑拔弩张的情况,云祁眼眸微眯,询问的视线落到谢长渊身上,“怎么回事?” “没事!” 谢长渊哈哈笑道:“知道你要回来,我们都到城门口来迎你呢!” 云祁挑眉。 这姿态,哪里是迎接他的。 倒像是他来的早不如来得巧,破坏了一场本该发生的大事。 陈文琢也立即道:“是,谢五公子说的是,我等本是要出城去迎殿下,谁知在城门口……” 他飞快地看了谢长渊一眼,才说:“谁知谢公子也要乘着帮朋友送货出城的机会去迎一迎殿下,就正好撞上了。” 云祁淡道:“原来如此,那就回驿馆吧,暂做修整准备出发。” “是!” 所有人异口同声应下。 云祁一扯马缰,率先奔了出去。 除了玄明带的一队百人玄甲军外,其余数千人在城外就地扎营整顿。 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妙容此时才算彻底松了口气,赶紧把自己的马车让给谢长渊,“五公子抱着姑娘上来吧。” “好嘞!” 谢长渊跨上马车,把陈书兰放好之后一屁股做到一旁大喘气,“累死公子了!” 妙容忍不住调侃道:“难道是姑娘太重?” “怎么会?” 谢长渊眼神落到陈书兰的身上,“她瘦的皮包骨头,轻的离谱,是我这几年懈怠啦!” 不但疏于练功,连以前在军中的机敏劲儿都少了,太过懒散,太过随意。 以至于这一次在亳州,被陈文琢搞得这般狼狈。 谢长渊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陈文琢这厮给了他切切实实的教训。 他不能再懒散下去。 不说建什么功,立什么业,起码要保证小命完好,才能继续潇洒人间不是。 …… 回到驿馆之后,谢长渊把陈书兰送回她的院子。httpδ:/m.kuAisugg.nět 刘嬷嬷和青苔被关押了起来。 因为这一夜情况实在紧急,陈文琢带人在外面搜捕谢长渊和陈书兰,因而还没来得及对这两人做什么。 看到陈书兰完好无缺地回来,刘嬷嬷和青苔一老一少高兴的泪流满面。 谢长渊说:“她昨晚泡了冷水,你们伺候着沐浴一下,多泡泡热水让她舒服些。” “是、是!” 刘嬷嬷连连应声。 谢长渊出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瞧了陈书兰一眼,暗暗低喃:“奇怪……” 来的路上他已经给陈书兰解穴了。 照理说她是该醒了,怎么还昏睡到现在都没醒的迹象。 别是昨晚那伤有点什么别的问题。 比如说中毒了还是—— 谢长渊拧了拧眉,回自己院子之前交代雷鸣找随行大夫过去给陈书兰瞧瞧。 如今云祁回来,驿馆的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谢长渊也可以松口气,进到自己院内好好把自己清理了一番,后又准备了份谢礼,让雷鸣送去给妙容。 这一次,妙容可算是冒了性命危险帮他的忙,旁的给不了,银钱他可以多给些的。 出了院子,谢长渊本打算过去看陈书兰一眼,却不想刚走两步一个玄甲军就迎面而来朝他行礼:“五公子,殿下请您过去喝茶。” “……哦。” 谢长渊点点头,随着那玄甲军去了。 云祁在亳州驿馆住最宽敞的院落,此时五步一个黑甲配刀的玄甲军立的直挺挺的。 谢长渊一进来便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 不得不说云祁这队人带的极好,有自己的人手才有足够的底气,这话果然不错。 他施施然进到房中时,云祁在桌边饮茶。 他头发半湿,随意地挽起别了支木簪子,脸上的胡茬已经清理,应是刚沐浴结束。 一身墨色广袖长袍,虽看似装扮慵懒随意,但周身上下隐隐散发出一种凌冽的肃杀之气。 谢长渊“啧”了一声,“不愧是皇长孙殿下,统领五万玄甲军威震西北的定西王啊……你这屋子,我只一进来就觉得不寒而栗。” “坐。” 云祁指了指自己对面位置,不理会他的调侃,“怎么回事?” 问的自然是方才城门口的事儿。 谢长渊叹道:“说来有点倒霉……” 他当即言简意赅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自然掠过和陈书兰之间的那点心思浮动以及青楼和浅滩,只说陈文琢。 云祁听罢点点头:“了解了……这个陈文琢本就不是个安分的,先前在京城的时候,皇爷爷召见他时,他便有意无意地说起父亲死去的惨状。” “那陈志缘毕竟是死于皇族之手,陈志缘又是中山王长子,皇爷爷心有愧疚,可给这陈文琢补偿了不少。” 官爵、金银等都赏赐了不少。 但陈文琢并不满足。 他志在中山王府爵位,因为知晓陈书兰在中山王那里极为受宠,如今又和云祁婚事不成,所以就惦记上了陈书兰的婚事。 倒是半点不关心陈书兰的身体状况。 云祁和谢昭昭当时便是看出来了,所以一直不曾将陈书兰交给陈家人,而是借由陈书兰身子不适,换了陌生环境可能会出问题为托词,把陈书兰一直留在谢家养着。 第385章 病愈 如今云祁离开还带走精锐,陈文琢自然就按捺不住了。 “不错。” 云祁语气淡淡,含着几分揶揄:“你这样风流浪荡的人,就是该吃一吃女人的苦,才能教你收收心,让你娘亲安心些。” 谢长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差点丢了命!” “那不是你自己找的吗?”云祁淡道:“你可以不管的,毕竟陈书兰是陈文琢的妹妹,最多就是被随便嫁个什么人做交换利益的工具。” “他不会要她的命。” 谢长渊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云祁笑道:“不过我想你应该是甘之如饴,倒是我话多了,嗯,我不说了。” 谢长渊又瞪了他一眼,嘀咕道:“知道自己话多你还巴拉巴拉这么久……启州那边情况如何?我四哥和昭昭呢?” “启州……” 云祁顿了顿,把启州的事情简单与谢长渊也说了说。 谢长渊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久好久,长长叹了口气,“齐三哥他……哎,当初我们随军奔走四处,齐三哥就是一群孩子的头头。” “他对我们都很好,是个温柔的大哥哥……” 可惜这一次却被族兄拖累,落了个自刎谢罪的下场。 再说那年迈的老岐阳王死不瞑目,想想也是不胜唏嘘。 子孙不孝啊。 又沉默了一阵子,谢长渊说道:“不过四哥总算是安全的,还得了贴心的红颜知己,这次的事情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唔……等四哥回到京中禀明母亲,母亲定然欢喜,到时应该不会再盯着我这点不懂事恼火了吧。” “我瞧未必。”云祁笑道:“你四哥有了红颜知己,你大哥暂时也算有了着落,那便只剩下你二哥,你以及六哥了。” “二哥远在边关,谢夫人管不了,六哥又那么乖巧,谢夫人恐怕会觉得哪家姑娘都配不上,还要好好挑一挑。” “你便又成了谢夫人头疼的对象。” 谢长渊:“……” 这么一说好像也很在理。 谢长渊唇瓣开开合合片刻,哼笑道:“不管不管,反正我在外面呢,母亲头疼也没法子啊。” “不过你说的那个铁甲兵人……真的那么厉害吗?如果那些人炼出好多个来,那岂不是很吓人?” 第386章 二哥 空气就这般静默下去。 陈书兰并没有什么力气,那一巴掌甩在谢长渊的脸上,也并不疼。 然而谢长渊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火辣辣的,很是糟糕,很是气闷。 他大致明白了什么,眸光复杂地看着陈书兰:“你的病好了?” 陈书兰快速往后退,戒备地看着谢长渊,待眼眸余光扫到站在外头的青苔,立即唤道:“青苔、青苔!” 口齿竟然也清晰了起来。 青苔连忙跑进来,“小姐,您要什么?” “请他出去!” 陈书兰把青苔拉到床边,拧眉说道:“快些。” 青苔一头雾水地看向谢长渊。 谢长渊扯了扯唇,没说什么站起身来走了。 他停在陈书兰那院子门前,抬眸望着天上艳阳,唇角不禁流露几分苦笑。 半个时辰之前,他还因为云祁“求娶”二字浮想联翩,还在担心她病着才痴缠自己,其实有爱之深的男子。 现在…… 所有的烦恼都成了自寻烦恼。 她好了。 好的这么猝不及防,这么……叫人恼火! * 尧城靠海,是大秦西南边境要塞。 原本谢长羽与谢长清一起驻扎在此处,年前谢长羽被兵部急招回京,调往幽云十六州驻守,此处便只剩谢家老二谢长羽一人掌管十万水陆大军。 谢昭昭和陆景荣日夜兼程,用了十日功夫,终于到尧城之外。 前世谢昭昭也曾来过尧城,只可惜那时候兄长已逝,她看着尧城悲痛欲绝,发誓要杀入京城为谢家满门报血海深仇。 如今……兄长还在,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谢昭昭便觉得那天边的乌云都顺眼了不少。 尧城守城的将领看到谢昭昭拿出令牌自证身份,连忙给她行了个礼:“原来是七小姐前来,方才瞧着就觉得面善呢……” “五年多不见,七小姐长大了,越发漂亮了!” “黎叔真会说话。”谢昭昭微笑道:“七年不见,黎叔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这般老当益壮……我二哥呢?” “将军在营中呢。” 黎叔指了指天色:“本来是要出去一趟的,不过这个天气实在不好,所以他暂且回营休息去了。” “前几日收到你的信,他便一直惦记着呢,今日你总算到了,他定然高兴。” 谢昭昭点点头,“那我这就去寻他。” “行!”黎叔叫来一个士兵,“我让他带你去,黎叔还在巡城,可不能擅离职守,你是知道你二哥铁面无私的性格的,等黎叔这里忙完再去找你说话!” “好。” 谢昭昭与黎叔在城门口道了别,便与陆景荣一起前往军营。 陆景荣打量着天色,“马上要下雨了,而且要下好几日呢。” “嗯。” 谢昭昭又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陆景荣时不时地会说天气,地形地貌植被等,每一次都极准。 谢昭昭如今也很是信他。 就是因为他说要下雨,所以她们日夜不停赶了两天,在大雨之前到达尧城来,免得被大雨封路挡在半道,耽误时间。 尧城是个军师要塞,城中基本没有寻常百姓,都是各类病中。 城中房间就是军队营房。 谢昭昭这一队人被那士兵带着到了一处空的营房之中,那士兵说道:“这是将军先前就派人替小姐收拾的,小姐可在此处落脚。” “好。” 谢昭昭颔首。 这院子够大,边上还有一排房屋,足够玄靖那一队人和他们住。 谢昭昭随手把背上的包袱交给红霞后问:“那我二哥在何处。” “西南。”士兵指着前边竖着军旗的院落,“就在那处,小的带您去。” 谢昭昭点点头,示意红霞和陆景荣他们先行安顿,自己便随那士兵过去,一路上,谢昭昭也询问了一下尧城城防情况。 得到回复一切都好,谢昭昭稍稍安了安心。 到谢长清那营房院前的时候,士兵停住脚步不再往里,“将军的院子不允许人随意进去的,七小姐自己进去吧。” “好。” 谢昭昭心想二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僻。 想当初一起跟随父母和大军东奔西走,二哥谢长清就是这般冷静孤僻的性子。 他总是话很少且板起一张脸,冷的像个冰山一样。 大哥谢长羽起码偶尔还有点笑脸,二哥就完全没半点笑脸,而且喜欢独处不是很合群。 第387章 女子 谢昭昭在院门前来回踱步了大约半盏茶功夫,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过头时看到的谢长清已经穿戴整齐,暗青色箭袖交领的劲装,三指宽的布腰带束的那腰精瘦有力,他比大哥谢长羽要瘦一些。 长眉如刀,眸光锐利。 鼻翼之处有个小小的疤痕,不仔细看看不清楚。 这疤痕半点不损害他的冷峻,反倒更填英伟的男子气概。 “小妹。” 谢长清淡淡开口,声音里面透着冷气,“怎么忽然进来,也没让人通传一声?” “呃……” 谢昭昭低着头,现在看他这张脸脑子里就能闪过刚才十八禁画面,实在是尴尬的厉害,“我见门前没人守卫,而且……” 又听到里头有声音,所以就进去了,谁能想到! “嗯。” 谢长清淡淡应声,“你这一路可辛苦?” “还行吧。”谢昭昭弱弱地回:“不算太辛苦,来此处是有些事情要办,我在信中没有明说——” “我明白,瞧你风尘仆仆的,先去歇歇,等会儿我让人准备饭菜叫你,一边用饭一边说。” “好的。” 谢昭昭点点头,便跟着先前带她过来的小兵一起离开了。 她只一走,谢长清面上温度又冷了三分,“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站在远处的守卫面如土色,不敢吭声,拱手行礼退下了。 谢长清转身回了房间。 床榻上的女子还没穿戴好,瞧他进来笑盈盈娇声道:“要继续吗将军?奴家知道你的火气还旺着。” “出去。” 谢长清冷语道:“最近没事不要往这边过来。” 女子怔了一瞬,眸中幽光一闪,“为什么……这可是你说的,我不来就不来,到时候你别想我,大半夜摸去找我。” 谢长清没有应声,直接出门了。 女子又是一怔。 她想起方才那个冲进来的红衣女子。 谢长清这厮平素可不会事到一半猛然刹车,还能把打扰他办事的人轻飘飘放走。 这一回竟然这么反常——那女子是谁? …… 谢昭昭回到自己安顿的院子里洗漱了一番,脸上的热意才稍微消减。 片刻后,谢长清便亲自过来,让人把饭菜也送到了这里来。 兄妹两人已经有几年没见了,谢长清一直是靠书信和家中联络。 而他这个人性子冷僻,写信也不寒暄,基本就是报平安。 并且信是写给一家子的。 于氏回信也是以一家子的名义回过来。 说起来,谢昭昭倒是有几年没和谢长清正经交流过了。 这次一来就遇到那种肉搏场面,属实尴尬的厉害,现在看到他也半晌不知该从何说起。 谢长清倒是自然,询问了两句家中父母以及其余兄弟姐妹情况。 这样一来二去,谢昭昭心中尴尬也散去不少。 等心中镇定些许,谢昭昭说起铁甲兵人和儋州以及齐敬然的事情。 谢长清拧眉:“这我要派人去打听一下……齐家的人先前不曾在尧城附近出现过,至于你说的兵人,尧城这里没收到特别的消息。” “或许他们藏身在儋州,隐藏的极好,所以没有消息漏出来。” “嗯。” 谢昭昭点点头,“儋州这个地方很是蹊跷,派出去查探的人也必须要十分谨慎才是,否则查探不到消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二哥明白。” 谢长清点点头说:“你且好好休息一两日……对了,长志出海了,明日便能回来了。” 谢昭昭心中咯噔一下。 他所说的长志是谢长志,谢家二房窦氏的长子,谢星辰的哥哥。 当初窦氏病死,谢星辰也在梁王府丢了性命,谢昭昭曾猜测窦家的人会上京闹事,谢长志也会回京奔丧,还曾做了十足准备,想着好好应对。https:/ 谁知道窦家让云祁抬抬手便解决了,而谢长志也不知为何始终没回家奔丧。 他是窦氏唯一的儿子。 当初窦氏母女在京城的事情,不知有没有写信告知过谢长志? 谢昭昭忍不住回忆前世。 大哥谢长羽和二哥谢长清被召回京城的时候,谢长志并没有回去,不知是何缘由。 而后来自己随着楚南轩和谢星辰杨氏等人一起到儋州招兵买马,积攒实力的时候,谢长志也不曾出现过。 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谢昭昭暗暗吸了口气。 前世已了,今生许多事情早已和前世天差地别。 至于谢长志如何,恐怕也不能依靠前世经验来推理和下定论了,且等他明日回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这一夜,谢昭昭睡的并不安生。 儋州这地方,是她前世和楚南轩停留最久的地方,在这里,她一腔义愤要为满门复仇,却不知早落入楚南轩和谢星辰算计之中。 那两人也在这里暗度陈仓,浓情蜜意。 谢昭昭又想起谢星辰那个孩子…… 那可是梁王的种。 楚南轩真是能够忍辱负重啊。 自己心知肚明清楚一切,却心甘情愿做绿头王八。 利用谢星辰来分化瓦解谢家,而后还要借着和谢昭昭的“感情”以及谢家女婿的身份来收拢谢家势力为己用。 这份城府当真让人心惊胆寒。 不过前世的谢星辰也并非省油的灯。 只是今生,谢昭昭和云祁掌握先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谢星辰看清所有,成长到能自救以及能对抗其他人的份上。 儋州。 齐敬然,公子。 铁甲兵人,邪方,谢长志。 还有陆景荣的欲言又止。 这中间到底是怎么样交叠缠绕。 到底是怎样…… 谢昭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有点混沌,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头脑昏沉,不怎么清醒。 红袖和红霞进来送洗漱的水。 谢昭昭洗了把脸拢好头发,刚要用早饭,外面有人进来传话:“将军说请小姐过去一起用早饭。” “那也好!” 谢昭昭站起身来,便随小兵到了谢长清的院子去。 谢长清没有在房中用饭,而是吩咐人把早饭摆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招呼谢昭昭坐下后,谢长清说道:“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声响不小,你可睡好了?” 谢昭昭摇头。 没睡好,不是因为下雨,而是因为别的呢。 第388章 营妓 谢长清说道:“这里雨水有些多,尤其是这个月份,你可能要习惯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嗯。” 谢昭昭点了点头,“二哥和长志哥经常出海吗?” “不算吧……海上偶尔有三两海盗,骚扰附近城镇百姓,有时候骚扰的厉害了,我们便会出海追剿,一般情况下是不出去的。” 谢昭昭好奇道:“海盗?” “是,尧城之外的水面上一直有三三两两的水匪海盗,靠拦截商船和打劫渔民过活。” “哦。”谢昭昭有点了点头,一边拿起一颗包子一边问道:“那按照二哥的意思,海盗和水匪骚扰的厉害才出海追剿,也未曾完全清剿了他们……” “为何不清剿?” 谢长清说道:“一来是因为这些海盗们神出鬼没的,不知巢穴具体所在,想要完全清剿必须有人打入他们内部,里应外合才行。” “二来……这群海盗也算是盗亦有道,只抢货不伤人命。” “且这群海盗的黑龙船做的十分坚固,海盗们也一个个凶悍无比,想要彻底端了他们没那么容易,所以一般只驱赶他们。” “原来如此。”谢昭昭颔首道:“那长志哥这次出海也是为了驱赶海盗?” “一半一半吧。”谢长清顺手给谢昭昭夹了一块肉,“你多吃点吧,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还是以前圆润些的样子好看。” 谢昭昭没想到自己这冷面的哥哥会给自己夹菜,着实是受宠若惊,笑着端起了碗:“谢谢二哥。” 见她把肉吃了,谢长清才说:“咱们营中也有水军,但战舰构造老旧,倒还不如那海盗的船,所以长志这趟出海是去打探,看看那群海盗的船是怎么弄的。” “若是能找到那位海盗造船之人,也好将我们营中船只一并改造。” 谢昭昭点头表示明白,笑盈盈地与谢长清说道:“那这次可巧了,随我一起来的陆先生是个能人,这世上基本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呢。” “等会儿我帮你们引荐,没准他就可以帮忙改造战舰。” 谢长清诧异道:“当真么?那我可等不及要见他了,你快些吃——” 谢昭昭笑着点头,麻溜地吃喝起来。 谢长清又皱眉说:“慢点,仔细噎住了丢丑。” 谢昭昭心想二哥可还是那般面冷心热,她嚼着肉饼,眼珠儿一转便问道:“二哥,那个女子是谁?” 谢长清不说话了。 谢昭昭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说啊。” 谢长清把手臂拉回来直接站起身,“我在外面等你。” 谢昭昭朝他背影撇了撇嘴,将手上的肉饼吃完,洗干净了油腻这才出去,“陆先生这个时辰肯定早起了,我这就带你去。” 兄妹二人过去的时候,谢昭昭与谢长清说了说陆景荣的能耐。 谢长清只是点头。 等见了陆景荣,谢昭昭为两人引荐,又表明谢长清的意愿之后,陆景荣想了想说:“那我要看看船,我不保证我能改造的更好。” “行。”谢昭昭知晓他的性子,这么说就是懂得战舰之事了,当即便央着谢长清带他们去看看战船。 谢昭昭前世虽来过尧城一趟,但当时诸侯纷争,战事多在内陆,基本不曾用过的战船,因而她也对战船并不熟悉。 此时自然好奇。 谢长清沉默地点了点头,就带着谢昭昭二人过去了。 路上,谢昭昭瞧见一些女子坐在广场上缝补衣服。 似乎……缝补的是军衣? 谢昭昭迟疑道:“二哥,这些女子是百姓还是、还是营妓?” 军营苦闷,素来都会有营妓这一类人的存在,以慰藉士兵。 谢昭昭小时候随军多年,自然晓得。 只是入京五年时间,不曾在军营走动,因而现在看到心情有些莫名。 营妓,一般都是战败的俘虏,或是因战事无家可归的女子,活不下去甚至会自愿来充当营妓。 军中营妓也分三六九等。 年轻且样貌好的服侍军官,年纪大些的只能服侍那些小兵。 平素除了以身侍人之外,偶尔还要负责洗衣缝补等事。 到了年纪这些女子会发放抚恤银子放走,或是配给军中到了年纪但娶不到妻子的士兵。 谢昭昭随军时年纪还小,母亲也管得严格,因而她虽知道这类人的存在,其实并未真的见过。 谢长清随口“嗯”了一声,挡着谢昭昭看向那群女子的视线,指着前方说道:“战舰在那处停泊,过去吧。” 谢昭昭只好收回视线。 待他们走远,那在广场上缝补军衣的女子里,有个容颜姣美地女子扯了扯唇角哼道:“护的挺周全啊,像是看我们一眼就能脏了眼睛似的。” “那自然啊。”旁边的女子笑道:“我们都是下等人,当然不能和方才那姑娘比了,你阴阳怪气说这个做什么?” “觉得伺候了将军几次,你便和这里其他女人不一样了?” “别痴心妄想了,营妓是妓,连个玩意儿都算不上——” 先前的女子却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到远处去寻了个地方坐。 那后头的女子无语道:“你甩什么脸子的,这还不是劝你早点死心安守本分?这年头还有人不识好人心。” …… 尧城的水军战舰看起来的确十分老旧。 便是谢昭昭在和不太懂得战舰的人都觉得如此。 陆景荣看了两圈之后点点头说:“我或许可以试试,不过你们不要报太大希望就是,先画个图纸吧,军中应该还有其余负责战舰的人吧?” “有。”谢长清惜字如金:“先生只管画。” “那就好。” 陆景荣这番话语落下,谢昭昭靠近谢长清小声说道:“二哥放心吧,先生这么说就是心里很有数了,到时候他画出来你便明白了。” 谢长清“嗯”了一声。 之后兄妹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回了营房。 那原本说是今日要回来的谢长志,却是没回来。 而且之后两日也没消息。 谢长清因此有些不安。 谢长志素来稳重,这么久不回来也没传消息,实在是不该。 于是在第三日,谢长清便点了一队人派出去,打算寻一寻谢长志。 但人刚在城外码头结队,远处海天相接之际,竟有一艘战船缓缓而来。 第389章 莎兰 那正是谢长志出去时所带的战船。 谢长清拿过手下士兵的瞭望镜看了会儿,远远便见战舰加板子上,立着一个高大魁伟如小山一般的男子。 “长志哥回来了。” 谢昭昭也在一旁,低声喃喃说:“他回来的迟了三日呢。” “嗯。” 谢长清点头,把瞭望镜交给谢昭昭。 谢昭昭却是随手递给身后的红霞拿着,并未去看。 她望着那朝着他们缓缓驶来的战舰,眸中光华微妙幽深。 前世的谢长志不知是何立场。 今生的谢长志更不知是敌是友。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海晚回来了三日。 也不怪谢昭昭敏感多想吧。 她垂下眼眸,等再抬头的时候,那战舰已经到了浅滩停下。 等战舰之上的水手们搭好了长板,谢长志大跨步下了战舰,走到谢长清面前来,“长清,我回来了!” 之后,他的目光落到谢昭昭身上,含着几分迟疑:“这姑娘是……” “小七。” 谢长清介绍道:“昭昭儿,你认识的。” “原来是小七!”谢长志微笑着说道:“我们与小七有几年都没见过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何时来的?” “来了两三日。”谢昭昭笑眯眯地说:“一来二哥就说长志哥出了海,隔日便能回来呢,谁知道一等等了三天,长志哥是在海面上遇到什么好玩的了?” 谢长清也朝着谢长志看过去,目露询问。 谢长志眸光微动,抿唇片刻说:“回去说!” 于是一行人便回到了城中营房之内。 等各自入座,谢长志长吸了口气,“出海之后便遇到一小队在海面上巡视的海盗,我派小船一路跟着他们,想打听一下他们的黑龙船之事。” “结果那小船被他们发现围攻,我便带人前去支援,结果被引入黑龙潭附近,迷了路。” 谢长清剑眉立时紧拧。 谢昭昭问:“黑龙潭?” “是,黑龙潭。”谢长志面色微白,看起来如今都心有余悸:“那黑龙潭是那群海盗盘踞岛屿之前的天堑,浪潮汹涌且诡异。” “一旦进了那个地方必定九死一生。” “也便是我们的战舰够大,顶得住巨浪,而且运气还不错,困了两日之后被一个浪头卷了出来。” 谢长志说到此处闭了闭眼叹道:“如果运气差一些,可是回不来了。” 谢长清当即便安抚了几句,让谢长志先去休息。 谢昭昭沉默了好久,才问:“那个黑龙潭真的那么厉害?” 谢长清点头:“那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九死一生都轻了,应该是一去无回。” 谢昭昭没有再问,心中却道:既然别人都是一去无回,那为何谢长志就运气好的被浪头打了回来?https:/ 这运气真的是很好啊。 离开二哥谢长清那营房之后,谢昭昭叫来玄靖吩咐:“你去找谢长志带出去的这群人稍稍打听一下黑龙潭的事情,旁敲侧击的打听。” 玄靖点头:“属下明白!” …… 谢长志此次出海算得上是无功而返。 不过陆景荣却在谢长志回来的那天就画出了一张战舰草图,交给了谢昭昭。 谢昭昭又拿去和谢长清参详。 谢长清只一看便眼睛发亮,“小七,你这是得了块宝……这图画的极好,若照图纸打造出战舰来,就算比不上那些海盗们的黑龙船,也差不了多少了。” “能用就好。”谢昭昭微笑:“陆先生是个怪才,也是个全才,这世上他不会的东西很少,能随我一起到此处也是机缘巧合。” “对了二哥,长志哥今日在忙什么?” “他带兵山中作训去了,你找他有事?” 谢昭昭摇头:“没有,就是随口一问……那你找军械官商议造战舰的事情吧,我出去随意走走。” “好。” 谢昭昭出来的时候,营中军械官进了谢长清的营房。 谢昭昭带着红霞和红袖漫无目的在城中游荡着,整理思绪,思忖着接下去要怎么办。 谢长清已经派了两个人去儋州打探,传来消息起码还有两三日。 玄靖探寻谢长志黑龙潭之事,现在也还没探到端倪,便只能等了。 不知不觉间,谢昭昭便走到了前几日那些女子缝补的广场上。 今日依然有零星几人在晾晒衣物。 谢昭昭停下脚步,远远看到那日和谢长清在一起的女子也在其中。 她的样貌实在是独特,即便穿着粗布麻衣,丢在人群之中也是让人难以忽视,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而且……她的发色好像并不是纯黑,有一点点棕黄的感觉。 在阳光照射下个鞥是明显。 五官很有棱角,眼珠的颜色也和秦人有差异。 谢昭昭不禁挑了挑眉。 印象中,儋州和尧城这里以及外海有不少小族群,长相便与秦人很有差异。 这女子来自那些异族么? 是战败被俘,还是走投无路? 那女子也感受到了谢昭昭的目光,抬眸朝她看来,琉璃棕色的眸子里先是含着几分疑惑。 而后看到是谢昭昭,顿时那疑惑便转为某种微妙的冰冷,端详之中带着敌意。 谢昭昭眉梢又是一挑,叫来一旁掌管营妓的人,“她叫什么名字,怎么到这儿的?” “她啊,她叫莎兰,是将军的俘虏,是个异族人,她……”管事欲言又止,低声说道:“她只伺候将军一个人。” 谢昭昭“哦”了一声点点头:“从哪儿俘的?” “尧城到儋州路上,半年多前俘来的。” 谢昭昭追问:“具体的呢?” “小人只知道这些,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 谢昭昭说了声“好吧”便不再多言,缓缓朝着莎兰走过去。 随着她越走越近,莎兰眼中敌意逐渐收敛,琉璃棕色的眼睛成了一汪死水,毫无波澜。 “你会说汉话吗?”谢昭昭问。 其余女子早在谢昭昭过来的时候就赶紧退到远处,深恐自己的卑贱惹来这位身份明显贵重的女子厌恶和责难。 倒是只有那莎兰站着没动。 莎兰点头:“会。” “那这些粗活你做的惯?”谢昭昭指了指木盆里还没完全晾晒好的湿衣服。 莎兰说:“做不惯,但不得不做。” 谢昭昭勾唇笑道:“你的汉话还挺流利的,也没什么口音……我身边正好却个使唤的人,看你挺顺眼的,你就到我身边来听用。” 第390章 再大也是妹妹 莎兰眼底愠怒之色一闪而过,没有很快回应。 旁边的管事喝骂道:“还不赶紧谢过小姐恩典,别不识抬举!” 见那莎兰还是抿唇不语,管事拿出腰间鞭子就要抽过去。 谢昭昭淡淡把他拦住:“别动手,我只是随口询问,她答不答应都可以。” 话落谢昭昭便转身离开了。 到了远些的地方,谢昭昭淡道:“这个莎兰看起来不是寻常异族女子,而且还是二哥从儋州和尧城之间地段俘虏来的……倒是叫人不得不好奇。” 琢磨了一下,谢昭昭又返回谢长清那处去。 此时谢长青哥还在和军械官员商议战舰的事情。 督造战舰需要朝廷允准,下拨银两和人手才能进行,谢长清已经决定先把船只草图上报朝廷请兵部批复银两之事。 谢昭昭在院内耐心等候。 待到那军械官员离开之后,她才进去。 只一和谢长清照面,谢昭昭便开门见山,“二哥,那个莎兰的事情——” 谢长清剑眉紧拧:“你又看到她了?怎么跑去那里,一点也不听话。” 谢昭昭轻笑道:“瞧瞧二哥这语气,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子呢,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准确来说,是个老姑娘了。” “……”谢长清抿唇,“你多大也是妹妹。” 谢昭昭笑意更深,“二哥可还记得我多大岁数?我今年过去便快要二十三岁了,寻常女子十六七岁成婚,到我如今这个年龄,儿女成群不在话下。” “便只有二哥还当我是小孩子,觉得这个我不能看见,那个我不能知道的。” 谢长清默了一阵,转身说:“好吧,莎兰怎么了?” “听说她是二哥在尧城和儋州之间的地界俘虏的?二哥可知道她的底细?” “怎么忽然问这个?” “无聊。”谢昭昭说道:“现下儋州也没消息,关于兵人的那些事情没有头绪,正好瞧见她,觉得不像是普通的异族女子,所以好奇。” 谢长清沉默了片刻才说:“她是个裕族人,大半年前裕族骚扰儋州边界,被儋州司马派兵剿了。” “之后那些裕族人便冲成了官奴。” “采买之人去买了一部分女子前来充作营……”谢长清说到此处忽然顿住,片刻后又说:“她是那匹被买来的官奴。” “但是很不安分,教唆那些官奴反抗朝廷,打伤守卫还逃跑。” “我正好那几日在那附近带士兵日训,被我撞到就把她抓了回来。” 谢昭昭低声说:“原来是这样做了二哥俘虏的,那她也没什么特别的身份,就只是个普通的裕族人?” “大约……和寻常裕族人不太一样。”谢长清回忆了片刻说:“我听到她和那些官奴用裕族话交谈过,看起来那些人对她很是尊敬。” “但问不出什么来。” 所以他把她放在营中时刻让人盯着,至于服侍他这件事情…… 血气方刚的年纪,一直和军营的大老爷们待在一起,难免有时候有些火气烧的周身不适。 有一次两日天阴下雨,天气反倒闷热更觉得烦躁。 他去海边巡视回来,正好见那女子坐在广场上缝补,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眼,忽而就有了那份意思。 之后便隔三差五叫她来。 只是这些他当然不会和妹妹说。 谢长清问道:“你觉得她可能和兵人以及齐家的事情有关系?会不会有点草木皆兵了?” “我只是随意问问,是不是有关系还要等二哥派出去的人回来,再看具体情况。” 接下去兄妹二人又说了些营中情况。 谢昭昭对谢长志的事情问的比较细。 谢长清也察觉到了,顿了顿说:“长志和府上那两位联络较少,而且……他自幼随父亲和我们兄弟的时间多些,或许未必……” 话到此处,谢长清抿唇不语。 但未尽之意,谢昭昭却是听懂了。 谢昭昭笑道:“嗯,我知道的。” 就这般又过了两日,谢长清派去儋州的人回来了,说那里一切如常,没什么不对劲的。 这则消息在谢昭昭意料之内。 兵人的事情十分隐蔽,如果真的那么好追查,那在启州的时候就不会查的那么费力了。 不过玄靖倒是回报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回来。 营房里,玄靖神色凝重道:“据说战舰到了黑龙潭后,船上的士兵全都乱了,但一直在甲板上主持大局的谢长志有一段时间没在。” “多长时间?” “大约两个时辰,后来谢长志回来的莫名,也不曾说那两个时辰去了何处。” 第391章 堵个正着 莎兰就这样留在了谢昭昭的身边,说是端茶递水,其实什么都不用做。 红袖和红霞虽然听谢昭昭说“没有人生来是营妓,合族被灭走投无路才做营妓”,但对营妓的成见心中已然是根深蒂固。 她们怎么可能愿意这样的人照看谢昭昭的起居。 因而端茶送水,进膳休息等等事情全是红袖和红霞照看,根本不让莎兰过手。 莎兰也乐得清闲,冷飕飕的笑了笑便整日里待在自己的房间。 是的,自己的房间。 原本莎兰是和一群营妓住在一起的。 但如今既然到谢昭昭这院子里来,就断然没有再住在那里的道理。 谢昭昭这所院子空屋很多,她让红袖分了一间给莎兰。 毫不意外的,红袖分了一间距离谢昭昭这间主屋最远的房间。 谢昭昭看在眼里也只是摇头叹息。 成见这种东西,并非三言两语说教就能改变的。 不过,这个莎兰不知道该说是心大还是什么,竟每日吃吃睡睡凡事都不管,什么时候见了她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只有听到谢昭昭是谢长清的妹妹时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一点点情绪而已。 就这样又是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 有一日傍晚,玄靖忽而前来禀报:“小姐,谢长志带了两个亲兵离城了,说是出去溜溜马。” “属下这几日打探过谢长志的所有喜好和习惯,他无事从不随意离开尧城,尧城就有军马场,他遛马也一向在那里。” “这次怕是有些蹊跷。” 谢昭昭眸光微动:“派人跟上了吗?” “派了,跟随之人会一路留下记号。” “行。” 谢昭昭起身往外走,“我们这就追上去瞧瞧,他到底是遛马还是做别的。” 因是追踪,不便带太多人,谢昭昭只带了玄靖和四五名好手,出了尧城北城门便发现了自己人留下的记号,而后便沿路追着记号一路追踪。 待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都彻底黑沉之时,谢昭昭在一个小村落前追到了跟踪谢长志的人。 那人指了指村子里头一处亮灯火的茅草屋压低声音说道:“进了那里,大约一柱香有了,属下不知里面有没有人,也不敢轻易靠近打草惊蛇。” “嗯。”谢昭昭点头,打了个手势让他退后,自己到前面观察了那茅草屋片刻,示意玄靖一起上前。 两人手脚极轻地到了茅草屋之外,便看到两个穿着尧城军服的青年男子被堵在破烂的木板门边。 院子里还有六名灰衣人,带着灰色面罩,除了一双眼睛之外完全看不到五官。 那六名灰衣人守着房间。 谢昭昭猜测谢长志便是在房间内和人见面。 这六个人看起来都武功极好,而且反应也异常机敏。 谢昭昭不敢托大,示意玄靖伏底身子,暂且按兵不动,一边也运起内力凝神细听。 但距离实在是有些远,只听里头偶尔传来两声笑,其余一盖听不清楚。 就这般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茅草屋的屋门啪嗒一声从内打开,有个面罩灰纱的人从里头出来。 屋中烛火在此时跳跃一瞬之后熄灭,但这一瞬时机,也足够谢昭昭看清这人身形。 他高大颀长,明显是个成年男子。 灰纱罩面的人出来之后谢长志也随之出来,月光下,可见谢长志眉心紧拧。 那灰纱罩面的人说:“你好好考虑吧,现在还有时间。” 之后便带着那六名灰衣人快速离开了。 谢昭昭目光掠过那人背影,觉得这身形……能和记忆之中的某个人逐渐重合,只是那人早该死在京城…… 谢昭昭眉头紧锁。 谢长志在院子里呆立了良久,似乎很是茫然,踌躇不前。 谢昭昭把目光从谢长志身上收回来,示意玄靖回去。 …… 在院子里站了良久,谢长志带着两个随行亲兵出了院落往回走。 其中一人问:“将军,这些是什么人?” 谢长志并没有回应。 发问那人看了另外一个亲兵一眼,懂事地闭上了嘴巴。 他们都是跟随谢长志多年的人,知晓谢长志的性子,沉默便是回答。 三人到村口出翻身上了马,便往尧城方向回去。 尧城是靠海的军事大城,周围村落的百姓已经很少,今日见面这个村落里除了几户搬不走的老人,其余房屋都已经空了。 他们这进出一趟一个来时辰,倒是连一声狗吠都没听到。 谢长志心事沉重,一路上只偶尔听到几声弱弱虫鸣,以及起伏错落的马蹄之声,却依然叫谢长志心神恍惚。 一个亲兵忽然喊:“将军!” “怎么了?” 谢长志询问地看向那亲兵,却见亲兵指着前方。 谢长志便转头看过去,神色忽而变得有些躲闪。 夜色里,谢昭昭带几人停在不远处的树下,莹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那唇角轻轻勾起的笑容叫谢长志心情沉重。 “小七,你怎么在这里?”谢长志片刻已经冷静下来,含笑问道:“这么晚了……” “是啊,这么晚了……长志哥怎么在这里呢?” 谢昭昭微笑着说道:“听说你平常遛马都是下午,今日怎么遛到了晚上。” 谢长志笑容勉强:“随意走动就到了这个时辰了……这正要打算回营。” “是么?长志哥,你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呢。”谢昭昭面上笑容慢慢收敛,“我看到了,长志哥不是来遛马,是来会友的。” “既是会友,大大方方便是,何必躲躲闪闪?莫非长志哥所会的友人见不得光?” 谢长志面色陡变,“你——” “玄靖。”谢昭昭缓缓开口,“请长志哥回营吧。” 此请自然非彼请。 玄靖带人策马上前,逼退谢长志身边两名亲兵,客气却冷酷地说:“请吧,谢将军。” 谢长志深吸气闭上眼睛,扯了马缰随着玄靖前行。 一回到尧城,玄靖便亲自送谢长志回营房,而后把他软禁在了谢长志自己的院落之内。 谢长志立在院内闭着眼,任由夜风拂面,不言不语。 谢昭昭站在台阶之下,徐徐开口:“长志哥,你不说点什么吗?” “你呢?”谢长志淡声问道:“你都到了尧城好些日子了,你没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的吗?” “长志哥想听什么?” “你觉得呢?”谢长志张开眼眸看向谢昭昭:“我娘和星辰是怎么死的,你不打算说一说吗?” 第392章 兄弟损友 谢昭昭问:“你见的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谢长志沉默了良久,盯着谢昭昭问:“是不是你杀的?” “我不曾亲手杀她们,而她们的死也是咎由自取。” 谢长志怒道:“什么叫咎由自取?她们是我的母亲和妹妹,也是你的家人,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狠心,一步步将她们推向绝路——” 谢长志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是,你或许的确没有亲自动手,可你给别人递了刀!你和那些刽子手又有什么两样!” “难道我就该任由自己的未婚夫和谢星辰暗度陈仓,叫我做绿头王八?”谢昭昭缓缓问道:“父亲和母亲挣来的家业就该让二婶蚕食鲸吞去养活娘家?” “谁弱谁有理是吧,是非曲直都可以不顾,是吧?” “是我叫谢星辰怀了梁王的孩子,非得嫁给他不可吗?” “是我让二婶忧思成疾药石无医一命呜呼吗?” “她们这对母女若不是自己野心太大,能耐又撑不住那些野心,也绝对不会落到那个下场,她们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我亦问心无愧!” 谢长志面色青白交错。 他本是个不善言辞之人,此时被谢昭昭一句句砸到脸上来,竟是无话可辨,最后只得咬牙别开脸去,冰冷地说道:“事到如今,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你不必和我多说什么。” “我不想听。” 谢昭昭打量了他片刻,却是淡淡笑了一下:“长志哥话说的是不是严重了,要杀要剐?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须得要杀要剐?” “就算你犯了军纪,我一不是营中统帅,二不是兵部主管,三更不是当今圣上,我无权对你做什么。” “更何况,你只是去遛马。” 谢长志错愕地看着谢昭昭。 谢昭昭却是转身走了。 此时谢长清也已经听到了些消息,快步到了院门前,和出去的谢昭昭正好照面,“小七——” “回去说。”谢昭昭率先往前。 谢长清看了谢长志的院子一眼,跟上了妹妹的脚步。 到了谢昭昭的院落内,谢长清立即问道:“怎么回事?” “他去见了一个奇怪的人。”谢昭昭给谢长清倒了杯茶,还亲手送到他面前,“稍安勿躁,我慢慢给你说。” 谢长清只好把茶接下一口灌了便看着谢昭昭等她解惑。 谢昭昭也不卖关子,就把谢长志夜会神秘人的情况,以及玄靖查探到的那些消息大致与谢长清说了。 谢长清一张冷酷的脸上,眉头拧成了川字型,“他——你从来不相信他?” “我也很想相信,但我不敢随便信。”谢昭昭垂眸,“窦氏和谢星辰的事情在前,我怎么能随便信?” 谢长清无话可说。 他和谢长渊常年驻守边关。 边关不稳,他们兄弟便连回京省亲都顾不上。 而窦氏和谢星辰这对母亲并不像是谢昭昭和于氏,一直随军。 窦氏生下谢星辰的时候战事正吃紧,她身娇体弱耐不住军营寒苦,便连同谢星辰被送去窦家。 谢长清与窦氏自小只见过几面而已,虽说是自己婶母,那谢星辰是自己堂妹,但基本毫无感情维系。 因而当初他听到她们母女之事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拨动。 再加上谢星辰和楚南轩背地里勾勾搭搭,破坏自家妹妹婚事,隐约之间还对谢星辰母女生出厌恶来。 至于谢长志,自小追随父亲在军中,谢擎战死之后又随谢威父子一起,与窦氏母女感情也很淡薄。 但他毕竟是窦氏生的,当初惊闻消息很是伤怀。 他本是要回京奔丧的,那时候尧城之外的海上情况不稳,异族也蠢蠢欲动,因而一耽搁便没回去。 时日久了,谢长志逐渐恢复了情绪。 谢长清也把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哪知如今竟牵扯出这样的事情。 顿了半晌,谢长清问:“知道他夜会的是什么人了吗?” “不知道,他也没说,不过应该和他上次在黑龙潭时见的是同一拨人,我猜,有很大概率和兵人的事情有关系。” 谢长清默了默,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我瞧他很犹豫。”谢昭昭斟酌着说:“或许他可以做个突破口呢。” 谢长清听懂了谢昭昭话中之意,“我去和他聊聊。” “现在不行。”谢昭昭把他拦住,“他在黑龙潭和今天见的都是一波人,如果他没有二心,当初在黑龙潭就会严词拒绝那些人。” “今日还能去见,证明他心有摇摆。” “只是看他今日和那人最后的对话,应该并没有和那些人达成什么协议,对我的恨和怒火好像也浮在面上。” “我们须得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冷静一些,二哥再去找他聊或许会更有效果。” “好吧。” 谢长清点头说道:“还是昭昭心思细腻够聪明……咱们是不是也不能把他看守的太严?万一叫那暗处的人留意到了,这个突破口怕是就不好用了。” “对。”谢昭昭微笑道:“以往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接下去的两日,谢昭昭并未再去看过谢长志。 谢长志院子之前并未设置明岗暗哨,但周围巡逻的人谢长清做了安顿。 谢长清也按照谢昭昭说的,连着几日都没去寻谢长志。 一直到了第五日,谢长清才出现在谢长志的院子之前,手中拎着两壶酒。 谢长志这几日几乎没出过这院子,粗眉紧拧,一张粗犷的脸像是枯败的植物一样没有生机。 他看了谢长清一会儿,目光落到他手中酒壶之上,呐呐说道:“军中不能饮酒,你犯忌了。” “犯忌就犯忌。” 谢长清走进来坐在谢长志身边,“咱们兄弟守在尧城也有几年了,除了过年的时候能喝两口,其余时候都得禁酒,真是要命!” “我可不是大哥,没他那么死板,酒瘾犯了我就得喝两口。” 他说着便把两壶酒的塞子都拔了去,自己一壶,另外一壶递给谢长志。 谢长志面上忍不住露出一分笑。kuAiδugg 谢长羽御下极严,不准犯的军纪谁也不能越雷池半步。 但谢长清却不像谢长羽那么死板。 他看似面貌冰冷,骨子里却是个桀骜不驯的家伙,不管军纪如何,只要他想干他就得干。 因为谢长清和谢长志二人同岁,自小到大交情也最好,不知道多少次一起做些出格的事情。 被抓了还一起受责罚。 两人因为喝酒被谢长羽动军棍都有好几次了。 挨完了打还能相互扶持着回营上药,然后一个吐槽另外一个伤疤丑陋,屁股太偏平腿太粗。 妥妥的过命损友。 第394章 想你 莎兰说:“我又挣不开你,自然温顺一点让自己少吃点苦头。” “苦头?” 谢长清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剑眉紧拧,“我是让你吃了苦头吗?每次?” 莎兰别开脸不说话。 谢长清看她半晌,忽而面不改色地起了身,随手一提,衣衫不整的莎兰便落到了地上。 谢长清淡道:“退下。” “……” 莎兰琉璃棕色的眸子里划过愠怒。 她原本身份高贵,以前只有她叫人退下,断无人如谢长清这般叫她滚蛋的。 可偏偏今时不同往日,形势比人强。 她咬唇站起身来,却并不是退走而是朝谢长清面前脉了两步,原本环胸的双臂一松,身上本破碎的衣服簌簌落地。 一道钟灵毓秀的酮体便毫无遮掩的展现在谢长清眼前。 她又抬手摘了发上的粗布头巾,跨上谢长清身旁床榻,端端正正跪坐在那里。 那一头棕色长发盖满周身,两缕垂落身前。 月光洒落,映的那琉璃棕色的眼眸也似波光闪动,勾人心魄。 谢长清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笑:“又对我用媚术,你除了这招不会别的了?” 下颌被捏的发疼。 莎兰面色微白,却哼笑一声,双手朝前探去,抱住男人劲瘦的腰,也把自己投入他怀中:“你不很喜欢这招吗?” 谢长清淡道:“喜不喜欢也是看心情的,我今日心情不好。” 莎兰垂眸,面露犹豫,似乎在思忖是进是退。 谢长清懒懒地看着。 只是今日喝了太多酒,实在是没耐心和她玩耍,耐心片刻就告罄,直接一把将女人推到,弯腰脱靴。 把这女人抱入怀中的那一瞬,谢长清思忖她这一回又耍什么花样。 别看这个女人年纪不大,看起来纤纤弱弱的,腰肢像是一捏就断,但骨子里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当初营中买她来充作营妓,有许多士兵瞧她漂亮便去找她。 但每一个都是兴致勃勃的去,神情恍惚的回来。 管理营妓的管事逐渐察觉到这个女人的不对,便报到了谢长清这里来。 因而谢长清才留意到她。 他派人将她叫来伺候,只一对眼,谢长清便感觉她这双眼睛摄人心魄,竟引得他神思恍惚起来。 但谢长清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在恍惚了片刻之后清醒了过来。 当时这女人的神色可谓是惊慌失措。 谢长清原本对她的好奇,在看到那些惊慌失措的时候,不知觉就转变成了某种恶意。 那是男人对女人的恶意。 他在她惊慌失措之中占了她的身子。 后来谢长清找了个了解尧城周边各异族情况的人来询问。 那人听了谢长清,以及那些找过莎兰的士兵的描述之后,思忖再三告诉谢长清,这女人可能会媚术。 那是一种古老且神秘的术法,早就失传几百年了。 此媚术能勾引男人沦陷,也能让人短暂的神智恍惚,端看施展媚术的人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谢长清是个桀骜跋扈,剑走偏锋的性子,这般奇妙陌生的女子引起了他猎奇之心。 于是莎兰成了他营房之中的人,专门服侍他一人。 他大约猜到,莎兰一开始是不想让那些粗蛮的士兵碰她的身子,便一直使用媚术,让那些士兵神智恍惚的离开。 后来莎兰也曾好几次试图对谢长清用媚术。 但谢长清不受媚术影响。 莎兰每一次都失败,之后就会被谢长清吃干抹净而且折腾的极惨。 后来她就学聪明了。 她不再对谢长清用那种让人神智恍惚的媚术,反倒频频勾引。 是为了让自己能好受些,也是想谢长清对她的兴致能长久一些。 她深知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过一个营妓。 在这军营之中,她毫无人权可言,一旦谢长清对她没了兴致,而她又是这个样貌,绝对难逃众人欺凌。 服侍一个男人,总比服侍一群男人要能够忍受。 莎兰从未主动表达过这些,但谢长清却洞悉的一清二楚。 此时,他看着在自己身下沉沦,脸颊泛红双眼迷醉的女人,忽而有些想不通她今晚来干什么。 她如今已经被小妹收到了院子里,是不必来找他庇护的。 军营里的男人绝对没胆动小妹院子里的人。 第396章 邪方 院内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谢昭昭神色凝重地说道:“看来他们炼成了不少,只是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数量。” “兵人炼成的几率高吗?”谢长清问道。 谢昭昭摇头:“按照陆先生的说法并不高,但就算有数十过百,战斗力也非我们以寻常普通军队的战力可以对抗。” “更何况炼制兵人之法实在是丧心病狂。” 话到此处,谢昭昭看了谢长志一眼,“我们既然知道了,就得立即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避免更多的无辜之人枉死被炼制成兵人。” “也要及时割断他们的野心,我有个想法,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一二。” 谢长志和谢长清齐齐点头。 不过,谢昭昭并未开口,他们二人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现在楚南轩想控制尧城兵马,寻找谢长志为同盟,这本身就是一个可以做文章的点。 果然,谢昭昭开口之后,和谢长清与谢长志的想法不谋而合。 谢昭昭说:“我想,长志哥可以先假意答应他,借机了解他们的情况,我们再因机而变。” “可以。” 谢长志点头说道:“先前他离开的时候说过会再找我,等他找我,我便顺势答应。” 话刚说到此时,院子外面忽而响起清浅的脚步声。 几人同时抬眸看去,只见莎兰慢慢走进来。 谢昭昭昨晚见过她,穿的可不是这一身衣服吧。 她瞥了谢长清一眼。 谢长清面不改色,眼也未眨。 谢长志站起身来,“那我便先回去,等那边消息了。” 话落他便离开了。 谢长清和谢昭昭起身送他到门口。 待到谢长志走远,谢昭昭眸光扫过莎兰住的那个房间,“她昨晚在你那?” 谢长志颔首,“我找个机会问问她裕族被剿的事情……如果他们抓那些异族人前去炼制兵人,就不会随便放人出来的。” “这个女人那一批军妓,儋州那边约莫是怕节外生枝,所以没吭声便把人送来了。” “也有可能儋州送这批女人来也是不怀好意。” 谢长清想起先前询问过的那个儋州老人。 裕族人没有通媚术的,倒是别的族有。 这个女人身上也藏着不少秘密,这也是她能一直留在谢长清身边的缘故。 “好。” 谢昭昭点头,“总之一切谨慎。” 谢长清也点点头,之后便到莎兰那房门口,直接推门而入,“跟我走。” 莎兰没出声,直接起身随在谢长清身后默默离开了。 谢长清走在前面。 虽然夙夜未好好休息,但精神却依然极好,像是铁打的一般,浑身都是精气神。 莎兰忽然说:“我没有不怀好意。” 谢长清缓缓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莎兰迎上谢长清的眼睛,“我没有不怀好意,我也不是裕族人,当时因为正好在裕族做客才被牵连的。” “哦?” 谢长清饶有兴味地说:“你先说说,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你不怀好意?” “我会读唇语。”莎兰低头,“你和你妹妹说的话,还有她这几天和她那些下人说的话,我都看到了一些……我想我可以帮点忙。” 谢长清挑眉:“你能帮什么忙?” “黑龙潭。” 莎兰说:“那个地方,我知道怎么去,我认得路,我可以带路的。” 谢长清眯起眼睛,语气却依然淡漠的毫无温度:“你怎么可能认得去黑龙潭的路?我看你是那些人派来的奸细,想引我们入陷阱!” 莎兰拧眉:“我不是奸细!” “奸细都这么说。” 谢长清冷笑一声,招手示意:“把她给我关起来,连同那些与她一起前来的营妓也抓起来,分开关押。” 亲兵应了声“是”,便上前左右把莎兰架住拖走。 莎兰急忙想要解释,可看着谢长清那张冰冷的脸上毫无信任的双眼,她忽然扯了扯唇,露出一抹嘲讽笑容。 真是太蠢。 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轻易信旁人的话! 谢长清看着她被人带走,才拧眉回头去找谢昭昭。 谢昭昭听他说完淡淡点头:“原来是会读唇语,怪不得呢……总瞧着她规规矩矩地在院子里,哪里也不去。” “黑龙潭那个地方,寻常人不可能认得路的。” 谢长清随手从亲兵手上把几册书卷拿来交给谢昭昭,“你可以看看,这些是有关黑龙潭的所有记载,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疑了。” 谢昭昭打开书卷:“我先看看,我们现在还有时间。” 谢长清离开之后,谢昭昭便翻看那些书卷,查找有用的线索。 下午,红袖忽然快步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小姐,陆先生不见了。” “什么意思?” 谢昭昭啪一下放下书本起身就往陆景荣那院子去,“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红袖自责地说道:“平素陆先生都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日三餐都是我们送进去。” “我们也知道先生忙碌,便不敢轻易打扰他……今日送晚膳的时候,发现午膳都没动……” 谢昭昭此时已经进到院内,果然看到中午的饭菜原封不动,“询问过周围巡逻士兵吗?” “红霞已经去问——” 红袖话音未落,红霞跑了过来,“巡逻的人说,先生不到午时就离开了院子,往城门方向去了。” “这么说他是自己走的。”谢昭昭沉吟片刻,吩咐:“你们沿路去问一问,找一找,看看先生可还在城中。” 她自己则进到陆景荣房间之内仔细查看。 陆景荣本人除了不会武功不会洗衣缝补做饭,其余方面简直可以说是全能奇才,他的房间也十分干净简单。 谢昭昭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字条之类的东西,只在桌上看到两张纸。 相比于整个房间的干净整齐,这两张纸丢的很是随意。 谢昭昭停在桌前看去,一张纸上面是药材名称,另外一张上面是人体脉络。 陆景荣在上面勾画的十分随意,有些药材名称也十分稀奇罕见,甚至是刁钻。 谢昭昭看了半晌,忽而神色复杂起来。 这……莫非就是炼制兵人的邪方,还有入药脉络吗? 第397章 酒坛 “小姐!”红袖迟疑地说道:“看这个样子陆先生不像是被人掳走,他是自己走的吗?” 虽说陆景荣不会武功,但一般人也绝对没办法把他掳走。 更何况还是尧城军营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 “不知。” 谢昭昭把这两张纸仔细地收起来,容色复杂了片刻后,转身出了院子。 红霞查看城门,询问各路巡逻队伍,等再回到谢昭昭身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看着红霞凝重却带着几分疑惑的面色,谢昭昭便明白了:“先生是自己走的,对不对?” “……是。” 红霞神色复杂道:“出城路上,有巡逻士兵询问先生去做什么,先生说随意走走,出城的时候,守城将领也询问先生有何事,想帮忙代劳。” “但先生说他自己去办……尧城军中人都知道他是小姐的座上宾,是要紧的人物,自然是不敢拦,竟就让他出城去了!” “哪个城门?”谢昭昭追问:“是往儋州去的?” “对。” 红霞点头,面露忧虑,“小姐,您说先生会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到儋州查那个兵人的事情了?” “十之八九。” “那咱们要派人找他吗?儋州不太平,万一——” “或许不用吧。” 谢昭昭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想先生做事是有分寸的,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邪方,以及陆景荣的异常都证明兵人的事情陆景荣或许有点什么猜测。 只是陆景荣不便与自己开口而已。 会是什么样的牵连呢? …… 这一日之后,尧城又风平浪静了几日。 谢昭昭虽说不必去找陆景荣,但心中到底还是担心陆景荣的安危,在陆景荣离开当晚便派了玄靖亲自去寻陆景荣的踪迹。 玄靖出身玄甲军暗部。 武功、追踪、隐匿行藏以及一些江湖手段都极为厉害,派他出去自己才最放心。 不过数日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有一日早起之后,谢长志忽然前来寻谢昭昭,面色凝重地说道:“他约我见面。” “何处?” “海边……”谢长志说道:“他说我若想好了,可以今晚去海边一处暗礁附近,那里放了一艘小船,他会等我。” 第398章 诚意 红霞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有疑虑:“那怎么就、就这么准确地能冲到这里来,不是别处呢?” “我不知道。”谢昭昭摇头,“但我不相信此事并非鬼魅之事,只是我们的对手比我们对这世上的事情懂的比我们多,才能如此装神弄鬼吓到我们。” 谢长志忍不住点头:“那我院中书信之事——” “信不可能凭空出现,送信之人更不能凭空消失,要么就是身边之人撒了谎,要么就是营中有他们的眼睛,并且用了其余我们不了解的手法送了信。” 谢昭昭把那酒坛以及坛中绢帛收好:“回去说。”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城中营房。 今晚之事,谢长清因为坐镇中军并未前去参与,但当然十分关心进展。 因而一听谢昭昭他们回了城,便立即寻了过去,开门见山道:“怎么样?” “看看吧。” 谢昭昭把东西递给他,之后便将浅湾那处发生的事情和谢长清简明扼要地说了。 谢长志也补充了一些自己过去之后看到的细节和想法。 听完一切,谢长清剑眉紧拧:“所以现在算什么?见鬼了不成?” “不是。”谢昭昭含笑摇头,“我们只是遇到了比我们更厉害的对手,他懂得我们不懂的更多东西。” 院内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半晌,谢长清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按照这字条上的说法,我们要想打入内部须得前往儋州,而且还得带诚意。” “这些人这样的野心勃勃,一般的诚意他们根本看不上……若是我们足够了解他们,那准备些有分量的诚意也无妨。”httpδ:/m.kuAisugg.nět “可偏偏现在这些人一直装神弄鬼的,我们都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他们的奸细。” 尧城八万士兵,如果暗暗排查奸细基本难如登天,还要花费不少时间。 这张纸条显然是有时效的,拖的时间久了对方便不会再信。 谢长志说:“要不然我先自己去儋州,他们要利用我牵制尧城兵马,应当不会对我做什么——” “可他们要诚意,你自己前去,没有诚意就怕连人都见不到,还是白跑一趟,一个不小心还可能打草惊蛇。”谢长清拧眉道:“还不如不动。” 谢长志无话可说。 谢昭昭忽而道:“二哥,莎兰说什么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谢长清剑眉立即拧的更紧:“别提了,耍起了脾气,不吃不喝半个字也不说,见人就冷笑……她哪里像个俘虏,简直是个姑奶奶!” 谢昭昭瞧他头疼的要杀人的模样,竟忍不住想笑。 不过此时到底是个非常严肃的时刻,谢昭昭的笑意没升腾起来便消散了,最后只化作唇角一点轻轻勾动。 她想了想说:“你关着她也不会说的,索性就放了吧。” “怎么能放?”谢长清拧眉道:“她来历不明,更不是裕族人,还说能带路去黑龙潭,十分可疑。” “那问不出来,又不放她,便当做奸细直接杀了吧,如果她真的是奸细,或许她背后的人会有点什么动作。” 谢昭昭这话不是调侃和玩笑,是认真的。 谢长清却唇瓣紧抿,欲言又止起来,“我……我感觉这个女人不想细作……我亲自问问吧,如果实在嘴硬,那就直接丢入地牢不管她了。” “行。”谢昭昭点头,“二哥看着处理就是。” 正事说完,谢长志和谢长清相继离开。 谢长志仔仔细细地回忆着两次约见,和自己收到见面信件时候的情况,对于这信是如何送进来,酒坛是如何那么巧就出现在那个相约的浅湾,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回去自己院落之后,他便将自己的院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能够靠近自己身边的亲兵,以及能够进出自己院落的所有人,连门口走过的巡逻队伍都不曾放过,一个个细细排查。 那酒坛和绢帛放在了谢昭昭处。 谢昭昭翻来覆去看了酒坛数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市面上随处可见。 至于绢帛,也是最常见的粗麻纱,十文一尺,哪里都能买到。 这些东西里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最重要的还是送信的方法…… 什么样的送信方法,竟然如此神出鬼没谁都没看到是谁送的? 谢昭昭想起当初陆景荣送她的那本书,里面记在了许多奇谈怪志。 比如人脸的鸟儿,哭起来和孩子一样的鱼,能下水的大牛,比人高得多的大鸟,水面的漩涡和天上的星斗之事…… 那本书记载的东西,是谢昭昭从未接触过的。 当时是陆景荣送她医书药典的时候夹带着送来的,谢昭昭看着觉得新奇,也觉得难以想象。 后来见面的时候,谢昭昭说起那书,陆景荣说是送错了。 为了不分她学医的心思,陆景荣把那本书要了回去,说等以后谢昭昭想看再给她。 不过后来谢昭昭一门心思习医、义诊,以及忙碌家中事和其他杂事,那本书也就被忘到了脑后。 此时想起来,谢昭昭有些懊恼,怎么没将那本书看完了去。 她觉得那本书上面记载的东西新奇独特,或许看完那本书,自己遇上如今这件事情会有所启发。 偏偏她没看完,偏偏陆景荣现在还离家出走…… * 谢长清一路到了一排低矮破败的瓦窑之前。 这里关押着莎兰和那一群下营的营妓。 谢长清淡道:“把人带出来。” 那主管知晓他说的是何人,不多问便亲自过去,将最左边的瓦窑破门打开,将里头浑身脏污,蓬头垢面的莎兰提溜了出来。 只一靠近,谢长清便闻到了莎兰身上的馊臭味道,忍不住拧起了眉毛。 亲兵盯了管事一眼,“把人洗干净再送过来。” 谢长清却摆手:“不必了,直接带走。” 亲兵一愣。 谢长清虽然是个武人,但素来爱洁,竟然要把这么脏的女人直接带回去?旷的太久已经如此生冷不忌了? 谢长清瞥了他一眼。 亲兵连忙低头不敢有二话,上前把莎兰拎了便走。 他原以为,拎回去起码洗一番谢长清才会见这女人,谁知道了谢长清的院落,他直接示意把人拎到自己房间去。 亲兵又愣了一顺。 不过这一回很快回神,低头办事。 他在瓦窑前头拎莎兰起来的时候很是不耐,提了就走可没半点怜香惜玉,此时……当然也不敢怜香惜玉。 毕竟这是爷的人。 但他这回知道轻拿轻放,仔细地摆在屋内凳子上才退下去。 谢长清坐在桌边,给自己和莎兰都沏了杯茶,而后脚一勾,门板啪嗒一声就拍上了。 第399章 茉兰 “关瓦窑的感觉如何啊?”谢长清抿着茶水,懒懒问道:“还没想清楚该交代什么吗?” 莎兰低着头不吭声,安安静静地仿佛没听到谢长清说什么。 谢长清今天因为传信太过神出鬼没,此时着实是没太多耐心和她磨。 看她不吭声便拧眉说道:“你怎么知道黑龙潭?你这个年纪,竟说自己认得黑龙潭的路?”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 谢长清心底冒出几分火气:“说话!不言不语装死呢?你以前不是花样多的很么?” 莎兰坐着纹丝未动,连那乱糟糟的头发丝都不曾动弹过一下。 无声的静默,似乎是在抗议着什么。 谢长清心里的火气嗖一下就烧了起来,那放在桌上的茶杯“当”一声脆响,昭示他的心情极度不好,“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一回莎兰终于有了反应。 她站起来走到谢长清面前,就在谢长清皱眉思忖她要干什么的时候,莎兰身子一旋坐到了他腿上。 谢长清愣住。 下一瞬,女人柔软冰凉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长久未洗漱,即便是再美丽的女人,此时的吻也变得倒尽胃口,勾的谢长清才吃下去不久的晚饭朝上涌。 他恼火地想将她推开,谁料莎兰早有准备。 竟一把抓住谢长清男人命脉,叫谢长清身子一抖,所用动作瞬间僵住。 这个疯女人! 谢长清气炸之后又气笑了。 他一手抓住莎兰头发拽着她脑袋后仰,一手用巧劲敲她那使坏的手腕。 莎兰吃痛,只能松了手,也松了口。 而后便被谢长清甩在地面上,“饥不可耐也给我洗干净——送水来。” 话落,他起身脱了外袍中衣,只穿一条马裤赤着上半身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擦拭自己那把横刀。 莎兰又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谢长清懒懒看了一眼,收回视线不理她。 片刻后亲兵抬了水进来,目不斜视地放好,那水桶里还氤氲着热气。 谢长清本人是从不用热水的,一年四季冷水洗浴,但自从营房里进出莎兰开始,也不知怎么,这洗浴的水就要加热水。 谢长清把横刀擦拭完,看莎兰没有动作的意思,淡淡说道:“要么自己来,要么我帮你,不过我动手你是知道的。” 第401章 出行 谢昭昭也认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陆景荣都去了儋州下落不明,还有这些能为人传信做事的鸟儿,陆景荣留下的那些疑似炼制兵人的邪方和脉络图…… 种种堆积在一起,让谢昭昭不得不亲自出动。 院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谢长清双手环胸捏着下巴说:“你要做好了准备的话,也行……只是须得加倍小心。” 谢昭昭微笑:“当然。” 与此同时谢昭昭不由感慨,大哥二哥与四哥他们还是有些差别的。 能够更冷静的看待局面,同时也把谢昭昭当成可以信赖的战友或是手下大将调度使用。 “对了……”谢长清沉吟了片刻,把从莎兰那里得来的讯息也和谢昭昭与谢长志分享。 谢昭昭因早知莎兰身份不俗,倒是还算平静。 谢长志却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她可能是茉兰公主?” “她自己没承认,不过我猜八成是吧。”谢长清说道:“就算不是,也必定是传说中那个茉兰极为要紧的人,她说黑龙潭后岛上有秘密。” “而且黑龙船是旁人帮他们造的,连驯化鸟儿为人办事她都知道……怕是楚南轩那伙人中的高人就是帮茉兰人造船的人吧。” 如此一来,莎兰所说的,黑龙潭之后那些小岛的秘密,极有可能就是楚南轩那群人的秘密。 “她说可以带路。”谢长清淡淡道:“我想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行动,一面牵制住楚南轩那波人,另外一面去把黑龙潭端了。” 谢长志皱眉说:“万一这个莎兰是奸细,那黑龙潭岂不是成了陷阱?” “是啊。” 谢长清扯了扯唇,“所以要不要让她带路去黑龙潭,怎么个去法还得好好考虑一下。” 三人一番合计,最后商定了对策。 谢长志和谢昭昭前往儋州,并从尧城挑选精锐秘密前往儋州,谢长清留守尧城见机行事。 …… 第二日一早,谢长志便带着谢昭昭和自己两个亲兵轻装简从的出发了。 谢长志和其中一个亲兵骑马。 谢昭昭坐马车,而另外一个亲兵充当车夫。https:/ 尧城距离儋州百余里,路上他们暗暗等候对方反应,因而走的很慢。 到了入夜之时,才走了一小半路程。 谢长志吩咐亲兵生火露营,走到谢昭昭坐的马车边上低声说道:“上次在尧城之外见面便是他们找的我,我猜,最多过了今晚,便会有人找上来了。” “好。” 谢昭昭点点头,“那今晚就好好休息一晚,养好了精神。” 谢长志颔首后离开了。 谢昭昭瞧着树林之间跳跃的火苗片刻,随意吃了点东西靠着车壁养神。 这一夜风平浪静,待到清晨出发的时候,一行四人也是神清气爽。 谢昭昭服下一粒随身携带的药丸,便靠在车内歇息。 谢长志过来瞧了她一眼,给她递了个水袋。 出了林子往外走了不过半个多时辰,旭日东升,不远处有一座很荒僻的小山村,偶尔传来一两声鸡鸣狗吠。 有个挑水的农夫走过来停在谢长志面前,“是谢爷吗?有人让小的在这里等您。” 谢长志心里咯噔一下。 这便和当初见面的时候一样。 他沉沉点头,“你们主子人在哪儿?” “我带您去。” 挑水的农夫转头在前带路,不过走到三岔小路口的时候让谢长志稍等。 他将水桶和扁担送到不远处的土房子院落,而后快步跑出来继续往前。 谢昭昭顺着车窗往外看,思忖此时才算是正式带路吧。 那农夫一双腿,走在山路之上却是健步如飞。 竟然不比谢长志骑马以及马车的速度慢。 就这样一路往前,兜兜转转,走了一个多时辰后,农夫也上了一辆路边过来装着稻草的板车,继续向前。 如此一直到了入夜,一行人终于进入一座城镇。 谢昭昭看着街道的宽窄距离,以及街道两旁林立的铺子和牌楼,心中便知此处还不是儋州城,而是周边某个小城而已。 晚上便在这小城用晚膳。 谢昭昭早上吃的药起了效,下车的时候满脸菜色,手脚无力,是被那两个亲兵拖下去的。 膝盖砸到青石板上砰的一声,十分响亮。 农夫瞥了谢昭昭这边一眼,不露痕迹地打量着,没说什么又收回视线。 之后谢长志并未给谢昭昭送晚饭,将她关在房间让人守着,那车夫也不曾多问。 谢昭昭闭上眼睛养神,知晓现在谢长志对自己越是糟糕,自己越是凄惨,越是能取信这些人。 至于保持体力……出尧城的时候就知道这里会是个什么情况,自然早有准备。 顺着门缝瞧着那车夫在大堂内大鱼大肉好不欢快,显然是信了谢长志几分。 谢昭昭冷笑着,将藏在袖袋内的肉干拿出来嚼了两块,之后便靠着门板养神。 谢昭昭看那农夫懒散怠慢,原本以为今夜要在这小镇上过一夜明日才继续,谁知用完了饭之后,农夫忽然说要出发。 谢昭昭自然又被那亲兵从楼上拖到马车上。 拖行的一路上,她蹙着眉抿着唇不发一声,因为脸有菜色头发略微散乱披垂,看起来十分虚弱狼狈。 农夫好奇道:“你怎么弄的?” 谢长志冷笑:“用了点软骨散,不然她怎么可能这么听话!” 农夫低声笑道:“原来如此,那就走吧。” 谢昭昭被丢上马车之后,一行人赶夜路又走了大半夜。 夜间路过不少关卡。 谢昭昭都看在眼中。 谢长志不露痕迹地问那农夫为何关卡如此之多,农夫说道:“前段时间不是有小族叛乱么?刺史大人怕还有其余小族不安分,所以多设了些关卡,随时监控。” 谢昭昭心中冷笑。 什么怕小族不安分所以设卡监控。 这层层关卡,分明是不想他们背后做的事情泄露消息罢了,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到了!” 就在这时,农夫忽然轻笑一声,指着前方说:“那就是儋州城,我家主子在城中等你们呢。” 到了城下,农夫拿了个令牌出来。 城楼上的官兵没有二话,立即把城门大开,还对农夫十分恭敬,点头哈腰的。 谢昭昭眸中色彩越发阴沉。 当初去到启州的时候,起码启州刺史还算对朝廷有畏惧之心,对京中钦差多少是尊敬的。 如今这儋州的情况……怕不是已经官匪勾结,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第402章 山茶 此时天才刚亮,街道上没几个百姓。 儋州此处风土民情和谢昭昭沿路以来其他州府都不同,街道左右的建筑物也别具风格。 马车摇晃着走在大街之上。 谢昭昭记下沿路的建筑物特点,之后马车在一幢宅子面前停下。 那带路农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料子上乘的劲装,率先翻身下马说:“我家主人就在这里,谢爷请。” 谢长志也下了马,让人把谢昭昭依旧是从马车上拖下来。 谢昭昭垂着眼随着他们一起进府,眼角余光看到府门前挂着个灯笼,上面写了个“杨”字。 谢昭昭想起,楚南轩的母亲便是姓杨。 就不知这杨是不是那个杨。 带路的农夫和谢长志一路往前走,期间也不曾闲谈。 等兜兜转转地到了一处庭院内,农夫进去禀报。 谢长志站在外面等候,不露痕迹地看了谢昭昭一眼,谢昭昭垂眸之时朝他微微摇头。 这时候周围不知道多少眼睛在盯着,断不能出半点差错才是。 谢长志故作凶狠的冷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我家主子请谢爷进去。” 不多时,农夫从里面出来,语气恭敬客气,还看了谢昭昭一眼,“这位也一并带过去。” “嗯。” 谢长志点头,便让两个亲兵带着谢昭昭一起进去了。 庭院内花香四溢。 谢昭昭在外面就闻到这香气,待到进到院内看到那些花时,出唇角微微一扯,眸中闪过一抹冷意。 这颜色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山茶……前世杨氏便最喜欢这些山茶花。 他们在儋州落脚的那庄园内,几乎种满了山茶花。 杨氏的院子里更是日日都要换新的。 且她并不喜欢开的随意的普通山茶,只钟爱珍稀品种。 每日里庄园内培育山茶都要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不用说养的那些照看山茶的花匠和婢女。 当时谢昭昭和楚南轩在此处,正是处在招兵买马的关键时期。 十几万大军粮草每日的粮草开支就是一大笔钱,这时候却要多分银子去供杨氏养山茶…… 第406章 毒名蛇蝎美人 谢昭昭伏在甲板上闭着眼没有任何动作。 她知道,楚南轩不开口这些人不会动手的。 而楚南轩也不会开这个口。 谢长志在这个时候也跃上了甲板,皱眉看着那一群手握刀剑,凶神恶煞,恨不得活剐了谢昭昭的人。 楚南轩淡淡道:“都把兵器收起来吧,各归各位。” 那些人恨恨地看了谢昭昭无数眼。 如果每一眼都是刀剑,谢昭昭现在绝对死无全尸了。 谢长志问:“多久到黑龙潭?” “明日午后。”楚南轩说道:“去歇息吧,养好了精神,明日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杀器。”kuAiδugg 谢长志点了头去提谢昭昭。 楚南轩却说,“给她单独安排个房间。” 谢长志回眸看去。 楚南轩说:“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把这个女人看的这么紧,我实在是不得不怀疑,你是假意来投诚的,将她看的紧倒是保护。” 谢长志冷笑道:“你道我这么多的时间来和你玩欲擒故纵?你该知道她的要紧程度,若我不能亲眼看到你说的东西,我就无法完全相信你说的话。” “她是个保命符。” “拿住她可以有很多种可能,我自然要看护紧一点。” 楚南轩淡道:“我不会伤她……只是到底是老相识了,想叙叙旧罢了。” 谢长志面无表情,然而心中却忐忑犹豫。 楚南轩绝对是不怀好意。 若将人交给他恐怕有危险。 可现在已经到了船上,只差一点就能上黑龙潭,他现在要是一定不交人,叫楚南轩怀疑起来,不但性命要交代在这里,前面做的一切也都白做了。 就在这犹豫的当口,谢昭昭骂道:“谁与你是老相识,你这个贱人,狗贼,我与你没有话可说——还有你,谢长志,我父亲和两位兄长待你不好吗?” “窦氏和谢星辰是咎由自取,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跟这个狗贼搅合在一起,真是枉费我爹爹多年教导护卫!” “你猪狗不如——” 她怒意翻涌,竟然挣扎着爬起来冲过去,似是要把谢长志推下船去。 第407章 劳工 众人面面相觑。 大夫本是船上常驻,为水手们看看头疼脑热寻常风寒之人,谁也没料到中途会出现这等中毒之事。 先前为谢长志和谢昭昭带路的农夫示意其他人先把楚南轩抬走,而后停在谢昭昭面前冷声说道:“解药交出来,否则便把你丢到海里喂鱼,与我家主子陪葬!”https:/ 谢长志也适时开口:“不交便严刑拷打,看看她的嘴巴到底有多硬!” 他神色十分冷厉,完全一副恨极了谢昭昭的模样。 谢昭昭眯眼看了两人半晌,淡漠道:“毒三两时辰不会要命,但说解药……我既下毒,怎么可能随身带解药出来?” 农夫想起先前是让人搜过谢昭昭身的,的确没有夹带其他东西。 可是她嘴里都能藏毒药,谁知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藏匿解药? 农夫眸光阴冷如毒蛇一般,阴恻恻地笑起来,“不说实话就让兄弟们好好招待你一番。” “只要你碰我一根汗毛,我必自绝性命,让你家主子也为我陪葬。”谢昭昭微笑道:“你可以试试。” “你——” 农夫也算是见多识广,第一次看到如谢昭昭这般锋芒毕露的人,还是女子。 但偏偏现在楚南轩的性命握在她的手上,农夫竟也不敢贸然做什么,深恐谢昭昭当真刚强到底。 她一个贱人死不足惜,主子怎么能陪她一起上黄泉? 此时的谢长志反倒煽风点火起来,“别听她的,我就不信一个女人能有多硬的骨头,卡住了她的牙关她怎么自绝性命?这种女人就该好好上刑招待!” 农夫摇头:“不行!” 楚南轩的性命万金之贵,是绝对赌不起任何意外的。 农夫直起身子冷冷说道:“我们有神医,可解世间百毒,等他到了解了主子身上之毒,就是你这个贱人的死期!” 话落,农夫吩咐人看管好谢昭昭,快步往楚南轩的房间去了。 谢长志深深地看了谢昭昭一眼,也快步离开。 楚南轩疼了半个多时辰之后,痛感逐渐减弱,之后再过半个时辰,身体逐渐恢复了正常,再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可是方才痛入骨髓,生不如死的感觉实在可怖。 即便是恢复如常,楚南轩竟也浑身僵硬,额头上的冷汗许久许久都没有淡去。 他询问谢昭昭的死活。 农夫说:“将她暂时关押起来了,主子莫急,等先生到了请他为主子解毒,到时候您想怎么对付那女人都可以!” 但现在不行。 若有个万一,楚南轩性命不保谁也担待不起。 楚南轩深吸口气闭上眼睛,满脸阴云密布,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声“贱人”。 她以前分明只会舞刀弄枪,如今怎么还会使毒了? 农夫又道:“马上就到黑龙潭了。” “知道了。” 楚南轩阴沉地说道:“先把谢长志的事情定下再说。” 大船继续前行。 谢昭昭被关在了一间阴暗潮湿的舱房之内,靠着木板舱壁,隐约可以听到海水拍击船只的哗啦声。 按照约定的计划,现在二哥想必已经派水师前往黑龙潭埋伏了吧? 只要楚南轩这一行人上黑龙潭之后小岛就是入了圈套。 到时便瓮中捉鳖…… 谢昭昭闭上眼睛养神,只希望不要再出任何岔子的好。 只是……那个农夫口中的先生是什么人? 他将话说的那样满,说什么能解世间百毒…… 这世上医术高超者,谢昭昭不是没有见过。 譬如医鬼苗先生,譬如自己那瘌痢头邋遢道人师父,还有少年怪才陆景荣。 他们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可解世间百毒。 是谁如此厉害,能叫那个农夫那般笃定地说话? 谢昭昭思前想后,把自己前世今生的记忆都捋了一遍,依然无法在记忆之中搜寻到这般厉害的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不知道的什么厉害的人物? 可以帮茉兰造黑龙船伪装海盗,可以驯化鸟儿听人命令办事,可以解世间百毒……还能为研制邪方造出铁甲兵人。 这些应该都是同一个人。 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前世今生,自己的记忆之中都不曾存在过的人,而且竟还愿意帮助楚南轩? 谢昭昭柳眉紧蹙,心中思绪翻涌不停。 ……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谢昭昭感觉大船停了下来。 不过片刻时间,便有人前来将谢昭昭从舱房之中拖出去。 第414章 真相 “好!” 谢昭昭立即点头。 本来她也是要亲笔书信一封的,奈何清醒之后身子疲乏,今日才状态稍微好了一点点。 她立即让红袖准备文房四宝送到床边来,提笔蘸墨,却忽然不知自己该写什么好。 她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和他说,也有问题想问。 但此时此刻,纸短情长,倒是无法诉说。 写了一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觉得很是不吉利,便一把将那纸捏成了团。 谢昭昭想了一会儿,又写了一句“相思树底说相思,思君念君君不知”,默默看了一会儿,犹豫这是不是有点过分甜腻。 她踌躇片刻,把这张也收起来。 接下去又接连写了好几章,表情表相思的诗词有,大白话的也有。 但写来写去总是觉得怪怪的。 她很想念他。 却好像一下子不知道如何用这三言两语,在这纸上表达自己的情分。 最后,谢昭昭叹了口气,写了一整页的想你、念你,在最后写了“等我去寻你”,而后便折好了递给红袖。 红袖面露迟疑:“这样就行了吗?” 先前写那么多,最后就用这么一张轻描淡写的? 谢昭昭点点头:“这样就行了,就这么送出去吧。” “……好。” 红袖把信交给玄靖,将文房四宝理好放在一旁桌上的时候,她瞟了那些被谢昭昭废弃的情诗,回头瞧了谢昭昭一眼。 谢昭昭正望着窗外,院内那棵小树上落叶飘零,如今已经是深秋了。 云祁怎么也该到冀北了吧?筷書閣 也不知道冀北的事情好不好处理,中山王会不会为难他。 那里那么冷,带的衣服够不够暖和? 红袖默默把一叠情诗都收好,快步出去追上了玄靖递给他。 玄靖诧异:“这是——” 红袖皱眉瞪了他一眼,一把将那叠纸塞在他怀中,并且极快地开口:“靖将军,您这衣服怎么破了?我针线还行,您找个时间拿过来我帮您补补。” 话落还拍了玄靖胸口两下,看起来在为玄靖整理衣襟的模样。 玄靖反应过来,随意“嗯”了一声离开了。 红袖进去的时候,谢昭昭正朝她看着,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和玄靖交情这么好,还愿意帮人补衣服了?” “就……”红袖咬了咬下唇,含糊道:“也没有特别好,只是瞧他兢兢业业听小姐差遣,觉得还不错。” 谢昭昭“哦”了一声后问道:“陆先生呢?” “先生还在隔壁的院子,也还和以前一样,平素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有事找他?我帮小姐去请。” 谢昭昭刚要点头,又试着抬了抬自己的腿,感觉有些麻困,但好歹是可以动的。 她招呼红袖过去:“你扶我走过去看先生吧,正好活动一下。” 她睡了十来天,醒来之后实在虚弱的厉害,一直就没下过床,如今身体都要生锈了吧,须得活动一下才行。 红袖瞧她坚持,而且看她动作虽然僵硬却能活动一二,便赶紧上前帮忙扶持。 给谢昭昭穿好了鞋子,披好了衣服之后,红袖便扶着谢昭昭往隔壁院子去。 一开始谢昭昭脚落到地上时十分虚浮无力,基本大半边身子都靠在红袖身上,走了几步之后脚下就有了几分力道,自己能稳得住了。 很快进到隔壁院。 红袖指着窗口说:“小姐你瞧,先生在看书,最近他一直都是这样,除了带二公子去看那些兵人,还有帮小姐看病,其余时间都是这样。” “嗯。” 谢昭昭点点头,往院内走了两步,房内的陆景荣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来,见是谢昭昭也不意外,起身迎出来:“你能走动了?恢复的挺快的。” “是先生医术高超。” 谢昭昭笑着恭维一句,问:“我能进去和先生聊聊天吗?” “当然。” 陆景荣让开门口。 谢昭昭进去坐下后,随意瞥了书案上一眼,那里还有几本杂书。 陆景荣说:“都是跟你二哥借来的,有关儋州一些异族还有茉兰以及海上的记载,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用的。” “先生总是这般好学好钻研。”谢昭昭微笑着吩咐红袖:“你去帮我和先生准备糕点和茶水吧。” 红袖懂事地欠身告退。 谢昭昭看向陆景荣,“先生,您那几日离开尧城,我在您的桌上看到了这个……” 她把两张纸从袖中掏出,摊开在陆景荣面前,“您认识懂得炼制兵人那邪方之人吧?” 陆景荣并没有看那两张纸,反倒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素来对俗世十分淡漠,遇见任何事情都是毫无反应的,是奇才也是怪才,如同叹气这种行为,对普通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但对他来说却实在少见。 谢昭昭垂眸说:“我很好奇,想知道,但先生说不说是先生的自由。” 这两日红袖和她说过,关于这个炼制兵人之事的幕后之人,除了一些工匠以外并没有旁人。 而那些工匠是根据上头提供的图纸和方子进行。 也就是说背后有高人,而普通工匠见不到那个高人。 审问过楚南轩身边一些人后得到的供词是,那人只和楚南轩与齐敬然沟通,其余人不见。 就算偶尔出现也是面具遮面,说话的声音十分怪异,不知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谢长清审问过齐敬然,齐敬然交代不出什么来。 他不曾见过那人真面目。 真正见过那个人的只有楚南轩,可楚南轩死了。 现在那个背后之人,倒是成了个神秘至极的存在。 “他死了。” 陆景荣忽然说道:“死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谁也找不到,你信吗?” 谢昭昭点头:“我相信。” 陆景荣看她良久,终于又开了口:“你可知摘星大师?” “知道。” 谢昭昭心中一紧,已然猜到了什么,却并不追问。 陆景荣又说道:“我的师父摘星子,前朝钦天监监正,是百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的占星奇才,他能知过去断未来,博学广见,通晓古今。” “你可知……我为何能懂得兵人,能知道那个古籍残方?那是因为这残方便是当初我师父讲给我听过的。” “他说,若能寻到一些残卷钻研一番,或许可以复原那个残方。” “其实就算无法复原,以他的能力,根据已有的方子推演,也未必不能补齐方子,不一定非要是原本那古籍之上记载的邪方,只是效果却是一样的。” 第416章 想你想你 莎兰的唇冷的像是冰块,骤然贴上来冻的谢长清剑眉紧拧,并且立马将她推开。 谢长清拧眉喝道:“疯了吗?” 莎兰不管不顾再次贴过来,这一次僵硬的腿也缠在了他跨着马鞍的腿上,死死缠住根本不给他机会把她丢下去。 谢长清恼火地抓住她的头发想拽她丢出去。 可莎兰明明吃痛地哼了一声,却根本不顾头发被他拽着生疼,死死抱紧他不松手,竟还用舌尖扫过他紧闭的唇缝。 谢长清心底嗖一声窜起了一簇火,躁动莫名。 那推在莎兰肩头的手一把捏住那瘦弱的肩膀将她捉离自己。 莎兰喘着粗气,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紧盯着谢长清冰火两重天的眸子,毫无畏惧,手臂还蛇一样缠回了他的颈子上。 谢长清瞪了她半晌,极不温柔地将她丢在自己的鞍前跨马回了营房。 跟在后头的士兵这回很懂事,没有跟的那么近,并且在谢长清进了营房之后把院子守好。 砰。 谢长清下马之后便提着莎兰的腰带把人拎进来,之后随手丢在地上,自己到里头换湿衣。 莎兰挣扎着爬起来也往里走。 进去时谢长清外衣刚滑下肩膀,察觉她进来瞬间转身,一把捏住莎兰的脖子将她压到了一旁的柱子上,“别惹我!” 莎兰微笑着。 他的动作根本威胁不了她。 她依旧伸出双臂抱住他劲瘦的腰,艰难地说:“你、你自己带我回来的……” 谢长清心头烧起无名火。 他本来压根不想见她的,是她自己落到他身上……他也不知自己脑子里到底哪根筋搭错把人带回来,他却恨极了这种行为不受理智管控的状态。 “我、我想你……”莎兰咳嗽两声又开口:“想你、想你……” 谢长清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捏在莎兰脖子上的手极有力度,可就是这样,她竟然还敢一再挑衅。 谢长清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又烦又火,又酸又涩。 这个女人不是想他,是为了黑龙船来的,他心知肚明,可他中了什么魔咒,似是抗拒不了。 他知道那大约是她的媚术。 怎么回事,自己现在怎么对这个女人的这种邪术越来越没有抵抗力。 莎兰又咳了两声,面上隐隐流露痛苦之色,唇瓣开合像是缺了水的鱼。 谢长清一惊,立即松了手。 莎兰却边咳边笑投入他怀中:“你上当了……你其实没那么用力……” 谢长清:“……” 莎兰的脸颊贴在他心口处,感受着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别的而逐渐失速的心跳声,低低柔柔地说:“口是心非,装模作样的男人。” “你心里有我,你在想我,你想要我。” 莎兰不给他机会,话音刚落吻便落在了谢长清脖颈之间,轻的像是一尾羽毛,“你们大秦的男人都像你这样会装模作样吗?” 谢长清憎恶她总是这样挑衅,更憎恶自己抵挡不了这样的挑衅。 情绪积压到极致之后他冷笑一声,一把便将莎兰身上的湿衣变成碎片。 莎兰咯咯娇笑,仰头迎上了他暴风雨一样的吻。 谢长清气坏了。 不知道是气什么,总之气的想爆炸,所有火气便都发泄到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身上。 莎兰攀住他的肩膀,意乱情迷地唤道:“卓琅。” 谢长清僵了一瞬,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不知该进该退。 他听过某个茉兰女人喊过一个男子这个称呼,那是个年轻英俊的茉兰男子。 所以这个该死的女人把他当别人? 在这种时候? 是故意激他还是心有所属下意识的呼唤情郎? 莫测而冰冷的目光,以及抽身离去的男人,叫莎兰从迷乱之中回过神来。 她双臂缠上他的脖颈询问地看向他,而后在察觉他眼底某些冰冷之时忽然笑起来,甜甜地亲吻他的唇角:“卓琅是我们对情人的称呼。” “你是我的情人,我的卓琅。” 谢长清见鬼似地瞪着她。 为了黑龙船她真是什么都能胡扯,什么都能做! 可他心底深处却滋生出点滴欢喜。 那些欢喜又在莎兰的热情之下演变成了炙热的火焰,恨不能把怀中的女人拆吞入腹。 良久良久之后,莎兰窝在谢长清怀中,声音低柔地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谢长清回:“不想。” 莎兰“哦”了一声,并不执着告诉他,猫儿一样倦懒地靠在谢长清怀中睡着了。 倒是谢长清没想到她这回这么乖顺,没有硬要告诉他。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不明白她到底在干什么。 这些异族都这样直接热情,随意把什么人当自己情郎,想了便宽衣解带睡一场? 虽说有点意外,但这么直接好像也不错。 谢长清侧了侧身子,莎兰便往他身前又贴了贴。 两人进来时浑身冰冷,如今因为一番折腾浑身燥热冒了汗,尤其是谢长清很是不适,莎兰再这么一贴更不舒服了。 但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子,他又没有动。 才一个月而已,莎兰好像比原来瘦了不少,浑身上下没几两肉了。 以前她在营中可不是这样。 或许是为了那些族人操心劳神? 谢长清冷哼了一声。 一群族人需要一个女人来操心奔走,这族中男人得废物成什么样子? “卓琅……” 莎兰呢喃了一声。 谢长清捏住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唇,靠到她耳边咬耳朵:“我叫谢长清,不叫卓琅。” 莎兰睡的很沉,皱着眉头想把下巴贴回他身前,但谢长清不松,并且又重复道:“谢长清……叫我的名字,不然谁知道你在喊谁。” “谢……” 莎兰浅浅唤了一声,便没音了。 谢长清哄道:“好好喊,把船还你。” 莎兰沉重的眼皮立即就抬了抬:“清……长清……” 谢长清嗤笑了一声,“果然船对你更重要,叫的真难听。”httpδ:/m.kuAisugg.nět 他忽然觉得,她还是叫自己那个什么“卓琅”的时候更显得有几分情意。 虽然他对这个情意很嗤之以鼻。 谢长清翻身而起。 外面的冷气窜进来,莎兰瑟缩地蜷起身子。 下一瞬,一片毛茸茸的东西把她周身裹住。 原来是谢长清用一块柔软的皮子把她裹成个粽子,只露出半张雪白小脸,就这般丢在了床榻上,自己出去了。 第417章 欲擒故纵,有进有退 亲兵守在院外屋檐下,暴雨未停。 谢长清望着这倾盆大雨片刻,抬手。 亲兵连忙到谢长清身侧:“将军有什么吩咐?” “那船修好了吗?” “快好了。” “嗯。”谢长清点点头,“修好了告诉我。” 亲兵应了声“是”又退回了原位。 谢长清也没有打伞,就这样冒着雨往谢昭昭那边去看望。 谢昭昭本来身子没有养好,这天气又是不好,自然是没出门待在自己那院子里。 红袖和红霞给她找了个软塌来放在窗边。 谢长清进来的时候,谢昭昭盖着毯子,坐在软塌上看雨。 瞧见谢长清身上都被雨淋湿了,谢昭昭赶忙叫他进来,无奈地说道:“怎么过来也不打伞。” “没那个习惯。” 谢长清进来之后便要往谢昭昭身边去坐,又怕自己身上湿冷气息冲到了妹妹,便还是到远一些的地方坐好:“那些兵人,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谢昭昭唇瓣微微一抿,“二哥有想法了吗?” “那些东西……有点可怕。” 谢长清皱眉说道:“我觉得最好不要留吧。” “小岛除了我、陆先生和身边心腹没人上去过,也就是还没其他人知道那岛上是什么东西,如此早早解决了,也好安心。” “二哥的意思是,销毁?” “那不然呢?”谢长清看向谢昭昭,“人的野心是很可怕的。” 只要兵人的威力被世人知晓,那不知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有第一个炼制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到时候又得牵连多少无辜之人惨死。 若有人再炼成这些可怕的东西,无外乎用这些东西来争权夺利,那将又是无尽杀戮。 “二哥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谢昭昭垂眸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销毁。” “我在儋州杨家的地库之中发现了开矿用的火药。”谢长清说道:“量还不小,我猜或许是楚南轩那群人准备好了以备不时之需的。” “那倒是正好……” 谢昭昭沉吟了片刻,“够把那小岛炸平吗?” “黑龙潭左右两个小岛应该都能炸平……等雨停了我会亲自带人过去,将那里的一切掩埋。”谢长清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尧城的雨和庆都不一样。” 第418章 我们还会再见吗 “呃……”守卫回过神来,“你问将军?他有事去忙了。” “什么事?” “他——” 一旁的另外一个守卫一扯他的衣袖,先前的人立即住了口,什么都不说了。 莎兰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什么。 她想了想,又回谢长清那营房去了,走之前还丢下一句话:“我饿了。”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 最后先前回莎兰话的那人到厨房去了。 幸亏现在刚入夜不久,营中晚饭吃完也就一会儿功夫,还有些热饭热菜,厨房那边盛了一份就送了过来。 莎兰吃饱喝足,又倒头就睡。 守卫看见里头灭了灯火眼角微抽,扯着另外一个守卫的衣袖说:“她可太能睡了,你说她前辈子是个什么?” “不知道。”另一个守卫摇头:“她不向来是这个样子吗?仗着将军宠着我行我素,对咱们也吆五喝六的,不知道将军看上她哪里。” 先前的守卫若有所思。 或许是看上她的脸吧。 这个异族女人的漂亮,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会忽视。 英雄美人。 将军那种男人中的男人,当然也喜欢美人。 …… 莎兰睡了太久,回来躺下其实并没有那么困。 但躺着躺着,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人极不温柔地推了两把弄醒了。 没睁眼她便知道谢长清回来了。 莎兰轻轻一滚,两手抱住男人手臂打哈欠。 “起来。”谢长清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一把将莎兰提下床。 莎兰脚下踉跄,没站稳跌坐在地。 谢长清把横刀放在刀架之上,背对着莎兰说:“那艘船是你们茉兰的,如今物归原主……我已经通知你族人前来,你跟他们走吧。” “还我了?” “当然。” 谢长清到外面书案前坐下,“我说话算数,包括在床上说的话。” 莎兰:“……” 这样利索的谢长清叫她有些意外。 她以为他不可能把船还给他们,毕竟船是他的战利品,至少不会这么快还给他们。 所以她觉得,可能还需要和他周旋好久。 第419章 启程冀北 “回去。” 谢昭昭转身,带着红袖和红霞回了城。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 到了营房那一片,谢昭昭也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往谢长清那院子去了。 这个时辰谢长清有事,并不在营房之中。 守卫给谢昭昭行了礼后,谢昭昭便自己进去,坐在院中等候。 一刻钟后,一身软甲战袍的谢长清大步而来,“小妹。” “二哥。” 谢昭昭微笑着站起身来,“我想走了。” 谢长清一怔,“去冀北还是回京城?” “我去冀北吧……我想去一趟,看看云祁和五哥他们事情处理的如何,然后在一起回京城。” “也好。” 谢长清点了点头问:“几时离去?” “三日后出发。” 谢长清说:“那我让人帮你准备。” 谢昭昭来尧城的时候带了玄靖那一队人和红袖与红霞,走时马匹干粮盘缠等,当然都需要准备妥当才能上路。 谢昭昭回到自己院中后,看红袖和红霞计划着打点以及整理那些东西,忽而想起说走就走的陆景荣。 这世上如他那般随意豁达,出门在外连银钱之事都不会去考虑的人,怕是只有他一个了吧。 谢昭昭转而又想到云祁。 启州他们分开的时候是夏末,如今都已经快到冬天。 三个多月没见过了,一直是书信互通。 也不知他在冀北那里情况如何…… 如此一想,思念忽然蜂拥而至,叫谢昭昭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到云祁身边去。 她好想好想他,还有一些疑问,想知道。 这样一来,原本三日出发谢昭昭也等不了了,第二日上午收拾行装,下午准备马匹干粮,晚上和谢长清一起吃了晚饭。 隔天一早谢昭昭便带人出发了。 谢长清送她到城门口,站在城楼之上,望着那队人马逐渐远去,最后身影彻底消失,他才缓缓收回视线,迈步下城楼。 “将军……”亲兵上前来禀报军中训练日常。 谢长清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听着。 这个时辰,他是要往训练场去一趟的。 但前行的路上,也不知为何,谢长清忽而感觉有些莫名的空荡。 这城里空荡,他心里也空荡。 原来这尧城熟人很多。 大哥在这里,谢长志在这里,兄弟几人军务忙完了待在一起谈天说地。 后来大哥奉诏回京,并且去幽云驻守,这尧城之地还有谢长志, 大哥谢长羽冷酷古板,以前他在尧城的时候,谢长清须得和谢长志规规矩矩谨守本分,否则就是军法伺候。 大哥一走,他们没人管便逍遥起来。 谢长清和谢长志混在一起喝酒吃肉,偶尔一起出去打猎,出海捕鱼,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 后来谢昭昭也来了,这城里似乎就更热闹了。 可是黑龙潭和儋州这事了了,谢长志走了,谢昭昭也走了。 谢长清心底忽然冒出了些孤独感。 要入冬了,尧城又要冷起来了。 谢长清抬眸看去,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城中巡逻来去,如此场景现在也变得枯燥碍眼起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这里也有好些年了。 因为一些年少时候的不愉快,大哥回家省亲他从来不去,算起来,七八年没回家了吧。 他是不是该回家看看。 “将军……”亲兵还在禀报,谢长清皱眉说:“知道了。” 亲兵立即闭上嘴,一个字都不说了。 谢长清例行巡营之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上了回家省亲的请示折子,之后迟疑了一瞬,给家中也写了一封家书而后叫来信使将奏折和家书都送出去。 快入冬了。 尧城这个地方靠近南边海域,冬天湿冷极为厉害,但树却是不落叶的。 谢长清在此处多年,好像自己都快忘了其他地方冬日里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样子。 如此一想,这地方越看越是有些碍眼了。 院子里的小树随着冷风摇摇晃晃。 暴风雨肆虐了很久,又时冷时热的,这小树虽然蔫不拉几,但竟然还活着。 生命力可是够旺盛的。 谢长清双手负后立在窗前看着那书,想起那个女人在床上时也忍不住朝外张望,枯井一样的眼睛总在看这颗小树的时候流露出几分异彩。 以及她那晚迷乱地喊他那个什么见鬼的称呼,说是她们呼唤情郎的昵称。 情郎? 谢长清嗤笑一声,很是不屑。 他在此处多年,对于茉兰那个小且神秘的海上族群当然也了解一二。 茉兰皇族的公主名声臭不可闻。 为了利益,她们可以随意出卖任何东西,包括身体。 皇族中那些悖逆人伦的丑闻也叫人听了便恶心。 她是茉兰的皇族,而自己恰好成了方便她达成目的的一个工具。 他贪恋她的身体。 而她利用他达到目。 如此而已,情郎什么情郎? …… 黑龙潭后西南方有两座极大的岛屿。 岛上彩带漂飞,欢歌笑语。 茉兰人正在庆祝回归家园。 年轻健壮的茉兰男人把带领他们回归故土的公主抬在编满鲜花的轿子上,无数的花瓣飘飞,落在少女的身上。 少女有一头棕褐色长发,深棕眸子泛着琉璃色,一身碧蓝色衣裙盘膝坐在轿子上。 她的头上戴着七彩的花环,听着族人们唱起古老的茉兰歌曲,琉璃棕色的眸子里也浮起几分喜悦。筷書閣 只是这份喜悦浮于表面,她眉心轻轻蹙着,手也不自觉按在小腹上。 待到族人们把轿子放下时,她扶着仆妇的手走到了鲜花满布的高台之上,坐在幼弟身旁,接受族人参拜。 “阿姐……”年轻幼嫩的茉兰王还有些紧张,静静抓住了姐姐的手。 “别怕。” 公主安抚道:“姐姐陪在你身边。” 孩子点点头,逐渐挺直脊背,坐的端端正正。 这一场庆贺进行了一天一夜,等一切结束,大家在喜悦之中入眠,那被当做全族英雄的公主,却茫然又疲惫地倚在窗前发呆。 “姐姐,你好像不高兴。”稚气的茉兰王走进来,关心地询问:“你怎么了?” “我……” 公主眸光幽幽,“阿姐有孩子了。” 第420章 一劳永逸的靠山 这公主自然就是莎兰。 莎兰是谢长清随口给她取的名字,而她本来是不叫这个的。 茉兰王听到之后傻住了,“孩、孩子……哪里来的……是尧城那个人?” “是啊。” 莎兰的手抚在了肚子上,“医娘给我看过,两个多月了。” 大致就是自己刚被那恶劣的男人占了的时候怀上的。 本来族人回归自己的故乡,黑龙船也到了他们手上,恶人被剿灭,一切都回归正轨,但偏偏出现这个让她措手不及的意外。 小时候医娘说她不会生孩子了。 她也觉得自己不会怀孕。 可现在不但有了孩子,医娘还说那个孩子很好。 茉兰王今年才九岁,叫做吉恩,小小年纪的他虽然经历了国破家亡又回归故土,但还是个小孩子,这个事情也让他不知道怎么办。 张了好几次嘴嘴,吉恩才说:“那、那姐姐是不是要好好养身体?” “姐姐的身体好了,姐姐肚子里的小孩子才能好。” “……” 莎兰抿了抿唇后茫然点头:“或许。”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吉恩到底是孩子心性,片刻功夫已经高兴起来,笑嘻嘻地走到莎兰身边坐好,“肯定是娘亲在天之灵保佑阿姐。” 莎兰摸了摸吉恩的头,姐弟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吉恩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莎兰趴在窗前看着外面爬墙的藤,和藤上五颜六色的花朵,眸光又成了那副枯井一样黯淡的颜色。 这自小住到大的地方,让她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纷沓而至。 她的父亲在吉恩刚出生后不久就病逝了。 她的叔父原就垂涎母亲的美貌。 父亲在时叔父碍于父亲的威严不敢造次,但父亲一死,叔父便露出了恶心的嘴脸。 母亲为了保护她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吉恩,不得已以身侍狼。 和叔父周旋了数年后,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让母亲不得不利用美貌去勾引叔父的亲信,让他们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她用她的所有,艰难的守护莎兰和吉恩姐弟二人的安全。 后来母亲也不在了,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母亲似乎早知道自己熬不住了,也耗尽心血为他们留下了心腹。 可是他们姐弟二人坐王位,就相当于三岁小儿抱着金元宝走在大街上,多少人都在垂涎。 就算有心腹帮扶,也总挡不住人心险恶。 更何况茉兰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美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或许是灾难的源头。 她七八岁年纪就能引的族中男孩为她打架,年岁渐大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引人觊觎。 为了保护弟弟,她走了和母亲一样的路。 但她与母亲又不同。 她因偶尔的机会学会了族中早就断绝的媚术,便可利用媚术魅惑那些贪恋她美色的人为她做事。 她看了太多那些男人中了媚术之后丑陋恶心的嘴脸。 男人这种东西,真是多看一眼都让她作呕。 她的性子也便在这些丑恶之中越来越冷漠,本来流光溢彩的眼睛,成了枯井一般毫无光泽。 可即便她这样,还是守不住茉兰。 茉兰本是海上一处岛国,岛上四面环山,中间一片小平原,土壤十分肥沃。 茉兰人住在这里,靠着种植和海产勉强自给自足,不能自给自足的时候,就会用宝石去陆上换—— 茉兰两个小岛中间有一处极为幽深不见底的水湾。 那里只要有阳光照到的日子,水中就会映出五彩磷光……那水湾下面,有许多坚硬漂亮的五彩宝石,价值连城。 茉兰人去陆上用宝石换物资的时候,引起了有心人的贪婪之心,从此这茉兰小岛便无法安宁。 后来,岛上来了个白须白发神仙一般的老者。 老者教茉兰人更好的武装自己,还带来了陆上的文字和书籍。 他帮茉兰人造了黑龙船,训练了水手,然后选了黑龙潭那个地方为据点,让他们在小岛上装扮成海盗,吓退那些居心叵测前来窥探的恶人们。 他还曾亲切的教导莎兰和吉恩,如何做一个国家的王,如何去爱护自己的子民,为子民谋福祉。 莎兰觉得,一定是老天爷看他们姐弟过的太苦,所以派了这样一个神人来帮他们脱离苦海。 可幸福不过一年就天崩地裂。 那一夜莎兰心慌气短无法入眠,风雨也十分猛烈。 莎兰忽然觉得不安,带着贴身的侍女去看望弟弟时,果然发现有一群异族人上了岛而且四处杀人,手段残忍。 莎兰惊慌失措下叫醒吉恩,带他乘船逃离岛上。 但风浪太大,逃离的路上莎兰和吉恩两分失散了,之后她辗转流落尧城军营,成了被买回去的营妓。 回忆在这个时候,仿佛按下了什么机关一样,咔嚓一声止住。 莎兰想起了谢长清。 她魅惑过许多男人,因他们被魅惑后的嘴脸实在令人作呕,每每利用殆尽之后,莎兰便取了他们性命。 谢长清是唯一一个不受她媚术影响的人。 他即便是在抱她的时候,那眼神也冰冷犀利,好像从来就没有意乱情迷的时候。 她的手忍不住抚到了小腹之上。 那个男人的孩子,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会长的像那个男人呢,还是长的像自己? 她不禁想起他冷着眼看她的模样。 其实他还挺俊、挺顺眼的。 高大挺拔,臂膀有力,浑身的疤痕既危险又野性,尤其是赤着上身坐在椅上擦拭他那把横刀的时候,更是让人心跳紊乱…… 转瞬而已,这点旖旎思绪一闪而过,莎兰琉璃棕色的眸子又成了一汪枯井,黯淡无光。 没有了黑龙潭做屏障,茉兰这里还有“财宝”,外面那些人只怕又要不安分了。 黑龙船能挡住那些人吗? 吉恩还很小,如果再有居心叵测之人前来,那她是不是还要用以前的法子,魅惑那些让她看一眼就想呕吐的男人为自己奔走? 以前她可以冷笑着看那些男人丑态毕露,做惯了那种事情,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可现在,她却忽而从心底冒出一股浓浓的厌恶和抵触。 或许她该找个一劳永逸的靠山,至少那个男人她不讨厌。 还……挺愉快。 第421章 你不想我吗 茉兰人真的送了财宝了。 一起送来的还有海产,以及一些茉兰岛上特有而陆地上很少见的东西。 谢长清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正骑着高头大马立在训练场上,看士兵练枪,闻言眉心稍稍耸动了一下。 当初那个女人走时,他撂了句狠话。 叫她送来答应过的财宝,一辈子花不完那样多的,否则他就带兵去剿。 当初这话说的有些不过脑,之后便也根本没当回事地忘记了。 却没想到她还真送来了? “将军,怎么办?”身后亲兵问道。 谢长清说:“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收着,你去点收。” “是。” 亲兵应罢便离开了,点收的事情谢长清再没有问过。 他盯着校场上的士兵训练,到晚上才离开此处,转回自己营房。 但就在他到达自己营房院落时,谢长清忽然止住脚步。 屋内有人! 他的院子除了打扫的人其余谁都不会进来。 而打扫的人每隔两日来一次,这个时辰也绝对不会在。 屋内的人,是个不会武功的—— 谢长清看向外面守卫。 守卫连忙压低声音:“是、是那位、那位……” 他结结巴巴,显然不知如何用词。 谢长清忽而眼眸微眯,摆手示意他退回去,自己大步进了屋子。 简单到极致的房间内空空如也。 谢长清进门后脚步顿了一下,直接转往里间自己的床榻,然后便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就这么登堂入室的到自己的营房里来,睡觉! 谢长清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换了身装扮。 不再是以前做营妓时候那粗布麻衣,而是穿了一身精致丝滑的衣裙,衣裙极具风格,谢长清不曾见过陆上的秦人以及儋州那些异族穿过这种衣服。 上身紧窄的短褂。 短褂的袖子只到上臂,余下大半截白玉似的手臂就这样明晃晃的露在外面。 下身大摆褶裙,上头不知是用什么线,在裙摆上绣了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花。 短褂和褶裙之间露出寸许紧致纤腰,可爱的肚脐上还戴了紫色宝石。 看起来她睡了有些时辰了,或许裹着被子有些热,所以将被子丢在了一旁。 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这样一装扮,白的透亮的脸蛋上五官精致,红唇微张,睡在此处平添诱惑。 谢长清眼眸深沉地盯着她。 忽然,莎兰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和谢长清视线对上。 两人同样是冰冷淡漠的眼神。 而莎兰的眼底,好似闪过些许浅淡的喜色。 她朝谢长清伸了手。 谢长清却直接转身往外去了,“你来干什么?” “我想你了。” 莎兰趴在枕上,望着谢长清到外面卸甲换衣,盯着他后背和手臂上的伤疤看。 谢长清面不改色地换好衣服,而后转身:“出去!” 莎兰顿了下,慢慢地从床榻上爬起来。 原本她的头发是挽了茉兰那边发髻的,但是拔的头皮实在疼,一到谢长清这儿来,她又困倦又不舒服,便将头发拆了。 此时一头棕褐色的长发随着她起身簌簌落下,垂在胸前,越发显得她那张脸白如银月。 “你不想我吗?”她问。 谢长清又说:“出去。” 莎兰微微一笑。 她自幼受母亲教导,对男人总是有办法的,即便谢长清满脸冰冷毫无温度,即便他现在态度很差,很不近人情。 她缓缓朝谢长清走过去,但谢长清并想与她多做纠缠,直接转身出了房间,并且对外面的守卫冷冷下令,“将人赶出去!” “从今日起,再随意放任何人进我院落杖一百。” 丢下这则命令,谢长清便离开了。 那些守卫们吓得面如土色,赶紧冲进去“请”莎兰离开。 他们先前敢放莎兰进去,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和将军交情匪浅而且经常登堂入室,以前将军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但看现在谢长清的态度,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了。 莎兰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他根本不多看她一眼。 望着院内那一棵自己种下的小树在风中摇摆,听着守卫们焦急催促她离去的声音,莎兰想了想,提着裙摆离开了。 之后她再没找过谢长清,谢长清也没有过问茉兰那些财宝之事。 只在底下人接手之后看了一眼册子。 茉兰人送来财宝是道谢的,尧城兵马接收了之后,他们并没有继续留在此处的理由,便该准备起航回岛上去。 但却一直没起航。 莎兰没想好怎么办。 她忽然觉得,有时候母亲教给她的那些,可以拿捏男人心思的手段或许没有什么用。 起码对谢长清就没用。 这一次他是半点机会也不给她,她甚至根本见不到他的人。 莎兰站在黑龙船宽大的甲板上,感受着风浪吹着自己的长发起起落落,手也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听说秦人很在乎子嗣,谢长清好像年纪不小了,没成婚没子嗣,那如果她告诉他有了孩子—— 然而想法刚冒出来,就被莎兰给否了。 她几乎能猜到,自己说完之后谢长清可能的反应。 那无情的男人,必定冷冰冰地看着她问:“然后呢?” 她感觉他可能不会在乎有没有孩子。 随她前来的族人又来询问她何时起航回去了。 莎兰望着天上的星斗,沉默良久后说:“明早再说。” 她回了舱房。 从那日她被谢长清的人赶出来之后,他们便只能住在黑龙船上,尧城是大秦的兵马城区,是不可能容忍他们这些异族人住进去的。 莎兰躺到了床上,却毫无困意。 她什么都没做,谢长清好像已经知道她的心思了。 这个靠山并不是那么乐意,怎么办,怎么办? 莎兰这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着。httpδ:/m.kuAisugg.nět 第二日一早,她才刚起身,负责这次外出的族人便又过来询问启程回去的事,“咱们在海边已经耽搁了好几日了,也没什么事情,不如早些回去吧,王会很想念公主的。” 莎兰摇头:“我不回去了,你们自己回去吧。” “什么?” 族人呆滞片刻,“公主是……什么意思?” 莎兰望向不远处海岸之后的尧城,那里旌旗猎猎,士兵训练的喊杀声阵阵传来,“我守不住吉恩的,我得找人帮我守,我也已经找到了。” 第422章 谢长清,纸老虎 茉兰人的黑龙船走了,那个女人被留了下来,就在靠近海岸的那座城门之外。 这是谢长清忙完之后刚坐下便听到的回报。 午饭端在手中,谢长清的食欲却急速消失。 前来禀报的士兵被他身上的冰冷气息冻的大气不敢喘。 片刻过后,谢长清当一声放下碗,“她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就在城门外站着……站了一阵子约莫是累了,便坐下靠在城墙上……茉兰人的船已经走远了。” 而这个所谓的茉兰公主,以前的尧城营妓,分明是不打算走,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耗到这儿了。 现在营中好多士兵都听说了这件事情,暗暗猜测这个公主是被他们将军迷倒,所以死心塌地地要跟着将军一辈子了。 但谢长清却看不上她。 这也很正常。 谢长清虽然常驻尧城,却是凉国公二公子,如今凉公的女儿又和皇长孙赐婚,谢长清的身份水涨船高,以后更是前途无量。 那个女人就算是茉兰的公主,也不过是番邦小族。 若说她漂亮吧,的确漂亮,但是大秦国土广袤,漂亮的女子数不胜数。 谢长清也便是在这尧城苦寒之地久了,难得见到个美人所以对她有了三日兴致,若说看上她那是没啥可能了。 谢长清冷笑道:“不必管她。” 他知道她想干什么。 可他凭什么做她守护家园的工具。 …… 莎兰靠在城墙上。 土坯的城墙很厚实,也非常的冰冷,莎兰靠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一整日没喝水没吃东西,小腹绞痛的厉害,忍不住便将手按在了小腹之上。 这是她最近常做的动作。 她望着逐渐落下去的太阳,皱起漂亮的眉毛。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狠心无情啊。 莎兰靠了城墙一会儿,身子不适的厉害,腹中也泛酸水,忍无可忍之下扑在一旁吐了起来。 但昨日就没吃什么东西,今天又是空腹一日,也根本是吐不出东西来的。 她用裙摆抹去了嘴巴上的秽物,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熬下去,这样根本打动不了那个男人的心。 她深吸了口气,扶着地上的土坯站起身来,仰头看着城楼上的士兵说:“你去告诉他,我怀孕了。” 好像,现在除了这个,她没有别的法子。 她不以为自己就这么等在城外,能叫他心软地放她进去。 没准等死了他都不会松口。 而她现在真的很不舒服,有点撑不住了。 楼上的士兵傻了眼,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飞快下了城楼。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城门内传来连串的马蹄之声,接着城门嘎吱咯吱从内打开,无数尘土飞扬而起。 莎兰站在城门前,虽然脸上一片惨白,身子也隐隐颤抖,但却倔强地站着,盯着那最前头的马上骑士——谢长清的脸。 谢长清也盯着她:“再说一遍。” “我怀孕了。”莎兰把手放在小腹上,“你的。” “你每一次回到你们那院子里都该喝了药,你为什么还能怀孕?” 莎兰说:“我没喝。” 的确,每一次都有人准备汤药。 可她小时候医娘就说了她不会生孩子,而那汤药极苦,所以她便没有喝。 谢长清眯了眯眼,冷冷说道:“那又如何?我不喜欢孩子,就算哪一日我想要了,也自有旁人为我生。” “可这个孩子是你的,你就得为我、为他负责!” 谢长清冷笑,“在营中待了几日,你也学会我们秦人的这一套了……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在尧城是个什么身份?” 不等莎兰回应,谢长清便道:“你曾经在这尧城是被买来的罪奴,是营妓。没有任何人需要为营妓怀孕负责。” 莎兰轻轻抿唇,盯着谢长清那双冰冷无情的眼,“原来是这样。” 话落,莎兰缓缓走近,停在谢长清的马前,“你不要,那我也不要。” 就在谢长清眯起眼疑惑她想干什么的时候,莎兰忽然拔出谢长清靴边匕首,竟要朝着自己的肚子上刺去。 谢长清脸色大变,一脚将匕首踢飞。 莎兰因惯性扑到了谢长清的马前,连番动作惊到了他的坐骑,马儿人立而起,在差点踩踏到莎兰身上之前,谢长清一扯马缰,惊险地避到了一侧。 莎兰脸色惨白的闭着眼,面上也隐隐有痛苦之色,但她心中却满是得意。 真的冷酷无情,真的不理不睬就压根不会管,不会多说一句话,她是死是活他也只会冷眼旁观。 毕竟他可不会怕茉兰那个小岛国。 而他怕她受伤,怕她死。 他对她而言,是个纸老虎。 她赌了一把赌赢了,便可以继续赌下去。 三分故意,七分疲惫驱使下,莎兰眼皮一垂,昏死到了谢长清的马前。 谢长清捏紧了马缰,脸色铁青地瞪着伏在地上的女人,真是恨不得把她立即丢到大海里去,叫她滚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但就这般瞪视半晌,他终究无法下那种命令。 谢长清一扯马缰,回去了。 留下几个亲兵副将们相互无言以对。 有人迟疑问道:“怎么办?关城门把她丢外面吗?” “不行吧,入了夜丢外面怕是要出事。” “那把她弄进城?将军没说可以弄进城——” 几人眼神交汇了半晌,有年长的副将沉吟说:“将军没说丢出去,那就是默许她留下了,你们也听到了,她怀了将军的……孩子……” 副将沉默了一下子,又说:“也不能不管。” 其余亲兵副将们也陆续点头。 将军不小了,妻妾儿女啥啥没有,如今勉强有了点什么,自是不能当做不知道的。 况且谢长清这人,以前也不是没召过营中的女人服侍,但那些女人都是过了便过了,只有眼前这个异族女人,谢长清对她态度完全不同。 大家沉默片刻,吩咐人把莎兰带了回去。 只是如今她身份不上不下的,不能丢到营妓住的那里去,也不能安顿到谢长清的院子。 年长的副将便将她安排在谢昭昭原本住的那个院子边上,还叫了医官帮忙看了看,以及找来两个老实话少的中年妇人照看。 谢长清对这些事情没有过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莎兰就这么留在了这尧城军营。 第423章 回京 日子一天天的过,也越来越冷。 莎兰有专门的人照看,还给院子里送了炭来,没有人限制她的走动,一日三餐都按时按量。 只是她见不到谢长清。 她去过谢长清那院落两次,都被守卫客气又坚决地堵到了外面,不能进。 于是她等在外面,结果等到天黑谢长清回来了,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院子。 莎兰自问以前都能读懂这个男人的心思,现在却是有些不懂了。 多和她说一句话,会要他的命? 怀孕让她身体不舒服,心情也因为身体的不适逐渐糟糕起来,但偏偏她没处发作。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 这一日莎兰照例到谢长清这院子门前来等他,最近这半个月,她已经习惯了跑过来等着,其实也不知道等了能怎么样。 但不等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做。 但这一晚上,她等到很晚很晚,又困又累又累,支撑不住了,谢长清都没回来。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守卫:“他人呢?” 平素莎兰是不和他们开口的。 她的话很少,这营中其实没几个人能听她说两句话。 守卫说:“将军啊,他走了。” 莎兰怔住:“走?走去哪?” “回京城了。” 守卫指了一个方向,“回家——” 许是看莎兰这半个月被谢长清冷落实在可怜,守卫多说了两句,“你不会不知道我家将军的家在京城吧?他在尧城驻扎八年了,也有八年没回家了。” “这回看到七小姐,估摸着是想家了,所以前段时间就上了折子回家省亲。” “这不,前几日朝廷批复下来,他便回去了。” 莎兰面无表情地问:“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 守卫宽大的衣袍被风吹起来,人瘦弱的像是要被大风吹走一样。 这么美的女人啊,将军是真狠心。 守卫难叹了口气,也是起了几分同情之心:“你还是好好回自己的院子吧,以后你也不必过来等他了,将军起码要过了年才能回来呢。” 第427章 说和,和我讲话 谢长清告诉自己,要甩袖就走不必理她。 这一次天气很好路况也很好,必定可以加快速度赶路,很快就到京城去。 至于这个女人喜欢找死那就去死,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脚下钉了钉子一样,就这般捏着马缰半晌,竟难以抬腿上马。 一旁的亲兵都懂事地不敢吭声。 他们知道自家将军又在自己和自己较劲了,这个女人看似行径疯癫,却总是能逼得谢长清一退再退。 他们都习惯了。 只是谢长清自己好像没认清现实,还在努力挣扎。 片刻后,老板娘呼天抢地地跑出来,“哎呦姑娘,你身子还没好,你怎么光着脚在这里还穿的这么少,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啊!” “你这样要是再病倒了怎么办?!” 说着她便赶紧去扶持莎兰,眼神扫过谢长清的时候,还很有些责怪他冷血的意思。 不过到底是谢长清威势太强,她扫了一眼不敢多看,去扶莎兰。 莎兰推开她的手也没站起来,只是抱着膝盖继续坐着。 老板娘只好转向谢长清,大着胆子劝道:“二爷您一个大男人,别和小姑娘置气啊,她身子不爽利,您多包含点儿。” “就是啊,人家好歹怀了你的孩子,还对人这样无情。” “哪有这样冷血的丈夫。” “这姑娘真是瞎了眼。” “别是被他霸占了,现如今不想负责了吧?” 周围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圈百姓,小小声你一言我一语地嘀咕着。 谢长清偏偏耳力极好,一字一句都听见了,尤其是那句被他霸占,现如今不想负责,好像还挺符合两人现在的情况。 一下子戳的谢长清心中生起了无名火。 他把马鞭甩到马鞍上挂着,啪的一下声响不小,百姓们都噤了声,晓得他是不好惹的,不敢多管闲事,很快就作鸟兽散。 谢长清走到莎兰面前蹲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你到底想干嘛?” 莎兰枯井一样的眸子看着他,无波无澜也无光。 那过度瘦削的下巴捏在谢长清手里,无端端叫他十足滞闷。 就这般僵持片刻后,谢长清深吸了口气,甩开她回了客栈里。 莎兰便也起身走了进去,安安静静地回楼上睡下了。 谢长清没有走,只是脸色却每日里越来越难看。 莎兰吃吃睡睡也是不说话。 除了谢长清以及他身边的亲兵,知道她是会说话的,其他人都以为她身体有缺陷,是个哑巴。 就这样又过了十日,莎兰的身子彻底养好。 月份大了,那小腹也微微隆了起来。 这让谢长清每次看到都无法忽视地想起她怀了自己的孩子,然后陷入了某种无力之中。 他不能叫她去死。 只能任由她这样胡闹,顺着她的意思。 再次出发的时候,底下人给莎兰准备了一辆马车,就这般带着莎兰上路了。 亲兵们看谢长清现在对莎兰的事情都不会理睬了,一副认命样子,便也有那好心的,商量着给莎兰买了个小丫头跟在身边照看。 毕竟他们一群大男人,实在不方便照顾女人。 更别说这是爷的女人,还怀了娃。 一行人就这样缓慢赶路,走走停停。 这一日终于到了中州境内,天气越来越冷,还是那种干冷。 驿馆里面冷飕飕的,如刀割面一般不舒服。 亲兵找了烈酒来,吆喝大家喝一点暖身。 谢长清心情不好,自己拎了一壶来灌,喝完回房休息的时候,瞧见莎兰住的房间窗户开着,她站在窗口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那双看着他的时候总是枯井一样无波无澜的眼睛,这会儿却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 像是思念,像是茫然。 思念……是想家? 谢长清脚下微微顿了顿,迈步走过去。 莎兰看到了他,垂眸一瞬,神色又变成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谢长清心里不是滋味,将房门推开进去。 伺候的小丫头原本趴在桌边睡着了,听到推门声连忙睁眼,当瞧见来人是谢长清的时候,吓得大气不敢喘,规规矩矩站好。 “出去。”谢长清说。 小丫头立即一溜烟跑走了。 谢长清反手关了门,又到莎兰跟前去把那窗户也关上,“大夫说你吹不得风,记不住?” 莎兰垂下头,而后转身,默默回到床便,脱了鞋子躺下,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谢长清心头的火气烧的更旺了。 她最近这段时间就一直是这副样子,对所有人都不理不睬,不言不语。 像是无声的抗议和挑衅。 抗议什么,挑衅什么? 试探他的底线?还是抗议他先前在尧城不理睬她? 怎么别人来找他他就一定要回应吗? 他欠了她什么吗? 谢长清本想直接转身就走,但实在恼火,脚下生根一般走不动。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到床边站定:“说话!” 床上的莎兰毫无反应。 谢长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起来,莎兰那棕褐色的长发顺着她起身的动作一晃,又顺滑地垂到了她的后背上去。 她眼帘微垂,眸中一汪死水一般,无声无息。 谢长清觉得自己的手段、这样硬邦邦的态度对她是毫无办法,最后他气闷的坐在床边。kuAiδugg 莎兰收回自己的手腕,依然安静不语。 谢长清火了,冷喝道:“说话,不然把你送回去。” 回应他的依然只有安静。 她就这么无声地抗议,表达他的不满,而他毫无办法。 半晌后,谢长清深吸了口气。 他不想这样,明明是她不说话,可是谢长清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 他试图改变这种状态,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做什么才能去改变,似乎……他们以前也不交流。 他们大多数的交流都在床帏之内。 而现在莎兰怀了孕,月份也逐渐大了,他又不是禽兽,自然也无法用那个方法好好交流。 就这般瞪着莎兰半晌,谢长清忽然伸手一捞,把她圈进自己怀中,放软了声音:“说话……跟我讲话。” “我让人传话回了尧城,尧城士兵会监管海面上的情况,你的族人不会受到骚扰。” 第428章 得寸进尺 以往说到她的族人和茉兰,莎兰还是有反应的,但这一次,她却半点反应都没有,眼皮都没动一下。 谢长清有些泄气,想发火,却又吸了口气忍住了。 发火对这个疯女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 他暗暗琢磨着办法,一面盯着莎兰苍白的脸色。 好像自从他救下她带在身边开始这张脸就一直是这种颜色,以前她在尧城的时候,没有像是这样苍白过…… 是了,她自小到大都住在海上,并不是秦人。 尧城那里海风拂过,想必气候也能适应,但到了这内陆中州,怕是就有些适应不了吧。 他又想起,似乎有亲兵和伺候莎兰的小丫头聊过,莎兰吃的喝的都不多。 她安安静静地靠在自己的怀中,像是随自己摆弄都不会反抗的布偶,那身子也纤细的厉害。 怒火夹杂着心疼,让谢长清觉得心中十分压抑。 片刻后,谢长清深吸了口气,无法可施便将吻轻轻落到了莎兰额角,“你这个女人……怎么性子这么刚强,既不理我那你不要命追上来做什么?” “就为了用这副不要命的姿态来折磨我么?” 他吻着莎兰的额头,细碎的吻又落到了她的唇上,手也落到了她隆起的小腹上,“跟我说话!” 他的吻不含欲念。 这是安慰的吻。 莎兰依旧不拒绝不回应。 谢长清无力也恼火。 看着怀中的女人,谢长清脑中灵光一闪,换了另外一种方法。 他用他自己的方法诱导她,折磨她。 安慰的吻变了味道,冰冷的毫无反应的莎兰也呼吸渐渐急促,脸色潮红,一把抓住了谢长清的手臂。 谢长清心道终于不是死气沉沉了。 他扯了扯唇,吻落在了莎兰的耳畔,揽着她倒在床榻上,手落到了莎兰的腰窝轻轻抚触,“说不说?不说那咱们慢慢磨。” 莎兰咬紧了牙关。筷書閣 这个男人太恶劣了,他用这样的手法逼她,她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没一会儿,莎兰便败下阵来,“我说……” 长久没说话,她的声音哑的厉害,却偏偏撩拨的谢长清心痒痒。 原本只是逼着她就范,如今却是真有点那想法…… 两人同床共枕多次,莎兰也察觉到了他某种迫切,脸颊晕红:“我、我怀孕了!” “我知道。” 谢长清淡定地说:“所以睡觉。” …… 从这一晚开始,谢长清和莎兰同寝,他也知道了怎么叫她开口说话。 在那件事情上,莎兰绝不是谢长清的对手。 她的力气没有他的大,抵抗不了他的手脚,她的媚术本就需要极强的精神力才能施展,如今身体疲乏施展出来效果大打折扣。 而谢长清这个男人,本身的意志力也十分强悍。 以前她好的时候都不能用媚术把他怎么样,现在更拿他没办法。 于是在他放肆的几乎有些下流的行径中,莎兰节节败退。 谢长清不知为何还好奇她以前叫什么名字。 想当初她问谢长清想不想知道,谢长清根本不屑一顾。 她在茉兰的时候叫做吉雅。 迫于谢长清的隐威她只能告诉他。 谢长清听罢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叫她那个名字。 但他也不喊她莎兰。 他好像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 床边的蜡烛被谢长清一甩手就灭了。 他翻身上榻抱着莎兰准备休息。 莎兰后背贴在他胸怀之中,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双大手心情复杂。 如今她这……算是驯服了这个男人吗? 他已经让尧城官兵巡海,如此便是守着茉兰那里,不会让人随意进犯。 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而一开始,她以为这目的很难达到。 谢长清实在是个冷血无情,是不会那么容易松口的男人呢。 当初她知道谢长清离开尧城,追上来,都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必死之心。 她魅惑了那个老头帮她赶车,跟了谢长清一路。 可是她本身怀了孕,天气又不好,导致她跟了几日之后就撑不住,昏昏沉沉起来。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真的把小命给玩完了。 第429章 安抚陈家之法 云祁扯了扯唇,露出一个“随便你”的表情,而后仔仔细细地把信收了起来。 这是谢昭昭传给他的最近一封信。 信上说,她已经从尧城启程了。 谢昭昭独自前往尧城之后出了很多的事情,对付那个百足之虫楚南轩更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当初云祁看到玄靖照实传来的书信,说谢昭昭困于密室之中死生不知,他差点丢下冀北这里的事情冲到尧城去。 还是谢长渊把他拦住。 好在两日后便又收到玄靖的信,陆景荣打开石室将谢昭昭救了出来,一切都好,有惊无险。 后来玄靖又传了谢昭昭报平安的信,以及一大叠像是写了一半又废弃掉的信。 那每一封,云祁都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多遍,确定谢昭昭真的没有大碍,只是要修养一段时间,他心里紧绷的一根弦才慢慢放松。 尧城距离冀北山高水远,如今又快入冬了,各处冷了起来。 谢昭昭便是日夜兼程地赶路,到此处来起码也要半个月以上。 如今算着信上所写出发的时间来看,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昭昭…… 云祁在心中轻唤一声。 这一次一别数月,而且还经历了很多危险,他心里念她念的紧,真是恨不得她立即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喂,陈家这边你怎么想的?” 谢长渊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拉回了云祁的思绪,“老王爷也已经从冀北城防上回来了,如今几次照面,态度也不明了。” “倒是那二房的两个小姐活动的很是频繁,我怎么琢磨着他们还是贼心不死,想给陈家女儿在你身边谋个位置呢?” 云祁原本就是定下了陈书兰为正妃的。 只是先前他自己抵死不从,后来又和谢昭昭赐了婚,再加上陈家大房出事,陈书兰也出事…… 现在自然不会提他和陈书兰的事情。 但陈家大房连同家仆护卫百余口灭门之事,是梁王动的手。 且赐婚云祁和谢昭昭,也算是宣武皇帝毁诺在前。 这两桩事情,都是皇家对陈家不起,因而才叫云祁亲自前来冀北处理此事,这是皇家的态度。 第430章 陈书兰的处境 谢长渊出门时长随也跟了上去,犹豫地问道:“公子去哪儿?” 不会是去花街? 以前他跟在谢长渊身边,游走花街柳巷习惯了也就没感想。 最近这接近一年时间,谢长渊戒了眠花宿柳,长随也跟着他戒了,就感觉去那种地方怪怪的。 谢长渊冷冷说:“随便溜达!” 长随“哦”了一声,默默给谢长渊准备好了马。 谁知谢长渊非反其道而行,不骑马直接步行就往正街上去了。 此时刚过午饭时辰,正是一日中最暖和的时间。 街道上人也很多,左右还有三两摊贩要和叫卖着。 谢长渊瞧见路边有个有个年迈的摊贩,糖人做的很是别致好看,脚步就忍不住停下来。 糖人…… 当初他为了哄陈书兰理他,可是买光了那个小贩手上的糖人啊。 长随也瞧见了糖人,想起某事,试探着说道:“公子,属下帮您买一个?” 谢长渊没应声,看了一会儿自己走到那摊贩面前,当一声放下一颗金珠。 摊贩震惊:“这位爷?您这是——” 谢长渊问:“这颗珠子,你摆摊多久才能赚到?” “这、这,小人一日摆摊也便赚个几十文钱,逢年过节人多生意好,便能赚个百来文,这可金珠起码值千两银子,小人就是摆摊一辈子也赚不来啊。” “好,珠子给你,你收摊回家吧,以后不要让我在这条街上看到你卖糖人。” 摊贩傻眼,这是什么要求? 谢长渊冷语:“还不走?” 摊贩不确定地问:“爷你说真的吗?” 谢长渊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在说:你觉得我是白痴,在说假的? 摊贩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把金珠收起来,然后麻溜地开始收摊,这种好事要是日日有多好! “等等。” 谢长渊喊了他一声,把摊贩手上一个小猫形状的糖人接了过去。 之后在摊贩想不通以及长随叹息的神情中走远了。 谢长渊走在大街上,往来行人穿梭不息。 谢长渊忽然觉得茫然,且无趣。 第453章 没个正形 喜房里,喜娘还陪在陈书兰一旁,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提醒陈书兰完成最后的合衾之礼。 喜帕已经掀开。 陈书兰接过喜娘递来的合卺酒,微垂着眼,只把目光停在谢长渊肩膀位置,勾着谢长渊的胳膊将酒喝下。 喜娘笑盈盈地把两人的酒杯拿走,带着一众婢子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原本热闹的新房内变得安静异常。 陈书兰低着头,只能听到不远处红烛噼啪,以及外面喜宴上的热闹声音。 “喂,你一直低头做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谢长渊声音带笑,懒懒地拨了拨袍子一脚,把穿着红色云靴的脚往外伸了伸,嘀咕道:“真是累死人了,腰酸背痛。” 陈书兰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谢长渊忽然伸过手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你也不抬头看一下,就不怕嫁错人?” 陈书兰的眼睛不得已看到谢长渊那张俊美的脸上,那多情的桃花眼里还带着几分戏谑和打量,“嗯,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这样打扮还是很漂亮的。” “……” 陈书兰皱了皱眉,一把拍掉他的手:“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没个正形?” 新婚之日也是和往常一般模样。 谢长渊哈哈大笑:“什么叫正形?端端正正地站在这里给你行礼,然后左一句娘子右一句夫人,之乎者也的和你说话,就叫正形?” “我要真那样你受得了啊?” 陈书兰抿抿唇,“不知道。” 谢长渊琢磨了一下,把衣袍整理好了站起身来,果然是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站在陈书兰面前朝她长揖而下。 还故意沉着嗓子说:“娘子在上,小生这厢有礼了。” 陈书兰一呆。 谢长渊继续说道:“今日我们二人喜结连理,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从今往后,我必定对娘子忠诚不二,嘘寒问暖,盼着以后可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幸福快乐地过完下半辈子。” “我有很多缺点,还请娘子尽量包涵。” 陈书兰被他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逗得的想发笑,不过又忍住了,抿着唇说:“你都有什么缺点啊?我要不包容呢?” “我的缺点数不胜数,要是细说起来,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谢长渊正经道:“没有办法长话短说,我相信娘子也没有耐心听我说完,就让我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吧。” 陈书兰“噗嗤”笑了一声,“油嘴滑舌的。” “你在嘲笑你夫君哦。”谢长渊恶劣地捏了捏她的脸,捏到了一把脂粉,立时露出个颇为嫌弃的表情来:“这都什么?” 他捻着自己的手指皱眉说:“怪不得我觉得你今日难看了许多,原来是把自己的脸当做墙了,刮了不知多少层粉吗?” 陈书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的脸才是墙,才刮粉。” “我可没有——” 谢长渊还要贫嘴,外面传来长随的呼唤声,说前面宾客在等着。 谢长渊转向陈书兰说:“我去瞧瞧,你吃点东西,别饿着了。” “好。” 陈书兰点头后,谢长渊便离开了。 她看着一室的红,轻轻舒了口气。 整个大礼的过程中,脑袋都有点懵,和这几日来的状态差不多,那些喜乐和恭贺的声音听在耳中只是一片嗡嗡声。 要不是旁边一直有人扶着,提醒,她怕是也不知道流程走到了哪里。 这会儿倒是脑子清楚了一些。 好像——成了婚,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陈书兰抬眸看去,是刘嬷嬷带着几个婢女进来,在桌上摆了饭菜。 因为陈书兰大婚,刘嬷嬷和青苔今日也穿戴的十分喜气,摆好之后便招呼陈书兰上前,“一整日小姐都没吃什么东西,定然饿坏了,快来吃一点垫垫肚子。” “不然等会儿五公子……不是,等会儿姑爷回来了,小姐可就没机会吃了。” 陈书兰脸色一红,由着刘嬷嬷帮忙拆掉重重的凤冠,到桌前去吃东西。 一整日基本没进食,到现在陈书兰反倒吃了没两口就吃不下了。 刘嬷嬷让人把饭菜扯了,又命人抬了水来,带着婢女帮陈书兰更衣。 卸妆的时候,陈书兰忽然问:“嬷嬷,我这脸上今日抹了多少层?” “小姐怎么忽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有多少层呢?” “这……”刘嬷嬷算了算,“十来层吧,新婚的大妆是比较麻烦,次序也是不能乱的,不然不吉利。所以就会抹的多一些,小姐是面上不舒服了?” 抹这么多层,对于陈书兰这样平素几乎不施粉黛的人来说,肯定是受不了的。 刘嬷嬷当即命人手下快些,把陈书兰脸上脂粉卸去。 陈书兰闭着眼由她们折腾,感觉清洗了一刻钟都还在弄,不由暗忖,或许谢长渊说的是对的,这是把脸当墙抹了吧。 等婢女把手从自己的脸上挪开之后,陈书兰舒了口气。 感觉自己的脸也像是喘了口气一样舒服。 沐浴结束,刘嬷嬷服侍陈书兰换身轻软的寝衣,站在镜台之后帮陈书兰把头发梳干。 陈书兰母亲早逝,如今陈家也没有妥当且年长的女眷,来教导陈书兰新婚夜之事,因而刘嬷嬷便想着是不是要准备避火图给她。 但还没动起来就想到,谢长渊那厮定然是经验丰富,倒是不必多此一举。 刘嬷嬷给陈书兰梳好了头发,前面酒宴还在继续,谢长渊也没回来。 陈书兰念着刘嬷嬷年纪大了,便先让她回去休息,身边只留下青苔照看,其余婢女则到廊下去了。 陈书兰心情忐忑地坐在喜床上等着谢长渊回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床头两侧的红烛蜡泪蜿蜒,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谢长渊却还没回来。 陈书兰心中忐忑逐渐消失,变成了疑惑。 没回来。 什么意思? 是被前面的宾客缠住吃酒,走不开,还是别的? 青苔低声说:“小姐您稍等,奴婢去前面瞧瞧。” “好。” 青苔福了福身后转身离开,门板轻轻拍合的声音响起来。 陈书兰双手交握垂放在膝头,时不时指尖相捏。 片刻后,啪嗒一声门被推开了。 陈书兰的心也砰砰乱了节拍。 她下意识地朝外看去,觉得来人好像不是青苔。 第454章 别说什么要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啪嗒。 又是这么一声,是门板合上了。 陈书兰听到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响起来,谢长渊脚下踉跄往前跌了两步,一把用手撑住桌沿稳住身形。 陈书兰赶忙去扶他。 一靠近,就嗅到了浑身的酒气。 “你喝了多少啊?” 陈书兰皱着眉头,勉强把谢长渊撑住,要扶他去床边坐下。 谁知谢长渊却一勾手臂,勾着陈书兰的脖子把人按在自己怀中,另外一手扶着桌沿,就这般缓了片刻,轻舒了口气,“喝的是有点多,不过我没醉。” 他撩袍坐在凳子上,陈书兰就这般避无可避被他安顿在膝头。 陈书兰紧张不已,抓着他手臂上的衣袖盯着他,“那你、那你没醉、脚下都不稳了。” “酒气会上头啊,是有点走不稳,不过脑子里是清楚的。” 谢长渊笑着低头,酒气呵在陈书兰的脸上,“嗯……你洗过了,我还是喜欢你这个样子,清新秀气……勾人。” “你——” 陈书兰脸色大红,手下意识撑在谢长渊肩头。 “我什么?” 谢长渊是压根不在乎陈书兰撑过去的那两只手,反正她的那点力气也撑不住自己下压的身子,“你在推我?别说什么要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让我去睡别处,或者睡地板,或是睡在床上中间搞个楚河汉界,没门,我不答应的。” 陈书兰无言以对,脸比那身上的红绸寝衣都似红了几分,弱弱地说:“我没有。” “那就好。” 谢长渊低头,唇轻轻擦过陈书兰唇角,顺着脸颊来到她耳畔,“你吃饱了吗?” 陈书兰紧张道:“吃了点……也不饿。” “很好。” 谢长渊轻笑着,手脚就不规矩起来。 陈书兰紧张的身子都绷在了一起,紧紧抓住谢长渊的衣服。 谢长渊手臂一捞,将怀中妻子抱起来到床边去,水红色的帐曼落下,他俯身而下,抓住陈书兰的纤细白嫩的脚踝坏笑:“我收回以前说的话,你不是呆板,你是乖。” “那种让人想狠狠欺负的乖。” …… 陈家别院里红绸飘飞,喜气盈盈。 谢昭昭瞧着一切都顺利,谢长渊也进了洞房,便吩咐谢长渊的长随留下守夜之人,让其余人各自休息。 这庄园里还有一部分陈家护卫,安全应当是无虞了。 “小姐。” 红袖走到谢昭昭身边来,“殿下和冀州官员也差不多说完话了,等会儿咱们应该就能回驿馆去了。” “嗯。” 谢昭昭点点头,朝着左前方看去。 那些冀北官员们一个个卑躬屈膝,告辞离去,中山王看起来是多喝了两杯,也在陈志冀和家仆的扶持下离开了。 谢昭昭这才走上前去。 云祁似从脚步声便知道是她来了,回头牵住她时面犯红光,“今日可算是结束了一切。” “嗯。” 谢昭昭点了点头,迟疑道:“你喝多了吗?” 以前似乎不曾见过云祁喝酒…… 对了,在京城有一次和陆汉秋在那歌舞升平,倒是喝了几杯,接着酒劲儿撒疯来着。 今日应当是没醉? “几杯而已。” 云祁手指往下,扣住谢昭昭的手,“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 “好。” 谢昭昭又点了点头,与云祁一起离去。 玄靖、红霞和红袖都跟在谢昭昭身后,云祁身后则跟了另外两个玄字辈的武官和亲卫。 红袖咬了咬牙,拉住红霞和她换了个位置,把她放在了自己和玄靖中间。 红霞莫名:“你干什么?” 红袖说:“没干什么,我喜欢走边上。” 红霞:“……” 另外一边的玄靖皱了皱眉,没说话直接大步往前了。 红霞一头雾水,暗忖这两人是怎么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么古古怪怪的? 回驿馆的路上,云祁在马车中都是趴在谢昭昭膝头养神。 谢昭昭知晓他最近着实疲惫,也没有拉着他说话,轻轻帮他捏着肩膀舒缓筋骨。 今日一室大红,看大她眼睛都有些花了,心中对自己和云祁的婚事也升起几分浅浅期待。 他们的婚事……会是什么样。 马车在这时停下。 谢昭昭低头看了云祁一眼,他却是睡着了。 谢昭昭想了想,给车外正要开口的玄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也没动,便这般让云祁继续睡着。 玄靖点头后,侧了侧身子。 谢昭昭正要收回视线,却不想看到玄靖身后一个高壮身影,顿时愣住。 玄明! …… 冀州都护柳纯钧回到府上之后,就急匆匆去见夫人:“怎么样?大郎他——” 话未说完,柳夫人泣不成声道:“大郎不成了,不成了啊,老爷!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对大郎下这么重的手——” “大夫说大郎骨头都碎了,手脚都被打断,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柳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摇摇欲坠,泪湿的眼眸之中也带着浓浓的恨意,“老爷,你得给大郎报仇啊老爷!” 柳纯钧已是满脸沉痛伴着怒色。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捧在手里怕冻了,含在手心怕化了,小心翼翼养到这么大,就要成家立业为柳家延续香火,却就这般断送掉了! “老爷——”管家在外面低声禀报:“来了位贵客。”kuAiδugg 柳纯钧铁青着脸喝了一声,“谁也不见!” “是、是那位——” 柳纯钧骤然将目光落到管家身上,当从管家眼神之中得到肯定答复的之后,柳纯钧怒声道:“他还敢来!” 要不是他招惹自己的儿子去陈家做那种事情,大郎也不会这样,不会让他落到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去。 柳纯钧冷笑道:“他早被贬到边防去了,还敢在这里出现,真是狗胆包天,你们,带几个人把他拿了,我亲自送到老王爷面前去。” 管家说:“那位递了这样东西前来,说请大人看过再做决断。” 柳夫人还在哭,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一听害死自己儿子的人来了,恨不得冲过去就把那个人千刀万剐。 柳纯钧也根本不想看他递上来的东西,可是管事坚持,说那人说了,只求柳大人看一眼,他死也瞑目。 柳纯钧怒极之下也想看看他耍什么花样,便一把将那信拆开。 当看到信中物件的时候,柳纯钧脸色大变。 第456章 王道、霸道 谢昭昭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是。” “回去。” 云祁起身下了车,不忘握住谢昭昭的手把她也带下来。 一行人进到驿馆之后,玄明上前拜见:“殿下、谢小姐,属下这一路隐匿行踪而来,五万玄甲军如今已在冀州城外驻扎。” “好!” 云祁吩咐:“你今晚且好好休息一晚吧,明日一早回去驻地,随时听我调派。” “是。” 玄明告退离开,但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朝谢昭昭看了一眼,“三小姐托我给七小姐带了东西。” 谢昭昭诧异:“什么东西?” “几本书。” 玄明言简意赅道:“本来还想带些别的,但路途太远不太方便,所以就作罢了……那几本书我已经带过来了,让人交给了小姐院中守卫。” “好我知道了。”谢昭昭微笑道:“多谢,劳烦将军了。” 玄明颔首说了一声“不麻烦”。 但不知是不是谢昭昭错觉,感觉玄明神色古古怪怪的。 什么情况? 不过此时谢昭昭心中惦记另外一件事情,玄明退走后,她便暂时将那点古怪抛之脑后,转向云祁询问:“怎么忽然调玄甲军来?而且还是五万人倾巢出动。” 云祁神色平静,“我以为你不会为这种问题。” 谢昭昭一顿,两人眼眸交汇之间也交换了相互的想法。 谢昭昭抿了抿唇,心中其实已然如明镜一般。 岐阳王府那件事情,当时启州司马掌管启州军权,要不是云祁及时赶到,差一点就闹出大乱子。 如今到冀北来,这冀北边防上二十万大军……如果一旦陈家有变,那这二十万兵力顷刻间成为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云祁调玄甲军前来,是为以防万一。 云祁淡声说:“陈家如一切稳妥,那自然万事大吉,如果出现意外,自然要快刀斩乱麻,不能让兵祸蔓延,生灵涂炭。” “玄甲军五万人,并不算多,不过我这五万的战力非寻常部队可以比拟。” “冀北中山王府掌管二十万大军,但有十多万都在要塞边防之上驻守,而且这些边防一处与一处相隔还有些远——” “如有突发变故,这些兵力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快速集结的。” “正经能调动的只有冀州都护府这六万兵力,这六万人,玄甲军足够应对了。” 谢昭昭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冀州都护府是那柳纯钧掌管,柳纯钧……他和陈文琢勾连过,还设计了当初陈家欺辱陈书兰的事情。” “我听说柳纯钧那儿子被抬回家之后寻了整个冀州的名医去看,病情不太好。” “陈文琢虽然被贬去了边防,但这个人的野心实在是可怕……” 谢昭昭顿了顿又说:“前段时间五哥和我提过陈文琢在亳州刺激陈书兰的事情,野心这样大还不安分,下手又狠毒的人,只怕去了边防也未必安分守己。” “嗯。” 云祁点点头,“所以更要小心谨慎,这五万玄甲军如今沉兵暗处,与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如果中山王知道……”谢昭昭迟疑道:“沉兵暗处无疑是对陈家不信任,恐怕会伤了老臣的心。” “我知道这个,但若要万无一失,只能如此。” 云祁眸中利光闪烁:“我不能拿我等的性命和江山去赌人心和信任,上位者外行王道,内行霸道,此为千百年来无数王霸者遵循之理。” 谢昭昭沉默良久,轻叹了口气。 她无法反驳云祁。 “昭昭。” 云祁走到谢昭昭身边揽她入怀:“你放心,不管是王道还是霸道,我都不会用在你身上。” “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比这锦绣江山更重要。” 谢昭昭脸颊贴在他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若是以前听到云祁这番话,恐怕两人之间信任会出现问题。 可如今,历经生死,看过那许多未知的东西之后,谢昭昭觉得自己和云祁虽未成婚,却已是一体。 两颗心靠在一起,如同一人一般,又哪会有信任之事。 两人相拥片刻,云祁说:“回去瞧瞧,你三姐给你拿了什么好东西。” “行。” 谢昭昭往外走的时候,看到云祁亦步亦趋跟上来,有点好笑地说:“你跟去干什么?” “我想瞧瞧。” 云祁牵住谢昭昭的手,“你三姐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很新奇。” 那些各种各样的情侣,稀奇古怪的对话内容。 还有的话本子里会出现一些亲密场景,有点让云祁头疼。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云祁总觉得那些内容会教坏谢昭昭,还很是关注了一段时间呢。 这回谢嘉嘉专门让玄明带来,并且方才玄明神色古古怪怪云祁也是看到了的。 因而他非得厚着脸皮跟去瞧瞧不可。 要是什么少儿不宜的,立即就—— “好吧。” 谢昭昭有些无奈,“那随我走吧。” 两人一起到了谢昭昭那院内。 红霞上前说:“三小姐带来的东西,属下从侍卫手上拿来,帮小姐放在桌上了。” “行——”谢昭昭摆手道:“你去休息吧。” “好。” 红霞转身。 谢昭昭瞧她走的方向不对,好奇地问道:“怎么不回自己房间?” “红袖说不舒服,晚上不想一个人睡……”红霞面露无奈,“所以让属下过去陪她。” “哦。” 谢昭昭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来,最近红袖好像隔三差五不舒服,不想自己一个人睡。 大致…… 就是那晚被玄靖强吻之后,就生出了“不舒服”。 红霞走后,谢昭昭看向云祁:“你不然管管你的人?” 云祁淡道:“我把他送你了,你可以管——先看书。” 谢昭昭只好点头。 想着先瞧瞧三姐带了什么好书来,等冀北这里的要事处理一下,他再找玄靖好好的聊一聊吧。 不过,开门之后,看着放在桌上的那个匣子,谢昭昭忽然生出一点不太好的预感来。 三姐这人性子素来是大大咧咧的,爱玩闹,偶尔还有一点点不正经。 她这忽然莫名送东西来,会不会是点古古怪怪的东西? 第457章 非礼勿视 “我帮你打开?” 云祁已经走上前去,手指搭在了那木盒子的锁扣上。 谢昭昭点头:“也行。” 云祁手指一勾,木盒盖子啪嗒一下翻起,露出里面几册书来。 封皮是绢帛的,看起来装裱的非常精致。 封皮之上有个拿着油纸伞的粉衣女子,瞧着也很典雅漂亮。 云祁就想拿起那本再看看下面两本,但手伸出去,又瞧了谢昭昭一眼,默默把手收回来:“你自己看,毕竟是送给你的东西。” 谢昭昭轻笑,心中说道:也不知谁刚才要帮我打开,先帮我看呢。 她上前把那本拿起来。 底下两本和上头这一本瞧着差不离,区别只是封皮上的图画。 一本是个公子手握书卷的,另外一本是个英姿飒飒的女子骑在马上拉弓。 看封皮的话都很不错,不过封皮上面没有写书名。 谢昭昭琢磨,这些也不至于叫玄明神色古怪吧。 不对。 玄明的性子,肯定不可能动三姐带给自己的东西,大概率他神色古怪是为别的事情? 谢昭昭琢磨着,随手翻开那本女子骑马拉弓的书册,还没看到内容,便有两张纸从书中掉了下去,轻飘飘地落到了云祁的脚边。筷書閣 云祁扫了一眼,瞬间面色骤变,一脚踩在那张纸上。 谢昭昭也看到了那张纸上的画面,张着嘴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屋中静的离谱。 好久好久以后,谢昭昭和云祁两人视线对上。 云祁黑着脸,“我就知道!” “……” 谢昭昭讪讪道:“三姐喜欢开玩笑,她没有坏心眼的。” 方才掉落地面、被云祁踩住的那张纸上,是一副图画,戎装的女将军把俊美青年压在身下。 两人都是衣衫不整,而且脸画的和云祁与谢昭昭有几分相似。 虽只是一眼,但云祁对那画上的内容却如同刻在了脑子里一样——那画上的男子显然是处在被动一面的,女子悬于上方,手脚极度不规矩…… 云祁越想脸色越黑,沉着声音说:“没收。” “别啊!” 谢昭昭连忙拦住他,“这是三姐送我的,你怎么能没收走?” “你想看?” 云祁挑眉盯住谢昭昭,神色阴郁,大有她说想就发作的意思。 谢昭昭赔笑:“我不想看,只是东西好歹是三姐送的,你不能不由分说就收走……这样吧,东西锁起来好了,等以后再说?” 云祁盯着谢昭昭问:“怎么锁起来。” “你找个锁来、锁起来,放我这里——”谢昭昭又补充道:“我不看的,最近冀北事务不定,我哪里来的闲心看这些?” “……” 云祁沉默良久,俯身而下,飞快地将那张纸捡起来。 又一把拿过谢昭昭手上书本,直接把纸给夹进去,而后又丢到了木头盒子里,却发现盒子里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小妹亲启”。 云祁捏着那封信,犹豫片刻,才递给谢昭昭。 谢昭昭朝他笑了一声,把信拿过去拆开。 信中简单问候,又说起京中谢家情况,最后才提起她送的那三本书。 谢昭昭一面看一面脸色绯红难当,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谢嘉嘉说,书是给谢昭昭找乐子看的,她用了许多心思才写成,要谢昭昭一定好好研读,以后有用处的。 又说旅途寂寥,如果实在忍不住的话还可以把书拿出来和云祁一起参详参详。 叫她不要那么紧绷着,每日都是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什么的。 女孩子嘛,偶尔还是要好好放松一下。 又说谢昭昭年纪也不小了,实在忍不住就别客气把云祁给…… 总之都是些叫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谢昭昭觉得云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锐利而探究,连忙把那信放在了蜡烛上。 等云祁皱眉上前去抢救的时候,信只剩下一角。 但好死不死就是那句——如果太无聊就睡云祁啊,睡着玩玩,不知怎么睡就看书学习。 云祁脸上一片黑沉,身子也紧绷到了极致。 片刻后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唇,咬牙说道:“她可真是你的好姐姐。” 什么都敢说! 谢昭昭的脸都笑僵了,神色也很是艰难。 她也不知为何谢嘉嘉如今这般放飞……以前其实谢嘉嘉还是有点收敛的,至少自己不曾看到过这些露骨直接的东西吧。 房中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云祁深吸了口气,一把捂住谢昭昭的眼睛一边将她抱住,“把你看到的那些画和字都给我忘掉,不许胡思乱想。” “哦……” 谢昭昭讪讪出声,抓住云祁身侧衣服,冷静了片刻之后,推了推云祁,“你快回去休息吧。” 云祁“嗯”了一声,却是没把人放开。 事实上,他呵斥谢昭昭忘记,但那些画面和文字冲击实在太强了,哪里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他自己现在都满脑子非礼勿视了。 真是……太毒了。 不过好在最近还有正事。 云祁还是放开谢昭昭离开了。 …… 之后两日风平浪静。 红袖还是每日“不舒服”,总要红霞陪着。 谢昭昭不能视若无睹,直接让人把玄靖找了来,开门见山道:“靖将军,你和红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玄靖默了默:“没有。” 谢昭昭说:“我那晚看到了,靖将军和红袖之间,似乎有些什么误会。” “……” 玄靖抬眸,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下后垂了眼,面色僵硬,下颌的肌肉也紧绷起来,似乎难以面对,脸颊上还隐约浮起些暗红来。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尴尬的窘迫? 谢昭昭暗暗叹了口气,想着这种铁血硬汉也能脸红,属实少见。 “当”一声,谢昭昭放下茶杯后缓缓开口:“红袖自幼跟在我身边,与我情谊深厚,如果她有什么对将军的不敬之处,我替她向将军道个歉,希望将军海涵一二。” 玄靖硬邦邦地说:“不必——多谢小姐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 谢昭昭点头说道:“我会告诫那丫头安分一点,和将军各司其职,以后尽量不闹矛盾。” 玄靖应了声“知道了”便退下去了。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红袖和红霞正好从外面进来。 玄靖和红袖视线一对,红袖立即别开脸,对这个强迫自己的蛮牛那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玄靖收回视线,大步离开了。 第459章 归宁 他就这般从镜子里看着陈书兰梳洗,上妆,把原本披散的长发拢起来,挽成了妇人发式,眼底不自觉闪过一抹小小骄傲。 以前如何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他是自己的怀中人,自己的妻子。 陈书兰侧着脸让刘嬷嬷帮她挂上耳铛,回眸之时,在镜中和谢长渊目光意外相对。 谢长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陈书兰一愕,飞快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 谢长渊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去,接了刘嬷嬷手上另外一只耳铛来俯下身帮陈书兰挂,“等会儿去到王府稍坐一阵儿,不想待着我们就回来。” 陈书兰听他那般说话心中咯噔一下。 陈家……大房如今的几个兄弟姐妹,以及二婶和陈书雅对她可是都没有好脸色。 尤其是这次自己出嫁,二叔陈志冀准备的嫁妆丰厚,引起了其他姐妹的不满和愤怒。 送嫁的那天早上,大夫人和二夫人到陈书兰院中例行公事的时候,就有人说话阴阳怪气极为难听。 陈书兰念着反正只用忍耐个把时辰就要彻底离开这里,从头至尾都没吭声。 她们阴阳了一阵子,或许是觉得没意思了,也就消停下去了。 今日回门那些人肯定还要见一次。 如此一想,陈书兰深深吸了口气。 其实除了祖父之外,陈家其余人都并不喜欢她,她也抵触和他们相见。 谢长渊此时说这个话的意思是,拜见过祖父之后,其余人如果不想应付,就可以直接回来了? 她自幼长在宅门之中,爷爷虽宠爱她,也曾为她撑腰,却也教导她要敬重长辈,友爱兄弟姐妹。 她怕爷爷担心,也怕家中关系不睦爷爷不开心。 所以凡事能忍则忍。 多年下来,她知道有些人你不喜欢也得应付,起码得维持表面上的客气平和。 可是现在谢长渊说,不想待着就可以走—— 简单一句话语却戳到了她心中去,让她有种为她着想,有人撑腰的感觉。 陈书兰忍不住从镜子里看谢长渊,眸中升起几分温暖。 此时谢长渊手指一动,耳铛已经挂好。 他又拿了风头金钗来往陈书兰发髻上戴吗,左边比一下右边比一下,最后放弃了那风头金钗:“这看起来也太老成了些,还是戴点清新别致的吧。” “钗环都在这里了。” 刘嬷嬷指了指妆奁之上的匣子。 谢长渊“哦”了一声,看了会儿,然后随手挑了几个发钗珠花,帮陈书兰妆点在发髻之上。 果然是清新别致。 陈书兰幽幽说:“你很懂得这些,很熟练。” “……” 谢长渊给她戴珠花的手一顿,嘿嘿干笑道:“懂得和熟练这些,都是为了今日能帮宁宁妆点。” “别乱喊。” 陈书兰从镜子里嗔地瞟了谢长渊一眼,又视线飞快地扫过刘嬷嬷。 刘嬷嬷正在掩嘴笑。 “宁宁”这小名,可是十多年没人喊过了。 谢长渊如今不但喊了,还喊的……又甜又腻,叫她这一把老骨头听了都心里发酥。 且这两日谢长渊的姿态,让刘嬷嬷不禁摇头感慨,果然是花丛浪子,花招百出,一般小姑娘哪里受得了他这般逗弄。 不过……这一年多来,谢长渊和陈书兰的相处刘嬷嬷看在眼中。 也瞧出谢长渊对小姐是不太一样的。 如今又成了婚,只盼着浪子回头金不换,能和和美美一起过下去吧。 …… 谢长渊这人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不正经的很,但正事上从不马虎。 归宁这事…… 中山王是陈书兰很敬重的亲人,即便谢长渊觉得中山王有些冷血,但还是认真对待。 陈书兰梳妆结束后,谢长渊便带着陈书兰到了中山王府上去。 今日王府开了边门,并从边门那里铺了一截红地毯一直到谢长渊他们的马车之前。 还有管事侯在边门那里,弓着身子等待,看起来很有些小排场。 谢长渊下马车看到这番排场后挑了挑眉,转身把陈书兰从车辕上抱下来。 管事笑眯眯地迎上前给两人见礼,问候了“小姐”和“姑爷”,而后引着他们两人往正厅去拜见中山王。 中山王素日来公务繁忙,但今日却专门空出时间。 到了正厅,中山王目光第一瞬便落到陈书兰身上,眼神慈爱之间带着锐利。 当发觉陈书兰神色柔婉,不见任何不开心之后,眸光才彻底变暖,而后目光淡淡落到谢长渊身上。 “见过老王爷。” 谢长渊拱手见了礼,在这样眼神犀利的长辈面前,他还是很能端得住的。 中山王打量片刻,倒也觉得还算满意,便示意谢长渊入座,给他和陈书兰二人都拿了红封。 陈志冀和夫人也在正厅。 陈志冀还好,倒是神色如常,陈二夫人的表情…… 看起来就像是很想维持大度微笑,但实在是端不出那神情来。 陈书雯和陈书雅跟在她左右,陈书雯朝着谢长渊和陈书兰露出友善的微笑,陈书雅则挂这一张脸,要不是中山王还在,只怕要么甩手就走,要么不知说出什么刻薄话来。 陈书兰并不理会他们,只与二叔陈志冀和祖父中山王说了几句话。 中山王与她笑谈片刻后说:“广阳厅准备了回门宴,等会儿便过去用一些……之后爷爷便要去边防了。” “去边防?” 陈书兰怔了下,“是回边防驻守还是——” “陪定西王殿下巡边。” 中山王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原本是定西王殿下一来便要去巡边的,因为些琐事一直耽搁到现在,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谢长渊心道:什么琐事耽搁,不就是惦记云祁侧妃位置? 这还真不是琐事。 陈书兰点点头问:“那会去多久?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出发,冀北边防要塞不少,巡视要多久现在还不好说,大致……最少也得一个月吧。” 陈书兰又点了点头,心说那岂不是过年都回不来? 现在已经腊月了。 中山王笑着轻拍陈书兰的肩膀,“走吧,陪爷爷去用膳。” “好。” 陈书兰扶住中山王的手臂,一路往广阳厅前去。 第460章 我就喜欢呆板的 谢长渊是陈家女婿,算是客人,随着陈志冀跟在中山王身后。 陈家大房、二房其余人则随在他们之后。 前行路上,谢长渊感觉有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漫不经心地回头一瞧,和偷看他的陈书雅视线就这么不期然一撞。 陈书雅愣了一顺,赶紧低头,脸颊上还有红晕闪过。 谢长渊眉心微微一动,不露痕迹又回过头来。 中山王作为陈家家长,在陈家的威严也是绝对不容侵犯的。https:/ 整个回门宴,因为有中山王在,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长辈还是小辈,一个个都安分守己,不敢有人多说半句。 就连大房夫人,陈书兰的继母都陪着笑脸对陈书兰嘘寒问暖。 陈二夫人也一副关怀陈书兰的模样。 两人还都给陈书兰准备了不菲的礼物。 仿佛那日伙同陈文琢算计过陈书兰清白之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陈书兰笑着收下,心中却无波无澜。 她知道,这礼物是祖父的面子,并非这些人真心要送给她的。 好好……她如今嫁了人,以后也不会和这些人有什么太多的交往,不必长久的虚与委蛇下去。 陈书雅很不高兴,整个回门宴都没吃多少。 回门宴结束之后,中山王叫陈书兰去书房说话。 谢长渊便到广阳厅外面的花园之中行走散心。 没过一会儿,身后传来一串迟疑不定,却又似不服输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陈书雅娇脆的声音:“谢五公子。” 谢长渊回过头:“陈三小姐?” “是我。” 陈书雅捏着帕子走近了两步,“我大姐姐不知还要多久才回来,不如我带你在这府上走走,看看风景吧。” “这府里的景致还是很不错的。” 谢长渊淡淡笑道:“这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说不清楚。” “怎么会,只要咱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旁人也不能胡言乱语。” “那可未必。” 谢长渊笑着说道:“我名声不好,和女子站的近一点都能传出风流韵事,要是和你同游陈家,不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陈书雅听他话中之意,是担心自己的名声,不由的笑意更深,“真的不妨事,陈家的家仆都很守规矩的,公子不必担心我名声——” “不是担心你的名声。” 谢长渊打断她,“你陈家的家仆当然不会诋毁你这位陈家三姑娘的名声,但如果不小心传到你大姐姐耳中,她一定会误会的。” “她要是误会了,定然会生气,会不理我,这是会要我半条命的。” 陈书雅错愕地张了张嘴。 谢长渊又说道:“你都不知道,你大姐姐每次生气都会不理我,而且哄她不气真的极难,我每一次几乎都要挖空了心思。” “我可不想她不理我。” 陈书雅看他说的如此一本正经,郑重认真,咬唇半晌后受不了地脱口道:“你以前不是说她很呆板吗?” “是很呆板。”谢长渊轻笑:“我就喜欢呆板的。” 陈书雅咬紧了牙关,此时已经完全听懂了谢长渊话中明晃晃的宠溺,一时间脸上也是青白交错。 想当初,她还和谢长渊一起谈论陈书兰的不好。 如今再看谢长渊这副姿态,分明就是很喜欢很喜欢陈书兰,那当时为何和自己谈论陈书兰的不好?莫非是耍着自己玩…… 想通了这点的陈书雅一时间恼羞成怒,猛一跺脚,脸色难看地跑走了。 谢长渊懒懒一笑,背靠树干打起哈欠来。 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长随雷安无言地瞥了谢长渊好几眼,心说自家主子也是够厉害的。 才和这个陈书雅对了几个眼神,倒是把她惹的心花怒放,竟敢公然在陈府内跑到他这个姐夫面前献殷勤。 不过这陈书雅也是的。 以前谢长渊没和陈书兰成婚,偶尔见面说两句话也不算什么。 但如今谢长渊都成了姐夫,陈书雅还这般殷勤,实在是太不安分了点儿。 此时,缓慢有节奏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雷安抬头时,看到谢长渊已经朝花径深处走去,脚步轻快,袍角轻摆。 当雷安瞧见那花径深处走来的人影时,默默扯唇跟了上去。 怪不得公子反应这么快,敢情是少夫人来了。 谢长渊走到近前后习惯性牵起陈书兰的手:“说完了?咱们是要走了吗?” “祖父说,我想留的话留一会儿,不想的话随我自己……”陈书兰试着想把手从他的掌心挣脱,无奈谢长渊不松,还捏紧了几分。 陈书兰无言地瞥了他一眼,只好任由他拉着,“我想去自己院中一趟,那里有些东西没整理完。” “整理好了带到别院那边去,以后除了见爷爷,我不会回这里来。” “好,那我陪你去。” 谢长渊笑眯眯地说:“哪个方向?” 刘嬷嬷微笑:“老奴带路。” 谢长渊便牵着陈书兰一起往她未出嫁之前住的那院落过去。 陈书兰走的很是犹豫。 因为她想收拾的东西都是和陈清辞有关的。 当初那份感情,到如今已然到了需要尘封的时候。 而她不就之后是要随谢长渊去京城的,这里的东西,她想将那些都整理出来,然后封存起来。 而谢长渊是她现在的丈夫,她难免心中会多想,会想避着些。 只是转而一想,她和谢长渊……谁不了解谁呢? 谢长渊知道她以前对陈清辞的心思,她也知晓谢长渊沾花惹草过,红粉知己到处都是。 他们以后还要一起过很长一段时间,如果现在就这般小心翼翼,瞻前顾后,那还谈什么以后。 如是一想,她心中疑虑尽消,脚步也快了几分,跟到了谢长渊身旁。 刘嬷嬷显然是知道陈书兰要来这里收拾东西的,早早吩咐了两个粗使的婢女搬了箱子进来。 不过也清楚那都是小姐的东西,不敢私自动弹,所以现在站在廊下候着。 谢长渊牵着陈书兰进去之后,便坐在院内没有进屋,抽出腰间别着的折扇打开,浅浅摇摆。 他对陈书兰未出阁前住过的地方自然是好奇的,不过也大致猜到,她要收拾的东西他不好参与,因而非常有风度地留在院子里。 第461章 棺材铺 中山王对陈书兰的宠爱不假。 这院落在陈家来说都是不小了,院中有花藤秋千,有绿植杂花,洗砚池中水流清澈,还有一只箭靶。 只不过箭靶放置在比较边缘的位置,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不曾使用。 谢长渊想起,先前那个陈文琢在他面前口无遮拦,说陈清辞当年陪在陈书兰身边,可谓是形影不离,同吃同住。 好吧。 陈文琢有意恶心他,所以话说的肯定是有些过火的。 但谢长渊琢磨着,估计也相去不远,就如同谢昭昭和红袖红霞那般吧,区别只是陈清辞是个男的而已。 他漫不经心地打着扇子,实则眼光不露痕迹的,顺着半开的窗户落在陈书兰的身上。 陈书兰在整理东西,拿起一样放进箱子里,又拿起另外一样。 每拿一样,那神色便复杂两分。 知道自己需要放下,和真正能放得下是不一样的。 陈清辞从小伴在陈书兰身边,连名字都是陈书兰帮他取的。 他教过陈书兰射箭、骑马,保护陈书兰的安全,不知在陈书兰窗外守了多少个夜晚。 陈书兰亦教他读书练字下棋…… 自小到大的多年情分哪里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更何况那人还在生生死在自己面前…… 陈书兰越收,心中越是酸涩苦闷。 她自小定下的口头婚约让她困于其中,对那份懵懂的喜欢只能克制压抑。 后来也曾鼓起勇气争取过。 只可惜挣不开这宅门枷锁,挣不开父亲的无情和命运无偿。 “小姐。” 刘嬷嬷关怀的声音响起来,“还有几样要收呢。” “嗯。” 陈书兰回过神低下头。 她的手上正拿着一条布带,青灰色的带子很长。 那是陈清辞护腕上的绑带,当初她任性地随他外出登山,却穿戴的累赘,裙摆拖在地上寸步难行。 他便取了这绑带下来,替她将裙摆捆了起来。 往事幕幕,终究是前尘不可追。 陈书兰垂下眼眸,把绑带绕好,放进了箱子里,之后又去整理其他的。 院内,雷安走进谢长渊身边耳语:“公子,出了点事,可能……” 谢长渊懒懒散散地听着,听完时点了点头:“知道了。” 雷安问:“现在怎么安排?要去驿馆一趟吧,殿下在等您。” “你去告诉玄靖,我暂时不去,晚些吧。” 雷安迟疑道:“公子还要等少夫人?可是事情紧急,少夫人这里估计都得另行安顿。” “所以我不得安顿吗?” 谢长渊没好气地看向雷安,“难道我把她丢这里直接走人?” “……” 雷安讪讪赔笑,也不好说什么,欠身退走了。 他走后,谢长渊用扇柄支着额头安静地想事情。 良久后,陈书兰从屋中走出来。 “收拾好了?” 谢长渊站起身迎上前,脸上还是先前那般笑容,“那走了?” “嗯。” 陈书兰点点头,看着刘嬷嬷让人把东西搬出去,神色却不如一开始进来那般放松,低垂着眼话也很少。 谢长渊把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并不多言,照旧牵着她出府。 她在书房的时候就已经和中山王告过别了。 如此便直接到了府门前。 收拾的那三箱东西,她并未带走,交代刘嬷嬷去处置,自己随着谢长渊上了车。 马车起行之后好一会儿,车内都十分安静。 啪嗒。 谢长渊把折扇丢在一边的小几上。 陈书兰似是在想事情,被这声音扰的回神,正要抬眸看过去,却觉手臂一紧,身子一轻。 等彻底回神,人已经被谢长渊揽在怀中抱好。 “宁宁,我有事要去办。” 谢长渊捏住她的下颌让她抬头:“很要紧的事情。” 陈书兰怔了怔:“什么要紧事?现在就要去办吗?” “是件不好说的事情,时间也很紧迫,可能要办几日……或许时间更长一点,我想把你送到安全些的地方去安顿。” 谢长渊说着,指掌抚着陈书兰的鬓发,“等会儿就送你过去。” “这么快?” 陈书兰错愕地张了张嘴,“那你送我去哪儿?” “冀州西南有座苦渡寺,那里很隐秘,也很安全,你暂时去那里……我会亲自送你过去,你在那处等我些时日,等我将事情处理好了,我便去接你。” 陈书兰皱眉说:“到底是什么事?” 谢长渊直接低头吻她,把怀中人吻的气喘吁吁,脸色潮红,才抱着她说:“我会留人守着,保护你的安全。” 陈书兰头脑发蒙,“可是——” “好宁宁,别问,听我的话就是。” 陈书兰头脑晕乎乎的,抓着谢长渊身前衣服,弱弱地应了声“好”。 …… 冀州驿馆内,云祁和谢昭昭坐在一处,其余事情都已经协调好了,现在只等谢长渊那边。 可谢长渊这厮也是心大,竟然让两人等了一个来时辰,才姗姗来迟。 谢昭昭知道他是去安顿陈书兰。 也明白如果安顿不好可能束手束脚,便也没说他来迟之事,直接开门见山道:“柳纯钧的儿子死了,这几日柳家在办丧事。” “阿祁派出去的人发现,他们和城北一处很不起眼的棺材铺接触过。” 谢长渊眯眼:“哦?” 柳纯钧为冀州都护。 在整个冀北,除了中山王府便是柳纯钧最大,他的独子去世办丧,不说是大操大办,肯定也有一定规格,治丧的铺子不会选不起眼的小铺子。 再加上柳纯钧那个儿子……一命呜呼之事,谢昭昭和谢长渊都脱不了干系。 这就叫人忍不住警惕起来。 云祁说:“那个棺材铺我让人暗中查了,据说平日里生意不怎么好,两个月前开不下去转了手,换了新掌柜之后,生意依然不好。” “不过那掌柜似是无所谓的,还将里头的伙计都换了一圈,对生意是懒散对待。” “左右的邻里说,不像是正经做生意的,倒像是买着铺子玩。” 正经想赚钱的人,绝不会是那个样子。 那么,那个地方就有可能是旁人做的暗桩,本就是做沟通消息之用,自然不在乎赚钱与否。 第462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屋中沉默了片刻,谢长渊打开折扇:“那现在是怎么个计划?” “我来的这么迟,小妹和殿下想必已经商量了许久,决定好了吧。” 谢昭昭说:“暂时是要考虑兵分三路。” 谢长渊挑眉:“殿下一路,你一路,我一路么?” “不错。” 云祁颔首淡道:“我马上要随中山王前往边防巡视,此为明路,冀州都护那里因为死了儿子之事,已经与中山王陈情。” “他不会随之前往,会留在冀州城中,此人是变数,需要我们之中有一人和他周旋。” “另有一路需要在暗处,掌玄甲军随时策应我们二人。” 谢长渊皱眉:“那我留在城里吧。” 城里要对付这个柳纯钧,可能会稍微有点难度。 而且他到冀州的时间长一点,对柳纯钧以及其余冀州府的官员了解也比谢昭昭要多一点,留在这里更有把握。 至于那条暗线,掌玄甲军的谢长渊觉得对谢昭昭来说可能更容易一点。 毕竟,玄甲军如果到了,那统帅也必定随行。 玄明的调度能力毋庸置疑,到时候见机行事不会出纰漏。 云祁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在细节上想法和谢长渊不一样。 认为玄甲军那条暗线更重要,因为要随时策应他和谢长渊,也是保证他和谢长渊两人稳妥的关键。 他历经前世,知晓谢昭昭调兵遣将的能力,因而毫不怀疑。 云祁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我们就各归各位,各负其责……你要人手吗?” 这话是问谢长渊的。 谢长渊笑着说道:“你觉得我需要么?我这样一个废物,你留太多人给我的话,我还用不来呢。” “没事没事,我不需要很多人的,留几个给我跑跑腿的就行。” 云祁挑眉:“你当真?” “当真,比真金还真!”谢长渊扇子一摇一摆,“柳纯钧的兵不在城里,我料定他的目标在你身上,我这里不会太难的。” 云祁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贵重,代表朝廷的皇长孙,这一回的确是关键。 他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扯了扯唇角:“既然不需要那就算了,留下一队人给你调度吧。” 几人又说了些要紧的细节,谢长渊便起身离开了。 刚走出厅堂不过几步,谢昭昭快步追上去,“五哥。” “怎么了?” 谢长渊回眸笑看她,“还有什么要交代五哥的吗?” 不等谢昭昭开口,谢长渊便又说:“你出去可得小心些,别受伤了,不然的话云祁会疯的。” “我知道。” 谢昭昭郑重道:“五哥,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认真些……城中虽然没有柳纯钧的兵,但冀州府衙官兵也不少。”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再有想法这也是旁人的地盘。” 谢长渊抿唇点头:“倒是不错。” 谢昭昭又说:“我有点什么云祁会疯,那你若有点什么,陈姑娘就要守寡了,以后谁照看她?这件事情了了我如果还好,那我只能把她带到京城。” “然后重新给她找个婆家,能稳妥的过后半生了。” “……” 谢长渊眯眼瞪了谢昭昭一眼,“臭丫头,叮嘱我小心说完便够了,还拉拉扯扯咒我早死呢?你放心,我这种祸害必定贻害千年,不可能那么容易出事的。” 谢昭昭笑:“那是最好。”筷書閣 “都闭上嘴吧。” 云祁也从厅堂内走出来,沉着脸说:“事情还没办,倒是把死不死地挂在嘴上,是不是太不吉利了。” 谢昭昭和谢长渊同时闭嘴勾唇笑。 片刻后,谢长渊摆手往外走:“都小心些,等事情处理了就能会京城去了。” 他走后,云祁转过身来抱住谢昭昭:“你也出发吧。” 按照计划,现在谢长渊是和陈书兰因为陈清辞的事情闹矛盾了,所以才把陈书兰送去苦渡寺。 而谢昭昭身为谢长渊的妹妹,担心兄嫂关系,所以要前去苦渡寺看望、劝解。 按照时间的确该出发了。 谢昭昭回抱云祁片刻,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亲,“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 云祁认真回应,指尖抚过谢昭昭鬓发。 二人再未多说什么,所有的关怀和叮嘱都凝在了眼神交汇之中。 就这般眷恋片刻,谢昭昭从云祁怀中脱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祁等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慢慢闭上眼睛,“盼这次能顺利解决,不出变故。” …… 谢昭昭搭上马车出了城。 玄靖充当车夫坐在车辕上,一双虎目扫视左右,“去苦渡寺么?” “对。” 谢昭昭淡声说道:“快些,显得紧迫些,路上不要停。” “好!” 玄靖应下之后,一甩马鞭扯在拉车的马儿臀上,马车冲了出去。 红袖和红霞骑马跟在左右,这一次出城,只带了玄靖原本带的那一支二十人的队伍,行色很是匆匆,城门前多人目睹。 这则消息很快就送到了中山王府。 老中山王听闻消息,花白的眉毛紧皱:“才刚成婚不过三日,就闹出这样的矛盾?” “谢长渊他好意思为兰儿以前的事情发作么?也不回头瞧瞧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 陈志冀劝道:“父亲也不必太生气,小夫妻闹闹脾气在所难免,谢长渊这般介意,也是心中有书兰才会如此,那谢七姑娘儿子瞧着很是聪慧有分寸。” “她出面说和的话,这事情没准儿很快就解决了。” 中山王重重叹了口气:“希望吧。” 只不过他如今马上要去办正事,恐怕是看不到陈书兰和谢长渊重归于好。 只盼着自己回来的时候,一切解决。 中山王站起身来往外走:“柳纯钧这次不随着去,总感觉让人不太放心。” “是有点儿……” 陈志冀皱眉跟上去,迟疑地说道:“他那个儿子的事情,和谢家两兄妹与书兰都脱不了干系,我也怕他悲伤过度做点什么……” 中山王冷哼一声,“他没有那个胆子,就算他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本事。” 第464章 势单力孤 谢长渊进了城。 长随雷安靠到谢长渊身边,“咱们做点什么吗?” 谢长渊懒懒问:“你想做什么?” 雷安顿了顿,迟疑地问:“那咱们不做什么吗?这个柳纯钧看起来眼光如刀,恐怕不会给咱们好果子吃,我可不想像在亳州的时候一样手忙脚乱……” 当初在亳州,他和谢长渊全靠拖延时间等来云祁救助。 也亏得亳州那个地方,陈文琢也是人生地不熟,束手束脚。 再加上谢长渊那个红颜知己妙容相助,多少是有些天时地利人和的关系的。 但冀州这里却完全不同。 此处是柳纯钧的势力范围,谢长渊主仆势单力孤,这让雷安不得不更谨慎些。 谢长渊笑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小妹在城外随时准备策应,柳纯钧这里,他还未必能把咱们怎么着。” 毕竟,冀州都护的兵马不在城中,想要进城,就势必得过玄甲军那一关。 况且中山王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部分人…… 也就是说,谢长渊只需要应对城中问题,只有一个关键敌人——柳纯钧。 或许柳纯钧还会有些帮手吧。 谢长渊眸光逐渐幽深,想起前两日陪陈书兰归宁的时候,在陈家看到的情形。 这冀州城内,有二心的可不止是柳纯钧这一人啊。 谢长渊慢条斯理把扇子从腰间抽出来,懒洋洋地说道:“那不然咱们还是做点什么事吧,毕竟小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雷安连忙问:“做什么,怎么做?” …… 陈府漪澜院,陈二夫人抿了一小口杯中茶水,淡淡出声:“你们都计划好了?能做到什么份上?” 她的对面坐着一身素服,脸色憔悴,却眼神阴戾如刀的柳夫人,“陈夫人是聪明人,怎么还问这种蠢问题?一旦巡边的时候出事,老王爷必定是回不来了。” 陈二夫人冷冷道:“你这是让我助你们谋害家翁?” 柳夫人笑道:“二夫人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老王爷之事自有旁人出手,二夫人又能协助什么?二夫人现在对外面的事情是鞭长莫及的。” 陈二夫人沉着脸不说话。 柳夫人又说:“那位高高在上的皇长孙殿下也是在劫难逃,到时候这冀北之地势力重新分化,二夫人的儿子也便有了机会。” 陈夫人冷笑道:“你莫要把话说的这么漂亮好听,就算你们当真能让老王爷回不来,还有陈文琢。” “如果我猜测的不错,你们这一切行动背后都和陈文琢密切相关,他会允许我的儿子来瓜分冀北这块肥肉?” 陈文琢其人野心极大,就算他为了同盟短时间内给自己和儿子一点点好处,也难保以后不会翻脸。 而陈文琢更心狠手辣,一旦翻脸,恐怕她和儿子也不会有好下场! 柳夫人笑道:“陈大公子的确不太会愿意分夫人和您的孩子太多的好处,但起码还有机会——如果是老王爷在,您和您的孩子却没半分机会。” “夫人别忘了,因为大小姐之事,老王爷是如何责罚您的。” “他不顾您内眷主母的身份,直接罚您禁足思过,让多少下人看了您的笑话?” “您应该知道,他并不喜欢夫人生的小公子,只看中二爷的庶长子文硕公子,如今文硕公子掌边防要务。” “这一趟皇长孙殿下前去巡边,若看好那位文硕公子,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再加上老王爷的倚重,中山王爵位必定落到他的手上。” “二爷一向听从老王爷安排,也必定会偏向文硕公子。” “到时候夫人和小公子什么也捞不着!” 陈二夫人脸色铁青。 柳夫人所言句句戳中要害。 以陈文琢的心性,她如不和这些人上一条船,待到他们事成之后,自己和一双儿女定然一死难逃。 可如果要上这条船—— 就是和家翁,和丈夫对立。 她和陈志冀成婚二十载,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接连生了三个孩子,足以见得这些年来夫妻情重,举案齐眉。 也便是这几年,中山王府夺爵之事愈演愈烈,夫妻之间才生出嫌隙来。 因为她有心让亲生的小儿子上位,但陈志冀更属意庶长子陈文硕。 两人无法达成共识,时日久了就不冷不热,各自为政起来。 现在要她直接不顾老中山王和陈志冀的死活……即便动手的是旁人,陈二夫人的心里却似是埋了疙瘩一样很是压抑。 柳夫人循循善诱:“夫人啊。今日我来见你,也是给你机会,你若抓住机会,你还有一线生机,你如果不想要这个机会,谁也不是非要硬塞给你。” “没有夫人襄助,我们或许会稍微吃点力,但事到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的。” “从老王爷出城之后,一切已经按照我们的计划展开,夫人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 “你自己考虑看看吧。” 陈二夫人不禁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神色更为复杂阴沉。 柳夫人看着她神色不断变幻的脸,原本忐忑的心情反倒逐渐安定下去。 她犹豫了。 自家老爷说过,这个陈二夫人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手段也狠辣,要不然不能和陈文琢一起算计陈书兰。 这样的豪门主母,总是端着些架子的,但更以利益为重。 什么夫妻感情,在利益和孩子面前都可以抛却。 良久后,陈二夫人深深吸了口气,那攥在手心里已经汗湿的帕子,也被她随意地丢在一旁桌上。 她疲惫又伤怀地说:“非是我心狠、非是我心狠……实在是他不顾我们夫妻死活——” 话音落下一瞬,陈二夫人神色骤然冰冷起来,“需要我做什么?” 柳夫人笑了:“陈二夫人果然聪慧,知道选最合适的路给自己……我家老爷说了,体谅陈二夫人的心情,也并不需要陈二夫人做旁的事情。” “只需二夫人去苦渡寺一趟,把那位陈大小姐捏在手中,另外再将陈家护卫的调度信物交出来便可。” 陈家在冀北多年,手上除了掌握冀北兵权之外,还训练有陈家护卫,是为陈家私兵,数量不多,仅仅数千余人。 这一部分护卫的存在是朝廷允许的。 陈家护卫专职守护陈家安全,为陈家看家护院。 第465章 各有算计 但这一部分人因为是中山王专门命人挑选出来的,训练也十分严苛,因此不同于平常看家护院的护卫。 他们的战斗力非常可观。 一直驻守在冀州城五里之外,守护中山王府安全。 冀州都护柳纯钧想要在城中动点干戈,如果这些陈家护卫前来插手,那岂不是乱做一团? 因而才要那调度的信物,需要陈家护卫按兵不动,或者将他们趁机支开。 陈二夫人很快就想到了这点。 柳纯钧无非是想控制住冀州城,以备后动。 或许,柳纯钧还想帮儿子报仇。 谢长渊可还在城里呢。 到时候边防那里出了事,只要冀州城在手里,堵住官道、小道等大小路口,消息必定传不出去。 等他们将冀北之地的一切尽数控制,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全由他们自己说了算。 证据都是可以捏造的。 中山王和云祁若出事,就随便找个替罪羔羊,或者更甚者推给突厥人…… 山高皇帝远,朝廷又怎么可能知道。 就算再派人来查,起码也要等年后春日。 这中间又是几个月过去,痕迹都可以被磨平…… 陈二夫人细细思忖一番,不得不说柳纯钧和陈文琢的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 可是陈家护卫亦算是陈夫人自己的护身符。 一旦将信物交出去,那么冀州城必定完全落入柳纯钧掌控之中。 他是冀州都护,冀州没了中山王就是他说了算,到时候他反咬一口把自己孤儿寡母杀害亦不是没有可能。 陈二夫人思虑良久,抬眸看向柳夫人:“我得考虑一下。” 柳夫人淡淡道:“可以,只是二夫人,你的时间不多,我家老爷的耐心也不足,若是他等不及做出点什么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二夫人!” “好!” 陈二夫人亲自送了一身素服的柳夫人出去。 坐上马车那一瞬,柳夫人脸上再无任何表情,眼中也浮起浓浓恨意。 她独子身亡之事都是因为陈家算计陈书兰,陈二夫人亦曾推波助澜过。httpδ:/m.kuAisugg.nět 这个贱人! 等拿到了陈家护卫调度的信物,老爷掌控住冀州,她必定要把这贱人千万般折磨,叫她生不如死! …… 南雅居是陈书雅住的院子。 最近因为云祁侧妃之事搁浅,再加上前几日被谢长渊戏弄,陈书雅的心情极为糟糕,动辄便朝院内奴婢仆役发作。 今日恼火之间打翻了一桌子的美食,倒是将汤弄到了衣裙之上。 虽说那汤不算很烫,没伤到她,却是把她最喜爱的衣裙弄的那么脏,心情也更加糟糕。 她发了一通火之后命人准备浴汤清洗,最喜欢的那套衣裙也捡起丢了出去,还让人把今日做汤的厨娘和端汤的婢女全部发卖了,以解心头之恨。 内室里,浴桶之中热气氤氲,屋中有花香浮动。 陈书雅靠在桶壁上舒展着双臂,越想越气。 陈书兰和姐姐陈书雯一样死板性儿,放在长辈眼中就是端庄乖巧,外面人也夸她们贤良淑德。 叫她说,那种装模作样的呆板女子有什么意思? 可偏偏那两人看起来都还不错的样子。 陈书雯定的那桩亲事连爷爷都笑得合不拢嘴 陈书兰就更不必说了,竟然巴上了谢五公子……虽说谢五公子在旁人眼中风流浪荡名声极差,但陈书雅却觉得他与众不同。 比那些装模作样,吟诗作赋假正经的儒生们好多了。 又不像武人那样粗鲁野蛮,总之是哪哪都好。 可这样哪哪都好的人,也喜欢呆板的闺阁小姐,还为了陈书兰戏耍她。 陈书雅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把拍在浴桶之中,溅起了无数多水花。 屏风一侧却在此时忽而响起一声淡笑。 陈书雅怔了下,蹙眉回头,却陡然瞪大双眼惊的张大了嘴。 一把折扇飞过去,打在陈书雅的肩头又折了回去,稳稳地落到一双修长大手之中。 谢长渊淡道:“得罪了……非是我故意在这个时候传入,实在是迫不得已,陈姑娘,我没有恶意,只需你帮我一点小忙。” “如果你答应,那就朝下看看。” “如果不答应不用做反应。”谢长渊如是说着,袖中却忽然窜出一条油绿色的东西,一下子扑到了陈书雅的浴桶边,挂在桶上和陈书雅目光相对。 那是……一条绿油油的蛇。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那双三角眼叫人看的心惊胆寒,还不断朝着陈书雅吐信子。 陈书雅羞意来不及泛滥就被吓得脸色惨白,眼珠飞快地朝下看。 “这是答应了。” 谢长渊笑道:“那就好,我帮你解开哑穴,你叫外面的人请你娘亲过来一趟,我有事和她相商……记着,千万不要大喊大叫哦。” “这条小绿蛇很毒的,你不听话它会咬人,如果你被咬一下的话……相信我,你绝对会非常惨。” 陈书雅连连向下看。 谢长渊折扇又飞过去打了她喉间一下,陈书雅咳嗽出声。 谢长渊笑眯眯地将食指竖在唇边摇头,无声提醒陈书雅懂点事。 陈书雅现在哪敢闹。 她到底也是个养在深闺不知天高地厚的,被谢长渊这么一吓人都傻了。 外面的婢女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也不敢吭声,迫于那小绿蛇的淫威,只能结巴地说:“我想见母亲了,你们快去请母亲来一趟。” “小姐你声音怪怪的,到底怎么了……”外面的婢女就要进来。 陈书雅大喊:“滚开!我要母亲来,滚出去听不懂是不是!” 婢女连忙止住脚步,不敢再上前惹她发火,并且连连说道:“奴婢马上去请夫人,马上、小姐稍等。” 婢女快步离开,珠帘刷拉拉响动一番,外面的门也关上了。 谢长渊笑道:“办的不错,你这么听话,小绿也看到了,它啊,最喜欢听话的人呢,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放心吧。” 陈书雅浑身动弹不得,和一条蛇四目相对,还没穿衣服——如何放心? 她艰难地祈求道:“谢公子,我、我能不能先出来……” “可是。”谢长渊很好说话地背过身去,“不过你别耍花样,小绿会盯着你的。” 布帛摩擦的轻飘飘声音响起,原本搭在屏风上的陈书雅的衣服就飘了过去,落在浴桶边的圆凳上。 谢长渊到屏风外侧去,手中折扇如同方才一样飞过来打在陈书雅肩膀上又飞回去。 陈书雅忽然感觉能动了,却是直接身子一软,滑进了水里。 第467章 掘墓盗棺 陈二夫人盯着谢长渊看了良久,问道:“你都有些什么旁门左道的手段?” “这个么……”谢长渊笑笑:“说出来还挺不好意思的,不过我已经让人去办了,相信最迟今天晚上肯定有消息传出来。” “二夫人尽管等着看就是。” 陈二夫人皱眉片刻,又问:“那你要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必做,只做好夫人分内之事就可以了。” 话落,谢长渊站起身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说:“当然了,二夫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也可以不听我的,去和柳家那些人一道。” “如果以后出了事情,二夫人反倒是自己承担的。” 陈二夫人咬牙狡辩道:“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从未和柳家人一道,柳夫人是来闲谈的。” 谢长渊勾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走到后窗边上推开窗扇。 陈二夫人连忙问:“你走了那雅儿呢?她——” “没事的。”谢长渊侧了侧脸丢下一句话:“她只是被点了昏穴,睡过去了而已,你找婢女来把她抬到床上睡几个时辰就好了。” “那这个、这个蛇——” “菜花蛇,没毒的,不过想来二夫人这样贵重的人也是不认得这小可爱的……走了!” 谢长渊的轻笑声从风中传来。 接着啪嗒一声响,谢长渊衣角一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陈二夫人呆了片刻,立即喝道:“来人!” 婢女们进来,七手八脚地把陈书雅弄到了床榻上去。 陈二夫人不放心,找了府医给陈书雅诊了脉,也说陈书雅是昏睡过去了,个把时辰就能醒。 陈二夫人这才稍稍放了放心。 不过转而想到方才柳夫人和谢长渊先后说的话,陈二夫人的神色又凝重了起来。 左右两人要如何选法…… 其实她心里已经更倾向于谢长渊。 谢长渊和云祁是一条道上的。 京城谢家如日中天,凉国公谢威掌幽州兵权,又有长子次子骁勇善战。 那个二儿子谢长清在西南边陲驻守,如今好像还制衡儋州兵马大营,手中兵马可能有十数万之众。 柳纯钧虽在江淮一带也有些势力,但比起谢家真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更何况她还是陈志冀的夫人…… 夫妻之间感情也总是有的,只是先前被柳夫人犀利的利益之谈说的魔怔了。 她当然不愿陈志冀出事。 就算他日陈文硕接中山王爵位,陈文硕那个人也不像陈文琢那么心狠手辣,以后她儿子也不会过的太艰难。 就算万一——柳家事成,自己也还有娘家可以依靠。 她的母族殷氏一族是冀北望族,极有势力,和柳家周旋一二保全性命不成问题…… 就这般翻来覆去地琢磨了良久之后,陈二夫人深吸了口气闭上眼。 身边下人询问柳家那边如何答复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只但是不曾见过柳夫人来过。 可是想起自己先前曾冒出和柳家同谋的念头,她背脊上不由冒出层层冷汗。 她真是疯了,差点就…… 两个时辰后,家仆飞奔至漪澜院传来消息,柳纯钧那刚下葬的没两日的独子坟被挖了,棺椁被盗。 现下柳纯钧可是怒发冲冠,带着府上护院四处搜寻贼人,搅的整个冀州城内是满城风雨,百姓们人人自危,闭门不出。 陈二夫人闻言愣了好一阵子,喃喃说道:“果然是够旁门左道的。” …… 苦渡寺 谢昭昭在此和陈书兰待了几日。 两人住的禅院相邻,平日里偶尔闲聊,一起用饭。 不过陈书兰觉得谢昭昭好似很忙,隔一会儿就有手下前来通报。 她很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谢长渊和爷爷那边的事情,但看谢昭昭神色,便知自己是不好过问的。 五日后的下午,陈书兰带着青苔和刘嬷嬷准备了下午茶,刚要吩咐青苔去请谢昭昭过来品茶,谢昭昭却自己来了。 且换掉了平时穿的简单朴素却很漂亮的罗裙,换上了十分利落的软甲长袍,乌黑青丝也束的英气十足。 陈书兰怔了一瞬,捏紧帕子:“你要走了吗?” “对。” 谢昭昭点点头说:“冀州城那边传了消息来,我得去一趟。” 第474章 忠心可鉴 谢昭昭沉默良久,不知该说什么。 就这般静默了一会儿,账外传来林震的禀报声:“殿下,中山王求见。” “请。” “是。” 帐帘掀起,林震微低着头将中山王让了进来。 一到账内站稳,中山王便长揖大礼俯身而下,“老臣有罪!” 谢昭昭瞧他这般,就知道中山王必定是为射杀陈文琢,以及陈文琢说的那些话前来的。 她虽是云祁未婚妻,但尚未成婚也是后辈,此时是不该在这里。 于是谢昭昭便朝着云祁看了一眼,默默无声地退了出去。 帐帘放下的时候,谢昭昭眼尾余光扫到云祁双手扶起了中山王,和善道:“老王爷何罪之有?” 谢昭昭脚步未停,往远处去了。 中军帐内,中山王陈献苦笑不已:“老臣管教无方,先出逆子宣平侯结党乱朝,又出陈文琢通外敌谋逆,如何不是大罪……” “老臣一生忠于陛下,忠于大秦,到如今此等地步,实在悔愧难安。” 云祁沉稳道:“宣平侯是宣平侯,陈文琢是陈文琢,他们所犯罪责皆是因为他们二人狼子野心,与中山王无关,本王心知肚明。” 他知道中山王要的无非是这样的保证。 无论中山王对陈家是如何权衡利弊做取舍的,他对朝廷的确问心无愧,戍守边防十余载几乎从未出过错处。 也一直小心谨慎。 子嗣之害不该怪罪到中山王身上去。 云祁郑重说道:“老王爷放心,冀北之事本王心中有数,他日到了京中定然会为老王爷陈情,在皇爷爷和父亲的面前,将事情说的清楚明白。” “陈家忠心日月可鉴,朝廷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臣良将。” 中山王激动地说:“多谢殿下明察秋毫……我陈家是王朝利剑,王朝指向何处,陈家便打向何处,无论是老臣还是陈家后辈,皆愿为朝廷肝脑涂地!” * 晚上,玄明派人前来传信,柳纯钧已经擒获,他手上冀州都护府的兵马也已经管控。 这一场闹剧似的反叛,开始的悄无声息,结束的也似轻描淡写。 整体伤亡并不多。 晚上,谢昭昭在营中转了一圈后远远瞧见云祁。 云祁一身黑甲,手扶宝剑剑柄跨步而来,“用晚膳了吗?” “都什么时辰了……”谢昭昭轻笑:“自然是用过了的,难道你还没吃?” “嗯,过去瞧了瞧俘虏,本想等着回来与你一起呢,你倒是不等我。” 谢昭昭默了片刻,吩咐红霞去准备饭菜,“走,现在陪你吃,我那会儿也没吃多少,正好再吃点。” 云祁一笑。 两人一起回到供休息的帐篷里。 谢昭昭问云祁:“要卸甲吗?” “不了。” 云祁淡淡摇头道:“没有军中卸甲的习惯。” “你以前是卸甲的。” “是,以前会……”云祁顿了顿说道:“那时候年轻,觉得这甲胄沉重,多穿一刻钟都觉得要命,但后来……这份沉重穿在身上久了,也便习惯了。” “在其位,谋其事。” 谢昭昭点了点头,知道他话中有话。 前世自己丧命之后,曾亲眼见着云祁如何诛杀叛逆一步步登顶皇位,那样的铁血手腕让其余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都心惊胆寒,望而却步。 而你少时候的云祁并非那样的人。 太子病逝,宣武皇帝驾崩,谢家出事自己身死……一桩桩一件件让他迅速成长,再也没了当初温良热烈的少年模样。 重生而来他更是步步为营,将一切危机扼杀在萌芽之中,走到今日地步。 对谢昭昭,对朝廷,对天下百姓,对亲人朋友他几乎是做到了最好,到了极致,可是对他自己却苛刻严厉。 两人在京城的时候便总是各自忙碌。 谢昭昭倒是好点,还能分神学医义诊,可云祁几乎是连轴转,长长忙的日夜不停,脚不沾地。 此时见他配甲用饭,谢昭昭忽然很心疼他。 以前那个热烈纯粹的少年不在了。 谢昭昭帮云祁夹了菜,又盛了一碗汤。 云祁抬眸朝她看来,“你不是要陪我么,你怎么一直不动筷子?” “我不太饿。”顿了顿谢昭昭又说:“我明日、以后都尽量等你用饭。” 第476章 心野 因为聊的投契,陈文硕带着谢昭昭在营中转了转,说了点儿营中日常趣事,不过大部分还是说陈书兰。 聊了一阵子谢昭昭才知道,那个陈清辞当初是陈文硕选了送到陈书兰身边去的。 因为知道陈书兰眼光有些挑剔,还专门从一众护卫家奴之中选了个长相不错的少年。 而且话里话外,陈文硕竟然也知道陈清辞和陈书兰之事,说起陈清辞时颇为感慨:“身份所限,有些事情注定是没有结果。” “还好,小兰如今有了归宿,希望以后可以开开心心……还要劳烦谢七小姐他日多照顾她一二。” “这个当然。” 就这样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陈文硕今日命人准备了些很有地域风格的饭菜做晚膳。 云祁和中山王以及其他将领都在中军帐内,摆了一个小宴议事。 陈文硕询问谢昭昭可否要前往一起。 谢昭昭摇头说:“我有些累了,就不过去了,回账歇息。” “那好。” 陈文硕是这柳园的主将,这种场合自然不能缺席,点头之后便去了。 进到账中的时候,大家几乎都已经各归各位。 陈文硕倒似是来的有些迟了。 他连忙告罪才入了座。 席间,不知是不是陈文硕错觉,总觉得云祁时不时目光会落到他的身上,犀利且带几分审视意味。 陈文硕暗忖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云祁。 难道是刚才宴会来迟…… 但进来的时候已经告罪,云祁并未有发作的意思。 而且云祁这样的身份又拥有如此凌厉的手段,能制衡冀北,这样的人心性胸怀非常人能比,也不至于为那点小事对他有什么意见。 那是怎么了? 难道是营中的事情让云祁不满? 陈文硕一整个宴席都琢磨缘故,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 谢昭昭回到自己账内后,勉强洗漱整理了一下自己。 冀北之地风沙极大,每日里在外面走上个把时辰,几乎头发里全是细小沙子,鞋袜之中也全是灰尘,衣裳之内更不必多说。 但偏偏此处水少,不能每日沐浴。 谢昭昭便每日坚持将头发清理一番,再用洗过头发的水洗脚和袜子。 这一番洗漱之后,那水基本全是土色。 谢昭昭看着水盆直瞪眼,无法想象等回去之后自己沐浴会把水洗成什么样子。 “小姐,时辰已经很晚了,休息吧。”红霞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昭昭回过神,把半干的头发拢起来,“殿下休息了吗?” “好像没有……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殿下的帐内还亮着烛火。” “军中的将领还没离开?” “都已经走了……半个多少时辰之间就告退了。” “哦。” 谢昭昭点了点头,把头发编了大辫子捆好,盘起来随便弄了髻固定在脑后,又取了干净的鞋袜来穿好:“我去看看。” 她到云祁账外时,林震还守在那儿,不意外是一脸土色。 眉毛和鼻翼两侧灰黄灰黄的,瞧着比平素都老了好几岁。 谢昭昭忍下笑意,弯身进了账内。 云祁正在桌边看冀北防务图。 谢昭昭问:“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这图不是已经看过好几遍了吗?” “睡不着,便再看看。” “防务一切稳妥,不臣之人也已经被制住,等回到冀州稍稍修整一下,我们就该回京城去了,怎么倒还睡不着了?” 谢昭昭轻笑:“难道是在外面待得久了,心也待得野了,不想回京城那繁花似锦的地方去了?” 谢昭昭说这话时面带微笑,眉眼弯弯,纯粹是打趣。 还打量了云祁一会儿。 旁人全身是土,云祁却是干干净净的,除了稍微晒黑了一点,和京中的时候可没什么两样。 谢昭昭心中不由暗忖这家伙是不是偷偷沐浴了。 哦,是了。 诛杀陈文琢之后谢昭昭曾让人给他备水沐浴过。 那个地方的水没有柳园这么紧缺。 谢昭昭忽然慨叹,早知道当时自己也该沐浴,但转而一想,怎么洗都是要脏的,顿时也是无奈摇头。 云祁慢慢抬头,轻悠悠地看着她:“心野了?说我还是说你。” “当然是说你!” 谢昭昭弯下身子,对着云祁的脸微笑:“殿下可真光鲜,看的人家好想轻薄你。” 巡边这几日云祁很忙,谢昭昭虽然和他同进同出,但极少独处。 这会儿见云祁这般干净,实在心痒,竟然随口就说出了调戏话语,说完还不以为耻,甚至有点得意地朝云祁眨了眨眼睛。 云祁眸光幽暗,一把将面前女子捞在怀中,“准了!” 谢昭昭倒是闹了个不好意思,讪笑道:“跟你开玩笑呢,你还顺着杆子爬,你——嗳!” 话没说完,谢昭昭便被云祁低头堵住了嘴,狠狠亲了一番。 直亲的谢昭昭笑着讨饶,云祁才勉强把人放过。 可是他的脸却还臭着。 谢昭昭靠在云祁肩头,手指在他颈项之间划来划去,“你心情不好?为何?” 云祁抿唇良久不语。 谢昭昭拽了拽他袖子,等他低头后亲他唇角,一下又一下,难得温存,便有些眷恋,“怎么了?” 云祁眸光幽沉地看她半晌,闷声说道:“陈文硕。” “他怎么惹你了?” “你说呢?”云祁切齿道:“你们聊了一个下午,聊的他连晚上议事宴会都来迟,你们有很多话说?” 谢昭昭愣了一下,失笑地将脑袋歪在云祁肩头:“原来是吃醋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说什么?” 云祁盯着她:“说什么?” “说五嫂。” 云祁皱眉,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五嫂是谁,片刻后才回过味来,“说陈书兰?” “是啊,他和五嫂小时候有些情分,很关心五嫂状况。我估摸他也是觉得五哥不着调吧,所以就多说了几句……” “哦。” 云祁默了默,眉心却未曾舒展,“下午他刚来的时候,你就在看他,他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引得你都侧目?” 谢昭昭纳闷地说:“有吗?” “有。”云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就在他禀报完营中事务,去到中山王身边的时候。” 谢昭昭努力回忆了一下,“啊”了一声,“好像的确多看了两眼……因为他那时候和你有点像。” 第478章 小家子气 谢长渊亲了亲陈书兰额角:“快说,你这两日都在做什么,每日里大半时间都不在这院中。” 两人既结为夫妻,便是住在一个院中。 但从苦渡寺回来之后,陈书兰每日大半天时间都在不远处的兰台阁。 谢长渊不是没想过厚着脸皮找过去,但不知为何心有顾虑。 他们所在的陈家别院,据说以前是为族中孩童设的私学,陈书兰自记事起,每一年都要在这里待大半年时间,随夫子读书。 一直到及笄才很少到这里来了。 而兰台阁是陈书兰在这别院读书时住的地方。 她读书的那些年,都是那个陈清辞陪伴在侧,换言之,兰台阁不知有多少他们二人的记忆吧。 以前谢长渊觉得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可争的。 可现在谢长渊却会想,有时候和死人才是最难争的。kuAiδugg 死了,生命最后的定格瞬间还是那样悲壮时刻,为了保护她而死。 陈清辞那个人的分量在陈书兰心里不必多言。 或许还是旁人做多少都无法超越的。 谢长渊的理智告诉他不必超越什么,现在拥有才重要,可心底深处却总是为这些事情辗转反侧,思绪万千。 当年情场浪荡,如今却为一点小事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谢长渊亦觉得自己好笑。 “我绣花。” 陈书兰的手摸上他腰间伤处:“你真的不舒服,需要换药吗?” 谢长渊笑道:“也不是非要换药不可,宁宁多陪陪我,这伤就能很快好了。” 陈书兰脸色微红,低骂一句“油嘴滑舌”。 谢长渊当做没听到,轻轻一捞把陈书兰抱起往里去。 陈书兰低喊:“你干什么——” 谢长渊抱着陈书兰坐在床榻边,随手摘掉陈书兰的绣鞋丢在地上,便抱了佳人滚入床褥间去。 陈书兰发髻间钗环叮当,只觉后背一紧,她被谢长渊紧按在怀中动弹不得。 谢长渊又摘了她发间那根碍事的步摇丢到床下,闭上眼睛说:“我好困,你陪我午休。” 陈书兰呆了呆,推他:“你自己睡,我的刺绣没有完成,我——” “不行!” 谢长渊手一抬,床帐簌簌落下,光线顿时暗沉,“你都绣了好几日了,什么刺绣比你夫君我还重要?陪我!” 陈书兰无言以对。 不过这几日她的确都用了心思在那刺绣之上,身体疲惫,眼睛也有些困乏。 再加上……想到谢长渊为救自己受伤,心中稍稍一软,便松了口:“那也行……但是你把我松开,你这样我怕压到你伤口。” 谢长渊低笑:“我不怕,快睡。” 陈书兰试着推了他两把,没推开,又知谢长渊这个人看似嬉皮笑脸有时候的确是跋扈的紧,无奈之下便闭上眼睛懒得理他。 冬日里,屋中虽然烧了炭,但到底还是有些丝丝缕缕的冷意。 谢长渊的怀抱倒成了个温暖的所在,陈书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谢长渊本人没睡着。 他低着头,神色幽幽地看了陈书兰片刻,低头吻上她的唇,轻揉慢捻地品尝她的滋味。 陈书兰被扰的皱眉低语:“别闹……谢长渊……困……” 谢长渊不舍地放开了她,等她又渐渐睡熟,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了床榻之上,翻身而起。 忽然间温暖源离去似叫陈书兰十分不适,柳眉轻蹙着朝原本谢长渊躺的地方摸索过去。 谢长渊捏住她的手,用被子把她裹的严严实实,轻轻拍了几下,才让陈书兰又沉沉睡去。 谢长渊本要将她的手也塞回被褥之中,却摸索到她指尖略略僵硬。 他侧了侧身将床帐拉开些许,执着陈书兰的手借光一看,却是那细嫩的指尖压出了好多凹痕,应该是握针所致。 所以她最近果真是在刺绣? 做什么样的刺绣,这么用心…… 谢长渊轻轻揉着陈书兰僵硬的指尖,待到那指尖上凹痕浅淡一些之后,才把她的手放回被褥之中,之后,谢长渊便起身,往兰台阁去了。 他心中不宁,却无法询问陈书兰,更无法和陈书兰发作什么。 只因所有的所有他早就心知肚明,现在再拿出来做文章就显得小家子气。 他一个男人,自然不能明着小家子气,便只能暗戳戳的郁闷了。 …… 兰台阁就在他和陈书兰所住院子不远处。 谢长渊进去时,刘嬷嬷正在整理陈书兰那些针线。 瞧见谢长渊进来,刘嬷嬷连忙朝他行了礼:“姑爷来了?小姐不是去帮姑爷换药了吗,怎么姑爷——” “她累了,睡下了,我随便走走看看。”谢长渊瞧着刘嬷嬷手上的针线篮子:“这是她的?她每日就做这个?做这么多?” 那针线篮子里竟然有许多绣兰草的巾帛,兰草也是各式各样,只不知绣来做什么。 刘嬷嬷笑着说:“小姐是想选最好的一幅做扇面的。” 谢长渊微微挑眉:“扇面?” “是啊,前日小姐听到姑爷身边的雷护卫说起姑爷丢了折扇,便想绣了扇面再命人帮姑爷做一把,如今已经选了最好的一幅,这些都不用了。” 谢长渊怔住,眸光一时间变得幽深莫测,“那选好的那一幅呢?” “已经命人拿去制扇了。” “哦。” 谢长渊点点头,随后拎起那些或绣成,或绣了一半的兰草扇面,慢悠悠地说:“她的手很巧,这些不用的都很好很好……嬷嬷打算怎么处理这些。” “呃……”刘嬷嬷迟疑道:“原本是要打算收起来的,姑爷觉得好,那姑爷以为要怎么处理?” “我现在还没想到怎么用,或许过几日就能想到……这样,嬷嬷交给我,我自己收着。” 刘嬷嬷笑着点头,仔细地将那些或成品或不成型的扇面都收起来,用了个小木匣子放着交给了谢长渊。 谢长渊高高兴兴带着下楼去了。 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陈书兰还在睡。 只不过原本被谢长渊裹在陈书兰身上的被子被挣开了不少。 谢长渊掀开帐帘坐在床弦上一瞧,陈书兰额头脖颈上都是绵密的细汗,脸颊也红扑扑水润润的,竟是被热着了。 谢长渊无声轻笑,轻手轻脚把她身上被子掀开,半抱着陈书兰在怀中,将她外裳褪去。 中间陈书兰醒了一次,见是他,只拧着眉哼了声“别闹”,便又睡了过去。 第479章 出发回京 三日时间眨眼即过。 云祁所带大队人马整装离开冀北返京,连同玄甲军一起。 出发那日,中山王带冀北官员亲自相送十里。 陈文硕被中山王派遣,随云祁一同前往京城,为宣武皇帝贺年节,亦准备了一份厚礼随行。 这次是陈文硕第一次入京,而且是以陈家未来家主的身份去面圣,免不得要接受宣武皇帝的审视,并且还要为陈家联络京中故旧。 出发之前,中山王便与陈文硕将要紧事情耳提面命。 陈志冀也为陈文硕选了得力的家臣跟随。 冀北如今看似稳妥,但实则摇摇晃晃,陈文硕是冀北以后的希望,他的婚事也关系到冀北以后兴旺和稳妥。 这一次进京,还需定下婚事才好。 这些事情都需要细心的筹谋,既能满足他们的愿望,也不能再引起宣武皇帝猜忌。 出发之前,陈志冀亦曾亲自面见了云祁,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陈家大房一门几乎灭绝。 陈文琢的事情更牵连出许多冀北官员,冀北的官场可谓是大动干戈。 中山王亦上了请罪的折子,自罚俸禄等。 这如此诸般,说来都是云祁此次代天子巡视北境的政绩。 但陈家驻守冀北十数年稳如泰山,不让境外突厥人讨的一丝好处,这功劳也无法磨灭。 陈志冀希望云祁看在陈家忠心,会助陈家重新站稳脚跟。 此事云祁自然心知肚明。 与谢昭昭闲聊说起此事时,还请谢昭昭琢磨琢磨,若真为陈文硕寻门妥当的婚事,该选谁好。 谢昭昭坐在马车里,顺着微开的车窗,望着不远处身穿软甲战袍,背脊挺拔的陈文硕,眸中波光滑动。 陈文硕的确是少见的少年英才,更是陈家未来家主,她的妻子无论是个人的才德品性,以及家世背景都不能薄弱了。kuAiδugg 谢昭昭平素关注朝局,倒是不曾关注过谁家又恰当的闺女待嫁,一时拿不出主意来。 “昭昭。” 陈书兰朝谢昭昭面前挥手,“你在听吗?” “在听呢。” 谢昭昭笑着回头。 陈书兰既嫁给了谢长渊,便是谢家人,这一次当然要回谢家去。 第480章 过满则溢 云祁从出发开始一直是骑马前行。 五万玄甲军也随大队人马一起回京。 察觉到谢昭昭从马车里出来骑马追过来,云祁便也勒了勒马缰等她片刻。 待谢昭昭到自己身侧,云祁瞧她一眼,把自己的皮制手套摘下来递给谢昭昭,又朝一边的林震摆了摆手。 谢昭昭看到林震给云祁重新拿了一双手套,便把他递过来的戴了起来。 如今已经是隆冬时节。 冀北这地方寒风真正愣的厉害,骑马还是要有手套护着手一点的好。 手套还是当初云祁出发的时候,谢昭昭给他准备的。 如今瞧着有些旧了,但清洗的十分干净,看得出来云祁出门是不离手的。 而且戴起来的时候里面十分暖和,谢昭昭手放进去感受到云祁的体温,心中也暖暖的。 “谢谢了。”谢昭昭说。 云祁瞥她一眼,“要这么见外吗?” 谢昭昭唇角微弯,左手握缰,右手朝云祁探过去。 云祁某种有笑意滑过,将谢昭昭的手握住,“怎么不在马车里待着,出来骑马了?你五哥又想夫人了?” “大约是吧。” 谢昭昭轻叹一声有些无奈,“五哥啊,自从成亲之后眷恋五嫂眷恋的紧,听五嫂身边的刘嬷嬷打趣,他一会儿看不到五嫂就要寻一寻。” “前面冀州城出事的时候,他不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吗?” “以前他带着那么严重的伤势都能谈笑风生,如今为一点点小伤,竟然一直耍赖,哄着五嫂贴身照看他。” “我若不是亲眼所见,定然不相信我五哥现在会这样。” 云祁扯唇哼笑一声,“他栽了呗。” “哎,是啊。以前都没想过……方才五嫂问我五哥为什么会那么风流,你是他的好友,你知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那么风流?” “……” 云祁沉默片刻,说道:“他以前不是那种人,大约是在你二叔和你四哥先后出事之后吧。” 谢昭昭抿抿唇,心中暗忖,看来云祁也是知道一些的。 谢家跟随宣武皇帝斩紫蟒起义,之后一路为宣武皇帝鞍前马后,立下战功无数,连谢威的妻子儿女们,也一并随着上战场。 谢家几个孩子都是难得的人中龙凤,太扎眼了。 这世道,人心就是那么丑恶,你样样比旁人好,就难免不会引起旁人的嫉恨之心,来背后算计你,破坏你。 前世谢昭昭从不曾思考过这些问题,但重生一遭,如同看了一世浮沉,眼界和格局相较于上一世完全打开。 便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二叔谢擎那时候虽然莽撞,但也是军中少有的猛将,功劳都被谢家站了,旁人能分到多少? 别人眼红,便看中谢擎不太聪明的脑子,拉他在背后做下结党营私谋刺皇子的事情,企图拉谢家大房下水。 可是谢威反应足够敏锐,把一切都按住了。 再后来四哥谢长珩在战事中被人算计埋伏,断了双腿,其中因为敌人的确阴险,也有右军故意拖延支援。 或许就是这两件事情,让五哥看出了端倪。 从四哥出事之后便开始吊儿郎当,放任自流,活成了个潇洒纨绔。 父亲谢威从不加以管束,未必不是不清楚这其中道理。 过满则溢,福祸相依。 太过出类拔萃一枝独秀,从不是什么好事。 而如今谢家又成了整个大秦风头最健的家族,自己又马上要嫁给云祁为妃…… 云祁的手忽然一紧。 谢昭昭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云祁看着她说:“我不会。” 谢昭昭抿了抿唇,点点头。 他们之间历经前世今生,二人之间相互信任早已不需要用言语赘述,再加上兄长和父亲都是有分寸的人,权势、名利这些东西,不会是横在二人之间的沟壑。 但只怕旁人谋算。 这次回京,还需得将此事与父兄议一议,一切小心谨慎为上。 “对了!” 谢昭昭面有难色地说道:“关于婚配之事……我对京中的贵女都不太熟悉,实在想帮你想不到人选。” 便连想几个备用可选的都难。 云祁笑着点点头:“大概猜到了,不妨事的,等回到京中之后可以举办个宴会,到时候挑一挑、碰一碰。” 谢昭昭“嗯”了一声:“这想法不错。” …… 谢长渊听谢昭昭说陈书兰哭了,急急忙忙进了马车。 眨眼的功夫都已经想好怎么哄人,结果进去之后才发现陈书兰好端端坐着。 谢长渊便懒懒地笑着靠到陈书兰身边打哈欠,“骑马太辛苦了,我得歇会儿。” 陈书兰无奈,推了推他,“你昨晚不是睡的很好吗?” “谁说的?” 谢长渊闭着眼睛哀怨道:“明明就睡的不好,今日出发怕你累,舍不得抱你我自己个儿郁闷了一晚上,根本没睡着。” “你闭嘴!” 陈书兰脸色涨红,赶紧捂住他棱角分明地唇瓣,咬牙恼道:“你怎么什么都说,也不怕、不怕旁人笑话。” “那不说了,歇息。” 谢长渊身子往下一滑,直接懒倒在陈书兰怀中打哈欠,脑袋稳稳枕着她的腿。 陈书兰抬手就想推他,又见他面色疲惫看着实在是困乏的厉害,终究是不忍心,手倒是落到了谢长渊的肩头,还忍不住轻轻拍着。 谢长渊唇角微勾,嗅着陈书兰身上的清香,大大方方揽住妻子腰身,很快就睡了过去。https:/ …… 前来冀北的时候云祁一路巡视,走的极慢,这一回返京少了巡视这一项,速度便快了许多,基本是过州府而不入,最多在驿站停留一晚休息。 五日后,大队人马进入中州地界。 出发的时候北境虽是寒风阵阵,但白日里并不妨碍行进。 到了中州地界之后,忽然下起大雪来。 雪大路滑,大队人马不得已放慢了速度。 尤其是进入永州之后,竟然接连下了三日不见停歇,大雪封路,云祁只得下令暂时停留在永州,等雪停了在继续前行。 玄甲军驻扎城外,云祁他们入城中休息。 因为这永州驿馆如今正好在修缮,因而永州官员借了一座富商的园林,将云祁以及随行的官员请了进去。 谢昭昭住的瑞雪院和云祁住的旭峰院是隔壁。 各自回到院中洗漱整理之后,云祁便过来和谢昭昭一起用膳。 第481章 酒量 原本永州的官员是想宴请云祁等人。 但被云祁以舟车劳顿给婉拒了。 此处流行一种新吃法叫做涮锅,那永州司马给云祁和谢昭昭准备的也是这个。 云祁到的时候,别馆内复杂招待云祁的官员已经把涮锅摆好。 便是中间一个铜锅,架在炭炉上一直烧着小火烤,锅中调配了香浓的汤水,肉类和食材都是生的,想吃什么就放进去煮一煮。 铜锅外缘是一圈,中间是一圈。 外面红色汤汁,里头小锅乳白色。 还准备了不少口味的调料可以由使用者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搭配。 谢昭昭听那官员介绍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怎么柑橘像是我三姐以前说过的火锅。” 那官员连忙笑道:“这东西另有一个名称的确叫做火锅,没想到谢三小姐如此见多识广,难道以前也来过永州吃过这涮锅吗?” 谢昭昭摇头。 三姐平素懒怠的厉害,很少出门的。 先前在宾州外祖父那里便整日窝在家中。 后来到了京城也一样。 想必是没来过永州的,那是怎么知道这里的食物? 谢昭昭说:“我知道怎么弄,辛苦了,你回去休息吧。” 官员欠身退走后,谢昭昭看着云祁问:“你吃什么口味,辣的还是不辣的,要不要醋?” 云祁瞧着那涮锅没什么所谓地说:“你吃什么口味便给我也调什么口味。” “好吧。” 谢昭昭笑着说着,话音未落,院外就响起谢长渊的声音来:“来一起啊!” 谢昭昭回头一看,却是谢长渊牵着陈书兰正迈步进院子来。 陈书兰披着一件厚实的黑色滚白毛边斗篷,把那张脸衬的雪白雪白的,面上还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道:“会不会打扰你和殿下。” 云祁眉心微皱,当然是被打扰了。 但谢长渊面皮够厚,不给云祁开口机会直接进到屋中坐下,笑眯眯地说:“怎么会呢?我与殿下交情极好,说是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都不为过。”筷書閣 “昭昭又是我亲妹妹,才不会被打扰呢。” 谢昭昭怕陈书兰不自在,便也笑着说“不会”。 云祁蹙眉片刻后,忽然笑起来,“当然不会,最近长时间忙碌,难得今夜稍稍空闲,你来的正好,咱们边吃边聊,好好放松一下——林震,取些酒来。” 第485章 打赌 车内,谢昭昭和云祁看了片刻,将那店铺顾客是络绎不绝,感慨之余也有些无聊。 再加上也并不饿,就这般兴致缺缺起来。 云祁问:“不然去别的几家再瞧瞧。” “也行吧。” 谢昭昭往后靠在云祁肩头,懒懒地瞧着外面的街景。 之后他们去了其余几家,情况和先前那一家情况差不多。 这些涮锅点打了两个招牌,一个叫做吴记,一个叫做马家,好像都是按照东家的姓命名的。 到晌午的时候,云祁和谢昭昭的马车正好停在马家之外。 云祁问她要不要吃点儿。 谢昭昭摇头说:“早上看了那么多家店,被这些香味冲的,也是没了胃口呢,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为何昨晚要白粥……咱们找个地方喝粥吃面吧。” “也好。” 林震功课做得足,对哪里有什么美味很是清楚,当即便带人把马车驾过去。 卖糕饼的地方叫做玫瑰坊。 距离那马记和吴记两处也都有些远,倒是个安静又空气清新的好地方。 云祁和谢昭昭进去之后,直接要了最宽敞雅致的包间。 掌柜的一看来的是贵客,亲自带云祁和谢昭昭二人上楼。 就在几人刚要上楼梯的时候,有个伙计匆匆忙忙地拎着几个食盒飞快地往外跑,差点撞到了人。 掌柜的立时责备道:“跑什么跑?小心着点儿,摔坏了、或是撞到了贵人怎么担待的起!” 那伙计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之后才提着东西出去。 谢昭昭眼尖地发现,适合上面标了个“马”字。 她不由暗忖,这个马,不是那个涮锅点的马吧? 两人上楼之后,云祁给自己和谢昭昭点了特色的粥品,又要了几碟特色糕点和小菜。 等掌柜退出去后,谢昭昭招呼林震:“你去看看他们的糕点外送到哪里的?” “是。” 云祁挑眉:“你觉得,他们食盒上面那个‘马’是那家马记涮锅店的‘马’?” “不知道,要看看才清楚呢。” 云祁点点头:“说的也是。” 他们点的粥是现煮,就要慢一些,糕点和开胃小菜都是提前做好的,送来的倒是快。 云祁和谢昭昭都是走南闯北见识不少的,糕点虽然瞧着不错,倒也不至于让两人太过惊奇。 现在两人只好奇那外送糕点的去处。 两人闲聊着,谢昭昭忽然问他要不要打赌? 云祁挑眉问:“我觉得是送去马记,你也觉得是送去马记,我们两人想法一致,这如何赌法?” “……” 谢昭昭皱眉说道:“你变通一下啊,难道你就不会赌不是送去马记吗?” 云祁眉梢又是一挑,直白道:“我不。” 谢昭昭有些恼。 不过也是一时兴起想玩闹一下罢了,云祁不配合,她倒也不生气,而且仔细琢磨一下,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便伸手去捏糕点吃。 谁知云祁忽然又松了口气:“不然还是赌一下吧,你出什么赌注?” 谢昭昭兴致缺缺地说道:“不是不赌吗?又没有意思。” “我现在觉得有意思了。”云祁指尖瞧了瞧桌子,直接亮出自己的赌注:“我如果输了,我把你三姐送你的那几本书还给你。” 这倒让谢昭昭稍微来了点兴致。 虽说三姐那几本书有那么点子非礼勿视吧,但好歹也是三姐送给自己的,看不看另说,拿在云祁手上总是不太妥当的。 于是谢昭昭便笑道:“那我要是赢了的话,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好,成交!” 外间守着的林野纵然一向冷静沉稳,此时也不由抿了抿唇,对两位主子儿戏一样的赌约实在莫名其妙。 这不就是殿下白送书给谢小姐,谢小姐又白答应殿下一件事? 就这还赌一场。 两位主子的玩法他真的不能理解。 正在这时,林震回来了。 谢昭昭和云祁都看向他,异口同声地问:“如何?” “果然是送去马记,而且属下去后厨悄悄查看了一番,这里的糕点也会送到吴记去,只是会换一个其他模样的食盒,而且还会走后门。” 谢昭昭眯眼。 所以一个前门,一个后门,这玫瑰坊做两家涮菜店的生意? 她忽然更大胆的设想,会不会这玫瑰坊和两家涮菜店,本来背后就是同一个老板…… 这种自己开店和自己竞争,反倒把两个店的生意都炒火了赚到钱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人会做。 谢昭昭十分好奇。 糕点都不怎么感兴趣了,直接让红袖去查一查看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云祁说:“这个容易,所有的商铺在官府都是有报备的,只需要人过去官府调一下档,如果白纸黑字的卷宗上不是一个老板,那就查问一下下层的经办官员。” “那些官员对商铺老板都十分了解,一问便知。” “那好。” 谢昭昭示意红袖前去。 红袖下楼的时候,林震习惯性跟在一侧,因为昨天到现在都是他和永州官府的人接洽的。 但刚出了玫瑰坊的门,斜刺里忽然横来一把剑,把林震的路当初。 林震侧脸看向立在一侧的玄靖,面露迟疑:“怎么了?” “你跑了好几趟也累了,我替你去。” 林震笑道:“那敢情好,这腰牌给你,多谢了啊。” 玄靖“嗯”了一声,将腰牌塞进腰间,漫步跟上了前头的红袖。 红袖走了两步发觉自己身后跟的人换掉了,顿时快退好几步站在安全地带,拧眉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我替他。” 玄靖只丢出三个字,便迈步向前,也并不管红袖是不是要跟过来。 自从上次这人莫名强吻欺辱自己之后,红袖离这个家伙恨不得十丈远。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人看着冷冰冰也算守礼,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而且还说自己勾引撩拨……她撩拨了个鬼! 最多就是当初在尧城,小姐要给殿下传信的时候,她一着急把那叠信塞进他怀中,如此而已。 这叫撩拨吗? 都是练武之人,都是做人护卫的,就这么一点不拘小节,难道还坏了他的清白不成,竟然对自己那样、那样不规矩! 她烦死了,便躲他躲的远远的。 可玄靖是云祁送给谢昭昭的人,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玄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快些,不然天要黑了。” 红袖咬牙片刻,只得快步跟上去。 第486章 望梅庄 红袖不甘愿地跟在玄靖身后,还习惯性地保持了一丈的安全距离。 玄靖头也没回,似乎什么都无所谓。 等到了掌管商铺的官衙内,玄靖直接拿出令牌调取卷宗。 永州官府的人知道这位是京城来的大人,丝毫不敢大意,亲自来陪同在侧。 得知玄靖和红袖二人是查问马记、吴记以及玫瑰坊的关系,也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地和玄靖交代了。 红袖双手环胸站在门口,习惯性保持安全记录,对官员说的话都仔细记下,以便等会儿回去禀报自家小姐。 两人大约花了一个时辰,就把事情都搞清楚。 玄靖转身出了官衙。 红袖慢悠悠跟在后面,感觉自己好像也是没什么来的必要,玄靖一个人就可以办完,根本毫无难度。 等她跟着玄靖走了几步之后,红袖忽然发现他不是往玫瑰坊的方向去,立即就停住了脚步:“你去哪?” “回别庄。” “可是小姐和殿下还在外面呢。” “那个半个时辰之前。”玄靖停下脚步,背对着红袖侧了侧脸,“现在二位主子就算是不在别庄也不会是在玫瑰坊。” 红袖无法反驳,主子们是要逛一逛这永州城的,当然不可能停留在糕点坊一坐一整日。 玄靖又说:“他们身边有人保护。” 之后便头也不会往前走。 红袖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一阵子,红袖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好冷! 她出来的时候其实披了一件披风。 但方才到玫瑰坊觉得热,就拆下来放在马车上了,谁知谢昭昭忽然吩咐。 出来那会儿也不会太冷她便忘了带。 现在时辰越来越晚,天气也越来越冷,倒是吧让人禁不住打起哆嗦来。 她不由地双手环胸抱紧自己,在手臂上搓了搓,走的更快一些。 忽然,一件带着热意的布料兜头丢下来。 红袖视线忽然被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等站稳后,她七手八脚把那布料从头上拉下来一看,却是一件墨色绣苍鹰的披风,玄靖的。 玄靖本人已经走远,只能看到冷风中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 红袖咬了咬唇,嘀咕了一声“谁稀罕”,直接把披风丢在地上,还用力踩了两脚,把对某人的不满发泄了一通,而后大步朝前。 只留那黑色披风丢在雪地里,苍鹰上面沾染了大块的雪片和泥污,看起来脏兮兮的。 但是片刻后,红袖却又哒哒哒跑了回来,臭着脸把披风捡起来抖了抖,抱着往前跑去。 …… 谢昭昭和云祁在玫瑰坊用了一些糕点之后,果然也是没等玄靖他们回来禀报,又到其余地方去转了转。 这永州地界风景还是不错,隆冬腊月,城郊望梅庄的梅花开的极好。 云祁早就打听过这里,今日也便打定了主意要带谢昭昭过来。 永州官府的官员原本知晓云祁要来,是要打算让望梅庄封闭,谢绝其余游客,专门让云祁带谢昭昭游玩,但被云祁拒绝了。 他无意打扰永州百姓的生活,也知道谢昭昭喜爱热闹。 如果封闭庄园让其他人进不来,那到时候冷清清的,倒也便没什么意思了。 望梅庄在永州城十里之外。 云祁和谢昭昭到的时候已经傍晚,而且还下起了小雪,但庄内游客却还很多。 云祁今日带的油纸伞,伞面正好是雪落梅花,倒是十分应景。 他左手打伞,右手牵着谢昭昭踩着雪拾阶而上。 两人出色的外形和气质很快就引起周边其他赏景游客的侧目,有人还在暗地里猜测二人身份,莫不是哪家的贵公子和小姐。 到了山腰观梅亭中,云祁问:“要休息一会儿吗?” “我不是很累……你要休息吗?” “我也还好。” 云祁牵牢了谢昭昭的手,“那不然我们再往上走一走吧,听说最好看的梅花在山顶的观梅台外。” 谢昭昭点头说“好”。 两人平素都习武,身体康健,这一路往上,遇上好多爬不动的游客,但他们二人却是牵着手相互扶持一路拾级而上。 若是累了,便稍稍歇息片刻然后继续。 等他们到达观梅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观梅台上有个八角亭子,挂了几站灯笼,被夜风吹的轻轻晃动,照见面前一样无边的梅林雪海,大片的白中点缀碎碎的红。 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谢昭昭感慨道:“真好看,也不知白日上来看是什么样子。” “你如果想看,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日一早可以看看白天的景象。”云祁朝后指了指,“望梅庄有客房,付银子就可以住宿。” “还是算了。” 谢昭昭摇了摇头,靠入云祁怀中,脑袋轻轻贴在他的肩头,“其实我对什么美景没有特别执着的念想,只是因为你说这里可以看看,所以我才来。” “我只是喜欢和一起看风景而已。” 云祁心中一柔,低头吻了吻谢昭昭额头,“那等会儿就回去。” “嗯。” 下山的时候,两人依旧是手牵着手相互扶持。 上山跑了三百与阶,下山的时候难免有些疲惫,又因为是天黑,谢昭昭一时不查脚下打滑,要不是云祁反应敏锐将她半扶半抱,谢昭昭差点摔个屁股蹲。 将她扶起来时云祁便直接半蹲在谢昭昭面前,“上来,我背你。” 谢昭昭望着前面黑漆漆一眼看不到头的台阶,“好像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云祁说:“再长的路也背你,背得动。” 谢昭昭莞尔,接过云祁手中的伞打在两人头顶,双手轻轻环抱住云祁的脖颈趴在了他背上。 云祁背着谢昭昭一步一步向下,如同方才一路上来时候那般步伐稳健。 谢昭昭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忍不住慢慢收进了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阿祁,我们可要一直这样,好好地在一起才行啊。” 云祁轻应:“会的。” 下了望梅庄时已经接近亥时,云祁与谢昭昭直接坐上马车,吩咐回城。 离开玫瑰坊的时候,他们外带了两份糕点,便用一些垫垫肚子。 谢昭昭吃了点没一会儿就连连打起哈欠,靠在云祁怀中睡着了。 第487章 沈百万 云祁侧了侧肩膀,让谢昭昭能舒服写,还敲了敲车壁。 驾车的林震和林野会意,车走的很稳也很慢。 等到了城中庄园门前,云祁抱着谢昭昭下马车进府。 车内原本温暖舒适,下车的时候冷气扑面而来,睡着的谢昭昭也隐约有醒的迹象,只是睁眼看到云祁的侧脸,又困倦地把脸埋入云祁怀中继续睡。 云祁带着她一路回到了瑞雪院。 放回床榻上的时候,谢昭昭手臂一伸,把想要抽身而走的云祁抱住,“阿祁。” 云祁半抬着身子片刻,躺到了床榻上。 谢昭昭立即在他身边寻了个舒适地位置接着睡。 云祁盯着谢昭昭瞧了片刻,吻了吻她的额心。 本来两人是没用晚膳,进来的时候云祁想着让她睡会儿,自己吩咐人准备饭菜,等好了便唤她起来吃一些再睡。 但现在看谢昭昭睡的不愿动,便也没有坚持先前的想法。 他其实也有些困了。 不忙的时候,出去稍稍走动一下,大半日还是坐车,只傍晚那会儿去望梅庄爬了几百阶而已,倒是这么疲累。 云祁随手把厚重的外袍脱下丢在床下,又去拉扯谢昭昭的外袍。 半睡半醒的谢昭昭翻了个身,两只袖子褪下,衣裳也被云祁丢下床。 轱辘一滚,谢昭昭又回到了云祁身前。 云祁看着她的睡颜轻笑:“你还挺配合。” 谢昭昭轻若蚊蝇地应了一声,之后便俯首在云祁身前睡着了。 云祁瞧了她片刻,心念浮动,忍不住低头吻在她额心,又顺着额角一路将吻落到谢昭昭唇瓣上,辗转良久,谢昭昭不依地推开时,云祁才将人放开,“睡觉!”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醒来时云祁已经不在。 她望了屋内好一会儿,才打着秀气的小哈欠坐起身来。httpδ:/m.kuAisugg.nět “小姐醒了?” 红霞已经在外面等候良久,立即带了人进来帮谢昭昭洗漱,“我让人去把早膳端来……殿下说小姐昨晚就没吃晚饭,早膳可就不能凑合了。” “好……” 谢昭昭起身下了床,“现在是什么时辰?殿下什么时间起的?” 经历了太多,谢昭昭并不觉得她和云祁同床共枕有什么,询问的时候神色也平静无比。 倒是红霞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就算这两人定了名分,是未婚的夫妻,但是以前再怎么亲昵也从来没有同床共枕过。 她抿了抿唇才说:“半个多时辰前,殿下说既然到了,还是看看永州的官员,免得他们懈怠。” “那他用早膳了吗?” “吃了粥。” “哦,知道了。” 谢昭昭点点头,洗漱一番让红霞整理了自己的妆容和发髻之后,便到桌边用膳。 早膳准备的精致开胃,种类多但分量都少,正好是一个人的份儿。 谢昭昭捧起小碗。 昨日其实就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又空了一晚上,现在倒是饿的有点厉害,桌上准备好的早膳谢昭昭竟然是一点不剩全都吃完了。 等吃饱喝足,她转向红霞:“红袖人呢?昨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让她查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昨日据说是下午就回来了,但是受了寒,刚才就起了,喝了药,我怕她过了病气给小姐,所以叫她在自己房间休息了。” “受凉了?”谢昭昭蹙眉,“严重吗?” “还行,就是有点鼻涕,有点发热,昨天回来就请了随行的大夫看过了。” 红霞这话让谢昭昭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医术也还行,再加上想知道那几个铺子的事情,便让红霞去把红袖叫来。 红霞应了一声出去,片刻后便把红袖带了过来。 红袖的脸红扑扑的,看起来不太有精神的模样:“小姐……” “手给我。” “好……” 谢昭昭把手压在红霞腕脉之上,诊脉片刻,又起身摸了摸红袖额头,又说:“舌头看看。” 红袖便张嘴伸舌。 谢昭昭看过后说:“还好,不是特别严重……昨日开的什么方子?” 红霞便把方子交到谢昭昭手上去,谢昭昭看完点点头,“挺对症的,照着吃,好好休息,等天晴雪化赶路的时候应该就能大好了。” 红袖恹恹说:“多谢小姐。” “她呀……”红霞给红袖递了一杯热茶,忍不住说道:“昨日出去的时候忘带自己的披风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听说怀里抱了个披风,也不知道披在身上保保暖的,硬是把自己弄生病了。” 谢昭昭挑眉:“为何不披?” “……” 红袖唇瓣开合片刻,低声说道:“谁要披他的臭衣服。” 红霞揶揄:“你不披那你抱着做什么?那么臭直接丢在外面啊!” 红袖呛声道:“我难道不想丢在外面吗?还不是怕他找茬……等我回来他再找茬我去哪给他找?” “那他有没有找茬?” 红袖噎住了。 没有。 她懊恼地撇嘴:“早知道就不捡了。” 谢昭昭好奇道:“谁的披风?” 红霞和红袖晚上是睡在一处的,自然知道是谁的,只是现在也不回答,盯着红袖。 红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声音低弱地说道:“是玄靖将军的,他丢在了、丢在了地上。” “哦……” 谢昭昭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好了,不说这个说说那三个铺子的事情吧!红霞,你扶她坐下说话。” “好!”红霞上前去扶,红袖自己走过去坐好了,“我是有点累,但还不至于走不动呢……是这样,那三个铺子背后的掌柜姓沈,叫沈百万,据说是这永州的一名富商。” “沈百万?” 谢昭昭微蹙柳眉,这个名字当真是十分陌生。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压根没听过。 “这个人是陆汉秋的人。” 就在这时,云祁从外面走进来。 他一身锦衣华服,腰束黑曜石嵌墨玉腰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带着一定墨玉高冠,款款走来尽显皇家尊贵威严气势。 屋子里的人都俯身行礼。 谢昭昭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这么快回来了?” “只是见一见而已,又不与他们唠闲话,自然很快就回来了,你吃饱了吗?” “吃好了……”谢昭昭抓住云祁的手追问,“沈百万是陆汉秋的人?可是那涮锅的想法,我似乎是从我三姐那里听到的。” 云祁说:“或许是你三姐把想法告诉了陆汉秋,陆汉秋让人去办的这件事情呢?” 第488章 投资 谢昭昭微微点头,“倒也不是不可能。”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谢昭昭便察觉三姐和陆汉秋是有点交情的,桥头书坊的话本子能印出来到处流通,似乎就有陆汉秋的手笔在里头。 只是三姐的表现,大致意思她和陆汉秋是过节。 而且十分抵触提起陆汉秋。 现在这……又算怎么回事? “我饿了。” 云祁忽然说。 谢昭昭想起方才红霞说云祁早起只喝了一碗粥,这都半个早上过去了,也理当是该饿了。 她吩咐红霞去帮云祁重新点吃的,自己牵着云祁到了里间榻边坐下,“永州一切可稳妥?” “稳妥……”云祁盘膝坐下,旧话重提:“这个沈百万,以前给我送过银子,所以我一听到他的名字便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哦?” 谢昭昭感兴趣地坐过去,“你细说说。” 云祁笑了笑,逗趣道:“我为什么要和你细说?你那日打赌说如果你赢了就答应我一件事情,你到现在还没兑现。” “……” 谢昭昭默默片刻,瞅着他说:“你还答应要把我三姐送的那几册书给我呢,你给啊。” 云祁笑意微微收敛,“不给。” 总归是成婚之前不会给她,成婚之后看心情再说吧。 红霞这时候送了饭菜来。 便是方才谢昭昭用过的早上准备了另外一份。 谢昭昭只好按捺下好奇心,催云祁先吃填饱肚子。 云祁吃东西的时候,谢昭昭就在一旁托着腮看他,等的实在无聊,就随手拿了筷子来,时不时给云祁夹点东西放进碗里。 夹着夹着,自己好似是有点饿了,便给自己口中也喂了几块。 云祁淡淡笑道:“你这哪是给我准备吃的,你自己吃了不少呢。” 谢昭昭懒懒地说:“我饿呀。” 这么一逗趣,她好像还真的有点饿了,索性又让红霞给自己拿了碗粥来,等于是陪着云祁重新吃了一次早膳。 填饱了肚子之后,谢昭昭的好奇心暴涨。 她拢了裙摆,慢慢挪到云祁身边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快说,沈百万的事情。” 云祁说:“给点好处。” “……” 谢昭昭失语片刻,也是很果断,瞧着红霞她们都各自目不斜视,直接胆大地贴过去在云祁唇上亲了一下,“现在能说了吗?” 云祁眸中氤氲笑意:“你还挺上道……行吧,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就与你简单说说。” “这个沈百万啊……” 沈百万祖上是商户,在苏南一带行走,生意做的不温不火。 到了沈百万父亲那一代时,家里的生意差不多都不太行了,但偏偏沈父是个天赋异禀的,极有经商头脑。 在天下纷争兵戈四起之时屯粮炼铁,赚了大笔的银钱。 那时候各路义军和诸侯、乃至是前朝朝廷都为钱粮发愁,沈家树大招风,就被人盯上了。 只是沈老爷会做生意也会交朋友,背后也有两个靠山。 那些义军、诸侯们不敢单枪匹马地对付沈家,后来就有几路义军商议联合,冒充贼匪将沈家洗劫一空,而后瓜分了沈家钱粮。 沈家全家都受钱粮,可算是家破人亡。 沈百万是沈家的小儿子,但是被家仆救下,后来路遇难民,因他穿的好,被人追逐抢劫。 那时节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何等凄惨。 沈百万便被饿疯了的难民抓了做人羊。 恰逢当时宣武皇帝所带大军过境,云祁救了他一命。 当时云祁只瞧着他年纪与自己相当,觉得凄惨可怜,便出手相帮,哪知这一救却是救出了缘分。 后来云祁前往西境驻兵,沈百万到域外行商归来,和云祁靠着当年相救的信物认出对方。 那时候沈百万空有想法,却苦于手中没有银钱支撑无法施展。 正好当时云祁剿了一伙戈壁滩上的马贼,收获颇丰还没有上缴朝廷。 瞧沈百万有些抱负,为人也还算不错,便将这笔钱作为投资给了他。 沈百万也是投桃报李,这些年为云祁赚了不少银钱。 西境的玄甲军五万人众却能叫境外异族闻风丧胆,和玄甲军的军备战马脱不开干系。 玄甲军的军需是整个大秦王朝最上乘的,每一年所需军费十分惊人。 朝廷拨下去的军费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云祁一直是靠自己的钱养兵的。 这钱便从沈百万身上出。 谢昭昭听的惊诧:“那为何沈百万又为陆大人做事?” “我与沈百万之间只是书信联络,用银子的时候他会送……做生意这事,有时候需要朝廷内部疏通关节,我长久在边境不在京中,自然多有不便。” “所以便嘱咐陆汉秋协助一二。” “他们两人应该就是这几年相熟了起来……我以前从不过问沈百万做何生意,所以这一回这个什么涮锅的,我一时也没想到会是他。” “原来如此。” 谢昭昭点了点头,轻笑着说道:“那这个涮锅到底算是谁的生意?你的?沈百万的?还是陆大人的?” “不知。” 云祁摇了摇头,“我当时给沈百万的那笔银钱大约有七八万两吧,不少,但也并不算多,他这些年每年拿给我的军费都在二十万两以上。” “如果我给他银子算是投资,那我这生意也是一本万利了。” 做人不能太强横太贪心。 他已经得到了很多,就算是现在沈百万自己赚银子一分钱也不愿意拿出来,云祁也是可以理解。 只要不做祸国殃民或是背刺他的事情,他便不会理睬。 谢昭昭“哦”了一声,感慨道:“这主意我猜很有可能是三姐出的,就不知道三姐有没有从这里面分到什么红利?” “等回京……看着天色应该再不会下雪,过两日雪化路开了,就可以继续赶路向前,回到京城之后你可以好好问问你三姐。” 云祁玩味地说道:“或许还能问一问她和陆汉秋是什么交情呢?” 谢昭昭点点头:“说的是……” “小姐、小姐!” 就在这时,守在外院的一个武婢快步跑进来,神色焦急地说道:“五夫人昏倒了,五公子派人来请您过去看看!” 第489章 有孕 谢昭昭微怔,立即站起身来,“我这就过去。” 云祁想了想,也起身跟上:“我随你一起去吧,别太着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吧……” 陈书兰的身子平素不曾听说有什么不妥的,上次大病一场,陆景荣亲自看过,也只说是心病,身体没有事,现如今忽然昏倒,或许是最近赶路累着了。 也或许是永州这地方和她以往待的地方不同,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吧。 云祁这样思忖着,随在谢昭昭身侧。 出门下台阶的时候还扶了谢昭昭一把,“小心地滑。” 谢昭昭“嗯”了一声,心中焦急,一路几乎是风一样地过去。 陈书兰和谢长渊夫妇住在芷兰阁,距离谢昭昭和云祁这两个院子要稍微远一些。 当时是谢长渊自己挑的院子,美其名曰要享受二人时光,不要和云祁与谢昭昭靠那么近免得被打扰。 这一路过去,谢昭昭用了半盏茶时间,刚进到芷兰阁院内,便听到谢长渊的喊声:“快快快!” 随行的医官住的更远,因此谢长渊一出事就直接找谢昭昭前来。 谢昭昭进去后,云祁便停在了外厅等着。 厅内还有伺候的奴婢,都忍不住朝里张望。 内室里,陈书兰躺在床榻上,谢长渊坐在床边剑眉紧拧,脸色十分焦急,“早上刚起,吃了点东西就说自己头晕,我还以为她是昨晚没睡好累着了……” 他还开玩笑地说晌午陪她补觉,结果人当场就昏过去了。 “别急,我看看。” 谢昭昭抬手示意,等谢长渊让开后,她捏上陈书兰脉搏。 片刻后,谢昭昭指尖微抬,眉梢也挑了起来。 谢长渊问道:“怎么样?” “五哥。” 谢昭昭朝他微笑,“她没事,是你要做父亲了。” “我——” 谢长渊呆愣半晌,盯着谢昭昭,似乎是听不懂她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要做父亲了。”谢昭昭笑着说道:“五嫂怀孕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吧,你手脚很麻利啊。” 谢长渊张了张嘴,下一瞬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他竟高兴地原地打转。 素来能说会道的嘴现在也不管用了,好半晌才说出一声“太好了!” 他连忙追问谢昭昭:“那孩子好吗?她昏过去了,是身子有什么不对吗?要怎么调理,照看?要吃点什么补一补吗?” “你别急。” 谢昭昭安抚道:“孩子很好,五嫂也很好,只是她的身体本就娇弱,如今舟车劳顿肯定是有些不适的,需要好好休息,吃的喝的也要注意一点。” “还要心情开怀,至于补的话……也不需要专门补什么,平素饮食注意就可以了。这个刘嬷嬷应该懂得。” 刘嬷嬷此时早已经在旁边激动地合不拢嘴,听谢昭昭提到自己连忙说:“我知道,我懂的,我都懂……多谢七小姐!” “这就见外了。” 谢昭昭帮陈书兰盖好了被子站起身来,“让她好好休息就是,我就先走了。” “……行。” 谢长渊现在可没空和谢昭昭打趣,甚至都顾不上送谢昭昭出去,便是青苔送了谢昭昭离开。 她跟随陈书兰多年,陪着陈书兰也算是生里来死里去过的。 如今陈书兰成婚怀孕,当得上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她做奴婢的也真心为陈书兰高兴。 谢昭昭挥挥手让她不必送,与云祁一起离开芷兰阁:“你听到了吧?家里又要添丁了呢,回京之后娘知道这事肯定要高兴死了。” “嗯。” 云祁点点头,有些感慨地说道:“想当初你五哥可是豪言壮语过,女人如衣服,小孩最讨厌,现在可好,成了婚妻子怀了孕,他跟换了个人似的。” 谢昭昭也感叹:“谁说不是……” 当初因为谢长渊游手好闲流连花丛,母亲不知道多头疼。 那时的谢五公子在京中绝对是名头最响的浪荡子。 世家贵族都要以谢长渊为鉴,鞭策自家儿子不要学坏。 谁知如今谢长渊成了妻子裙下臣。 真是世事无常。 谢昭昭想,或许这因为五哥并非生性风流,只是故作风流吧,所以收心本不是件难事。 只要遇上对的人就可以。 * 芷兰阁里,陈书兰昏了一个来时辰才醒过来。 只一睁眼便立即被人拥入怀抱之中。 谢长渊叹息道:“乖宁宁、好宁宁,你真好,我太爱你了。” “……” 陈书兰脑袋发蒙,茫然地说:“你在乱说什么……” 尤其是看到刘嬷嬷和青苔还在旁边掩嘴笑的时候,陈书兰更加的不自在,轻轻推他,“青天白日的,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做什么,松开!” “你们先出去。” 谢长渊当日知道陈书兰那点心思,头也没回便遣退了刘嬷嬷和青苔。 等门关上,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谢长渊狠狠亲了陈书兰一下,“你怀孕了。”httpδ:/m.kuAisugg.nět “……” 陈书兰傻住,“我、我……我什么时候……” “应该是成了婚不久就有的,刚才我请小妹来给你诊过脉了,她的医术说不上出神入化,但这种事情也不可能搞错。” 谢长渊双手捧住陈书兰的脸,“我们要做父母了,你高不高兴?” 陈书兰抿唇,被这消息冲击的有点犯傻,好一会儿才把手抚在平坦的小腹间。 她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怀孕。 “宁宁。” 谢长渊柔声轻唤,把陈书兰揽在怀中,“从明天开始得好好休息,早睡早起,我也不欺负你啦。” “……” 陈书兰脸色微红。 谢长渊这人没个正形,“欺负”当然不只是字面意思上的欺负,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他的那些手段……真是花样百出,让陈书兰羞愤不能自已。 且这会儿谢长渊说起“欺负”,陈书兰忽然有些担忧地说:“你昨晚那样、那样胡闹……我早上又昏倒,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好的很。”谢长渊安抚道:“我让小妹看过之后又找了随行的医官来瞧过,两人都说没问题,还有昨晚……” 话到此处谢长渊讪讪笑道:“昨晚是有些过火。” 但谁叫陈书兰总露出那种欲拒还迎,羞愤欲死的神情。 每次谢长渊看到她那副表情都想欺负她。 此时想来也是有些后怕。 还好玩闹不算太过,孩子没事。 谢长渊轻轻拍了拍陈书兰的脸颊,“好宁宁,以后我收敛,都不会胡乱再欺负人了,你想吃什么,喝什么与我说,我给你准备!” 陈书兰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怅然。 没想到会这么快有孩子。 还是和谢长渊的孩子。 想想当初京城初见仿佛还是昨日,如今却已为人妻子,怀了孩子。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即逝。 第490章 归京 陈书兰怀孕无疑是一件大喜事。 但如今在回京半途中,她怀孕自然就不便继续赶路。 三日后化了雪开了路,谢昭昭便和云祁先行出发,赶往京城。 谢长渊现在压根不想和陈书兰分开片刻,连亲自送谢昭昭和云祁出城都做不到。 只在谢昭昭和云祁二人出门之前,勉强交代了两句便算是送别了。 谢昭昭揶揄他:“你是有妻万事足?有了妻子便不管妹妹和家人了吗?” “我怎么没管?我这不专门来给你们送别了么?”谢长渊一本正经道:“况且有了妻子多照看妻子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不然你问问云祁,等你们成了婚,他是不是万事以你为先。” 谢昭昭刚要开口,谢长渊忽然“唉”了一声,“其实你也不必多说,你家云祁不成婚已然是事事以你为先了。” “……” 谢昭昭默默片刻,无话可反驳,便也不和他继续打趣:“那你就好好照顾五嫂的身子,路上走的慢一些,不必急着回来了。” “这个不用你多说,快出发吧,时辰差不多了。” 谢昭昭点点头看向云祁。 云祁倒是没什么和谢长渊交代的。 两人自小到大几乎是同穿一条裤子,平素相互揶揄相互贬踩相互看不上,现在也是视线一对,说了句“告辞”便是道了别。 谢长渊摇着扇子追了两步:“嗳等一下,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回京是要成婚的吧?” “大婚的日子定了没有?” 谢昭昭看向云祁。 云祁说:“没有定,回去会定。” “那定了记得派人送书信来,定的不要太急了,免得我回不去,我还得亲眼看着小妹出嫁呢!” 谢昭昭轻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事情呢,真不容易。” 谢长渊摇扇道:“我可是你亲哥,自小到大就咱们关系最亲近了,我怎么可能记不得呢?这回可以走了,快去吧。”kuAiδugg 谢昭昭想,他怕是恨不得马上飞奔回五嫂身边去呢。 昨晚她已经去看过陈书兰了,现在也不必专门道别,便和云祁相挟出了别馆。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骑马前行寒风割面异常不好受。 但云祁还是坚持自己骑马前行,让谢昭昭坐车。 玄甲军是他亲手带起来的,这些年就是因为他常与士兵同甘共苦,所以在玄甲军中威名赫赫,受所有士兵敬仰,一字千金。 如今回京这点风霜雨雪,当然他也是受得住的。 谢昭昭坐在马车里,看着云祁端坐马上那英挺坚毅的背影,不知觉总会看的迷了眼,失了神。 他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变得高大挺拔,仿佛任何困难危险压下来,他都可以从容应对,掌控一切。 谢昭昭的手忍不住按在了心房处。 那里扑腾扑腾加速跳动。 她想起当初在尧城小岛密室里,脑海中回忆起的前世画面。 紫竹林里躺卧在软塌上的年轻英俊的帝王,还有那一声缥缈清幽的“好了”。 她心中有许多的怀疑。 也曾提过一二,想得到云祁的回应。 只是冀北事忙,云祁便说回京之后告诉她。 照着他们现在的速度,最多十日肯定能到京城地界了。 到时候回去她可得好好问一问,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哒哒的马蹄声错落响起。 谢昭昭回了神侧眼一看,却是红袖沉着脸骑马靠到了自己的马车边来。 谢昭昭好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红袖咬唇说道:“遇到个人坐骑不规矩踹了我的马,不是什么大事,小姐安心。” 谢昭昭扬了扬眉,伸了伸脖子朝后看,就见玄靖立在不远处的路边,审视队伍前行,一幅铁面无情的模样。 但谢昭昭琢磨红袖臭脸和他关系很大。 这玄靖……倒也让谢昭昭不知说什么好。 先前她淡淡提过一两句,让他和红袖各司其职就好,不要起冲突。 其实就是暗示他红袖不乐意,叫他不要执着。 但看起来他没听懂。 或者是听懂了但是故意当做听不懂? * 离开永州之后大队人马一路前行。 路上几乎没有任何耽搁阻碍,果然是按照谢昭昭的计算,十日之后就到了京郊百里内。 云祁先前已经派人送信入京,刚入京城地界,就有京中官员前来迎接。 因为谢昭昭离京大半年,期间还遭遇了大大小小许多惊险之事,谢家也专门派了人来迎,是谢长清和谢长安。 谢昭昭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尤其是谢长安,自从离京到现在都没见到过,此时一见真是有好多说不完的话。 谢长安还是那么温柔无限,细细地询问了谢昭昭可曾受伤、这一行路上的事情。 至于谢长清,则冷冰冰地坐在一旁,除了一开始问候一二,上下打量谢昭昭一圈,确定谢昭昭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之后便不怎么吭声了。 谢昭昭对二哥的冰冷淡漠也是习以为常,笑着问道:“二哥你什么时候回的京?我离开尧城的时候还曾问过你呢,你说不知归期。” “结果倒是比我回来的早。” 谢长清淡淡地“嗯”了一声,“想着多年未归家,那儋州和尧城好不容易也算是安定了,便请旨回来一趟。” “也是该回来看看了。”谢昭昭点点头说:“二哥在尧城驻扎多年,京城谢家建府的时候你就没有回来,仔细算算,在外七八年是有了。” “爹娘都想你想的厉害呢。” 她打量着谢长清的神色,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莎兰的事情。 当初虽然谢长清表现的很是冷情,但谢昭昭看的出来他对那个莎兰是有点不一样的。 那时候自己忙着去冀北找云祁,也不曾了解谢长清和莎兰后续。 难道莎兰回了茉兰做公主,就没有然后了吗? 那这样的话还挺遗憾的。 “小妹,二哥带了个姑娘回来。”谢长安温声开口,笑着说道:“现在快要临产了。” 谢昭昭“啊”了一声,张口结舌,“临、临产?!” “是啊,临产。二哥带她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子了,大夫说过了年就会生产。” 谢昭昭不可思议地眼神落到谢长清的脸上,“是莎兰吗?” 谢长清又是淡淡的一声“嗯”。 谢昭昭非常好奇她离开尧城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叫谢长清不但把莎兰带回家,还凭空有了孩子。 但谢长清明显是不打算多说的。 第491章 归京2 谢长安倒是看出来谢昭昭很好奇,但无奈谢长安自己也不知道多少。 那个姑娘非常沉默,在府上话不多,与伺候的丫头都不会说笑。 正好二哥谢长清也是个话少的人,一杆子都打不出一声来。 其实于氏当初看到谢长清带个大肚女人回府,也着实是惊住了,旁敲侧击、单刀直入都试过询问。 可是谢长清不愿多提,只说了一句:“我的女人,我的孩子。” 然后把全家人都震的僵住。 于氏为了孩子们婚事不顺,子嗣不多的事情愁眉苦脸好久,如今可好,谢长清带回个大肚子的来。 虽然那女子发色瞳色一看就是异族人,有点让于氏意外,但好歹也比没有强吧。 莎兰的到来,还是让于氏开心了几日的。 谢昭昭不死心地盯着谢长清看,低声呼唤:“二哥。” “什么事?” “二哥。”httpδ:/m.kuAisugg.nět 谢昭昭也不说为什么,反正就是喊他,然后还站起身过去,亲自给谢长清添了杯茶,又喊:“二哥。” 谢长清默了片刻。 谢昭昭弯腰盯着他的眼睛,“二哥。” “……” 这一回谢长清沉默不下去,给面子地把茶水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冷淡地说:“她跑到尧城来不走,后来我回京她又追了一路。” 谢昭昭扬眉:“就这样?你就能把人带回家?二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谢昭昭五个兄长里,谢长安最温柔,当得上是善解人意,对女孩子更是没话说了。 而其余四个兄长之中,又属谢长渊最好说话。 别看他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但心肠还是软的。 剩下的哥哥里,四哥谢长珩因为腿的事情性子冷僻,也变得无情,且不愿意见生人,除了秋水姑娘,应该也没人能叫四哥露出几分温柔。 大哥因为是长子,从小更见惯战场残酷,且年长,比其他兄长要冷酷许多。 但若说是最无情的人,绝对是二哥谢长清。 他桀骜不驯,冷酷不羁,曾因为不知什么事情,就能冷心冷情的八年都不回京,不回家看父母一次。 这样的人,就因为一个女人追他,就把人带回家? 如果不是谢长清自己想带人回来,那就算那个女人怀了他多少个孩子都没有。 他就是那么冷血的人。 谢长清不欲多言,淡淡道:“殿下来了。” 话音落下时,谢长清站起身来。 谢昭昭回头一看,果然是云祁进了院子。 此时他们停留在清泉镇驿馆。 这里距离京城还有八十里路,明日一早拔营前行,晚上应该能回到京中。 云祁一进来,谢长清和谢长安便拱手给他行礼问候。 “不必多礼!” 云祁上前虚扶了谢长清和谢长安一把,温言道:“都是自己人,以后私下也不必这么客气。” 谢长清道了声“多谢殿下”,站好后便告辞离开了。 谢长安也晓得云祁和谢昭昭应是有话说,便也一起离去。 云祁望着两人背影挑眉道:“你二哥好冷。” “他一向是这样的。”谢昭昭牵了牵云祁的手:“你可别见怪,他对父母,对我们都差不多。” “不会。” 云祁笑说:“他是你哥哥,我的宽容度很高的……明日一早启程,晚上就能回京了,回去之后我须得入宫面圣复旨,你也要随兄长回家去。” “恐怕要有些日子见不着了,所以我过来寻你用晚膳,免得回去之后相思成灾,办事都魂不守舍。” 谢昭昭失笑:“油嘴滑舌……那我就让人准备饭菜吧。” …… 第二日辰时,大队人马从清泉镇再次出发。 这一回要直奔京城而去,晌午都没有休息。 如今京城的天气还算不错,雪已经彻底化了,虽依然有些冷,但晌午太阳筛下来却也是有些舒服的。 谢昭昭问红霞道:“今日腊月二十八了吗?” “对啊!” 红霞点头,感叹道:“在永州被大雪挡住的时候,属下还想着可能过年都回不来了,没想到回来的恰恰好,赶上一家人团圆!” 谢昭昭笑道:“我当时也是那么想的,不过团圆……倒也不太团圆。” 谢威和谢长羽在幽云那里军务繁忙,过年是回不来的。 正好谢长渊因为陈书兰怀孕的事情又留在了永州那里,要等陈书兰的胎相稳固才会回家,这就不知道回来是什么日子了。 不过谢长清难得回家也是件好事。 很快谢昭昭就想到什么:“对了,我们离家的时候姚婉宁已经怀孕了,算着日子如今是已经生产了吧?昨日六哥竟也没与我提陈书兰的事情。” 谢昭昭朝外面的队伍看了看,谢长安和谢长清都随在云祁身侧,几人看似在闲谈。 自然,云祁和谢长安本身算是熟悉的,话稍微多一些,谢长清几乎话很少,偶尔会与云祁身边的玄明说两句。 谢昭昭只好打消询问的念头。 反正也是快到家了,等回去了便什么都知道了。 她又想起三姐和小月牙。 那时候三姐总说想不到小月牙的名字,也不知如今想到好的了吗? 还有四哥和秋水姑娘。 也不知母亲对他们是什么想法。 虽说于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对谢昭昭也是自小疼宠有加,但谢昭昭凭良心而言,有时候觉得母亲还是蛮挑剔的。 秋水虽是苗先生的女儿,但出身比之如今谢家差的多,母亲会有些不乐意吗? 但转而一想,四哥的情况和性子,若非是遇到了秋水姑娘那样的,恐怕也是不会近任何女子的身。 母亲或许还是高兴的呢。 如此一想,谢昭昭忽然归心似箭,好像立即就飞回谢府,看看母亲,看看三姐和孩子,看看四哥。 大队人马行径速度极快,按照计算好的时间,果然是傍晚十分到达了京城之外。 太子派了贴身的属官前来迎接云祁,在城门处见礼之后,玄甲军在城外驻扎,云祁带官员们都入了城。 他要和陈文硕他们去面圣,谢昭昭顺着马车的窗户远远地朝云祁招了招手。 云祁颔首之后一提马缰奔了出去。 谢昭昭坐了一整日的马车,身子都有些僵了,如今回到京中,又恰逢是腊月二十八,马上就要过年,街上百姓极多,夜市也十分热闹。 她让红霞牵了自己的马来,骑马随在两位兄长身边穿街而过,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 瞧见街上有年轻夫妇抱着孩子,谢昭昭就又想起姚婉宁来,忍不住问道:“六哥,姚婉宁生产了吗?” 谢长安沉默一些,才说:“生了,是个女儿。” “啊?那如今府上可是喜事连连啊,你怎么昨晚没与我说?”谢昭昭高兴地朝着谢长安看过去,发现他脸色有点不对,“六哥?” 第492章 接风洗尘 谢长安轻轻吸了口气,说道:“姚婉宁出了点事情。” “……” 谢昭昭一怔,追问道:“什么事?” “她……孩子倒是平安生下来了,但是她产后血崩,不治身亡。”谢长安说到此处神色也有些不好,“你也知道焕儿对姚婉宁的眷恋。” “因为这件事情,焕儿闹得厉害,母亲也心情不好。” 谢昭昭怔了半晌才皱眉问道:“焕儿闹什么?母亲又心情不好什么?姚婉宁产后血崩,是有什么内情?” “内情倒是也没有内情。”谢长安理了理思绪,徐徐说道:“只是你也知道,母亲当初就不喜欢姚婉宁做大哥房内人。” “后来勉强相安无事,姚婉宁也算是安分谨慎的,但是她身边那个嬷嬷实在不安分,闹出了许多事端来,姚婉宁在孕期和母亲起了几次冲突。” “那个嬷嬷又从中挑拨……事情很复杂,谢焕就觉得是母亲为难姚婉宁,这一来二去的矛盾激化。” “姚婉宁的死,谢焕怨怪母亲。” 谢长安又说:“昨晚本来是要和你说的,但看殿下去了,便没有提……如今你回来了正好宽慰一下母亲。” “焕儿那小家伙也听你的话,你好好劝劝。” 谢昭昭眉心皱的更紧,“姚婉宁身边的嬷嬷是姓方的吗?” “对的……姚婉宁出事之后,母亲一气之下就把那个嚼生根的方嬷嬷打出去了,但是现在焕儿那个样子……”谢长安叹了口气,“姚婉宁出事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 “现在家中气氛不太好,母亲情绪也不稳定。” “我知道了。” 谢昭昭点了点头,眉心轻轻拧着。 于氏对姚婉宁的成见谢昭昭是清楚的,谢焕当初和于氏之间的嫌隙谢昭昭也了解一些。 还以为姚婉宁安分就会相安无事,谁知现在闹出更大的嫌隙来。 谢昭昭整理了一番心情,轻轻吸了口气,下马车时看到街上热闹的好心情也逐渐淡了下去。 谢长清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母亲很想你,你回到家她必定高兴,至于谢焕那小子,不听话就好好管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必想太多。” 谢昭昭唇角微弯,点了点头。 二哥现在可是有人情味多了,还知道安慰人了呢。 兄妹三人带着一行仆从,很快便到了凉国公府门前来。 入城的时候,谢长清的手下已经抄小巷快马回去报信了,因而他们到的时候,于氏已经带着府上的人到门口来迎。 当看到谢昭昭翻身跳下马时,于氏快步上前热泪盈眶:“昭昭儿,可算回来了。” 她一把将谢昭昭抱在怀中,声音哽咽道:“你自小到大还没离开过母亲身边这么久呢,这回一走那么长的时间,还去了那么多危险的地方,可叫母亲担心死了!” “来,让母亲看看……”于氏放开谢昭昭,含泪打量了她一圈,“瘦了好多啊,定然是在外风餐露宿成了这样,等回了家,娘好好帮你养一养!” “好。” 谢昭昭笑眯眯地帮母亲抹了眼泪,才看向家门口。 谢嘉嘉一身绛紫色落雁裙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与谢昭昭视线相对的时候微笑道:“小七回来了,姐姐可想死你啦!” 她的身旁,一身珊瑚色花间裙,梳着两条很大麻花辫的姑娘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谢长珩。 谢长珩也面含微笑:“小妹。” 谢长珩身边则站着锦衣玉容的谢焕。 小家伙鼓着腮帮子,弱弱地喊了声“七姑姑”,看的出来也想念谢昭昭想念的厉害。 谢昭昭上前把他抱在怀中还颠了颠,“小家伙重了不少,看来这大半年有好好吃饭,好好长身体啊……对了三姐。” 谢昭昭转向谢嘉嘉问:“月牙睡着了吗?” “她呀,每日便是吃吃睡睡的,等明儿醒了我带去给你看!” “进府吧。”谢长清淡淡开口,看了谢长安一眼。 谢长安便上去把谢焕抱在了自己怀中。 “呀,对对对!快进去,别冻着了。” 于氏拉着谢昭昭的手,一边往内走一边说道:“对了昭昭儿,你五哥不是和你一起出京的吗?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谢昭昭笑着说道:“五嫂怀孕了,不能赶路,所以要晚点来。” 于氏惊的呆住:“真的吗?” 谢长渊和陈书兰成婚之事,谢昭昭现在家书上便已经禀报过,因而于氏是心知肚明的,但怀孕这个消息属实是大惊喜。 于氏喜上加喜,高兴地连连拍手,“太好了、太好了,这臭小子……手脚还挺快的!” 一家人高高兴兴进了府去。 于氏早已经命人在府上准备了接风洗尘的家宴。 到花厅之后大家各自入座。 于氏拉着谢昭昭坐在了自己身边。 谢昭昭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也是自小就放在身边最疼爱的一个,这一回分开时间实在太久,现在便忍不住片刻不愿分离,一直拉着谢昭昭说话。 谢昭昭一面和于氏说话,一面留心了一下其余的家人。 秋水陪伴在谢长珩身侧,和谢嘉嘉坐在临近的席位。 两人偶尔浅谈两句,看起来交情还不错。 不过也是,谢嘉嘉的性子好,和谁都能很快熟稔起来,前提是她想。 谢焕坐在谢嘉嘉身边,看起来很想和谢昭昭说话,但似乎又碍于于氏也不愿上前。 谢长安过去带他照顾他。 谢长清还是老样子,自行用餐冷淡寡言。 谢昭昭想着莎兰没来,也不知是因为身子重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二哥竟然也不去关照一下。 哪知于氏先看不下去了,皱眉说道:“老二,你不去看看兰姑娘吗?” 莎兰到了府上之后,谢长清便说她是兰姑娘,现如今家中人都是这样称呼。 于氏觉得这个兰姑娘像个懒姑娘。 平素都在自己的院内不出门见人,极少走动,和谢长清哪哪都像。 谢长清淡声说:“她没睡吗?” “……” 于氏深吸了口气,声音冷沉:“你这话问的,她是你的人,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自己都不关心吗?你昨日就出门了,现在才回来,也有两日没见着了。” “她快要生产了,你这个态度不应当吧?” 第493章 母女夜话 “嗯。” 谢长清点了点头:“等会儿看。” 于氏一噎。 她对其他孩子都还算有点办法,唯有对谢长清和谢长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长羽是凉国公世子,已过而立之年,做事素来很拿得准主意,便是谢威和他说话都很客气,也很尊重他的选择。 于氏这做母亲的自然更是。 谢长清却是小时候就是个刺儿头,长大了更不好管教,性子冷冷淡淡骨子里却不羁倔强,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不能威逼胁迫。 于氏想起谢长羽就忍不住看了谢焕一眼。 谢焕正瞅着谢昭昭和,不小心视线和于氏对上,立即别开脸不愿多看一眼。 于氏心里扎了根刺似的,唇角笑容也苦涩。 真是没想到一个姚婉宁,叫自己的长孙对自己这番态度。 手背上忽然一片温热。 于氏抬眸一看,对上谢昭昭乖巧带笑的脸颊,“娘,我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我好想你的。” 于氏心里顿时冰川化开一样,回握住谢昭昭的手连连点头:“当然,在娘的春和楼还是去你的望月楼?” “春和楼。” “那行,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谢嘉嘉凑过来笑:“我也想和娘亲一起睡。” “那你也来。” 谢昭昭笑着说道:“娘那架子床够大,我们三人睡也行的。” “我有月牙啊……”谢嘉嘉叹气道:“那小家伙睡了一整个白日,恐怕晚上不会好好睡觉,那可是个混世魔王,到时候吵得你们睡不好。” 谢昭昭笑着说“不怕”。 谢嘉嘉却说:“还是算了,你赶路太辛苦了,今晚就算是与母亲说说话,肯定也是要好好休息的,不能把她小魔王带过去吵你,改日吧。” 于氏点头:“嘉嘉说的对,快吃吧,吃了好好洗个澡,早点休息。” 谢昭昭只好说:“也好。” 席间气氛热络,其他人都能相互交谈两句,只有谢长清遗世孤立,冷淡的很。 家宴结束之后谢昭昭便和于氏到了春和楼去。 路上,于氏交代人去将望月楼内给谢昭昭早早准备好的衣服拿了过来,以方便在春和楼更换。 进到春和楼的时候,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于氏催着谢昭昭宽了衣服泡进水中,她自己脱去繁琐的衣裙,挽了袖子亲自给谢昭昭沐浴捏背。 谢昭昭虽然连声说不必,自己可以,但于氏很坚持。 谢昭昭便只好做个乖巧的女儿,趴在浴桶边缘和母亲说话。 于氏瞧她身上有些细碎伤痕,心疼不已:“你啊,从小就皮,跟着你爹和你哥哥们舞枪弄棒的,看看这身子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这么多的伤口。” “这是这回新添的吧?是在你四哥那儿还是在你二哥那儿?还是在冀北?” 于氏忍不住皱眉数落:“这几个臭小子怎么做哥哥的,保护不了妹妹吗?还叫你受伤!” 谢昭昭轻声笑道:“哥哥们都很厉害的,如果没有他们保护,我定然伤的更厉害。” 关于在尧城被困密室的事情,谢昭昭可没胆子告诉母亲。 她只与于氏说了些简单的,不危险的事情。 但于氏听的依然心惊肉跳。 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听那些经历依然是害怕的。 “水有点凉了。”于氏轻轻拍了拍谢昭昭肩膀,“起来吧。” “好啊。” 谢昭昭破水而出,等婢女为自己擦干净身上的水渍,换上了轻软的中衣,她和于氏一起坐在架子床边,背过身让于氏为她整理长发。 “你五哥和陈家姑娘怎么样?”于氏问。 “挺好的……五哥算是为陈姑娘收心了吧,娘你想想,从陈姑娘出现之后,五哥可出去拈花惹草过?” “倒是没有。” “所以啊,缘分到了嘛。”谢昭昭回过头看着于氏,“你是不知道五哥对五嫂的关照程度,那是捧在手心怕冻着,含在口中怕化了。” “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信。” “臭小子也有今天……也亏得陈姑娘不嫌弃他乱七八糟的。”于氏哼笑了一声,继续为谢昭昭整理着长发,“你四哥说不想办婚事,打算在府上待一段时间,就带着秋水去别处。” “那娘同意吗?” “我不想同意……”于氏脸上笑意收敛几分,又说:“但我又觉得,你爹走之前与我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他和秋水自己都不愿意帮婚事,我瞎操什么心?” “他们自己乐意就好了,愿意去行走江湖也随他们,只要隔一段时间回来家里瞧瞧,娘也就满足了。” “你二哥那里……他和你四哥不一样。” 谢昭昭明白于氏的意思。 四哥不在朝为官,就是白身一个,浪迹江湖自然可以选秋水这样的妻子。 但二哥谢长清身负要职,妻子绝不能是来路不明的。 大约于氏觉得莎兰来路不清吧。 以谢长清和莎兰的性子,应该没人会主动告诉于氏莎兰身份。 谢昭昭便转身与于氏说道:“娘可以安心的,那位兰姑娘不是寻常人,更不是山野村妇,她是茉兰的公主,一个海上小国,到时候让二哥请个成婚的圣旨。” “茉兰关系到儋州许多小族群,身份配得上,二哥娶她与朝廷也有益处。” 于氏怔了怔,不可置信道:“是个公主啊?” “对的。”谢昭昭笑着歪在于氏肩头,“二哥运气也不错的,随手相救,就救了一个公主呢。” 于氏好奇道:“你知道他们的事情?那你快与娘亲说说,我好奇的不得了,可是老二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根本不告诉我!” “行!” 谢昭昭便把谢长清和莎兰之间的事情,自己了解的那些大致说了说。 当然关于她看到谢长清和莎兰床上二三事,她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经她描述之后的故事倒多了几分英雄救美的唯美梦幻色彩。 于氏听的感慨,“那说起来也算是佳偶天成,阴缘天定了……只是你二哥都不动作,也不见请旨成婚,我问他什么想法,他总是不吭声。” “真是讨厌死了!” 第494章 温馨 孩子多了有时候也是烦忧。 于氏前世便是如此,担心老大顾虑老二,为老三夜不能寐…… 只是前世谢家满门被害,谢昭昭都不曾和母亲有过这样拥被夜谈的时候。 此时忽然想到以前没了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和楚南轩四处奔走的那些时日,竟觉得浑身发冷,孤寂难受。 她忍不住抱紧了于氏的臂膀唤了声“娘”。 “是不是累了?” 于氏低头看她面上有困倦之色,不由放柔了声音,“那就快睡吧,这些琐事咱们来日说也是一样的,你现在回家了,时间多着。” “嗯。” 谢昭昭点点头,她知道母亲为谢焕的事情烦忧,有心开解一二,倒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解。 谢焕还小,大人本来是不该和孩子计较的。 毕竟童言无忌。 但有时候直接的童言也会伤人。 母亲疼爱谢焕,先前就受不得谢焕为了姚婉宁冤枉她,如今情况更甚,心里哪里舒坦。 谢昭昭打算还是明日先去看看那小崽子,然后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在说吧。 她帮于氏拉了拉被子,又唤了声“娘”。 于氏眸中尽是柔和之色,轻轻拍着谢昭昭的肩头,口中低喃“睡吧、睡吧”。 谢昭昭便在这样的轻拍之下,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路上属实是有些累了,如今在母亲身边睡着,竟是一夜无梦。 第二日谢昭昭起来时神清气爽。 她在于氏这春和楼内洗漱,而后和于氏一起用了早饭。 于氏派人去叫了谢嘉嘉让她带孩子过来。 至于谢昭昭几个哥哥,平素都是自己用自己的,今早于氏也没招呼,只叫了谢长安。 谢长安可算是最让于氏省心的孩子了,任何时候看着都顺眼欢喜。筷書閣 谢嘉嘉有带了月牙过来。 现在月牙一岁多,已经学会了走路,牙牙学语可爱的不得了。 谢昭昭从见了她便把孩子接来抱在怀中逗,没一会儿小家伙就学会了叫“姑姑”,而且脆生生的,一点不拗口,吐字清晰的很。 “姑姑、姑姑……” 小月牙伸出两个肉乎乎的小胳膊,抱在谢昭昭的脖颈之上,小嘴也吧唧一下亲在谢昭昭脸上,亲了谢昭昭一脸的口水。 谢昭昭轻笑着也亲了小丫头脸蛋一下,嗅到了一股奶呼呼的香气。 她举着小月牙,让她的小脚丫踩在自己肩头玩,把小丫头逗得咯咯娇笑不停。 谢嘉嘉连连摇头:“小妹你最好别这样逗她,她聪明的紧,你这样带她,她玩高兴了回头便要折腾我也这样抱她,我可没力气啊。” 谢昭昭“啊”了一声,笑眯眯地说道:“没事,她闹的时候你叫我便是,我帮你带。” “话是挺好听的,可你也是大忙人,怎么可能有时间每日来帮,到时候还是我受累啦!”谢嘉嘉笑嘻嘻地说:“你别给这臭丫头惯出坏毛病,不然真的难带。” 谢昭昭想了想,还是把小月牙从肩膀上放下来,规矩地抱好。 “姑姑、高高、高高!” 小月牙不依的嚷了起来,小胳膊小腿都往谢昭昭身上扒拉,“要高高……” 片刻功夫而已,小家伙已经眼泪哗哗。 谢昭昭看的于心不忍,便想再抱她起来一下。 哪知谢嘉嘉直接伸过手把孩子抱了回去,指尖点在月牙鼻尖上,“安静。” 月牙竟然就偃旗息鼓,不闹了。 只是小小声地啜泣一二。 之后谢嘉嘉把她交给了一边的乳母抱着。 谢昭昭看的惊奇,“姐姐如此厉害,一根手指就把孩子哄好了!” 这么厉害还说孩子难带? “那不然呢?”谢嘉嘉无奈地说道:“我要是不这么厉害,不得被这小丫头搞得脱层皮?你现在抱着觉得好可爱好贴心好喜欢。” “你要是日夜不停和她在一起,是有可能被逼疯的。” “这也便是我亲生,如果不是我自己生的,我定然没有丝毫耐心……姐姐是过来人,提前给你打个招呼,等你以后成婚生了孩子,定然不能太纵容。” “你妥协太多,孩子就能得寸进尺,小孩也一样,到时候你只会更累死累活越难带。” 谢昭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前世也不曾生养过,对这个当然不了解,虽见过楚赫还有谢焕,然而这两个孩子都有别人照看。 她是没有长时间贴身照看小孩经验的。 谢嘉嘉的话虽然偶尔听清新脱俗的,但总是有些道理。 “别听她胡说。” 于氏一把将谢昭昭拉过去,“她懒,所以便这样带孩子,你到时候如何带,你自己做了母亲自然就知道了,不需要旁人教。” 谢昭昭心想说的也是。 谢嘉嘉撇了撇嘴,倒是没顶回于氏去。 谢长安坐在一旁,看母亲和姐妹说笑也不插嘴,只是看月牙咿咿呀呀了两声,便过去逗了逗她。 几人欢欢喜喜用了早膳后,于氏亲自送谢昭昭回了望月楼去。 先前收到谢昭昭要回来的消息,这里老早就收拾过,于氏还给谢昭昭准备了许多冬日里和年节下穿的衣服。 只是尺寸是按着谢昭昭先前的尺寸准备的。 她昨日给谢昭昭沐浴的时候,发现谢昭昭瘦了许多,这些衣服倒是都不太能用的上。 进到望月楼后,于氏忍不住喃喃:“出门在外就是辛苦,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你哥哥们不懂得照顾人,怎么殿下……” 话至此处,于氏到底是不好直接数落云祁不是,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如今既回来了,那就好好吃好好喝,养养身子,还是胖一点好看。” “那些衣服……等过段时间在穿,娘让人重新给你做两身吧。” “行。” 谢昭昭牵住于氏的手,心情愉悦自不必多言。 其实她一年四个季度衣服本就不少,穿都穿不完,有的衣服只穿一两次便放了起来,几乎是全新的。 如今早已经不长个,以前的衣服都是可以拿出来穿的。 但是于氏觉得几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马上要过年,怎么说都不能穿前几年的旧衣过年,便让身边女红好的嬷嬷婢女紧着时间,将准备好过年的新衣,给谢昭昭稍稍改了改尺寸。 母女二人便在这望月楼一待一日。 到了下午,于氏去查看为各府送年礼的情况才回了春和楼。 谢昭昭稍稍歇息了一下,起身去寻谢焕。 第495章 恶性循环 谢昭昭出京的时候,谢焕已经被选为安阳公主儿子的伴读,平素都在皇家书院里。 现在快过年,书院放假便在家中歇息。 他一直住在谢昭昭大哥谢长羽的昶枫园里。 谢昭昭寻过去的时候,却没见着人,问了园中伺候的人才知道,谢焕是去寻谢长清了。 红霞小声说道:“二将军那么冷的一张脸,小公子竟然能去寻他?” 谢昭昭说:“或许是二哥和大哥像一点吧。” 谢长羽和谢长清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场都有些相似,区别只是细微,或许对孩子来说是没有区别的,谢焕愿意亲近谢长清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谢昭昭转往谢长清那院落,但这一回还是扑了个空。 谢长清不在。 莎兰住在谢长清隔壁的院子里,谢昭昭路过的时候瞧见她坐在窗前朝外望,两人视线相对,打了一个照面。 她们以前在尧城算是相识的。 如今莎兰还怀着谢长清的孩子大腹便便,没准以后也是家人呢……谢昭昭迟疑片刻,迈步停在莎兰那院门之前,“我能进来吗?” 莎兰淡淡说:“这是你的家。” 谢昭昭微笑着走进房中。 这院落原是为客人准备的,但其实一年到头能在府上过夜的客人几乎没有,所以客院难免冷清简单了点。 但如今莎兰这间厢房却看着很温馨,可以想见于氏也是用心照看的。 只是……莎兰又和这些温馨似乎格格不入。 她穿着秦人的衣裙,却没梳秦人的发髻,不用秦人的钗环,长发随意用了一条发带捆着垂在脑后。 看到谢昭昭目光落在自己的头发上,莎兰淡漠地说:“你们的发髻累人。” 其实要不是没有衣服可穿,她甚至不会穿她们这里的衣服。 虽然好看,但十分繁复累赘,舒适感差的多。 “你常年在尧城外海那里,忽然到盛京城来,定然是有很多不习惯的。”谢昭昭微笑着坐在莎兰身边,目光下移落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身子还好吗?” “问我,还是问这个孩子?” 谢昭昭一怔,察觉她语气中毫无温度,还似乎有清淡的嘲讽厌世之色,便眉心轻轻一蹙。 谢昭昭迟疑地问:“你……在这里不开心吗?和二哥闹矛盾了?” 莎兰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黯淡之色,也很快垂下眼眸:“我累了。” 她这是不愿意和谢昭昭多言的意思了。 谢昭昭不知缘由不好开解,也不好久留,只好留下一句“那就好好休息”离开了。 出院子的时候,她回眸看了一眼,见莎兰放下了窗棱,啪嗒一声隔绝了一切。 谢昭昭蹙眉:“你去打听一下,她和二哥是怎么回事。” “是。” 谢昭昭问了角门那里的守卫才知道,谢长清带着谢焕去安阳公主府了。 谢昭昭左右是没事,便命人套车,到安阳公主府外去等。 巧的是刚到那里,就见谢长清带着谢焕出来。 谢长清是带着谢焕骑马来的。 这一下出了门,便也是直接翻身而上。 谢昭昭给玄靖打了个手势,玄靖便上去招呼了一声,“二将军,小姐来了,请您上马车。” 谢长清一怔,瞧了瞧不远处的马车,正好看到谢昭昭推开车窗朝他笑。 谢长清沉吟了一下,抱着谢焕弯身上了车。 “姑姑!” 谢焕一看到谢昭昭直接扑过去把人抱住,毛茸茸的脑袋在谢昭昭怀中滚啊滚的,“姑姑你是来接我的吗?我还想着回到府上去找你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谢昭昭揉着他的小脑袋问:“快过年了怎么还乱跑!” “肖熠前段时间给我准备了年礼,我也亲手给他准备了一个,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就让二叔带我过来把礼物送给他。” 肖熠就是安阳公主的儿子,和谢焕同岁,只差月份而已。 谢昭昭轻笑:“那你们交情还挺好……”她又看向谢长清,笑意更深,“你还挺有本事,连你二叔都能请得动,要知道你二叔可不是什么人的面子都给的!” 谢焕嘻嘻笑:“二叔哪有你说的那样,二叔可好说话了,肖熠也说喜欢二叔,还想叫二叔教他骑马射箭呢,二叔是什么人哦,哪里有空教他!” 第496章 开解 谢焕哭的声泪俱下。 谢昭昭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等到他哭声渐渐停歇,抽抽搭搭的时候,谢昭昭才稍稍把他放开一些,拿了帕子擦拭谢焕脸上泪水。 “府上只有门前挂了彩绸,其他地方都没有挂,你没有发现吗?”谢昭昭柔声说道:“大家不把你婉宁姑姑的死放在心上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说的?” 谢焕抽噎道:“大家明明就是不放在心上——” “告诉姑姑,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说的?” “……” 谢焕啜泣了两声,才弱弱地说道:“是、是方嬷嬷走的时候跟我说的。” “她还与你说什么了?” 谢焕看了看谢昭昭,又飞快地看了谢长清一眼,才低声又说:“方嬷嬷一心为了姑姑好,她没有坏心眼。” “可是她不懂得分寸。” 谢昭昭认真地说道:“她做许多不该的事情……她让你为了婉宁姑姑和你祖母对抗,就是让你婉宁姑姑难做人。” “难道你婉宁姑姑平时都没与你说过安分的话吗?” 谢焕沉默了良久才点点头:“姑姑经常说,可是、可是我觉得姑姑那么好,方嬷嬷也说姑姑可以有个更好点的身份,可是祖母她讨厌婉宁姑姑……” “你怎么知道祖母就讨厌婉宁姑姑?她要是真的那么讨厌,当初就会把她送走,也不会留她在府上待着了。” 谢焕咬了咬唇又说:“她是知道我喜欢姑姑,怕我不高兴才没把姑姑送走。” “原来你也懂得祖母对你心疼倍加。” 谢焕僵了僵。 谢昭昭徐徐出声:“知不知道祖母为什么不抬你婉宁姑姑的身份?” “后宅抬妾室身份这件事情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焕儿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该知道你婉宁姑姑原本的身份就不光彩。” “她能做你父亲妾室本身就已经是不容易,如果再抬,抬到什么身份,妻子吗?” “你可知道你父亲是凉国公世子,他日继承爵位便是谢家掌舵人,他的妻子如果身份不光彩,那他背地里会被多少人嘲笑?你想过吗?” “我、我不知道……”谢焕神色惶惶:“方嬷嬷只和我说有了身份姑姑可以不用那么谨小慎微,可以少受气……” “谢府到底是谁让你婉宁姑姑受气了?你祖母给过她气受吗?还是你三姑姑和你六叔给的气?” “焕儿你仔细想想,他们找过你婉宁姑姑的晦气吗?还是短缺了她吃用的东西,苛责她晨昏定省,给府上的人当牛做马?” 谢焕张口结舌:“没……” 从来没有。 谢昭昭一字字说道:“从你婉宁姑姑做了你父亲房内人开始,你祖母便免了她晨昏定省,她一人住一个院子,吃穿用度也从未短缺。” “后来她怀了孕……谢家这些年都没有添丁,你祖母也是很高兴,还曾给了你婉宁姑姑不少好东西,让人专门照看她的胎。” “可是那方嬷嬷贪心不足,觉得可以再进一步——” 而姚婉宁又性子软弱管不住下人,以至于事情越来越糟糕,到了现在的地步。 “焕儿。”谢昭昭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怎么可以把事情怪罪到你祖母的头上,难道她想让你婉宁姑姑出事吗?” “她明知你对婉宁姑姑的看重,知道姚婉宁出事你肯定要伤心,她怎么愿意让姚婉宁出事?” 谢焕又红了眼眶,“我、我……” “你啊。” 谢昭昭柔声说道:“你与你婉宁姑姑自小相依长大,感情深,她出了事你伤心难受,姑姑都明白,可是你祖母又做错了什么?” “她疼爱你,顾忌你的心情,却成了你伤害她的理由吗?” 谢焕再一次眼泪汪汪。 谢昭昭把谢焕揽入怀中轻叹道:“你是愿意听你婉宁姑姑的,还是听那个方嬷嬷的?” 谢焕啜泣道:“我、我自然是听姑姑的。” “我想你婉宁姑姑平素肯定交代你要孝敬祖母,不能为她和人起冲突的对不对?” 谢焕点头。 谢昭昭不厌其烦给他擦眼泪,“那你再好好想一想,到底是祖母对你好,还是那个方嬷嬷对你好?” “我、我不知道……”谢焕茫然。 方嬷嬷和姚婉宁从谢焕记事起就照看他,他对他们自然比对于氏亲近三分,小孩子的心是简单的,和谁待在一起久了就觉得谁亲近。 谢昭昭耐心地说:“你祖母要不是为了你,也不能容忍那个方嬷嬷一再挑事,直到你婉宁姑姑出事了她才忍无可忍。” “她只是不把‘我对你好’这种事情放在嘴上。” “可你想想,你四季穿戴,吃喝用度什么不是你祖母亲自过问的?方嬷嬷对你说了几句好话,送你几颗糖果,难道就把你祖母对你的好也抵了吗?” 谢焕小小的脸上流露复杂神色。 谢昭昭轻叹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便容易被人误导,做出些让亲人伤心难受的事情来,等以后你懂了会后悔莫及的。” 话到此处,谢昭昭不再多言,拿了手帕把谢焕脸上泪水擦拭干净。 小家伙就坐在一边低着头不吭声了。 谢昭昭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看了一眼坐在一侧从头至尾没有吭声的谢长清。 谢长清双手环胸背靠着车壁,微闭着眼养神,到此时才稍稍张开眼眸,看了看谢昭昭又看了看谢焕,神色不变。 谢昭昭忍不住说:“二哥,感觉你到了京城后比在尧城的时候冰冷了很多,是这里的气候你现在不习惯了吗?还是饭菜不和胃口?” “没有。” 谢长清语气淡漠:“都挺好的。” 那你这是怎么了? 这话在谢昭昭舌尖上滚了一圈,谢昭昭还是没问出来。 她大约知道,谢长清想说就会说,不想说怎么问都不会开口。 谢昭昭又想起先前看到莎兰的模样,欲言又止了片刻,迟疑道:“你……你和兰姑娘闹了矛盾吗?” 谢长清眉心轻拧,“她脾气不好。” “哦?”谢昭昭好奇地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谢长清又不愿多说了。 谢昭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便道:“她背井离乡到这里来,所有的一切都不适应,周围熟悉的人也只你一个。” “而且还挺着那样大的肚子,脾气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二哥你便多包容一些吧。” 谢长清“嗯”了一声,又闭上眼养神。 谢昭昭不知他是听进去了没有。 第497章 做给活人看 回到凉国公府上之后,谢昭昭把谢焕送回了昶枫园,又转道去了于氏的春和楼。 于氏还在忙年节的事情。 原本谢家中馈是窦氏掌控,后来谢昭昭抢到了于氏手中,但实则于氏看账头脑发晕,一应事情都是谢昭昭主持管理的。 后来谢威因为二房之事获罪出京,所有事务更是完全落到谢昭昭一人头上。 可偏偏春日里谢昭昭出了趟门,府中事情于氏也不得不亲自操持起来。 如今大半年过去,总算是稍稍习惯了这些内宅事务。 谢昭昭进去时,于氏正好吩咐完最后一家的礼单。 像凉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每年逢年过节和各府人情往来都是门道,需要仔细经营操持才是,莫说结交多少朋友,却不能轻重不明的得罪了什么人。 “昭昭儿!” 于氏笑着上前牵住谢昭昭的手,尽管谢昭昭如今早已是老姑娘了,但她对女儿还是小时候的称呼,“来的正好,帮娘看看这些选给贤妃娘娘的礼物可还行。” “好!” 谢昭昭走上前去翻看了礼单后慢慢点头:“都挺好的,配得上娘娘的身份。” “这个是给太子府良娣和几位娘娘的,你也瞧瞧。” “好……” 谢昭昭接过来看过,敏锐地发觉这份礼物其实要比给贤妃娘娘准备的更用心一些。 于氏轻声说:“你啊,没准在家中待不了几日便要嫁出去了,到时候也不知是住在东宫还是住在定西王府,但张良娣她们总的还是你的长辈,礼物是要认真一些。” 谢昭昭心中顿时暖融融,“婚事还没定下日子,娘已经这样为我操心了。” “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于氏轻拍了拍谢昭昭的手笑着说道:“你是我最小的女儿,也是去了半条命生出来的,便等于是我的半条命。” “娘子希望你以后过的好。” 谢昭昭忍不住抱住于氏,“我肯定能过的好,娘亲就放心吧。” “那是最好。” 母女两人相拥片刻,谢昭昭牵着于氏到了里头榻边坐下,柔声说道:“娘,把姚婉宁上了族谱吧,给个正经的妾室身份,再办几场法会。” 于氏眉毛耸动了一下,“怎么忽然提她?” “我今儿和焕儿聊了聊。” 谢昭昭叹道:“那孩子对姚婉宁情分深重,一提起来便哭个不停,大约……是觉得姚婉宁不被重视。” 于氏冷冷道:“还要怎么重视?难不成当初敲锣打鼓娶进门,如今还要整个凉国公府一片素缟给她大办丧事不成?”https:/ 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价值。 虽说谁的命都是命,但有的人的确价值比有的人高。 姚婉宁死于生产,同为女人于氏瞧着也不好受,命人好好安葬也做了法事超度亡灵,本来可以做的更多一些。 但偏偏谢焕怨恨她,倒叫于氏不愿多做。 谢昭昭说:“不管怎么样,姚婉宁已经死了,也为谢家留下了一点血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身后事素来也是做给活人看的,死人又能真的享受到多少?焕儿并非不明事理,只是被那方嬷嬷挑拨……他一向眷恋姚婉宁,姚婉宁忽然去世他受不住打击才会和母亲嫌隙。” “我们给姚婉宁一点体面,换焕儿不要和家人离心,我想还是划得来的。” 于氏沉默了一阵,“你说的是不错,那就这么办吧。” 先前谢嘉嘉也建议过。 但当时事情刚发生,大家情绪都不好,于氏也被谢焕激到了气头上,便拖延到了现在来。 于氏又说:“等过了年办,明儿就除夕了,也不是办这些事情的时候。” “嗯。” 谢昭昭点点头又说道:“对了娘,二哥那里,我的意思是那位兰姑娘,她本不是大秦的人,恐怕吃穿用度都不会习惯,派人帮她做些异族服侍吧。” “儋州那里的异族服侍都很好看,我们瞧着赏心悦目,她穿的也能开心点。” “生孩子是大事,情绪不好有时候挺让人担心的。” 于氏眉心又是一皱,“是啊。” 姚婉宁那时候便是情绪不稳,以至于拖累的身子,这个兰姑娘和老二又闹矛盾…… 于氏想着想着,深深叹了口气,真是一个两个不叫她省心。 …… 府上便有裁缝。 但谢昭昭看莎兰兴致不高,便也没有去打扰,而是找了先前给莎兰做衣服的尺寸出来。 谢长清带她回来之后,住在谢府,于氏也是给她做了两身衣裳的。 如今她身子重了略微丰腴,尺寸自然要再大一些。 而且现在孕期肯定传不了几日,生完孩子又得做新的,所以便只做一身。 至于衣服的款式,则尽量找了几个儋州那边时兴的。 茉兰毕竟只是传说中的小国,谢昭昭不曾见过他们的衣裙,朝中关于茉兰方面的记录也极少。 吩咐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谢昭昭回到自己的望月楼,瘫在床上一点不想动。 好像也没做什么,但是累的够呛。 也不知道云祁昨日入宫面圣情况如何……应该是大受赞扬吧。 这一趟巡视冀北,不但解决了冀北问题,还将启州那场或是扼杀在半路,儋州平乱虽然是她和谢长清去办的,但若没有先前启州之事,也不会引出后面的。 如此算起来,云祁的功劳大的厉害。 他本就是万众瞩目的皇长孙,有这样的不世功劳,功德配位也是应当。 明儿就是除夕了…… 谢昭昭眼皮沉重,思忖着除夕宫宴上应该会见到云祁吧,那也不必太过想念,便是几个时辰的事情。 …… 莎兰住的客院叫做怀月斋。 谢长清和谢昭昭送了谢焕回昶枫园之后,便回自己院落休息,路过怀月斋的时候,看到里面冷冷清清的,伺候的人也不在。 他脚步停顿一瞬,撩袍进去。 只听里头传出叮叮当当很清脆的声音。 他狐疑着把门打开,却是莎兰趴在桌上,手指拨动着空茶碗在桌上转。 叮当声音便是茶碗碰到桌面传来的声响。 派给她的两个婢女站在门内,距离莎兰很远的位置。 莎兰不喜欢她们靠近。 听到开门声,莎兰抬了抬眼,视线淡淡扫过谢长清的脸,之后又低头继续玩茶杯。 第500章 同床异梦 莎兰却早已是习惯了他眼中的那些风暴,知道他是个纸老虎,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她有恃无恐地贴靠在谢长清肩头,低声说道:“我马上会生孩子了,等生了好孩子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一直在一起。” 谢长清当然听懂了那“一直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自然不是常人所说的一起生活,而是恢复以前在尧城那种状态——床伴。 她是把他当什么了? 这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为了族人的安宁,所以她这么卖力的吗? 她一直这么卖力,对那些能护卫她族人的人都那么卖力? 谢长清有一股火气从心底升腾而起,又在升腾了一半的时候哑了火。 最后,他无力地闭上眼睛。 莎兰靠着他也闭上眼睛,脚丫子得寸进尺地贴在他的身上汲取温暖。 今晚点滴的亲近叫她稍稍安了安心,却不知两人从来不曾认真交流过,即便睡在一起依然是同床异梦。kuAiδugg …… 除夕这日,天降大雪。 京中这一日也不知道上了多少封瑞雪兆丰年的折子。 谢昭昭昨晚睡的不错,醒来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大片,站在窗前伸了个秀气的懒腰。 香桂和香玉很快便带着婢女进来服侍。 香桂笑眯眯地说:“小姐午后就要入宫赴宴了,这衣裳可得早早的暖起来,到时候小姐穿在身上不会凉。” “嗯。” 谢昭昭随意瞥了那盛放衣物的一排长条盘。 这是云祁一早让人送过来的,珊瑚色流云锦宫装,繁复而奢华,上面点缀了许多谢昭昭最喜欢的琉璃珍珠,还有搭配的头面首饰。 绣鞋鞋尖上嵌着的那颗珍珠圆润光亮,只摆在那里,便觉价值连城,寻常人想都不敢想,哪里舍得穿在脚上。 谢昭昭淡笑了一声,回到妆奁前任由婢女为自己梳发。 如今太平盛世,大秦国力强健,年节也操办的异常盛大。 整个京中早已经是张灯结彩,宫中彩绸飞扬。 今日的大雪也更为年节妆点了气氛。 参加宫宴的王侯贵族、文武百官以及家眷都是午后便开始陆续入宫。 谢昭昭与母亲也是在午后出了门。 谢嘉嘉还是懒怠的不想去,推说要照顾孩子就赖在了家里。 第503章 请婚2 “我——” 谢昭昭扶着云祁的手站起身来,有些感慨地说道:“有一点点激动。” 她早知自己是要和云祁完婚的。 也觉得早就知道的事情,早一日晚一日总归都会到那一天,但真的和云祁跪在大殿内,请旨完婚这一刻,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平静淡漠。 谢昭昭眸光落在宣武皇帝身上片刻,又缓缓地转到了云祁的脸上,唇瓣轻启低柔出声:“能和殿下赴白首之约,是我前世今生修来的缘分。” 众人眼底都是笑意,只觉这话当真是情深意长,十分应景。 可只有云祁和谢昭昭知道,这并非为了应景的溢美之词,而是他们真的历经艰险磨难,两世浮沉,才走到今日这地步。 云祁握紧了谢昭昭的手,十指相扣,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也似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 宣武皇帝笑容满面,看着大殿之中的一对年轻人,只觉得赏心悦目,天作之合,一摆手道:“去吧,替朕去放长明灯!” “是。” 云祁领了命令,行礼之后牵着谢昭昭离开了大殿。 所过之处,王公大臣们以及女眷的目光落在二人的身上,有艳羡的、有慨叹的、也有那些看不顺眼的。 而这所有的目光都不会影响那一对金童玉女的脚步。 他们的手牵在一起,心也相贴。 出了大殿,前往城楼这一路上,云祁都牵着谢昭昭不曾松手。 两人一起上了车辇,分坐左右。 谢昭昭这才用指尖勾了勾云祁的掌心,很有些马后炮地说:“你怎么把生孩子挂在嘴上,真是……” 云祁倾身吻在谢昭昭唇角。 谢昭昭立即闭嘴,反手把车辇上微微挂起的帘子直接给拍的簌簌落下。 瞬间外面跟随的士兵再也看不到车内景象。 云祁的吻也在这一瞬彻底压在谢昭昭唇上,空闲的那只手叩在谢昭昭另外一手手腕,不由分说便把谢昭昭扑在坐垫之上。 谢昭昭挣扎了一下,既怕外面的人听到里面响动有所猜想,又几日没见有些想念,到最后便放他胡作非为。 云祁见她乖了,松开谢昭昭的手腕,一手扣在谢昭昭腰间,一手抚上她的脸颊,那亲近的势头,真是恨不得当场把谢昭昭给拆吞入腹。 谢昭昭轻哼一声,低弱又断断续续出声:“阿、阿祁……你这样、会弄乱我的发髻……别了……” 云祁听而未闻。 实在是等了太久,想了太久,今日得了陛下允婚,她又俏生生坐在自己面前哪里能忍得住? 这债从前世欠到今生。 他不能连本带利马上拿回来,那现在他得先收点利息! 炙热狂乱的吻从谢昭昭唇角滑走,落在颈项之间,谢昭昭的双手抓在云祁的手臂之上。 自从尧城死过一次之后,她对云祁似乎彻底没了抵抗力。 哪怕明明知道他现在过分胡闹,竟也推不下去。 马车颠簸间隐约出了宫门,云祁气息极度不稳,猛然把脸埋在谢昭昭颈项之间,紧紧抱着她,总算是稍稍放过了她。 两人气息都不稳。 云祁身上的龙涎香和谢昭昭身上浅淡的冷梅香交叠在一起,两人的心跳也砰砰砰乱做一团。 谢昭昭浑身软绵无力,双手抱在云祁颈项之间,双眸水雾似的,下意识开口唤了声“阿祁”却是媚的让自己都脸红心跳。 “别喊我。” 云祁叹息,懊恼地说道:“这是勾引。” 他现在浑身僵硬,难受至极。 这利息收的一点也不愉快。 谢昭昭脸上一红,紧紧咬住了唇瓣。 她也不想喊他。 两人就这般相拥良久,等到呼吸逐渐平稳,外面的人声也越来越大,似乎是进到了闹市之中,云祁这才抱着谢昭昭坐起身来。 他低头想说点什么,但当看清楚谢昭昭的模样时话顿时就卡在了嗓子眼。 眼底本来平复的火苗又嗖的一声窜起来。 谢昭昭此时发髻之上的钗环松脱,斜斜挂在那里,额前鬓角都落下些许碎发,媚眼含春红霞晕染了脸颊,简直是面犯桃花。 尤其是那红唇娇艳欲滴似雨后玫瑰一般,微开的领口露出白玉一样的颈项,上面点点红梅都是他放肆之后的罪证,惹人遐思冲动。 云祁艰难地别开脸,喉结滚动,一把将谢昭昭按在自己怀中抱紧,“妖精!” 谢昭昭茫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姿态。 但听到这一声就很不以为然。 自小到大,说她是小精灵的、小仙女的、母老虎的……总之是怎么说的都有,但说是妖精的,这还是第一次。 她忍不住咕哝了一声,“胡扯!” 云祁轻哼:“不许说话,我会忍不住。” “……” 谢昭昭脸上又是一红,果然不吭声了。 云祁轻抚着谢昭昭的鬓发片刻,散散慢慢地给谢昭昭扶起发髻间的钗环,又笨拙地帮她收拢额头和鬓角碎发。 谢昭昭说:“我自己来吧。” “也行。” 云祁这才把人放开。 在谢昭昭起身的时候,他利落果断地帮谢昭昭把领口拉紧,挡住脖颈之上的点点红梅,还下意识地在那襟口轻拍了一下。 然后在手掌触及到某处软绵时动作滞了滞,依依不舍地把手收了回去。 谢昭昭脸上又是一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坐远了许多。 云祁干咳一声,“不是故意的。” 谢昭昭已经不想理他,但无奈这里也没有镜子。 谢昭昭勉强整理了一下头发,不知弄好没有,不得不朝他看去。 云祁现在倒也很有些眼色,充当谢昭昭的人形镜子,指点她左边右边哪里的发丝还有些乱。 一直到把发髻整理的一丝不苟,谢昭昭才说:“胡闹什么?明知还要上城楼放长明灯的,折腾的这么过,也不怕到时候出去被别人看笑话!” 可她声音娇软,压根没点力度。 云祁不见怯的,笑容爽朗地说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只我一个人看。” 他一本正经拿来车中斗篷,罩在谢昭昭身上。 滚白毛边的斗篷帽子也兜在谢昭昭头顶,几乎挡去了谢昭昭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来。 谢昭昭说:“你把我搞成这样,就不怕我看不清楚路摔了么?” “我在你身边一路牵着你,怎么可能叫你摔了呢?来吧,要下车了。” 话音刚落下,谢昭昭便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她暗忖这家伙掐着时辰呢吧? 她披着的是云祁的斗篷,自己的斗篷还在自己的马车,下车之前她在马车内扫视了一圈。 却被已经站在车边的云祁轻轻一拉,直接将谢昭昭从马车上抱下来。 双脚落地的时候,云祁淡笑着说:“我不冷,走吧。” 士兵早已左右分列两侧,把上城楼的那条路空了出来。 云祁牵着谢昭昭的手,一步步踩着楼梯上到城楼之上。 谢昭昭居高临下,四周全是张望的百姓。 礼部准备的长明灯放在城楼正中战鼓之前。 云祁接过官员手中的火把,牵着谢昭昭的手一起点燃那长明灯的灯芯,将灯放上了天空。 这是象征来年风调雨顺的长明灯。 谢昭昭的手被云祁温热的体温完全包裹。 她望着那盏灯逐渐飘远,心中轻声许愿:新年伊始,希望一切顺遂,各得所求。 第504章 帝王 云祁和谢昭昭离开之后,殿内欢宴继续。 王公大臣上前为宣武皇帝敬酒,不多时,宣武皇帝便有些不胜酒力,打趣地说道:“朕到底是上了年纪……这身子也不如前了啊,早知道就不该把云祁那小子放走。” “该留他下来帮朕喝酒才是……来来!” 坐在一侧的太子连忙上前把宣武皇帝扶稳,关怀地说:“儿臣替父皇。” “行!” 宣武皇帝点点头,背靠在龙椅之上,半眯着眼看着太子,眼底尽是满意。 他儿女众多,但最喜欢、最信任的永远是太子。 如今云祁长成,甚至比当初太子那个年岁的时候还要懂事能干,这大秦的万里江山后继有人,日后定然能千秋万代。 太子早就接掌六部,与朝中大臣们的关系也素来融洽。 此时替宣武皇帝接下大臣们敬来的年酒亦是有条不紊,态度谦和。 身旁仆从忽然对太子耳语:“殿下,陛下好像累了。” 太子回眸一看,果然见宣武皇帝靠着龙椅眼皮沉沉,想来是时辰不早,再加上喝了不少酒,上了年岁的宣武皇帝自然是有些撑不住。 太子上前推了推宣武皇帝手臂:“父皇、父皇……” “嗯?” 宣武皇帝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朕这是差点睡着……太累了,太子你替朕主持吧,朕回去休息。” 太子便示意左右太监上前,搀扶宣武皇帝起身。 贤妃就在不远处,此时也站起身来,上前服侍:“臣妾送陛下回去。” 她带着太监和宫女们,簇拥着宣武皇帝慢慢离开了大殿,群臣也行礼相送。 贤妃扶着着宣武皇帝一起上了龙辇,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闭目养神。 一路将宣武皇帝送回寝宫去之后,贤妃又亲力亲为地照看了宣武皇帝良久,带着太监帮宣武皇帝换好寝衣。 又喂了醒酒汤,擦洗了脸颊和双手,才帮宣武皇帝掖好被角要离开。 但贤妃刚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宣武皇帝有些沙哑的声音,“贤妃……” “陛下!” 贤妃转过身到龙床边,扶着宣武皇帝起身,“您有什么吩咐?” “酒好像忽然醒了……”宣武皇帝手扶额头揉了揉。kuAiδugg 第505章 缠人 有个太监在这时候走到了于氏等人面前来,恭敬行礼之后说道:“我家公主想请谢二爷过去,谢一谢二爷前几日送小郡王的礼物。” 于氏沉默了片刻,看向谢长清,“你不然去看看?” 谢长清“嗯”了一声,单手负后随那太监走了。 于氏站在原地看着儿子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谢长安迟疑地说:“二哥倒是很给公主面子。” 要知道谢长清这个人性子实在冷僻不好亲近,他要是不乐意的,别说是公主,太子的面子也照样下。 于氏淡淡说:“他们以前认识,行了,回家吧。” 谢长安点点头,便扶着于氏一路出宫去了。 …… 谢长清随着那小太监走了片刻,到了宫中御河边上,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三角亭:“公主殿下在那里,谢二爷过去吧。” “嗯。” 谢长清又应了一声,撩袍往前,很快进到了三角亭内。 隆冬时节,御河之中的河水早已经凝结成冰,又因为今日大雪,河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白,在这除夕的暗夜之中显出几分凄凉的苍白来。 安阳公主云纤凝听到有一串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停在了身后不远处,却没有回头,只问:“你好吗?” 谢长清没有说话。 从他回京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 他与安阳公主也曾见过几次,甚至陪着谢焕去过安阳公主府上,但和安阳公主单独相处,直接对话,这却还是第一次。 望着面前纤弱的女子背影,平素冷静桀骜的谢长清,心中也茫然复杂起来。 “听说——” 安阳公主转过身来,美丽的脸上浮动笑意:“尧城那个地方冬天都是不下雪的,是真的吗?你待在那里这么多年,会习惯?” “……” 谢长清沉默良久,才说:“总会习惯。” “哦,能习惯就好。” 安阳公主垂眸,柔声又说:“上次焕儿送给熠儿的那个礼物,听说是你帮焕儿做的,很别致,熠儿非常喜欢,一直想与你道个谢,但一直也没机会。” “今日乘着在宫中,我便说,请你过来谢一谢。” 谢长清又是一阵沉默。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待到觉得气氛十足尴尬,他才不得不开口:“小事一桩,你……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安阳公主浅笑:“我如果放在心上了呢?” “……” 谢长清一怔。 安阳公主垂眸说:“我知道你不是个热心肠的人,能花时间花心思给熠儿做那个礼物,我如果只是嘴上谢一谢,显得很没有诚意。” “改日……我想好怎么谢你,邀你出来,你可得给面子。” “……好。” “我这便要出宫了,你呢?”安阳公主问道。 谢长清点头:“我也要出宫回府。” “那一起吧。” 安阳公主率先下了三角亭。 谢长清沉默了一瞬,撩袍跟了上去。 到宫门前的时候,安阳公主的马车早已经候在那里。 云纤凝扶着太监的手坐上车,迟疑地邀请:“谢家的马车已经走了,不如我送你?” “不必。” 谢长清淡道:“我骑马。” “好吧。” 云纤凝微笑着点点头,“我方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也答应了的,到时候可别爽约。” 随着谢长清应下一声“嗯”,云纤凝放下车帘。 车辕上的太监上手一推把马车车门关上,便驾车离去。 谢长清站在原地,望着那摇摇晃晃渐行渐远的马车,当年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之中闪过,那从来冰冷淡漠的眸子里,此时也更填几分复杂。httpδ:/m.kuAisugg.nět 亲兵牵着马走过来。 马蹄哒哒的声音唤回了谢长清几分神思。 他握了马缰翻身而上,“回家!” …… 茉兰一年里也有几个重大的节日,但茉兰人并不过年。 莎兰对除夕这个日子,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如今大着肚子,心思敏感,还是府上的人都欢声笑语,一个个在说着过年的喜庆。 或者是空荡荡的府邸催发了她心中落寞的情绪。 她的心情很不好。 她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想要陪伴,且只想要谢长清的陪伴。 这让她控制不住自己,不止一次询问婢女谢长清何时会回府。 伺候她的婢女十足吃惊。 因为从被派到莎兰身边之后,她基本都不和婢女说话。 她可以一个人发呆,或者一个人玩一个茶杯一碗就是一整天,除了必须要开口说话的人,比如于氏、谢嘉嘉或者是四公子身边那位秋水姑娘。 其余人面前,莎兰一概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两个婢女在谢府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性格怪异的女子,且年龄还并不算太大。 婢女私下里都瞧瞧猜测过,这异族女子莫不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不然这个年龄怎么如此冷漠寡淡。 不过这番冷漠倒是和二爷有的一比。 谢长清便是个冷僻到极点的人呢。 她们都知道莎兰和谢长清的关系,因而现在莎兰不停催问谢长清的归时,两个婢女也不敢大意,隔一会儿便去门口看一次。 于氏在门前下车的时候看到了那两个婢女。 人还是她看过之后吩咐让去照顾莎兰的,她自然认得她们。 见她们在门前探头脑,于氏沉声问:“不在院子里把人照看好了,跑到这里做什么?” 婢女连忙给于氏行了礼,小声说道:“回夫人的话,是那位姑娘……一直询问二爷回来的时辰,只要我们在院内便问,我们只好来门口守着。” “想着二爷一回来,我们便立即请二爷过去。” 于氏顿住,片刻后回:“你们去告诉她,她身子重,先休息,老二回来便会过去了。” “是……” 婢女也不敢多话,欠身退下去了。 谢焕在一旁上了台阶说,“那个姐姐好缠人哦,一直盯着二叔,我记得那时候婉……” 话到此处,谢焕忽然卡住,咬了咬唇不说了。 于氏听出他未尽之意。 姚婉宁当初是不缠谢长羽的,也从不打听谢长羽的去处。 她很安分,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做自己的事情。 可惜—— 于氏沉了沉脸色,迈步上台阶进了府邸。 第506章 陪我 婢女把于氏的话带回来之后,莎兰没吭声,只往床榻那边去了。 婢女稍稍松了口气,以为她这是要听话休息了。 谁知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便猛然又提了起来——莎兰从床榻上拿了一件宽厚的斗篷随手披在自己身上,便要出门往外走去。 这可将婢女吓了一跳,连忙追过去:“姑娘,天色这么晚了,外面黑的厉害,风还大,您身子重,怎么可以出去?” 莎兰听而不闻,挺着大肚子就这样蹒跚向前。 两个婢女不敢阻拦,只得左右跟在莎兰身旁护着她,希望她别出什么岔子。 不然孩子出问题她们谁也担待不起。 莎兰从住到这府上之后,基本就没有走动过,这偌大的谢府,她走了两步便不辨方位迷了路。 她停在院子四下张望。 婢女又劝:“外面这么冷,您要是受了凉可怎么办,您——” “门口。” 莎兰冰冷开口,用流利的汉话说:“我要去门口,等他。”kuAiδugg “可是——” 莎兰不听婢女废话,继续往前。 婢女怕她横冲直撞惹出事端,也怕她身子有个什么大碍,连忙上前扶住她:“奴婢带您出去,您走慢一点。” 莎兰没有吭声,便随着婢女的扶持一步步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她大腹便便,本就行动不方便,如今又是夜间,婢女怕有个好歹,走的更慢。 莎兰不知方向只能由婢女扶持着自己,忍耐地龟速前行。 从自己那院子出来到大门这里,竟然好像走了好久好久……就在刚到大门口的时候,远处长街之上忽然响起一连串的马蹄之声。 莎兰认得这马蹄声。 她快走两步,视线准确无误盯住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果然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谢长清策马而来。 马儿在凉国公府门前停住,谢长清瞧见身子笨拙的莎兰站在那里,眉心立时一皱,翻身下马将马鞭甩在鞍环之上朝莎兰走去。 “跑出来干什么?” 谢长清声音冰冷,转向一旁婢女:“会不会服侍人?” 婢女战战兢兢说道:“是姑娘一定要出来、出来等二爷的,奴婢拦不住她……” 谢长清一怔,目光落在莎兰脸上。 莎兰点点头,张了张嘴迟疑地说:“过年……过年了,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很热闹,我不想一个人,想你……陪陪我。” 谢长清心中一动,将她身上斗篷拢好便把人抱起来往里走,“那也不用到门前来,我难道自己不认识路?” “等一下!” 莎兰一把抓住谢长清手臂上的衣袖,“他们说外面有热闹看。” 谢长清眉心紧皱,目光从莎兰身上挪到那两个婢女身上。 两个婢女立时更加紧张,甚至浑身忍不住地发颤。 “我想看看。” 莎兰双手抱上谢长清脖颈,“我没有看过,我想看看。” 谢长清沉默片刻,又把她放了下来,吩咐身后亲兵前去备车,然后转向莎兰说道:“就在街头看看,不下车。” 莎兰点点头。 马车备好之后,谢长清便带着莎兰上了车,吩咐车夫转到热闹的正街去。 两个伺候的婢女自然没跟着。 马车里面没有她们的位置,谢长清也不需要她们。 两人对视一眼。 一人迟疑地说道:“那真是二爷?不是说二爷冷酷不近人情吗?怎么兰姑娘说什么他都允?” “或许是因为兰姑娘怀孕呢。” 另一人点点头:“大概吧。” 不过总归有了二爷把人带走,她们也总算能松口气。 莎兰实在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又怀着孕,她们当真是照看的战战兢兢。 …… 谢长清让车夫把马车驾到比较热闹的正街街角停下,打开马车车窗,莎兰便看到街道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还有吆喝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是她以前在茉兰或者是儋州那里都不可能看到的景象。 莎兰忍不住朝窗口靠了靠。 谢长清皱眉把她抓回自己怀中来,“又想吹风受凉来折腾我是不是?” 刚回到京城的时候她就因为孕期不适,赶路,和偶感风寒病了半个来月,汤药不愿喝,饭菜不合胃口,把自己搞得十分虚弱。 婢女一点办法都没有。 每一次都是他盯着照看。 他一个大男人,这辈子什么时候那么用心照顾过一个女人? 但谁叫她怀了自己的孩子。 母亲的眼神也叫他受不了。 如今知晓她病了折磨人,他自然得盯着点。 “就这么看。” 谢长清把车窗关小了一点点,只留出一个缝隙来,却也不阻碍莎兰的视线。 一股清香从车窗缝隙之中飘进来,莎兰口舌生津,忍不住拉了拉谢长清的衣服:“我饿了。” “想吃什么?” 莎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食肆。 谢长清看了一眼,距离不算远,大堂内人满为患,不知楼上雅座有没有空位。 沉吟片刻,谢长清起身下车,顺势把莎兰也从车上带下。 他牵着莎兰的手顺着人潮往那边走,高大的身子把莎兰护在臂弯之间。 待到了那食肆门前,他才稍稍放开莎兰。 有伙计热情地上前来招呼。 谢长清一问才知,因为今晚会有放河灯,河上还有些表演,有些人为了欣赏表演,看河灯,早早就把这里的雅座全给定了。 大厅里也已然是人挤人。 谢长清拧眉片刻,“那就带几样东西去马车上吃。” 莎兰抬眸望着谢长清,“河灯是什么,表演又是什么?” 谢长清:“……” 伙计热心地解释:“放河灯可以许愿……本来一般上元灯节才会有人放河灯,但这几年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除夕这日便也有了放河灯的。” “姑娘……不是,夫人您瞧——”伙计指了指不远处,好几排高高的灯架:“那里的灯有手拎着玩儿的,也有能拿去河里放的。” “可以买来写上愿望,然后送到河中去。” 伙计看莎兰是异族人,因而解释的十分仔细认真。 谢长清沉着脸。 他对这个毫不感兴趣,对吵闹喧嚷的地方也十分不喜,只想赶紧回府。 但伙计的介绍显然勾起了莎兰的兴趣。 第507章 纵容 莎兰默默地看着谢长清,一言不发却将自己的期望表达了个清楚明白。 茉兰是没有这些风俗的,她很好奇,想留下。 谢长清拧着眉毛:“你是想吃东西还是想玩?” 莎兰说:“都想。” 谢长清剑眉又是一拧,犯了难。 首先他自己并不想留在这里,人多吵闹。 其次他一点不想放河灯看表演。 可是—— “谢长清……” 莎兰抓住他一双大手,纤细的手指勾着谢长清的手指,声音低软,“我想。” 外面这个热闹,好像能冲淡几分心里的落寞。 她不想回去。 因为回去之后谢长清肯定直接睡觉,不会花时间来陪伴她,闲聊或者什么都不会。 说不准她自己还要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睡。 她现在已经不适应自己一个人待着了,那太孤单。 谢长清说:“没有地方坐。” 伙计懂事地说道:“有的客人很快就会走的,到时候这位爷和夫人就可以入座了。” “多久?” “快的半盏茶。” 谢长清拧眉迟疑。 莎兰又拉了拉他的手。 这时有个客人出门,脚下走的太急差点撞到莎兰身上。 谢长清立即把人一拉,一手护在莎兰后腰,一手扶在她肚子上。 也是手接触到莎兰肚子的那一瞬,谢长清没了迟疑。 “那我们去马车上等吧。”谢长清带着莎兰往外走,交代亲兵在此处排队等候空桌。 不过他刚离开酒楼门前,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二公子!” 谢长清回头,却见谢昭昭身边的红霞从楼梯上正下来。 红霞快步到了谢长清身侧,看了莎兰一眼后飞快地说道:“刚才还以为听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二公子……小姐在楼上特等席雅座,请您和莎兰姑娘上去坐。” “昭昭?” 谢长清眯了眯眼,“好。” 他带着莎兰,随着红霞一路上楼,在三楼最大的一间特等席雅座门外,瞥到了云祁身边的两个贴身的亲随正在说话。httpδ:/m.kuAisugg.nět 谢长清还以为谢昭昭点完长明灯后,就被云祁送回府了。 现在来看,两人是跑这里逍遥来了。 林震和林野把门特等席的双扇门推开来。 谢长清带着莎兰刚进去,便听到谢昭昭清脆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响起来。 “二哥。” 应是听到了开门声,谢昭昭从里间出来。 她已经换掉了身上繁复的珊瑚色锦绣衣裙,现在只着一件轻便简约但依然十分漂亮的珊瑚色望仙裙,发髻也梳的别致好看。 “兰姑娘。” 谢昭昭目光落到莎兰身上,微笑着招呼谢长清和莎兰到里头去,“清风楼今晚客人极多,雅座和靠窗户的位置早都订出去了。” “二哥就算是等在大堂里,真的有客人离开,等到的位置也不会好。” “还好我方才听到兰姑娘喊你名字,让红霞过去看了一眼。” 说话的功夫几人进到了里间。 云祁坐在靠窗位置,锦袍轻裘,容颜英毅俊美,缓缓站起身来。 谢长清双手微合朝云祁行了礼:“殿下。” “嗯,不必这么客气。” 云祁含笑淡声道:“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以后随意些。” 谢长清刻板地应了一声“是。” 谢昭昭原是牵着莎兰进来的,但走了两步发现莎兰似有排斥之意,眼神还一直往谢长清身上瞟。 谢昭昭也是很懂事,笑了笑撒开她的手,让她到了谢长清身边去。 红霞和红袖给谢长清两人搬了椅子。 谢昭昭入座后问莎兰:“刚才好像听到你饿了,你想吃什么?” 莎兰想了想:“什么都好。” “明白了。” 谢昭昭点头之后,吩咐红霞去让人准备点这里的招牌菜来,不要太荤腥油腻的,怕莎兰现在身子受不住重口味。 云祁坐在一侧一直没吭声,只给大家都沏了杯茶。 谢长清本是个冷僻话少的人,在这时候也不会如谢长渊那般叽叽喳喳的,能说点什么活络气氛。 莎兰也并非健谈之人,一直沉默地靠在谢长清身边享受陪伴。 而云祁和谢昭昭先前的话题则因为忽然多了两人自然不能继续下去。 云祁与谢长清和莎兰都是不太熟悉的,看起来也无意找什么话题闲聊。 屋子里倒只剩下谢昭昭,琢磨着是不是要说点什么,不然实在是太安静了。 第511章 拜年 “小姐,奴婢帮您挽发。”香桂说。 谢昭昭点点头,回到妆奁前坐好。 香桂帮她挽发到一半的时候,谢昭昭听到外面谢长安进来的声音。 他在外头坐下了。 婢女也给谢长安准备了茶水糕点,谢昭昭听到谢长安淡淡说了声“多谢”,还有婢女小小声地“六公子”客气了。 香桂小小声地说道:“六公子好温柔有礼。” 公侯贵府之中的少爷公子,哪里会有人对奉茶的婢女说“多谢”,谢长安是独一份的吧。 而且谢长安对府上下人也十分宽容温和,在外待人接物更是没得挑。 京中曾有评价,谢长安几乎是京城所有王孙公子之中,最适合做夫婿的人选。 在谢家的五位公子里,也是最讨闺中少女和夫人们喜欢的。 谢长羽和谢长清都太冷了,让人望而生畏。 谢长珩瘸了,再怎么风姿绰约也叫人叹息连连,自然排不上号。 谢长渊就更不必多说了,声名狼藉,只求他不要祸害良家妇女。 谢长安几乎聚集了所有兄长的所有优点,而且没有沾染他们任何缺点,几乎完美。 这个说法,谢昭昭前两日还听香桂和香蓉小声说过。 京中对于其他几位兄长的评价是否中坑且先不说,但谢长安的确温柔知礼有风度,被人评为最适合做夫婿的人选也是实至名归。 可惜二哥四哥他们来磨蹭,不然六哥的婚事也早该定下了。 “好了。” 香桂把最后一个珠花别在谢昭昭发髻之上,又给谢昭昭拿了件月华裙穿好,上面配了滚白毛边小袄。 谢昭昭随手拿了两个琉璃珠耳铛挂在左右耳垂,这才起身到外面去。 “让六哥久等了!” 谢昭昭坐下的时候,香蓉也送了一份饭食来,有鸡丝红枣粥、水晶蒸饺、红豆糕,还有两份开胃的小菜。 谢长安问:“你没吃早饭?” “是啊,睡到刚才才起身……六哥你用早饭了吗?要不要给你也来一份?” 谢长安摇头:“我在母亲那儿吃过了,与她拜年的时候看到你没在,便过来瞧瞧你。” “拜年啊……大家都已经拜过年了吗?” 谢昭昭边吃边问。 谢家儿女众多,以往每年早起拜年大厅里乌泱泱一大片。 谢威自从受封凉国公之后,一年到头不得空,好不容易过年休沐几日,还要早早去到宫中给皇帝拜年,拜完回来不得休息又得被儿女拜年。 好好的休沐日搞得比平日上朝都累,他为此事十分郁闷。 为皇帝拜年是免不掉的。 但是让兔崽子们不要耽误他休息和抱夫人的时间却是可以控制的。 于是之后就叫他们尽量不要太积极。 儿女们倒也懂事。 初一睡懒觉谁还不乐意了,反正府上一切有管事奴仆照看,不需要谁爬起来打扫放炮做吃的,那自然是睡到想起为止。 大年初一这日,对谢家来说当真是最不必讲规矩,也是最放松的一日。 谢长安温声笑道:“二哥和焕儿去过了,我出来的时候三姐和月牙正进去呢。” 谢昭昭笑道:“焕儿倒是黏二哥黏的紧呢,以前也没看出二哥会喜欢孩子……他那么冷的人。” “是啊……方才听他们说,明日还约了安阳公主府的肖熠,明日二哥带焕儿出去寻他。” 谢昭昭一顿,把半块红豆糕吃下去,“二哥好像,经常带焕儿去安阳公主府?” “也不算经常,隔几日去一次吧。” 谢昭昭“哦”了一声低头喝了口粥,才问:“那位兰姑娘呢?” “没有见到人。” 莎兰自从来到谢府之后就深居简出,除非是和谢长清一起出现,否则你几乎看不到她的人。 于氏一开始因为莎兰腹中孩子的事情,对莎兰也很热心,主动表示要带她出去走动走动,可是莎兰态度比较冷淡。 谢长清陪伴在侧便会出去。 如果是单独和于氏、谢嘉嘉秋水他们一起出去,那莎兰便不会出门。 几次之后于氏热情渐渐消散,也就不再专门热心照顾,只让管事和婢女们操心些便是。 过年是秦人的风俗,茉兰人并不过年。 莎兰的性子又有些遗世独立,来到京城多日,依然没有融入这里,对大年初一这个日子也无感觉,自然不会出现在于氏的春和楼。 谢昭昭想通了这点便继续喝粥。 等粥喝完了,谢昭昭起身笑着说:“六哥,你今日有安排吗?” “没有……先陪你去母亲那儿拜完年再看吧,你若想做什么,六哥陪你一起。” 谢昭昭笑容加大:“那走吧!” 兄妹两人下了楼,前往春和楼的路上有说有笑。 谢长安说起昨日云祁请婚的事情,颇为感慨,“总算能等到小妹出嫁了。” 谢昭昭十五岁就定下和楚南轩的亲事,却因为各种缘故一波三折。 好不容易穿上嫁衣可以嫁给楚南轩,却又被云祁横空搅乱,之后的事情完全乱套。 耽搁到现在,谢昭昭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 京中她这个年龄的,有些成婚早的孩子都六七岁了。 谢昭昭轻笑道:“六哥是嫌我在家中待得时间久了?” “胡说!”谢长安无奈笑道:“好事多磨,迟一点嫁没什么,须得是自己钟意的才行。” “那倒是。” 谢昭昭点点头,也是有感而发:“如果因为年龄到了要成婚,便随意地选了什么人就嫁了,或者是看到别人成了婚,便把自己也给嫁了……” “或是没有看清楚自己嫁的人人品究竟如何,值不值得自己和他消磨一辈子。” “那婚后的日子其实也是一眼就看到头,毫无任何期待之处……都只是最好的结果。” 她前世虽不是随意就嫁了,却是看错了人。 最后家破人亡,自己更是凄凉惨死。 然而如今,前尘往事好像很遥远很遥远,远的有些事情她都记不太清楚了。 “小妹。”谢长安低声说道:“兰姑娘在前面。” 谢昭昭回神,顺着谢长安的指点朝前看去,果然瞧见一身棕褐色长发的莎兰站在一株梅树下面,二哥谢长清双手负后立在不远处。 第512章 折梅 莎兰背对着谢昭昭和谢长安,因而两人也看不到她脸上是何神情。 但谢长清双手环胸靠着柱子,姿态随意又慵懒。 如今不是在尧城军中,但谢长清还是习惯穿那种箭袖束腰的劲装,身姿高大俊挺,五官棱角分明。 他就那般斜斜地随意倚靠在柱子上,不用任何锦衣华服的衬托,依然凌厉而冰冷,如同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宝剑。 只是他面容整体冰冷无温度。 谢昭昭听到他说:“没见过世面。” 随着这句话落,谢长清唇角微勾,眸中流露两分浅淡揶揄。 莎兰抬眸看了他一眼,皱了眉头,“我够不着,你帮我一下。” 谢长清站着没动:“凭什么呢?” 莎兰抿住了唇盯了他半晌,直接收回目光,一手扶着肚子试着跳了起来。 谢长清面色陡变,在莎兰跳起来还没够到梅枝的瞬间人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闪身而过,稳稳地把莎兰抱住,然后放回地面。 谢长清冷语:“干什么!” 莎兰不和他说话,还去推他的手,作势又要跳起来。 谢长清微微黑脸,“别蹦了!” “二哥。” 谢昭昭和谢长安两个人站在不远处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谢长安主动发声,无奈地说道:“她想要梅花,你帮她折了不就是了吗?” 冷脸旁观不理人,莎兰自己蹦起来了他又不许。 谢昭昭此时也已经走到莎兰面前去,微笑着问道:“你喜欢哪株,我帮你折吧?” 莎兰和谢昭昭两人是在尧城就认识的,好歹也算是相熟,而且当初相处的还算不错。 此时看谢昭昭神色友好,莎兰便指了指头顶一株红梅。 “好。” 谢昭昭淡笑一声,足尖轻轻一点,枝丫被她拽落些许,梅树上的雪片簌簌掉落。 谢长安上前帮谢昭昭的忙。 谢长清则是一言不发带着莎兰往后退了两步,那些雪一片都没落到两人身上。 谢昭昭折下莎兰想要的那株梅花,走过去递给她。 “谢谢……” 莎兰把梅花捏在手上。 梅枝冰凉,刚握住的那一瞬莎兰差点立即脱手,不过还是捏紧了,“很好看。” 第513章 待嫁 于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也不知道你五哥到哪里了?路上走的快还是慢,真希望他也能在你成婚之前赶到,这样咱们一家人可算是团圆了!” 谢昭昭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让玄靖带人去接应一下五哥。” 于氏连声说“好”。 从春和楼回去之后,谢昭昭便叫来玄靖。 大过年的派人出去公干实在不应该,但事情就挤在了这里。 谢昭昭吩咐完了玄靖之后,让红霞去库房给玄靖选了几样礼物,还将上次他丢到地上,被红袖捡来的斗篷还给了他。 斗篷已经仔细清洗熨烫过,谢昭昭还让绣娘们把内里缝上了上等皮子更好保暖。 玄靖领命后便利落的离开了。 红霞小声说:“红袖,我怎么感觉他老是在看你?” 红袖皱着眉头:“胡说什么?他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哪有看我!” 话落,红袖朝谢昭昭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红霞唇瓣开合片刻,转向谢昭昭说:“我真的感觉他在看啊,没有正眼看,但是用余光在观察!” “是吧。” 谢昭昭轻笑:“我看着也是。” 她站起身来到窗口去,看到红袖在院内绕了一圈回自己房间了。 冷风扑面而来,片片雪花飘落院内。 今年的雪似乎是没有停的打算了。 谢昭昭望着红袖刚才落在院内的那一串脚印,看着捧着托盘上楼的香桂和香蓉,忽然想,她们好像年纪都不小了。 谢昭昭自己因为各种事情耽搁,到如今才成婚,这些随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也跟着被耽搁了。 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婚配的意思。 可若一下子都婚配,那自己手边倒是没了可用之人。 琢磨了片刻,谢昭昭让红霞把自己院内这些人的名册和卖身契都拿过来。 她打算好好合计一下,再挑一些新人进来调教,让年龄大一些的愿意嫁人的便嫁人,好好过日子去吧。 初一之后,雪又接连下了好几日。 不过都是轻飘飘的几片雪花,不像除夕那般大雪纷飞。 谢昭昭除了陪伴母亲,以及在三姐和秋水那里偶尔走动,便基本是在自己的望月楼内。 云祁那边,她也让人留意着。 但云祁并没有传话过来要她帮什么忙,反而是送了几次东西来。https:/ 一次是一些医药古籍,另外一次是几本传奇话本,还有一次送了几本内廷服侍的册子来。 当时谢嘉嘉正好在谢昭昭的望月楼内,瞧见册子挑了挑眉说:“呀,这衣服够繁琐的,内廷司的绣娘做这么一身得一两个月呢。” “还好你不用自己给自己绣吉服,不然可要累死你!” 谢昭昭深以为然。 她并不会女红,当然她想自己去学的话,应该勉强可以学得会吧。 但若说学会了做出这么一套衣服来,真的会要命。 秋水坐在另外一旁,有些好奇地说道:“为什么送这个来?” 在这府上待得时间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和谢嘉嘉和谢昭昭熟稔起来。 虽说她当初在启州的时候和谢昭昭照过面,先认识,但到了这凉国公府之后,却是和谢嘉嘉熟稔的更快。 谢嘉嘉性子实在是好,只要她愿意,与谁都能笑闹在一起。 谢昭昭摇头说:“不知道。” “让我猜猜!” 谢嘉嘉拿过那册子翻了翻,笑眯眯地说道:“定西王殿下或许是想让你做点什么,打发时间,顺便讨好讨好他?” 谢昭昭一怔,觉得她猜的有那么点道理。 若自己能亲手给云祁做一件什么,想必他肯定会很高兴。 谢昭昭最近这几日自己也有点想法,但对于衣饰这一类东西,她真的毫无头绪,因此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此时送来册子,那倒真是巧了。 “三姐,你主意多,不如帮我选一选,做什么给殿下吧。” “行啊!” 谢嘉嘉把册子又拿过来摊在桌上。 秋水也瞧了一眼,但这些繁复的东西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看了看便不太感兴趣,只坐在一旁听谢昭昭和谢嘉嘉交谈。 姐妹两人把那基本册子从头翻到尾。 谢嘉嘉觉得都不好,建议做一身寝衣,这样显得私密,亲近,也不用绣太多的花样在上面,谢昭昭自己也能轻松些。 谢昭昭又问秋水。 秋水想了想说:“我可能会做鞋子吧,我比较喜欢做鞋子。” 这是因为谢长珩腿脚不便,不用走路,一般的鞋子鞋底太硬,他穿起来可能会不舒服,所以秋水和他在一起之后便亲手帮谢长珩做一些柔软舒适一点的鞋来穿。 谢昭昭点了点头,心下有了想法。 秋水和谢嘉嘉先后离开后,谢昭昭让红霞去找了府上针线房的老嬷嬷来。 寝衣要做,鞋袜她也想做。 总归最近没什么大事,她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每日看医书古籍,或者每日看传奇话本度日吧。 谢昭昭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嬷嬷之后,老嬷嬷便帮着谢昭昭选料子,选款式。 但谢昭昭不知道云祁尺寸。 这就须得她去见云祁一面好好量一下了。 今日已经是初五。 谢昭昭知道这几日云祁不是进宫面圣,便是替太子准备开年之后的祭祀事宜,不算忙,但也总是不空闲的。 琢磨了一下,谢昭昭让红霞给妙善堂那边问一问,看看云祁晚上是否空闲。 红霞出门后,谢昭昭便午休了片刻。 睡起的时候红霞刚巧从外面回来。 她站在谢昭昭厢房外面的廊下,抖落一身的雪花,又在门前跺了跺脚,才弯身进来,脸颊红扑扑地说道:“小姐,殿下在府外等您。” “啊?” 谢昭昭一怔,翻身下床,“府外?” “是啊!” 红霞笑着说道:“过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殿下回府,殿下便随奴婢过来了,要接小姐出去走走。” 谢昭昭立即站起身来,“那还愣着干嘛?香桂呢,帮我挽发!” “奴婢去喊她——” 红霞转身出了门,伺候在外面的小丫头赶紧上前来帮谢昭昭选衣服,衣裳选好换好的时候,香桂也到了屋内来。 她给谢昭昭挽了个别致好看的同心髻。 谢昭昭披上白狐斗篷,想了想,拿了个手炉便出门,一路到角门前,果然看到不远处停了一辆外形朴素车身却比寻常的宽一半的马车。 林震和林野坐在车辕之上握着马鞭。 风雪之中,马车窗叶开了一扇,露出车内青年英俊的半张侧脸。 第515章 错过 太子妃吕氏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与太子少年夫妻,二人感情深重,琴瑟和鸣。 有了云祁之后更是如胶似漆,一直随军跟在太子身旁。 然而她娇柔弱质的身子如何受得了那些颠簸? 产后没过多久太子妃就病倒,之后很快香消玉殒。 太子和吕家痛心伤怀自然不在话下。 后来宣武皇帝平定天下的过程中,为太子选了王家的女儿照看太子的生活也照看云祁。 天下大定之后,宣武皇帝和太子也曾有意提拔吕家,不过前太子妃吕氏的几个兄长都才德普通,小一辈也没什么出挑之人。 提拔不成便赏赐了许多田地和金银,让他们在晋州之地富甲一方。 也因为和太子姻亲关系,在晋州受地方官员尊崇。 此时谢昭昭听到说吕家,便忍不住询问云祁:“是吕家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云祁淡道:“没有……倒是你上次询问你大哥二哥和安阳姑姑之事,我这两日知道一点。” “是吗?” 谢昭昭的兴致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快来与我说说!” 云祁笑道:“在这里啊?” 这么冷! 谢昭昭耐着性子问他:“那你是暂时在东宫停留一会儿,还是回你的王府?还是去别处?” “在这里。” 云祁握紧了谢昭昭的手往前走,“父亲让人在这里收拾了一处院落给我,我偶尔会在此处歇息。” 谢昭昭说了声“好”。 两人一起到了那叫做立雪堂的院子去,谢昭昭也顾不得打量里面摆设,一坐下便问道:“是大哥还是二哥?” 云祁坐在谢昭昭对面,慢条斯理地给谢昭昭沏了杯茶:“你先猜一猜。” “我除夕那日已经猜过了,是二哥,对不对?” 当。 云祁把茶水送到谢昭昭面前,又给自己沏茶,“不错。” “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好……” 当即云祁也不卖关子,便将自己听到的事情与谢昭昭聊了起来。 原来谢长清和谢长羽当初支援岐阳王那条战线的时候,曾和安阳公主两情相悦。 那已经是十一二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战事吃紧,宣武皇帝麾下大将不得不兵分几路突围。 宣武皇帝和岐阳王带一队人马在一条战线,因为冲锋失利被迫分散,贤妃带着安阳公主和十四皇子掉了队,被乱军追击。 前去支援的谢长清救下她们,护送他们回归大部队。 前后大约用了半年时间,才和宣武皇帝与岐阳王会合。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少年男女在相处之中情根深种,本来会见宣武皇帝之后,便要禀明一切,喜结连理。 但谁知会合那一日,宣武皇帝便将安阳公主许给了平口肖家嫡次子。 而且当场就定下了婚期。 谢长清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在这次被乱军击散的大半年里,肖家给予宣武皇帝和岐阳王极大的帮助。 宣武皇帝早就答应了肖家家主,做儿女亲家以结成牢固的盟约。 肖家适龄的全是儿子,而宣武皇帝当年适龄的女儿只有一个便是安阳公主。 谢长清十足不忿。 然而宣武皇帝当初是为主公,谢长清身为属臣,又怕说明自己和安阳公主的感情,与安阳公主名节不利,只好暗自忍耐,与大哥谢长羽商议,请谢威从中周旋一二。 可惜当初谢威远在千里之外。 贤妃虽有心周旋,但宣武皇帝已经说出口的话怎么可以反悔? 大局需要结盟肖家,儿女情长自然只能靠后站。 谢长清无法带安阳公主逃离,因为那对安阳公主而言是为不孝,他不能破坏联姻,那与他自己来说亦为不忠,最后只能在安阳公主出嫁的那一日,和谢长羽离开平口。 谢昭昭听完后,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她先前是有过一些猜测的,倒也是八九不离十。 “我二哥这个人……性子桀骜,这一辈子都很少有低头的时候,那件事情他低头低的迫不得已,想必心中也很难受。” 所以才在后来彻底驻军尧城,多年都不回京一次。 他愤恨自己不争,恐怕也怨恨所谓局势和宣武皇帝独裁,让一对有情人生离。 “应该是吧。” 云祁淡淡说道:“只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安阳姑姑的驸马前年病故,她一人独守公主府和孩子,你二哥又回了京……” “我前两日去见皇爷爷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出他有意赐婚。” 谢昭昭蹙眉:“可是二哥身边有了人,还怀了孕马上临盆了。” “就是因为那个多出来的女子,所以皇爷爷现在还在犹豫。” 谢昭昭沉默了一阵,神色复杂地说道:“照理说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年青梅竹马,如今若能再续前缘也是好事,可是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是三个人的事情。 安阳公主是宣武皇帝的掌上明珠,莎兰也是茉兰的公主。 这如果真的被赐婚了,又要如何安顿? 莎兰的性子……谢昭昭多少也是了解的,她恐怕未必能接受自己和二哥中间插个人,安阳公主恐怕也难。 谢昭昭又叹了口气。 明明一桩喜事,倒是弄到如今这般,有些复杂的境地。 云祁说:“或许你二哥可以主动一点,把局面打破。” 谢昭昭何尝不知道? 二哥要是直接请婚把莎兰娶了,就算是为了安抚儋州那边各个部落和小族,宣武皇帝也没有和人家的公主抢驸马的理由。 可偏偏二哥无动于衷。 他还隔一段时间要去安阳公主府上一趟,谢昭昭都有点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片刻后,谢昭昭抿了口茶:“我找机会和他聊聊。” 只希望不要把事情搞的很复杂。 云祁点了点头,又给谢昭昭添了茶水,“我送你的那些书怎么样?” “挺好……” 谢昭昭想起书本,便想起自己今日约见云祁的目的来。 她拿了袖袋之中的软尺出来,“你站起来。” “做什么?” 云祁认得那是量体裁衣用的东西,玩味地挑了挑眉:“帮我做衣服吗?” 谢昭昭看他不动,便自己起身上前,把云祁手中茶盏接了放在一旁,拉着他站起身,“我无聊,量着玩玩。” 万一自己不是那块料,做的不好,现在早早说了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不是? 所以谢昭昭还是决定端着点,等真的做好了,总算是小惊喜吧。 云祁轻笑一声,配合地伸展手臂,看着谢昭昭有模有样地把软尺拉在自己身上。 根据针线房嬷嬷交代的量了一番之后,谢昭昭把那些尺寸都记了下来,离开了东宫。 第516章 提点 这趟东宫之行用了一个时辰,离开的时候云祁吩咐林震和林野送她。 回到凉国公府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谢昭昭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谢长渊带着牵着谢焕要出门。 谢昭昭便笑着随意问了一句:“二哥这是去哪里?” 谢长清淡淡说:“随意走动一下。” “七姑姑!” 谢焕开心地说:“我们去找熠儿玩,早就约好了的!” “哦?”谢昭昭眸光从谢长清面上一扫而过,落到谢焕脸上,她蹲下身子问:“过年不是都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们怎么约的?” “写信啊!我每天都给熠儿写信,他也给我回信,他说他的公主娘亲让人找了几匹小马,特别温顺乖巧,要送我一匹呢,让我过去选一选。” “原来如此。” 谢昭昭面含微笑:“你和熠儿的关系真好。” “那当然了!” 说起肖熠,谢焕别提多开心了。 他以前在并州的时候住在城郊的庄子上,虽说风景好但人也少,几乎没有同龄孩子和他一起玩,偶尔有两个仆人家的小孩子出现,他们也都谨守规矩不敢靠近自己。 那时候陪伴谢焕时间最长的便是姚婉宁,他对姚婉宁自然也是眷恋的不得了。 如今到京中后,做了肖熠的伴读,两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 在书院之中相互帮衬,很能玩到一起,自然就亲热的不得了。 谢昭昭一边站起身一边抚了抚谢焕的额头,目光又慢慢落到谢长清的身上,闲散道:“二哥好兴致啊,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陪着焕儿。” 谢长清说:“他是亲侄子。” “那倒是……又开始下雪了,也不知会一直这样下小雪,还是过会儿会下的大一些呢。”谢昭昭看了看地面上的白霜,柔柔说道:“二哥早点去吧,尽量早点回。” 顿了顿,谢昭昭笑着说:“兰姑娘也快要临产了吧。” 谢长清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带着谢焕上了马车后,谢长清狭长的眼眸中飞掠过一簇浅淡的复杂。 他大约听出谢昭昭的提点之意。 小妹是否知道了一些旧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望着外面飞扬飘落的雪片,谢长清眸中浅淡的复杂越来越浓,越来越沉。 那一年,安阳公主嫁给肖家嫡次子的时候,雪下的比今日还要大。 他立在肖家宅院外,看着满目银白之中那些红绸和双喜只觉得异常刺目,冰寒彻骨。 如今十年过去,他再回京中再见故人,好似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二叔、二叔……” 谢焕坐在谢长清身侧,摇晃着他的手臂,诉说着等会儿去如何和肖熠玩耍,询问他如何选小马,还问他这么冷的天小马会不会冷。 谢长清沉默一对。 他拧着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谢焕问了半晌得不到回复,鼓了鼓腮帮子做到一旁自己发呆去了。 ……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后,便吩咐红霞:“你让人在二哥那边瞧着些,他一回来便和我说,我找他说点儿事。” “知道了。” 谢昭昭又吩咐红袖叫来针线房的嬷嬷,而后便去库房寻找合适做寝衣和鞋袜的布料。 谢家每年的赏赐都不少,府中库房料子、针线等物各类都有,几乎不必专门去外面采买。 谢昭昭在嬷嬷的建议下选了一匹银白一匹月兰软缎,又选了玄黑织锦打算做鞋子。 之后便又回到望月楼去忙活。 这一忙就是一个下午,在嬷嬷的帮助下裁好了寝衣,又选了刺绣的图样。 谢昭昭以前没有做过衣裳,只勉强绣过两个荷包,绣工实在差强人意,为了成品能更好,谢昭昭先选了两片边角布料来,打算绣两次,熟练之后才直接在衣服上动手。 做完这一切天都黑透了。 香桂和香蓉带人来摆了饭。 谢昭昭吃完了晚膳后问:“我二哥还没回来?” 香桂摇头:“红霞那里没让人来回话,应该是还没回来。” “哦。” 谢昭昭点了点头,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说:“天都已经黑了啊……” 从门口相遇到现在快三个时辰了吧。 选个马而已……就算两个小孩子有说不完的话,这个时辰也早该回家了吧。 谢昭昭垂眸片刻,问:“兰姑娘用晚膳了吗?” “奴婢亲自去瞧瞧。” 香桂福身离去,一刻钟后快步进了屋来,怕冷气过到谢昭昭身上,便站在门口说话:“说是用过晚膳,已经睡下了。” “伺候她的婢女说,最近兰姑娘身子越来越重了,晚上也睡得越来越早,睡的时辰越来越多。” “平素这个时辰也都是休息了的。” “那就好。” 谢昭昭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吩咐道:“你去把李管事叫来。” 等香桂派人把管事叫来后,谢昭昭让他多分派几个机灵懂事的人到莎兰那里去照看,又询问了一下府中大夫和稳婆安顿的情况。 原本府上是养着苗先生做府医的,后来苗先生走了,便又请了一位。 稳婆在先前姚婉宁怀孕之后便请了两名来府上,为照看姚婉宁的身子方便,当初姚婉宁意外去世后,又逢莎兰也大着肚子在府上。 那两个稳婆自然也留下了。 只是如今过年,稳婆家中也要团聚,所以在府上待得时间就少。 谢昭昭听罢便说:“给她们三倍的银子,另外准备些薄礼送到她们府上去,请她们直接住在府上吧,就在兰姑娘附近的院子安顿。” “周全一点吧。” 李管事连忙应是。 他退走后,香桂感慨地说道:“小姐做事真的好细致好周全啊。” “生孩子是要命的事情,不能大意的。”谢昭昭拿起刺绣继续摆弄。 香桂深有感悟,“的确。” 当初婉宁姨娘那一胎,怀的时候便小心谨慎,生产的时候那么多人照看,说出事就出事,府上还一度闹得很不愉快。 女人啊,生个孩子鬼门关前走一遭,的确是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谢昭昭随意抬眸时,正好看到香桂那心有戚戚的表情,便忍不住打趣地问道:“你若成了婚,打算生几个小孩子?” 第517章 愿不愿意 香桂张了张嘴,愣愣地说:“奴婢也不知道……” 成婚这事儿,想是想过,但都是私下里,生孩子的事情可从没想过。 现在自然不可能在这里摊开来和谢昭昭讨论。 谢昭昭倒也是随口一问,她不回答谢昭昭便没继续追问,只说:“你若有钟意的人别瞒着,告诉我。” 香桂咬着唇红了脸。 谢昭昭也不再多说,回头继续把心思放在刺绣上面。 …… 安阳公主府中,谢焕和肖熠两个小子在公主府的小跑马场上挑了钟意的小马之后,谢长清带他们喂了喂马儿,天便黑了。 肖熠留谢焕用晚膳。 谢焕本就和肖熠有些难舍难分,一听便连连点头,还拉着谢长清目露祈求,“二叔,咱们吃完了再回家吧。” “这里距离府上又不远,很快就可以回去的!” 谢长清眉心轻轻一拧,没有说话。 肖熠过去拉住他另外一边衣袖,“谢二叔,你就让焕儿留下一起用晚膳吧,以往他也经常在府上用晚膳的,我今天知道他要来,还专门吩咐厨房做了他喜欢的糕点和饭菜。” “二叔、二叔……” 谢焕在另外一边拉着谢长清的手摇晃。 谢长清默了片刻,点头:“好吧。” 谢焕顿时欢呼了一声,和肖熠手拉着手跑远了。 谢长清单手负后,缓缓地跟在后面。 肖熠住在乘风阁里。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跑进去之后,便有伺候的仆从上来喊着“小祖宗”,给两人洗手洗脸,摆好饭菜后,带着两个孩子入了座。https:/ 谢长清进到屋内,也有懂事的婢女引着他在一旁坐下,递上温热的帕子请他净手,后又奉了茶。 照看肖熠的嬷嬷上前来朝着谢长清俯身行了个礼:“二爷,郡王和小公子就让这里的奴才照看吧,老奴带二爷去用膳。” “嗯。” 谢长清点点头,又看了谢焕一眼,看他和肖熠吃的很开心,便随着嬷嬷起身离开。 嬷嬷走在前头引路,一边低声笑说:“谢家小公子和小郡王交情极好,偶尔在府上留宿都是有过的。” 谢长清又是淡淡“嗯”了一声。 他面向冷,神色一直平静无波,此时又是夜色黑沉。 老嬷嬷用眼尾余光扫过,看不清楚谢长清眼眸之中神色,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犹豫了一下,老嬷嬷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公主待谢家小公子十分亲近……到底是念着当年谢大爷和二爷相救之恩。” 这一回谢长清没有吭声,眸光依然平静。 嬷嬷一笑而过,也不敢再说什么。 下了回廊,嬷嬷引着谢长清到了一处叫做广阳阁的地方,语气慈和地说:“二爷里面请。” 谢长清颔首,刚跨进院内,脚步便是一滞。 云纤凝正站在半开的窗扇内,朝他微笑。 谢长清以为是请他换个地方用膳,不要打扰孩子们的童趣,却不想竟会遇到她。 他这段时间进出安阳公主府多次,都是陪着谢焕,从未和云纤凝照过面,这还是第一次。 谢长清沉吟片刻,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云纤凝说:“还不请将军进来?” “是。” 嬷嬷欠了欠身子,又对谢长清说了声“请”。 沉默了片刻后,谢长清撩起袍角,跨步进到了广阳阁内。 有两个小婢女打了帘子,等谢长清进去之后就退到了角落位置。 广阳阁内暖融融的,一进去热气便扑面而来,让谢长清有片刻觉得不适。 太暖了。 他似乎习惯了清冷,习惯了稍微冰凉清爽一些的感觉。 “坐吧。” 云纤凝挥挥手,婢女们都退到了外面去,她走到桌边去,招呼了谢长清一声。 谢长清垂眸片刻,迈步上前入了座。 云纤凝穿一身月蓝色宫裙,裙摆上绣着折枝的花草,以金银编彩线绣了几朵蝴蝶,在那花草之前翩跹起落。 上身一件颜色略深的对襟小袄,没有挽高贵典雅的宫髻,而是简简单单梳了个回心髻。 这样的装扮,比那日除夕宫宴时候的装扮简约亲切了不少。 “听说你陪着那两个孩子在马厩待了大半日,这么大冷的天,辛苦你了。”云纤凝微笑着出声,颊边的梨涡还是和多年前一样。 第519章 有恃无恐 随着浅浅的询问,莎兰的另外一只手搭在了谢长清腰侧。 谢长清拧着眉,一把抓住了莎兰乱来的手。 莎兰琉璃棕色的眸子晶亮,浅笑盈盈:“不回答也就罢了,抓着我做什么?” 谢长清沉着一张脸没有出声。 莎兰的美貌毋庸置疑。 谢长清不是个饥不择食的人,相反的他很挑食。 如果莎兰不是长了这么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哪怕她再怎么让谢长清感兴趣,两人也不会发展成床帏之中的那种关系。 安阳公主云纤凝也美丽,但若非要和莎兰比的话,脸是略逊一筹的。 但云纤凝性子好。 少年时期乖巧又灵动,如今端庄娴雅。 而莎兰的性子无疑是恶劣的。 她对谢长清时而挑衅,时而勾引,时而冷漠,时而又乖巧的任他为所欲为,以至于经常击溃谢长清平静的情绪防线。 就比如现在。 她问这个问题的语气充满挑衅。 她似乎对答案并不感兴趣,只是又想胡来了。 谢长清下意识地抓紧她的手腕,手脚麻利地把她塞进被子里面,“睡觉。” 被子把莎兰裹得很紧,俨然是成了个蚕蛹模样,只露出半个脑袋来。 莎兰手脚都动不了,用力抬着脑袋,把下巴从蚕蛹里面挣脱出来,浅笑盈盈盯着他,“你这样抓着我,我没法睡。” 谢长清冷面无情,“就这么睡!” 莎兰说:“我肚子不舒服。” “……” 谢长清眸光往下,落在莎兰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冬日里被子很厚很厚,紧紧裹在莎兰身上,显得那肚子越发高耸的厉害。 谢长清沉默片刻,稍稍将被子松开两分。 莎兰伸出双手抱住他,“我冷,睡不着,你陪我睡。” 谢长清冷语道:“自己睡!” 莎兰默了默,用力将他抱的更紧,手指也捏紧他身上的衣服。 谢长清试了两下要起身,无奈根本站不起来,去抓她的手想把她弄下去,她便滚着笨拙的肚子贴在他身上,谢长清自然不敢用力。 他冷着一张脸低头看着莎兰,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有恃无恐,而且毫无下限! 第521章 示弱 谢长清淡漠地回:“有空的话。” “那二叔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感觉过了年之后你经常没空。”谢焕鼓了鼓腮帮子,小小声地说:“可你在府上也不做什么。” 话到此处,他飞快地看了莎兰一眼。 谢长清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陪着莎兰。 谢焕去寻他几次都是。 他或是坐在莎兰的房间里闭目养神,或是翻看兵书,或是擦拭武器,偶尔在院中练练他那把横刀。 而莎兰就在屋子里,靠在软塌睡懒觉。 谢焕每次去,这两个人几乎都不说话,他不懂得谢长清和莎兰这样有什么意思。 因为莎兰的棕褐色长发和眼睛异于秦人,再加上莎兰从进府之后就一直不合群,让谢焕对她也没有太多的好感。 总觉得这个女人怪怪的,和整个凉国公府格格不入。 此时此刻,莎兰却低头看了谢焕一眼,字正腔圆:“你可以自己去。” 她知道熠儿是那个公主的儿子。 最近这段时间,莎兰了解到了许多许多事情。 她淡漠时是真淡漠,但若她想知道什么,想做点什么也会用尽心思,一定会做到。 她现在还没了解到那个公主和谢长清到底有什么,但她知道那个公主是要抢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绝容不得别人来争抢,除非她自己丢掉不要。 谢焕小小的脸上露出几分不高兴来。 他喜欢谢长清带他。 父亲自小不在他身边,难得有谢长清这样一个二叔,让他有了几分父亲护着的感觉。 而肖熠也很羡慕他有谢长清这样的叔叔陪伴。 所以谢长清在的时候,他和肖熠都是高兴的,如果谢长清不去,自己过去,那他和肖熠两人只能窝在书房里面读书了。 公主府教导马术和功夫的武卫将军总是一脸谄媚,看着太让人不喜欢了。 而且马术和功夫都好差劲。 “二叔……” 谢焕拉了拉谢长清的袍摆,眼巴巴地看着谢长清,他不信谢长清也这么狠心,真的让他自己去。 谢长清眉心微皱。 “好了好了!” 走在前面的谢嘉嘉回头来把谢焕拎走,“都大孩子了,还拉着你二叔衣摆撒娇?你可是男子汉哦,不可以撒娇的!” 第522章 犹豫 他不温柔,不体贴,性格沉闷不讨喜,一张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即便如此,挺拔的身材和那张脸依然为他加分不少,一路之上引来无数人好奇探看。 当看到他手中牵着大腹便便的异族女子之时,还有些游灯会的女子十分惋惜,这样的男子,却是旁人的夫婿了。 莎兰安静地跟在他身边,感受到了这些人的目光,却没什么反应,神色一直淡淡的。 因为她知道这些目光也只能这般瞧一瞧,什么都威胁不到。 忽而,谢长清停下脚步。 莎兰也停下脚步,敏锐地察觉到谢长清身子似乎一瞬间紧绷起来。 她看向谢长清,发觉他的视线盯着不远处,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不远处的街角停着一辆马车,车边站着个锦衣华服的貌美女子,女子身边还牵着一个和谢焕年纪相仿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样是一身锦绣衣裳,和那女子看起来都是金尊玉贵的。 身边还跟了不少护卫和仆人。 小男孩看到了谢长清,拔足跑过来高兴地说道:“谢二叔,你也出来逛灯会吗?” “……” 谢长清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嗯。” “那咱们一起吧!”肖熠高兴地抓住谢长清的衣袖想将人拉走,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被他牵着,站在他身侧的莎兰。 谢焕和肖熠说过一点,因而肖熠立即就知道莎兰是什么身份。 他微微迷了眼睛打量着莎兰,眸光之中带着几分挑剔和敌意。 他前段时间知道了母亲和谢二叔当年的事情,也知晓了母亲想与谢二叔再续前缘的心思。 他与安阳公主母子情深,又很喜欢谢长清,便很期待这桩事。 但初七之后,谢长清便再没有到公主府去过。 听说母亲递了信来,谢长清都没有回应。 都是因为这个大肚子的异族女人,缠住了他吧。 肖熠的眸光从莎兰身上划过,不愿多看,晃了晃谢长清的衣袖说:“我们既然遇上了就一起吧,好不好?” 谢长清微拧着眉。 第525章 以命相赔 那些公主府的护卫和肖熠此时也已经到了凉国公府上。 昏迷的云纤凝被安排在了客院海棠居。 这么大的事情当然惊动了在春和楼歇息的于氏。 公主身份贵重,于氏不得不先去了一趟海棠居过问情况。 谢长珩和秋水原先在外面游荡,买好玩的好吃的,但谢长珩腿脚不便,免不得就有人老是侧目。 因而他本是不喜欢在外面的。 便转了一转就和秋水回家了,此时已经得到消息,正在海棠居帮云纤凝诊断。 于氏要进去之时,却被云纤凝带的几个护卫拦在了门外。 护卫语气冰冷又不善,“还请谢公夫人在院内等候。” 于氏沉了脸,只得站在院内。 她站了会儿后,有个小婢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小声呼唤“夫人”。 于氏侧了侧脸低声询问:“老二那边怎么样?” “不、不太好!”小婢女喘息着说道:“兰姑娘流了好多血,稳婆进进出出脸色都不好看,说要赶紧请太医来才行。” “可是那些公主府的护卫把门堵了,说兰姑娘害了公主不允许请太医,而且有人去宫中禀报、禀报皇上了……” 于氏脸色微变,凝重道:“那老二呢?” “二爷和那些护卫在门前对峙,快要打起来了。” “……” 于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好好的事情怎么莫名其妙成了这般。 她沉吟了一阵,盯着海棠居片刻直接转身离去,稍微走远了一点立即吩咐:“快点,去把七小姐和三小姐都找回来,还有六公子……” 这些个孩子,关键时刻正好都不在家,若是在家也能顶上大事了。 于氏一边想一边快步往府宅大门口走去。 也不知道莎兰和安阳公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于氏看来,莎兰就是一个柔弱的异族公主,能做出什么谋害公主的事情,怕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所以闹出点事端来。 无论如何现在不好让人通报宫中,否则事情只会更严重。 而且莎兰情况不对也须得立即请太医才行。 于氏越走越快,到了正门之前,隐约看到前面乌压压一片,谢长清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再不让休怪不客气!” 有个男人冷笑道:“我们是公主府的护卫,只听安阳公主命令——” 话音刚落就听到短兵相接的声音。 于氏脸色又是一沉,快步到了门前正要呵斥住手,谁知谢昭昭的声音却在夜色里响了起来:“都别打了!” 谢昭昭和云祁一起乘坐马车回来,马车还没停稳她已经从车辕上跳下来。 云祁也随后下车。 那些公主府的护卫一看到云祁,相互对视两眼,冷静了许多。 谢长清立即让身边长随去太医院请人。 谢昭昭看这里场面也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当即快步上了台阶询问,“怎么回事?” 公主府的护卫上前说道:“那个茉兰女人伤了公主,如今正在救治,公主若有任何不测,她必须得以命相赔——” 谢昭昭蹙眉看向谢长清。 谢长清摇了摇头,脸色也很不好看。 莎兰根本是什么都不说,而且她现在临盆半死不活也没法逼问。 谢长清一边要挡着这些公主府的护卫不去针对莎兰,一边要拦着他们暂时不能禀报宫中以免事情越闹越大。 云纤凝送过来之后立即让谢长珩去诊断,但谢长清一直在门前和这些公主府的护卫对峙,到现在也不知谢长珩诊断的如何。 谢昭昭从谢长清神色之中明白事情不容乐观,立即快步往里走,“我先去兰姑娘那里看看。” 至于门口这些安阳公主府的护卫,不需要她多言云祁自然镇得住。 于氏看谢昭昭快步往莎兰那边去,浑身紧绷的神经都似松了一大截,也赶紧跟了上去。 凉国公府门前,云祁语气清淡,毫无起伏:“还不把兵器收起来,想造反不成?” 那些公主府的护卫不敢造次,立即收起武器退后几步。 护卫头目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云祁行了个礼问:“那难道也不必去宫中禀报公主遇刺之事吗?万一有个好歹……”话音未落,他冷冰冰地看了谢长清一眼。 第526章 回家 谢昭昭一言不发快步走到床边去。 她原本以为莎兰已经昏过去了,但走近了之后发现,莎兰其实还醒着,只是紧紧闭着眼睛,用力咬着唇,不出声也不看外面。 至于稳婆说的使不上力,那是真的用不上力。 她浑身都是汗,明显是已经用力用到没了气力。 谢昭昭立即取出随身带的白玉小瓷瓶,拿了里面一颗药丸想塞进莎兰口中。 但无奈莎兰牙关紧咬根本不张嘴。 谢昭昭焦急道:“你张嘴啊!” 而莎兰毫无松口迹象。 谢昭昭一咬牙,用力捏在她下颌穴位处。 一阵麻痛袭去,莎兰不得不张口,唇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她竟是生生把自己的嘴唇咬烂了,都没喊出一声痛来。 只在这谢昭昭强制捏开她嘴巴的时候,喉间失控地溢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嘶喊,像是受尽酷刑的困守一样呜咽难听。 谢昭昭听的都心头微微一颤,喂药的动作有一瞬间停顿。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将药丸塞进莎兰口中,“这是提气力的,坚持一下!” 因为姚婉宁的事情在前,谢昭昭这段时间虽然很关注自己大婚之事,但对莎兰生产的事情也十分用心,稳婆、下人等事交代再三。 自己也个根据以前陆景荣教授过的方子制了药丸随身带着,如今正巧派上了用场。 她手掌心贴在莎兰掌心,渡了一些内力给她,鼓励道:“再坚持一下,二哥在外面等着你!” 莎兰呜咽地哭喊出声。 那声音又细又惨烈,仿佛是压抑了许久之后再也忍不住失控呐喊。 谢昭昭冷眼看向呆滞住的稳婆和伺候的人,“发什么呆?” 那些稳婆一个激灵,立即各自归位。 实在是因为莎兰从头到尾都没喊过一声,这忽然的喊叫痛呼,倒叫她们都懵了一瞬。 谢长清刚到院子里正好听到莎兰惨烈呜咽的哭喊,绷直的后背逐渐僵硬。 他原本站在院中冷眼等待,但在听到莎兰接下去一声又一声惨烈的喊声之后,心中焦躁难宁,忍不住来回踱步起来。 房中,谢昭昭为莎兰渡了数次内力,只觉房间里血腥气息越来越重。 两个稳婆跪在床弦上,浑身寒湿,额头更是细汗密布。 谢昭昭问:“怎么样了?” “马上了、马上了!”一个稳婆回:“已经看到头了,再用点力气就可以——” 谢昭昭回头看向莎兰。 莎兰的脸上全是水汽,早分不清楚是泪还是汗,脸色比纸还要白,呼喊的声音也由刚才一开始的声嘶力竭到现在弱不可闻。 她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谢昭昭不得已再拿一粒药丸出来,扶起莎兰喂到她口中的时候,她听到莎兰虚弱地出声:“娘……回家……回家……” 谢昭昭僵了僵,即便是与莎兰并不算相熟此时竟也眼眶发酸。 她抱稳了莎兰的身子,一边渡入内力催化喂进去的药丸药效,一边温声鼓励她:“等生了孩子让二哥陪你回家,马上就好了。” “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马上……” “再努力一下——” 莎兰死死地抓住了谢昭昭的手,她或许此时早已经神志不清,只是听到马上就好,只是听到可以回家,再坚持一下就能回家,所以她本能的用力。 原本低弱的喊声,也逐渐变得凄惨嘶哑起来。 谢昭昭抓住她的手。 这般煎熬混乱的情况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嘹亮的孩子哭声,房内房外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谢昭昭一口气还没松彻底,便听到稳婆惊恐大喊:“血、血崩了……” 整个产房之中再次手忙脚乱。 女子生产本就是小死一次,难产血崩更是雪上加霜,是会要命的。 那些稳婆固然经验丰富,但看到此时这番场面依然吓傻了眼。 谢昭昭也白了脸,但她没有手忙脚乱,而是立即把莎兰放倒在床榻上,将早先命人准备了送过来的止血药物全部拿过来,自己亲自到床尾去处理。 她冷静且有条不紊的动作让房中其余人有了主心骨一般。 照看孩子的、递伤药和白纱的、端热水的、处理脏污杂物的各归其位。 虽房间内脚步匆忙,但却极有秩序。 半刻钟后,谢昭昭跪倒在床上,长喘了一口气,“好了。” 血止住了。 她扶着床柱从床榻上下来,看向不远处抱着孩子的于氏。 于氏先前就忍无可忍进来了。 但床边早已经围满了人,情况又严峻,于氏帮不上忙也插不上嘴,只能紧张地站在外圈。 此时她看谢昭昭脚下不稳,连忙一把扶住女儿,担忧地看了床榻上的莎兰一眼,“怎么样啊?” “应该不会有事了。” 谢昭昭深呼吸,“还好早有准备。” 要不是这些疗伤固元的圣药,恐怕今日母子两人都难保住。 谢昭昭心有余悸,片刻后才看了孩子一眼。 于氏说:“是个男孩儿。” 添丁是喜事,可现在于氏却不怎么能笑得出来,她把孩子也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早就招进府上来的乳母抱着。 于氏拧着眉说:“这里现在勉强算稳妥了,也不知道公主那边——” “出去瞧瞧。” 谢昭昭拍了拍于氏的手:“母亲照看一下这里,我去看。” 于氏点了点头。 谢昭昭撩起帘子出去的时候,谢长清的目光立即落到谢昭昭身上。 他不曾开口,但眸中却含着浓浓的担忧和询问之意,连身体都似乎僵硬到了极致,全身紧绷。 “有惊无险。” 谢昭昭安抚道:“二哥不必担心,兰姑娘没有性命之忧,孩子也很好。” “……” 谢长清喘出一口粗气:“那……就好。” “那会儿——” 谢昭昭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但眼眸一抬正好看到云祁迈步进院子,顿时便直接朝云祁走过去,“怎么样了?” 两人心有灵犀,云祁自然知道谢昭昭问的是安阳公主那边。 “你四哥看过了,是迷药,现在公主已经清醒。” 谢昭昭舒了口气,“那就好。” 她还以为,安阳公主中了什么算计。 虚惊一场。 第528章 姿势 莎兰没有出声。 她不拒绝也不迎合,眼帘微垂,静静的靠在谢长清怀中。 她就像是把自己的情绪和神智都完全抽空了的提线布偶一样无动于衷。 谢长清最终败下阵来。 他牙关紧咬,想说出更无情的话来威逼她,开不了口。 想用更激烈的手段,如同当初在中州时候逼迫她理会自己,无法下手。 他用一种无法可想的挫败眼神看着莎兰,发现如今自己对她毫无办法。 她非要逼疯他。 谢长清撒开了自己的手。 莎兰便靠回了引枕上去安静地坐着,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只有呼吸稍微有些不稳,带着点点的轻喘。 那是谢长清吻过她之后引发的本能反应,却又因为她淡漠的毫无起伏的情绪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曾经的旖旎情趣。 像是累了之后最正常的喘气。 谢长清看了她良久良久,终于闭上眼睛。 片刻后,他不发一语起身离去,英挺的背脊僵硬如石。 他撩起帘子出了门,没有看到坐在床榻上的莎兰抬头看着他,那琉璃棕色的眸子里浮起几分幽色。 …… 宫中的礼仪嬷嬷们在上元之后就到谢家来,教导谢昭昭大婚那日的礼节。 但对谢昭昭十分客气。 谢昭昭自然也学的很认真。 前世今生只这一次,她希望自己的大婚是隆重的,更是完美的。 大婚流程十分复杂,谢昭昭用心学习和记忆,力求把所有的流程都记清楚,哪里该半礼,哪里该全礼,哪里进半步,哪里该停步不前…… 所有的细节,嬷嬷们教导的仔细,谢昭昭自己也分毫不放过。 她那日虽对云祁说有些繁琐,但真正学习起来并不认为繁琐。 有些繁琐和沉重只有在那个位置上才有机会承受,才知道那繁琐和沉重也是甘之如饴,是心之所向。 自然,对于给云祁准备的寝衣和鞋袜,谢昭昭也不曾放过。 因为寝衣本就是为就寝准备,为了舒适轻便也不需要绣太多的东西上去,谢昭昭只有一开始学习绣纹花的时间多点。 后来顺手之后就好了很多,准备好的两身很快就做好了。 她又觉得,如果新婚当夜可以穿着自己做的寝衣那该多好……新婚夜是要穿红色吧。 如此一想,她便给云祁和自己各做了一身寝衣。 在衣襟的位置绣了花开并蒂。 正月末,谢威和谢长羽回了京。 府上收到消息那一日,别提多开心了。 大家都以为谢威和谢长羽要被耽搁在幽云没有机会来参加谢昭昭大婚,谁知这就回来了。 于氏都好想亲自去城门口迎他们父子。 但被谢长安拦住了。 谢长安说:“母亲在家中好好等着,儿子去接人就是。” 谢昭昭说:“我也去!” “你别去了!”于氏一把将谢昭昭拦住,微蹙着眉毛说:“你都快要成亲的人了,再不能随意出府抛头露面的,知道不知道?” “……好吧。” 谢昭昭只好停住步子。 谢嘉嘉有月牙要照看也不便出门。 一直站在春和楼偏厅门前的谢长清淡漠说:“我去。” “那行……”于氏摆摆手,“你们早点去,别叫他们父子在城门口又被旁人拉了去,马上回家来!” 如今凉国公府风头正健。 今日谢威和谢长羽回京,免不得有同僚前去相迎,或许会像走的时候一样有人设宴接风。 于氏知道谢威的性子,素来是不会给同僚下不来台,到时候多喝两杯再回家都有可能。 但她可不乐意这样。 谢长安和谢长清一起出了门。 于氏看着两个儿子的背影,面上笑容不减,在春和楼内厅来回踱步,“可算回来了!” 谢昭昭和谢嘉嘉也十分高兴,毕竟都大半年没见了。 于氏踱步片刻,立即叫来下人询问饭菜准备的如何,又亲自往厨房那边去了。 谢嘉嘉把谢昭昭拉住,小声说道:“二哥看起来很不高兴。” “我看出来了。” 谢昭昭顿了顿,“我也去看过莎兰,想着能不能劝和,但没有用。” 莎兰是油盐不进的人,除非她自己放过自己,放过谢长清,否则谁都使不上力。 谢嘉嘉点头:“我也想过一些旁门左道……但是我一个也不敢用,这个小姑娘和寻常女孩子不一样,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哎,也不知道过段时间能不能好点。” 谢昭昭默了片刻,“但愿能好点。” “希望吧。” 谢嘉嘉和谢昭昭往外走,忽然说:“大哥……哎。” 谢昭昭眸光微微一黯。 虽谢嘉嘉话没说完,但谢昭昭却听出未尽之意。 她是说姚婉宁吧。 当初大哥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姚婉宁怀孕,如今从边关归来,姚婉宁却是香消玉殒了。 正是世事无常。 就不知大哥会怎么想。 不过以谢昭昭对谢长羽的了解,可能……谢长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他毕竟不是一腔热血的少年儿郎。 姐妹两人闲聊着,到了门前去守候着。 城门口到凉国公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回来怎么着也得小半个时辰。 谢昭昭和谢嘉嘉翘首以盼。 等了一会儿,身后响起轮椅轧轧的声音。 谢昭昭回头一看,是秋水推着四哥谢长珩过来,便唤了声“哥哥”。 谢长珩微笑道:“小妹和三姐来的倒是早,我来迟了……” “哎呀!” 谢嘉嘉笑眯眯地说道:“来早也是在这里站着,还得等好一会儿呢。” 她眼神微妙的从谢长珩和秋水身上掠过。 谢长珩忍不住坐正了些,身子微微僵硬起来。 秋水更是被她看的不自在,犹豫半晌,迟疑地把谢长珩的轮椅推到了前面的廊下,还躲在了柱子后面避开了谢嘉嘉的眼神。 谢昭昭隐约听到秋水声音很低地说:“四哥,我、我想回去了。” 谢长珩安抚了一声“别理会她”。 谢昭昭看向谢嘉嘉好奇地低声问:“你对四哥和秋水做了什么,他们现在见到你这么躲着?” “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肯定做了什么——”谢昭昭猜道:“你拿他们做素材写话本给他们看了?” “我倒是想写,但是还没写好,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就去找老四问一下。” 谢昭昭追问:“你问了什么?” “就……” 谢嘉嘉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靠近,谢长珩离得远,她便靠近谢昭昭低声说:“问他们怎么做。” 殊不知谢长珩内力高深,谢嘉嘉的话一个字不差全给谢长珩听到了,英俊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慢慢浮起一抹失控的红。 第529章 回家 谢昭昭怔了一下,“什么怎么——”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做”什么。 谢昭昭虽然年纪很大了,但也实实在在是个黄花闺女,被这个问题激的也是耳畔发红。 谢嘉嘉嬉笑道:“你还这么单纯,云祁那小子不错嘛,和你出去这一路上竟然没把你吃掉。” “……” 谢昭昭脸色更红,微微咬牙:“三姐你——” “别羞嘛!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也便是你是我亲妹妹,我才什么都与你说,要是旁人我才不会和她多说半个字。” 谢嘉嘉挽起谢昭昭手臂,低声笑说:“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我那日就是好奇老四他们,你说老四腿不方便,那他们在一起的话,是不是秋水姑娘在上边?那是个挺费力气的姿势呢。” 谢昭昭脸色涨红,额角青筋隐隐抖动,切齿说道:“三姐,你不要再说了,四哥内力极好,五感很敏锐他什么都听得见。” “啊!” 谢嘉嘉低呼一声,飞快地朝着谢长珩和秋水所在的位置看了一样。 却只看到秋水推着谢长珩往远处去的背影。 谢嘉嘉张了张嘴,讪讪说道:“看起来他真的听到了,那、那可太不好意思了。” 谢昭昭也十分头疼。 她原以为谢嘉嘉只是问谢长珩写话本的事情,谁知道她是什么都能问的出口来,真是…… “好啦好啦,别羞啦。” 谢嘉嘉推了推谢昭昭的手臂,“我下次注意,再不乱说了。” 谢嘉嘉无言以对。 为缓解尴尬气氛,谢昭昭别开脸找话题:“我在永州的时候吃了一个涮锅,你知道吗?” “哦,火锅啊,我自然知道,那还是我出的主意。” “给谁?” “给——” 谢嘉嘉话音一卡,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来:“门口风真的好大啊,有点儿冷,快点去给我拿个厚披风来!” 跟在一旁的婢女连忙行礼退走了。 谢昭昭挑了挑眉,轻笑:“还有三姐岔开话题的时候,难得。” “呵呵、呵呵。” 谢嘉嘉干笑了两声不欲多说,这回嘴巴可安分多了。 谢昭昭的视线回到了门口长街街尾。 那里还是空空如也。 谢昭昭计算着,就算是二哥和六哥到了城门口就接到父亲和大哥,那回来也还得一会儿呢。 她收回视线,落回谢嘉嘉身上,思绪也不由得落到谢嘉嘉的事情上去。 涮锅的事情她回到京城之后一直没顾得上询问谢嘉嘉,但就永州那些事情上便看得出来,那些事情一定和陆汉秋是有关系的。 还有当初京中的桥头书坊,也和陆汉秋有关。 三姐看起来和陆汉秋更是关系匪浅了。 而三姐藏的深沉,极少表现出和陆汉秋的关系来,真是稀奇。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来。 谢昭昭微微一怔。 这马蹄声还伴着车轮轧在地上的声音,而且节奏极为轻缓,不像是父亲回来的模样。 谢昭昭往前走了两步一瞧,顿时大喜。 不远处一队护卫簇拥着一辆马车回来,那骑马跟在车边的人赫然就是玄靖。 是五哥回来了! 谢昭昭跨步刚出门,马车窗叶也被推开一点小小缝隙,露出谢长渊风流倜傥的那张脸来。 “小妹怎么站在门口?原本没让人通知就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呢,你这是早知道我回来?玄靖,你是不是悄悄传了信儿?” 一旁骑马的玄靖面无表情地摇头。 谢昭昭笑着迎了上去,“我们在等父亲。” “啊?” 谢长渊讶异出声,车内同时也响起陈书兰的轻呼之声。 马车此时到了府门前停下,谢长渊率先跳下马车,而后小心翼翼地把陈书兰从车上抱了下来。 双脚落地那一瞬,陈书兰的脸红如朝霞,规矩站好,朝谢昭昭招呼了一声,“七小姐。” “五嫂。” 谢昭昭含笑唤她,上前牵了她的手,视线也从陈书兰肚子上扫过,“胎相稳么,身子还舒服么?” “都挺好的。” “呀——老五!” 谢嘉嘉这时也提着裙摆迈步出了府门,满脸含笑,“你竟然和父亲与大哥同一日回来,你是不是算着日子的?” “我可真不知道大哥和父亲今日回来呢。” 谢长渊把陈书兰的手从谢昭昭手上牵走,才说:“你们是在等父亲?那他们马上到了?” “是啊。” 谢嘉嘉走到谢长渊身边,亲热地把陈书兰的手牵了去,还夹在陈书兰和谢长渊中间,把谢长渊挤走,热络地和陈书兰打招呼:“书兰呀,我是三姐,你还记得我吗?” “……” 陈书兰笑着点头:“记得的。” 她当初在谢家养病,当然是见过谢嘉嘉的,只是那时候病着认不清人,但后来恢复记忆之后还是有印象的。 如今她不是寄居谢家的病人,成了谢长渊的妻子。 原本的谢三小姐也成了她的三姐。 陈书兰端端正正地唤了她一声。 谢嘉嘉顿时眉开眼笑,“哎”了一声,“叫的好甜嘛,好弟媳好弟媳,可惜配了老五,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谢长渊失笑:“三姐——” 哪有这样看不上自家弟弟的。 “几个月了?”谢嘉嘉又问陈书兰,“路上颠簸到了吗?老五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三个月多点了,大夫说胎相已经很稳,这一路上我们也走的很慢,半点没颠簸……还有阿渊……他对我很好,很细致,也很体贴。” 说这话时陈书兰还看了谢长渊一眼,眼睛里面的柔光都要溢出来了。 谢嘉嘉感觉陈书兰就差说谢长渊很好很好,根本不是牛粪。 谢嘉嘉笑意加深,与谢昭昭对视了一眼,心中感慨:没想到当初最让人头疼的臭小子,成了婚之后是最疼妻子的人呢。 这时候门内传来轮椅轧轧之声。 谢长渊上前唤了声“四哥”,又温和而礼貌地和秋水点了点头,牵着陈书兰上台阶介绍说:“四哥,这是我的娘子,陈小姐。” “书兰,这是我四哥谢长珩。” 陈书兰点点头,微微屈膝给谢长珩行了礼,“四哥。” 谢长珩抬手虚扶了一把,淡淡笑道:“快起吧,都是自家人,以后不必这样生疏……老五、弟媳,这位是秋水姑娘。” 第531章 顺眼 两人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了。 谢昭昭只让人给云祁送过几次糕点,云祁也回赠了她一些零食和小玩意儿。 此时相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就这样静默了片刻,云祁笑问:“冷不冷?” 他牵了牵谢昭昭垂在衣袖下的手,感觉暖暖的,倒是自己的手有一丝浅浅的凉气。 他没有松开谢昭昭的手腕,反而把手伸进谢昭昭袖间,下颌微扬:“给我暖暖。” “……” 谢昭昭白了他一眼,双手把云祁冰凉的双手握紧,低声数落道:“为什么不戴手笼?给你准备的东西你自己也不用起来。” “忽然收到消息,你爹爹回京,我是匆忙赶过去的。” 谢昭昭一顿,抬眸问他:“你先前在什么地方?” “宫里呢。” 谢昭昭这就明白了。 他入宫约莫是坐马车前去,自然不必手笼,收到消息骑马往城门口赶,当然顾不上去取。 谢昭昭双手轻轻揉搓着云祁冰凉还带着细茧的手,还将他的双手捧起来细细地哈着热气。 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但脉脉温情自然从这番动作以及眼神交汇之中流露出来。 云祁某种如同沁了碎星一般明亮而温柔。 他反手握住谢昭昭的细长白皙的素手,低语:“半月不见,可曾想念?” 谢昭昭回望他:“你呢?” “日思夜想。” “我亦如此。” 谢昭昭唇角上翘,眸中流露欢愉的微光。 她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云祁脖颈,“阿祁。” 等待是一件愉悦的事情,但也是一件磨人的事情。 谢昭昭觉得自己如今也似有些恨嫁了,想早早到了二月初八,能够坐上云祁的花轿,成为他的妻。 云祁双手落在谢昭昭背后,浅浅“嗯”了一声,“再等几日。” 冬日的清风吹起两人的衣摆,英俊的玄衣青年袍摆在女子月白色素裙上起落不停。 凉国公府门前的守卫原本目不斜视站岗,也被这美好的一幕引的忍不住侧目。 那街头来去的零星百姓,也驻足不前,艳羡的观望起来。 阳光照在谢昭昭的脸上,暖暖的,舒适宜人。 片刻后,谢昭昭依依不舍地从云祁怀中退出来,“你回宫还有事吧,快去。” 云祁嗯了一声,手指拨了拨谢昭昭颊边碎发,也是有些难舍地看她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原本他今日都要在宫中,是离不开的。 但因为得知谢威回京,所以专门去迎了一趟,其实也是想借着送谢威回府的时机,看谢昭昭一眼。 连着一个月不见面,真的是要熬死人。 谢昭昭目送云祁离去,待到那背影都看不到了,才转身进了府门。 大厅里难得热闹,谢昭昭还没到近前就听到里面传来父母兄姐的说话声。 于氏思念丈夫和长子,现在见了面却也是泣不成声。 谢威在一旁轻声安抚,哥哥姐姐们也在一边帮着安抚。 待到谢昭昭进到大厅的时候,于氏已经破涕为笑,捏着帕子擦拭眼角泪花,低声笑道:“咱们一家人这些年都难得团聚,如今终于是聚在了一起,今晚啊,可得好好开怀开怀!” “我让厨房准备了家宴,晚上谁也不能缺席……” 于氏笑着说罢,拉着谢威往春和楼去,上了回廊之后隐约还能听到于氏低声咒骂:“快点回去洗洗,你这一身的风尘脏死了!” 谢威憨笑:“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还得劳烦夫人照看服侍一二,否则为夫怕是洗不干净。” “你——为老不尊!” “……” 厅内,其余人相互对看一眼,都浅浅地笑了起来。 谢嘉嘉轻笑着说:“好啦好啦,大哥和老五路上辛苦了,都回去歇息一阵儿吧,尤其是老五……兰兰还怀着孕呢。”https:/ “孕妇需要多休息一阵儿。” “对的。” 谢昭昭点点头说:“府上各位哥哥们的院子都帮你们收拾好了,伺候的人也都到位,你们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晚些我派人去请你们。” 谢长渊笑道:“行,那兰兰,咱们就走吧。” 陈书兰的确是有些累了,但是谢长渊行五,并非长子,谢长羽还在,他们这样就走礼数不当,因而陈书兰拉了谢长渊一把,叫他规矩些。 第533章 投怀 谢昭昭点头:“是……” “你有心了,谢谢你。” 谢昭昭轻叹道:“人都已经死了,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尽一点点家人的本分,大哥不用专门道谢……焕儿因为这件事情心情很不好。” “还有那个孩子……一开始母亲要照看,焕儿不高兴,所以便让嬷嬷们去照看了,但母亲也很关心那个小丫头,每日都要过问那孩子的情况。” “母亲她——” “你不必多说。”谢长羽打断谢昭昭的话,语气如这冬末春初的风一样清冷,“我都明白。” 谢昭昭沉默片刻,点头:“那就好。” “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长羽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谢昭昭看着他的背影隐入夜色之中完全消失不见,轻轻叹了口气。 …… 谢长羽踏着夜色回到了昶枫园中。 林嬷嬷正从谢焕房中出来,看到他连忙躬身行礼:“大爷……” “焕儿睡着了?” “是。”林嬷嬷低声回话:“刚睡下,睡得不太安生。” 谢焕的起居原本一直是姚婉宁带着身边的方嬷嬷照看,后来姚婉宁不在了,方嬷嬷也被于氏一怒之下赶走,谢焕这里没了照看的人。 于氏便让府上的老人林嬷嬷过来。 那时候谢焕对于氏怨恨极深,对于氏派来的林嬷嬷也十分抵触,动辄哭闹喊叫,不吃不喝都是有过的。 于氏不能靠近,因为靠近了谢焕便闹得更加厉害。 还是谢嘉嘉性子灵活,带着小月牙过来,笑闹着哄他,之后又找了两个机灵的婢女小厮伴着林嬷嬷一起,总算是把谢焕稳住了一些。 这些事情,谢长羽并不知道。 只是下午谢焕哭的凄惨,他心中也生出几分愧疚自责之感。 妻子怀谢焕的时候,他没有在身边,而是被军务耽搁在外。 等他回来的时候,妻子已经难产身亡,只留下谢焕一个病弱的孩子。 他无法照看这个孩子,只能送到宾州外祖家中去,让这个孩子和姚婉宁一待五年。 他纳了姚婉宁入房,却又奔赴幽云。 到头来姚婉宁也香消玉殒,让谢焕也养成了这幅,不知是好是坏的性子。 他在边疆是说一不二的大将军,战功赫赫,受三军拥戴信服,可他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 谢长羽闭了闭眼睛,抬手示意林嬷嬷退下,而后自己进到了谢焕的房间。 …… 谢昭昭转到谢长清那边的时候,远远就听到谢长渊的笑声。 “二哥酒量不错嘛,喝了这么多竟然还走的这么稳。” “你回去吧,不必管我。” “不聊聊?” “不必!” 谢昭昭走近了一些,看到谢长清一把推开了谢长渊,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莎兰那座院子。 莎兰院中的灯火早已经熄灭,黑漆漆一片。 谢长渊站在原地挑了挑眉,双手叉腰转身往回走了两步,低声笑道:“小妹跟过来了?怕我喝多了不能把二哥送回来?” “没呢。” 谢昭昭望了那院子一眼,随着谢长渊往回走,“二哥说什么了吗?” “二哥和大哥一样,都是闷葫芦,你指望他说话,是不是想多了点儿?” “倒也是。” 两人并肩前行片刻,谢长渊难得好奇地问:“二哥是怎么回事?那个异族公主和二哥不愉快?” “挺复杂的……” “说来听听?” 谢昭昭琢磨了一下,把事情简单和谢长渊说了说。 谢长渊听罢后长眉高挑:“还有这样的女子?” “她便是如此,倔强的很……以前二哥还对她有点办法,现在看来是一点办法没了。” “哦。” 谢长渊点点头。 什么一点办法没了,只是因为在意了,就会束手无策。 如果当真毫不在意,那么那个女人做什么都不会让二哥动容,如果是面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谢长渊不信二哥没办法。 谢昭昭感叹道:“二哥要是有你哄女孩子开心的手段,事情也不会这样复杂。” “那倒是——” 谢长渊得意地笑道:“我为了哄女孩子,可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的,脸面都不要,一般没人能做到我这份上的,你家云祁也未必能做到我这份上。” 谢昭昭失笑:“你的脸皮厚到旁人始料不及,绝对比不上。” 旁的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注重脸面,注重身份,很是端着,有的还大男子主义觉得女人矫情做作。 而谢长渊不会。 他是脸都不要,谢昭昭深有了解。 谢长渊一边往前走一边安抚谢昭昭:“放心放心,等过两日,我与二哥好好传授一点经验,事情就妥了。” 谢昭昭只笑不语。 谢长渊的经验或许对他自己来说挺有用,但对谢长清,怕也未必有用。 而且感觉那个莎兰……与寻常女子性子完全不同,寻常的手段恐怕也未必能叫她开怀吧。 …… 屋中漆黑一片。 谢长清走近床边坐在床弦上,漆黑幽沉的眼眸盯着莎兰看了好久好久。 他手脚极轻。 而这样的目光却充满攻击性,让睡梦之中的莎兰直接惊醒,而且反射性地便去枕下拿什么东西。 又在看到来人是谢长清的那一瞬,所有动作全部卡住,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谢长清冷峻的眸子微微一眯,单手撑在莎兰颊边,另外一只手直接往枕下探去。 原本淡漠的莎兰却立即抱住谢长清手臂。 谢长清冷笑,手继续往枕边探。 莎兰僵了一瞬,双手勾向谢长清脖颈用力把他往下拉,唇重重地贴上去,也使力翻身,就想把他压在身下,转移他的注意力。 但谢长清是什么人。 他发现了她的不对,就一定要探寻何处不对,而她越是这样谢长清就越好奇。 至于她这样的投怀送抱,谢长清也却之不恭。 他撑在床榻上的那只手一环,顺着莎兰的意思跌躺了下去,一把将莎兰压在自己怀中,又是一翻,把莎兰压在床内侧。 大手一捏,莎兰两只手被按在头顶。 谢长清带着酒气的吻,毫不客气的落了下来。 莎兰唔唔两声,躲不开只能被动承受。 而两人做了那么久的“床伴”,谢长清实在太了解她,知道怎么叫她无处躲藏,怎么叫她乖乖求饶。 只是先前她太过冷漠以待,谢长清也无法用这种拙劣又过分的手段。 现在却是莎兰自己主动,那情况完全不一样。 第534章 雅儿 谢长清感觉如今的莎兰似比以前美味了不少,贴近了之后还闻到一些以前不曾有过的气息。 像是孩子身上的那种乳香气味。 这样的气味让谢长清更加的欲罢不能。 莎兰连声唔唔,试图挣扎却是挣扎不开。 他捏住她的手用的是巧劲,并不疼,而莎兰反倒因为不断挣扎,像是自己不断往他怀中拱一样。 她早已就寝,只穿着轻薄的绸缎中衣,就这般肢体相贴无意识的刮擦。 两人实在是太熟悉对方。 莎兰的理智因为谢长清的放肆而逐渐崩裂,琉璃棕色的眼眸之中逐渐沁出几分雾气来。 若非是眼角余光瞟到谢长清的手还在往枕下摸索,便真的放任自己沉沦在他霸道又温柔的怀抱之中。 那东西…… 电石火花之间,莎兰有了主意。 她放弃了挣扎,逐渐顺从,还反客为主。 谢长清似是怔了怔。 莎兰动了动手腕,这一回却不像是挣扎的力道,更像是情人间的撒娇。 以往也经常有这样的时候。 谢长清下意识地松了几分捏住莎兰手腕的力道。 得了自由的莎兰也如往常一样,手臂搭在了谢长清脖颈之上,而另外一只手顺着他的臂膀摩挲而下。筷書閣 下一瞬,谢长清闷哼一声跌在一旁。 全身上下的骨头似乎都像是被人用锤子敲碎了一样,痛入骨髓便该是如此感觉吧。 谢长清脸色青白一片,额头上冷汗密布,死死地盯着莎兰。 莎兰的脸比谢长清的更白,几乎惨白如纸。 谢长清竟然没昏! 莎兰被谢长清这种超强的意志力吓到了。 看着谢长清逐渐发红的眼睛,莎兰手脚并用的想逃跑。 但男人手长脚长,完全把床外侧挡住。 莎兰只能往床内侧爬。 可是这样小的地方,她又能爬到哪里去? 她只是刚翻了身而已,便感觉自己脚踝出被人一拽。 莎兰“啊”了一声,整个人如同一条鱼一样“咻”一下被拖回了谢长清怀中,四肢都被制住了。 谢长清的胸怀贴住莎兰后背,阴沉沉地问:“我会死吗?” 莎兰牙关打颤,“不……不会!” 谢长清悬在她身上,感知了一下,除了浑身痛入骨髓,还有点眩晕之外,并没有别的感觉,而这些疼痛和眩晕都是他可以忍耐克服的。 就这样对抗了片刻,谢长清感觉眩晕和痛意都淡了许多,脑海清明一片。 他低下头,灼热又危险的气息落在莎兰耳蜗处:“你给安阳公主用的也是这个?小毒女,为什么那么做?” “……” 莎兰的耳朵不争气的红了一大片,呼吸也逐渐紧促起来,咬牙说:“你要替那个公主讨公道吗?” 谢长清没有出声。 但莎兰感觉的到他在用一种晦暗深沉的目光盯着她看。 那目光叫人浑身不适。 她试着挣了挣,挣不开,并且耳珠忽然一热,竟是被吻了一下,而后她就如同一条鱼般,被谢长清拎着翻过来,雨点儿一样细密的吻再次落下。 谢长清这个男人,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床上,攻击力都很足。 而他若用温柔刀,那刀锋绵软但杀伤力却更加猛烈。 今夜的酒催化了心底某些情绪,让谢长清也和往常不一样了。 他亲的莎兰无处可躲,心慌意乱,原本在心里筑起的厚厚一道墙似乎轰然倒塌。 谢长清声音暗哑:“叫什么?” 莎兰头脑昏沉,浑浑噩噩都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 直到唇上一痛,莎兰头脑清明些许。 谢长清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其实先前莎兰说过自己的名字,而谢长清那时候根本不想……或者说不屑知道,也压根没有过心。 莎兰承认自己就是个小气吧啦的人。 因此这一刻竟然倔强的不愿意理会他。 谢长清轻呵了一声,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低低出声:“告诉我,就把你的东西还你。” “……” 莎兰僵了僵,不甘愿地说:“吉雅,我叫吉雅。” 谢长清“嗯”了一声,一声“雅儿”缠绵与唇齿相依的亲吻间,莎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待到第二日醒来时,只感觉身后贴了一堵又厚又硬又温暖的墙,一条手臂霸道地环在她腰间,掌心熨帖在小腹之处,暖暖的。 灼热而匀称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脖颈之上,是安心和温暖的感觉。 莎兰呆滞地看着床内侧的锦绣被褥,好一会儿,才慢慢回神,进入现实。 她与谢长清之间的相处,已经不是驯化不驯化之事。 她发现自己是把他放在了心里,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而所有物是不能背叛,对自己这个主人不能迟疑犹豫,是要坚定地选择她的。 可是谢长清犹豫了。 她知道他在犹豫。 在自己和那个公主之间犹豫。 而自己能略胜一筹,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孩子。 母亲说过,一个女人需要用孩子留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当真是到了最悲哀的时候。 她也到了这样的时候。 真悲哀。 莎兰唇角轻轻一扯,是一抹又冷又苦的弧度。 环在腰腹之间的手臂紧了紧。 莎兰知道,谢长清也醒了。 全身放松地睡着和醒来的状态是不一样的,而谢长清极具警戒心,即便是喝醉的时候,也十足敏锐,若发现不了她醒来才是奇怪。 莎兰沉默了一阵,在谢长清怀中翻了个身,选了最舒适温暖的位置窝了过去,如同很早以前,两人亲昵无间的时候一样。 而后闭上了眼睛。 谢长清怔了怔,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了莎兰片刻后,神情逐渐恢复如常。 他想,这个女人大概是被自己哄好了吧。 先前她那样的闹,真叫他毫无办法,他觉得哄好她定然极难,难如登天。 可如今就这样莫名就好了? 怎么能这么容易被哄好? 谢长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颈间一热,是她贴了过来,那水润的红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落下浅浅亲吻。 谢长清低头,目光落在莎兰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许久许久,声音低沉地说:“好好修养,等你好一点……我带你出去转转。” 那声音称得上温柔,谢长清自己毫无所觉。 莎兰浅浅喟叹一声,似是应了又似乎是没有。 第535章 缠他 天色大亮起身之后,莎兰还懒懒散散地睡着不愿动。 谢长清却是比寻常多睡了一个多时辰,早就躺不下去了。 他翻身而起,打算去洗漱。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院子里这仆妇和婢女穿着厚厚的棉衣站在廊下,但依然被冷的频频跺脚。 春寒料峭,早起之后还是很冷的。 这些伺候的人原本是会进到屋中外间候着,但因为谢长清在里头,所以她们都不敢进去服侍。 谢长清淡淡地看了那些人一眼,没有吭声便离开了。 片刻后谢长清换了身青灰色的衣裳回来,浑身清爽,径直推门而入,把床上睡着的女人捞起来,才叫外面伺候的人进。 莎兰懒懒地靠在谢长清怀中,一幅不愿起身不愿动弹的模样,双手手臂却搭在谢长清腰间,轻轻环住。 谢长清本是觉得已经够晚了,她该起来吃点东西,也便是捞起来之后让人服侍她起身,谁知她这样缠着他不愿意撒手…… 就这般沉吟了片刻,谢长清接了仆妇手上的热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莎兰明明懒怠的没骨头一样,却配合的扬起脸。 棕褐色的发丝随着仰头的动作在她后背散开来,有一大半垂在了谢长清的手臂之上,落到了他的指尖缝隙。 还在温热的帕子擦上脸颊的那一瞬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谢长清莫名觉得她这般姿态,很像以前谢嘉嘉说起的金丝虎。 慵懒,随意……美丽。 以至于谢长清竟然也耐着性子,端了漱口的茶水来喂她。 进来准备服侍的下人们站在一侧,一个个低垂着眼睛不敢吭声。 谢长清用帕子拭了拭莎兰唇角,轻拍她的脸:“吃东西。” 莎兰没说话,蹙起眉头表示抗议。 谢长清放软了声音:“你要是累,吃完了再睡。” 莎兰却依然没吭声,只把整个人越往谢长清怀中凑了凑。 谢长清双手微张怔了一瞬,在下人们莫测的眼神之中,默默地把她抱好。 一旁的仆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谢长清实在不是个温情脉脉的男人,这样的场面以前这些仆人们哪里想过?天下红雨了! 第536章 婚前 帖子上的药材,合欢花、苁蓉、百部、首乌、白头翁、千年健…… 都有贺新婚之意。 当日陆景荣潇洒离去的背影犹在眼前。 自己那位强拜来的师父……谢昭昭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也难有他半点消息了,谁知在这大婚的前夕,又收到了这个。 谢昭昭慢慢将帖子合起。 香桂也在这个时候递上了一只小匣子:“来送东西的人说,还有这个一并请小姐收下。” 谢昭昭不发一语地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株上等何首乌。 盒子里也没有用什么绒布点缀,何首乌简简单单摆在那里,下面还有一本《本草集》,谢昭昭认得,那是陆景荣亲自手抄整理出来的一本关于百草的书。 当初曾拿给谢昭昭看过。 陆景荣极为爱惜这本,后来便从谢昭昭手上要了回去。 那时候谢昭昭还曾惋惜,自己都没有来得及手抄誊录,如今却送到自己面前来了。 “这个……” 谢嘉嘉想了想,恍然大悟:“这不是陆汉秋那厮送的,是他弟弟送的吧?”https:/ “嗯。” 谢昭昭点点头,仔细地把匣子里的东西收起来。 谢嘉嘉笑道:“他送东西倒是挺朴素的。” 她是见过陆景荣的,对陆景荣的印象也只有“朴素”两个字。 而陆景荣和兄长陆汉秋完全是两个类型,天差地别。 要不是人说他们是兄弟,谁能想的到。 一母同胞,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谢嘉嘉哼了一声,轻拍谢昭昭肩膀,“小妹,我去看看月牙乖不乖。” 她前脚刚走,后脚于氏以及几名夫人到了。 秋水不好留在这里,便也告辞了,走之前依依不舍地看了那《本草集》好久。 她随在谢长珩身边几年,自然知道习医之人对这些东西的喜爱,盘算着等人少了将那集子借过来,给四哥看看,抄录一份才好。 …… 这婚前一日,谢昭昭的望月楼内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谢昭昭也似过的浑浑噩噩,被于氏带着人摆弄来摆弄去,明明就在楼内来来回回,但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疲累的不得了。 等到了初七那日晚上,谢昭昭已经困乏的不想动弹。 但为了第二日的大妆,于氏带着香桂、香蓉和几个嬷嬷,给谢昭昭用专门熬制了浴汤沐浴,让谢昭昭在其中泡了半个时辰。 从浴汤中出来的时候,那身子纤细滑腻,玲珑有致,便连于氏和几个服侍的人,看的都脸红艳羡不已。 谢昭昭讪讪地抱住自己,“娘。” “嗳,在呢!” 于氏一挥手,赶紧让人把谢昭昭用软毯包裹起来,亲自带着嬷嬷们站在她身后帮她整理头发。 宫中派来的人候在外面,知道今晚是难得母女温情的时候,也不曾不识相地上前打搅。 于氏抚着谢昭昭柔顺的长发,看着镜子里女儿美丽的脸,想起明日她便要出嫁,心中百感交集,“娘的昭昭儿也要嫁人啦!” 以前觉得谢昭昭怎么姻缘不顺,在家里熬着熬着都成了老姑娘。 但如今却真真切切舍不得。 明明嫁过去也还是在京城,从定西王府到谢家来,最多一柱香时间就到了。 一柱香的时间,在如今却似好长好长。 于氏坐在垫着绣花软垫的圆凳上,轻轻把谢昭昭抱住。 “娘。” 谢昭昭把于氏回抱,亦是百感交集。 前世家破人亡,父母兄长都下场凄惨,谢昭昭也被仇恨蒙蔽双眼。 她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为了让家人能够得到安息。 可到头来却是被楚南轩欺瞒,压根是找错了仇人,还做了那些恶贼的手中利剑,被利用的彻彻底底。 她到死都在悔恨。 自己怎么过了那么愚蠢的一生,不值,不甘。 今生重来,父母安在。 兄长和姐姐和美,如今自己也要嫁给云祁。 前世一切惨烈如今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噩梦。 “娘……娘……” 谢昭昭轻声呼唤,把于氏抱紧,“娘放心,一切都会好,我便是出嫁了,也能时常回来的,云祁不会限制我这些。” 于氏“哎”了一声,轻轻拍着谢昭昭的后脑:“话是这样说,但总归是成了婚,还是得好好做妻子,不要老是惦记着往家里跑。” 第537章 大嫁 今日这梳头的老嬷嬷以及伺候的喜娘,都是宫中专门按照生辰八字挑选出来的相符之人,以保吉祥如意。 大妆的整个流程也是按照皇家为子孙迎娶正妃的规格。 老嬷嬷先唤一声“更衣”。 十二名喜娘捧着吉服鱼贯而入,站成了一排。 老嬷嬷上前,带着另外四个桃红衣裙的宫中女官。 正红色绸缎中衣、衬裙、深衣、大袖衫长裙……一件件穿上身,层数繁多,层层压叠。 最后穿上宽大的正红色广袖上衣,肩披霞帔,前端垂坠玉禁步,颈套项圈天官锁。 这样繁复而尊贵的大婚吉服,是礼部耗费尽半年时间制成,亦是大秦开国到现在为止,规格最高最奢华的礼服。 谢昭昭把这些穿在身上,只觉得浑身沉重,像是比披了几十斤重的铠甲还要不适。 两名女官扶着谢昭昭到妆奁之前垫着绣花锦垫的圆凳上坐下。 另外两名女官左右跪在谢昭昭脚边为她穿鞋。 浮光锦的红缎绣鞋上左右以极小的琉璃珍珠串编出如意云纹模样,鞋尖更镶嵌一颗极大的琉璃珍珠。 女官笑盈盈地说:“这样的荣宠,只谢七姑娘一人,旁人不会再有了。” 谢昭昭唇角微微一动,端坐在垫着绣花软垫的圆凳上,没有说话。 她明白这是爱之重,也是身份之重。 自今日之后,她与云祁一体同心。 老嬷嬷拿起梳篦,布满皱纹的手梳下去十分温和。 随着轻轻梳理谢昭昭那一头乌发,老嬷嬷口中也默念:“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谢昭昭看着镜子里,自己乌黑的发丝,在嬷嬷的巧手下一缕一缕被收拢,挽成了繁复而尊贵的发髻。 那些摆在妆奁之前的一整排长条漆盘内的首饰,一个个被簪到了自己的发髻之上。https:/ 两支花开并蒂缠丝金步摇别在发髻两侧,垂下长长的金线流苏。 最后那凤凰衔珠冠置于发髻正中位置,琉璃珍珠串金线珠帘落下来,挡住了谢昭昭的视线。 谢嘉嘉和陈书兰以及秋水此时也已经到了望月楼来。 亲眼见着这番装扮,几人各有感慨。 谢嘉嘉暗叹以后要抱紧妹妹的大腿后半辈子铁定吃香喝辣不用愁。 秋水游走江湖,听过见过的都不及今日震撼,只是震撼之余又觉得好是复杂啰嗦,若把自己换做谢昭昭,那当真是敬谢不敏。 陈书兰则轻轻叹息了一声。 原本她是内定的皇孙正妃,陈家也一直是按照那正妃该有的模样去教导她。 可是这两年来发生了那许多事情之后,陈书兰逐渐明白那个位置不是人人都坐得。 一个人享多少尊荣富贵,就有多少责任和义务。 这世上,能凭借自己的聪明和才干站在云祁身边的女子,非谢昭昭莫属,旁人望尘莫及,匹配不起。 于氏站在一旁瞧着,早已经是热泪盈眶。 只是念着今日大喜的日子,又硬生生把眼睛里的湿气全都逼了回去。 外面,公侯贵府前来送嫁贺喜的命妇和贵女们早已经到了。 谢昭昭凤冠戴好之后,便有人去请了她们进来。 一时之间,这整个望月楼内都是恭贺、惊艳、欢声笑语。 谢昭昭坐的端正。 繁复的吉服和沉重的发髻,让她甚至不敢随意转头,以免脖颈不适,珠帘晃动。 那些欢声笑语传入耳中,谢昭昭也只觉得似在嗡嗡作响一般。 只有看到于氏和谢嘉嘉她们喜悦的神色,谢昭昭才觉出几分浓浓的喜气。 新娘要由兄长背出闺阁送上喜车。 吉时到了之后,于氏便朝外呼唤:“长安、长安!” “母亲!” 外间传来谢长安清朗如风的声音,望月楼内的女子们都自觉让开一条道。 谢长安在一群女子各色目光之下走到谢昭昭面前,背过身去半蹲下,“小七,上来吧。” “好……” 谢昭昭轻声开口,在女官的扶持下站起身,爬在谢长安背上。 谢长安背起她稳步往外。 珠帘和不要上的金线流苏都垂坠在谢长安肩头。 出望月楼的时候,谢昭昭小声询问:“六哥,沉不沉?” “不沉。” “不沉那你出了汗?” 谢昭昭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这身到底有多沉重,她心里清楚的很,便小声说道:“坚持一下,就一点路很快就到了。” “真的不沉……”谢长安稳步往前走,讪讪解释:“我这汗不是因为背你,是为别的。” 谢昭昭疑惑,小小地“啊”了一声。 她很好奇。 但是旁边的嬷嬷低声提醒:“不可以说话,否则不吉利。” “……” 谢昭昭只好闭上了嘴。 谢长安背着谢昭昭一路出府,送上八宝喜车。 待到她坐稳了,出发之时,除了因为世子身份而不得不提前入宫的谢长羽,其余兄长都翻身上马,随在喜车之后相送。 这一日,整个圣京城彩绸飞扬,金银碎屑飞的漫天,鲜花铺路,礼乐冲天。 谢昭昭坐着喜车从长街而过,踏入宫门,走向幸福。 …… 宫门外一处冷清的角落,陆景荣站在那儿,直望着喜车看不到影子,才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一旁的陆汉秋懒散地靠在宫墙之上,睨着他说:“喜欢上了?” 陆景荣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喂——” 陆汉秋叫了一声,“打算去哪?不在京城久留?” “云游。” 陆景荣只回了两个字,便大踏步离开,再也未回头多看一眼。 行走天下是他少时的梦想。 当初为入京襄助云祁为谢昭昭批命,只是因为兄长陆汉秋相求。 后来种种,不过顺其自然,顺势而为。 如今时过境迁,他依然初心不改,立志以双脚丈量这凡尘俗世。 而那个曾经在他心中留下浅浅痕迹,让他曾生出过奢望的女子……他无法把她赶出自己的心,那便永远放在心中。 等着她自己离开,或是逐渐变淡,慢慢消弭。 她若好,他就很好。 第538章 花烛 大礼设在太极殿内。 宣武皇帝和太子以及后妃全部到场,文武百官坐满大殿。 谢昭昭和由喜娘扶着,一步步走到了云祁的身边去。 他已立在那里多时,如今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心中百感交集,竟生出几分恍惚之感。 一切太顺利,顺利的不真实,像是做梦。 谢昭昭又何尝不是这般。 待到自己手中的绸花另外一端交到身边男子的手中,她嗅着空气之中独一无二的龙涎香,忽然喃喃低唤:“阿祁,是你吧?” 浅浅一声,打破了云祁眼前的雾障。 这不是梦。 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是我。” 云祁修长雅致的大手探过去,轻轻牵了牵谢昭昭的手。 谢昭昭忽然定了心。 她与云祁各自牵着红绸两端,随着司礼官高声唱和行叩拜之礼。 三拜天地、三拜祖宗、三拜宣武皇帝。 之后授正妃冠服等,再前往定西王府行常礼。 等送入洞房之时,天都已经黑了。 谢昭昭盯着沉重的发髻和凤冠,以及那一身如盔甲一样沉重的喜服整整一日。 等到坐在定西王府新房床榻上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浑身无力。 但撒帐等事还在进行。 谢昭昭勉强挺直了腰背,等嬷嬷们和女官说完了吉祥话,一项一项认真进行完毕,最后送上合卺酒。 和合卺酒的时候,谢昭昭手臂都有些抬不动了,但还是尽力按照先前嬷嬷交过的规矩做好。 云祁很贴心,在喝合卺酒的时候用肩膀撑着谢昭昭的手臂。 待到女官一声“礼成”落下,云祁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挥手让那些闲杂人等全部退走。 谢昭昭的红盖头已经被云祁揭开了,但面前的珠帘还挡着视线,她只能靠着耳朵,听到大家都退了出去,而后关门的声音。 谢昭昭整个人虚脱似的呼出一口气,“阿祁……我累死了……脖子痛,腰也痛,要断了一样。” “这么难受?” 云祁心中一紧,“那我叫人来帮你拆妆。” 谢昭昭却手臂一抬搭在他腰间,软语道:“等会儿,再等一下。” “嗯?” “这是你的正妃,你的妻子才有的沉重和殊荣,而且一辈子只一次,多坚持一阵子我还是可以的。” “……” 云祁无言片刻,到底是心疼她,便把她头上的凤冠以及左右两边的花开并蒂不要摘下来,啪嗒一声随手丢在一旁的小几上。 谢昭昭轻拍了他一下,“怎么乱丢,弄坏了怎么办?” 云祁又把她耳朵上极长的耳饰摘下来,同样随意地丢在一边,指腹轻轻捻上谢昭昭耳垂轻轻揉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谢昭昭的耳垂都被拉长了很多,可想而知这耳饰的沉重。 谢昭昭感觉现在头上轻了不少,脑袋也似乎清明了一些,“阿祁,你不去陪客吗?” “我与父亲说过,我不陪客,你几位兄长那里,本就除了你五哥之外无人有意与我拼酒,现在你五嫂怀孕,你五哥更没心情……” “至于其他官员,我让陆汉秋和沈百万去招待了。” 谢昭昭一下子坐起来:“那个很会赚钱的沈百万?他今日露面?” “嗯。”kuAiδugg 云祁又摘谢昭昭头上其他簪花,脖子上的天官锁等物,“不是以沈百万的身份,而是以我府上僚属的身份,至于那些皇叔们,自然去找父亲闲聊。” 而云祁同辈的皇孙还没有那有胆子闹他的人出现。 霞帔、腰带、玉禁步一一掉落在了地上。 谢昭昭身上少了这些沉重的东西压制,呼吸都一下子顺畅了起来。 她越发懒怠地靠在云祁肩头,看着云祁的修长的指在自己衣带上翻飞,懒懒地说:“那就好,成婚真累,还好一辈子只一次。” “累一累也愿意,也值得呢。” 这不是她第一次披嫁衣。 上次嫁给楚南轩也是披了嫁衣坐了花轿的,只是楚南轩身份不同云祁。 当时的嫁衣不如这次繁复,流程也不如这次一样复杂难捱。 她的心情……好像也不如这次一样充满期待,如梦似幻。 床帐忽然落下,谢昭昭身上那件广袖外衣被丢在床边。 她人也被放倒。 第539章 花烛2 账内人影起伏。 许久许久之后,云祁终于餍足。 而谢昭昭已经疲惫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都是绵密的细汗,头发也已经半湿,粘腻在后背之上十足不舒服。 肚子也好饿…… 云祁起身披衣的时候,谢昭昭的肚子不客气地咕噜一声。 云祁回过头来。 谢昭昭幽怨地盯着他,声音极为低弱:“我只早上吃了一点鸡丝粥……就一小碗,我整天都没吃东西了,知不知道?” “……” 云祁面露愧色,讪讪道:“这回知道了。” 他随意披了件松软的袍子,便直接用被子裹着谢昭昭将人抱起来,到了后头的净室去。 里面侯着的仆从早已在浴池里面放好了水,云祁进去之后她们便俯首退出去,眼睛没敢多看一下。 云祁推了推谢昭昭,唤她,“洗洗再吃东西。” 谢昭昭没力气说话,半靠在云祁肩头,懒懒应了一声。 只是照看着照看着,谢昭昭又感受到了某处紧迫,立即推开他躲到了浴池对面去,还紧紧地盯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最后吐出一句“我真饿了”。 云祁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我知道你饿了,你放心,在这里我不会……我也要洗洗。” “那你在那边。” 谢昭昭戒备地盯了他一眼,现在居然很想里面能有人服侍,这样他也不会胡来。 云祁笑着说“好”,然后果然靠在自己那边闭上了眼睛。 谢昭昭稍稍松了口气。 实在是饿的厉害,她也没空享受沐浴,抬着疲软的手臂,匆匆把浑身的汗腻洗了洗之后,她便要起身出这浴池。 她已经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还有杯盘轻轻碰撞的叮当声。 应该是仆从送了吃的过来。 谢昭昭忽然觉得自己甚至闻到了饭菜香。 浴池边便放了薄毯和衣裳。 谢昭昭现在也顾不得云祁在身后,直接“哗”的一声破水而出。 双腿还有些发软,好在平素勤练武,她身体算是不错,这点不适还能撑得住。 第541章 养魂 谢昭昭好奇道:“什么友人?” “我没有见过,只说是个年轻人,博古通今和皇爷爷很能聊得来的。”云祁把汤碗送到谢昭昭面前去,“父亲了解过那人底细,是个学道之人,没什么问题。” “哦。” 谢昭昭点了点头,“那就行,那外面——” “都很好,这七日休沐,可是这一个正月来不眠不休处理事务赚来的,外面自然稳妥……还好你今日醒了,我原本以为你还要睡好久,明日归宁不知能不能赶得上。” 谢昭昭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云祁连忙道:“吃饭、喝汤!” 谢昭昭看他那赔笑的模样也是失笑一声,没再理他,认认真真吃饭去了。 饭后,云祁询问谢昭昭想做点什么。 谢昭昭已经在屋子里待了两日,固然身子不适,但也实在是闷的快生锈了,便想出去走动一下,消消食。 云祁便让人给谢昭昭拿了披风过来,牵着谢昭昭出了门。 一路往外,谢昭昭看着府中景致,忍不住问道:“修缮过吗?” “是啊……我们出去大半年,李嬷嬷带人把府上仔细修缮了一遍,各处能整理的都整理的十分妥当。” 云祁停下脚步,指尖抚过谢昭昭唇角:“这宅子要迎来女主人,怎么能不好好修缮一番?” 谢昭昭眸光微暖,轻轻投入云祁怀中将他抱住,“阿祁,那件事情……冀北的时候我便与你提过一点,你说回京告诉我的,可到如今你都没与我说过。” “现下我们已经成婚了,你还是不要告诉我吗?” “……你都想知道些什么?” “潮音竹……我在尧城之外那小岛上,快死的时候我好像回到了以前,我记得你那时候在皇宫里种了一大片的潮音竹,你亲自照看它们……” “好像还有一个什么人,跟你说‘快好了’,后来我的意识就消散了,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在楚南轩的花轿里。” “阿祁,你好好与我说说,为什么种潮音竹,那个人说‘快好了’又是什么意思?” 云祁手臂环上谢昭昭肩背:“都那么久的事情了,我不记——” “阿祁!” 谢昭昭退出云祁怀抱,眸光平静地看着他,“真的会忘吗?” 第543章 亲昵 莎兰本也没睡沉,被人摆弄手腕便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谢长清盯着她的手腕皱眉打量,视线便也落了过去,红唇微启:“你买的?” 谢长清点头,刻板说道:“送你。” 莎兰双眼慢慢睁大,坐起了身,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谢长清。 谢长清被看的不自在,松开了她的手,弯身去脱靴。 自从那天他睡在此处之后,便每晚都是歇在这里。 莎兰已经习以为常,慢慢朝里挪了挪,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他。 谢长清躺下的时候,也习惯性地把干瘦的女人捞回自己怀中来抱好,把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更不是个温情脉脉的人,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是要说点什么的,比如那个镯子:“金铺的老板说,女子都会喜欢的。” 莎兰懒懒地“哦”了一声。 接下去便是沉默。 谢长清隐约听到莎兰打哈欠的声音。 自己花了大笔银子精心挑选礼物送给她,没从她身上感受到半点欢喜,倒是还这般心不在焉? 谢长清心底有些不悦,“你喜欢吗?” 莎兰直言:“不太好。” “……”谢长清冷着脸盯住她,“为什么不好?” “太重,还太大,会掉,你看……” 莎兰把手腕晃了一下,果然镯子从手上掉下来,被谢长清一把接住。 莎兰说:“而且样式很丑,这种款式的手镯年纪很大很富态的女人才会戴。” 谢长清噎了一瞬。 当初选这镯子的时候,那掌柜的明明说这个就是最重最贵最好的…… 初次送礼就被人如此嫌弃,谢长清的心情非常不好,绷着一张脸许久都再未出一声。 那掉下来被他接住的手镯也让谢长清随手丢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啪嗒一声脆响,也昭示着主人心情不怎么样。 莎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从他怀中爬起身,双手相抱,下颌抵在他肩头说,“你想送我个礼物的话,不如把我那个链子还给我?” 谢长清睁开眼,两人目光相对。 一人目光冰冷的无情无绪,另外一人的目光清清淡淡的,无波无澜。 谢长清说:“那个东西那么阴毒,你要回去岂不是要害人?” “我没有……那个东西从来只是为了自保!除非到万不得已我才会用。” 谢长清唇角微微一扯,露出个很淡很淡的冷笑:“可你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用了。” 莎兰唇瓣轻抿。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说的是那个安阳公主吧? 所以谢长清可以容许她对自己用了那个东西,却无法容忍她对安阳公主用了那个东西? 这么放在心里惦念的吗? 莎兰深深看他一眼,再不说什么,直接背过身子去睡下了。 谢长清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在下意识地让那句话出口的时候谢长清就知道要不好,果然,她又要不理人了。 谢长清与她闹了几次,知道她要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人,能把人气死,更能把他逼疯,这一次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把莎兰捞回来安置在自己怀中,让她面对着自己。 她不看他,他就捏着她下颌抬头让两人视线相对。 谢长清沉着脸,语气带几分懊恼之意:“不许不理我!” 莎兰果然是不说话了。 谢长清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无计可施便去吻她,一下一下的啄吻,最后才吻到那红艳如花儿一般的唇上,几分温柔,几分讨好,几分伏低。 谢长清无力道:“你到底是怎么养了这样的脾气出来,嗯?” “以前……旁人怎么受得了你的?” 莎兰依然没说话。 以前的旁人不需要受她的脾气,她也不会给他们受她脾气的机会,那些人都能受媚术和她的毒控制。 而谢长清不受媚术控制。 她原本用的那些致幻的毒药,也因为各种波折丢失了,没法用在谢长清身上。 莎兰不禁想,这个狗男人真的好运,一再欺负她让她伤心难过,居然还能全须全尾。 “说话!” 谢长清的声音里面带着懊恼,无力,淡淡的气愤,还有几分浅浅哀求,“跟我说话。” 莎兰觉得他现在对自己的包容程度越来越大了,要是以前,自己这样折腾,他怕是立即甩袖就走,然后好几日都不来呢? 第545章 软剑 谢长清离开之后,谢昭昭便把那项链仔细收好,然后写了一张单子,吩咐人去准备药材。 调制一些药效强烈的迷药,谢昭昭当然是会的。 晚些时候,红霞回了定西王府,禀报说:“小姐,送出去的帖子那些人都收下了。” “收下便好。” 谢昭昭认真翻看着陆景荣送来的那本《本草集》,淡淡说道:“以后叫王妃吧。” 她如今喜欢这个称呼了。 红霞笑着应“是”。 谢昭昭认真誊录那本《本草集》,红霞看这里没有自己什么事,便瞧瞧退了出去,只留下香蓉在一旁伺候笔墨,香桂奉了茶也悄无声息退到了一边。 半个时辰之后,红袖把谢昭昭吩咐的药材拿了过来。 谢昭昭才将先前收好的项链又拿了出来。 谢昭昭那瘌痢头道人师父所学颇为多杂,谢昭昭因此也涉猎甚广,简单的一些机关巧术,奇门阵法她都是懂得的。 这个坠子上的机关并不繁琐,只需叩动坠子后面一处小凸起,坠子的宝石缝隙之中就能射出尖刺。 那个凸起下面是空的,需要用薄而利的刀刃撬开,将迷药放置进去。 再小心地将机关用巧计焊接好了。 这样那尖刺平时守在机关内,就一直接触到迷药,只要一弹出来,迷药立即起效。 放回去之后继续扎在迷药之中,以备下次使用。 因为这个坠子的机关很巧妙,也很小,不方便经常拆下来放药进去,因此放进去的药,药效要持久一些才行。 谢昭昭先前就想到这个,所以准备药材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药效问题,专门多放了两味药。 但这个机关怎么打开,就需要想想办法了。 需要薄如蝉翼的利刃。 而一般的匕首和剑,都太厚了,打不开这个机关。 谢昭昭拿着那坠子端详了好一会儿。 香蓉建议:“小姐,不如用簪子试试?” “不行的。” 谢昭昭摇头,“这东西太小了,簪头太大,卡不进去,如果硬要用簪子的话可能会弄坏。” 香蓉“啊”了一声,“那可怎么办?奴婢请红霞护卫询问一下这府上有没有那么薄的刀刃?” “也不用……那样的刀刃极为罕见,一般的府上护卫是没有的,皇宫里的藏珍阁或许有吧……”谢昭昭沉吟片刻,想着不然与云祁开口去找一找。 但想到云祁,谢昭昭忽然脑中光华以上,眼睛也亮了起来。 是了。 云祁就有一把薄如蝉翼的宝剑。 谢昭昭问:“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可派人来通知了?” “下午的时候派人回来了一趟,说晚上陪小姐……陪王妃用晚膳,现在天都黑了,应该很快就会到。” “那好!” 谢昭昭把坠子放好站起身来,询问厨房准备饭菜的情况。 得知一切就绪,只等云祁回府,便又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去摆弄那些下人准备好的药材。 药材摆弄到一半的时候,云祁回府了。 谢昭昭快步上前,接下云祁脱下来的外衣随手丢给香蓉之后,双手便摸在了云祁腰带上。 香蓉和两个服侍的小丫头脸色微红,悄悄低着头退出去。 云祁淡笑着,手搭在谢昭昭手上,低头问她:“你在做什么?” 他倒不会以为谢昭昭如此急色。 因为她的手指明显摸索的飞快,并不含什么暧昧旖旎的味道,倒像是在找东西。 他这腰间有什么东西能叫谢昭昭这样寻找? “软剑!” 谢昭昭抬眸问他:“我记得那一次,就是楚南轩摸进望月楼那次,你忽然赶到,然后用了软剑打伤了他,东西呢?” 云祁想起那次的事情,眸中滑过一抹阴沉。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一次? 要不是他去的及时,谢昭昭便受了楚南轩欺辱,也是那一次让他对自己控制谢昭昭武功的事情十分懊悔。 “喂!” 谢昭昭双手捧在云祁脸颊上,皱眉说道:“问你正事呢,我有用。” “……那把剑只方便戴在一条腰带之中,我今日正巧没戴,你要的话,我让林野去寒月轩拿来给你。” “好。” 云祁便吩咐林野去拿。 谢昭昭有些好奇地凑过去问他,“是腰带之中有什么玄机?” “嗯……”云祁点头说道:“腰带之间是空的,软剑刚好盘进去,剑柄也正巧叩在腰带中间玉石之间……外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只觉得那是一条玉腰带而已。” 那也是云祁防身的利器,曾伴着云祁多年。 只是如今京中一切稳妥,所以云祁也极少戴那条腰带。 说话的功夫,林野便将腰带带了回来。 这条腰带看起来的确是一条并不怎么扎眼的玉腰带。 云祁拎起来时,腰带也是软软晃晃的待在手上。 但当他扣住腰带正中位置,只听很小的“咔”了一声。 谢昭昭眼前白影一闪,薄如蝉翼的剑刃便显露眼前,轻轻摇晃,冷光凌凌,可以想见这剑刃的锋利,绝对不输任何其他宝剑。 “怎么忽然想看剑,要玩玩吗?” 云祁把剑交到谢昭昭手上,顺势捏住谢昭昭手腕,随意划了两下,破风之声极低,却不容忽视。 谢昭昭感觉一旁的蜡烛闪了一下,回头的时候,那薄如蝉翼的剑尖之上,有一截蜡烛的烛心被削了下来。 谢昭昭眼睛发亮:“从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本事。” 以前两人隔三差五动手,每一次谢昭昭总能胜个一招半式,那时候她还总是语重心长地要云祁好好练习,来日一定可以胜过自己。 结果,人家却是深藏不露。 云祁淡淡一笑,低头吻了吻谢昭昭额角:“吃完饭我陪你玩。” “我不是要练剑,我要拆个小机关。” 云祁挑了挑眉,“哦”了一声,“随你怎么用,你便是拿来摘花切菜也随你。”kuAiδugg 谢昭昭失笑,心说:这么厉害的东西,我可不能那么暴殄天物。 两人一起用了晚膳。 云祁问起拆什么机关,谢昭昭便将下午谢长清前来的事情与云祁说了说,顺便说起自己发出帖子之事,“我想著书。” 第549章 兄弟几人 春和楼里,于氏听完谢长珩的话,茶水都咽错了地方,咳了好久后直接冲到谢长珩面前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谢长珩没想到母亲会这么激动,轻笑说:“成亲的事情,还要母亲劳心替我操办。” “哎呀不劳心不劳心!” 于氏眉开眼笑,开心的不得了,“我就说嘛,还是成婚好,成了婚也就定了心……嗯,为娘马上让人去看日子,然后准备,你们呀,忙你们的事情,等到了时候乖乖做新郎官新娘子就是了!” 谢长珩与于氏道了谢,“母亲,不用太繁琐的,您也不必太辛苦。” “我不辛苦!” 儿子都要成婚了,哪个当娘的会觉得辛苦? “去去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等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你配合一二便是了。” 于氏催促谢长珩离开后,抓着桑嬷嬷的手长长舒了口气,笑道:“这下好了,老四也安生了,长安那儿也马上要定下来了。” 看最近谢长清的意思,应该也快要定下来了。 谢长羽……如今于氏也没办法再说什么,真是不提也罢。 这么一眼扫过去,如今家里竟然只有谢嘉嘉是最叫她不省心不顺眼的。 可是于氏又知道谢嘉嘉那性子,是油盐不进。 于氏索性把她直接抛之脑后。 最近几个孩子的终身大事可能都要定下,她可有的忙了。 府上便为谢长珩之事很快忙起来。 谢长渊知道这事儿时,打趣地说道:“还以为是二哥先成婚,没想到二哥的事情还没声响,倒是四哥传了好消息啊,恭喜恭喜!” 今日天气正巧不错,几兄弟难得坐在花园亭子里闲聊纳凉。 谢长清闻言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眉头稍稍皱了一下。 不过他素来面无表情,先前也经常皱着眉,大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请婚的折子他已经递上去了有几日了,但是到现在都还没回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谢长珩端坐在轮椅之上,探手煮茶:“多谢,到时候吃喜酒。” “四哥,这是什么?” 第556章 分外眼红2 红袖也快步走上前来,给云纤凝行礼:“见过安阳公主!” “你……” 云纤凝的目光从红袖身上扫过,笑道:“你好像是定西王妃身边的护卫?” “是。” 红袖躬身应道:“兰姑娘第一次入宫,一切都不熟悉,所以我家王妃让属下跟随在兰姑娘身侧,照应着。” 云纤凝垂眸微笑:“定西王妃真的很周到。” 莎兰一直坐在原地没动,听到云纤凝的声音后皱了皱眉。 跟在云纤凝身后的婢女怒声低喝:“岂有此理!你这个异族女子,见了我家公主竟然不行礼?” 莎兰淡淡地扫了那婢女一眼,琉璃棕色的眸子里无波无澜,平平静静,却看的那个婢女心里头陡然有些发毛,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是什么妖怪眼睛…… 红袖站在一侧,心中实在焦急。 莎兰和安阳公主这两人的情敌关系她自然心知肚明,小姐让她来看着,若是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怎么跟小姐交代? 可是云纤凝是公主,红袖只是护卫,又不能当面把云纤凝赶走。 她暗暗吸了口气,不露痕迹地朝着身后的婢女打手势。 待那婢女悄无声息往谢昭昭所在的攒尖亭方向过去,红袖转向云纤凝歉意道:“公主殿下,兰姑娘并非秦人,所以不通秦国礼节,还希望您不要见怪。” “当然。” 云纤凝雍容的脸上挂着端丽笑容,还责怪地看了刚才呼喊莎兰行礼的宫婢一眼,“无礼。” 宫婢连忙道:“奴婢知罪。” 莎兰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出事,此时也是冷淡地别开脸,扶着一旁小丫头的手站起身来,“我们走。” “稍等!” 云纤凝叫住她:“除夕那日,本宫和姑娘有些误会,今日既然遇上了,本宫想将误会说清楚。” 莎兰淡漠道:“没误会,也不用说。” “难得兰姑娘不计较那些误会……听闻茉兰那里宝石遍地,本宫十分好奇,一直想找兰姑娘解解惑,兰姑娘可否给本宫个面子?” 不等莎兰开口,云纤凝又说:“除夕那日,本宫就对这件事情很好奇。” 莎兰好看的眉毛轻轻蹙起。 除夕…… 那天她们根本没说过茉兰的宝石,她们说的是别的。 莎兰回头,深深看了云纤凝一眼,“好啊。” 云纤凝摆手说:“你们都退下吧。” 她自己身后的婢女很快退走,并且把莎兰身边的两名小丫头也带走了。 云纤凝看向红袖,微笑道:“本宫不会吃了她。” “……” 红袖身份所限也不能对云纤凝不敬,只好退到不远处。 先前去攒尖亭那小婢女已经回来,小声说道:“王妃与忠义侯家的夫人在说话,马上就过来。” 红袖“嗯”了一声,站在那儿眼神闪也不闪地盯着莎兰,就怕自己一眨眼那边就出事。 …… 云纤凝淡淡笑:“看起来你在谢家很受保护,定西王妃身边的女婢,眼睛都要挂在你的身上,深怕本宫吃了你。” 莎兰问:“你提除夕,应该不是想和我说这个吧?” “的确……兰姑娘,本宫也不与你绕圈子,本宫希望你离开京城,离开长清。” 莎兰轻悠悠一笑,上翘的唇角勾勒出几分好笑:“你让我离开我就离开?凭什么呢?” “凭什么……” 云纤凝慢慢重复,一字一句,“凭我十年前就和他两情相悦,我们互许终身说这辈子都要在一起。” 莎兰盯着云纤凝,毫不畏惧地笑:“十年前呢,十年前我才几岁,还坐在母亲怀中,原来我们差这么多岁。” 云纤凝脸上的平静裂开一道缝隙。 没有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年龄,云纤凝即便身为公主也是个女人。 每一日梳发掉落的发丝和肌肤上越来越淡的光泽,都在提醒她,自己韶华不再,花季凋零。 她在一点点变老。 而眼前这个异族女子还在花期。 娇美而妖冶,放肆又直接。 莎兰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话刺中了云纤凝的痛点,又问:“那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你们秦人好像说什么缘分,天道,天若有道就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你们却是分离了,你还嫁了人,这算是天无道,还是你们本来就没有太深的感情?” 云纤凝脸上的平静寸寸龟裂,面如寒霜,“你很得意是不是?” “听说你原本是茉兰的公主,却成了他账中的营妓,你原来不是叫这个名字吧?一国公主为什么会沦为营妓,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你那个小岛国,你们国家的那些勇士保护得了自己的国家,保护得了他们的公主吗?” 莎兰笑意敛去。 云纤凝下颌微扬,一字字道:“他们如果保护的了你,你也不会走到今天,要靠自己来求得长清的庇护,可是你知不知道,长清也是要受大秦朝廷,受我父皇管束的。” “我父皇一道圣旨,他就得遵命办事,否则便是抗旨。” “你说,如果我请父皇下旨,让他剿灭你那个破岛,他会不会照办?” 莎兰的脸色雪白起来。 云纤凝勾唇浅笑。 小族公主,自己的族人朝不保夕,甚至需要她用身体来换取庇佑,在自己这样的天朝公主面前,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云纤凝倾身几许,幽幽问道:“你知不知道,抗旨在我们大秦这个国度,是什么样的大罪?轻则罢官免职,重则株连。” “你觉得,长清会不会为了你抗旨,牵连家人。”https:/ 莎兰唇瓣紧抿,她盯着云纤凝,双眸之中燃起了愤怒的火苗。 她知道谢长清不会。 谢长清是个冷静的男人,绝不会为了自己搭上这么多,就算自己得他几分欢心,就算自己为他生了孩子。 家人在谢长清心里的位置永远是最重要的。 这一点,从当初谢昭昭在尧城的时候,莎兰就看的分明。 真的不公平。 同样都是公主,眼前的安阳轻而易举就能把自己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就算谢长清喜欢她又怎么样。 只要这个公主搞破坏,他们还是很难走在一起。 怪不得…… 谢长清说请旨成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是这个公主在背后作梗。 莎兰徐徐发问:“你想怎么样?” …… 第557章 结缘 谢昭昭过来的时候,云纤凝已经离开了。 莎兰垂着眼,脸色雪白,再没有了先前的闲适和随意。 谢昭昭担心地上前,“怎么了?你们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莎兰语气幽幽,勾了勾唇,“她啊,与我说她以前和你二哥的事情,原来也是有情人,真可怜啊。” 谢昭昭迟疑。 当真只说了这些? 看莎兰的神色好像不太对…… “我想元宵。”莎兰看向谢昭昭,“你可不可以让人送我回去?” 谢昭昭点点头:“我让红袖护送你回去。” 两个小丫头扶着莎兰往前去,谢昭昭看向红袖,眼带询问。 红袖摇摇头:“离得有点远,而且周围人声嘈杂,属下也没听到说了什么,但看得出来两个人聊的不太愉快……”https:/ 谢昭昭皱了皱眉,“那这样吧,你最近都陪在兰姑娘身边照应着,若有什么不对的,再禀报。” “是。” …… 不远处一株花树下,云纤凝伸手接住随风飘落的花瓣,喃喃说道:“以权压人,其乐无穷……可是沦落到要用权势威压才能得到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本宫的男人……是不是有些可怜可悲?” 宫婢劝慰道:“都是那个异族女子勾引二爷才会这样的,二爷只是被迷了眼。” “公主不要想的太多,等解决了那个异族女子,二爷和公主在一起后,很快就会忘掉她。” “真的吗?” 云纤凝淡淡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本宫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以大国公主身份威压莎兰,占尽上风。 莎兰别无选择。 可是曾经的曾经,自己还不是公主的时候,也因局势被父亲许给不爱的人,联络利益,和谢长清生生分离。 云纤凝问自己,这样的自己,和当初的父皇区别在哪里? 为了自己以权压人,棒打鸳鸯。 不不…… 云纤凝缓缓摇头,“我不是棒打鸳鸯,你说的不错,他本来就是我的。” 只是中间出了差错。 现在把这个差错纠正了而已。 云纤凝双手向前,接住那些不断落下的花瓣,任由那些花瓣随着春风吹落在她发间,裙摆上。 她喜欢谢长清那么多年,凭什么旁人出现一年就把她魂牵梦绕十年的男人抢走? 不应该的。 …… 羞花亭内,云瑶认真地翻看着那本《本草集》。 这本书是原本,便是陆景荣手写的那本,她前几日跟谢昭昭借来的,说要誊抄一本出来。 谢昭昭当时看她的神色很是微妙,却也没说什么,便借给了她。 云瑶拿到之后,白日无事不出门就在家中誊抄,如果像今日这样出门,就随身带着,随时翻看。 到现在,书还没有誊抄完,她却已经把这本书倒背如流了。 陆景荣的字就和他的人一样,清隽而干净。 云瑶慢慢地合上书本,看着河中清凌凌的水想,他游走天下,如今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那样的人啊,应该不会专门记得谁吧? 也不会记得自己这个曾经被他看过的病人。 云瑶把书本抱在怀中,盯着河水。 少女怀春,还是对那样风月似的不可及之人,原就是自苦,她明知道是自寻烦恼,可总是忘不掉那双清澈的眼睛。 轻轻一叹,云瑶喃喃:“要是能再见一面……” 也不是要和他说什么话,只是再见一面,再看看,也是好的。 可惜她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她这身份,不可能离开京城满天下的去找他。 她也知道自己是娇养的菟丝花,不像他,独身在外可以过的很好。 她如果独自出门,定然活不下去的。 云瑶神色落寞片刻,又翻开那本《本草集》。 不远处的石桥上,有个身穿靛青长袍,英挺俊朗的年轻人停步不前。 “陈少将,您怎么不走了……”引路太监察觉他没跟上,回头询问,又顺着陈文硕的视线看去。 只见湖中心羞花亭中,白皙靓丽的少女手握书卷靠着栏杆,弯眉大眼,琼鼻小巧,元宝髻上点缀珠花,更填几分俏皮可爱。 也不知她看的是什么书,时而勾唇轻笑,时而泛起几分轻愁,悠悠叹息。 太监眼神流转了两圈,面露微妙笑意:“那位姑娘是东宫的云瑶郡主,定西王殿下的妹妹。” 陈文硕收回视线,“原来是郡主。” 就在这时,羞花亭中忽然传来一声低呼:“我的书!” 陈文硕回头,正看到先前那娇俏少女从栏杆上掉下,就要落入湖中去。 陈文硕面色微变,纵身踏水而去,一手揽住掉落的云瑶,另外一手攀住羞花亭的石台,手臂用力,便带着云瑶翻了上去。 云瑶撞进一个宽厚安全的怀抱之中,却根本顾不上羞涩。 她拉住那人衣袖焦急道:“我的书掉下去了,你——” “稍等。” 陈文硕只说了两个字,又翻身而下。 云瑶只听到轻微的衣袂破风声音,以及哗啦一下,她甚至还没跑到栏杆边上,陈文硕又翻身回到了亭子里,手中拿着那本《本草集》。 “给你。” 陈文硕把本草集递过来。 云瑶连忙接下,用手帕擦拭着书本上的水渍。 书到底是落到了水中,一半都浸湿了。 云瑶看着书心里难受极了,竟都忘了站在一侧的陈文硕,一个劲儿的擦拭,可是稍一用力,竟然擦烂了书页。 “这样不行的。” 陈文硕瞧她急的快要哭了,忍不住上前帮忙:“别急,把书封的线拆开,然后把湿了的部分一张张分开,晒干了,再重新封装起来就是。” 云瑶愣愣问:“可以吗?” “可以的,我以前这样处理过被水泡湿了的书本……” 云瑶瞧他手指去勾书封的线,连忙摸上自己的想发髻想摘个簪子给他用。 可是摸了半晌只摘下几个小珠花,派不上用场。 陈文硕拿了自己的发簪下来,勾了几下,把线勾断,将湿了的书页一张一张往下取。 云瑶也赶紧接了一半的书页来帮忙。 这亭子打扫的干净,倒是成了晒书的好地方。 婢女小荷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赶忙上前把周围的纱帐都放下来,以免风吹来把书页卷走。 第558章 避而不谈 云瑶认真且快速地晒着书页,眼神不经意将扫过身旁男子的手。 他的手虎口和指节都带着一层茧子,和云祁的手有点类似,看来也是个武将,但做起晒书这种精细的事情,竟然也仔细认真。 那么多的书页从他手上过,没有一点撕裂的痕迹呢。 云瑶视线下滑,忽然看到他腰带上的辉纹。 方才好像见过他来着……小荷说是谁? 陈家那人…… 书很快就分开晒好了。 陈文硕站起身来,“等晒干了便收起来,若有水纹褶皱熨平整了再装订就是。” “好……” 云瑶也站起身来,“多谢。” “不客气。” 陈文硕朝云瑶微微颔首,双手一拱行了个礼,转身退走了。 云瑶轻轻翻动书页。 小荷喘着气说:“还好有陈少将,不然今日可要出大事!” 云瑶不会水,落水就是天大的事了。 云瑶“嗯”了一声,忽见那石桌上有簪子落在了那里。 是他的。 云瑶把簪子拿起来,“小荷,快些追上去还给人家。” 小荷拿了簪子跑出羞花亭去,片刻之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郡主,陈少将他们已经出宫了,奴婢实在追不上。” 云瑶想了想,把那簪子用手帕卷起来收好:“那就等改日让人给他送回去吧。” …… 攒尖亭里,吕家的吕灵犀和吕灵渠两人,此时也规规矩矩跟在张良娣身侧。 今日算是带她们来见见市面。 两个人在陵郡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此时两人都兴致勃勃好像有许多话想要说的样子,但看着张良娣和谢昭昭在场,她们也不敢造次。 谢昭昭并未与她们二人说过什么,但吕家姐妹直觉谢昭昭并不好惹。 云祁固然是天纵英才,能让任何一个女子见之心动。 可是他有多尊贵,多优秀,就有多冷漠,多无情。 当日东宫初见,云祁一眼就让她们胆寒,彻底死了飞上高枝做凤凰的心思。 吕家姐妹哪敢肖想? 更何况云祁还有谢昭昭这样无可挑剔的王妃。 张良娣看她们勉强规矩,也算是松了口气,至少不至于无可救药。 这调教旁人的女儿,实在不是个好差事。 她已经决定,等过几日婉转地告知太子,然后送这两人回去,多赏赐一些便了了这件事情。 宴会结束的时候,张良娣带着吕家姐妹和云瑶离开皇宫。 见云瑶抱着散乱的书页,张良娣有些诧异:“这书怎么成了这样?” “不小心弄成这样了。”云瑶小心把书抱好,“等回去整理一下。” “娘娘不知,今日可吓坏奴婢了!”小荷还心有余悸,忍不住便说道:“这书掉水里了,要不是陈少将忽然出现,郡主都差点掉进水里去。” “小荷!” 云瑶皱眉看她,“都已经没事了,别吓母妃。” “奴婢知错。”小荷咬着唇站在云瑶身后不说话了。 张良娣的确被吓到了,连忙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圈儿,确定云瑶没有任何伤处,才稍稍松了口气问:“哪个陈少将?不会是冀北那位吧?” “应该是。”云瑶想起他单手就能勾住羞花亭石台翻上来,又说:“身手很厉害,很俊呢。” 张良娣点点头,“他是陈家未来家主,以后的中山王爵位也由他承袭,中山王府驻守冀北,陈家家主身手好是最基本的,走吧,回去备份礼物,送到陈家别馆去致谢一二。” 云瑶点头说好,母女俩走在前面。 吕灵犀和吕灵渠跟在后面,心中嫉妒不已。 她们是太子妃的外甥女,要是太子妃还在,她们本该不必看人眼色,也会有个大好前程。 可偏偏太子妃不在了。 现在东宫一切都是这个张良娣说了算,虽然没有太子妃的身份,俨然是东宫女主人。 她的女儿云瑶也享尽东宫一边富贵便利,真是不公平啊。 可是在这个京城,在这东宫,她们渺小的如同一粒尘埃,翻不出任何花。 …… 谢昭昭去咸福宫接了于氏一起出宫。 陈书兰身子疲乏,谢嘉嘉和秋水已经送她回去了。 谢昭昭便要送母亲回谢府去。 回去路上,母女两人坐一辆马车,谢昭昭自然就问起和贤妃说的怎样。 于氏叹了口气,“贤妃娘娘避而不谈。” 第559章 哄你 两人视线相对良久良久。 谢昭昭双手捧住云祁的脸颊,喃喃道:“她们眼神可不规矩的很……不过又乖乖待在张良娣身边,矛盾的紧,你老实说,她们是不是来给你做身边人的?” 云祁不答反问:“如果是,你要怎样?” “如果皇上或者太子下令,将人送到府上来,我也只能将人收下。” 云祁眯眼:“这么大方?” “那不然呢?我要抗旨吗?抗旨可是大罪,不是闹着玩的,现在谢家树大招风,做任何事情都的更加小心谨慎,况且我若抗旨,不收她们的话,也会传出善妒之名……”筷書閣 “呵。” 云祁冷嗖嗖一笑,双手握住谢昭昭腰间一带,把谢昭昭从自己怀中拎出去,面无表情地拿起桌面上的书卷继续看。 谢昭昭微笑:“那你先看书哦,我去沐浴更衣。” 话落竟就这样走了。 云祁一声冰冷的“嗯”卡在喉咙里,盯着谢昭昭秀挺的背脊半晌,僵硬地把视线收回。 掌中书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怎么这么轻描淡写,脸色都不变的吗? 真就无所谓府上多来几个女人? 啪! 云祁把书卷丢在桌上,起身往后头净室去。 刚迈步进门,便看到谢昭昭在婢女的服侍下宽衣解带,外衣搭在臂弯之中,长发披垂在月白色软缎中衣上。 香蓉飞快地看了云祁一眼,脸色发红,“殿下……” 是要亲自服侍王妃沐浴? 以前这样也不是没有过。 谢昭昭也回过头来,面露诧异,“你的书看完了?” “……” 云祁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脚步定在原地片刻,丢下一句“没看完”甩袖走了。 谢昭昭眼底氤氲着笑意,舒舒服服沐浴换衣。 待到洗去一身疲惫,换上软软的水红色寝衣,她摆手示意香蓉她们都退下,自己随手把半干的头发挽了个坠髻,用簪子别好,往寝居内走去。 此时的寝居已经灭了灯。 先前云祁看的那本书被孤零零丢在桌上。 帐曼低垂,里面有处隆起,可见云祁是睡下了。 床边烛台火苗轻轻跳跃,云祁的鞋子没有整齐摆放在脚踏,反而是一只歪斜着,另外一直掉到了地上。 谢昭昭瞧那双鞋的模样,猜测方才云祁过来之后上榻的动作。 必定是脚一甩把鞋给甩的到如此方位了。 心情很不好呢。 谢昭昭讪讪低笑。 床帐内的人翻了个身,等了许久没等到谢昭昭上去,有些不耐地抬手掀了一角帐帘。 云祁那张神色有些臭的脸露出半截儿来,唇角抿得紧紧的,“发什么愣?不休息吗?” “嗯……休息吧。” 谢昭昭愉悦地说着,提起裙摆探身进到床帐内,直接吻上云祁唇瓣。 云祁微愣,不妨被她这样一压跌到了床褥之间。 谢昭昭的手扶在云祁肩头,浅浅拥吻片刻,被云祁推开。 云祁冷脸说:“做什么?我还生着气!” “哄你。” 谢昭昭靠在他耳边低语,“因为知道你生气,所以哄你。” 云祁:“……” 谢昭昭趴在云祁身前,脸颊贴在云祁肩头叹息道:“吕家姐妹的事情我又没说错话,你至于生气成那样还要给我摆脸色?” “如果宫中真的赐下圣旨给你选侧妃,难道我还能抗旨不遵,或是提刀冲进皇宫去和陛下或是太子理论吗?” 云祁黑着脸,“那你也不该说把人收进来!你就那么乐意别人来瓜分我是不是?”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谢昭昭捏了捏云祁手臂,没好气道:“平素都忙于政务,也不曾见你勤勉练功,这臂膀都是铁块似的硬邦邦。” 云祁一个翻身,把谢昭昭按在自己身旁,“你不要东拉西扯,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我啊……” 谢昭昭仰身亲了亲云祁的唇角,“收到定西王府来那不是由我们自己说了算吗?无论如何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陛下或者太子还能强迫你圆房不成。” 云祁盯着谢昭昭:“所以就把人收下?” “能拒的自然拒了,但万一有拒不了的呢?你以为我想把人收进来么?那还不是因为你身份……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 宣武皇帝后宫无数,太子也有两任太子妃,并且东宫嫔妃不少。 就连谢昭昭的父亲,素来十分宠妻的凉国公谢威,也曾因为一些不得不为的原因收了旁人送的瘦马…… 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 谢昭昭曾经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以云祁的身份,如果她一定认为不会出现这种事情,那她就太天真了。 实在无法拒绝的人,只能收下,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这是理智也是事实,可谢昭昭这样的回复显然让云祁很不开心。 他没被哄好,更生气了。 云祁盯着谢昭昭看了一会儿,直接翻身睡下,给了谢昭昭一个背脊。 “阿祁。” 谢昭昭推他肩膀。 云祁不理会她。 谢昭昭无言片刻,低喃道:“明明在外运筹帷幄,杀伐果断,偏偏有时候又是小孩儿脾气……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昭昭拉了被子,一条搭在云祁身上,一条搭在自己身上,闭上眼睛歇息。 她本来打算和云祁说一下,今日和张良娣看过那些贵女们的想法。 她和张良娣基本已经选好配给陈文硕的人了。 可云祁这样抗拒交流自然是没得说。 谢昭昭也实在是有些疲乏了,躺了会儿连连打哈欠,没一阵儿睡着了。 云祁更生气了。 没想到她竟然能没心没肺睡着。 他火气上涌,半点不困,翻身正要叫她醒来好好说道说道,谁知他还没动,一道香软馥郁的身子贴上他的后背,谢昭昭手臂也抱了过来。 “阿祁,我给你剥栗子……”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云祁耳后,他愣了一下,翻了个身。 谢昭昭脑袋往前蹭了蹭,找了最熟悉最舒适的一个位置窝在他怀中,手也顺着云祁的寝衣下摆探去,指尖轻轻抚触结实肌理:“阿祁……” 云祁看着怀中一脸倦怠,喃喃呼唤自己的谢昭昭,冲上脑门的火气忽然就消失无踪了。 第560章 他要回边关了 这点小别扭始于云祁的无理取闹,结束于谢昭昭半睡半醒投怀送抱。 第二日,云祁一切如常。 谢昭昭瞧他恢复了,禁不住暗暗失笑。 果然是小孩子脾气,片刻便好了。 “阿祁。” 两人吃用早膳的时候,谢昭昭呼唤云祁一声,“昨日花朝节宴,我与张良娣已经看好了人选,都觉得忠义侯府的嫡次女不错。” “姚家的姑娘的确好,不过陈文硕自己有想法。” “嗯?” 谢昭昭诧异:“怎么,他看中了谁吗?” 云祁朝谢昭昭看过来,神秘莫测地说道:“你猜一猜,你认识的。” 这倒是叫谢昭昭感兴趣起来,前后琢磨了一会儿,大胆猜测:“难道是潞州司马府的赵小姐?” 陈文硕已经入京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里,自然不可能是待在陈家别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陈家忠烈,朝廷向着,云祁也对陈家报以厚望。 因而便让陆汉秋介绍了不少同龄且德才兼备,志趣相投的官员与青年才俊,和陈文硕认识。 这样,陈文硕在京中熟识的人多了,免不得参加一些宴会和活动。 前几日谢昭昭听红霞说起,陈文硕好像和潞州司马的千金赛过马,当时挺热闹的。 谢昭昭还感叹过,如果自己还在闺中,那样的场合自己定然是会去的。 谢昭昭想了想说:“潞州司马也还不错。” 州府司马为兵部三品武官,位高权重。 相比忠义侯的话,忠义侯本就是前朝勋贵,树大根盘,超一品军侯,潞州司马自然比不上。 但既是为陈文硕选妻子,自然是要他本人喜欢是最重要的。 谁知云祁摇头:“猜错了……我说了是你认识的,潞州司马府的赵小姐你认识吗?” 谢昭昭默默。 还真不认识。 谢昭昭想了想,将自己知道的贵女都猜了个遍,竟然还是没猜到。 最后,谢昭昭眯起眼睛来:“难道是云瑶?” 她所认识的贵女,除了谢嘉嘉就剩下云瑶了,按照她了解到的,陈文硕似乎没见过谢嘉嘉,不可能对谢嘉嘉有什么想法吧? 云祁默默看她不多言。 谢昭昭诧异:“真是云瑶啊?他怎么……见了云瑶的?” “就在昨日花朝宴上,他入宫面圣,出宫路上见到的,一出宫便来寻我表明心迹了。陈家大房百余口人命丧与梁王之手,皇室与陈家有愧。” “当初我离开冀北的时候就允诺过中山王,定然给陈文硕一个最好的妻子。” “他既喜欢云瑶,那旁人便都不合适。” “……倒也是。” 谢昭昭点了点头,目露迟疑:“就是不知云瑶是何心思,毕竟是要远嫁去冀北,千里之遥,冀北又是寒苦,不比京中这样繁华安逸……” “这个就不劳你忧心了,陈文硕自己会想办法让云瑶愿意。” 这也是昨日云祁与陈文硕明言过的。 云瑶是太子长女,来日太子登基,她便是公主。 她身份贵重,非一般官家小姐,将她嫁去冀北,云瑶自己的意愿也很重要。 …… 凉国公府 今日谢长羽出外有事,将谢焕交托给谢长清,请他陪着小孩骑马。 因而谢长清出了一趟门,在马场溜达了半个多时辰后,便回家了。 其实正经练习骑马,半个时辰远远不够。 如果谢长清是认真教导的话,那大半日都得在马场上回不来。 但因为现在心有挂念,归心似箭,小孩子又是懒散没耐心的,半个时辰谢焕自己先撑不住了,闹着不要骑了,谢长清也就由着他,带回家。 回来路上,谢长清带着谢焕骑马而归。 谢焕坐在谢长清怀中,一直拉着谢长清的衣袖说话,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总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二叔,你马术真好,瞧瞧告诉你哦,我觉得爹爹的马术不及你。” “嘿嘿……爹爹老是臭着一张脸,好凶好凶的,二叔看着脸上和爹爹一样凶,但其实没那么凶啦!” “熠儿老是羡慕我有你这样的好叔叔……” “对了二叔,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公主府?前几日熠儿差人送了我个礼物,还问起你呢,说好像你的。” 无论谢焕说什么,谢长清都是沉默以待,偶尔才淡淡“嗯”一声。 从上次与莎兰说请婚之事后,他对安阳公主府的人和事便避而远之。 谢昭昭先前的话很不错。 他务必要当断就断,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请婚的折子一直没有音讯,前两天花朝节宴,于氏回家之后,也将谢长清叫去,委婉地说了一下。 关于这个折子没有批复,是云纤凝的缘故。 谢长清有些茫然了。 十年过去了,当初的一切都面目全非,如今又何苦执着? 于氏的意思是,要谢长清去见安阳公主,将事情说清楚。 可是,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怎么说清楚? 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自己现在只想和这个异族女子好好在一起养孩子,对当初年少时候的那段感情已经放下了? 谢长清几乎可以想到,云纤凝那张苍白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来。 他终究是狠不下心对她说那些话。 其实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只是云纤凝不认罢了。 最近这几日,他想了许多。 既然请婚的折子一直不批复,那便当是没上过这封折子吧。 他已经给兵部递交了奏疏。 尧城不稳,他要回边关了,到时候便带着莎兰和孩子一起回去。 等到了尧城如果莎兰想,那就补办婚礼,如果她不想那便就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焕叽叽喳喳好久,都没等来谢长清的回应,有些失望地盯着谢长清刚毅的脸,“二叔、二叔!” “嗯。” 谢长清依然是淡淡一声,抱着谢焕跳下马,牵他进府,“你回去睡会儿吧,骑马定然累着了。” 之后,谢长清便将谢焕交给门前候着的谢长羽的心腹,自己回莎兰那边了。 最近他只要忙完,便到莎兰那院子去瞧她,只觉看她坐着晒太阳,或者勾着孩子的小时候玩都觉得是件舒心的事情。 第562章 我也不想 因为谢长清请婚的折子一直没得到回复,谢长珩便决定先办婚事。 成婚那一日宾客盈门,于氏也笑的合不拢嘴。 这大半年里,谢家可谓全是喜事,她发愁好久的婚嫁之事一下子就解决了好几桩,实在是太让人高兴了。 秋水是苗先生的女儿,成婚这一日,苗先生死皮赖脸一定要受那拜高堂的一下。 秋水本来是不愿意的。 可是苗先生现在为谢长珩治腿,秋水只能不情不愿地拜了那么一下。 谢昭昭和云祁那日也一起回谢府,看着一堆家人满面喜色地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谢昭昭百感交集。 前世太过凄惨了。 还好今生可以尽量圆满。 云祁轻轻握住谢昭昭的手温柔道:“放心吧,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谢昭昭点点头。 今日云瑶也来了,此时正和云玥低头说话。 陈文硕和男宾一起,浅笑交谈,视线余光扫过一周,寻到云瑶所在后,视线定住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头和身边的人继续交谈。 安阳公主云纤凝没有到,但是派人送了一对玉如意过来,恭祝新人百年好合。 谢昭昭看到那玉如意,便想起了谢长清和莎兰之事,神色复杂道:“二哥好像要和莎兰出发去尧城了,就最近,本来如果折子批复,就可以在京中成亲,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云祁面上笑意也微微收敛。 谢长清请婚的折子,是宣武皇帝放置了起来。 即便是云祁和太子也不能越过宣武皇帝去做什么。 但谢长清请旨回尧城的事情,太子却批复了。 他的确已经离开尧城太久了,那里异族太多,出点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云祁轻轻拍了拍谢昭昭的手:“那位茉兰公主看起来对大秦的婚礼没什么感觉,或许回到尧城之后他们另有安排呢。” 谢昭昭视线不由落到莎兰身上去。 的确,方才莎兰站在谢长清身侧观礼,眼神实在是淡漠无光。 她是真的对这样喜庆的场景毫无感觉,就如同她对这个京城,这个谢府,对大秦的繁华和热闹无感一样。 谢昭昭说:“我回去给二哥他们备一份礼。” 如果他们在尧城成婚,那就是新婚贺礼。 云祁点点头:“库房的钥匙在李嬷嬷手上,你如果想亲自挑东西,就跟她拿。” 谢昭昭嫁妆极多,好东西不少,成婚之后都是香桂管理着。 云祁现在说的库房钥匙,则是定西王府的私库,他这么些年也积攒了不少,更何况还有沈百万,每年孝敬一些奇珍异宝。 谢昭昭笑着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莎兰站在谢长清身边,没一会儿就打起哈欠,抱着谢长清的手臂靠在了他身上。 “倦了?” 谢长清揽住她,瞧她眼下暗影重重,心底浮起几分自责来。 自从那日重新开荤,他便戒不掉了,而且总是抱不够她。 夜夜笙歌的结果就是,莎兰这两日倦倦的,看起来一直没睡够的样子。 谢长清自问,昨晚好像没有折腾很久吧…… 莎兰的手臂懒懒地搭在谢长清腰间,“我好困,你带我回去休息吧。” 谢长清把莎兰抱起来,踏上抄手游廊,往二人院中——准确地说是莎兰院中走去。 原本两人住隔壁院落。 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谢长清就跑到莎兰院子里住了。 “二爷,夫人找您!” 不远处忽然有个仆人呼唤一声。 谢长清“嗯”了一声,把莎兰放在游廊转角的长椅上,“等我片刻。” “好啊。” 莎兰倦懒地靠着长椅的靠背,谢长清示意跟在后面的两个小丫头照顾好莎兰,就快步离开了。 莎兰静静地看着谢长清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默默趴回椅子扶手上,眼神幽幽望着花丛。 片刻后,谢长清去而复返,手上拿了个天官锁来。 这是原本准备好了,莎兰和谢长清成婚的时候,给莎兰戴的。 但现在这两人的婚期定不下了,于氏便交给谢长清收起来。 “走吧。” 谢长清抱起莎兰。 回到院子里的路上莎兰就睡着了,谢长清又无奈又自责,把她放回榻上去,天官锁也放在枕头一旁。 莎兰侧着身睡,微开的领口处,露出半截红丝绒绳。 谢长清的手指轻轻拨动那红绳,而后指尖忍不住在莎兰白皙滑腻的肌肤上流连忘返。 莎兰迷糊睁开眼,朝谢长清身边挪了挪身子,猫儿一样蜷往谢长清怀中。 谢长清脱了鞋子上榻与她一起休息。 他觉得自己现在是越来越和以前不一样了,白日竟然也能睡得下去,而且隔三差五想要白日贪欢。 当然,他都克制住了。 这样的口子不能开,一开就会刹不住。 都怪这怀中女子实在勾人。 谢长清活到这么大,虽不说像谢长渊那样万花丛中过,但也见过不少女子,如莎兰这样的,真是唯一一个。 只要她想,她就能让一个男人丢盔弃甲。 谢长清以前理智尚存,现在好像也有点丢盔弃甲了。 谢长清胡思乱想着,低头吻了吻莎兰额角,慢慢睡了过去。 夜半,蜷在谢长清怀中的香软娇躯动了动。 谢长清醒了,半阖着眼,手掌轻拍莎兰后背,“饿了?” 他感觉莎兰爬了起来伏在他身前,然后便用发尾在他颈项之间扫来扫去。 最近这段时间她经常做这种事情,谢长清习以为常。筷書閣 他没什么痒痒,便是她用头发扫上大半个时辰,他也毫无感觉。 谢长清只是手掌上浮,揉了揉莎兰的头,便要起身招呼人准备饭菜来。 他大约知道,现在夜都深了,也不知还有没有吃的。 可是谢长清刚睁开眼,忽觉脖颈间一痛。 谢长清豁然睁开眼,与此同时脖颈又是一痛。 谢长清四肢先僵硬了片刻,后渐渐无力,一根手指都抬不动,舌根也僵硬起来。 他只有一双眼睛可以动。 谢长清死死地盯着莎兰,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不愿意昏过去,那眼神也十分凶狠。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 莎兰吻着谢长清的眉眼,那双琉璃棕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浮起了浓浓的雾气,湿漉漉的,“可是我没得选,我没得选啊。” 谢长清终于还是昏倒了。 第563章 后悔 莎兰从床榻内侧起身,拿出柜子里早早准备好的小包袱。 里面放了一些金叶子和宝石,不多,但足够她去到想去的地方。 她本来想找一些药材,调配一些毒傍身,只是谢府人多眼杂,谢长清又实在机敏……而且她那些毒需要用到的许多药材,大秦并没有。 所以她只能放弃。 即便如此,她也不担心无法离开这里。 她手无缚鸡之力,不会武功,但却从来不是任人欺凌的柔弱女子。 莎兰换上了早准备好的衣服,用大头巾裹住了自己那头颜色明显异于秦人的头发,拎着包袱出了房门。 在房门将要关上的那一瞬,莎兰停住所有动作,怔怔地看着床榻上昏过去的男人,忽然觉得脚下生根一样不愿离去。 她忽然发现,其实相比孩子,她更不舍的还是谢长清。 孩子说到底只是个意外。 她自幼看尽人情冷暖,为弟弟的王位拼了命的搏杀,日夜忧思不停。 可是即便她拼了全力,却依然是走的磕磕绊绊,保护弟弟和王位都是勉勉强强。 她活了十八年,好像唯一感觉到安全,疏松的时候就是待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时候。 他用一句话就可以护住她想护住的。 很安全。 可是在他之上还有大秦的皇权,还有那个皇室的公主。 都是公主,她们不同命。 她要用尽全力守护,身上全是责任和担子,甚至得赔上身体赔上尊严。 可是云纤凝,那个大秦的公主,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摧毁一切,让整个茉兰不复存在。 她又有什么办法? 莎兰怔怔良久,回到了房间内,用力地抱紧了床榻上那个昏厥的男人,一言不发,眼眶却湿润,珍珠似的泪花全掉在了谢长清颈项。 从七岁之后她就没有哭过了,因为知道哭也解决不了问题。 她是姐姐,她得坚强面对,才能和弟弟活下去。 可是这一刻她完全失控。 为什么都是公主命不同,为什么明明不愿却必须离开,她甚至想,如果早知道要受这番痛苦,不如当初就留在茉兰。 留在那个小岛上,生了他的孩子,然后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她后悔了。 …… 隔日,谢长清久久未起。 他其实并不是懒床的人,素来都是很早起身,倒是莎兰经常睡懒觉,伺候的人习以为常。 不过自从前几日两人同床之后,谢长清似乎……偶尔也有睡懒觉的时候。 今日,约莫也是如此情况吧。 嬷嬷和乳娘们仔细地照看着孩子。 莎兰并不属于一个细心的母亲,她对孩子也是淡淡的,晒太阳的时候会逗弄一二,其余时候见乳母照看的好,她一般也不会插手插嘴。 乳娘和嬷嬷也都习惯了。 不过今日这两人睡得有些迟了,难道是昨晚太辛苦? 这院子里房间的隔音其实不错,但谢长清有时动静不小,伺候在近前的都会听到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响动。 不过昨晚好像没听到什么动静。 大家心里暗暗琢磨着,也不敢上前去叩门吵醒小两口。 临近午时,房间内忽然传来谢长清的喝声:“来人——” 那声音急促又压抑。 外面守着的婢女连忙进去,“二爷吩咐。” 谢长清还穿着昨日参加谢长珩婚宴的靛青色深服,扶着床榻,脚步踉跄地站起身来,脸色阴沉无比:“她人呢?” 谁?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有些莫名。 其中一个小丫头眼尖地朝着床榻上扫了一眼,顿时瞪大眼睛:“兰姑娘怎么……” 没人? 谢长清脚下不稳地往外走,到了廊下,被太阳一照,瞬间头颅刺痛一片,差点晕倒。 侯在院子里的心腹连忙上前把谢长清扶住,惊疑不定:“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快找,找她!” “谁?” “那个女人——莎兰!”谢长清咬牙说道:“找莎兰!” …… 凉国公府乱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府上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却连莎兰的影子都没见到。 府上守卫竟然也不曾看到过她。 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就如同她当初凭空离开尧城一样。 主厅里,谢长清脸色极为难看,药效还未褪去,谢长清头昏脑涨,站起来都是勉强站得稳。 于氏拧眉说道:“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凭空消失,这、这怎么可能?” 第564章 筹备离京 当时于氏也很担心莎兰和云纤凝之间说了什么,出问题。 但是莎兰回来之后一切正常,老样子。 云纤凝也没有再找谢长清。 一日日过去,于氏便将这事给忘了。 谢长清也是知道的,他也并未太当回事。 而如今,莎兰莫名失踪,就像是一记巴掌,狠狠甩在了脸上。 要说当天没发生点什么,没有人信。 谢昭昭说:“现在只希望兰姑娘安全。” 于氏微微一惊:“难道安阳公主还会动杀心——” 话未问完,于氏就立即噤了声。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位高权重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嫉妒心能做到什么程度? 有脚步声停在了春和楼花厅之外。 谢昭昭和于氏同时抬眸,看到谢长清立在厅外。 这三日,谢长清几乎不眠不休,在京中以及方圆三十里内寻找莎兰踪迹。 毫无意外,一点收获都没有。 谢长清面上满是疲惫,眉毛紧锁,眼睛里红血丝满布,可是那双眼睛里也全然是冰冷,没有半点温度。 于氏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谢长清有没有听到,只是瞧见这样的儿子自然心疼,连忙上前关怀:“你也别多想,肯定可以找到的,你去好好休息一下。” “多谢母亲关心,我不累……我来是与母亲说一声,我明日出发回尧城去。” 于氏怔住:“怎么这么快?兰姑娘还没找到,你这……” “我想,她应该是回茉兰了。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的,茉兰是她的家乡,她弟弟在那里,无论她在外面待多久,还是会回去的。” “父亲那里我已经去拜见过了,兵部的文书也拿到了,明日启程。” 于氏张了张嘴,叹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那好,你就去吧,元宵你是留在家中吧?” “暂时留下吧,尧城太冷了,孩子还小,万一生病……”谢长清顿了顿又说:“等我找到她,我会把孩子接过去。” 于氏应了声“好”。 谢长清朝着谢昭昭看过去,“这几日小妹辛苦了,谢谢你。” 谢昭昭回了声“不客气”。 谢长清离开春和楼的时候,谢昭昭跟了上去,“二哥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发?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筷書閣 “嗯。” 谢长清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凉国公府虽然是我家,但我在尧城的时间更长,这里相较而言还是陌生的……我走后,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父母。” “这个我懂的,二哥放心吧……二哥,你别太担心,兰姑娘有本事,一定吉人天相。” 谢长清淡淡地“嗯”了一声,下巴上的青色胡茬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少。 谢昭昭看在眼中有些心疼,也有些感慨。 想当初她去到尧城,见到谢长清的时候,他还是那洒脱不羁的模样,便是莎兰,他也只当个专门侍候他的营妓而已。 大半年过去,什么都变了。 到了凉国公府门前,谢长清送谢昭昭上了马车,“回去吧,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的,你也照顾好自己,明日不用来送我,我天不亮就会出发。” 谢昭昭点点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保重”。 谢长清目送谢昭昭离开,回了自己院中。 他已经三日没有休息了,身体困乏到了极致,可是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在自己的房中坐了片刻,还是去到隔壁,原本莎兰住过的院子里。 院内的一切分毫未变,廊下的摇椅还是摆在那个位置,像是等候主人随时前来躺下晒太阳。 谢长清静静地看了片刻,抬步进到屋内去,拿起先前于氏送的天官锁收入怀中,再未多看这房间内的任何一样东西,大步离去。 亲兵快步跑来,欲言又止地说:“安阳公主府那边又送信来了,说是有事……” 谢长清仿佛没有听到,只询问他人马准备的情况。 入了夜,谢长清和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这次离京不知归期,晚饭是离别之宴,本身气氛就不太好,再加上莎兰莫名其妙失踪,更是让整个席间一点喜气都没有。 连平素最爱笑闹的谢长渊,这一回都笑闹不起来。 兄弟几人给谢长清敬了酒。 每个人敬过来的,谢长清都只喝一杯。 谢威看大家兴致缺缺,便一摆手:“好了,都回去休息吧,老二明日还要出发,早点睡。” “是。” 谢长清拱手行了礼,率先离开。 其余人也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威和于氏一起回了春和楼,进到屋内时,于氏叹息连连,“可千万别出事。” …… 夜色逐渐深浓。 谢长清几杯酒下肚,现在依然毫无困意。 他立在窗前看着天空中半弯月,片刻后,忽然大步往外走去。 长随连忙跟上,“将军您——” 谢长清丢下一句,“别跟我,我很快就回。” 长随止住了脚步,但到底是担心谢长清的安危,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就这般,一路跟着谢长清出了凉国公府,从隐蔽窄巷间穿梭而过,跟到了安阳公主府外。 夜色里,长随看着那晃动在夜风之中的安阳公主府的灯笼张了张嘴。 将军这是干什么去了? …… 安阳公主云纤凝住在立雪堂里。 自从丈夫去世后,她便深居简出,除非宫中有大宴才会出门,其余时间都在府上待着。 这半年,她难得在外走动的多了些许,但自元宵之后又开始深居简出。 云纤凝喜欢安静,立雪堂内本身伺候的奴仆一向不多。 夜风习习,云纤凝遣退了贴身的婢女,一个人立在窗前望着天上月牙,白雪一样的脸上笼着几分茫然和轻愁。 咔哒。 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响动,接着便响起云纤凝时常出现在梦境之中的男音。 “公主。” 云纤凝僵住身子,缓缓回头,视线定格在那人身上。 屋内漆黑一片,那人立在阴暗处,只看得到高大英伟的身形,瞧不见他面上的神色。 可云纤凝依然知道,他是谢长清。 她没有出声呼喊,垂在大袖上的手紧紧捏起,“你、怎么来了?” 第565章 别为难他 谢长清说:“我明日离京,今夜过来是想和公主告别。” “这么快就离京……”云纤凝心情复杂,既有听到他离京的伤怀,又因他专门来与自己告别,心中浮起了几分微妙的暖意。 连枯寂的心底,似乎都生出了春芽。 “折子是早就上了的,尧城不稳,我须得快些回去,免得出乱子。” “我明白,你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都准备好了,明早就出发。” 云纤凝点了点头,而后便看着那立在阴影之中的高大人影,无话可说了。 谢长清来是为了什么?当真是为了告别? 她不信。 云纤凝缓缓上前,在桌边圆凳上坐定。 屋中没有点灯,只有里间的架子床边亮着一根蜡烛。 谢长清隐在阴暗处。 云纤凝看不清他的神色和表情,只能瞧见半截暗青色的袍角。 他以前也喜欢青色系。 却从来不穿这么沉的颜色。 可是这次回京,云纤凝见他几次,他好像都是这么深浓的颜色。 云纤凝扯了扯唇,捏着袖角沏茶,“坐下喝一杯。” 谢长清沉默了一阵子,跨步上前入座,选了个距离云纤凝不远也不近的位置。 云纤凝给自己和谢长清各沏了一杯茶,把谢长清的那杯送到他面前去,“听说府上出了事,兰姑娘不见了,可找到人了吗?” “没有。” 谢长清的目光落在云纤凝脸上,平缓地说道:“她素来任性,我想她是闹了脾气,跑到哪里玩耍去了,等玩的没意思便会回来了。” “是么?你说她会不会也任性十年?或者任性的彻底消失不见,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谢长清平静的眼眸浮起一抹冷意,“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口说说而已,你别紧张。”云纤凝指尖点了点谢长清面前茶盏,“喝茶。” 谢长清坐在那里纹丝未动,眼底的冷意逐渐蔓延,“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问的如此莫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你……”云纤凝笑盈盈:“你们派那么多人守在她的身边,我便是连近身问候一二,都被你们的人盯着。” 第566章 烟散梦碎 云纤凝瞪着谢长清,眼中泪珠簌簌下落。 按照当初花朝宴她和莎兰的口头协议,莎兰离开谢长清身边,就算完成了她自己的协议内容,剩下的便要云纤凝自己去做。 按照计划,云纤凝应该直接求圣旨赐婚她和谢长清。 在这之前她要先出面去挽留谢长清,把他留在京城,甚至于云纤凝自己都想好了,莎兰一出事,她便找个契机伸出援手,帮谢长清寻人。 然后一点一点走到谢长清身边去。 可当莎兰真的不见了,谢长清不眠不休找人的时候,云纤凝却却步了。 她曾坐着朴素的马车去过城门前。 她亲眼看过谢长清一言不发地查看每一个出城的百姓,以及策马奔驰在官道之上漫无目的搜寻。 谢长清那阴沉着一张脸的样子,看似只是比寻常面无表情多了几分深沉和烦躁,但云纤凝却从他眼睛里面看出来难舍和愤怒。 他舍不得那个异族女人。 甚至还想让定西王殿下封锁城门只为寻找那个异族女人。 云祁固然没有封锁城门。 但画影图形在各个城门严加查问,明处的谢家府兵,暗处的京畿戍卫营,以及谢昭昭手上的武婢,云祁停在城外的玄甲军都在帮忙找人。 这和封锁城门调动朝廷兵力搜寻有何区别。 那个异族公主已经在谢长清心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是旁人赶不走,抢不来的地位。 云纤凝无法自欺欺人。 她就算是借着父皇对她当初的歉疚,真的拿到赐婚的圣旨,一切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能留得住这个男人,留不住这个男人的心…… 或者她其实连谢长清的人都留不住呢。 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云纤凝的面前,她和谢长清是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所以她在公主府寸步不出待了三日,贤妃派人来问叫她进宫说话,她也拒绝了。 去能说什么? 无非是说后续之事。 可这样大张旗鼓的全城搜寻,已将云纤凝那微弱的一点点信心,打的七零八碎。 她的自尊不允许她毫无底线的死缠烂打。 第568章 剑走偏锋 五日前……就是莎兰丢失的前一日了。 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谢长清当即让手下人四处查探。 那队护卫人马不少,不可能悄无声息就消失,如果他们离开,定然有旁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花阿县的县官被谢长清惊吓不小,看他要追查消息便谄媚地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谢长清冷冷扫了他一眼,徐徐说道:“是想帮忙,还是想通风报信?” “帮忙、帮忙!” 县官连忙赔笑:“是帮忙,小人要是能帮得上二爷什么忙,是小人三生修来福气。” 谢长清眯了眯眼,那县官笑的更加谄媚。 谢长清这一行带了二十余人,不算少,但是查探一个县城四周官道小道,二十人的确不足分配…… 沉吟片刻,谢长清刀柄搭在县官脖颈之上,“好,那你就去查,如果你敢私自传信回京城去,那要小心你的项上人头!”httpδ:/m.kuAisugg.nět 县官双腿打着摆子,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吩咐底下的人帮忙查找公主府那队护卫的去处。 晚上,倒是谢长清自己的人先查到了那些人的下落。 公主府那队护卫五日之前往西南方向去了,只是去何处,现在还不得而知。 手下人查探那队护卫下落的时候,谢长清便稍稍休息了片刻,现在一得到消息立即带人往西南方向追过去。 走之前,谢长清把马鞭搭在那县官下颌上冷笑:“多谢方大人协助,感激不尽,等我找到要找的人,定然记得方大人的恩德,好好报答!” 县官白着脸说:“不、不必——” 等谢长清带着人策马离开后,县官脚下一软瘫坐在地,满身都汗湿了,“这年头、这年头当个芝麻绿豆小官也是不易,不易啊……” 身旁师爷问:“那咱们要把这里的事情禀报公主府吗?” “禀报什么禀报!” 县官一巴掌拍在师爷脑门上,“你不知道这个将军是什么人吗?人家上头神仙打架,我们要是看不懂风向那就得遭殃!” “记着,我们谁也没见过这个人,谁都没看到过,知道吗?” 师爷“啊”了一声,机灵地说道:“这样不管是谢家的面子,还是公主府的面子,咱们也都算是给过了,到时候谁找事也不能找到咱们头上啊!” 怪不得人家是老爷,自己是师爷,脑子动的慢呀! …… 谢长清一路顺着西南方向又是数日追寻,期间除了必须歇息如厕,其余时间都是在马上度过。 但追了几日都没得到任何蛛丝马迹。 谢长清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追错了方向……可是那一行人往西南而去,是自己人查出来的,不是那县官查到的消息。 而花阿县西南方向,能让马队过得去的路只有他们现在走的这条。 他不可能追错方向。 要么就是花阿县的县官误导他的人查到了这则消息? 可是如果是误导,那么这一路上来,路上见过的马队又是什么人? 谢长清望着面前不远处的火堆眯起了眼睛。 时辰已晚,谢长清这队人实在是人困马乏,所以暂时在这小树林中稍事歇息。 谢长清的视线从火堆上移开,又从底下人身上扫了一圈。 底下人生了火,打野味的去打野味,喂马的喂马,休息的休息。 最近这几日谢长清可谓是不眠不休地追踪。 他自己浑身疲惫受不住,身边的人也不是铁打的。 有些疲惫的直接倒头就睡,十分狼狈憔悴。 马儿也困乏的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心腹走上前来,给谢长清递了个水袋:“将军,真不能再这样不眠不休下去了,就算是人撑得住,马也撑不住了。” “……” 谢长清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今晚休息一整晚,明日放慢速度。” 心腹松了一口气大气,连忙说了声将军英明。 这一晚,众人便在荒郊野岭歇息。 谢长清双膝盘坐,抱胸背靠着大树,那把从不离手的横刀平放在膝头。 一开始他只是假寐。 但最近不眠不休的时间太久了,竟到后面也撑不住,迷糊之间睡了过去,却又睡的不安宁。 他总是听到莎兰的笑声,看到莎兰那双眼。 时而冰冷的没有波澜,时而烧着一蹙魅惑撩人的火苗,时而又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谢长清,我给你编彩衣。 我们一起拜海神。 谢长清。 谢长清…… 莎兰的声音越来越缥缈,身影也越来越远,逐渐漂了起来,归入一片湛蓝色之中,消弭于无形之中。 谢长清发力狂奔追上去,却只觉哗啦一声踩在了水中,莎兰还是消失了。 这时候谢长清也猛然睁开了眼,才发现自己是做了梦。 东方天边露出鱼肚白,马上就要天亮了。 谢长清撑着地面想站起身,双腿因为盘坐筋骨发僵发麻,站了起来却是踉跄了一下,要扶着身后的大树,拄着自己那把横刀在地,才能勉强站稳。 他望着天边的橘色朝霞,双唇微开,喃喃:“去哪儿了……” 当初云纤凝被迫嫁给吕家,他束手无策心烦意燥之下便去了尧城。 边境十年,是他剑走偏锋,对自己的放逐。 本来以为时过境迁,自己终究还是那个桀骜不羁的人,却又偏出了莎兰这么个女人,叫他又剑走偏锋,把他多年的冷静完全打碎了。 她若不是什么毒蛊,便是邪术超群。 不然自己为什么这样沉溺。 如今的他又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竟也为一个女人这样牵肠挂肚,无法冷静。 谢长清叹息一声闭上了眼,在心里默默期盼。 希望那个女人的邪术能撑的上一点大用。 可千万别死了。 晨起,一队人马稍稍修整之后,便继续出发,顺着原本的路往前寻找。 先前几日都是走在山野之中,周围并没什么人烟,因而谢长清他们也走的很快。 这一回天亮,没走个把时辰便进入中州地界的大县城里。 谢长清想起当初便是到了这中州地界,自己和莎兰改变了那种冷冷清清的状态,心情一时间变得更加沉重。 那些曾经轻飘飘似的细节。 在如今莎兰消失的时候一点一点被放大。 原来他也会记得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第571章 身在上位,易怒不是好事 秋水气的柳眉倒竖:“你这个老不死的——” 谢长珩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无奈道:“水儿。” 秋水讪讪地瞪了苗先生一眼,收敛了几分,“你居然给王妃下毒,怎么没叫殿下把你拆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啊,是奉了殿下的命令。”苗先生得意道:“还是殿下用你的下落威胁老夫,老夫没办法才那么做的。” “那这么说起来,也是你害得娘娘中了毒啊。” 秋水愣住,张了张嘴后冷笑一声:“狡辩!你自己做的事情不要推到我身上来,要诊脉就快点,别在那耍贫嘴叫人看笑话了!” “好的,马上!” 苗先生笑嘻嘻的点头,手指一动,一截细丝线从手腕飞出,准确无误地缠在了谢昭昭手腕上,苗先生粗糙的手指便有模有样地搭在了丝线之上,闭着眼捋胡子。 秋水瞧着那根线微微眯起了眼睛,忍不住多看了苗先生好几眼。 片刻后,苗先生老神在在地说:“嗯,脉象还是很稳妥的,先前的软筋散也是没留下什么病根,不错不错,挺好的。” 谢昭昭道了声多谢。 秋水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就知道卖弄。” 苗先生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你说我这悬丝诊脉之术吗?其实这也不是很难,只是需要一点小技巧,你如果想学的话,我可以教给你。” 见秋水冷面无情无动于衷,苗先生又说:“或者我可以教给四公子,我的那些医经毒经药经,我也都可以教给你和四公子,我一定用心教导,绝不藏私。” 秋水逐渐抿住唇瓣,冷飕飕地瞪了苗先生许久,才说:“谁稀罕!” 苗先生哈哈大笑。 他听出来了,这丫头是不稀罕他教给她,却稀罕教给谢长珩,果然是女生外向啊。 不过这是好事。 至少自己还有能讨好她的办法。 若是她直接油盐不进,那就半点法子都没了。 …… 苗先生他们离开之后,谢昭昭心情愉悦,想起身去做些平素做的事情,或者直接去六部找云祁,但觉得身子有些倦怠。 再加上怕去寻云祁的时候耽误他做事,索性也就放弃了。 李娘子劝说道:“娘娘不舒服就多睡一会儿吧,难得现在困倦多一些。” 要知道谢昭昭以前是连午觉都很少睡的,即便睡下也是很快就醒。 伺候的人都琢磨着,王妃每日里精神也太好了。 谢昭昭闻言点点头。 她的确是有些困倦了,便回到榻上去躺下。 盖被子的时候,谢昭昭才意识到被子换成了轻薄的款式。 李娘子笑着说:“是殿下,早起离开的时候瞧见娘娘被热的不适,所以亲自换过的,还给娘娘拭了汗呢。” “……” 谢昭昭眸中浮起几分暖意,淡淡说了声“是吗”,躺回了枕上。 困倦逐渐袭来,谢昭昭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云祁温柔深情的俊脸,暗暗幻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怀了孕,会是什么样的神色。 两人历经前世今生,辗转多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苦尽甘来还有孩儿,他定然会很开心吧。 迷糊中,谢昭昭沉沉睡了过去。 …… 朝中贪腐问题日益严重,有些贪腐之事更是明码标价,摆在了显眼之处。 因而开年之后,太子便主持整肃朝堂,肃清贪官污吏。 云祁这段时间来都在忙这个,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分身乏术。 这京中官场,总有些人是不能凭借自己的一腔愤怒就随手处置的,要多番权衡。 云祁固然有前世经历,知道有些人毫无底线毫无脸皮,但今天还是被那个泼皮惹的发了火。 虽然最后事情还是处置了,云祁却憋闷的难受。 太子瞧他一脸阴沉,倒是还能笑出来:“这才哪到哪,你便气成这样?” “父亲不气?” 云祁冷声问道:“这都什么人?”kuAiδugg 明目张胆卖官鬻爵,还说自己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库,为了给陛下分忧,哪里来的不要脸的狗东西! “也气,只是知道气也无用,所以又不那么气了。” 太子容色淡淡,给云祁沏了杯茶推到云祁面前去,“孤以为你入朝这一两年里见了不少事情,应当不至于这么暴躁才是。” “身在上位,易怒不是好事。” “我知道——” 云祁脸色难看。 他当然不仅仅只是为那泼皮卖官鬻爵还把脏水泼给朝廷和皇爷爷生气,而是那泼皮还说了一些别的话。 竟然拿前段时间玄甲军为谢家找人之事编排云祁。 说云祁不也为了妻族舅兄私调朝廷兵力,还振振有词说云祁知法犯法。 当初为找莎兰,云祁的确调动了玄甲军兵力,可是玄甲军……多年来朝廷每年拨下的那点银子够干什么? 玄甲军能有今日战力,全靠云祁从沈百万那里拿钱养兵。 这支军队说是云祁自己养出来的也毫不为过。 可是这种话说出来便是大逆不道,云祁自然是气愤难平。 啪一声,云祁一掌拍在桌上,“这些小喽啰后面不定还有大鱼大虾,只靠他们哪里敢做到如今份上。” “你知道就好。” 太子神色依然淡淡,“朝廷从中枢六部到各州府县衙,盘根错节,若不深入挖掘追查,你永远不知道那些贪官污吏,屠戮百姓者有多少。” “今既要肃清超纲,便要全依法度办事,一个不饶。” “孤身为太子,以身作则,你既是皇长孙,也需要做到以身作则,谢家的事情已经出了便不提了,之后你行为要慎而慎之,免得落人口实。” “你皇爷爷是你的祖父,也是大秦的君王,你要记住,皇族之人,都应是先君臣后父子。” 云祁拱手回:“是,父亲教诲我一定谨记在心。” “嗯。” 太子点点头,瞧着云祁是果然恭顺,把话听进去了,再没了以前那种飞扬跋扈谁都不看不在眼中的模样,太子也心怀安慰,笑道:“回去吧。” “今晚已经迟了,再不回去,你怕是心情要更加烦躁了。” 朝务固然忙碌,但太子也体谅云祁新婚燕尔,若有人可派,一般也不是非云祁不可。 如胶似漆的小两口,没准儿很快就能给他添丁了呢? 撇开位高权重的身份不提,太子也只是个寻常人,也想要弄孙为乐。 第572章 阿祁,我们要做父母了 云祁和太子告别之后便离开了。 自从贴身跟随太子的厌离出事之后,云祁就帮太子重新选定了护卫,都是从玄甲军中挑出来的好手,以一当百不是问题。 太子也十分信任云祁,就将那些护卫们带在身边。 此时看云祁离去,太子一摆手吩咐人准备膳食,此处的事情还有一些需要汇总整理,明日好禀报宣武皇帝。 虽然,宣武皇帝现在有些沉溺道门之术,但该禀报的还是需认真禀报。 想起御龙台大殿里面那些道门摆设,香炉符纸等,太子的眉心浮起几分忧色。 这实在不是好苗头。 可是明着暗着都劝了,宣武皇帝不为所动,或是听懂了也不愿意听懂? …… 云祁回到定西王府的时候,刚到晚膳时辰。 一进到寒月轩内,云祁便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饭菜香气。 他鼻子灵,闻到今日的晚饭不少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色,还有几样谢昭昭喜欢的。 进到房中一看果然不差,自己和谢昭昭喜欢的菜色各占一半,有一份栗子是剥好了的,谢昭昭此时正坐在桌边,手上还拿着一个未剥完的。 她今日穿了身稍微宽松的藕荷色齐胸襦裙,发髻也挽的松散随意。 平素满头珠翠,今日倒是只箍了一截刺绣的发带在发髻根部做固定,发带的尾巴垂在脑后,随着她抬头轻轻荡起。 云祁心头一片酥软,觉得她今日这般模样十分温软可人,和平常有点不一样,脚步也不自禁便停住不动了。 谢昭昭轻笑:“杵着干嘛呢?去更衣洗漱。” “……嗯。” 云祁点点头,转身到了后头净室去,脱去朝服,换了身寻常的家居常服来,坐在谢昭昭身边儿,却是轻轻一抬手便把谢昭昭捞入自己怀中抱着。 云祁低头,脸颊埋在谢昭昭颈项之间,嗅着那独属于妻子的清香浅笑:“怎么忽然想到给我买栗子来剥了?” 以前谢昭昭倒是经常剥,但最近这大半年太过忙碌,似乎好久都没有剥过了。 “今日有喜事,我高兴。” 谢昭昭坐在云祁怀中把那颗栗子剥好,放进了一旁盛着白嫩嫩栗子的玉盏里,双手一合把云祁抱住,“你是要先吃东西,还是先听好消息。” 第573章 同为孕妇 云祁怔怔地看了谢昭昭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把谢昭昭拥入怀中抱好:“真的?” 他的手放到了谢昭昭小腹上,“有没有说孩子多大了,什么时候出生?” “还小呢。” 谢昭昭的手覆盖在云祁的手背上,笑盈盈地说:“才刚足月,要出生起码还得八九个月,大致……是今年年节前后吧。” “哦、哦……” 云祁点了点头,把谢昭昭放开,在她身后垫了个锦垫,那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把谢昭昭当什么玉瓷娃娃护着。 惹得谢昭昭失笑不已:“这孩子怀在肚子里要大半年时间,你现在就这样小心,以后肚子大了不得把我供起来。” “这个建议不错。” 云祁一本正经道:“等会儿就吩咐李嬷嬷选一些得力稳妥的人来服侍,务必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把你供起来好好娇养着。” 谢昭昭笑倒在云祁怀中,轻软道:“阿祁,我很高兴。” 很高兴能孕育两人的孩子,也欣慰云祁这样的反应。 她轻轻环住云祁劲瘦的腰,脸颊贴在云祁胸怀之中,喃喃唤他的名字:“阿祁。” 以后依然爱家人,但她却会分多更多一点的心思来爱他。 这个对她两世深情不渝的男人。 …… 谢昭昭怀孕是天大的喜事,每两日便传遍了。 于氏带着谢嘉嘉和陈书兰、秋水一起上了门,给谢昭昭带了好多补品和礼物,东宫和宫中都送了好多赏赐来。 还有其余各府的厚礼也络绎不绝。 谢嘉嘉看到满院礼品,叹息着感慨了一句“收礼收到手抽筋”。 她笑着牵住谢昭昭的手说:“小妹呀小妹,你现在果然是应了我那句话,富贵吉祥一生尊荣啊,我以后都要靠着你生活了,你继续努力呀。” 于氏白了谢嘉嘉一眼,“胡说什么呢?昭昭儿都怀孕了,你还要她努力,努力做什么?” “你好手好脚还比昭昭儿大,你可是做姐姐的人,又有月牙,也是为人母亲的,怎么说话还是这样没着没落的,真是……” 谢嘉嘉连忙赔笑:“母亲教训的是,母亲教训的是,女儿知错啦,以后再不乱说。” “知道就好。” 于氏不悦又无奈地收回视线,转向谢昭昭,眼神温柔又慈爱:“昭昭儿,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累不累?” 她看不到的地方,谢嘉嘉撇撇嘴,显然对母亲方才说的话是过耳不过心,很不当回事。 秋水看到她的表情,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最近她和谢嘉嘉走的很近,相交的时间久了,越发觉得这位三姐是个很有灵性,且好玩的人,一点也不像是公府贵族。 陈书兰因是怀着孕,身子重,一进来便被扶着坐到了谢昭昭身边的圆凳上。 听到于氏询问谢昭昭身体状况,陈书兰也关怀地说:“胃口还好吗?我那时候一开始……胃口不太好,总是恹恹的,吃什么都感觉嘴巴里酸酸苦苦。” “我还好。” 谢昭昭微笑着说:“吃的方面没什么忌口的,什么都能吃,就是容易饿。” “我也是。” 陈书兰作为一个孕妇,如今是和谢昭昭有了共同的话题,便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一开始胃口不好,后来胃口又太好。” “我现在正餐也吃,上午下午还加餐,整个人都圆了一圈儿……你五哥总从外面带各种美味的食物回来,我都快成了馋嘴猫。” 说到这里陈书兰讪讪地看了下自己的大肚子,“真怕到时候生完,我会圆滚滚的没法看。” 谢昭昭轻笑一声:“五哥对五嫂真好!” 于氏牵住陈书兰的手说:“别担心别担心,你还年轻,生完了很快会瘦下来的,现在揣着孩子,有时候馋嘴也是正常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于氏保证道:“这个你得信我,我生了他们七个孩子,你瞧到现在我不也没胖到圆滚滚?” 陈书兰稍稍放心地点了点头。 比起十几岁的豆蔻少女,于氏的身形肯定是比不上,但相比于一般肥硕圆滚滚的那些婆子,或者某些富态的公府夫人来说,于氏的身形还十分纤细。 从背面看去都猜不到年龄。 谢嘉嘉插嘴道:“这就是保养的重要性啦!还有要多活动一下,我有一些产后修复身体的方法,到时候我教给你们。” 于氏知道谢嘉嘉的那些法子。 因为当时谢嘉嘉生完月牙之后,于氏去看望女儿,见谢嘉嘉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对谢嘉嘉的法子是有些敬谢不敏的,太古怪了。 但现在到底是人前,于氏也不好老下她的面子,便没多出声。 倒是谢昭昭和陈书兰都朝着谢嘉嘉道了谢。 谢嘉嘉又牵住一旁秋水的手眨眼,“你和四哥也加把劲儿,到时候生完了,我也教给你。” “……” 秋水和谢长珩新婚燕尔,不过肚子没消息,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红,含糊地说了声“谢谢三姐”。 于氏无奈地瞥了谢嘉嘉一眼,暗忖:她自己的事情她是一点不急,每日都操心旁人的事情,要么就关注些有的没的。 于氏心里很无力,只是拿谢嘉嘉没有办法。 再加上先前谢威总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现在虽然也会看不过眼,心中下意识的担忧,但担忧之情却是比原先淡漠了许多。 或许嘉嘉这孩子缘分不到吧。 于氏又转向谢昭昭柔声说:“怀了孕,杂事就先放一放吧,能交到其他人手上的就交到其他人手上去,养胎为主。” “实在想做事,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了吗?” “母亲放心。” 谢昭昭晓得于氏是担心她,乖巧地说道:“我会注意的。” “那就好……”于氏笑叹一声,“你这丫头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让母亲省心的,对了,母亲来时带了谢府的厨娘,你放在定西王府吧,她会做你喜欢的那些小点。” “多谢母亲!” 一屋子的女子说着怀孕和生产之事,又议论一些小孩子的琐事,不知觉就到了傍晚。 于氏起身说:“今日你这儿太久了,得回去了呢,元宵还小,我离开太久忍不住挂心……哎,也不知道兰姑娘到底……” 话音未落,几人面上笑容都淡了去。 第576章 媳妇儿 谢长清的人都在暗处伺机而动。 那一日他们在那小城见了一面之后,谢长清怕行踪暴露,当晚就和玄靖退出县城,重新找了一处隐蔽的破败山村落脚。筷書閣 红袖手下的武婢还没找到。 整支队伍几乎全是男人,换药和贴身照看的事情避无可避地落到了玄靖的头上。 红袖是不乐意的,但为了小命也没办法。 而且已经让玄靖照看了数次,再换别人有什么意义。 好在伤势不算重,养了几日之后,总算是能勉强下床了。 这一日,天色无比阴沉,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雨了。 谢长清身边亲兵从外面一路快跑奔了过来,“将军,有消息了!” “如何?”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追踪,谢长清如今听到消息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激动,而是很能稳得住。 亲兵说:“小石村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有个年轻人……见过一个棕褐色头发和瞳孔的姑娘。” “那现在人呢?还在小石村?还是去了何处?” “不在小石村了,那个年轻人带着姑娘离开了,五日之前就走了,村里人说那年轻人是个孤儿,无亲无故,走的也无声无息的,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而且、而且……” 谢长清皱眉说:“有话便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是……” 亲兵硬着头皮说:“传来的消息说,那姑娘是那个年轻人新娶的、新娶的媳妇儿。” “……” 谢长清脸色阴沉,沉默了片刻后问:“可确定是她?” “官府的人去了,他们拿着画像,应该很快就能确定是不是兰姑娘。”心腹亲兵迟疑地说:“不过兰姑娘特征很明显……” 棕褐色的长发,棕褐色的眼睛,美的跟玉瓷娃娃一般。 就这些形容,若不是莎兰还能是谁? 只是这个话他也不敢多说。 毕竟他没亲眼看见。 谢长清面无表情地坐了良久,忽然吩咐:“准备一下,晚上到小石村去。” 画像。 不止官府有,他也有! 当晚,谢长清便带了自己那队人前往小石村,离开的时候,他吩咐玄靖不必同行。 一来活动的人数太多容易引起官府注意,二来也需要人马分散官府注意力,玄靖这队人正好。 他是玄甲军中人,官府也不能把他如何。 三来……如果确定小石村露过面的真的是莎兰,那莎兰恐怕已经不在安阳境内了。 她深知安阳的危险,以她的机敏怎么可能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安阳因为是云纤凝的地盘,所以才危险。 出了这里,不在云纤凝势力范围内,她如果身边还有人帮她,很快就能脱身了。 玄靖也赞同谢长清的安排,便和谢长清就此分道,带着红袖往另外一条路上去了。 …… 谢长清这队人到小石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是凌晨。 昨晚官府的人已经来过一次,村前路口上一片凌乱的马蹄印记,可见昨天来的人不少。 “看马蹄印,他们昨晚离开的。” 昨天下午开始下雨,谢长清这队人是冒雨前行。 山路崎岖难走,好在他们在尧城都是吃过苦的,这点艰难倒也不怕。 不过那群官府的人都是太平兵,这种大雨天气赶路寻人自然耐不住性子,因而问了几人便匆忙离开了。 谢长清示意属下把马匹拴好,亲自带了两个人进了村落。 打探消息的亲兵在前带路,很快就到了那个年轻人原本住的院落去。 亲兵一边推门进去一边说:“这个位置就他一户,据说是个姓樊的小伙子,十八岁,父母亲人都亡故了,他带回那个异族姑娘是八日前……” 谢长清看着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锄头,镰刀,簸箕丢的到处都是。 可见昨晚那些官兵把这里是翻了个遍。 他慢慢说:“也就是说,那个女人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让那个男人带她走了。” “……” 亲兵顿了顿,低声说:“大概是这样的,村里人说这个年轻人是在县城的市集上花银子买的那个姑娘,同村人亲眼所见,买来便是做、做媳妇儿的……” 谢长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跨步进到房间内。 土坯房子,门很矮。 谢长清要弯着腰低着头才能进到这屋内。 屋子里黑漆漆的,因为下雨一股子阴湿气息扑面而来。 谢长清把所有的屋子都看了个遍,最后停在一张破旧的木架子床边上站了许久。 “将军、将军?”外面的亲兵迟疑地呼唤着。 谢长清缓缓弯身,从那破旧的床,阴湿的床褥破烂的床褥之间捏起了一根棕褐色的头发。 发丝挂在他的指尖,似乎还能嗅到那股独属于莎兰的清香气息。 谢长清忽而勾了勾唇,冷凝了半月的脸上,总算露出几许温色。 终于有线索了。 谢长清把那缕发丝在指尖绕了几圈后,塞在腰带之间,又仔细扫视这房间一周,确定屋中并无任何其他莎兰的痕迹,便立即转身往外去。 谢长清觉得莎兰应该会回茉兰。 只是想回茉兰需要先到尧城,再出海。 这条路并不好走,就算她找了一个人带着她,帮助她,也不容易。 各地路引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对了,她让人买了做媳妇儿。 如果那个姓樊的年轻人本身已经有路引,一切就容易的多。 但只要用了路引,官府必定有记录。 安阳的官府可堪大用。 跟着他们,就能追查到那年轻人的去处。 不过…… 谢长清回头瞧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房间。 这院子简陋,卧室更是寒酸,只有一张床。 莎兰的发丝能黏在那阴湿的被褥之上,证明她睡过那张床。 她又是那个年轻人的……媳妇儿。 谢长清的脸色有些阴沉,脚步更加迅速地离开了院子。 无论如何,先找到人才能说别的。 安阳境内的官府全心思都在搜捕莎兰之事上,再加上玄靖主动现身,找上官府要求找回红袖那一队人。 玄靖出身玄甲军,背后有云祁撑着,红袖那一队武婢又是谢昭昭手底下的人。 安阳官府也不敢大意,只能好声好气地应对。 如此一来,谢长清那队人一直隐匿在暗处,竟然不曾被安阳官府的人盯上。 五日后,谢长清收到消息,那个姓樊的年轻人走了水路,往儋州去了。 …… 第577章 死的凄惨 京城定西王府 谢昭昭自从怀孕之后就变得嗜睡。 明明月份还很小,但每日里睡觉的时间倒是比陈书兰都要多,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晚,午膳之后还要睡起码一个时辰的午觉。 编著医术的事情没办法只能全权交给谢长珩去负责。 好在谢长珩也是能信得过的,苗先生又稍微能帮上点忙,这件事情谢昭昭倒也不必太过操心。 但红袖和玄靖进入安阳地界之后,传回来的信很少。 这却是叫谢昭昭有些忧心。 午膳结束,谢昭昭询问了一下红霞可收到来信,红霞依然是摇头。 谢昭昭蹙眉叹了口气:“虽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这也让人太不安心了。” 上一封信还是玄靖传的,说红袖受了伤,莎兰下落依然不明,不过他们与谢长清已经接上头了。 谢长清转道去安阳追查莎兰的下落,谢昭昭并不算太意外,只是心中免不得担心。 他请旨是要回尧城戍边的。 没有去尧城,反倒跑到安阳地界找莎兰这是渎职。 先前就因为兵人的事情,被人上过一本,好在云祁背后斡旋,宣武皇帝又一心沉迷道术没顾得上过问,才叫那件事情悄无声息的过去。 如果这次的事情被有心人知道了,再上折子弹劾,那可怎么办? 谢长清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谢长清和大哥谢长羽一样,一向是公事为重私事靠后。 这么多年了,谢昭昭这是第一次见谢长清这样公私不分失了分寸。 现在她也只能期盼谢长清尽快查到莎兰下落,能尽快回到尧城去,免得节外生枝。 “王妃,该午休了。” 李嬷嬷从屋内出来,扶着谢昭昭起身,“休息吧,瞧您有些倦怠了。” 谢昭昭笑着自己往前走:“现在哪需要人扶?我自己过去,李嬷嬷不用这样小心。” 李嬷嬷只好收回手。 谢昭昭的确是有些倦怠了,最近总是很容易困,很容易饿。 以往她总是睡眠少,而且一点小声响就能惊醒,现在却睡的又沉,时间又多。 第578章 杀人偿命 谢昭昭如今的医术虽说比不得什么国医圣手,但也是有几分能耐的,只从伤口便看出来,红袖当时要不是匆忙避开要害,这一刀几乎能要了她的命。 红袖把衣襟放下去,“伤势本来不严重,只是当时落了水,伤口便泡了水,伤药也掉在水中了。” “出水之后又好一段时间不曾上药,这伤势看起来就严重了,我养一养就好。” “但那死了的四个姐妹实在是……” 红袖欲言又止,神色沉痛。 谢昭昭手底下这队武婢,一开始是于氏见女儿日渐长大,身边没个同龄女孩相伴,便在流民之中挑了几个精气神不错的来给谢昭昭做玩伴。 谢昭昭瞧哥哥们都有亲兵,自己便逐渐也想有个武婢队伍。 于是每到一个地方,若遇到流民、战俘等都会选几人收进自己麾下。 时日一久,人数就多了起来。 最多的时候有三百余人。 战事紧张的时候,也曾帮军中押送粮草,管制流民和战俘,还护送过亲眷撤离。 天下大定后,谢威受封凉国公,携家带口入了京。 大事已定,凉国公府自有府兵侍卫守护。 武婢们因为是当时谢昭昭私招的,因而不能进入兵部征召士兵名册,若是带入京城,安顿和养活便要谢昭昭自己承担。 而那些姑娘恰逢都是妙龄,最大的也才二十三四岁。 日后谢昭昭不可能一直养着一队闲人,怕也会耽误她们的前程,所以当时便找谢威拿了一笔银子做遣散费用。 当时便有大部分人都拿了银子离开,要么寻人嫁了,要么回乡去做小本买卖。 留下来的,都是无处可去,也愿意一直跟着谢昭昭的。 红袖和红霞都是第一批被挑到谢昭昭身边来的,她们两人带武婢队伍,与姐妹们自然情分深重,现在朝夕相处的姐妹平白死了四个,如何能够受得住。 谢昭昭沉默片刻,问道:“尸首可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两具,还有两具只找到残肢……”红袖脸色发白,咬牙切齿地恨道:“他们竟然如此残忍!” 谢昭昭站起身往外走去,“我看看。” 红霞连忙跟上,“属下帮小姐看吧,您怀着孕……” 红袖愣了下。 她一回来便来见谢昭昭,这才知道谢昭昭怀孕之事,那尸首十分惨烈,如果被谢昭昭看到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红袖也连忙跟了上去。 不过谢昭昭走的快,态度也很坚决,红霞和红袖都劝不住,便只好带谢昭昭到了后院停放尸体的空房间。 谢昭昭掀开白布,拧眉看过那几具尸体,细查了伤口后说:“飞镰所伤……是什么样的人?” 红袖上前说:“是个三十多岁的独眼男人,下手狠辣,我们当时表明身份,他却根本不听我们说话,直接就出了手。” “他的确是穿着公主府护卫首领的衣服,边上的人都喊他唐大人。” “死是这四人都是在第一次照面的时候,两个当场毙命,还有两人掩护其他人撤离的时候被留下了……被留下的,就是那尸体残缺的两人。”httpδ:/m.kuAisugg.nět 红袖说到此处眼眶又红了。 “这人的手法极为娴熟,想来是少见的高手,安阳公主府的护卫而已,有这样的高手?”谢昭昭眉心紧拧。 前世今生两辈子,谢昭昭对云纤凝的了解虽然少,但安阳公主云纤凝素来深居简出,对外面的一切都不闻不问,说是个尊贵的娇花也不为过。 前世朝局数度变幻,安阳公主都是十分边缘的人物。 她既没有参政的野心,也没有那份能耐。 云纤凝实在不像是养这种护卫的人。 而且稍微有些能耐的高手都难免恃才傲物,不愿屈居人下,更不可能甘心给人守家护院。 这个使飞镰的唐大人,实在是和安阳公主府的护院头领这个身份很是不搭配。 谢昭昭沉吟片刻,冰冷道:“我的人不能白死。” “对!” 红袖连连点头,眼中飞速凝了泪花,切齿说道:“他们下手太残忍了!” 谢昭昭把白布盖在那几个尸体上,转身离开停尸的空房便吩咐站在外面的香桂:“好好准备她们的丧事,再请法师多做几场法会。” 香桂连忙应下,脸色也有些发白。 这么些年没遇上这种死人的事情了,还是小姐身边武婢,以谢昭昭的性子,这次的事情定然不能善罢甘休。 回到寒月轩后,谢昭昭立即亲笔书信一封,交给红霞:“你将这封信送到安阳公主府上去。” 红霞问:“这是……” “要人。” 谢昭昭淡道:“叫她召回那个唐大人,交到我们手上。” “可是唐大人是她的护卫头领,她如果不交。” 谢昭昭冷笑:“杀人偿命,由不得她不交!” 红霞怔了下,立即领命转身离开了。 谢昭昭给红袖找了上好的伤药来,亲自给红袖处理了伤口,让香蓉把人带下去休息,便在屋内来回踱步起来。 此时刚过午没一会儿。 谢昭昭平素这个时候都要午休,但现在却毫无困意,眼前全是那四名武婢的尸首惨状。 李嬷嬷随在一边也不好劝。 片刻后,谢昭昭停住脚步:“玄靖呢?请他过来一趟。” “是。”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没一会儿,玄靖便前来拜见。 谢昭昭坐在四足榻上抬手免了他行礼:“你和那个姓唐的交过手吗?” “没有。” 玄靖摇头,“属下赶到安阳的时候,兰姑娘已经从那些人手上逃脱,那些人一直盯着寻找兰姑娘去了。” 而他则寻找红袖和红袖带的那队手下,自然是没机会对上。 谢昭昭又问:“那你见过那人,可知道长什么样子?” 玄靖又是摇头:“不曾。” “小姐——” 就在这时,红袖快步走了进来,“我知道他的样子,我去安阳拿他!” “可是你伤势不轻……” “已经结痂了不妨事的!”红袖坚持说道:“我看到过那个人的脸,只要碰面我定然能认出他来,他杀了我们的人,我本来就该当场把他拿了回来!” “只时我受了伤,又想着送姐妹们的尸体回来禀报小姐,这才暂时回的京。” “现在人我带回来了,消息也告知小姐知道,我在京中留着也是无用,让我去吧!” 第579章 谁也不能让你不痛快 谢昭昭看她态度坚决,便点头说道:“也行,只是沿路要多加小心,注意伤势……劳烦玄靖将军照看她一二。” 玄靖拱手:“遵命。” “好!” 谢昭昭站起身来,吩咐出声:“你们入夜之后悄无声息出发,前往安阳地界,把那队公主府的护卫‘请’回来。” “如果他们配合,那就带活的,如果负隅顽抗,那么死活不拘。” “这个。” 谢昭昭递给红袖一面麒麟纹玉佩,“这是殿下随身之物,你们进入安阳地界之后,尽量不要和当地官府起冲突,暗中拿人。” “如果官府插手阻拦,那么可以此物震慑官府,叫他们让行。” “属下明白。” 红袖双手把麒麟纹玉佩接过来仔细收好,“小姐放心,属下一定把那几个人全部带到小姐面前来!” “去吧,一路小心。” 红袖和玄靖行了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到了寒月轩门口,玄靖淡漠道:“你其实可以不去,画像给我便是。” 而且既然知道那人的特征,独眼、使飞镰,这样的人并不难找,玄靖未免觉得红袖非要跟去有点多此一举。 红袖冷冷说:“我就是要亲自拿他,用他的狗命祭我姐妹!” 玄靖默了一瞬,丢下一句“准备吧”,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李嬷嬷这时候才上前扶住谢昭昭的手腕:“王妃稍微休息一会儿,别太忧心,玄靖大人素来稳妥,这一回他亲自出面必定可以将事情办好。” 谢昭昭轻锁娥眉,“希望。” 这件事情让谢昭昭无心午睡,便靠着榻上引枕看了会儿书。 半个时辰之后,红霞回来了。 “小姐的书信属下亲手交给了安阳公主,公主看过之后说,大概是有什么误会,便让人将属下赶出来了。” 谢昭昭皱了皱眉,“四条人命如何叫做误会?要不是她纠缠不放,哪里能生出这样多的事端来!” 关于谢长清、云纤凝和莎兰之间的事情,谢昭昭一直认为这是谢长清的私事。 所以除了稍稍与谢长清提了两句当断则断之事外,从未插手过。 她也十分惋惜云纤凝和谢长清十年前缘分断绝,从此各奔东西,对云纤凝,谢昭昭是有一分同情在其中的。 可现在云纤凝的人杀了她的人,这便不能干休。 谢昭昭冷笑一声,“既然她说是误会,那就把那几个人抓到面前来当面对质,看看到底是不是误会!” 到了傍晚,云祁从户部回来便到了寒月轩来。 他轻轻拥住谢昭昭,“我都知道了,你放心,这件事情绝不会就这样轻易算了……我让玄明也带了一队人出去,十日之内,那个使飞镰的唐护卫必定会被缉拿回来。” 谢昭昭微怔,“玄明可是玄甲军的上将军……” 非有要事不会轻易派出去。 云祁现在竟然派遣玄明去安阳抓人? 云祁揽住谢昭昭肩膀轻拍,安抚地说道:“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玄明是什么身份不重要,要紧的是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他低头,吻了吻谢昭昭额角:“我们这般费力走到今日,就是为了自得其乐不受制于人,谁也不能让你不痛快。”httpδ:/m.kuAisugg.nět …… 御龙台上青烟袅袅。 宣武皇帝盘膝坐在蒲团上,颂完了今日的经文,例行公事询问外面情况。 李公公赶紧摆手,便有小太监把今日的要紧奏本都送到了宣武皇帝面前的御案上去。 这些奏本都是太子批复过的。 早两年宣武皇帝便放权给了太子,他对太子亦是全心的信任,这些送来的奏本一开始宣武皇帝还看一两眼,到后来基本是看也不看。 今日,宣武皇帝淡淡扫了两眼那些奏本,依然是没看。 “太子处事稳妥,朕素来放心,不看也罢……外面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情?” “这……倒是有一件。” “说来听听。” “是。” 李公公斟酌了一下,低声说道:“听说定西王妃手底下死了几个婢女,与安阳公主有些关系,今日定西王妃书信安阳公主一封,请她交出凶手。” “安阳公主说是误会,认为定西王妃无理取闹,将定西王妃派去的人赶了出去。” 宣武皇帝眉毛稍稍一挑,“哦”了一声并不太感兴趣,又默默闭上了眼打坐:“定西王妃胎相可稳?” “很稳,太医隔日便去请平安脉。” “那就好。” …… 香桂认真为那死去的四名武婢操办了丧事。 四人都是流民出身,家人早已死绝,只剩她们自己。 如今丢了性命,虽办了丧事,但以后也无后代香火供奉。 谢昭昭便命香桂把四人牌位送到佛寺之中去,给寺中添了大笔的香火钱,让僧人们帮忙打理。 于氏得知这件事情,想着现在谢昭昭身怀有孕,多有忌讳,但谢昭昭性子倔强,如果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谁也劝不回。 于氏便怕她操心这些事情时候旁边人又劝不住,亏了自己的身子,专门过来定西王府一趟。 不过看谢昭昭一切稳妥,倒是于氏白担心了一场。 母女俩一起坐了会儿,于氏便离开了。 因为这件事情,谢昭昭再没了平素懒散姿态,晚上都睡得有点不安稳。 夜半,谢昭昭翻了个身的功夫便醒来了。 她睁开眼看着帐顶,轻轻拧着眉。 “怎么了?” 云祁低语,手掌落在她平坦的腹间,“是身子不舒服?” “没……” 谢昭昭侧身看着云祁,“这个使飞镰的人,我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安阳公主和这个护卫头领太不搭了。” 云祁点点头:“的确,公主府的护卫照理都是皇爷爷调拨皇城枢卫所的人赏赐下去的,我这两日查了兵部的文书,并没有赏过一个使飞镰的护卫头领。” “皇爷爷原先赏赐给安阳公主府的护卫头领也不姓唐,而是姓宋的。” 谢昭昭皱眉说:“那现在这个姓唐的是怎么来的?” “是半年前安阳公主出外进香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当时拉车的马惊了,这个人忽然出现救了安阳公主和肖熠,之后就留在了公主府。” “他虽沉默寡言,但武功极好,马术也好,肖熠很喜欢他,后来又在公主府上立了几次功,很得安阳公主信任。” “半年前啊。”谢昭昭眉心又是一蹙,“那还挺巧。” 第580章 母子 春末夏初,天气逐渐暖和起来。 京中百花盛开,花团锦簇,一片风平浪静。 安阳公主云纤凝因为那夜和谢长清相会,以至于心情极度糟糕,谁也不愿理会。 谢昭昭让红霞送那封信来的时候,云纤凝因谢长清之事迁怒谢昭昭,当场火气上涌,把红霞赶了出去,并且关门闭户谁也不见。 之后接连几日,整个安阳公主府都感觉阴沉沉的。 云纤凝的心情很不好,吃的喝的都不多,晚上也睡不了多久。 伺候了云纤凝几年的老嬷嬷暗暗叹息。 公主的年纪不大,可浑身上下却是笼罩着一层萧索的死气。 以前在平口吕家的时候就不怎么笑过,回到京中来也是阴沉沉的,这些年,她好像就前几日瞧见公主脸上露出几分暖色。 可是不过几日功夫,那层暖色消失无踪,变成了如今这般。 老嬷嬷是从肖家跟着云纤凝入京的,知道云纤凝曾经和谢长清有那么一段,当真是十分惊诧。 也瞬间就明白,为何云纤凝在肖家几年连个笑脸都没有。 驸马在平口那边的确算的上是青年才俊。 可驸马再好,也比不上公主心心念念的郎君。 后来驸马病故,又留下小公子,总算能相伴公主不那么寂寞。 可偏偏谢家那位又回来了,十年,那位都不曾成亲,无形之中给了公主希望。筷書閣 可是这份希望也伴着绝望扑面而来——谢家那位身边有了人。 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娘亲。” 一身锦衣的肖熠小跑到了亭子里去,爬上云纤凝的膝头,小手捧住云纤凝有些憔悴的脸,“你又心情不好了?” 云纤凝勉强露出微笑:“没有呀,母亲只是有些困倦……这几日天气不稳,母亲有点着凉了,晚上喉咙总是不太舒服,所以啊,昨晚就没休息好。” “熠儿昨晚睡得好吗?” 云纤凝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看你这小眼睛亮闪闪的样子,定然睡得不错,嗯?” “我还好……”肖熠担忧地牵住云纤凝的手:“母亲,你着凉有没有找太医来看?我怎么没听到有太医来过府上?” 云纤凝个说:“母亲只是老毛病,每年春寒秋凉都会有些不适的,疲惫几日也就好了。” “那怎么行!” 肖熠一下子从云纤凝怀中跳下来,不赞同地说道:“不舒服就得看大夫,怎么可以硬熬着?母亲您可不是这样教我的!” 话落,肖熠立即吩咐身后下人:“快点去请太医过来给母亲瞧瞧。” “是。” 老嬷嬷松了口大气,吩咐不远处的护卫去太医院之后,转向肖熠说道:“亏得有小公子来劝公主,公主才会听两句呢。” 他们这些下人劝的多了还会惹云纤凝发怒。 其实前两日老嬷嬷就察觉云纤凝身子有些不适的,也提过找太医,但是云纤凝不为所动,态度很是冷漠,让她也不敢多说。 肖熠来劝,便是云纤凝不愿意听,也架不住肖熠的坚持。 亭子里,面色微白的云纤凝显然是对儿子没有办法,无奈地笑着说:“你呦,那就看看吧,也好叫娘的小公子放心。” “不舒服就是要看太医啊。” 肖熠牵着云纤凝的手,拖着她往房间内走:“还有呀,不能在外面吹风的,不然更严重了怎么办,快快,回房去。” “好好好。” 云纤凝笑着被儿子拖回了立雪堂厢房之内,肖熠便窜到榻上靠着云纤凝坐,说起最近的课业来。 肖熠习文练武都十分认真,课业也一向让云纤凝满意。 母子二人这些年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如今说起最满意的课业话题,自是欢声笑语一片。 小半个时辰后,太医匆匆赶来,仔细谨慎地给云纤凝请脉。 肖熠眯眼瞧着那个太医,“你好年轻啊,看起来也面生的很,不是以前常为母亲请脉的李太医,怎么李太医今日不在太医院吗?” 年轻的医士赶忙回话:“下官姓张,是李太医的学生,李太医今日忙着著书的事情,暂时走不开,又怕公主这里有什么不妥的,所以让下官过来一趟。” 肖熠稚嫩的脸上掠过一层冷色。 著书之事他是知道的。 谢昭昭领了国子监的一份差事,然后组织太医院编著医术。 原本那些太医们或多或少都是不乐意的。 但是架不住云祁宠妻,一番恩威并施,给了太医院那些太医许多利好之处。 人生在世,不过为名为利。 那些太医抗拒了没几日,就配合谢昭昭进行著书。 现在谢昭昭怀孕养胎去了,著书的事情就由她四哥谢长珩负责,此时这年轻太医的话听在肖熠的耳中十分的不好听。 肖熠问:“万一我母亲真的有点什么,你来处理不了,再去请李太医过来一趟,耽误了病情你们就没有想过,你们可担待的起吗?” 张太医额角冒出冷汗,连忙说道:“下官会尽力。” 安阳公主微笑着看了肖熠一眼,轻轻揉了揉他的头,眼神温柔,仿佛在说:是个小男子汉,懂得保护母亲了呢。 肖熠躲开了云纤凝的抚摸,但是也没有再多说话。 他知道自己说的多只会耽误这个太医帮母亲看诊。 张太医为安阳公主请完了脉,恭恭敬敬地说道:“公主偶感风寒,再加上最近这些日子似乎心情不太好,忧思过度休息也不足,所以身子有些虚损。” 肖熠问:“那要怎么治?你会吗?” “会,下官这就开方子,不过药石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公主还需调整心情,保证休息,身子才能彻底的好起来。” 云纤凝淡淡说:“辛苦了,退下吧。” 老嬷嬷带着年轻的张太医下去开方子给赏赐。 肖熠等厢房的帘子落下,脸色也一下子拉了下来:“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了吧?母亲好歹也是皇爷爷亲封的安阳公主,他们竟然也敢怠慢?” “我可听说谢家那位定西王妃怀了孕,然后每日都有李太医前去请平安脉,除此之外还有那个谢家老四谢长珩,还有太医院有一个什么江湖高人,医术很高超的号称医鬼。” “这么多人每天去请脉,她那两边手腕脉搏够给这么多的大夫诊吗?” 第581章 唐荣 云纤凝淡漠道:“皇家子嗣不多,重孙辈如今便要看着定西王妃这一胎了,太医院那边自然会多重视一些。” 更何况太子和云祁父子受尽宣武皇帝信任疼宠。 李太医前去为谢昭昭每日请平安脉,其实也是宣武皇帝下了命令的。 只是肖熠到底还是小孩子,就算明白这些道理,心中也为自己的母亲不平。 同是皇家骨血,待遇差别太大了。 他自小到大好像都很少见到母亲真心实意的微笑,前段时间倒是见到了,可惜很快消失。 肖熠伴在云纤凝的身边,眼睛不经意将就落到铺着描金桌布的黄花梨木圆桌上去。 那里现在整齐干净,上等的青花瓷茶具摆放在圆桌上。 他刚才随着云纤凝进来的时候,服侍的婢女才沏了一壶茶,这会儿茶壶口冒着袅袅白气,一眼看去无比雅致安逸。 可是肖熠始终记得前几日他夜半来到这里,母亲屋中一片狼藉,云纤凝红肿的眼,崩溃的神色。 她自幼陪伴在母亲身边,多少是能感受到一些母亲的心思的。 笑意捏着云纤凝的手良久,忽然说:“母亲,你如果实在舍不下,就去找皇爷爷赐婚吧,咱们拿着圣旨到尧城去找谢二叔。” 云纤凝怔了一些,眸中划过一抹自嘲笑意,淡淡说:“以后不许胡说这些事情。” “儿子不是胡说。” 肖熠认真地说:“娘亲这样漂亮,又知书达理,我就不信比不过那个乱七八糟的外族女人,就算她给谢二叔生了个孩子又能怎么样,她——” “熠儿。” 云纤凝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听到没。” “……” 肖熠被母亲颜色的神色惊道,唇瓣蠕动一会儿,小声说:“知道了……”顿了顿他又说:“我只是看母亲心情不好,我是想让母亲开心……” “我知道。” 云纤凝暗叹了口气,把肖熠揽入怀中抱好,“只是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母亲现在就挺好的,我想陪着熠儿一起长大,看着熠儿成婚生子。” “这是母亲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肖熠“哦”了一声,认认真真地说:“母亲放心,我一定会认真读书练武,不让母亲操心的。” 不到七岁的肖熠,还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心中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不懂得感情的事情无法勉强,只是这一刻觉得好惋惜。 明明母亲和谢二叔看起来很配很配,却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这一桩和美姻缘给破坏掉了。 母子二人说了会儿体己话。 肖熠忽然说:“娘亲,唐荣伯伯怎么这么多天还不回府啊?上次我问后院的管马的老伯伯,他说唐荣伯伯出去帮母亲办事了。” “他是去办什么事情啊?” 唐荣到府上之后,也曾出外帮云纤凝办过几件事情,但都是出门就回,最多也就是护送去京郊。 这一次离开半个月了。 肖熠马术和武功都是唐荣教授,已经有些想念他了。httpδ:/m.kuAisugg.nět 云纤凝闻言神色复杂起来。 她派唐荣去抓莎兰了。 唐荣有些本事,尽管按照他的说法,那个莎兰有几分邪术,但还是落到了唐荣手上。 唐荣当时是在城郊抓住的莎兰。 原本抓到之后就要直接送到公主府上来,以作底牌。 谁知道莎兰一出事,谢府府兵、京中各路人马全部都动了起来,连京郊的玄甲军营都开始在京城附近方圆数十里排查搜寻。 唐荣带着莎兰无法入京,只能转道前往安阳。 唐荣出京城地界之后就失去消息了。 云纤凝猜想,他应该是怕被定西王府和谢府的人发现,所以没有传信。 可是前两日谢昭昭忽然派人来说唐荣杀了她的武婢? 虽当时云纤凝冷冷说了一声是误会,便把红霞赶了出去,但最近似乎听到定西王府的人给武婢们煞有其事的办了丧事。 还在京郊大佛寺供奉了牌位。 难道唐荣当真杀了谢昭昭的人…… 这个时候老嬷嬷送了煎好的汤药来。 肖熠接过来,有模有样地一边吹一边送到云纤凝唇边,“娘亲,熠儿喂您喝药。” 第583章 多疑 伺候在身边的李嬷嬷也是这样想的。 她劝谢昭昭说:“这两年殿下入朝之后,公事一向繁忙,有时候定好的事情,也因为公务不得不取消和延后,这一次想来也是一样的。” “不过安阳公主府这件事情要紧,不能取消,定然是延后一些时辰……或许殿下晌午过了便回来呢?” “老奴去准备午膳,若是殿下回来了,那正好赶上。” “嗯。” 谢昭昭点点头,等李娘子退下之后,心中又有些别的念想。 今日云祁在吏部忙的事情,谢昭昭知道内容,照理说不会拖延到现在,除非是有别的要紧事他不得不去处理才耽搁没回来。 安阳公主府的事情十分重要。 现在能让云祁跳过公主府这件事情,去处理的事,是怎样的要紧程度? 谢昭昭想了想,吩咐红霞出去打探一下,看云祁是在吏部还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红霞领命离开后,眨眼的功夫就快步从外面奔了进来,“小姐,殿下进宫去了,玄明上将军刚传了消息过来,吏部的事情忙完便进宫了。” 谢昭昭蹙眉:“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 “是安阳公主——”红霞神色凝重:“安阳公主一早入宫去面见圣上,告了御状。” 谢昭昭脸色顿时一沉,“唰”的站起身来,“备车,去宫门。” * 御龙台上,宣武皇帝今日一身青灰色道袍打扮,花白的发髻上戴了个朴素的檀木簪子。筷書閣 一双浑浊的眼精光内敛,缓缓从云纤凝和云祁的身上掠过。 云纤凝今日依然是一身素裙,薄施粉黛,发髻挽了个简单的坠髻,就是一副居家的寻常模样,但是脸色微白,双眸含着委屈和不忿,真真是叫人瞧着心怜。 云祁因早起去了吏部,着了一身威仪天成的朝服,金冠之下英俊的面容个微微冷沉。 他比云纤凝小了将近十岁,本该是姑侄情分。 因为从一开始就不亲近,后来云纤凝嫁在平口吕家多年未见,现在便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但就现在二人这番姿态看在宣武皇帝眼中,云祁便是占尽上风的那一个。 云纤凝则处在弱势。 宣武皇帝眼底闪过几缕怜意,对这个女儿,他心有愧疚,也很是怜惜,说话的语调都不由放柔了几分:“不就是了几个护卫么?这样伤怀?朕再着皇城枢卫所重新挑选一些得力的赐给你。” “或是凝儿自己看中了什么人,调到你身边去也可。” 云纤凝咬唇说道:“女儿多谢父皇恩典,可是这件事情不是死了几个护卫那么简单的事……定西王殿下纵容玄甲军,在女儿封地安阳境内想杀人便杀人……” “连儿臣封地内的官府也得为他让路,他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儿臣这些年素来深居简出,与人也一向忍让,这一回要不是忍无可忍,也不愿意闹到父皇面前来!” “请父皇给儿臣做主!” 宣武皇帝慢慢看向云祁,眸光淡淡,“你安阳姑姑所言可是事实?” 云祁说:“非是事实。” “……” 云纤凝立即看向云祁,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不承认?!是了,你也不能替你的王妃承认,因为先前那几个护卫是你那好王妃谢昭昭手底下的武婢干的!” 云祁面不改色拱手与宣武皇帝说道:“此事孙儿所知的消息正好和安阳姑姑相反,请皇爷爷给孙儿机会,让孙儿一一说明。” “哦?” 宣武皇帝挑眉:“怎么个相反法。” “是这样的……” 云祁当下把唐荣杀害谢昭昭武婢之事,红袖入京前来禀报,谢昭昭写信要安阳公主交出唐荣,被拒绝之后又派人前往安阳地界之事一一禀报。 前因后果俱在,条理十分清晰。 云祁又说:“至于说玄甲军在安阳境内让官府让路,也并无此事。” 玄甲军进入安阳地界的人数并不多,当初也是为寻找莎兰去的,后来才是为拿住公主府的护卫。 但云祁心知肚明。 莎兰这件事情,宣武皇帝向着安阳公主,提了只会惹宣武皇帝不悦。 第586章 温存 云祁的大手覆在谢昭昭平坦的小腹上,轻轻后压。 谢昭昭脸色发红,紧紧抓住软枕咬牙说道:“你、你从何处学——” 一声拐了调的声音溢出喉咙,谢昭昭立即咬唇闭嘴。 云祁低头轻吻着她泛红且冒着细汗的脖颈,声音低沉温柔:“乖,忍忍。” 良久后,云祁把谢昭昭抱好。 谢昭昭脸上红潮未退,半阖着眼不看他,倒是也不抗拒云祁揽着她。 云祁低头亲她脸颊,一下、一下、又一下:“困了吗?” “……” 谢昭昭睁开眼瞧着他,眼睛里面一片幽怨。 云祁犹豫地说:“是疼吗?” “你说呢?” 云祁这下稳不住了,面露紧张之色,一手揽着谢昭昭一手往下摸索,“疼的怎么样?我瞧瞧?” 谢昭昭脸色爆红,一把抓住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些花样?” 云祁确定她应当是没什么事,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对于谢昭昭的问题,云祁则无言相对。 两人成婚之后可谓是如胶似漆,与情事上,像是吃素吃久了一下子开了荤一样,只要腻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欲罢不能。 后来谢昭昭怀孕了,云祁就自控了起来。 前几日遇到陆汉秋,那厮也是个有心的,竟旁敲侧击地提起了这件事情。 陆汉秋算是个中老手了,花样多的很。 有些花样还是那些册子上面都不曾有的。 于是在陆汉秋旁敲侧击地指点下,云祁就学到了某些新花样。 比如方才…… 但这些事情,总归是不好宣之于口的。 免得谢昭昭觉得他蠢笨,竟然去和别人学习……这丢分的事情。 云祁的手落在谢昭昭腰间轻轻个按压着,缓解她紧绷的神经,“睡吧。” 自从怀孕之后谢昭昭就变得非常嗜睡,每日十二个时辰,起码有六七个时辰甚至以上都在睡觉。 但是最近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谢昭昭感觉都没怎么休息好。 谢昭昭现在也念着一件事。 便是那唐荣。 第587章 长公主 “够了。” 谢昭昭摇摇头。 她知道李嬷嬷对这个素来得心应手,几乎都是自己爱吃的,基本都没什么好吩咐的。 “那起床?” 云祁瞧她脸颊白里透红,红里透粉实在可爱,手指忍不住又爬到了谢昭昭面颊之上轻轻捏了捏,“吃一点东西如果实在累,再接着睡。” “你当我是猪吗?那么能睡!” 谢昭昭没好气地拍开云祁的手,从被窝里面爬了起来。 云祁轻笑着手臂一探,把她捞到自己怀中来坐着,随手拿了一旁干净的罗袜和珍珠绣鞋套上,便抱她出去。 香蓉和香桂已经带着四个小丫头候在了外面。 瞧见云祁和谢昭昭这样亲昵,香蓉香桂早已经是见怪不怪,四个小丫头年纪还小,倒是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香蓉服侍着谢昭昭洗漱了,又拿了衣裳。 “我来吧。” 云祁把衣裳接过来,“你们退下。” “是。” 香蓉和香桂便带着婢女们都退了出去。 云祁给谢昭昭穿上了交领的轻纱罩裙,又穿一件淡紫色交领短褂,搭配一条银白色褶裙,用精致的绣花腰带束在腰间,腰带一边还坠了香包和月牙玉佩。 云祁说:“现在穿束腰的衣服会不舒服吗?” “不会。” 谢昭昭点点头:“现在肚子还小,怎么穿都好,再过两个月吧……我记得那时候三姐是四个月的时候肚子就凸出来了,穿衣也都穿宽松襦裙。” 云祁“嗯”了一声,牵着谢昭昭到妆奁前坐,随手给她挽了个坠髻。 他挽发的手法生疏的很,不过发髻简单,倒是也没出错。 弄好后,云祁站在谢昭昭身后陪她一起照镜子,“等以后空了多学几个发髻样式,日日给你挽发。” “油嘴滑舌!”筷書閣 谢昭昭轻笑,心里甜如蜜糖。 二人一起到外头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之后,谢昭昭的神色逐渐变得深沉,“去叫红袖来。” 香桂欠身退出去了。 云祁瞧她神色,眼眸微微一动,没有多言。 片刻后,红袖进到寒月轩内给谢昭昭和云祁都见了礼,“小姐,殿下。” 第588章 老子要做驸马 云纤凝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肖熠身边的书童站在唐荣那院子门前气喘吁吁地抹汗。 云纤凝也跑的气喘。 他脸色凝重道:“熠儿人呢?” “小公子……” 小书童指了指里头:“进去看唐护卫了!” 云纤凝的心沉了沉,一边往里走一边唤:“熠儿?熠儿?” “娘!” 里头传来肖熠的答应声,小孩儿的声音清脆响亮,还带着笑意:“你也来看唐伯伯吗?” 话音落,肖熠便从里头跑了出来。 他牵住云纤凝的手皱眉说道:“唐伯伯的伤还没太好,伤口好吓人啊,我明儿去太医院,找那个李太医要一些好点儿的伤药给唐伯伯用!” 云纤凝看肖熠完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此时唐荣也从屋内走出,立在廊下朝着云纤凝拱手行礼:“参见公主。” 他还是戴着眼罩,脚步看起来有点沉重,脸色也苍白憔悴,可见这一次的伤势严重,修养到现在竟然都没太好利索。 “嗯。”云纤凝点点头说:“免礼吧,你这伤……都是为本宫办事所累,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唐荣恭敬地回:“能为公主殿下办事,是属下三生修来的福气!” “娘亲!” 肖熠拉了拉云纤凝的手,拧着眉头说:“他们伤了唐伯伯,娘亲要帮唐伯伯出气才是!您现在可是长公主了呢,就要有长公主的架势,不能让他们想欺负就欺负。” 云纤凝又“嗯”了一声,态度已经有些敷衍和匆忙。 因她现在觉得唐荣危险,便不愿在这里久留,于是牵住肖熠的手,与唐荣说了句“好好养伤”,便带着肖熠离开了。 肖熠走的一步三回头。 唐荣立在廊下,露在外面的那只眼暗沉深邃,波光浮动。 …… 等一路回到自己的院落内,云纤凝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她牵着肖熠的手神色凝重地叮嘱道:“你不要再去看他了。” “为什么啊?唐伯伯那么好的人……” “他怕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总之是个危险的人,尽量避开他。” 肖熠脸上露出几分不愿意来,“好不容易有个武功好马术好的人教我,娘亲又要我远离……他不是一直在我们府上吗?能有什么危险。” 他看着云纤凝,小心猜测,“娘亲是不是因为谢二叔,所以不想让我学武,学骑马了?” 最近他听到一些下人嚼舌头,说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比如云纤凝以前喜欢谢长清。 谢长清马术了得,武功高强还会打仗。 所以云纤凝就喜欢肖熠学骑马学武功。 但现在谢长清不识抬举,给他尚公主的机会他还放弃,再来就是云纤凝和谢昭昭因为死了婢女的事情还闹到告御状。 以前的云纤凝对谢家可是很客气的。 便有那无聊好事的仆人,猜测云纤凝是因为谢长清的不识抬举由爱生恨。 所以恨屋及乌,也不喜欢骑马和武功了。 云纤凝顿了顿,“与那无关,你想学骑马学武功,娘亲可以找更厉害的人来教你,但就是不能是唐荣!” 看肖熠撇嘴不乐意,云纤凝严厉地说道:“我说话你记住了没有?不许找就是不想找!” 云纤凝素来对肖熠温柔。 这一下这般严厉,却是将肖熠给吓住了,双眸里面一下子盈满了泪珠,飞快点头:“记、记住了!” 云纤凝心疼不已,将孩子揽过来抱住:“别哭,别害怕,娘不是故意凶你的,是那个唐荣真的不合适,很危险……他杀过人,杀过好多好多人,你不害怕吗?” 肖熠吸着鼻子点头:“害怕。” “那就离的远一点,他的事情娘会处理。” 肖熠窝在云纤凝怀中再没有出声。 等肖熠离开之后,云纤凝开始思忖如何处置唐荣这件事。 这么危险的人…… 她记得唐荣武功很高,先前就是看府上的其他护卫都没他厉害,所以她才会一次次提拔他。 虽说他现在受伤了,也不知道府上的人能不能拿住他。 沉吟良久,云纤凝果断叫来贴身婢女:“你去给大理寺送个信,叫他们来。” 唐荣本就是要去大理寺配合调查的,是她先前和贤妃置气,才护着唐荣一直放在府上养伤。 现在既知道他不对劲,府上的人也未必拿得住,便得需要旁人来。 婢女很快便退了出去。 云纤凝看着夜幕一点点降临,也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宁静。 她在屋中来回踱步片刻,又朝外唤道:“让外面巡视的人都警醒着点,再多派两队人吧,对了,把熠儿接到我这里来,嬷嬷快去。” 贴身嬷嬷应下后离开了。 云纤凝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静静等待,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心中实在是不安宁。 最后,云纤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自己也带着婢女往肖熠那边去。 可就在走出院子没几步后,前面花园里忽然惊喊连连,隐约听到肖熠的声音和嬷嬷的哭叫。 云纤凝加快脚步赶过去,只一看到花园内情况,顿时脚下发软,脸上半点血色都没了—— 独眼的唐荣把肖熠提在手上,另外一手握着飞镰架在肖熠脖子上,就在他脚边不远处,躺着一个婢女,鲜血流了满地。 那婢女的脸正好朝着云纤凝方向,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分明就是先前云纤凝派出去,让她找人给大理寺传话的那个婢女。 唐荣冷笑道:“公主殿下就是这样对待忠心的下属吗?真是够恩将仇报的!” 云纤凝脸色惨白,咬牙说道:“你、你是误会了什么吧?冷静些,别伤到熠儿。” 肖熠哭喊着“娘亲”,因为挣扎不小心碰到了飞镰,脖颈上已经有了伤口。 云纤凝心疼又害怕,连忙问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伤害孩子,别——” “我要什么你都给,真的吗?” 唐荣阴笑道:“那老子要做驸马!” 云纤凝脸色青白:“只要、只要你不伤害熠儿……我什么都答应!” 唐荣猖狂地大笑起来:“你当我是个傻子,多好哄骗?我不稀罕!叫这些护卫让开,让我出去,否则我就杀了他!” 第589章 放了姑姑,留你全尸 云纤凝连声惊叫道:“别伤害熠儿,别!我马上叫他们让开,马上!”筷書閣 话音一落,云纤凝便转向左右围过来的护卫嘶声喊道:“让开,放他出去——” 公主府的护卫投鼠忌器,只能不断后退,让出了一条道来。 但是唐荣却站在原地并不动弹。 他是背靠着一颗大树站着的,等于是把自己的后背让那棵大树牢牢护住,还仔细地观察着左右情况。 云纤凝艰难问道:“已经把路给你让开了,你、你放了熠儿!” 唐荣冷声说:“给我准备马车,银子,给你半盏茶时间!” 云纤凝连声说好,让人速去准备。 从开始到现在,唐荣那提着肖熠的手以及那架在肖熠脖子上的飞镰半寸都没有移动。 而且捏在肖熠领口的手越收越紧,孩子看起来呼吸困难,张大了嘴喘不上气,脸色也变得青白交错起来。 云纤凝看的心都要碎了:“你把熠儿放了吧,我做你的人质。” 唐荣一只独眼盯住云纤凝,“你有资格跟我讲条件吗?” “你只是想得个护身符,能护着你出去不是吗?” 云纤凝尽量冷静地说道:“熠儿只是个孩子,你带着他出去,便是离开了公主府,到城门那里你也出不去,那里的人不买熠儿的帐。” “可我是长公主,他们都认得我,你带着我,比你带着熠儿,更方便离开。” 唐荣独眼一眯,“好,你过来!” 云纤凝正要往前走,身后的嬷嬷哭喊道:“公主你不能过去,你不能——” “闭嘴!” 云纤凝冷冷地呵斥了一声,缓缓朝前走去。 等走到了唐荣面前五步远处,唐荣忽然手腕一动。 那架在肖熠脖颈上的镰刀柄部飞出一截锁链,直接缠到了云纤凝的脖子上。 云纤凝只觉喉间一紧,被人拉的脚下踉跄。 等反应过来,自己的脖颈已经被唐荣提在手中,飞镰也同时架到了云纤凝的脖子上去。 肖熠掉到了地上。 白细的脖颈上已经有了青紫痕迹和血痕,他咳了两声后哭着抓住了云纤凝的裙摆:“娘亲、娘前,你这个坏人,你放开娘亲。” 第591章 越是欣赏,越是心惊 谢昭昭离开云纤凝这院子的时候,云祁正过来,迎面便遇上了。httpδ:/m.kuAisugg.nět 云祁上前来,脱下自己外袍披在谢昭昭身上,握了握她的手,觉察到她的手还算温热,才算安了心,“里面怎么样?” “公主还好,小孩子不太好。” 谢昭昭随着云祁出去,将里头伤情大致和云祁说了。 云祁点点头:“我进来的时候太医已经到了,此处交给太医院,我们回去吧。” “那唐荣拿下了?” “嗯。” 云祁又点了点头,牵着谢昭昭往外走,“车夫是玄明扮的,车下也有人,外面还有那么多的弓箭手、差役、护城军,唐荣怎么可能跑的了?” “抓到了活的,而且……他并非是独眼,那只戴着眼罩的眼睛也是好的。” 谢昭昭蹙眉:“既不是独眼,为何要扮独眼,难道是为了掩藏什么身份?” “这个不好说……人现在被京兆尹的宋濂带走了。”云祁微微拧眉,“等他查吧。” 谢昭昭也拧了拧眉。 若论查案,显然是大理寺的陆汉秋技高一筹。 京兆尹的宋濂是官场老油子,会做官但未必愿意好好做事,也不知道能查到什么份上。 云祁轻笑:“放心吧,等他查一查,查不到有用的,我再想办法把人要到大理寺。” 谢昭昭点点头。 她心中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 若是以前,云祁定然是在大门口就直接能把人要了,押解到大理寺去的。 但现在因为宣武皇帝的忌惮和猜疑,只能收敛自己了。 可是她哪能想到,这般收敛其实未必有用。 王者之气是收敛不住的。 宋濂在解决完公主府这里一切之后,让人押解了唐荣去大理寺,之后便入宫面见宣武皇帝。 安阳长公主出了这种大事,务必要禀报宣武皇帝才行,否则他日问罪,宋濂担待不起。 时辰已晚,宣武皇帝本来召了邱子阳论道。 正到了兴起之时,李公公匆忙来禀报宋濂求见以及公主府的事情。 宣武皇帝最近对安阳公主颇为疼惜,皱了皱眉,便吩咐李公公将邱子阳请去偏殿暂时歇息,再让宋濂进来。 宋濂候在大殿外,看到太监带着一个身穿道袍,气度很是潇洒出尘,仙风道骨的年轻男子走出去,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最近宣武皇帝沉迷道术,朝中人尽皆知,大家对那位宣武皇帝宠幸的道人都很感兴趣。 只是那道人深居皇宫之中,几乎不走动。 除了宣武皇帝,和一些机缘巧合的大臣,其他人都没见过。 宋濂心想,这个人真年轻。 “宋大人,进去吧。” 李公公一甩拂尘,唤了一声。 宋濂连忙回神,朝李公公笑着打了招呼,便躬身进到了大殿内。 宋濂给宣武皇帝行了礼,将公主府那边事情一一禀报,巨细无遗。 宣武皇帝半阖着眼,不知是有没有在听。 等宋濂说完后,他安静地等候宣武皇帝指示。 过了好一会儿,宣武皇帝才淡淡出声,“你说定西王殿下说‘放了姑姑,留你个全尸么’,是么?” “这……” 宋濂压低声音,“殿下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公主府给那个唐荣准备的马车,车夫是玄甲军的上将军玄明,车底的人也是玄甲军中精锐,应该是玄明将军早就在公主府附近。” “所以才能在关键时刻帮得上忙,救下公主,而且殿下也来的很快,比护城军都快。” 这说明什么? 云祁一直让人盯着公主府的一切。 宋濂是个会做官的聪明人,懂得解读皇帝的心思。 这最近发生的事情,他稍稍一琢磨,就知道是那位皇长孙殿下实在太出挑,引起了今上的介怀。 就算他日皇长孙一定能登基大宝,那也是他日的事情。 现在龙椅还在今上的屁股下面。 只要宣武皇帝还活着一日,就没有人可以越过他发号施令,指掌乾坤。 太子显然深谙此道。 多年来都很有分寸。 但定西王殿下这两年就太过激进了,所以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宋濂既知道宣武皇帝对云祁不满,自然便往这边说话吹风。 宣武皇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一直闭着眼。 李公公便上前说道:“宋大人辛苦了,回去吧。” “是。” 宋濂行了礼退了出去,不由暗忖,自己今日这是说到帝王心坎了,还是没有呢? …… 御龙台上很快静谧起来。 李公公送走宋濂后回来,低声询问宣武皇帝:“要召邱先生过来,继续吗?” “不了。” 宣武皇帝淡淡出声,“没兴致了。” 李公公颔首缄默,心中暗叹一口气。 大约,宋濂说的话还是在陛下心中留下了痕迹。 宣武皇帝要站起身来。 李公公连忙上前去扶他,“陛下小心。” “你觉得朕老了?站不稳了?” 李公公心头一惊,赶紧说:“怎会?陛下龙精虎猛,正值盛年。” 宣武皇帝淡淡一笑,站稳之后撒开了李公公扶持的手:“云祁真的优秀。” 具备一个帝王应该有的所有。 名正言顺的身份,足以配得上他而且能襄助他站得稳的妻子,实力强劲的妻族。 最要紧的,是云祁本身的手腕,冷血的心智。 今日之事,若宣武皇帝在场,也必定是云祁那句话。 放了人,留那刺客全尸。 然而越是欣赏,却也越是心惊。 云祁的玄甲军无处不在。 如何叫人不心惊? 前几日他只是假设,是否宫中出事,云祁的玄甲军也能很快渗入,而如今却是产生了某种紧迫的忌惮。 云祁并不是那么懂事。 有时候嚣张过头了。 宣武皇帝回头,望着殿中那把金黄的龙椅半晌,摆手吩咐:“传太子进宫吧。” 时辰已经很晚了,但李公公也不敢置喙,低声应下,便让人前去东宫传旨。 太子近日在为肃清贪腐之事忙碌,可谓是脚不沾地。 前几日也曾听到宣武皇帝对云祁的敲打。 其实他先前就曾提示过云祁,但似乎提示的已经有些晚了,启州、儋州、冀北之事,云祁已经锋芒太露,太过张扬出挑,引起了宣武皇帝的不满。 那番敲打也在太子预料之中。 但这夜半传召,又是在安阳公主府门前出事之后,太子稍稍琢磨,便猜到大致又是与云祁有关。 太子不由暗叹一声,天家父子、天家兄弟,到底是与寻常人家也是天差地别。 第592章 释兵权 第二日,东宫忽然来人传信,要云祁过去一趟。 那时云祁正陪谢昭昭下棋。 昨日兴致勃勃却没来得及下,今日便摆了出来,谁知两人才刚落子,便被这则消息打断。kuAiδugg 云祁棋子夹在两指之间,剑眉微微一挑,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不知。” 林野站在月亮门外低声回:“只说要殿下今日找时间过去一趟,太子有事要与殿下说。” 谢昭昭放下了棋子,催促道:“太子殿下定然是有要事才会叫你过去,你这就赶紧去吧!” “可是棋——” “晚点下!” 谢昭昭把云祁手中的棋子捋下来丢在棋盒,又起身去拉他也站起身来,“快去快去,别耽误要紧事。” “……” 云祁无奈失笑:“知道了,这就过去,你别推我啊——” 谢昭昭便撒了手,端端正正站在那儿笑:“那你赶紧,早点去,早点回。” 若是有事也好早点办。 云祁微笑着上前,低头停在谢昭昭面前,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面倒印出谢昭昭美丽的脸庞。 他侧了侧自己的脸颊,期待地看着谢昭昭。 谢昭昭失笑,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皮,却也如他所愿,微微踮脚,在云祁唇角亲了一下,而后又大方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快去吧。” 云祁这下满意极了,高高兴兴转身走了。 待到出了寒月轩,云祁面上笑容却瞬间消失无踪,“父亲昨日或是今日可进宫了吗?” 太子坐镇东宫,主理朝事,也并不是每日都进宫的。 若昨日或是今日进了宫,那只能说明,又是为了安阳公主之事。 林野说:“昨晚,很晚。” 云祁略有些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很快整理了脸色,淡漠地说:“知道了!” 出了府,云祁骑马前往东宫。 东宫门前守卫看到云祁翻身而下,都连忙收了手中长戟,给云祁躬身见礼。 “起吧。” 云祁跨步入内,袍角飞扬起一抹桀骜弧度。 云祁进到太子主理公事那院落的时候,发现往常进出官员络绎不绝的院子,今日十分安静。 他又往正堂内走,正堂内竟然也只有太子,以及两个贴身伺候笔墨的书吏,没有其他人。 云祁便知道,这是今日专门空出了地方,空出了时间来给他了。 “来了。” 太子随手丢下一本公文,站起身来:“免礼吧,过来坐下说话。” “是。” 云祁上前去,和太子到窗口位置分坐左右。 太子捏着袖角给自己和云祁倒茶。 窗是雕花的窗,外头一片绿意,其间零星地点缀着几朵淡蓝色的小花,生机盎然。 太子瞥了那花丛一眼,淡淡说:“那是你母亲最喜欢马莲花,原本京中养不活的,东宫花匠花了好些心思才养活了它,张良娣便让人送到我这儿来了。” 云祁点点头。 他没见过母亲,也没有人和他说过太多母亲的事,所以他也不知道母亲喜欢的东西。 母亲对他而言,是个陌生的人,或者说只是一个存在与想象之中的,一个称呼。 太子语气淡淡,说了一些云祁生母吕氏之事。 云祁就知道,自己这一回怕是惹了皇爷爷更深的愤怒。 他心中不免有些烦躁,便没耐心听太子闲话家常,“是什么事情,父亲直说便是。” “……” 太子话音顿了顿,叹了口气:“玄甲军交出来吧,最近你就在府上,多陪陪昭昭,朝中事你也不要过问了。” 云祁眸光幽冷,面上笑意却越发深浓:“好。” 太子说:“不要生你皇爷爷的气,身在其位,有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也有旁人无法想象的疑心,江山万里,只能有一个人可以随意指点。” “你太像他,所以他才更加忌惮。” “我知道。” 云祁低下头,“我都明白。” 前世诸王乱局,云祁一人力王狂澜,登基称帝,他并未遇到如今这种情况。 因而一时之间有些不适罢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自己的皇祖父是这般姿态。 太子又说:“沉稳写,安定一段时间吧,你皇爷爷还是喜欢你的,有时候敲打和冷落,也是他磨砺和考验你的一种方法。” 云祁又说:“明白了。” 太子知道多说无益,便抬抬手,“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两年你太忙碌了,放松一下吧。” 云祁给太子行了礼,起身离开了。 这件事情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云祁亦没有什么失落难受的,就这样回了自己的定西王府。 不必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他可以彻底放松休息几日,每日伴在谢昭昭身边。 他求之不得。 …… 回到王府时谢昭昭午歇了。 云祁从李嬷嬷那里得知,进屋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的。 云祁掀起珠帘走进去,便看到谢昭昭睡的真香。 因着天气热了,她被子也盖的不老实,早踢到了床角去,一手塞在枕下,一手搭在小腹前侧睡着,脸颊粉扑扑的又嫩又白,剥了壳的鸡似的。 云祁莞尔。 他上前坐到床弦上,坏心眼地戳了戳谢昭昭腰窝。 谢昭昭犯了痒痒,便缩着身子躲避着。 云祁弯身脱了靴,而后将谢昭昭往里抱了抱,自己想要睡在外侧。 奈何抱着谢昭昭放过去的时候,原本睡的很熟的俏佳人困倦地张开了眼睛。 “咦,阿祈。” 谢昭昭喃喃轻唤,娇娇一声,双手也往云祁颈间抱去。 云祁体贴地伏低了身子,让谢昭昭的手臂不用抬的多高就能抱住他,如此也近的足够亲昵。 云祁感受着谢昭昭呼吸如兰,那花瓣似的唇便停在自己唇边。 他轻叹一声,低头把那花瓣衔住,轻轻含咬,片刻后,手就不规矩地抚上了谢昭昭后背。 谢昭昭哼了哼,困倦的不愿醒。 云祁到底是不舍得把她闹醒了,便收了手,自己睡在外侧闭上了眼睛。 谢昭昭习惯了他的怀抱,躺了一会儿,便翻了个身,背贴着云祁的胸怀,两人的手都落到了谢昭昭的小腹上。 那里孕育着他们二人共有的新生命。 第593 阿祁,我的人 许是因为有了云祁陪伴,谢昭昭这午觉竟睡的异常的沉,日头西斜都没有要起的意思。 云祁自是没那么多瞌睡的,睡了半个时辰便醒来了。 但看谢昭昭都睡着了还缠着自己,难免是心花怒放地纵容了她。 其实谢昭昭平素并不是个缠人的女子。 两世浮沉让谢昭昭为人十分冷静,一般也只有半迷糊的时候,才会娇娇袅袅的,露出几分让人爱怜的小女儿姿态。 云祁便拿了靠枕来,陪着谢昭昭午歇,自己随手翻一翻床头那几个话本子。 那些都是谢嘉嘉送来给谢昭昭解闷的。 偶尔看一看,的确能排解一点烦恼。 其实以前云祁看过几次这些话本,大致也理解了其中套路。 无非是因为各种缘故、误会,经历各种磨难,解除误会,然后幸福美满地在一起。 他并不太爱看这些本子,翻了两下便觉无聊,就把话本放回去,翻找其他书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看。 这一翻,上面大半层都是话本,下面半层有两本兵书,两本医术,还有一本《本草集》。 这本书看书皮和书页便知道,是谢昭昭常翻看的。 云祁想了想,将书拿过来打开。 里面记录的是药材,配了图,每一样的产地、寒热性、毒性、治疗病症、如何炮制等都写的很清楚,即便是云祁这个外行人,瞧着也知道,著书的人很是认真。 他一页一页的翻着,看到有的页面上还有谢昭昭用小楷标注过的内容,几乎每隔几页就有。 书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药方。 看起来应该有些时间了,笔迹和这书的笔迹是一样的。 云祁慢慢把书合起来,心中浮现一个人的名字——陆景荣。筷書閣 他低头,看向还在睡熟的谢昭昭。 其实启州的一些事情,以及到了尧城那边的一些情况,玄靖都禀报过他,他隐约间也猜想过陆景荣是否对昭昭生出了什么心思。 只是陆景荣走的利索,谢昭昭又一直在自己身边,两人还浓情蜜意,那些猜想便终究只是一闪而过。 可如今云祁却有点不舒服起来。 她把这本书保管的真好。 他有点吃醋了。 云祁把书放在一旁,俯身唤她:“昭昭,昭昭……” “嗯?” 谢昭昭迷蒙地睁开眼,睡了太久,她都睡的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了,“怎么了啊?” “陆先生……” “什么陆先生。”谢昭昭翻身一滚,又滚到了云祁怀中来,“阿祁,我的人。” “……” 云祁怔了一下,英俊的脸上瞬间露出满满笑意,心中点滴酸涩也被冲了个干净。 他抱着谢昭昭吻了吻她的耳垂,“嗯,你的人。” …… 云祁果真如太子所说,彻底在家中休息,放松了。 谢昭昭是知道他被“敲打”了,要在家中休息一段时间,因此也没多想。 直到过了半个月,谢昭昭偶然听到林野和云祁禀报玄甲军如今归属,才知道出了这等大事。 谢昭昭气急败坏:“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这事,先前我们不是猜到了吗?” 云祁挥手让林野退下,伸手一探,把谢昭昭捞过来抱在自己怀中,低头用额头碰着谢昭昭额头,“你那天也没问我去东宫说什么事。” “……” 谢昭昭一把推开他,臭着脸说:“你就没给我机会问!” 她午睡起来,都傍晚了,便吃饭、下棋,继续休息。 她哪里有空问起来? 而且云祁表现的云淡风轻的,谢昭昭便以为也无甚大事。 最近太子生辰又要到了,在加上,还有云瑶和陈文硕之事,太子负责的肃清贪腐之事,有很多事情可以说,谁能知道是兵权被卸。 云祁哼笑两声,又低头靠过去,“那这样,我亲你一下,你当时惩罚我了,怎么样?” “不要脸!” 谢昭昭骂了一声,“哪有这样的惩罚,美得你。” 云祁笑意连连,也不惧她恼火,低头就亲了上去,待到温存暂歇,云祁才靠在谢昭昭耳边,“罚完了,不许生气,下次你如果生气,你还这样罚我。” 谢昭昭被他这样乱七八糟搞得哭笑不得,伏在云祁怀中没好气地说:“就你会油嘴滑舌,你怎么这么会说话?不去做个说书人都是淹没了才华!” 第594章 送别 谢昭昭诧异:“肖熠的肋骨断了,照理说才半个多月而已,伤都没好呢。” “具体情况不知道。”林野低声回:“只是说请了旨。” “哦。” 谢昭昭点点头。 云祁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没。” “退下吧。” “是。” 林野退走后,云祁牵着谢昭昭起身往院子里走,“消消食……安阳姑母应该是认清了,这京城不是个舒心的地方,所以想回封地了吧。” “可能吧。” 谢昭昭不禁轻叹了口气。 其实说起来,安阳公主这几年虽然住在京城,但实则也是深居简出,很少和人交往,入宫参加什么宴会都懒得装扮,寡淡的不合群。 若不是因为谢长清忽然回京,她大约也未见得会在京中停留多久。 如今闹了这么一遭,想来她也想通了。 往事如烟尘,过去的终究抓不住,回不去了。 谢昭昭之后还是吩咐人,给云纤凝备了份薄礼,便当是相识一场的送别之礼。kuAiδugg …… 云纤凝那日被唐荣挟持,说起来是惊吓居多,伤其实就是擦破了皮。 谢昭昭那日留了药,之后太医又给了舒痕香膏,很快伤势便好了起来,脖子里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但肖熠断了肋骨,情况十分严重。 太医前来接骨之后,一直悉心照看,养到如今才稍稍有了点起色,还要继续卧床良久。 云纤凝悔不当初。 如果不是她执意留下唐荣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她日夜都陪伴在肖熠身边,仔细地照看着,只求孩子能快快好起来。 因着长公主的身份,不少人也送了许许多多的礼物来问候,贤妃作为云纤凝的母亲,关怀自是不少。 但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的,竟还想给云纤凝说媒。 云纤凝赶走了好几个那一类没眼色的,这几日搞得心情异常糟糕,心烦意乱之下,便不想留在京城了。 她原本也不喜欢这个京城。 如今既无所盼,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 便去面圣请旨离京前往封地。 第596章 儿女 因谢昭昭怀孕,云祁让马车还是匀速前进。 谢长渊担心妻子,早已经飞马回去,于氏也一路催促。 等谢昭昭回到凉国公府,和云祁一起到谢长渊他们那院子外面的时候,只听到里头传来陈书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那屋子里,仆从行色匆匆进进出出,从城门口送行回来的谢家人也都站在院内。 于氏来回踱步,听到里头的叫喊一声高过一声,心惊的脸色发白,止不住地盯住房间看。 谢嘉嘉想安慰,又知安慰也无用,轻叹了口气站在一旁,盼着陈书兰这胎顺利一点。 如今医疗条件太差了,生个孩子危险系数高的离谱。 她自己当初就差点丢了命,想想都害怕。 谢长安也微微拧着眉站在一旁,神色十分担忧。 那素来嬉皮笑脸的谢长渊,此时早已经是六神无主,房间里面每叫喊一声,谢长渊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僵硬着身子站了片刻,谢长渊站不下去,也来回踱步不停。 于氏骂道:“别跑了,绕的我头疼!” “我、我紧张啊!” 谢长渊双手交握成拳,“不走一走我浑身不对,我担心——” “啊!”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陈书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 谢长渊脸色惨白,唇瓣发抖,“这、这不是出事了吧?我进去瞧瞧!” 于氏骂道:“你别去添乱了,房间里头全是人,人够多了,你帮不上忙还得搅合,到廊下站着去。” “……” 谢长渊咬了咬牙,只好站在廊下。 但廊下这个位置,无疑能更清楚地听到里头的惨叫声。 谢长渊听着那一声又一声,只觉心都裂开了一样的压抑。 云祁陪着谢昭昭站在门口。 谢昭昭神色有些凝重,“也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真想进去帮点忙。 不过看刚才进去的稳婆,还有廊下站着两个背着药箱的医士,想必太医都进去了。 于氏说的不错,里头帮忙的人够多了,不需要她也进去掺和。 陈书兰的惨叫声从谢昭昭他们回来之后便开始,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陈书兰喊的没力气了,声音便小了起来,隔一会儿凄厉地喊叫一声。 第597章 贪心 谢昭昭看过陈书兰之后,才去看孩子。 一对儿龙凤胎,有女有女凑成了个好字。 于氏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垮陈书兰能干辛苦。 谢嘉嘉也感慨,“别看兰兰纤纤弱质,子女缘分却是不浅,也的确能干呀!咱们出去吧,别打扰兰兰休息!” 于氏连连点头,交代人仔细照看陈书兰,之后便去安顿孩子。 人上了年纪,最高兴的事情无外乎子孙满堂,享尽天伦之乐。 于氏现在开心的不得了。 等谢昭昭陪着于氏把该安顿的都安顿了,再到前厅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午。 府上忙乱,到现在大家都没顾得上用午饭。 于氏考虑到府上现在忙乱,谢昭昭和云祁表示要走的时候,也没有坚持让他们留下用午膳。 回去的马车上,谢昭昭计划着给谢长渊的孩子准备礼物,以及给陈书兰准备补品。 云祁忽然说:“我们只生这一个吧。”kuAiδugg “……” 谢昭昭愣了一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孩子。” 云祁的手落到了谢昭昭的肚子上,“只生这一个就好了,以后不要了。” “为什么啊?” 谢昭昭眼眸一闪,就想起方才陈书兰声声惨叫,不由地笑了起来:“你也被吓到了?你先前去谢府之前,不是说应当无事的吗?” 云祁深吸了口气,“我以前不知道这么吓人。” 他都无法想象,要是躺在里面这般惨叫的人是谢昭昭,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只怕和谢长渊情况差不多,或者比他更担忧。 谢昭昭叹道:“生育的确辛苦,但若是为喜欢的人生孩子,辛苦也便是值得的,我们现在先不要这么早商议生一个,等这一胎生了再说。” “为什么?” “因为……我其实想过孩子的性别,还有继承问题……如果是男孩子,那以后可以继承。” 谢昭昭认真道:“所以如果我这一胎是男孩子,那就以后尽量不生,或是随缘,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再生一个。” 云祁皱了皱眉,对谢昭昭这个说法无法反驳,半晌后才说道:“为什么女孩子不可以继承?如果是像你一样聪明能干的女孩子的话……” 第599章 红了耳根 陈文硕这个人很温和,身手俊,面相也不讨人厌。 云瑶对他的印象不错。 如今大秦民风开放,便是一起看看戏,云瑶也不觉得有什么,所以便随陈文硕到楼上的雅座。 云瑶今日穿了一身粉嫩的对襟小褂,襟口上绣着折枝的花草,乌黑发丝挽成元宝髻,发髻间别着漂亮的花冠,珍珠耳铛坠在耳垂上一晃一晃。 她随意地问了陈文硕一句之后,便单手托着腮,又朝着戏台上看过去。 陈文硕扫了一眼戏台上,两个角儿抱头痛哭,咿咿呀呀地唱着他压根听不懂的内容,目光又不露痕迹地落到了云瑶的身上。 她真的好看。 肤白貌美,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清澈,额心还贴了漂亮的花瓣形花钿,娇嫩靓丽的好像是九天仙女落入了凡尘。 这兰桂坊里不少看戏之人,却是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云瑶身上,只有少数人在看着台上。 此时,陈文硕感觉膝头忽然被碰了一下。 他目光微微下移,是云瑶的膝盖不小心贴了他膝盖一下。 陈文硕的目光,也不自主地落到了云瑶的暖白色褶裙上。 那裙摆上用彩线绣了玉簪花,花间还有彩蝶飞舞,腰间一条精致的布绣花鸟腰带,左右垂坠了荷包和垂带,因为她这微微侧身的动作,更显得腰身不盈一握。 许是自幼教养良好,她即便是做这般随意的动作,看起来也是自然流畅,赏心悦目,不会让人觉得大大咧咧不规矩。 陈文硕自然知道非礼勿视。 只是这美景太过诱人,他竟看的移不开眼。 片刻后,云瑶为台上的表演“啪啪”鼓起掌来,才勉强唤回了陈文硕的心神。 他艰难地收回视线,眼神落在云瑶的侧脸上,瞧那脸颊饱满白皙,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想想自己方才一直盯着她的裙子看…… 陈文硕忽然就尴尬不已,红了耳根。 好在云瑶认真看戏,没有注意到他。 陈文硕压抑地吸了一口气,尽快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最近这段时间,他借由各种机会出现在云瑶面前,借着宁家亲近她,现在看起来稍有成效,只是这样的状态还是普通朋友。 他在想,如果自己开口请她嫁给他,她不知会不会被吓到。 他自幼就在边关风沙之中长大,都没见过几个女孩子,也压根不会哄女孩子开心。 能想到用宁家为纽带,接近云瑶已经让他绞尽脑汁。 再多的法子他想不到了。 他想求助什么人,但偏偏这次入京,身边跟着的都是大老粗,想的那些办法都叫人不敢恭维。 如此他倒是也不知如何办法了。 陈文硕沉默着,陪着云瑶看了一场戏。 戏散场的之后,陈文硕随云瑶出了兰桂坊。 日头已经西斜。 云瑶轻呼了一声,“戏真好看,都看到忘了时间,这么晚了!” “嗯。” 陈文硕点了点头,迟疑地说道:“不如我请你吃饭?” “好啊!” 云瑶的确有些饿了。 陈文硕听她答应,心中自是喜悦,便问她想去何处。 云瑶说:“我想去清风楼,听说那里的饭菜很好,大哥和嫂嫂常去那里,还可以点了餐,坐着船在河中,一边赏景一边吃饭。” “大嫂与我说的,我还从没去过呢!” 陈文硕:“那就去那里。” 云瑶高兴地点头,弯身上了马车,身边婢女小声说:“郡主,咱们出来一个下午了,回去晚了娘娘会不会生气?” “不会吧,平素也经常出来,也会待到晚上才回去,京中素来安稳,没事的。” 婢女欲言又止,“可是郡主平时是和其他小姐……” 如今是和陈少将军,这怎么能一样。 那边陈文硕已经翻身上了马。 他的坐骑是一匹十分高大的黑色骏马,陈文硕骑在马上,身姿英挺如松如柏,一看便与这京中富贵窝里的年轻公子哥不一样。 陈文硕靠到车边,“走吧。” 婢女的话被这么一打岔,没能说完。 云瑶已经笑着点头应下。 陈文硕到了清风楼后,先点餐,另外叫来手下小声吩咐了一句。 云瑶好奇地问:“你让他去做什么?” “定船。” 云瑶愣了愣。 陈文硕说:“可以去船上用餐……我以前也没试过这样。” 有些惊喜萦绕心头,云瑶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细心的。” 陈文硕不像是那种风花雪月的人。 他给云瑶的感觉是十分务实的。 这么务实的人,会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还真定了艘船呢。 云瑶瞥了陈文硕一眼,心情有一点点微妙。筷書閣 这时候手下来回话,定好了,美食也已经送到船上摆好。 两人下楼到了河边,陈文硕请云瑶上船。 云瑶提起裙摆跨步上船头。 她是第一次坐这样的小船,没想到自己才站上去,船竟然就摇晃起来,顿时惊吓的花容失色。 一旁的陈文硕连忙快步上前,稳稳地握住云瑶手臂把她扶住。 自小长在冀北的陈文硕是切实的旱鸭子,他也是第一次坐船,但自幼习武,平衡感比一般人好得多,竟在这晃动的船头稳稳站住。 船还在晃。 云瑶忍不住抓紧了陈文硕的手臂。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女孩儿身上香香的味道冲入陈文硕的呼吸。 近到男子身上那种清爽的皂角气息也包裹在云瑶的周身。 终于,等到站稳了一些,云瑶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让你看笑话了。” 话落云瑶面色讪讪地进到了小船舱内坐好。 陈文硕也紧绷着神经走了进去。 因为船头那小小的意外,陈文硕和云瑶两个人好像都被点了哑穴一样,吃东西的时候都没人说话。 有些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等过了好久好久,陈文硕才说:“下次定一艘大点的船,应该可以稳一些。” “唔……可能。” 云瑶捧着碗,小小声地说着。 陈文硕问:“你吃好了吗?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嗯。” 云瑶点了头。 陈文硕吩咐人把船摇回去,下船的时候,他走在前面,但一直保持距离云瑶一步的距离,以防她站不稳。 不过这次云瑶小心多了,倒是走的稳稳当当。 迈步到了岸边,陈文硕还是抬起手臂递过去。 云瑶犹豫了一下,扶着他的手臂也踩到了岸上,然后飞快地收回自己的手,后退半步站好。 第601章 秋千 云瑶走上前去一看,最上面的是一本《安南药经》,她拿起那本又往下翻了一下,这里面一箱子,竟然全都是各类医书。 有的封皮十分的老旧古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搜罗来的。 看的出来废了不少功夫。 云瑶错愕不已。 小荷喃喃:“陈少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郡主学医不成,啊!我知道了——是那次宫里,小姐看那本《本草集》。” 当时书本掉落,云瑶甚至急的自己跳下去捡书。 所以陈文硕就以为云瑶喜欢医书,然后送这么一大箱子来吗? “……” 云瑶默了默。 她站在那箱子前面片刻,又走回了自己床榻边去,从枕头一侧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取出里头晒干又重新装订好的《本草集》。 这本书落过水,后来晒干。 云瑶又按照陈文硕教过的方法熨平整了重新装订,但是落过水的痕迹还是又一些的,与真正平整的纸张不太一样。 云瑶的纤细白嫩的手指抚在上面,想起那日陈文硕为她从河中捞书。 她视线一抬,又落到了那匣子里。 一支朴素的玉簪静静地躺在匣子中。 这是当初陈文硕用来勾开书籍封线的簪子,说要还他,一直没顾得上,便顺手和书本放在了一起。 “笨丫头,被人惦记了都不知道。” “那陈文硕当真那么闲吗?那么空,一直能和宁家那兄妹俩在这京城里到处游玩?” “陈文硕看中了谁,谁就得嫁……娘真的舍不得你啊!” 张良娣的话在脑海之中不断回响。 云瑶真的还没有想过要嫁给谁。 母亲说要多留她一两年,所以她以为自己还有些时间的,至少可以让她整理自己的心情,缅怀自己求不得的那份心思,然后再去面对新的人。 可事实却是这么快就得面对。 还是……他。 抱紧了那本《本草集》,心情逐渐变得复杂而彷徨。 * 云瑶接连几日都没出门。 宁小姐递来帖子相邀,若是以前她肯定二话不说赴约,但现在知道宁家帮陈文硕约她,她便也抵触起来,不愿前往。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宁家约她三次她都没出去后,陈文硕让人递了封信进来,请她听戏。 东宫守卫森严,这信能送到云瑶的手上,必定是过了明路的。https:/ 云瑶想起母亲的话,想必父亲对自己和陈文硕这件事情也是乐见其成,只是如今没有摊开来说罢了。 半个月都过去了,她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她觉得陈文硕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只是被母亲点醒陈文硕的意图,云瑶就有些却步。 她心里还有个影子。 虽然她明知道,自己和那个影子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如果陈文硕开口求婚,宫中必定会下旨赐婚,到时候自己还是没得选择。 她更知道自己缩在这东宫里,无论茫然、彷徨多久,都改变不了什么。 但依然选择龟缩在这里。 她想,等事到临头,反正没得选,那就硬着头皮往前走。 但现在还没到那份上,她可以选择待在东宫不出去,不面对。 张良娣见她最近也不出门了,心情也是复杂,不过女儿能多陪自己,总是开怀的,毕竟以后不知道能陪伴几日呢。 云瑶陪伴张良娣用了晚饭之后回来,便又习惯性地翻出那本《本草集》来。 她现在对这本书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无聊的时候也会抄写这本书。 其实当初一开始,翻看和抄写这本书,是因为那微妙的少女心思,惦念和这本书有关系的人,但如今好像是成为了一种习惯。 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习惯。 小荷带着两个小婢女上了茶,便在一旁帮云瑶研墨,剪烛心。 屋内安静的很,除了毛笔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便是烛火偶尔的噼啪作响。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时辰,小荷忍不住说道:“郡主,休息一会儿吧,小心眼睛。” “嗯。” 云瑶淡淡应了一声,把那一页墨完,放下了笔,仔仔细细把自己默写好的纸张叠了起来。 小荷心道:郡主这都默写《本草集》有十几本了呀。 她贴身跟着云瑶,自然晓得云瑶的心思。 第608章 对外面的风景充满向往 “你、你做什么!”云瑶低喊一声往后缩。 奈何她已经是靠到了床角,退无可退,只能捏紧了被子紧紧盯着陈文硕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断的忽闪。 那小扇子似的睫毛,一下一下飞快煽动,拨动了陈文硕心湖之中一池春水,涟漪阵阵起伏。 他本是提着那天官锁,要往云瑶脖颈上挂的。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少女那莹润粉嫩的脸颊,忽闪的大眼,花瓣似的唇,脑海之中竟然浮起军师不正经的话语:“抱她,亲她。” 陈文硕自觉心底有一股气血往上冲,好想…… 但他却还是依靠强烈的自制力压制住了一切的冲动。 他知道不能。 自己那样一定会吓坏她的,言辞的孟浪可以叫做直接真诚。 如果行为还孟浪,那便是下流了。 陈文硕郑重地把那天官锁戴在了云瑶的脖子上。 他眼睛里面闪烁着无数的星光和火苗,云瑶避无可避对上他的眼睛,本就晕红的脸更加红的跟火烧一样。 云瑶的声音又低又弱:“我不要……” 陈文硕低头:“你如果不想嫁给我,那我就离京了,但东西还是送给你。” 云瑶抿紧了唇瓣,也捏紧了笼在身前的被子。 陈文硕不知还能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只是又不太舍得走。 于是就这般静默着。 屋中,除了蜡烛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便是“砰砰砰”失了速的心跳,也不知道是谁的。 半晌,云瑶说道:“你还不走!” “……好。” 陈文硕应着,屁股却没抬一下。 云瑶咬牙:“快走啊!” 陈文硕这才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但又不动弹了。 他身形高大挺拔,立在床前,直接把床边那烛台上发出的微弱光芒群给遮住了,高大的影子一下子罩在了云瑶的身上。 云瑶大致心中明白,他是不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但是这样完全被罩在一个人的阴影之下,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云瑶的身子又崩了起来,心中紧张,“你、你又要说什么?” 陈文硕倾身而来,单手撑在云瑶身侧,伸出略有些粗糙带茧的手指,把那歪斜的天官锁摆正了一些。 将要把手指收回的时候,终究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冲动,飞快地把她垂落身前的一缕乱发捏起,放在她背后,又忍不住轻抚了一下。 之后,陈文硕快速后退两步站好,那背在身后的手紧张地蜷成了拳头:“我这就走了,我等你……若你不愿,你让人与我说一声。” 陈文硕又想起先前军师说过,有时候女孩子可能不太好意思把有些事情宣之于口。 于是他又赶紧补充一句:“如果你觉得我还行……那你不必派人,我会知道你的意思,我等你三日。” 话落,陈文硕转身要走,又看云瑶的绣鞋歪歪斜斜地掉在了地毯上。 一琢磨,陈文硕就明白,原本该是放在脚踏上的。 是他方才过来坐,踩了脚踏弄乱了。 他俯身把一双绣鞋捡起来摆正了,又朝云瑶双手一合行了个礼:“郡主歇息吧,我告退了。” 云瑶坐在床榻上瞧着他的背影隐入黑暗之中,隐约间听到窗户啪嗒一声轻响,便知道他是真的离开了。良久良久后,云瑶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撒开手,任由被子从身前掉落,那垂在被子上的天官锁也掉到了身前。 天官锁下带了一排小巧别致的玉铃铛,发出很小声的叮铃响动。 云瑶盯着那锁,脑海之中浮现着陈文硕方才两指捏着这锁摆在自己面前,又顺手拂过自己头发的模样。 那会儿的陈文硕,一张脸绷的紧紧的。 明明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却紧绷又严肃,像个小老头一样一本正经。 他和云瑶在京中见过的那些年轻贵公子们都不一样,说他温和吧,他表白的时候很有些侵略性。 说他笨拙吧,他反应倒是挺快,下午才见一面,晚上便巴巴地跑来“解释”。 说的话直接的让人脸红,却也真诚的叫人心动。 其实云瑶下午看到他和齐小姐站在一起,就猜到陈家可能是换了人选。 那也没什么。 她不必远嫁,不必离开母亲身边,她自然也是开心的。 只是想想这个陈文硕前几日才夜闯东宫,情真意切和自己表露心迹,想娶她,眨眼几日功夫就转头和别的女子亲近,心中总是有些不爽快的。 第609章 惊马 还好,还好。 少将军睿智英明,谨守分寸。 啪嗒! 门板在军师面前拍合。 军师摸了摸差点被拍到的鼻子,默默回屋去了。 陈文硕说“还好”,那想必今晚的沟通的确不错,且明日再找陈文硕了解具体情况吧。 那话本子他还没看完,心痒难耐,今晚必须解决掉! …… 陈文硕洗漱宽衣,躺到了床榻上去,单手枕在脑后,另外一只手摆在眼前,指尖似乎还有云瑶发丝清香。 他感觉云瑶并不是那么讨厌他吧。 或许……这一回也不是不行。 如果云瑶还是拒绝,那他打算直接请旨回冀北了。 联姻之事他已没了兴致,回去若祖父责罚那便责罚。 陈文硕虽是这般说着,但之后的几日都心情忐忑。 等待实在是一件磨人的事情。 到第三日时,陈文硕几乎是坐立难安。 深怕东宫那边忽然派人传信过来,他甚至想关门闭户,让任何消息都送不进来,又觉得自己若是真的那么做,那就是可笑耍赖。 于是,就在这样忐忑不宁的情绪下,陈文硕熬过了第三日。 等到子时,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下下传来的时候,陈文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僵硬而紧绷的身子也在瞬间放松下来。 她答应了。 隔日,陈文硕便亲自前去东宫面见太子,请求他把云瑶嫁给自己。 …… 眨眼就到了七月末。 谢昭昭的胎已经五个月了,云祁也陪着谢昭昭在府上养胎休息了两个多月。 五个月的身孕,谢昭昭的肚子已经耸了起来,身子稍稍笨重起来,但精神却比一开始怀孕那会儿好了许多。 如今午睡也只半个时辰就醒,云祁便让人把京城附近好玩的地方都寻摸了一遍,带着谢昭昭游玩了一圈。 谢昭昭精神好得很,其实还想到远一些的地方去。 但毕竟是身子笨重,云祁自然是不允许她,谢昭昭也只好安分地就在京城附近打转。 这一日,谢昭昭实在心里犯痒,想骑马射箭。 云祁问过了太医,太医说小心一点也是可以的,这便陪谢昭昭到城郊的皇家马场去,稍稍放松一二。 马场之中青山翠绿,草地上一片绿荫。 云祁让人牵了谢昭昭的马儿来,照看她翻身而上,端坐在马背上,之后亲自给谢昭昭牵着马缰,走在马场之中。 谢昭昭无奈道:“我自己可以的,你也去骑,别牵着了。” 云祁想了想,点点头:“也行。” 这匹马是谢昭昭骑惯了的,早已十分温顺,料想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更何况自己守在一旁…… 云祁把马缰递到谢昭昭手上,又让人把自己的坐骑也牵来,翻身而上。 谢昭昭已经驱动坐骑往远处跑了去。 云祁微微挑眉。 她这是怕自己揽着不让她快跑吗?还乘着自己牵马的功夫跑出这么一大截去。 虽说他的确很担心谢昭昭的身子,但也是很宽容的,有的事情太医说可以他都是可以,从来没把她捆了手脚让她动弹不得。 她倒是这样……想到此处云祁无奈地笑笑,双腿轻夹马腹,缓缓跟在谢昭昭身后。 谢昭昭还真是如云祁想的那般,怕他又要耳提面命的让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 自从怀了孕,云祁都快成老妈子了。 时不时要提点自己注意,他更是万分小心,真是把她当玉瓷娃娃了。 虽然最近这两个月云祁有所收敛,但时不时被人盯着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总之是让人不太爽快的。 如今好不容易能自由的跑跑马,她可不要再受云祁唠叨。 谢昭昭轻挥马鞭,甩在马臀上,马儿又跑快了几分。 不过,她到底也是念着自己身子笨重,没有跑的太快。 云祁不紧不慢地根在后头,好让她稍稍享受一点无拘无束的自由。 跑了一会儿,谢昭昭忽然觉得坐骑不太对劲,便勒了勒马缰,低头查看。 谁知这一勒,马儿并不停,反倒越跑越快。 谢昭昭这低头的一瞬,也看到马的眼睛充血赤红,口中也开始吐白沫。 谢昭昭心下一凛,连忙勒缰绳要稳住坐骑,但此时跨下马匹已经不受控制,越是勒缰它跑的越是快。 云祁一直跟在后面,此时已经发现了不对,脸色一变快马追上去。 谢昭昭那匹马越跑越快,十分癫狂。 但庆幸的是谢昭昭本身马术极好,即便如今怀着孕,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她尽量稳住身形,一手扯缰一手牢牢抓住马鞍,后面发现扯缰也无用,便俯下身子用力地抓住了马脖子。 云祁飞马而至,就在谢昭昭身侧,高喊一声“昭昭”,同时甩出自己的外袍。 谢昭昭便探手而出。 云祁的袍子卷住了谢昭昭的手臂,一拉一带,谢昭昭从那失控的马背上飞落到云祁的的马背上。 云祁勒了马缰,坐骑缓缓停下。 他抱着谢昭昭下马,面色紧绷,双眸之中全是后怕和紧张,“怎样?” “我没事。” 谢昭昭摇摇头,轻轻喘着气,也是心有余悸。 她回过头去,只见先前疯癫的马儿乱冲乱撞,马场里的好多官员和驯马师傅已经冲了过去,但几乎无人制住那匹马。 它横冲直撞,直接冲撞了不远处的马厩,撞塌了草棚,引得里头的马儿都骚乱了起来。 “这马我常骑,以前从没出过问题。”谢昭昭神色凝重地说,“但今日这匹马有些不对劲。” “我让人去查。” 云祁环住谢昭昭肩膀,朝那马厩处乱糟糟的情况看了一眼,先带谢昭昭往帐中走,“先回去。” “嗯。” 谢昭昭点点头。 两人回到帐篷中不过片刻,外面的人已经解决了那疯马造成的乱局。 玄靖前来与云祁回报:“这马似乎被人下了什么东西,疯的很是突然,现在兽医还在检查,没查出具体是吃了什么不对的。” “那就继续查,查清楚!” 云祁神色阴沉,这绝不是偶然,是有人算计到头上来了,如何能轻易放过? 玄靖应了一声“是”,又说:“殿下,方才京中传来消息,陈少将军和云瑶郡主定下了婚事。” 云祁眯了眯眼,“拖延了这么久,总算是定下了,是件好事……昭昭,我们且先回城吧,这里的事情交给玄靖去查。” “也好。” 谢昭昭点了点头,起身说:“红袖,这匹马你熟悉,你留下与靖将军一起追查。” 红袖立即应了声“是”,等谢昭昭和云祁离开帐篷,她才皱着眉瞅了玄靖一眼,“走吧,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