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者忘语》 番外一.夕影 “秋天,正午,阳光正烈。 许久没有下雨,小河上游水流渐渐变少。 小丘上,岩洞内,烛光中。 仓鼠们又在洞中开会。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桌子上摆着各色果子。长长的桌边坐满了仓鼠,只空了一个座位。 桌上的沙漏已经很久没有沙子落下。 “谁又迟到了?”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在桌首响起。 每次开会都有人迟到,仓鼠族长那长长的白须一翘一翘,显得有些生气了。 生活多年安逸平静,家族小辈的纪律慢慢有点涣散,队伍开始不好带了,想到这,仓鼠族长眯着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隙,瞥了下那个空位,寻思着今天就打一打这个迟到小辈的屁股,必须要杀鸡儆猴了。 桌边的仓鼠们,一個个顶着圆圆的大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着果子,窃窃私语。 感觉有人要倒霉了! 小白侧歪着头和小兰挤眉弄眼,二人的小拳头在桌下碰了碰。吃着果子,看大白被打屁股,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在两个小家伙快乐的祈祷中,一只满身湿透的大白鼠匆匆跑进了岩洞,小短腿一跳坐上了空椅子,急急道:“族长,我刚刚趁着东边河水少了,坐着莲叶,游到了对岸。” “什么?你过河了!”大家一起惊呼了。 洞中的老老少少纷纷讨论,多少年没有人能渡过这条河,这代表家族有新领地了,采到的果子能堆满仓库,大家以后可以吃到撑死。这可是大事,足够写进仓鼠族史的大事! 大家集体看向了族长,个个喜形于色,想知道族长有什么奖励给大白,开完会就让大白请客,谁让他的运气这么好,不替他分担一点,大白也受不起啊。 “哼” 小白轻轻哼了下,大大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感觉嘴里的果子也不甜了,打屁股是看不到了,大白又立功了,难道实力真比外貌重要,真是不能忍。 “小子运气不错,那是我祖母的老家,她老人家当年就乘坐一片莲叶漂流到了这边,然后嫁给了我祖父。”年老的族长有些惊讶,眼睛都睁开了,手撸胡须,又期待地问道: “到了对岸,你发现了什么?” “报告族长,不得了,我过了河就隐隐听到小山那头有打斗声。我就小心翼翼地上了山头,爬上了一棵大树,看到一小群岩鼠把一大群仓鼠打得满地找牙。眼瞅着仓鼠们快要撑不住了,我怕被发现,赶紧跑路,游了回来。” “啊!”又是一阵惊呼,这次却满是恐惧。 “大家不必担心,就算岩鼠能过河,我也能打败他们。”壮硕的小灰挥了挥小拳头,自信满满地说道,他家里兄弟最多,平时打架没吃过亏。 “岩鼠最是凶残了,凭什么我们能打的过,就凭你的小短腿,小耳朵吗?”大绿拍了拍肚皮,反驳说道。 小灰受到了轻视,小耳朵也竖立起来,怒道:“不打吗?那就把你送过去,你这么肥,岩鼠肯定喜欢,说不定就不过河来了。” “我觉得即便岩鼠过来,我们可以向他们投降,只要不反抗,大家做好朋友。”小紫有些犹豫地提议道。 “你这个投降派,岩鼠发现我们,怎么可能放过我们?我们还是离开这里躲藏一段时间吧。”大黄一拍桌子,建议大家逃跑。 “停,停,停!都不要吵架!我听说,西边河对岸高山上住着一群山猫,或许我们可以请他们来保护我们。”天真的小兰举起一只小手,想到了一个办法。 “不行不行,山猫可能会吃我们的。他们来了第一个吃你,你最嫩了。”小黑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那就找到一只吃饱的山猫,那样就能既保护我们,又不会吃掉我们。”小兰不服气,争辩道。 “我听说有一种猫叫家猫,不吃我们的,我们去投靠家猫,每天进贡果子吧!”小花细声细气地说道。 “对对对,我们投靠家猫,把小花进贡给猫。”小白感觉可行,越想越开心,一把拉起小兰跳上了椅子,二手向上,挥动起来,小屁股一扭,唱起歌来:“猫吃老鼠,那是谣传,投靠家猫,有依有靠,岩鼠过来,全部打翻。” 一群仓鼠吵吵闹闹,乱作了一团,许久也没有结果,最后都看向族长,等他做决定。 “好了好了,意见我都听到了。我决定,今晚我们一起行动,趁着夜色,赶紧把河中莲花尽数采摘,以后谁都不许再去河边,免得被岩鼠发现。”族长拍板说道。 族长说完自顾自离开了桌首座椅,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到了洞口,抬头望了望已经阴沉的天空,松了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列祖列宗保佑,赶紧下雨,赶紧下雨。” ……” 一个梳着包子头的绿衫丫鬟站在一座凉亭内,读完最后一个字,合上手中的蓝色书册。 亭外是一处万紫千红的花园,各色的花儿开得正艳,在绿叶陪衬下尽情地舒展着花瓣,更远处是一片假山水池,曲廊亭台,处处藤萝缠绕,翠竹摇曳,令人心旷神怡。 “就这样?什么破故事,幼稚。当我是小孩吗?”一个身形纤柔的少女,窈窕起伏地躺在亭内的一把白玉躺椅上,单手轻抚怀中趴伏着的银猫,地上摆一双绣鞋。 少女身穿一袭白色襦裙,雪白的裙摆如瀑布倾泻在地面上,纤腰处一根蓝玉般的腰带松松垮垮地打着蝴蝶结。 她脸上蒙着一块白色半透明丝巾,印出小巧的琼鼻,露出半个小嘴,看不清容貌,乌黑的长发散乱地倾泻在躺椅上,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块通黑的宝石,那黑色好像一个黑洞,能把周围的光线都吸进去。 她双足不着寸缕,一只脚蜷在躺椅边,另外一只懒散的半垂在躺椅外,一下一下地晃着。 两个侍女围在躺椅旁边,一个轻轻地为少女扇着扇,一个半蹲在躺椅边剥着一颗不知名的绿色水果。 “爹爹还说作者有才,真是浪得虚名。写出这种话本子,骗小孩的玩意。”白衣少女哼道,小嘴微张,侍女就把剥好的绿色水果送到她嘴里,同时拿起一块丝巾给少女轻轻抹去了溢出小嘴的果汁。 少女摆了下左手让侍女退下,小手葱白如雪,露出的小臂皮肤晶莹,隐隐能看到里面青色经络,整个人仿佛一块无暇白璧被神人点化,化为了人形,与白玉躺椅融为一体。 “小姐说得没错,这话本子无聊透顶,居然有人认为写得好,还大卖。”绿衫丫鬟点头如捣蒜,附和道。 “我听说是小姐前几日归府,白日里到处闲逛,半夜还去看了南边来的鬼戏。老爷不知听了谁的谗言,这才买了这些个话本让小姐解闷。”打扇侍女也凑趣地说道:“还是昨夜的鬼戏好看。” “就是嘛,还是你们最懂我。”白衣少女丝巾下的小脸露出笑意,开心地说道。 “喵”其怀中的银猫也适时地发出一声稚嫩的叫声,一双金黄琥珀两色的双瞳,就如同两颗宝石般闪动着异彩。 “小姐说得对,鬼戏自然比这些话本子强多了。”绿衫丫鬟边说边一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向打扇侍女吐了吐舌头。 “爹爹肯定没看过这话本,被外面那些书贩们骗了。不行,我得去告诉爹爹。就说……嗯,这作者的话本子真好看,让爹爹多买,等爹爹自己看的时候,脸色一定很难看。哈哈!”想到这,白衣少女更开心了。 想到就做,右手拇指搭住小拇指轻轻一弹,蓝色书册从绿衫丫鬟手中毫无征兆的飞上了天,又翻滚着落在小几上,一阵风吹来,书页快速翻动,书中插画也随着书页跳动起来,画中仓鼠们上下起伏,仿佛在欢快的跳舞。 少女怀抱着银猫,身形从躺椅上轻身而起,不顾纱巾飘落在地,一步跃出了小亭,二脚犹如蜻蜓点水,凌空踏在青草之上,蹦蹦跳跳的眨眼间便消失在远处。 “哎,小姐,小姐,慢点,等等我们。”绿衫丫鬟猝不及防,无奈的急忙捧起书册,捡起秀鞋,和两个侍女匆忙追了过去。 番外前传 第一章 落水 南疆。 晚秋。 夕阳西下,将一望无际的参差峰顶映照得灿若金山,那雄伟巨峰拔天而立,直指苍穹,垂范千古。 山间红叶如灼,层林尽染,晚风呼啸,烟霞氤氲,宛如火海翻腾,起伏不绝。 林石间,一帘瀑布飞流直下,如一条暴戾的银色恶龙,凿山破壁,穿越林海,跃入山脚的滔滔大河,溅起百丈激浪,涛声连天。 足有百丈宽的河水滚滚东逝,河边礁石此起彼伏,半隐半现,湍急水流切开无数白浪。 河道中央,两艘通体赤红的战船并驾而行,疾如奔马,为后面的一艘如巨兽般的楼船开道。 楼船上建楼七重,高大巍峨,两侧猎猎大旗迎风招展,一侧的旗帜上绣着赤红火鸟图案,另一侧的血红色旗面上绣金“晋”字,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光芒,两侧甲板上,不时有一队队身穿银色甲胄,手持斧钺的甲士驻足守望,森然有序。 三船破浪扬帆,顺流直下,很快驶过瀑布。 忽然间,楼船尾部三层中间,上书“飞庐”的两扇木窗突然被破开,一道瘦弱身影从中飞出,越过围住回廊的矮墙,朝下方急坠而下。 在其双足落地的瞬间弯腿倾身,想要借势翻滚避免受伤,却不知是收势不及,还是力有不逮,一连翻滚直至重重撞上船尾围栏才停下。 身影主人,是一名华服少年。 他五官清秀,面色异常苍白,头上戴着的漆纱笼冠歪斜,绣有金丝的对襟大袖衫有些不整。 少年呻吟了一声,用一只手撑着身体倚靠在尾栏杆上,双目闭合,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 其一侧大腿上,赫然插着一柄匕首,直至没柄,周遭的锦缎裤子已被涌出的鲜血浸染,红黑参半。 匕首显然有毒。 许是不远处如银河落九天般的瀑布声嘈杂之故,船尾的这些动静似乎并没有引起船上甲士的注意。 就在此时,又是一道身影从三层破开的木窗中一跃而出,无声无息地落在尾楼二层。 这是一个身穿对襟短袍的短发少年,装束和船上甲士一样,只是未着甲胄。面孔显得有些冷漠,一只手提着一把铁背大弓,腰间斜挂着一个箭袋。 短袍少年从二楼俯瞰,目光立刻锁定了华服少年,接着毫不犹豫的搭弓上弦,瞄准了下方,一箭破空射出。 就在箭矢距离其不足丈许时,华服少年猛地往旁边一个侧翻,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那致命的一箭,袖衫则被甲板上一枚钉子划开了一道口子。 “铿” 箭矢锋利异常,穿过围栏直没入江中。 短袍少年见状,将大弓往身后一背,身形从二楼上一跃而下。 华服少年此时身子半倚在船尾,刚刚剧烈的动作使得大腿伤口处黑血渗出。 原本清澈的眼眸,也多了一丝坚毅。一只手摸索着握住插入腿部的匕首刀柄,往外一拔。 “啊”,疼痛令其惨叫一声。 华服少年强忍疼痛,更加清醒,眼看对方已至身前,用两只手猛搭住围栏,接着往后一跃。 “噗通”一声。身子直直坠入翻腾的河水之中。 短袍少年面色大变,快步冲至船尾,手中大弓早已拉弓满弦,弹射声中,一道道箭矢破空而出,直奔华服少年落水处而去。 …… 华服少年甫一入水,便双腿反搅着,顺流向着河底游去。 咻咻咻…… 一支支箭矢带着催命的破空声从水面射来,纷纷斜刺入水面。 少年牙根紧咬,手脚并用,竭力压榨自身最后一丝力气,拼命朝河底潜去。 附近水流突然变得湍急,一股强劲暗流卷住他的身体,瞬间将其冲出了数丈之远。 …… 数日后,百里之外。 乌云密布,细雨蒙蒙,倾斜的雨丝洒在起伏不绝的茫茫衰草之上,给这片本就萧索的山谷平原笼上了一层迷雾。 一条气势磅礴的大河,从落日西垂的方向奔赴而来,自平原中蜿蜒而过,滚滚东流,不知尽头。 半空中,偶尔可见数只大鸟振翅飞过,周围时而传来几声模糊的兽吼,是这片沉寂大地仅有的动静。 一声声蹄声传来,却是一支十余人骑着不知名野兽组成的队伍。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几个骑士身形高大,精赤着的上半身肤色古铜,筋肉虬结,上面颜色各异的各种刺青与纵横交错的伤痕,勾勒出一幅幅诡异的图案,下半身都围着长短不一的兽皮裙。 居中骑士是个足有八尺高的魁梧大汉,与身旁几人不同的是,他肩头披着一块色泽艳丽的金毛兽皮,脖颈间还悬着一只用不知名兽骨所制的号角。 在这几人身后,跟着一些同样赤着半身的刺青骑士,其中还有一名全身被白布长袍裹得严严实实,头戴斗笠,面纱遮脸的修长女子,骑着一头猛虎模样的兽类,被刺青骑士围拢在中间。 这支队伍在雨中疾步前行,一路泥泞的来到大河旁。 “停,休息半刻。”随着魁梧大汉一声号角声落下,队伍停在了路边,随行的所有刺青骑士纷纷落地,围着女子的坐骑警戒起来。 突然间,大汉发现河边某处趴伏着一個生死未知的华服少年。 这少年双目紧闭,明显身负重伤,气息孱弱至极,未必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骑士们纷纷议论起来,却无人上前。 “安静” 魁梧大汉低声呵斥,喧嚣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他警惕的望向四周,犹豫了下,快步跑向少年,俯身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又在其手脚等部位摸了几下,便疾步穿过警戒的骑士,来到面纱女子面前耳语起来。 只见面纱女子从坐骑边挂着的一只兽皮袋子中摸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交给大汉。 大汉回到河边,将手中药丸塞入了少年口中,令其吞咽下后,转身走回到了队伍之中。 半刻后,整支队伍再次启动,一路往东缓缓而行,不知去往何处。 番外前传 第二章 捡尸人 太阳正当头。 驰道上,一辆厚重松木做成的大型板车,在一头形似青牛,体格却大了一圈的灰色野兽拖曳下,缓缓朝前行进着。 板车的车辕旁,坐着一个身穿粗布青袍,头上裹着青色布襟的黝黑老汉,嘴里叼着一只铜烟锅,“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他的身旁插着一根竹编的长鞭,却不怎么用,那头青牛一样的野兽不用驱赶,也都老老实实低头赶着路,后面的几头也都垂眉顺眼地跟着。 “哎哟哟,俏妹儿你坐车头哟,老哥我边上走哇,恩恩爱爱小手儿牵悠悠……”老汉抽一口烟,露出一口与外貌不太相称的大白牙,扯开嗓子唱一句,显得无比惬意。 他那沙哑却富有韵味的声音,顺着弯弯绕绕的山路,一直飘向了远处。 “嘚儿……” 忽然,老汉一声呼喝,叫停了车队。 只见他皱着一张黝黑老脸,支起身子朝着路旁的河边去,忽然眼睛一眯,纵身跳下车,一瘸一拐地朝着河滩跑了下去。 来到邻水的滩涂上,他终于看清,一具身着华服的尸体,正附身趴在滩涂上,半个脚还都淹在水里,被微微荡漾的水花不断冲刷着。 老汉忙俯下身,抓起尸体的衣领,把他往岸上拖了拖,将其翻了过来。 这尸体也不知在岸边趴了多久,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干透了。 翻过身,老汉看到了一张沾满泥沙的惨白面庞。 乌黑的长发披散,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双细长凤目紧闭,鼻梁挺拔,嘴唇微薄,没有血色。 “是个中原人,呵,可惜喽!” 老汉回头瞅了一眼板车,还是俯下身,拉起那尸体的一条胳膊,往自己身上一背,一使劲儿撑了起来,半背半拖着往板车的方向去了。 伏在老汉背上的尸体身量颇高,比老汉高出一个头,不知是被顶到胸肺还是怎么的呕出了一小口水,顺着老汉的脖子就流了下去。 老汉略作停顿,若有所思,继续拖着尸体往前走,来到板车旁后,才将其往地上一扔,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脖颈处的水。https:/ “三十个铜币。” 说罢,他蹲下身,开始解那少年身上的腰带,将他身上绣有金丝的对襟大袖衫剥了下来,抖搂了一下上面的水。 “这可是北边中原的好东西,南疆可缂不出这么好的丝,织不出这么好的纱,真是不爱惜还破了几個口子,洗洗补补还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嘿嘿。”老汉一边说着,一边将衣服叠好,放在了一旁的板车上。 “啧啧,这袍子不错,要是新的能值六七枚银币了,中原人就是讲究,内衬的衣服都是丝绸的,也能值个两枚银币。这鞋子也利落,瞧着是缎子面的,还嵌了金丝,能值个七八枚银币了,哎,就剩下了一只……” 老汉一边絮絮叨叨数着,一边把这些一一从尸体身上扒下来,整齐叠放在板车上。 最后,他看了一眼尸体腿上的锦缎裤子,上面依稀能够看到做工精细的刺绣纹路,只可惜也破了一道口子,上面沾满了血污。 “得好好找人补一补了……真是糟蹋了啊!” 说着,他的手又在尸体腰袢摸了一阵,顿时眉头一挑,喜上眉梢。 “还真有东西……” 只见老汉从尸体的腰带里翻出来一个绣着鸳鸯的布荷包,立马打了开来。 “嚯,金子,是金豆子……”老汉一脸兴奋地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赫然是七八个豌豆大小的金豆子,和三四块碎银子。 一时间,老汉都有些不敢相信,他这些年别说金豆子,就是银锭都没见过,他们南疆通用的银币倒是见过也摸过,可那玩意儿十枚才顶一两银锭。 这金豆子的价值,老汉不敢想像,只是愣愣发呆了许久,咽了口唾沫,喃喃道:“羽阿公庇佑,这次是真的发财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上半身赤条条的少年,其胸腹处有着淤青,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十分扎眼,看着像是被什么钝器砸出来的,身上还有多处伤痕。 少年身材匀称,胸腹处轮廓分明的块状肌肉,即便遍布淤痕、伤痕,依旧充满了力量感,一看便知是经过长久锻炼的。 “白费了一副好皮囊啊。”老汉满眼怜悯道。 只是说完之后,他更想好好的扒一扒裤头,保不齐里面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生前富贵身后土,你留着也无用,让老汉替你用了,等下送你去个好归处。”说着,老汉扯掉了少年染血的长裤,扔在了一边。 少年腿上露出一道醒目伤疤,被河水泡得有些发白,伤口外翻着,没有结痂。 看着他赤条条的模样,老汉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连他最后的亵裤一起扒了,只是盯着某个地方看了几眼,撇了撇嘴。 老汉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又砸吧着抽了一口烟,一抬手,揭开了盖在板车上的草席。 一瞬间,一股子腐臭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只见那板车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七八具尸体。 这些尸体中,有的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有的身体残缺多有疾患,还有一些身材高大健壮,但身上却有明显的致命伤痕,结着触目惊心的血痂。 可不管是哪一个,身上的肤色都是颇为黝黑,头发卷曲,看着像是南疆之人,与那少年截然不同。 相比之下,少年的身躯就显得格外纤瘦雪白了。 老汉对此习以为常,张口吐出一大口烟气,挥手在身前赶了赶,弥漫的烟气顿时驱散了些许腐臭气味。 只见他俯下身,架起少年两条胳膊,只是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拖拽了起来,继而抱住腰身往车位上一送,将之摞到了那些尸体上。 老汉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把尸体摆顺后,又重新盖上了那张厚厚的草席。 说来奇怪,也不知道那草席是用什么编织的,覆盖之后,立马就将所有腐臭异味全都压了下去。 番外前传 第三章 捡尸 老汉重新坐上马车,轻喝一声:“嘚起……” 灰牛野兽马上开始赶路,“吱吱呀呀”的声音随之响起。 “今天好运气,白捞一只鸡,哥哥来请客,妹妹来吃鸡……”重新驾车上路的老汉,显然心情大好,口里哼的民谣,也变得更加欢快了些。 正在这时,路上忽然一个颠簸,草席覆盖的板车上,忽然有一只手耷拉下来,拉了下老汉的布袍。 老汉伸手一摸,发现是那少年的手,脸上皱纹挤得更深了。 “后生娃子,你已经死了,就别再胡闹喽……”老汉抬手将那手又塞回了草席里,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大牙。 收回手的时候,老汉手中又多了一个白玉指环,在手中掂了掂,似乎是羊脂玉的材质,颇为纤薄,戴在少年白惨惨的手上,竟差点让老汉遗漏了去。 …… 驰道尽头处,是一片地势缓缓抬高的坡地,上面稀稀拉拉长着一些树木,远远就能看到一座巨大的坟场墓园修建其上。 坟场占地面积不小,除了最前面修建了一座高大的园门之外,左右两翼也都各自还有一道侧门。 坟场之内,到处分布着一个个馒头一样的圆形鼓包,有的前面有石碑伫立,有的则插着一块松木板子,上面也都有名有姓。 但更多的,是长满了野草的无名坟包,即便塌出了窟窿,也无人问津。 坟场园门外面,站着两个身穿青色布袍的看门人,两人百无聊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我说,最近收尸人怎么少了点,搞得咱们哥俩都没有油水可捞了。”其中一個方脸汉子,双手揣在袖子里,忍不住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已经半个月没喝上一口蝎子酒了,你嫂子都埋怨了好几回,弄得我最近晚上都不敢回去了。”另一个脸上有疤的汉子揉了揉光溜溜的脑袋,说道。 “唉,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卡司族有意联合另外几个部族,搞得最近私斗都越来越少,仅靠青木城里边死的那些流浪汉,能有几个?”方脸汉子叹了口气,说道。 两人话音刚落,远远就看到了驰道上赶来的那辆板车,听到了老汉的歌声。 “姆姥的,还真是不经念叨,这才刚说到,就来了。”方脸汉子眼眸一亮,顿时惊喜叫道。 “你那嘴跟开了光似的,肯定是有羽阿公保佑了的。嘿嘿,一会儿咱们俩老规矩,我多挑点毛病。”疤脸汉子“嘿嘿”一笑,叮嘱道。 闻言,方脸汉子也都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不多时,那辆兽车就已经来到了近前。 “老烟袋,这次运了几个?”疤脸汉子问道。 老烟袋停下车,别好铜烟锅,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这次有八个,都是全须全尾的,一点问题没有,你们放心。” “全乎不全乎,我们说了算,巴图,去看看。”疤脸汉子看了一眼方脸汉子,说道。 后者立马会意,点了点头,将弯刀从身后抽出,快步走上前去。 “哈图大爷,咱这替城里收点死了没人埋的尸体,送到这里埋,都是族里发善心的给赏钱,这全乎不全乎的,咋还有分别?”老烟袋疑惑道。 “这是坟场刚定下的规矩,你有意见,问上头去?”疤脸汉子懒得解释。 老烟袋缩了缩脖子,便也不问了,反正已经习惯了。 只见方脸汉子用刀尖轻轻一挑,将草席一把揭开,一具具码放整齐的尸体就全都露出来。 “全乎倒是全乎,可这干巴瘦的,不行啊。”疤脸汉子扫了一眼,立马皱眉起来。 他这下倒不是故作刁难了,似乎是真的对送来的这些尸体很不满意。 “这怎么还有个白皮的?这一看都不是我们青木族的人。老烟袋,你也学会浑水摸鱼了?”方脸汉子一眼就看到了最后被老烟袋捡来的河边浮尸,也跟着皱眉道。 “哎呦,两位大爷哟,这可是我今天从城里水沟里捞出来的,是不是咱们族人且不论,只要是城里无人认领的死尸,我这收尸的都有义务拉过来嘛。”老烟袋赶忙解释道。 “行了,不管那个,之前送尸价钱,都是三十个铜币一具算的,这次这些,最多按二十五个算。另外,这个白皮的家伙肯定不是我们族的,不管你从哪儿弄的,最多只能给十个铜币。这你没意见吧?”疤脸汉子与方脸汉子对视一眼,挑了挑眉道。 “呸,要不是这次捡了这个白皮,这趟送尸可就没什么赚的了。”老烟袋闻言一愣,心中暗自腹诽。 不过心里这么想,他嘴上可没这么说。 “行,都听您的,您说多少就多少。”老烟袋呲着牙笑道。 毕竟他已经搜刮了一遍“好处”,此刻也懒得再去计较这点蝇头小利。 一看老烟袋这么上道,方脸汉子和疤脸汉子对视一眼,也都乐了,果然是个好拿捏的。https:/ 他们当即回去喊了几个人,把所有尸体卸了下来,用板车拉回了墓园内。 看着老汉驾着板车,高歌远去的背影,疤脸汉子掂量着克扣下来的铜币,不禁感慨道:“还是老烟袋老实,换成其他人,少不了一番掰扯,浪费不少吐沫星子,以后他再来,可以加点。” “是啊,好人呐。”方脸汉子也感慨了一句。 殊不知,驾着兽车的老烟袋,已经打算去城里买房置业,再也不干收尸人的苦活计了。 …… 墓园内,拉着尸体的板车来到了一间地堡里。 一个看着像管事模样的中年汉子,背着一只手走了过来,两根手指捏着一块白色手帕捂住口鼻,目光冷漠地打量着板车上的尸体。 “这些个干巴瘦的,佝偻身的全拉去烧了,剩下这几个勉强能用,先存进地窖里,等着黑火门的人来挑。”管事男子手指在板车上点了几下,吩咐道。 “喏。”搬运尸体的人,马上应道。 管事男子吩咐完,转身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叮嘱道:“黑火门那些人可挑的很,给我都洗干净点。” 等到管事男子走后,那几个粗壮大汉的视线,就同时落在了他们当中年纪最轻,肤色比他们白了许多的一个粗眉青年身上。 番外前传 第四章 复活 这青年的眉毛比旁人略粗,嘴唇略厚,双耳的耳垂也比别人大了些,看着一脸的憨厚之相,笑起来就更冒着些傻气。 “胡图,我们哥几个去办点事,这些新送来的炼材你好好处理一下,收拾干净点,别让他们挑毛病,不然……”为首的一个纹身大汉,嘱咐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不等他说完,粗眉青年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除了新来的这些,其他的也都补上一层防腐油,黑火门的人说不定今天就来,手脚可麻利点。”纹身大汉犹不放心,又叮嘱道。 “巴鲁哥,我你还不放心吗?一定不马虎。”粗眉青年胸脯拍得震天响。 纹身大汉满意点头,带着其他人帮忙把尸体摆放整齐,随后就离开了,只剩下那粗眉青年一个人留在地堡里。 看着那些人离开,名叫胡图的粗眉青年脸上的笑容消失,咒骂起来“要不是去铁虎镇做买卖,被中原商人骗了,怎么会沦落到这里和你们这些人渣一起。” 骂完,他有些犯愁,做买卖是不可能了,想翻身只能投军一搏。逃债到此处,做了二年工,可是还没攒够买铁甲和兵器的钱。不自带装备就去投军,那只能被发配去当火头军,或者干脆就只能去喂养战兽。 一想到这些,胡图的眉毛就都挤在了一起,“哎,干活吧” 地堡左边的木架床上,一层层地安放着一具具尸体,身上涂着一层防腐的蜡油,阻止他们进一步腐坏,同时也封锁住了腐臭的气味。 另一边的石台上,则摆放着刚刚送来的尸体,一股腐臭和血腥的气味弥漫四周,好在里面温度够低,才压得住这里的味儿。 胡图用水桶从旁边储水的大缸里,舀出来了一桶水,开始依次冲刷那些尸体上的污秽和血迹。 “死后一了百了,莫记生前诸事,皮囊一丢如泥土,魂归天外长生天。糊涂糊涂,莫怪莫怪。”胡图一边碎碎念叨着自己编的安魂咒,一边泼水冲刷尸体。 地面上的水混杂着污秽,流到了一边的沟槽里。 胡图扬起水桶,冰凉的清水“哗啦”一声,冲在了那个相对纤瘦,肤色惨白的少年身上,溅起一阵水花。 就在他转身打算继续舀水的时候,“咳”一声轻微的咳嗽声突然从身后响了起来。 胡图浑身猛然一紧,脊背上汗毛根根倒竖,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冲上脑。 他脖子僵硬,艰难地扭过头看去,就看到方才被他浇了一桶水的白肤少年,一只手竟然微微抬了起来,举在半空中。 “哎呦,尸变!” 胡图大喊一声,扔了水桶,连忙往外面跑了出去。 一直到外面的太阳晒在身上,又看了一眼远处羽蛇神雕像,他才恍然回神了几分,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糊涂了,糊涂了,肯定是幻觉……” 他安慰了自己一句,嘴里念叨着“羽阿公保佑,羽阿公保佑”,强打精神,小心挪步朝着地堡门口走去。 胡图扒在门边,朝里面望了望,见那人静静躺在地上,胸口还有微微起伏,这才意识到他并没有死。 见状,胡图顿时精神一振,只要是活的,不是诈尸,那他就不怕了。 他很快走了进去,手脚麻利地将少年翻了过来。 经过冲洗之后,原本沾满泥沙的脸,此刻已经变得分外白净俊朗的模样,细长的凤目,棱角分明的轮廓,脸颊上还有一道细细的伤口,一看便知不是南疆之人。 “真是造了孽了,这老烟袋也太没人性,为了那么点钱,活人都往这里送?真不怕羽阿公怪罪?”胡图不禁咒骂一声。 他们同为青木族人,互相倒也认识。 胡图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人的面容,眉毛不由自主上挑了起来,他们南疆可没有这么白净的男人,即便是以白为美的卡司族人,都没有这少年一般白净的。 “怕不是个中原人吧?”胡图眼里顿时想到了什么。 他忙不迭从腰间取下一只鼓囊囊的干净水囊,倒了点水给少年喝。 “咳……”可才灌了一点,那人立马猛地一呛,全都呕了出来。 “糊涂了,糊涂了,得给他喝点兽血补下气血才行。”胡图一拍脑门,恍然叫道。 说着,他很快跑了出去,过了片刻重新返回,从怀里摸出来一只黑色的小石瓶,小心翼翼地送到少年嘴边,倒了一点鲜血进去。 这一次,少年没有再呕吐,而是嘴唇微微一抿,将那点血液都抿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惨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点血色,两個眼皮颤抖着,缓缓睁了开来。 映入少年眼帘的,是一个头上裹着青色布襟,满眼期待神色的粗黑青年。 不错,胡图的肤色在青木族里已经算是很白了,但在少年眼中依旧属于粗黑。 “你是中原人吧?”胡图试探着问道。 少年不答,有点茫然的样子。 胡图见少年一脸茫然,伸手过去“啪啪”,在他脸上轻拍了两下,少年双眼才慢慢聚焦在了他这里。 “你是谁?”胡图又问道。 “袁铭。”少年这次听清了,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不错的开局,胡图“嘿嘿”一笑。 胡图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袁铭”的俊朗少年,继续问道“你是北边中原人吧?” “什么中原人?”这一次,少年却又目露迷茫,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你是从哪里来的?”胡图皱眉,问道。 “我从哪里来的?”少年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半晌后摇了摇头。 这一下,轮到胡图懵了,“哎,这是重伤后失忆了吗?” “你是什么人?这是在哪儿?”袁铭挣扎着想起身,可虚弱乏力之下,一时间竟是根本支撑不起身子来。 胡图忙扶住他,说道“这里是南疆青木族的地界,你……清醒了吗?” “南疆,青木族……”袁铭沉吟道。 “你知道?”胡图诧异道。 “不知道。”袁铭认真思索片刻,摇头道。 “你看来不止是受伤,还失忆了。”胡图叹息道。 番外前传 第五章 得救 “你还没说,你是谁?”袁铭目光看向胡图,问道。 被他直勾勾盯着看,胡图只觉得对方的眼眸有些混沌。 “我叫胡图,是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记住,是我救了你。”胡图避开与袁铭的对视,说道。 “谢谢!”袁铭环顾了一下四周,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对方救了自己的事实。 “你是不是中原人?”胡图心中已经认定,袁铭就是中原人。 相比从军出头,他其实更想去中原,以前见过一些从中原过来的穿着华丽衣服的商队,从他们口中得知,那是个繁盛无比的地方,是羽阿公这样的神明都向往的地方。 只是近年来,南疆各族与中原那边的大晋国矛盾越来越多,时常会爆发一些或大或小的冲突,以至于后来边境戒严,除了卡司族还保留着与中原的交往外,其他各族已基本看不到中原商队的身影。 “什么中原?”袁铭反问道。 “你怎么来的南疆?”胡图瞪圆了眼睛。 “不知道。”袁铭摇头。 “你怎么受的伤?”胡图蹙眉。 “不知道。” “是跟商队来的吗?”胡图眉头拧起。 “不知道。” ……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袁铭除了知道自己叫“袁铭”,别的一概不知道,让胡图的希望有点破灭。 “你知道饿吗?”胡图有气无力道。 袁铭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其肚皮传来“咕——”的一声。 胡图一阵无语,问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兴趣,打算放弃追问了。 “铛,铛……” 就在这时,一阵短促的敲钟声响起。 “啊呀,糟了!”胡图猛地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犹豫了下,一把将袁铭架了起来。 “怎么了?”袁铭疑惑问道。 “黑火门的人来了,被他们看到你,你不死也得死了。”胡图匆忙解释一句,拽着袁铭就往外面跑。 袁铭才一抬腿,又踉跄跌倒。 “真是要了命了……”胡图回头看了一眼袁铭大腿上的伤口,不禁哀叹一声。 他忙架住袁铭胳膊,这时候才发现,袁铭的身量着实不低,居然跟他差不多。 两人刚要出门,外面就已经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来不及了,你先躺下不要动,装死。”胡图面露苦涩。 …… 外面,几个青袍大汉在巴鲁的带领下,已经拉着一辆板车,走进了地堡。 一进门,巴鲁就看到胡图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长柄刷子,在一具白花花的尸体上搓洗着。 “尸体”自然就是袁铭,此时也正配合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胡图,怎么回事,这老半天都在磨蹭什么?还没收拾干净?”巴鲁眉头顿时一皱。 胡图回过头时,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条布襟,包在了脸上,眼睛里透着愧疚笑意,含糊说道“巴鲁大哥,今天来的身上都脏的很,洗不掉。” “是吗?我瞧瞧,是不是已经臭了?”巴鲁作势就要过来。 “巴鲁大哥别过来,我,我受不了了……”不等他近身,胡图转身就“哇”地一声,干呕了起来。让巴鲁几个,顿时感觉不适起来。 “姆姥的,你小子忒不讲究……” 巴鲁一句话没说完,见胡图要呕吐,连忙说道“就别洗了,黑火门的人已经来了,拉出去让他们自己看看。” “不行呀,这個还没涂防腐油呢,不然伱们先把其他的运出去,我把这个收拾好了,再送出去。”胡图试探问道。 巴鲁不耐地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动作麻利着点。” 说着,他就招呼人,开始搬运木架上的尸体,一具一具往板车上摞。 胡图继续拿着刷子刷洗着“尸体”,只感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袁铭发出点声音,弄出点动静,一旦被人发现,可要麻烦了。 还好袁铭配合的很好,全程没有半点动静,就连胡图都差点以为他又死过去了。 等到那些人离开后,袁铭才猛地张开嘴,大口吸了一口气。 “人还不傻,走走走,我们得赶紧走了。”说罢,胡图将手中的长柄刷子往地上一扔,一把扶起袁铭,直接将他背在了背上。 他走到地堡门口,探头向外查看了一下,趁着无人关注,从一条小路绕向地堡后方,快步跑了出去。 胡图背着袁铭一路出了地堡地界,往后山方向而去。 好在墓园里面死人比活人多得多,一路上没有情况出现。 走了好一会儿,见四下无人,便将装死的袁铭扔了下来,喘着粗气道“我说……你这看着也没多少肉,怎么感觉比我还沉?” “你还扛过自己?”袁铭诧异道。 “我刚刚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又救了你一命,你少跟我抬杠。”胡图闻言一愣,怒道。 袁铭闻言,脸上多了一丝笑意,扶着一棵树,挣扎着站起身,问道“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厚报。” 一听这个,胡图脸上立马有了笑意,一脸希冀道“怎么?你记起自己的身份了,是不是?” 小时候,胡图可没少听那些行脚商人讲这些落难公主,流散王子的故事,一旦给自己碰上一个,再救了他,以后荣华富贵岂不好说?脱离这个鬼地方是指日可待呀! 袁铭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在这儿等着,我去拿点东西,再带你走。”胡图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还敢回去?被发现不就完了?”袁铭诧异道。 “我现在就是大摇大摆的回去又怎么了。一会儿你要是听见其他人来,就自己躲吧。”说罢,胡图便转身朝着地堡方向跑了回去。 袁铭倚坐在一棵树下,看着不远处一个个鼓起的坟包,轻轻呼出一口气。 等了许久胡图一直没有回来。袁铭朝着后方四下望去,不见胡图的影子,一想到才刚刚认识的南疆人,或许出了意外,他心里有点乱。 想起胡图先前交待,决定离开这里,挣扎着爬向路边灌木丛。 他才艰难地爬了三四丈的距离,就看到左前方几个坟包子中间的野草晃动,紧接着就有一个圆乎乎的脑袋探了出来,正是胡图,身上背着一个包裹,腰间还挂着一把匕首。 前传 第六章 野餐 “我这家当都在包里,没事了走吧。”胡图说道。 “我站不起来。能不能帮我?”袁铭道。 “先套上。”胡图低声一句,将自己的一套衣服鞋子扔给袁铭。 袁铭趴着穿好之后,胡图把一个包裹移到前胸,背起袁铭朝着后山方向奔跑开去。 没过多久,两人就出了墓园的范围,来到了山前的一大片松木林中。 胡图放下袁铭靠着树,自己躺下休息起来。袁铭啊,我这次可是把全部身家,都压在你身上了。”胡图默默想着。 “黑火门是什么?为什么他们来了,我就死定了?”袁铭虚弱的问道。 “等你想起自己是谁,再告诉你。你知道有什么用。”胡图不想解释。 “我也想啊,可我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直发晕……”聊了没几句,脱离了险境的袁铭再也坚持不下去,身子突然一软,再次昏死了过去。 “唉,又晕了,不会死这里吧,我真是糊涂,糊涂啊……”一连串自责中,胡图再次拿出瓶子喂给袁铭。 数日后,一条山间溪流旁。 袁铭坐在岸边一块圆石上,两脚惬意地泡在水里,脚边有游鱼环绕嬉戏,不时轻啄他的脚,麻麻痒痒的感觉让他很是受用。 另一边,胡图盘膝坐在阴凉处,开口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敷了你摘的草药,已经基本能自己走了,这药效是真的不错。”袁铭露出笑容,感激说道。 “奇怪了,以前倒没发现,鸡血草磨的药粉,能有那么好的效果。不过总归是好事,你的伤势好转,我也就能放心走了。”胡图说道。 袁铭闻言一愣,立马说道“你要走了?这是为何?” “糊涂,糊涂了不是?你是中原人,而我是南疆人,咱们能认识走这一遭已经是缘分了,哪有不分开的道理?”胡图笑道。 “可分开了,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袁铭一摊手,说道。 “你自然是回中原去啊,你流落这里也不知道多久了,家里的亲人们肯定担心死了,当然是要早点回去才行。”胡图说道。 袁铭闻言,苦着脸道 “胡图,你是不是也失忆了?伱难道忘了,我如今是半点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的南疆,更不知道自己家在何处,怎么回去?” “这两日来,你当真就一点记忆都没恢复过来?”胡图诧异道。 “我……也不是一点都没记起来,我能想起一条繁华街巷,两边高楼鳞次栉比,酒旌旗帜迎风招展,喧哗热闹非凡,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家乡景色。”袁铭话语一顿,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胡图闻言,眼眸微微一亮,说道“能想起些,就是好兆头,或许用不了多久你脑子伤好了,就能完全恢复记忆,我也就能放心了。” “胡图,那要是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怎么回去,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中原?”袁铭看向他,问道。 “当然,听说大晋国繁荣富强,遍地都是黄金,连房子都是用美玉盖的,那里人人有饱饭吃,人人有好衣服穿,光是想想就让人羡慕不已。”胡图面露向往之色。 “胡兄,若我有一日真能回中原,我定会报答你。”袁铭看向胡图。 “好,一言为定。”胡图开心道。 …… 又过了一日,清晨。 “袁铭,咱们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你就没有再记起更多的东西?”胡图愁眉不展,忍不住说道。 “没有,身子骨虚得慌,一回忆过去的东西头就晕晕的。这两天你给我吃的舂饼,到底是什么东西,吃完嘴里一直有股子怪味儿。”袁铭摸着下巴,说道。 “咱们可是在逃难,有吃的就不错了,中原人就是娇贵。”胡图没好气地说道。 他发现,恢复了两天,袁铭这家伙的精神好起来以后,似乎慢慢地也恢复了些本来性情。 “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吃?”袁铭问道。 “只有舂饼。”胡图敷衍道。 “真没别的了?”袁铭一挑眉毛,问道。 “就舂饼。” 胡图懒得搭理他,起身越过溪涧,往对岸的林子里去了。 “哎,等等我。”袁铭匆忙起身,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等他也进了林子里,就看到胡图正蹲在一棵粗壮圆滚的树下,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拨弄着什么。 “你在干嘛?” 袁铭凑过去一看,就发现胡图正拿树枝,从树根下的一个土坑里,拨弄着一个个形似蚕蛹一样的白色虫子。 那虫子生的滚圆肥腻,被拨出来后,就在地上来回扭动,看着还有几分可爱。 “拨弄这玩意儿作甚?”袁铭疑惑道。 “你当我是闲的?咱们的口粮快吃光了,现在不赶紧备着,再过两天就得啃树皮了。”胡图头也没抬一下。 “你是说,这白虫子是你准备的食物?这也太恶心了吧!要吃你吃,打死我也不吃。”袁铭再看向那些白虫子,胃里一阵翻腾。 见他这副反应,胡图气笑了,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那舂饼是什么东西吗?” “你别告诉我,就是这玩意儿做的?”袁铭心中直犯恶心。 “这是地母虫,你昏迷时候我挖了很多烤干以后细细磨成粉末,再用我带出的麦糠调拌,做成的舂饼,最是美味。”胡图乐呵呵地解释道。 “呕……” 一旁,袁铭已经扶着树,干呕起来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溪涧边的石碓上架起了一小堆篝火,上面铺了一块颇为平滑的椭圆石板,烧得滚烫。 “地母虫做舂饼是大部分南疆人的习惯。不过我们族人一般喜欢用油煎着吃,嘎嘣脆,香着呢!”胡图一边说着,一边在石板上倒上了随身携带的油。 袁铭坐得老远看都不看,说道“打死我都不吃。” 石板上,烤香弥漫开来,袁铭忍不住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就见胡图正将十来個清洗干净的白虫子,往石板上扔去。 “滋啦”一声响。 白虫子在石板上挣扎扭动起来,却难逃被油烹熟的命运。 前传 第七章 打算 不多时,一股奇特的肉香味儿,就开始飘散开来。 袁铭鼻子皱了皱,肚子里好似有馋虫响应一般,配合地“咕——”了一声。 胡图忍着烫,从石板上捏起一个外皮烤得金黄的虫子,放进嘴里一咬,“咔嚓”一声脆响,肉香油香顿时溢满齿颊。 他也不招呼袁铭,自顾一个接一个吃起来,“咔哧”脆响不断。 “看着也好像不是很恶心的样子?”袁铭肚里馋虫叫唤,见那虫子模样也似乎没那么面目可憎了,便“嘿嘿”笑着,靠了过来。 “别别别,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这玩意儿贼恶心,打死他也不吃的?”胡图护住食,看着袁铭叫道。 “谁说的?这话有毛病。要知道,实践出真知,没试过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来,让我替他试试。”袁铭咽了口唾沫,伸手就去拿虫子。 胡图见他丝毫不管颜面二字为何物,便也没有阻拦,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袁铭抓起一只金黄虫子,闭着眼睛,一下塞进嘴里。 “咔嚓” 一声酥脆声音响起,浓郁的肉汁瞬间溢满他的齿颊。 刹那间,真香啊! 一旦突破了心里底线,他就再没有顾忌了,下手如飞,忍着烫一个接一个地从石板上捏取烤熟的虫子,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给吃了個干净。 胡图在一旁,都看得目瞪口呆。 而后,两人烧了点山涧泉水,里面泡上胡图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干巴菌菇,就成了一杯滋味独特的解腻茶。 胡图起身去提那烧得发黑的破壶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石缝中,一条颜色青灰,和岩石相近的毒蛇,突然昂首朝他咬了过来。 眼看着毒蛇就要咬中他的手臂时,一旁同样侧身对着毒蛇的袁铭甩手扔出一枚卵石。 “嗖” 卵石如飞矢一样疾射而过,“噗”的一下,砸在了毒蛇身上。 胡图猛然一惊,扭头去看时,才看到脚边不远处,一条毒性猛烈的灰岩蛇已经被石头砸烂了七寸,软趴趴地跌在地上。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袁铭,心中大感震撼。 因为从刚才袁铭站位的角度,是很难发现毒蛇的,更不用说随手扔块石头,就能精准地打在蛇的要害,将它打死。 胡图指了指那条已死的毒蛇,袁铭看着也一脸吃惊的模样。 “这运气好,想不到我随手扔块石头还能砸死一条蛇。” “运气也太好了吧,你是不是非常厉害?”胡图不禁咽了口唾沫,“你这么厉害,是怎么受的伤?” 他虽疑惑刚才那一幕也许真是个意外,但联想到袁铭腿上的刀伤,心中暗暗觉得,袁铭的武力并不简单。 “记不得了。”袁铭抚着自己大腿受伤的地方,摇了摇头。 说罢,他就上前挑起那条灰岩蛇,打算扔远一些。 “喂,别扔,别扔,这灰岩蛇的血肉可是滋补之物,正好能补你亏虚的气血,可是难得的好东西。”胡图连忙拦下了他。 他三下五除二,就将毒蛇洗剥干净,粉嫩的蛇肉进了锡壶里,一壶解腻的菌菇茶水,顿时变成了一锅蛇肉羹。 胡图走到一边,拎起一颗完整的蛇胆,高高仰起头,顺着喉咙扔进去,一口咽了下去。 吃完,他坐了回来,两人吃起蛇肉羹来。 “袁铭,被灰岩蛇咬到可是致命的,你救了我一命。”胡图吃着蛇肉,忽然说道。 “这不算。”袁铭摆了摆手,只顾吃,并不在意。 “袁铭,像你这样厉害,怎么会受伤流落到这里?还被收尸人送来坟场。”胡图停下咀嚼,看向袁铭,试探问道。 “我要知道也不会坐在这儿了。”袁铭闷声回答。 胡图犹豫了一下,便把袁铭被老烟袋送来的经过说了一番。 你一句,我一句,聊着聊着二人吃完了蛇羹,胡图才继续开口说道“咱们的食物已经吃完了,不能继续在林子里逗留了,可你……” “我的记忆,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恢复了,但是我想回去中原,有没有办法?”袁铭明白他的意思,开口说道。 “想回去,有一个办法可行。”良久之后,胡图才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抬起头,说道。 “什么办法?”袁铭好奇地问道。 “从军,入伍。”胡图说道。 “去当兵?这是个什么道理?”袁铭有些疑惑了。 “前两年,中原那边关闭了通商口岸,不准那些商贩来南疆做生意,南疆也禁止各族人前往边境,以防他们偷渡去中原。大晋国甚至在边境关隘筑起高墙,阻止南疆人过去。除了当兵的,普通人是很难靠近边境的。”胡图叹道。 “中原南疆边境线极长,中间难免有漏洞存在的,咱们就不能想个办法偷渡过去?”袁铭问道。 “说的容易,这要是没有熟悉的路线,自己上去瞎跑,只怕还没到边境,就得被当做叛逃的奸细给砍成八段,怎么偷渡?”胡图用一种看傻瓜似的眼神看着袁铭,反问道。 “咱们没有熟悉的路线,就找有路线的人呗。”袁铭不在意的说道。 “你是说找偷渡的商队?那些家伙都是刀口舔血的家伙,碰到厚道点的,搜刮干净你,或许还能留条命。碰到不厚道的,哼哼……”胡图后面话不用说,袁铭也知道下场必定凄惨无比。 “这么说来,只有入伍,才能正大光明地去到边境,也才有机会偷偷溜去中原?”袁铭摸着下巴,沉吟道。 “军队里面也有人专门做这个生意,只是收费比商队更贵,但相对稳妥点。毕竟他们不像商队那样无法无天。”胡图对此似乎很有信心,说道。 “这个办法我看可以,我们以后是不是要重新回你们族里?”袁铭问道。 “那是肯定回不去了。”胡图连连摇头道。 “这个不至于吧……”袁铭有些诧异道。 “不至于?你还不知道。当时我要是不救伱,你就和其他尸体一起被卖给黑火门拿去炼僵尸了,他们可不会管你是死是活。我离开那里,就算泄露了他们和黑火门的交易,被他们抓到还不得把我打死?”胡图眉头一扬,提高了几分嗓音道。 前传 第八章 梦见 “还有这种事!”袁铭诧异道。 胡图见此,会心一笑,对袁铭的反应表示很满意。 “日后回了中原,我一定厚报。不过,我们不回青木族的话,怎么当兵?难不成去其他族?”袁铭说道。 “除了我们青木族以外,卡司族和蒙宁族都跟大晋国有接壤,而且他们的边境线更长,漏洞就更多。我们接下来去卡司族的地盘,去他们那里投军。”胡图说道。 “为什么不去蒙宁族,是离得远吗?”袁铭问道。 “因为蒙宁族的军队不招收外族人。事实上,除了卡司族以外,其他几大族也都不招外族人。”胡图解释道。 “这又是为什么?”袁铭疑惑道。 “蒙宁族是因为自身足够强大,且并不信任外族,所以从不招募外族入伍。我们青木族和黑水族则是因为穷,想当兵都要给钱,没门。”胡图解释道。 “这么说来,卡司族很有钱了?”袁铭问道。 “卡司族不是有钱,是有矿。他们的先祖运气好,占据了南疆矿脉最丰富的区域,所以最有钱,人人都想去做奸商。参军入伍的人数相对于其他各族来说,少了很多。不过他们有钱,招募了一支由外族士兵组建的雇佣军。我们要去应征入伍的,就是这支雇佣军了。”胡图如此说道。 “明白了。”袁铭点头道。 “南疆各族中,最像你们中原人的,还就是卡司族了。甚至卡司族的地界里还有很多中原人滞留,在那边做生意,他们的那支军中也有中原人。”胡图继续说道。 “你真是清楚。这么说的话,我去那边参军也就不那么显眼了。”袁铭点了点头,说道。 “好了,我们往卡司族那边去。”胡图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将从不离身的包裹紧了紧,说道。 袁铭也忙起身跟了上去。 …… 两人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此时袁铭伤势已经完全恢复,路上几次遇到凶猛野兽都是袁铭出手解决,还顺便吃了不少野味。 胡图见识了自己和袁铭实力差距,越发觉得自己远远不是对手,对待袁铭的态度也更加谨慎。 一日,二人寻到了一处破败木屋,木屋虽有床有桌有椅,但看起来已经荒废很久了。 “咱们到卡司族的地盘了,我得先去探探路。”胡图说着,站起身,“哗啦”抖开一件灰色的破斗篷,披在了身上。 “我和你一同去。”袁铭说道。 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和胡图跋山涉水,还从未去过南疆人聚居的地方。 “你是中原人的面孔,不宜去人多的地方,还是在这里等我吧。”胡图拒绝。 胡图走了以后,袁铭伸了个懒腰,舒服得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连日来,风餐露宿直到现在,总算遇到了这个能遮风挡雨的废弃木屋。 袁铭又去外面转了一圈,见周遭实在荒凉得厉害,林子里不时还有鸟鸣,便坐回了木床,一边耐心等待胡图,一边思量着接下来的打算,想着进入南疆的经历,以及如何回到大晋。 他会找到真相,也会找那人复仇,他的记忆可不会这么容易消失。 想着想着,天色暗了下来,疲惫涌来,袁铭又歪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昏暗中,袁铭右臂上一个香炉状的青记闪动了一下,又慢慢暗淡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木屋里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恍惚中,袁铭看到胡图进屋,解下斗篷,站在木桌旁,盯着他看,接着从身上斜跨的布袋子里取出一个個浸透油脂的纸包。 摆好之后,他将纸包一一打开,里面露出一整只烤得焦红,泛着琥珀色泽的烤鸡,一包花生,和一包不知是什么兽类的肉片。 胡图看着桌上的美食,又从布包里摸出来两个竹碗,在桌子左右各摆了一个,随后掏出一个竹罐,打开了木塞封口,给两个竹碗里各自倒上了汤汁。 这时,胡图放下了竹罐,又看了一会袁铭。 袁铭正想说话,却发现胡图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他的眉头紧皱,脸上似乎有犹豫之色。 胡图忽然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纸包,迅速倒进了靠袁铭这边的碗里,用手指搅了下,然后手指又往衣角擦了擦。 正在袁铭疑惑之际,思绪突然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脑中画面立刻消失,彻底清醒了过来。 等他重新看清时,却发现自己侧卧对着墙壁,方才只是做了一场梦,却又这么真实。 这时,他的肩膀又被推了一下,身后同时传来胡图的声音。 “起来了。” 袁铭转过身,就看到胡图正挂着一脸憨笑,喊他起来吃饭。 袁铭上下打量了胡图一眼,却发现他身上并没有穿斗篷,衣角还是湿的。 “醒醒,有鸡,还有马肉。可花了不少钱,赶紧的,一会儿被我吃光了,可别怪我。”胡图又拍了他一下,催促道。 袁铭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烤鸡,花生,兽肉,还有那两碗肉汤,就连摆放的位置,都和之前梦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梦是真的。 “那纸包里应该不是盐吧。”袁铭心头一紧,一个他不愿相信的念头,不由浮上心头。 “烤鸡?” 袁铭故作惊喜,立马坐了下来,伸手就去撕扯鸡腿。 “别抢。”胡图见状,一边喊着,手已经扯住了另一个鸡腿。 一只好好的烤鸡,没两下就被他们两个人扯得支离破碎。 “就你这饿死鬼投胎的劲儿,打死我也不信你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我看你就算恢复记忆,怕也是个饥一顿饱一顿的乞丐。”胡图指着袁铭的鼻子,说道。 “你也差不多。”袁铭嘿嘿一笑,回敬道。 胡图咬了一口鸡肉,坐了下去,一副懒得跟袁铭计较的样子。 “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大方?”袁铭笑着问道。 “今天在镇上看到了卡司族征兵的告示,给的军饷比原来的更多,这次,我们是来对地方了。这顿就不省了,吃饱喝足,养好精神,争取能进精卫营。”胡图也笑道。 “加军饷可不一定是好事,会不会是要打仗了?”袁铭凝眉道。 听闻此言,胡图先是一怔,随即说道“来都来了,管他呢,拿了军饷再说。” “也是。”袁铭笑了笑,咬了一口鸡肉,咀嚼起来。 “嘿嘿,今天算你有福气,我还买了两瓶兽奶酒,给你也尝尝。”胡图说着,放下鸡腿,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竹瓶,递给袁铭。 心中有了警惕,又躲不过去,袁铭只得闻了闻酒瓶。 “这什么味儿啊,也太难喝了吧?”他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