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宋徽宗公主》 1. 第一章 一个胡桃。 它长得很漂亮,表皮是已经被清理过的,因而有清晰的纹理,浅棕的色泽,这样的胡桃光是拿在手里,已经可以让人忍不住搓一搓,盘一盘了,而它又同它的兄弟姊妹们装在一个相当精致的盘子里。盘子底色是雪白的,上面掺了许多紫色的细丝花纹,像寒冬白雪里拂过的一缕风,看着就更加身价不菲。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从盘子里将那个漂亮的胡桃取出来,没有把玩,也没有用放在一边的铜钳将它打开,而是用两只大拇指一起按在胡桃的缝隙间。他的额头上已经起了细密的汗珠,脸也渐渐变得通红,可他的大拇指上一层层都是这辛苦活儿的痕迹,让人看了就对他信心十足。 突然之间,他双眼圆睁,青筋直迸,牙齿也格格作响!开呀!开呀! 那枚胡桃被他硬生生用指力捏开了! 这一捏,好干净漂亮,渣滓都未尝掉下些许,声音也着实的清脆悦耳,他心里都给自己喝了一声采哪! 这是很值得喝彩的一件事,只是根本没有观众多分他一眼。 那枚胡桃被精心剔掉了纸一样又脆又涩的表皮后,放进白瓷碟中,被小心送在了云浪亭中的小桌上。 依旧是没人多看它一眼。 原本这表演最重要的那位观众很有兴致地拿起一枚胡桃,伸手捏上一捏,但这门手艺不是谁都会的,因此只给那位观众的手指捏疼了,胡桃也就被他丢在了一边。 在那之后,这个小太监的表演就没什么人在意了。 当然,换一个乖巧伶俐些的内侍会说,这里连一个“人”也没有。 因为除却那个小太监外,这里只有一群神仙。 有清泉,有藤蔓,有山石奇瑰,既瘦且透,既清且丑,有古树白花,洋洋洒洒。这样的园林已不再是园林,而令人惊奇于世上竟真有仙山若此,能居住于其中的自然也当得一句“神仙”之赞。 只要别细想这园子是怎么建起来的,你对它就只有发自肺腑的赞美。 两个青衣小童立在园子入口处,身形端肃,但偶尔也会探头探脑一下,尤其在那架自宝箓宫而出的马车由远及近,缓缓向他们而来时,两个小童都不约而同抻长了脖子。 “那里坐着的就是朝真师兄吗?”一个小童小声问。 另一个小童用胳膊肘给了他一下,于是小童嘴里那些叽里咕噜的疑惑通通咽了下去。 有人搬来踏具,有人掀起车帘,有人出了马车,恭敬等在车下,清一色的十二三女童,都着对襟道袍,光秃秃发髻,中间千呼万唤始出来一个,也是如此打扮。 这就有点欺负小道童了,所有女童都是一样的发型,一样的穿戴,一眼记不住脸,立刻就要闯大祸 好在这位被簇拥着的女童一走过来,两个青衣小童立刻就发现,她还是很容易被记住的。 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小孩子的漂亮,这点没什么值得说的。官家其他的女儿们也都差不多,她们无缘蒙面的老祖母是个刷脸的美女,她们各自的妈能生下她们基本也源于那一张张花儿似的脸,所以多重BUFF叠加上去,每一位帝姬生得都不丑。但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原本就是漂亮可爱的,其他女童就算比她差,总也称得上一样可爱。 但除却那张脸之外,她的神情里有种异于常人的冷淡,这就与周围拘谨的道童们有了些区别,但这依旧不能将她与她们完全区分开。 青衣小童里略年长的那个看了一眼她的衣服,又用眼神示意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同伴也是个机灵的,多看一眼便明悟了。 “朝真师兄。”两个青衣小童一起行了个稽首礼。 朝真师兄像是很不想给他们还礼似的,硬是杵在那待了一会儿,才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官家何处?” “玉清教主正在云郎亭,与诸位天师论道哪,”小童笑道,“只等师兄了。” 师兄刚迈出去一步的腿忽然又收回来了。 她杵在那,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一霎时魂魄去了天外,又像是勘破了世间的真妄。两位师弟谁也不敢说话,屏气凝神地盯着这位“有仙缘”的师兄神游天外再回来。 “那就走吧。”她终于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神情,这样平静地说了一句。 这位师兄有很多个名号,刚进宫的小道童不清楚,但宫女内侍们是充分咀嚼过舌头的,他们说,别看这小姑娘光秃秃的发髻,连朵花也不簪,可她却是官家最看重的帝姬哪!据说她生在真元节,出生时满天云霞,啼哭声引来仙鹿,因而入了官家青眼,得了一个“呦呦”的小名,又记在神霄玉清万寿宫的林真人门下。 于是她什么出身都比不过林真人门下这个出身金贵了,虽说林真人是归隐山林,做神仙去了,可这位帝姬留在宝箓宫中清修是确凿无疑! 没错,硬给个路都走不好的小女儿塞去修仙了!一修好几年,不仅修,而且修得好,什么《道德经》《抱朴子》都不提了,据说就连官家极看重的《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都是倒背如流的!足见林真人慧眼,更见得官家有福,竟得了这样一位有道缘的女儿! 别看她现在年纪小,将来那是必证仙果的! 官家恨不得合身扑入道了,日夜苦求见不着机缘,如何能不喜欢这必证仙果呢,若要真不喜欢,怕不也是落在这个必字上哪。 雁池边,云浪亭。有古树参天,树下有鹤发童颜的老人家,长发披肩,飘飘若仙,一个个穿着邋遢道袍,围着中间那一个正在聊天,等仙果帝姬走得近了,中间的人就转过头来,笑吟吟地望向她。 那可真是个美男子,仙果帝姬想。 宋徽宗这年四十一岁,虽说有了年纪,但金尊玉贵的生活保养下,他那张脸是半点不见老的,一张白净的脸上,高鼻梁,薄嘴唇,丹凤眼都凑了个齐全,再加上头发乌黑,身材匀称,这颜值哪怕在俊男美女遍地跑的宫里,那也是个上等份儿。 尤其他身上不见半点富贵装束,只穿了一件麻衣,着一双布鞋,乌黑的发髻上也只束了一根木簪,这整个人就素净得没边儿了!别个四十岁美男子尚有油腻之嫌,这一个肯定是没有的!因为就这打扮,谁见了都觉得这是个吸风饮露,梅妻鹤子的云中隐士! 有格调。 但你不能细想。 因为细想的话,这位皎然如月,出尘脱俗的美男子,他光闺女就生了三十多个。 脑内的吐槽且先停一停,格调爹开口了。 很慈爱:“呦呦,今日难得唤你回宫,来见过诸位仙长。” 呦呦上前,也跟青衣小童似的,给满地老头儿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她得了仙缘这事儿,格调爹是很高兴,很得意的,但就像大千世界许多家长似的,光是自己得意不够,总也得逢年过节,亲友聚会时把孩子拉出来给大家看看。 这儿没有亲友,只有神仙,那就拉出来给神仙们看看吧。 有老头儿颤颤巍巍起身躲开,没有受她的礼。 “玄通先生,何不受她的礼呢?” 老头儿晃了晃那颗雪白的脑袋,“仙童久来不见,还记得小道我么?” 仙童愣住。 “咸平六年时,小道曾经随仙师去往罗浮山中拜访抱朴先生,仙童骑白鹿来迎,而今虽过了两个甲子,”老头儿笑道,“仍历历在目啊!” 仙童抿抿嘴,似是很想说点什么。 老头儿兴致盎然地伸出手来,比了一个高矮,“怪不得仙童认不出小道,小道那时才——这么高哇!” “那真是……”她憋了很久,从嗓子眼儿里冒出了一点声音,“很久了啊!” 一片惊呼,一片赞叹。 她下意识想看看自己这个超凡入道的爹。 超凡入道的爹注意力被周围惊呼赞叹的神仙们吸引过去了,他矜持地摸摸胡须,但并不那么矜持的笑容还是藏不住,完完全全地流露了出来。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藏得住脸上的笑呢! 仙童是真真儿的!仙缘也是真真儿的!她这么个配套班子成员的规格都这么高,是众口一词的神仙中人,那证明了什么? 证明了他这玉清教主也是个板上钉钉的神仙,做不得假啊! 一圈儿老头儿都是经过见过,万军从中厮杀出的名声——这可是真的,自蜀中五斗米道的祖师爷张鲁张修相爱相杀始,到林灵素杀王允诚,这群奔着富贵来的“神仙”是真动刀子的!那是什么眼光什么嗅觉啊,一个打头,其余立刻一圈儿围上,舒舒服服地捧起哏来: “玉清师兄!怪不得咱们看不出师兄的跟脚(底细),原来竟是早定了仙缘!” “不错,不错!有仙童在此,可为明证啊!” “师兄便是安坐,也有登仙的缘份,真真羡杀了道士们哪!” “玄通道兄也当真鲁莽,”有神仙又抱怨起来,“这样的天机岂可露于人前?” 他说完之后,很是高深莫测地望了外围那群当布景板的小内侍,小宫女一眼,被他扫过的人立刻齐齐低了头。 仙童的过往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要折寿,具体折谁的寿,她听得稀里糊涂,反正那个白胡子老头儿自称是活过两个甲子了,那他还有多少寿可以折,她实不知了。 玉清教主拍了板,“既如此,取鹿鸣为名,替她遮掩一二吧,她才多大年纪,不可折了福寿才是。” 他一边拍板,一边招招手,将她光秃秃的发髻揽过来,满怀慈爱地在头顶摸了摸。 她的名字就这么在一群神仙中定下来了,很福气,很吉利,也很祥瑞。 似乎是为了佐证她这人真有点子玄学在身上,官家那慈爱的手还没从她的头顶收回时,有人来了。 青衣小褂,面白无须,腰间两枚玉环,细声细气,也作道人模样: “经抚房王相公,东府蔡相公,请叩见玉清真人报喜哪。” 宣和五年,也就是公元1123年,对于玉清教主赵佶来说,似乎喜事太多,道不过来了啊! 周围神仙们又是一波起哄,闹哄哄地说些什么,不过仙童没这个心思去听了。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小桌的那碟胡桃上,趁着赵佶应对宦官之时,伸手拿了两个胡桃仁塞进嘴,又将那枚被遗弃的胡桃也捡了过来,还顺手拿起一旁的铜钳。 “咔”的一声轻响后,那看似坚硬的果壳在她手中分作了两半,将其中富含油脂,又酥又脆的果仁露了出来。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1. 第一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二章 报喜是一门学问。 比方说某人得了个大胖小子,产婆跑出来报喜,这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 但如果这胖小子生得漂亮,五官尤似邻家那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呢?一样是报喜,这就要小心一点了。 至于王黼和蔡攸报的这场喜,是尤其需要一点语言技巧的,因为它本质上还不能称作是“喜”,而是一道需要大宋最高决策者做出选择的题目。 当然,决策者通常不需要自己独自做出抉择,他毕竟富有四海,自然也有这个国家最聪明,最有口才的一群人辅佐,他们会围绕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地对他说点什么。 此刻官家身边就有这样一群人。 少说活了两个甲子,也就是一百好几十岁的玄通先生就是这样一甩拂尘的,“师兄诺大福缘,天人相得,偏又有那班俗物前来叨扰。” 另一个鹤发童颜的神仙便笑,“这世间富贵,师兄坐着也是安享万年,何必耽搁清修哪?” “是极,是极!”第三个神仙就斜眼去看那个宦官,“我们这一班师兄弟,还等着师兄登仙之时,同去天上开一开眼界呢,俗人速去,速去!” 虽作道士打扮,到底还是被当做俗人对待的那个白面宦官不慌张,也不气恼,只露出一脸可怜模样,小心地望向官家: “虽是俗务,真人且看在相公们一片孝心的份上哪!” 他这样做低伏小,像是央求官家,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又望了一圈神仙们,似是求他们高抬贵手,又似是求他们帮忙说项,求一求官家别只顾着天上事,人间这摊子也还要他做主呀! 神仙们高傲地扬着下巴,一脸不屑。 一旁跟布景板似的仙童有点站不住了,上前一步,想说点什么。 终于有个神仙叹了一口气: “师兄安坐亦可升仙,只是这一世担了赵家的因果,省不得要给天下人百年的富贵安宁,这也是师兄的因缘,咱们且多等个百八十年,又值什么?” 这话说得精巧,让听了报喜还端在那里面色不豫的玉清师兄终于缓了脸色。 “我有何喜?只盼生民黎庶安居,盼大宋国祚万年,”他缓缓起身,麻衣袍子随微风轻轻拂动,真真的超凡脱俗,仙风道骨,“于我一人,早已勘破真妄,是再无喜可贺的。” 大家感动极了,又是一波马屁,留仙童一人又张了半天嘴,硬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其实非要说,她也能说点什么,就只是马屁说不出来,只能说出点祖宗含量极高的话——毕竟仙风道骨的官家一起身,那身麻衣在阳光下照啊照,里面水一样柔滑的细丝在阳光下闪啊闪,还有那深浅不一的丝线藏在苎麻线内,隐隐就汇作一条威严的龙,于云间行走,忽而阳光照到,那龙就探出头来,双目如电,俯视众生。 几万贯打底的一件麻衣,非同凡响。 神仙们说了无数的废话,但不白说,就在王黼和蔡攸两位相公走过来时,玉清师兄刚刚大手一挥,给师弟们刷了些微不足道的小礼物——确实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呀,不过是再盖几座道观给他们清修,顺带圈一圈道观附近的土地,这活儿俗气,不是神仙中人该干的,换李彦来就是,官家身边这几位大宦官,各个都长了一双能抓钱抓地的大手,包准把这事儿安排得妥妥当当,再听不到百姓一丝怨言的! 至于修道观的钱?什么钱?太俗了!大宋有的是钱,拿个几十万贯出来算个什么! 神仙们是飘飘然而去了,细看脚下连泥都不沾,就要驾起祥云,两位相公见了此情此景,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天大的喜事呀! “张觉于兔耳山大破完颜阇母部,斩首数万,金酋完颜阇母仅以身免哪!”王相公笑道,“可怜张觉战场还不曾清点完毕,便急急地送信来了!” 报喜的文书呈了上来,官家还不曾看,一旁杵着的小姑娘突然发问。 “张觉是我们大宋的将军吗?” 官家还在看那封战报,没有说话,继续保持了一个高深莫测的人设,于是王相公和小蔡相公互相看一眼,又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姑娘的神色。 “虽非宋臣,却为汉民,其心向大宋久矣。” “那他不是大宋的将军,”小姑娘这样打了个标签后,又问了一个新的问题,“他打败了金人,金人是我们的敌人吗?”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王相公就斟酌了一会儿,“金人虽与我有盟约,夷狄也,非我族类,岂会守信?” “那么张觉这一仗,”小姑娘又问出第三个问题,“是会令金人闻风丧胆,不敢再来,还是激怒他们,让他们换一个更加高明的将军前来呢?” 王相公没回答,小蔡相公也没回答,就像是暂时被禁言了似的。 官家终于看完那封战报了,笑吟吟地看向他们俩,“卿以为朝真帝姬若何?” 两位相公的禁言模式突然又被解除了,“真仙童也!” 官家哈哈大笑起来,满意极了。 张觉此人的来历,其实可以很简短地说清楚:他是个辽朝的汉人,在辽朝面对金人攻势节节败退时起了二心,跑去降了金人,当了金臣。再后来金人一口气吃下这许多土地人口,拍着肚皮慢慢消化时,张觉又起了三心,暗中降宋,给自己找了第三家老板。 那现在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就摆在面前了:当初宋和金订立“海上之盟”,手拉手好战友,并肩攻辽,现在你转头包庇一个金人的叛徒,你怎么说呢? 身侧是仙童,身前是两位相公,加上旁边伪装道人的宦官,一共八双眼睛一起盯着官家,要看他如何决断。 官家捻捻修剪梳理得仙气飘飘的胡须,“孤不过怜悯北人孤苦百年,今日得见父母罢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刚刚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那双细而柔和的眼睛微微向下,睫毛也跟着忽闪忽闪,又显出了十分悲天悯人的慈悲来。 “赏些金帛给他吧。”他最后这么拍了板,“再加封一个节度使。” 一旁的仙童默默握紧了拳头。 王相公和小蔡相公得意地互相看了一眼。 “官家悲悯,”小蔡相公笑道,“到底民间闻听了这样的消息,必是要庆贺一番哪!” “临近神保观二郎生辰,许民间三日灯火不禁就是,”官家淡淡地说道,“你们几家也不要太铺张,修仙入世,总是一个惜福为上。” 两位相公齐齐躬身行礼,“若无玉清真人带擎,岂有臣这等俗物享用太平世道,建功立业的余地呢?” “咱们到底是君臣一场,”官家笑道,“说这些话倒俗了。” 两位相公是去了的,官家一回头,发现仙童还在那里杵着。 “呦呦?” 呦呦用一双死鱼眼看着他。 “你难得回来,”官家的声音又变得很温和,“可要去你娘娘宫中,寻姊妹们玩耍几日?” “爹爹,”她说,“你真要赏张觉,以后就不可弃了他,相公们最爱劝这样的事——” 爹爹的脸一下子就沉下去了了。 “梁二七!”他唤了一声那个白面宦官,“还不送帝姬回宫!” 赵鹿鸣的第一次谏劝以失败告终。 虽然失败,但也不算完全没有转机,毕竟那个一看气质就知道师从梁师成的内侍虽说又给她塞回马车了,可马儿在汴京城里走了半天,她又被扶下来时,还在艮岳门口。 还是白面宦官梁二七,身边还带着两个青衣小黄门,满面笑容冲她行了一个道家稽首礼。 “仙童,大喜!” “爹爹听进去我的话了吗?”她满怀希望地赶紧问道。 “仙童今日名分初定,便喜报连连,南方又有一桩喜事!”梁二七嚷道,“威远节度使朱公所进磐固侯,千难万险,今日总算是到了汴京城外!官家一高兴,又要重赏仙童哪!” 仙童懵了。“磐固侯?那是个什么人?” “仙童说笑啦!”梁二七开心地说道,“是块高逾四丈的太湖石呀!” 是太湖石,但也是磐固侯,高四丈,因此需要用超大船,用几千名民夫来运送,路过哪座城,就拆哪座城的水门桥梁,再要是城小运不进,就凿了城墙,反正磐固侯是不能低头的,你们看着办。 现在到了汴京城外,百姓们都跑去围观,既围观石头,也围观大船,尤其围观民夫们吭哧吭哧在那拆汴京城的水闸! 太热闹啦!太好看啦!总而言之,这怎么不算一桩大喜事呢! 梁二七声情并茂地讲了一遍后,又去看这位仙童帝姬的反应。 按说这么个不大点儿的小娃子,听说这样的事一定是很开心的啊!看热闹谁不爱看!受封赏谁不爱受?尤其官家疼爱这个帝姬,凭她童言无忌也不生气,还一心要封她几个响亮的封号,那封号后面跟着的封邑也不会少呀!她只管跟着报喜就是,三岁稚童也懂得说两句吉利话,她怎么就一脸难看呢? 帝姬不仅一脸难看,帝姬的拳头都硬了。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2. 第二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第三章 官家说,这位帝姬出生时有异象; 神仙说,这位帝姬原是仙童转世; 宦官宫女们说,恭喜呀! 总而言之,帝姬是官家的仙果,那帝姬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只要当好一颗仙果就够了。 想也知道,一颗仙果怎么能有自己的主意,怎么竟还能开口呢? 要是仙果也能开口,齐天大圣进了蟠桃园时,此起彼伏对他并不存在的祖宗的关心与问候之声,还不得给弼马温吓个好歹? 所以帝姬要是乐意,讲几句吉利话,不乐意,杵那当个仙果就尽够的。 帝姬一点都不乐意。 首先,她不是一个原装的宋朝人,她在宝箓宫过了九岁的生辰后,就像“师父”们说的那样,突然就灵智顿开,了知诸法,想起许多了不得的事了! 比如说她曾记得的人,曾去过的地,曾读过的书,经历过的生活,那些东西在幼儿发育并不完全的脑子里是漂浮的,模糊的,但它们那样深刻,渐渐地又浮现出来,一桩桩一件件鲜明无比。 但似乎比起那些令她感到亲切的记忆来说,她现在的处境也并不算坏。 表面上看,如果非要穿越,她似乎拿到了相当不错的牌面:公主出身,父皇宠爱,容貌美丽,甚至还有天生异象这样的额外福利,给她刷了一个尊崇的祥瑞身份。 但不光是她,任何人放在这个位置上,只要细想一下将会发生的事,那种软绵绵的得意洋洋就顷刻消失了! 当她意识到她的处境时,大宋已经来到了宣和四年。 那一年她的人生特别平静,平静到了什么程度呢? 她把几本经书背会了,开始进一步学习神霄派的理论知识,比如说要认一认各路星君,本命真形,比如说巨门星君和文曲星君都作妇人形态,但前者是美女,披天衣,后者是小黑脸,穿红衣。等学完了这些,才能“凝神定虑,炼朱墨纸笔”,请各路神仙,画各路符咒。 画符咒时也要记住不同的符请不同的神说不同的事儿,比如说有孕妇来求符,得请柳天生天助天恩天德天盖降炁入符,你要是一个不走心请了蔡斗成斗立斗南斗平斗从降炁入符,那是不解决事儿的。 但画什么符能撒豆成兵,解决金人兵临城下的问题,赵鹿鸣暂时还没学会。 帝姬还在勤学苦练时,四月里大宋第一次对辽出兵,对手是苟延残喘的辽国燕王耶律淳,按说整个辽国都在金人的铁蹄下分崩离析,那痛打落水狗应该不难吧? 过程有一点复杂,但结果是很简单的:一胜再胜,胜而又胜,不管是在兰沟甸、白沟、范村,反正就是一个胜就完了,胜到作为进攻方的大宋退守雄州时,皇帝如梦初醒,“遂诏班师”。 虽说胜得丢盔弃甲,但至少还是解决了一点冗军问题——如果相公们一定要从这场大胜里找到一点能拿来安慰官家的资本,那只能讲这么个地狱笑话了。 官家可能不太高兴,但汴京城里依旧是太平度日的。 关键时刻,还是神仙们起了作用:他们日以继夜以继日的用功发力,终于立了个大功! 耶律淳被咒死了! 官家又支棱起来了!北伐!北伐!再来一次北伐! 这一次换名将刘延庆来!以宣抚都统制督兵十万,与郭药师合力,渡白沟,出奇兵,袭取燕山! 过程还是有一点复杂,但结果依旧简单:奇兵进城了,但援军迟迟未至,再想退时,已来不及。 自卢沟至雄州,百余里的道路上,田野里,水沟下,到处都是宋军的尸体,倒着,伏着,漂着,火光照亮了归信城的夜空,将城下洋洋得意,高歌而还的辽人面目照得一清二楚。 可辽人的歌声飘不到千里之外的汴京,河北那许多失了儿郎的百姓哭声也飘不进官家的耳中。 他富有四海,却连个垂垂老矣的辽国都胜不过,盟约里约定好去取的地,他取不到,只能坐视金人将燕云百姓尽皆迁走后,丢给他一片渺无人烟,断壁残垣。 战报传回汴京,官家惧了。 许多人对他说,这不行啊,官家,败给辽人事小,使精锐尽丧,金人看轻才是事大啊! 你打不过辽国,金人却能给辽国按在地上揍,你凭什么认为金人不会南下呢? 但这种惧怕很快又被周围许多温柔小意的言语给冲淡了,他们说,师兄是天上人,何必为俗世所叨扰呢? 他们又说,金人那是什么人啊?是胡虏,蛮夷,若是再扣掉契丹、北汉、渤海、杂胡这许多人,不过几万户,就那么点人,我大宋这么富,人口这么多,给他们一副狗胆,他们也不敢启衅啊! 用帝姬熟悉的一句话叫做:我就不信,你十七张牌能秒了我?! 官家听了这天上地下许许多多的话,旁边又有美貌的宫女为他端来熬了许久,香浓滑软的羹汤,他热热地喝下去,再叫艮岳里的暖风这么一吹,一颗心渐渐又放进肚子里了。 听闻太湖出了好一块石头,既奇且雄,人皆称祥瑞,非盛世明君不能出此石,这么一块奇石——道士们纷纷劝道,必须送进艮岳呀!当初玉清师兄担心子嗣不丰,静一师兄谏言修筑艮岳,果然有了这六十多个皇子帝姬的诞生! 现下有了这块“神运昭功石”,朝廷也该再转转运了吧?转一转,再转一转,似乎大宋的国运也就能跟着坚若磐石,万年不朽。 不管官家信不信,汴京城的百姓信不信,反正帝姬是不信的。 不仅不信,而且当她听说两场燕京之战的结果时,她整个人简直恐惧死了! 穿到燕京之战后,靖康耻之前,这是什么死亡倒计时啊! 不仅恐惧,她还焦虑死了! 有手轻轻抚上她的眉间,声音柔和婉转: “呦呦这般愁眉不展,是受了什么委屈呢?” 这是一位三十余岁的贵妇,她生得并不算十分颜色,又有些年纪,但她很懂得怎么修饰自己,梳了个“便眼觉”的盘福龙髻,上簪了两三朵宝石小花,又化了个清清淡淡的妆容,里着青襦,外着翠褙。此时坐在盛夏的柳树下,整个人就像是特地奔着“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去打扮的,看着不仅素雅,还带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轻松闲散。 众所周知,官家宫闱里最不缺的就是珠光宝气,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光是美不够,总还得有两门手艺才能留住官家。 韦娘子虽是个久伴君侧的老人,奈何不算十分得宠,所倚仗的除却温柔小意之外,就只有膝下一个亲儿,一个养女,亲儿且不论,养女便是这位朝真帝姬。 一旁有年长些的女官便笑道,“官家亲封的仙童,又有玄通仙人为证,帝姬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岂有委屈的道理呢?” “同是官家的女儿,别个如珠如玉,在母亲身边养大,偏她自幼在宝箓宫苦修,难道那是个容易去处么?” 她这样柔声细语,赵鹿鸣也不自觉放缓了语气,“小娘娘,我不是因此委屈,我是因燕云之事忧心……” 韦娘子很是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围随侍的女官和宫女。 后者掩口而笑。 “朝堂之事,有官家,有诸位相公决断,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呢?” 这就有点幽默了。 但这话来不及出口,一位俏丽女官已是掩口而笑,“咱们帝姬忧思若此,倒似个小郎君一般。” “必是长年随仙长们苦修的缘故,”另一个美貌宫女道,“这几日宫中筹备神保观的正日子,各家也送了许多随礼来,有几位小郎君也跟着入宫呢,岂不是正巧!” 小郎君和她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是正巧了? 但她的迷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因为韦娘子十分开心地拍了手,“不错,曹二十五郎不是也在?呦呦见了他,必会展颜!” 曹二十五郎,看身高十五六岁,但乌油油的头发扎成两个发量满满的包,就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可爱,可能是家中恪守古训,没跨过十五岁的门槛,就不能“束发而就大学”,因此只能这么尴尬着来。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年岁小些,带着来宫中做客也方便,但这也是赵鹿鸣的猜测而已。不管怎么说,能在不避宫闱的年龄进宫跟帝姬相处,将来要是有尚主的戏份,就可以称一句“青梅竹马”了。 不是她多想,而是因为这个曹二十五郎出现得非常诡异。 他虽然发型尴尬,但长得非常不尴尬,明明是讨人嫌的中二年纪,却长了白净的面皮,清澈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菱形的薄唇,忽略数百字外貌描写后,光看他走到她面前行的那个礼,风度典雅,笑容温柔,任何角度都挑剔不出问题来。 看她发愣,韦娘子又介绍了一句,“宣和二年正旦你回宫时,曾见过他的,这是你表兄,你不认得了?” 她生母姓曹,据说与仁宗那位杀伐决断的慈圣光献皇后曹氏出自一族,都是北宋开国功臣曹彬的后代,估计这么一个大族也没少往后宫塞闺女,有人名垂青史,有人籍籍无名,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她不能理解的是,表兄怎么能解决她的焦虑呢?!不错,他出身好,生得美,风度佳,看起来是个十全十美的美少年,将来还能成为一个十全十美的贵公子,但这些优点拿来糊墙抵挡金人,这就不足够了呀! 小娘娘好心,不仅送来了一个疑似男主角的美少年表兄,又十分稳妥地加了一句: “今日九哥休沐,若是官家恩准,让他带你们去凝祥池游玩半日可好?” 韦娘子很好,一心想着替她争取点福利,让她也能四处散心逛逛;曹二十五郎很好,样貌姣好,待她也温和有礼;小娘娘这个亲生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兄长——待她也很好,虽说不常见到她,但隔三差五也会按照韦氏的意思,派人往宝箓宫给她送些东西。 周围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觉得,有了这样的养母,这样的兄长,以及充满暗示意味的,这样的驸马前提下,那一位小公主不管有什么焦虑,都应该解除了。 但朝真帝姬不行,她光是听到“九哥”这俩字,就觉得自己更加焦虑了。 不能光焦虑个没完,什么都不做,她想。 要是徽宗沉迷修仙,软硬不吃,试试从别人那下手呢? 康王赵构奔着韦妃宫中而来时,曹二十五郎正同他那位新出宫的妹妹闲谈什么,一旁有宫女满面笑容,打着拍子。 走近些才隐隐听到曹二十五郎在问呦呦喜欢哪一首词。 “满江红吧。”呦呦答。 “可是‘暮雨初收,长川静’这一首?” “不是,我唱来给你听,”她的声音清冷悦耳,忽然平地里拔高了一个调子,恶狠狠地开唱,“怒发冲冠,凭栏处!” 刚满十六岁,文武双全,能“挽弓至一石五斗”的赵构突然就打了个冷战。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3. 第三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四章 宫中是没有秘密的。 虽说宫女内侍们都被三令五申地训诫过,不许他们瞎听瞎看,他们自然也就一幅幅低眉顺目,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模样。但只要给个机会让他们抬起头,那眼睛是比夜鹰子还亮的,耳朵自然也比贵人怀里的狸奴还灵敏。 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说是宫中忌讳打听,忌讳传话,可贵人们的忌讳哪是只有这两点呢?他们有的是秘密,有的是禁忌,从颜色到菜肴,从花卉到纹理,贵人们是不会提前告诉宫女内侍这些事的,只让他们猜,猜准了没赏,猜错了要罚。 于是这些梳着一样发髻,穿着一样服饰,木雕泥塑站在贵人们身后的东西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思想,他们也要变着法儿的获取信息,让自己已经很不容易的人生里活得稍稍不那么艰难些。 他们打听得多了,他们各自的主人若是宽和且聪慧的——或者至少是伪装得宽和的——渐渐也就从那窃窃私语中打听到了许多亲眷和对手的喜好与禁忌,品行与操守。 比如说朝真帝姬,她虽然在宝箓宫清修,但既然是官家看重的“仙果”,各宫贵人们自然会仔细打听她的事。这里或许是有些心机在的,官家到底如何看她?是要她修一辈子的道呢?还是下嫁给某个勋贵之家呢?如果是前者,是否意味着帝姬会一辈子陪在官家身边?那她的话语权可就大了!这不得结交结交?若是后者,既然她要嫁人,为何不能嫁给我家子侄? 虽说没见过几次面,但韦氏送过来的宫女早就将这位妹妹的事一五一十讲给康王赵构了。 这位帝姬是个很好的人,宫女们说,她的性情虽然有些冷,却很不愿与人为难,陪伴她清修的女童都是很喜欢她的。 赵构就信了。 康王走近,宫女们停了拍子,敛容躬身,一个个低下头,又有年少的宫女悄悄抬头,看眼前这英武少年一眼。 少年全没注意,他满脸都是惊叹。 “妹妹唱的这词,慷慨激昂处,不逊东坡居士,真如前人所言,应寻关西大汉,执铁板,方得精妙啊!”他感慨道,“不知何人所作?真想结识一番哪。” 妹妹坐在柳树下的小圆凳上,扬起头看他,像是在笑,但又看不真切。 “前人所作。”她说。 “前人遗作,竟能埋没至今,令我从未听闻?”赵构惊骇道,“这般气概志向,凛凛生气,何人能不动容!” “我亦未曾听闻,”曹表兄问道,“敢问这位作者姓名平生?” 帝姬摸了摸下巴,这是个不大优雅的动作,但两位贵族美少年注意力都在等着听故事上,谁也无暇指出这一点。 这是南唐时的事,帝姬说。 大概是李璟的臣子,但也可能是李煜的,反正她是在一本残破孤卷上看到的这个故事,说有一位将军,见到周世宗步步紧逼,南唐丧土失地,百姓流离失所,他目眦尽裂,又愤怒,又伤心呀。 “然后呢?”有宫女听到这里,好奇地忍不住问。 “那位将军原本是要率军打回去的,他也有这个本事,可惜南唐的君主胆气丧尽,只想着苟安一隅,不仅不准这个将军收复失地,还在周世宗的逼迫下杀了他。” “这样的忠贞之士,杀之岂不令天下人齿冷心寒?”曹二十五郎叹息,“况且他有何罪状,竟受此极刑?” “没有罪状,”她说,“差不多是‘莫须有’吧。” “此真亡国之君也。”赵构说。 “对!”帝姬答得飞快。 “南唐有如此英雄,不能信,不能用,合该天命归我大宋!”赵构又说,“况且你这位曹家表兄,祖上便是灭南唐建的功业!” “就算有此英雄,还不被我曹家祖先一把拿下!这南唐国主倒是晓事的,”曹表兄大声说,“这人不过螳臂当车罢了!” “合该南唐国灭!” 帝姬愣了半天,但场面失去了控制。 现在是两个美少年大吹大擂的时间了,宫女们也可以帮忙找补。 吹大宋,也吹曹彬,笑话南唐就该国灭,顺带很是确定地再重复一遍:我大宋国祚万年绵长! “从不曾听闻这些野话呀,”她们说,“咱们皇宋是从没有这样的事的,帝姬说不定是看了假书呢。” “呦呦却像是被这书吓到呢,”韦氏嗔怪地说,“宝箓宫的仙长们也真是的,这般野书也给帝姬看。” “是极,”年长些的女官也点头,“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呢?如今辽寇已灭,大宋是再没有敌人的。” 是呀,是呀,帝姬真是天真可爱,宫女们笑着拍手,就算真有这样的人,又怎么样呢?有曹公在,凭他是韩白再世,又有何能为? 宫女们嗡嗡的吹捧,吹得曹二十五郎的脸都要红了,显见他在宫中的人缘是不错的,或者说曹家在宫中的人缘是不错的。 这位谦虚的美少年最后还是老成持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唉,祖辈还能平唐、灭汉、退辽,使相之位可得,如今大宋富有四海,天下归一,我辈又有何为?” “我大宋天威,四夷臣服,呦呦安享太平就是!”赵构很赞同地点点头,最后不忘记再安慰妹妹一句,“虽说是假书,但这词写得却好。” 帝姬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确实是一个新世界,但比旧的还烂。 有金兽香炉蹲在角落里,炯炯的眼,偾张的牙,铮亮的鳞,以及锋利的爪。 那样骁勇善战的姿态,吐出来的却是软绵绵的烟,一丝丝,一缕缕,初闻并不十分甜美,过后却有暗香盈袖,勾魂摄魄。 或许这香并不算勾魂,但调这香的人却很懂风月里的许多乐趣,一想起来,宫闱里成百上千的美人也变得寡淡无味了。 官家躺在榻上,悠悠地想着一些有滋有味的人,和有滋有味的事,甚至连修仙的许多乐趣也变淡了。 有内侍悄悄走过来,将官家不曾动过的水果替换下的时候,官家突然说话了。 “留下那个橙子,”他说,“切了吧。” 内侍应了,又准备取了小刀来切时,官家突然又说话了,语气还有点嫌弃。 “不要你切。” 内侍恍然大悟。 切橙子的原主一时难进宫,但寻一个寻常美貌的宫女还是能寻到的。 宫女拿了小刀,正小心切水果时,又有人进殿了,也是面白无须,道士打扮,眼神却精明厉害得紧,他一进殿,干活的宫女内侍们立刻就屏住了呼吸,只有官家微微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都妥当?” “回真人,”他笑道,“几位仙长的事,都办妥当了。” 话是说完了,人却不曾退下,也不曾接别的话,殿内静了一会儿。 宫女放下了小刀,一旁管着刀具的内侍上前,收走了这件只有寸余的小玩意儿,过了一小会儿,不闻脚步声,殿内那些干活的,随侍官家身侧的,像是跟着金兽嘴里吐出的烟一样,渐渐消弭了。 徽宗朝的大宦官,北宋民间所指“六贼”之一的李彦蹑手蹑脚地上前: “官家,帝姬回宫这两日,不寻常呀。” 官家懒洋洋拨弄那盘橙子的手,突然停了。 “她是个聪明孩子,”他说,“极有灵气的。” “岂止是有灵气,”李彦立刻又改了口,“仙童降世时,宫中之人都曾亲见那头白鹿!这是仙果,仙根呀!有仙童在,可见真人千秋万代,长生久视的登仙路是定了的!” 这话似乎取悦了官家,他又开始漫不经心地拨弄那盘橙子了。 李彦小心看了看他的脸色,字斟句酌: “只是,仙童往岁在宝箓宫修仙,清净自持,于修仙事上勤勉用功,今岁怎么听了许多洞彻朝政,针砭时弊的话了?” 官家听了不语,过一会儿,又说:“她说的那些话,倒也不算全无见识。” 这就终于是凿了一条缝,李彦心下吁了一口气,又再接再厉,“官家且细想,那些话怎么就称得上‘全无见识’了?金人那是何等蛮夷啊?他们而今不过强弩之末,硬撑着罢了!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听说金主病重,于立储之事上,众将多有臧否啊!” 有没有臧否,李彦是不知道的,但“兄终弟及”这事儿,宋人是有既定印象的。 什么烛影斧声啦,什么“好为之”啦,什么“寝疾薨”啦,汴京每个百姓都能说出八个版本的大逆不道!当然他们不会站在御道上大声说,但关上门来你管人家呢? 这还是大宋礼仪之邦!大家都是体面人,才能将这段不光彩的历史遮掩过去,平稳过渡,金人那群蛮夷呢?恐怕阿骨打还没咽气,弟弟们的斧子就得乱飞了! 所以官家有什么可担心的?仙童那肯定是乱说话啊!可那些话是谁教她的?那必定是朝中有坏人啊! 教坏帝姬不打紧,教坏仙童,其心可诛! 官家听过李彦这番话后还不放心,又专门将史官寻来,仔细问了许多当年的事。 史官也很伶俐地答,每一句话都说在了官家的心上。直到最后,这位富贵天子完全地吁出了一口气。 优势在他,他想。 他终于是又找到一个能够安全躺平的新角度。 “还是你思虑周详啊,”他这样由衷地夸赞了李彦一句,“呦呦年纪渐长,我也确实该好好管教她了。” 宦官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官家要怎么管教?” 官家沉吟了一会儿,首先得确定一件事,是哪个朝臣教她“故作惊人之语”的?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4. 第四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第五章 有宫女提了灯,穿梭在宫道之间。 她们走步的姿态是利落的,但并不发出什么声音,影影绰绰的不像是人,倒像是那一盏盏宫灯自己长了脚,将一座座宫室点亮。 点亮了灯火后,再仔细听一听今日官家的安排后,住在这些狭小宫室里的妃嫔们就可以按照她们所获得的信息和命令,安排自己这个夜晚要忙些什么了。 比如说韦氏,她略有资历,但并不受宠爱,很少被宣召去伴驾,更少在点起灯火后迎接官家的来临,那她就可以很闲适地度过今天接下来的时光。 但她并没有,她很忙碌。 有人会捧着盆,提着桶来到门前,将这些或精致,或粗重的东西送进门内,而后开始韦氏今晚的作业。 她先是卸下钗环,而后是脸上的妆容,用皂角与澡豆将自己脸上的铅粉清洗得干干净净之后,再用一张接一张的帕子浸在热水里打湿后,贴在脸上,脖颈上热敷。 她坚信这能让她的肌肤重新焕发青春光彩,让官家在看向她时的目光热切一些。 虽然养女朝真帝姬对此有不同的意见——不仅有不同意见,还对贴在小娘娘脸上那一层又一层的白帕子有些很恐怖的联想——但帝姬明智地没有说出来。 韦氏知道,不过韦氏也不在乎,她坚持着要帝姬看她护肤,只是因为在做这件事时,她还要完成另一件事。 她准备了一些点心,有糯而甜的,也有咸香而酥脆的,还有一些咬一口汁水四溢的,宫中不缺吃的,小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的阶段,总是抗拒不了这个的。 帝姬走进来,向她行了一礼,“小娘娘。” 脸上贴着帕子的小娘娘习惯性笑一笑,但帕子的湿度和重力阻止了她,于是她只好用最和气的声音说:“难得回来,且坐下陪我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又说,“你怎么不吃?” “宝箓宫中的习惯,过午不食。” “这是什么怪话,休拿来诓我,”小娘娘笑道,“这不是佛家的规矩吗?” “都差不多,”帝姬说,“道士们挨起饿来比和尚还要吓人。” 快要变凉的帕子被宫女撤下,韦氏得以望向朝真帝姬一眼,她很有些惊奇,又有些可怜。她怎么没注意到呢?这孩子竟然比宫中的帝姬们瘦了那许多! 帝姬并不是皮包骨的模样,她的头发也尚算乌黑有光泽,但官家其他的女儿们金尊玉贵地长着,不说肥肥胖胖,至少也是珠圆玉润,只有她不同,身段看着不像帝姬,倒更似宫女。 于是韦氏叹气了,“都说修仙好,我就不信天上比人间还好呢,偏呦呦要受这样的苦。” “也不算什么,”帝姬的声音还是很平和,“况且天上我虽没去过,这里也倒没那么好。” 韦氏忽然坐起身,沉下脸,“你长了一岁,倒变得比以前更不晓事了。” 帝姬没吭声,有些迷惑地歪了歪头,注视着她。 于是韦氏必须将话说得更明白,“你这次回来,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在小娘娘跟前说什么都无妨,但你爹爹听了去,就不喜欢。” 韦氏有些嗔怒地瞪着她,但这目光没坚持多久,因为另一张浸泡够久的,吸足了水分和热量的帕子又覆上来了。 她连忙重新躺回贵妃椅上,并且虔诚地迎接着她幻想中肌肤的新生,以及久违的君王宠爱。 室内有些静,等了一会儿,帝姬才重新开口: “爹爹不喜欢我吗?” 韦氏没回答,一个极亲近的女官替她开了口: “官家喜欢帝姬清修持重,证仙果,可不喜欢帝姬当他的相公。” 帝姬没吭声。 “况且宫中人多眼杂,”女官用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帝姬当事事小心才是。” 回宫待几天是不可能每天都躺平吃吃喝喝的。 作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帝姬也得读书。北宋的皇家学校叫资善堂,亲王在这读书,老师都是饱学之士,帝姬也来读书,不过老师就是各种女官,据说原来公主们学几个字,知道点温良恭俭让就够了,后来仁宗皇帝发话,“朕以为书不惟男子不可不读,惟妇女亦不可不读,读书则知自古兴衰,亦有所鉴戒。”于是公主们也跟着学一学经,读一读史。 来的有点早。 赵鹿鸣进了学堂,立刻就有几个帝姬看着她笑。 “呦呦,你怎么梳了这样秃的髻,”一个帝姬说,“连根簪子也没有呀?” “爹爹让你去修道,可没让你挨过饿,你怎么一副吃不饱饭的模样?”另一个帝姬又说。 第三个就凑过来,很是有点幸灾乐祸,“听说爹爹要让你修一辈子的道,再也不回来!” 赵鹿鸣看着自己这几个关系并不亲近的姊妹,心情就有点复杂。 她们有点熊,这是毫无疑问的; 虽然有点熊,但年长些的帝姬都忙着备嫁,这里的是一群八九岁到十二三岁的小豆丁,这也是毫无疑问的; 她们在起哄,并且带着孩子的恶意,觉得如果能把面前这个并不像自己姊妹的异类欺负哭,就是她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挑战之一。 素有美名的朝真帝姬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突然用力推了凑过来的小姑娘一把! 小姑娘躲闪不及,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伴读的女孩子们一下子慌慌张张起来,场面也变得非常混乱,迟迟赶来的女老师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有人在一片混乱中说话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 场面一下就静了下来,有人忙乱地行礼,有人笨拙地解释,还有人轻声在青年身侧说些什么。 那个青年轻笑了一声,“呦呦难得回宫一次,不要勉强她,还是来孤身侧吧。” 皇太子赵桓,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有一儿一女,但官家春秋正盛,他也得耐心排队,并且以大龄青年的身份继续来资善堂读读书,听听课。 虽说他也是一样的听课,但听的内容就与小皇子们大不相同,他和那些已经出宫建府的亲王一起,来资善堂主要是学一些经书里更加高深的内容。 赵鹿鸣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她身边虽无伴读,但也有修道时跟在身边的女童,以及韦氏送过来的宫女,眼下一个个就脸色古怪,给她打起了眼神。 “太子待帝姬这样客气,”有人小声在她耳边说,“要小心。” “太子是我兄,”她也小声道,“待我客气有何不可?” 宫女就瞪着她,像是瞪一个傻子。太子是这五六十个弟弟妹妹的兄长,可也没见他待哪个格外亲切,尤其这位长年被送到宫外养着的帝姬,他认不认得都两说,哪来的兄妹情谊!分明是有所图! 偏她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宫中的人都有七巧玲珑心,哪有这样的憨人! 今日在这里讲课的是赞读宇文时中,白面微须的文士,也是文臣里的重量级人物。 他的神情沉静,见到太子身后跟着个小道姑没有表露出惊讶的神情,也没有问问太子课程需不需要调整。 学生们到齐,就开始讲课,并没有讲那些深奥或晦涩的经学课本,而是讲一讲北面的事。 他讲燕云,讲辽国朝堂的事,宫廷的事,讲辽是如何兴,又是如何败,讲而今新兴的金人与契丹人似乎都是蛮夷,可蛮夷和蛮夷不一样,朝廷不能用对待辽国的旧眼光去看待这个正在快速崛起的新政权。 赵鹿鸣听得津津有味,有些事是她知道的,想到的,有些事是她不知道,也没想到的。 其他几位兄长看到她这副模样,有人也在忍不住笑,有人脸上没有笑容,还有人悄悄离开了。 “你瞧真切了?”一个小黄门问另一个。 “帝姬现还在资善堂,与亲王们一处,听宇文赞读的讲呢!” “讲燕云之事?” “我看着郓王是离了座的。” “郓王是状元才,那班腐儒也配污了他的耳朵!还有什么?” 还有些话,就转为了窃窃私语,在宫中一座飘过一座,变换着花样和形状,最后飘到了官家的案几上。 他正画着一幅画,那笔原是极静,极有神的,听了这话,忽然就撂下去了。 “公主只听了一耳朵,不知其所以然,她才多大年纪,”李彦故意道,“也未必是宇文赞读教的。” “只听了一耳朵,”官家冷哼一声,“他就该正经教些经学道理,要不是呦呦胡闹到资善堂,我还不知道这些,太子也不知出言管一管。” 这就说到位了,李彦笑道,“太子天性质朴,对于这些外事,不明所以,一时被人所蒙蔽,也是有的。” 后面的话,他就不大声说了,只噪噪切切,像是吹在官家耳边的风一样: 也只有郓王赵楷,与陛下最相似,天生聪明,生而多知,哎呀,哎呀,官家也不要生太子的气呀,气大伤身呀! “帝姬这般不仔细不在意,”回去的路上,又有宫女在耳边说,“若是被有心人——” “有心人再怎么下功夫,与我是不相干的,”帝姬说,“他们有能耐撕,就使劲撕——留赞读一条命,我还要再来听讲,其他人么,撕得再响些!” 宫女一肚子的话就吓回去了。 可帝姬像是真有些未卜先知的法力似的:帝姬推自己小妹妹一个跟头的事儿,没人理会,而太子与郓王,以及太子这一系与郓王这一系的战斗,就在宣和五年的秋天,因为这么个仙果帝姬,突然之间就打响了!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5. 第五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第六章 这似乎是一个很微妙的风向标,宫中人窃窃私语。 他们原说这位帝姬语出无状,冒犯了君父,是极可能被责罚训斥的,或许君父不乐意因北面事做出这个决定,那大家自然也会替他找到另一个理由。 比如说她在资善堂动手殴打了自己的妹妹宁福帝姬,这般粗野行径,不该管一管吗? 这事儿在宫里飘了一段,可没有官家的旨意,它自然也就沉下去了。 于是惧怕的人又开始惧怕起来,比如说天气这样热,赵鹿鸣在晡食前刚洗了一个头,湿漉漉地用帕子绞着,还不曾干,宁福帝姬就登门了。 姿态很卑微,一进门就迅速下拜,打了阿姊一个措手不及。 “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错,”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求阿姊能高高抬手,放过愚妹!” 满头湿漉漉的赵鹿鸣一下子就懵了。 “我只是推了你一下,”她说,“你又没什么错。” “是愚妹出言挑衅在先,阿姊气恼也是寻常,”地上的小豆丁没忍住,呜呜呜哭起来,“只要能让阿姊收了气,就是打死愚妹也不为过的!”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这个小豆丁出了什么言。 ……差一点就没回忆起来。 换水给小豆丁洗了脸,屋子里又添了热茶。韦氏过来看了两次,将自己份例内的精巧点心拿过来一匣,让她俩坐着吃,又笑眯眯地嘱咐了几句,不许她们小姊妹再吵架,而后才离开。 “你这一天换一个模样,”赵鹿鸣挑了一块点心递给她,“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小豆丁刚接过那块荔枝馅的炸糖糕,一听这话嘴一扁又要开哭。 “别人教你这样做的吧,只是昨天教你欺负我时,不曾想到今天的风向就变了,所以你心中才委屈。” ……小豆丁哭得更厉害了,还又一次惊动了韦氏。 ……这次再有“仙童”的光环顶着,也结结实实挨了小娘娘一顿骂。 宁福帝姬的命有些苦,宫女们窃窃私语宫中事时,赵鹿鸣曾经听过几句。 这个小女孩的生母崔氏原是宫中的贵妃,说起来有点神奇,如果史书记载没问题的话,这位贵妃从大观四年到政和四年短短五年时间里,生了一位皇子,五位公主,共计六个孩子,宋徽宗对她的宠爱可见一斑。 但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自从她生下了宁福帝姬后,或许是姿容与身材皮肤都在频繁生育中受损,因而渐渐被官家冷落,等到两年前明节皇后去世时,官家以她“哭得不够深,不够认真”为理由,认定是她害死了明节皇后,并直接给她从贵妃的位置上一步到位,贬为庶人 夺笋啊,爱你时不怕你频繁生育有害身体,五年内极限生育了六个孩子;不爱你时连个最基础的霞帔都没有,直接成了宫女甲。 所以宁福的世界就很玄幻,七岁之前是贵妃之女,在一群小豆丁里可以当个孩子王,七岁之后是庶人之女,突然谁都可以欺负一下。 另外那两位说风凉话的帝姬不用混脸熟,赵鹿鸣也知道都是这一类生母位卑的,身边宫女都跟筛子似的,只要在小女孩耳边吹一吹风,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她们就会跳出来了。 手段有点低级、简单、粗暴。 可对付一个小女孩,需要什么高明的手段呢?宫里的人坏是坏,但并不蠢,因而就连她也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糖糕有些太过了。 过了油,又不是趁热吃,甜也加倍,腻也加倍。 这些宋朝的天龙人虽然生活得富足,但毕竟科技树没点到后世那个水平,不知道饮食清淡健康的重要性,无论是开国几代君主还是汴京城里的富庶市民,再到这些簪花的贵妇贵女,都爱吃油炸食品,油炸肉,油炸裹了面的肉,油炸糖,油炸裹了面的糖。 小姑娘抽抽噎噎地吃了半盘子炸荔枝糖糕,血糖和情绪都彻底稳定下来了,也就不哭了。 “剩下的连匣子一起带上,”她说,“给你的小娘娘带过去。” “小娘娘不吃。”宁福说,“她见了很恨恼,必要我丢出去呢。” 与韦氏一般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再也入不了官家的眼,只能一日日靠着回忆过活,想象曾经的恩爱与荣宠,富贵与权势。 宫里有的是这样的女人,甚至被嘲笑也只有女人会这般软弱,直到天一样的官家也开始一日日地靠回忆过活,在苦寒之地想象自己曾经的富贵权势,鲜花美人。 “那我将点心收起来,你明日再来吃,”赵鹿鸣说,“官家现在忙着封赏槃固侯,之后才轮到我,我总得几日再离宫呢。” 小豆丁听了这话,又有点眼泪汪汪,“阿姊能出宫,我是不能的,那我就见不到你啦?” 赵鹿鸣听了之后,就下意识翻翻身上,又指挥宫女再翻翻屋子里的箱匣柜笼。 宫女们一脸尴尬。 当阿姊的也有点尴尬。 一个正常的穿越女来到陌生世界后,总是会想办法勤劳致富,给自己攒点钱傍身。 但赵鹿鸣既没这个机会,也没这个环境。 她身边是有一群COS成修道女童的小宫女伺候着,但工资都不是她发,因而连克扣工资,用贪污腐败的方式攒点钱的机会都没有。 大意了,她挠挠头。 两个贫穷的小姑娘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宁福忽然又开口了。 “阿姊,不要紧的,待我出嫁时,爹爹会给我很多好东西的。” 这话似乎说的有点不对劲,旁边有宫女咳嗽了一声,小姑娘立刻脸上露出悔意,又连忙找补,天真地加了一句话: “到时分阿姊一半。” 为什么要分她呢?大概是因为帝姬们觉得自己一定会嫁人,但这个修道的就不一定能嫁。 不能嫁人,就没办法在爹爹那得到嫁妆,那岂不是亏大了! 亏的不大,阿姊淡定点点头,“好。” 小姑娘脸色明亮起来,“将来阿姊有了东西,也分我一半!这样就公平了!” 赵鹿鸣看着她,又应了一声,“好。” 宁福的小娘娘虽然被贬为庶人,但脑子并没有一起跟着坏掉。 让宁福过来除了赔礼道歉,抱一把阿姊大腿之外,还有一件不轻不重的事要提醒朝真帝姬:撺掇这几个帝姬闹事的女官,与梁师成的弟子很相熟。 这也是个权倾宫闱的大宦官,与李彦都是汴京人痛恨的“六贼”之一,生得气派,又精通文墨,极得宋徽宗信任——据说他甚至还是苏轼的儿子!有传闻说苏轼将自己怀孕的妾当做礼物送过人,也不知道送了多少个妾,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好儿子,敢在官家面前诉苦“先臣何罪?”从此苏轼的作品才开始渐渐流行。 ……跑题了,总之,这人和李彦、童贯垄断了宋徽宗对宦官的宠爱值和信任值,这就多少验证了赵鹿鸣的一个猜想。 宫里这些似乎向她表露善意的人都在提醒她不要乱说话,但从不提及那个坏人的名字。因为不管是韦氏,赵构,还是曹二十五郎,他们都是不敢惹这两个大宦官的——崔氏就无所谓了,反正她已经被贬成庶人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虽说宦官是扳不倒的,可谁知道烧一下朝真帝姬的灶会不会出惊喜呢? 新的一天,还是资善堂。 朝真帝姬再去时,已经有充作老师的女官等在门口了。 她探头往男学那边望望,又转回来。 “宇文赞读今日不曾来,”这位女官笑吟吟地,“帝姬还不曾习过《内训》吧?” “我习长生道,证登天果,”她说,“为何要听你的《内训》?” 女官一点也不恼,甚至十分好脾气地行了一礼,“既如此,帝姬今日想学些什么?琴可否?棋如何?” 这些年岁相仿的帝姬们是要凑在一起学习的,可今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与和谐,对于她一句话,大家要一起改课程这件事,谁也不发一言。 赵鹿鸣看着这个女官,知道她在等什么。 ——帝姬不是喜欢谈论朝政吗?说出来呀,“宇文赞读怎么不来”,或者“就学昨日在宇文赞读那听到的东西”。 今天太子是不会再来找妹妹去一起上学的。 她转头看看小豆丁宁福,“你今天想学点什么?” 一个王朝的兴衰可能和宦官有关系,但不会是决定性关系,因为哪怕是宦官权力大到夸张的汉唐,他们依旧需要依附在皇权这棵主干上,而无法自己扎根泥土,独自壮大。 所以“处心积虑打宦官”从来不在赵鹿鸣的“提醒事项”里,问就是靖康这仨皇帝一个比一个拉胯,他们三个心灵残疾的打不掉,打一群身体残疾的有什么用呢? 但今天赵鹿鸣开始认真思考“打宦官”这个议题了。 也不是她自己突然龙傲天,而是下课回到韦氏宫中,一开门,满屋子金灿灿亮晶晶的小玩意,瞬间闪瞎了她的狗眼。 “是爹爹送来的吗?” 朝真帝姬满脸天真可爱,眼睛亮晶晶地问。 韦氏神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把那些话都收起来,笑道,“是郓王妃所赠。” 宫中这几位大宦官,都与郓王很是亲善。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6. 第六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七章 今日官家不在宫中,在艮岳。 他要在这里见一位非常重要的臣子——不是臣子进宫见他,而是他专程出宫来见这位臣子。 一位身形极其巨大,在艮岳的池中央站定,那顶天立地的身形立刻引来一阵赞叹。 这样的臣子,忠心耿耿,日日夜夜镇在艮岳的万石之中,为大宋谋福祉,为万民开太平,怎么说?大家说,怪不得官家喜爱,加封槃固侯,这样讨人喜欢的一位忠臣,应该!应该! 官家眯着眼,细细看,时不时上手摸一摸,拍一拍,收回手时捻须笑一笑。 “端俨挺立,真如真官神人,”官家赞叹道,“白乐天其言是也,嶷嶷然岂非望而畏之?” “有真人降世,才有神石追随,否则此石只该仙山有,如何会不辞辛苦,来到真人面前呢?” 真人的眉眼弯弯,显见受用极了。 “你们为槃固侯之事,也是尽心竭力,”真人叹道,“我都看在眼里。” 李彦嗓子突然就哽咽了几声。 “只要真人得证仙果,奴婢们辛苦些,又算得什么?” 他说完这话,又偷偷看了官家几眼,仔细观察过脸色后,才轻轻地,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官家不是个迟钝的人,他既擅画,又擅字,还擅弄权,是个极其聪明,极其敏感的人,李彦一叹气,他立刻就察觉到了。 “何事?” 李彦便小心地露出为难神色,又为难,又苦恼似的向后看了一眼,“仙童将封……” 仙童将封,但怎么封呢? 是给她新修一个道观,还是将宝箓宫赐给她?又或者再给她些别的什么东西?土地?奴仆? 当然,李彦有的是钱,他四处搞钱搞土地,两只手抓着金山银山,所以给朝真帝姬再怎么准备东西,对他而言都是九牛一毛,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彦一提起仙童,官家自然就想起仙童身上还有没处置的事。 官家那细长的眉就轻轻皱了起来,向后望了一眼。 身边花团锦簇似的围着的人太多,仙童的个子不够高,根本挤不到前面来。 “她这两日可曾又淘了什么气?” 李彦躬身,“资善堂回报说,仙童这两日用心读书,与姊妹们亲善,都是极好的,只是看着像挂念宇文赞读,却也没说什么。” 官家半晌不语,冷哼了一声:“他是满腹经纶,只是太有主意了些,不当留在皇子们身边。” 这句话一出,李彦就算放心了一半。 但只放心了一半,李彦想,还没完。 宇文时中有主意,乱教书,这并不是大的过失,官家可能会将他换一个位置,甚至遣出京,但也仅此而已,这事儿就算完了; 但如果宇文时中得了太子的授意,有意教帝姬这么说的呢? 帝姬长年在宝箓宫不假,可太子的手要是伸得很长,那什么事儿都能硬说得通啊! 李彦心里有个算盘,想构陷太子倒也不难,除却从宇文时中这下手外,他还有好几步棋可以走。 不过他准备先动一动眼前不那么重要的棋子,比如说哄骗恐吓一个十二三的小女孩来,说点言不由衷的话。 那位帝姬说是仙童,从小到大哪得过什么人的关心呢? 她要是个愚鲁的,贪婪的,见到那一屋子金灿灿的小玩意儿,她就该感激涕零地为郓王殿下赴汤蹈火,冲锋陷阵; 她要是个聪明的,胆小的,在随口同宁福帝姬聊起过财货之事后就立刻得了这一屋子的财物,她也该明白这些东西的分量,以及郓王殿下的分量; 况且哪需要她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呢?只要她在官家面前承认,她所知道的关于燕云,关于张觉的事,都是从太子和宇文赞读那听来的,就够啦! 赵鹿鸣突然打了个喷嚏,曹二十五郎下意识地取出了帕子,刚想递给她,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们也在艮岳,仙童是要跟着来的,但官家这两日故意冷落她,她只要在官家深情抚摸槃固侯时跟在后面点一卯就够了。官家不和她说话,其他人也不会故意和这个麻烦的小女孩聊天。 那艮岳这么大,等官家摸够了石头,开始和大家聊天时,她就可以抓紧时间溜走,随便在艮岳里逛逛。 一逛就逛到了曹二十五郎。 池边有柳树垂下万条绿丝绦,每一棵树都是极粗壮的,一二人不得抱拢,初时这就令人感到惊讶,怎么新修几年的艮岳竟然有这么多长成的大树呢? 但现在没人惊讶了,有那位顶天立地,拆了城墙才能进城的槃固侯在,什么古树进不来呢? 曹二十五郎是专程跑来找她的,但态度就像后宫那位光献皇后曹氏仍在一般,清清朗朗,大大方方。而且他又像是特意打扮过似的,尤其是那张脸,她怎么看都觉得涂了粉……还挺厉害,从鼻头到鼻翼,都不浮粉。 她这么盯着他看了几眼,这位美少年就脸红了。 白净红润,光泽通透,感觉是很名贵的粉,她想。 美少年似乎低头咳嗽了两声,再抬头时才恢复了温柔亲和的面容。 “我有些修真上的疑惑,想要求教帝姬。” 他说完之后,脸上露出微笑,又看向她身边那几名随侍左右的女童。 “你们远些看着就是了,”她说,“别让郓王妃再破费了。” 美少年那张白净红润的脸就绿了。 “帝姬在宝箓宫中行止言谈,”他说,“也这般率直吗?” “你们求神拜佛时不是都很率直吗?”她反问。 “僧人们也会讲几句似是而非的偈语啊!”美少年抓狂了。 她看看这娃子额头冒青筋的模样,倒觉得他脸上的不是粉,是不知道临睡前刷了啥硬养出来的冷白皮。 “我们有玉清真人撑腰,”她叉腰道,“我们不用费那个劲。” “你怎知官家会替你撑腰?”曹二十五郎急道。 进入正题。 曹二十五郎说,“你切不可再提及一句宇文赞读。” “不然呢?”她问。 “你就要被牵扯进极大的案子里。”他说。 他说完这句话,觉得似乎又太重了些,呦呦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这个年纪,她懂得什么,又经过什么风浪?那必定是吓得脸色煞白,话也说不完全,只能两只眼睛噙着眼泪,惊慌失措。 他是很后悔的,话一出口,就想好了怎么温言劝她几句,又想到要是自己劝不好,还可以请韦娘子出面,唉,唉,还是自己不太斟酌言辞的过错。 虽然话是那一瞬间出口的,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想了很多,他甚至也想到怎么样准备些精巧有趣的玩意儿,悄悄求人带进宫,算是给她赔的礼…… “哦。”她应了一声。 曹二十五郎呆滞地看着这个梳着光溜溜发髻的青衣女童,看她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 “你不怕么?”他下意识地问。 “不怕,”她说,“就跟买股似的。” 曹二十五郎眼睛很缓慢地眨了眨,“‘买股’何解?” 她不答,只用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望着他,于是这个少年一下子意识到,她手里是有些什么东西的。 “你可是知道些什么?”他问完,又急促地追加了一句,“你若是知道些什么,更要加倍小心,帝姬,帝姬,你可知当真牵扯进来,会有何后果?!” 她摇摇头,“你说。” “若官家当真气急,”他道,“他是会将你发配出京的!” 宇文时中被贬已成定局,虽然他只是被停了课,但宫中也不只有郓王的耳目。 或者也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替郓王干活的人,同时也在替太子干活,两面讨好,谁都不得罪。 就在官家深情抚摸槃固侯的这天夜里,宇文家的府邸里灯火通明,好一群文官也开始了他们的反击。 直接打郓王吗?有点难度,不说官家疼他,认为诸子之中他最类己,就说郓王本身是个能在科举中一路过关斩将拿到状元的奇才,他也不可能是个揣着把柄满大街走的人。 所以就像李彦冷不丁打了太子器重的宇文时中,东宫要反击,也得选个郓王器重的目标。 他们议论了一阵子,再看看郓王身边那几条叫得最响的狗,并非每个人都无懈可击,比如说李彦,他在外面捞钱捞得丧心病狂,无数百姓因为他的圈地运动而被搞到家破人亡,真如柳宗元所写的那样,号呼转徙,饥渴顿踣,而后在颠沛流离的路上死者相藉。 于是有人说,咱们搞李彦吧? 蹲在家里的宇文时中就摇头说,写这么一份奏折给官家是没用的。 官家不看,官家不信,官家觉得李彦一个小小的宦官能替他抓大大的钱,帮他安心修仙,这功劳太顶了。 至于民不聊生,至于农民起义,不是有童贯去镇压了吗?不是镇压成功了吗? 必须找到官家会忌讳的事——他们议论了一阵后,达成初步共识。 但这几个宦官,还有那几位相公,坏但不蠢,他们那不走正路的脑子都用在官家身上,哪还会犯官家忌讳呢? 宇文时中会犯忌讳是因为他压根就不想讨好官家啊! 于是话题陷入死局,直到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开口: “我听说……那位朝真帝姬,是位极早慧的帝姬,她似是知道些宫闱之事。” “但问题是,如果我被发配出京,”朝真帝姬认真地问曹二十五郎,“我会去哪?”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7. 第七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八章 北宋开国以来,公主的地位都不怎么高。 这似乎是与太祖皇帝的处置有关,当他用阴谋和手段从孤儿寡母手中夺取了天下,而非堂堂正正以布衣提三尺剑开国,他就必须支付这些阴谋和手段的代价。 太祖皇帝是个很有手腕,懂得恩威并施的人,他用“威”迫使那些追随周世宗的人向他低头,但也有“恩”安抚并收买他们。 不独那些有名望和力量的大臣,还有为他披上黄袍的老兄弟,他都需要从口袋里掏出一些东西来换取他们的支持拥戴。 他掏出来不少东西,比如爵位,比如土地,比如土地上的农民,当然他们还要世代约为婚姻,于是他又掏出了公主。 可这有什么错呢?士大夫们甚至连质疑也不会发出一声,他们真心实意地觉得,那些锦衣玉食的公主原本就只有这么点儿用途。 因而在讨论“如何干死政敌”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堪称十年寒窗最大目标之一的大事时,突然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公主拉进来,这就拉低了档次。 像是一群五彩斑斓的野雉里,突然钻进一只羽毛暗淡的隼。 有人立刻对这个提议表达了质疑:“问计于稚童,岂不可笑?” “诸位皆是饱学之士,彼不过一总角女童,这岂是可笑,简直是荒唐!” “可赞读这事,听说便是由她而起……” “若她为郓王所用,反诬季蒙呢?” “官家圣明,岂会相信稚童之语!” “她是道士们公断的仙童!官家这几日已着手为她加封号了!” 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密谋集会突然就陷入了一片轻微的嗡嗡声。 官家当然是不圣明的,他这几十年来干的各路荒唐事是真正的罄竹难书,据说宫中还留了一条通往李家的“潜道”呢!那反过来说要是李家有点什么想法,是不是还能偷偷摸摸带队复刻一把仁宗惊魂夜啊?! 有人轻咳了一声,将这群文官们从无边无际的牢骚中拯救出来。 “若她是一位皇子,”风暴中心的宇文时中说,“你们还会这般小觑了她吗?” 自然不会,但这个假设有什么意义?皇子与公主总归是两种生物,排位再靠后的皇子内心也总有一股隐秘的期望,这期望与生母地位、名望才学、君父是否偏爱都没有关系,只要他是个皇子,他天生就对那沐浴在无尽光辉中的御座有着毋庸置疑的继承权。 虽分先后,但天意从来高难问,英宗皇帝在二进宫三进宫那许多年里,难道能想到他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吗? 他们再怎么小心伪装,寄情山水字画,心底都不会忘记这一点——公主如何能比,又拿什么来不令群臣小觑呢? “她能有什么见识?问她又有何益?”仍有人不服气。 宇文时中声音极淡,“她能劝官家不可草率封赏张觉,见官家不为所动,又劝官家既赏张觉,来日便不可出尔反尔,行二三之事。” 有此忧国之识,非寻常稚童可比。 一片沉默中,有人被说服了,情真意切地叹一口气。 可惜是个公主,幸亏是个公主。 “既如此,”那个叹气的人见别人都没说话,又悄悄开口了,“该如何与帝姬说以利害?” 在座的文官虽然没有宦官们拍马的脸皮,但对细微处察觉之敏锐并不逊于那几个大宦官,突然就有人看了一眼:“彦立公这是急了?” 被称为“彦立公”的是个黝黑脸燕赵汉子,一听这话真就急了,“我既得宇文公青眼,又蒙太子礼遇,自当尽心竭力罢了!” 有人促狭地互相使了个眼色。 在一群皮肤白皙的文官之中,这人像是脑门上顶了一块灯牌:我是转学生,快来霸凌我。尽管这个转学生拿到了校长颁发的一串儿三好五好学生头衔——他是个延康殿学士、提举上清宫、从一品光禄大夫——但大家看他依旧是个异类。 没办法,这位原名马植,现名赵良嗣的光禄大夫是个弃暗投明从辽朝跑过来的,那立场就天然要受到质疑,哪怕他帮忙保媒拉纤,订立了宋金之间的海上之盟,大家也依旧看他是个脑后有反骨的,那必然是不会有太好的脸色。 于是主持人宇文粹中伸出一只手,打断了这场体面人之间的霸凌,将扯远的话题再扯回来: “令曹二十五郎去,如何?” 宇文时中想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曹二十五郎虽说年纪小,到底是个男子,频频出入宫闱,终究不妥,”他说,“不如请一位夫人入宫……” “哪一位夫人?” “帝姬与外男交谈时,遣散奴婢们于近前,十分不妥。” 她闭着眼睛,躺在帐中,一声也不发。 外面似乎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隔着窗,将潮气轻轻地送进来,在这个烛火昏暗的屋子里流淌开来,再慢慢爬到墙壁上,房梁上。 最后一起压向她的床帐。 有无形而腐烂的手轻轻拨动帘帐间的缝隙,那些繁复而精巧的饰物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声,很快又被这低低的训诫声压下去。 女官还在继续说些什么,白日里在人前不说,夜里在人后说起来。 她说帝姬年纪小,又不在宫中长大,缺了管教,这就需要女官们更加严格的教导。 否则呢?帝姬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但女官似乎洞察了她的想法——这样有资历的女官,总是见惯了天真幼小的小女孩的——她反问了自己一句,并且流畅地又将她的话讲了下去。 否则的话,帝姬将会失去父兄的疼爱,那是天大的事! 帝姬翻了个身,像是听了她的话,又像是没听。 守夜的女官仍然在讲,不听女官的话,失去父兄的疼爱后,她就没有一份好妆奁,也嫁不到一个好人家,哪怕她是帝姬。难道被驸马厌弃,被翁姑厌弃的公主还少吗?那些公主的下场有多么凄惨,她不知吗? 她这样讲着些自己也几乎全心全意相信的事时,帝姬突然从床帐里坐起来了。 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火下闪着冰冷的光,吓得女官的心猛地停了一拍。 “我没钱。”帝姬开口,说了一句很突兀的话。 女官愣了一下,不知何意,但帝姬很快说了下去。 “虽说郓王妃送了些东西过来,但我也不准备赏赐给你们,所以你们将我的事告知别人,多赚一份禄米,我是不怪你们的。” 女官意识到这个还未及笄的女童在讲什么可怕的话时,她已经隐隐后悔于自己那多余的善心,但帝姬的训斥还没完: “但你在宫中做事,却连个‘忠’都做不到,就别讲这些道理来糊弄我了。” “噗通”一声,女官跪了。 虽然跪了,但没完全跪,至少舌头还没跪: “帝姬年纪尚幼,我们照顾帝姬的,第一要务自然是将帝姬日常之事奏上……” 她提心吊胆的,以为帝姬还要不服气,再反驳她几句时,帝姬突然一转身又倒下了。 “我同女官说着玩的,”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孩童的天真稚嫩,“你跪什么?” 说完了这句,她就不再出声了,又过了一会儿,窗外的雨声渐响。 女官悄悄探头看过去,似乎帝姬是真的睡着了。 她有些忐忑,但终究还是放心了。 毕竟是个小孩子,她想,只要唬住了帝姬,那些话仔细教给她,待两日后官家问起,只要帝姬对答如流,自己后半辈子的养老就算是成了。 雨停了。 七月初一,已进了七月,中午还是极燥热的,可早晚已经有了一丝凉意,尤其是在这雨后的清晨,有凛冽的风自北国而下,席卷进这个逼仄的小院里。 一般来说宫中的帝姬们每逢正日子总该去看看大娘娘,奈何官家的上一位皇后在两年前去世了……按照官家的说法,是被崔庶人咒杀的。 宫中虽然没有大娘娘,但有一位乔贵妃,四十岁左右,资历老不说,一口气为官家生了七个儿子,还接手了宫中许多庶务,这就成了大家心中下一任皇后最可能的人选。 大家都去看看乔娘娘,赵鹿鸣也不能太不合群,早起洗漱完毕,也就出门了。 太子妃就是在路上偶遇的。 这是位长得非常显眼的贵妇,就是那种在美貌的宫妃、宫娥、帝姬之中,仍然能美得鹤立鸡群的大美人。 赵鹿鸣就觉得如果自己长了这么一张脸,她是会非常骄傲,出门都必须只能用下巴看人的。 但太子妃朱氏就握了她的手,很亲切地夸了她。 “呦呦又长高了,你哥哥还同我夸了你,说你极有见识来着。” 她突然高兴起来,“真的吗?” 太子妃看看周围,有女官悄悄捂住嘴笑,太子妃也跟着笑。 “我不骗你。”她说。 “我还以为嫂嫂会觉得我只是个稚童,”赵鹿鸣笑道,“不该冒冒失失,操心国事呢。” 太子妃的眼神忽然动了一下,欲言又止似的,但她最后还是伸手去理了理这个小姑子的衣襟。 “赵家的子孙,”她轻声道,“该似你这般。”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8. 第八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九章 太子妃朱氏,也就是仁怀皇后朱琏,在史书上可称一句挽救赵宋皇室尊严之人。 挽救的方法也很简单,她的丈夫,她的公公,还有无数赵家的子孙都在忍气吞声给金人上奏表——被俘的是臣,没被俘的也可以臣构言——并且为自己用尊严换来的苟延残喘沾沾自喜时,朱琏不忍了。 她上吊一次,被救下,而后又投井自尽,用近乎激烈的决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现在的太子妃还不是那个愤怒而绝望的女战士,她在最好的年华里,享受平静的生活,并且非常乐意为自己的身份尽一点义务。 她走在宫道上,自然地示意自己的宫女后退几步,让出她与小姑子亲亲热热聊天的距离。于是东宫的宫女们止住了脚步,而朝真帝姬的宫女们也就不得不跟着止了脚步。 “宇文赞读或许要离京了。”她这样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说。 “他是位很好的先生,”赵鹿鸣说,“没机会多听他的教诲,是我福薄。” 太子妃微微侧过头,轻轻看她一眼。 “赞读说,就算他不能再教帝姬也不要紧,东宫仍有饱学之士,”她说,“你若是学业上有所疑惑,派人送信来便是。” “我送信去东宫,”帝姬停了停,“难道不会被有心之人忌惮吗?” 太子妃似乎冷哼了一声,“忌惮你这么个小小女郎,也是不怕人耻笑。” 她的脚步忽然停下,于是身后十几米处,一群宫女也跟着手忙脚乱地停住脚步。 “张觉之事,我虽不知究竟,但毕竟是国家大事,”她说,“只有谄媚奸佞之辈,才会不思为君父分忧,反倒一心鬼蜮,阴怀异志。” 这对话很是鲁莽,也很是僭越,尤其不该由嫂子同小姑说起。 太子妃领任务时,太子也不可能嘱咐到这个地步,估计还是她自己平日在宫中装贤惠菩萨,不发一言,现在碰到一个比自己还胆大妄为的,就偶尔讲两句心里话。 一方面拉近距离,一方面也能解解压,恢复一下理智值,否则对着这么个国事不着调,家事也不着调的君父,谁心理压力不大呀! 但不管太子妃讲这话是为了谁,赵鹿鸣听了都感觉自己被刷了一波好感度。 “兄长与嫂嫂一心为爹爹,为大宋,我虽长日清修,心中却也是明白的,”她握住嫂子的手,“虽说我年纪小,也总想为大家分一份忧哪。” 太子妃也握住了她的手,那双静而多情的大眼睛竟然红了眼圈儿。 “你……”她欲言又止,“虽说是我来寻你,到底你也该多顾着些自己。” “不要紧,嫂嫂,”赵鹿鸣中止了这场危险的对话,“就在这几日,你且看着就是。” 平日都待在艮岳享受绿色生活的君父不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有多么不着调,他觉得自己特别着调,着调极了。 王黼王相公给他出主意,今年喜事连连,祥瑞频出呀,官家何不庆祝一下?什么?劳民伤财? “官家何以节俭太过,令臣下们都心疼呀!” 王相公又是急,又是心疼,那一旁的宦官就可以接腔了: “岂止相公们心疼,就是我们做奴婢的,每日里看见官家常服不过布衣,膳饮不见荤腥,心里也疼啊!” “三代以下,可有官家这样的圣君吗!”王相公声情并茂,“若无这天一样高的功绩,岂有海一样深的福泽?!仙童降世,奇石镇国,收复燕云,四方臣服,这都是明证呀!” 君父爱听,君父微微眯了眯眼,“只是神保观神诞辰刚过,不当太过奢靡。” 况且君父是个完美主义者,就算给自己脸上贴金,那也要贴对称了才行,前三项有是有的,可第四项就有点勉强,无论是北边的大金还是西边的大夏,哪个也不服你啊,就连垂死挣扎的大辽都能暴起抽你俩耳光,文治武功,你说来不惭愧吗? 一提到二郎神诞辰这个道家节日,官家就陷入沉思,一旁的宦官和下面的王相公又开始眉来眼去。 “数日未见呦呦,若不是封赏之事耽搁了,早该让她回宝箓宫的,”他说,“宣她来华阳宫吧。” 有宫女在路上细细地教过。 郓王不是傻子,威逼利诱也要做得自然漂亮,于是教的话里就藏了许多技巧。比如说官家是何等睿智的人,什么听不出,什么猜不到呢?所以关于宇文赞读的话,不要一开始就忙着说出来,要等。官家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只有提到读书之事,亦或者前番张觉之事时,你再说出宇文先生的名字,还可以捎带上两句太子。 宫女教时是充分考虑了一个十二岁小姑娘脑容量的,不仅反复地说,而且在领着她来艮岳的路上,又教她一个PLAN B: “若是一时情急,帝姬说不出口,那便不说了。” “不说了?”她好奇,“不说了会不会要我退回那些金银啊?” 车里静了静,“帝姬万不能再出此荒唐之语!” 那就不说了呗。 “若帝姬一时忘了奴婢们的叮咛,”宫女说道,“只要装出害怕的神情,向官家请个罪,就是了。” 就是了?就不退金银了?这么容易的吗?她只要告罪,连状都不用告,剩下都靠官家脑补吗? ……细想想也是。 这么点破事能折腾这么久,就连张觉本人如何封赏处置都没人关心了,还不是因为从官家往下,人人脑子里都只有这点破事吗? 她依旧是穿着青色的对襟道袍,踩着黑布鞋,梳个光秃秃的发髻,施施然地走到官家面前,行了一个礼。 “爹爹。” 爹爹满脸慈爱地招招手,令她到面前来,指了指下首处的小圆凳,又指了指一旁摆着的点心。 她坐下,拿了块点心放在帕子里,爹爹见了便诧异: “呦呦,怎么不吃?” “爹爹所赐,不当辞,只是在爹爹面前独自吃东西,不孝不敬,”她说,“因此准备带回去吃。” 爹爹忍不住开始乐,周围作小童打扮的内侍也跟着乐。 “你才多大,”他说,“倒有这些念头。” 她将点心包好,揣进怀里,“其实是怕爹爹问话,我吃得满嘴渣子,倒难看。” “难道爹爹会笑你吗?” 帝姬眼珠转来转去,最后吐出两个字,“难说。” 仙风道骨的爹爹被逗得哈哈大笑,一旁当布景板的王相公和也作道士打扮的梁师成都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帝姬这几日倒开朗了些,”梁师成笑道,“不似前几日那般忧心忡忡,倒像个小相公。” 这个话题就转过来了,如果真准备走郓王的路线,那就少不得讲几句宇文时中,再讲两句太子哥哥。 但即使不讲,对于郓王派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宇文时中是一定打掉了,谁也不指望小公主两句话就能再断太子一条手臂啊。 不过,无论是一旁站着的相公,宦官,还是稳坐钓鱼台的慈父官家玉清真人,谁也没想到她会说出什么来。 “以前为国事忧心,这几日做了一个梦,得了吉兆,”她说,“因此不害怕了。” 很孩子气,但这话由“仙童”说出口,就比孩子气多了一层微妙的意思,官家也收了笑容,微微眯起眼,“呦呦做梦了,什么样的梦?” 她扬起下巴,刚刚那种孩童般的神情就不见了,像是个真正已经成年的,有了阅历与修为的道人,肃然而郑重地注视着北面的天空。 “我曾梦见那边有极黑的云,云里有一头怪兽,头扮作金龙的模样,身体却像细狗,在云中吠叫不止,向我而来。”她说完这端,又加一句,“那时我在梦里,真是怕极了。” 这样的梦是有寓意的,于是立刻令官家沉下了脸,就连身后的王黼和梁师成也都收了笑脸,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仙童”,不知道她自作聪明,究竟想说什么。 “而后呢?”官家声音倒是很温和,“呦呦之后定然是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那极黑的云是向着我而来的,我在宝箓宫中时做了这样的梦,醒来一声也不敢吭,是以不曾向别人提起。可我在前日在宫中又做了这个梦,竟大不同了!” “如何不同?” “我梦见那黑云越来越近,云中那猛兽的吠叫也令我胆战心惊时,”她刚刚脸上的恐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全是一种兴奋,她伸手指了指西面,“那边却突然出现了极其明亮的霞光!” 霞光!七彩祥云!五彩霞光! “我看见了仙人踏云而起,斩落了猛兽的头!”她大声说道,“漫天的黑云一扫而空,澄净万里!” 所有人都跟着高兴了,至少表面上是高兴了,毕竟这个前半部分隐喻极其明显的梦有了一个好结局,那接下来大家就得一连串儿地恭喜官家。 仙童是真的!仙童的梦也是真的!我大宋自有诸天神仙在,自有玉清真人在,岂会怕那些魑魅魍魉呢! 这是个好兆头哇!听说金酋完颜阿骨打病重,说不定也就这几日了! 恐怕真就是这几日,就要有好消息传来了!官家!要不咱们先预备起庆典吧! 但是,仙童的梦是到此为止吗? 官家不满足,再问问,那个“西面”是哪里啊?是哪一户人家吗?门庭上有字吗?庭院里有摆设吗? 仙童想了想,比比划划,“那必是在城内,只是许多屋连着屋,我是记不得的,只记得仙人登云而去时,有玉芝生于堂柱,满室异香!” 一旁的王相公眼睛突然亮了! 他家的堂柱上,确实生了这么一株玉芝!这事儿只有他家人知道,断不会传到帝姬耳中—— 天大的富贵!天大的功劳!这是郓王的好兆头!也是他王黼的好兆头! 他!要!白!日!飞!升!了!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9. 第九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第十章 “这事儿蹊跷,”梁师成说,“朝真断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 汴京城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号称“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 平民百姓的三间房就能卖出几千贯的价钱,要是个略有些头脸的商贾或是小官吏心中不足,要再加上一个小院,那院子也不必多周正,轻轻松松就要超过万贯了。 所以一家子挤一间屋不是什么稀奇事,三间房的院子住上十几二十口也是稀松平常。 房价太高了呀! 汴京的平头百姓,一个月也就一贯钱上下的进项,要是靠自己,那是一辈子也买不起天子脚下一间泥屋的。 所谓“万贯家私”,在这里实在是连夸耀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说的都是市区略外围的地方,要是往里走,那又是另一幅模样。 一扇扇朱门,一座座绣户,看看那气派的门庭,再看看一眼望不到头似的围墙,似乎土地价格又极便宜了。 墙内有池边柳,有水中亭,有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还有荡秋千的佳人,嬉笑着追逐打闹,偏惹得走在墙外的人徒增烦恼。 想那佳人该是生得如何明眸皓齿的有,想那佳人怎么就能住得上这样的房子,自己怎么就头上无片瓦,脚下无立锥之地呢? 当然后一种很少,毕竟皇宫外围这一圈都是达官显贵们住的,人家自有巡逻的健仆,墙内有,墙外也有,要是个泥腿子在人家墙下走走停停,被当了贼呵斥几句算是极客气的。 一个心情不好,人家拎了木棍过来,腿骨都要敲成三节哪! 这样一片片的房屋里,王黼的宅邸也称得上其中的佼佼者。 他嘴甜心狠,懂得奉承官家,也懂得如何大把往怀里捞钱,他还很仔细,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少花点钱。比如说谁家的妻女生得美,他要是花大价钱,说不定也有那等没骨气的就让给他。可他有一门不花钱的小技巧: 他会上奏章,往官家面前告状。告状的理由自然不能说“他家的小妾不给我睡”,但可以换一个理由把人家全家都流放去吃荔枝,专剩一个美人拉到自家府邸里。 有人不信服,认为凭什么他弹劾,官家就认呢?那弹他成不成?可弹劾的手艺大家都差不多,说恭维话的手艺谁也不如他。王相公就是会拍马屁,不仅会拍官家的,官家身边的皇子、妃嫔、宦官、宫女,他也一概小心侍奉,言语自然是熨帖舒适的,金帛贿赂则更令人印象深刻,保准每个人看到他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除却官家,他拍得最卖力的当属两个人:郓王赵楷,宦官梁师成。 而今梁师成就在这位王相公最喜欢的一间屋子里坐着,周围的金碧辉煌是不必说的,还有那些从各处巧取豪夺来的奇珍异宝,明珠美玉,也炫耀似的摆了一屋子。 只是婢女和美人都退下了,屋子里除了这些玩意儿之外,拢共只有这么两个活人,看着就不像个正经人住的地方,倒像是龙宫下的宝库,冷冰冰的再没有人气儿。 但梁师成不在意,这位皮肤白皙,相貌秀雅的中年宦官的眼睛比这屋子还冷,冷冰冰地吐出这么一句后,就像是陷入了他的心事里。 “她毕竟生就生得就蹊跷,”王黼小心道,“许是真有其事……” 梁师成那双冰冷的眼睛就望向了他,里面再没有对着官家时的未语三分笑: “什么真有其事,她不过是个稚童,必是有人教她说这些话的。 但问题是,这话说出来总要有个着落,那“西面的屋子”,“屠孽龙的仙人”究竟要落在谁身上呢? 官家旁的事未必信她,可这话说出来又郑重,又合了兰公斩孽龙的道家典故——甚至连那孽龙的形状都说得那样准!这汴京城里有几个人知晓,金人仿效汉家王朝,也将龙作为皇室标志,可金人不晓得龙行于云间,他们是渔猎出身,自然与狗亲善,那龙雕出来,也就只剩一颗龙头,可身子却是狗的身子。 这样的事,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怎么会知道?官家听了,自然信服,放在了心里,可不就中计了! 她总是要捧个什么人到官家面前,说不准就是太子那一党的人,宇文时中是有可能的,但耿南仲是个胆小的,从不乐谈北面的事,那也可能是李诗…… 梁师成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就是想不明白这瓜娃子身后到底是什么人,教她说了这样一篇高明的话,可他心虽是乱的,眼睛却是亮的! 王黼只是一低头,又讷讷地说了两句话,些微的异常突然之间就进了梁师成的眼里! “将明有心事?” 王黼那张俊美的脸也跟着飞快地扬起,两只清澈又明亮的大眼睛闪闪地望着提拔他,举荐他的干爹,“只思如何为恩府分忧罢了。” 被称为“恩府”的梁师成仔细看了他两眼,忽然又挂起了一张笑脸,“咱们的王相公,难道是没有美人在侧,便无心国事了么?” 他说完之后故意停了停,又调笑道,“若真如此,不如去厅堂叙话,将明思绪清明,到时必有高见——” 王黼脸上忽然一闪而过了慌张,哪怕是梁师成这样的人精,也只捕捉到一瞬。 “恩府如何拿我打趣,这城西虽多佛寺,但道观总能寻到几家,我慢慢探访便是,官家这几日还要忙于封赏之事,何劳恩府忧心至此呢?” “你既这样说,”梁师成笑道,“我便放心了。” 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心了,就刚刚王黼那躲躲闪闪的目光,梁师成只要一想,立刻就明白他心里是怎么盘算的。 王黼就是这样一个人,生得极漂亮,又有风度翩翩,又有善辩口才,可皮囊下的里子是早就朽坏了的,又贪又蠢,上不得台面。他多半是打听过怎么在柱子上生玉芝的事,就算生不出,他装神弄鬼也能寻一株来,贴在自家堂柱上。 因为他对朝真帝姬的这个故事反应整个就不对劲儿!他不是狐疑的,忧虑的,而是期待甚至惊喜的! 至于堂柱上生出玉芝的事,梁师成虽不知道——毕竟他来王府是不走正门的——但猜得也不会差太远。归根结底,王黼一起了依附“祥瑞”的心,又遮掩着不肯同他讲明,必是有更大的图谋了! 问题是王黼要是造祥瑞成功,真在官家心里往前走一步,超过了自己,他会做什么呢? 回过头来提携当初曾经低声下气,小心恭维过的恩府吗? 按说梁师成不该想这么多,他俩一个内一个外,王黼但凡不发失心疯做手术去,他就应该继续恭维着官家身边的这位大宦官。 但梁师成见过王黼最奴颜婢膝,最不堪那一面,这细想就很可怕了。 要知道王黼不是什么下九流穷苦人出身啊!他是崇宁二年的进士!他二十四岁就考中了进士!这么年轻漂亮,出身清贵的一个人,什么堕落的苦衷都没有,他打从考中进士起!不对!他打从生下来,就是个坏种啊!这么一个新科进士赶着叫宦官爹,要捶腿给捶腿,要捧痰盂给捧痰盂,梁师成提拔是提拔他的,但心下能不防着点吗? 现下看看他的神色,再探听一下言辞,梁师成心里就有些眉目了。 “郓王殿下那边……” “嗨!恩府不必担心,”这位王相公一听就放下了心,“殿下信我服我,只要我去说以利害,什么事不成呢?” 虽一声声恩府叫得亲厚,可早就和郓王绑定得比他梁师成还要亲近了,那还有什么可说呢? 梁师成再没什么疑问,他微笑着,颇有风度地点一点头,“既如此,将明放手去做便是。” 七月里,天气又热了一阵。 趁着七夕,汴京城也热闹了一阵,各色玩具卖得都极好,帝姬沐浴玩水时想要个小黄鸭,她偶然提一句,曹二十五郎很快就送来了一堆各式各样的黄蜡水鸟,什么小鸭子啊,小乌龟啊,小鱼啊,那一兜子里还有几只被宫女们挑出来,竟然是个大雁!曹二十五郎才多大呀!连头发还没束起,就送起大雁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打趣,帝姬也不闹,还收下了那只大雁,传到官家耳中,又让官家笑话了一通。 “呦呦是我最珍爱的女儿,”他私下里这么对王相公说,“一想到帝姬下降,心中总是怅然啊。” 帝姬的封号是已经准备好了的,玉京微妙护法仙童,听着有点不正经,但考虑到官家的道号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那也是很微妙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官家好不容易提起了帝姬,那王相公就终于找到了机会。 “仙童所言者……不怕真人笑话,臣早年一心经学,是不怎么熟悉道家神仙事的。” “你们这些相公,本就是要你们治理朝政的,”官家半躺在椅子上,正欣赏自己画的好一副工笔图,没走心,也跟着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要你们一个个也修道,你们岂有那个仙缘?” “只是……臣家中近日出了一件怪事,”王黼小心道,“臣的堂柱上,竟然生出了玉芝!” 官家从椅子上坐起来了,微微弯着的眼睛也睁圆了,直直地看着他: “王黼,你说什么?” 王相公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将腰腹紧紧地贴在地上,那屁股就撅得很不成个体统,“臣原不欲张扬,此事鲜为人知,只是仙童这个梦!臣不敢欺瞒真人!” 官家沉默了许久,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扶起。 那双手呀,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握得王相公的小心脏,扑通扑通! “今日,”官家说道,“今日便去卿家一观!” 皇帝出宫通常是场面很隆重的,要鼓吹,要斧钺,要甲士开道,还要驾金根车,驭六马。 不过后世的人都知道,宋徽宗出宫不需要这许多场面,不管是他主动出宫还是被动出宫,不管他是去见心上人还是去何谈,反正他真是个出宫老手。 一行人轻骑简装,就这么从艮岳出来,一路奔着王相公那气派的府邸而去时,东宫忽然迎来了一位很了不得的客人。 就连太子听说了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匆匆忙忙赶来准备接旨。 但这位面白无须的大宦官一见到太子,立刻就激动地跪下了! 要说探查人心,恭维拍马,他梁师成还真是王黼的师父!一番天花乱坠,管教太子不失他封侯之位! 殿下哇!官家出宫啦!可了不得啦!他探听到了郓王一派的大阴谋!必须要来东宫报个信哇!太子啊!他一个作奴婢的,忠于官家是真,忠于太子也是真哇!官家千秋万岁,踏道登仙之后,除了太子,还有谁能扛起大宋的一片天! 小黄鸭在水盆里漂呀漂,一会儿漂到荷叶下,一会儿又吓得鱼儿一甩尾。 帝姬得了这个新玩具,趴在盆边爱不释手,时不时用指尖推它一把,那黄蜡上了色,点出的黑眼睛就乌油油地看着她。 【你如何冒了这样大的风险,非要帮太子这一把呢?】 【我岂是帮他呢?】她小心地摸摸小黄鸭的头,【我这是帮我自己。】 干掉一个王黼,这不算什么,打得梁师成一个措手不及,让郓王一系灰头土脸,都不算什么。 她是一定要出宫的,但出宫不能只带上一群宫女,她们心眼是有的,因此想收买可以,但一来不牢靠,二来不能解她燃眉之急。 她必须展露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价值,一些让别人可以考虑将家中最不成器的那个庶子送过来,跟着她一起出宫修道的价值。 至于展露头角的路上到底是干翻一个王相公,还是连着那一群漂亮朋友一起折腾…… 谁在乎啊!靖康耻一来他们不是都一锅烩了吗!多活两年少活两年不都一回事吗! “真人!真人请看!”王相公走到堂柱前,指着那株小小的菌类,激动大喊,“玉芝生于堂柱,臣不敢欺瞒真人!”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10. 第十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一章 有穿铠甲的武官跑动,命令侍卫守在门的外侧,有内侍将门死死关住,守在门的内侧。 宫女们是早就不见了踪影的。 屏风黑压压的,半面乌云似的山,半面描金的亭台,将屏风后遮掩得严严实实。 于是偌大的东宫像是只剩下太子和梁师成两个人。 梁师成开了口,想要抱住太子大腿,太子却很犹豫,“呦呦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她这梦却要人命呀!”梁师成迅速地接了一句,并且在看到太子眉头紧皱后,又再接再厉地问,“殿下以为奴婢危言耸听么?” 怎么不算危言耸听呢?太子想了又想,也想不明白这梦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梁师成与王黼那样亲近,平日都是待郓王比待他更亲热的,那谁知道这个阉人心里想些什么呢? “殿下与郓王这些年争斗……” 太子忽然眼睛瞪圆,从椅子里站起身,“慎言!孤与三弟兄友弟恭,何来争斗!” 梁师成狠狠地往地上叩了一个头,“殿下!奴婢是已经将身家性命交在殿下身上,若奴婢语出无状,殿下拿了奴婢往官家面前就是!奴婢死而无怨的!” 那张平素笑吟吟的脸浮着一层决然的死白,那双眼睛里也满盛着黑云般的气势,太子一瞬间被吓住了,只讷讷了两声后,又坐回了椅子里,那声音也软了下去。 “卿有苦衷,但说便是。” 这事儿成了,梁师成心想,他原以为太子会更警惕些,也更强硬,有决断些,却没想到太子是个好的,或者说太子自以为是个好的。 他有善念,也有抱负,但作为人君,他是缺了一些决定性的东西的,那他就注定会被周围的人影响,最终软弱地落于他们掌中。 但这有什么不好?对于一个权倾朝野的宦官来说,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皇帝呀! 梁师成跑过来,实在不是因为这事儿对太子来说有什么要紧,而是他自己紧急规避风险罢了——这是一种直觉,也是一种模糊的逻辑推断。太子和郓王一直是斗而不破的,就像高太尉擅长的蹴鞠一般,你今日贬了我一个宇文赞读,明日我也能参你的王黼一本,这有什么了不起呢? 官家春秋正盛,高台观战,决战总在很久以后, 但现在朝真帝姬那个黑云压顶的梦却加速了决赛进程!王黼是要干大事的,可就连王黼也没想明白朝真帝姬的梦从何来!如果是陛下指使呢?如果这不是陛下指使,但陛下认为是某些人指使,要用北方两次燕京之战的失利扎筏子,向陛下发难呢?! 官家现在去了王黼家,是不是准备下场了呢? 最可怕的是官家下场也必不会先对两个亲儿子下手!老赵家的人,总比别人多一条命在身上! 那谁死呢? 王黼是可以死的,可他梁师成凭什么不能死呢? 所以他跑来东宫了,为自己再加一条命在身上。 “朝真帝姬只是个稚童,难道她自己能想出这一套话么?”梁师成谆谆善诱道,“若不是郓王,官家岂会驾幸王黼府上呢?况且无论是谁指使,而今走到这一步,殿下总归要警醒些,拿出应对才是!” 这一番话说得太子晕晕乎乎,下意识就问,“如何应对?” “官家担心的是金人,殿下只要拿出应对金人之策就是!” 太子的眼睛里满是迷茫,称呼也不知不觉变了,“梁先生有策教我?” 怎么没有!就等这句话!梁师成连忙凑上去,“光禄大夫常在宇文府上,多有来往……” 太子的眼神就变了。 卖赵良嗣,梁师成说,什么封不封降宋之臣,什么燕京之战,找一口锅让赵良嗣来背,他原是辽人,这锅他背不冤是其一;他又是河北大族,跟咱们汴梁人不在一个圈子里玩的,他背锅没人打抱不平是其二;他见天儿在朝堂上嚷嚷官家不当受张觉的降,官家早厌了他是其三; 有这三条,不卖他卖谁!殿下到时候迅雷不及掩耳地参赵良嗣一把,黑锅让他一背,官家自然神清气爽!殿下就转危为安了! 不仅转危为安!梁师成又拔高一截,大声道: “什么登云拔剑斩孽龙的仙人!殿下就是那位仙人!郓王的雕虫小技官家岂会勘不破呢?到时候自然知道到底谁才是真仙!” 仙人殿下听了这样的恭维,眉头就渐渐舒展开了: “听君一席话,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屏风后的太子妃听了,眉头皱得死紧。 还不知道官家去王黼府上究竟如何,这就三言两语间,先把赵良嗣给卖了! 官家在王黼这府里走,像是走在九华玉阙,星汉天宫,那堂柱上生出的玉芝倒是最不起眼的的东西了。 它确实是被着意打扮过一番,在舒展开的盖上涂抹了些星星点点,像是银粉之类的玩意儿,于是就更像一株祥瑞了。 但比起这座宅邸,它又完全是逊色了,因为这宅邸实在是美轮美奂,璀璨光华,比起皇宫也不逊色。官家穿着麻衣道袍站在这样华美的厅堂里,倒显得有些违和了。 但官家什么也不说,他只是看过玉芝后,赞叹几句,又开了王相公一个小玩笑。 然后他就开始在宅邸里四处走一走,四处看一看,看那数也数不清的一间间屋子,看屋子里走出的姬妾穿着鲜花盛开的丝绸,冰凉柔顺的青丝堆在上面。她们诚惶诚恐地俯倒在地,再扬起比鲜花更加明艳的脸。 官家依旧是笑眯眯地,儒雅地让她们起身,并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 他就这样由王黼陪着,直到在园子里看到了一扇小门,并不经意地问: “门后何处?” 有人比王黼更快地回了:“门后乃梁太尉府上。” 官家突然转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王相公:这位王相公,不声不响与内宦勾结,竟瞒了他这么久! 他是不曾写符,也不曾念咒的。 但有一场结结实实的风暴,自他眼中而起,并即将席卷整个朝堂。 赵鹿鸣啥也不知道,她回了一趟宝箓宫。 她既然被封为护法仙童,那就得准备斋戒沐浴后,再受玉清教主的封,而斋戒沐浴时是不能闲聊的,那自然也就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况且道士们根本不关心朝堂的事啊,他们只关心玉清师兄给不给自己道观批地,再批点儿地,要是不给,那是不是给别人了?真给别人了?那必须打杀了那个小妖精! 于是她就被关禁闭了,好在屋子不黑,沐浴的水也不冷,她偷偷带进来一只黄蜡小鸭子,漂在水面上,还能戳一戳。 爹爹说,等她受过封之后,就准备送她去清修啦。 去哪里清修虽没说,但她自己也能猜出个一二。 首先那些个兵家必争之地是不可能的,她再怎么早慧,到底还是个十二三的小女孩,官家不能拿她当惊【消音——】队长用,送到河北去殴打金人。 送去西北打西夏人也不行!一个道理! 南方倒是很好,江浙一代有许多神霄宫,有钱有势有土地不说,这些神霄派的道士甚至能“凌灭郡邑”,“恃势犯法,无复以州县为意”,可以说非常嚣张,那她要是去了,要钱要人要什么没有呢? 但这就要看爹爹心里怎么看她,她戳了一下小黄鸭。 要是爹爹只当她是个仙果,不提防她,她多半能去南方发展一下;要是爹爹提防她,不送她去南方,她没有钱,也没有狐假虎威的权力,只是一个光秃秃的被看管的小女孩,那真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她伸开自己的手掌看看,想看到些了不得的金手指,或者是玄之又玄的天赐之力。 她只看到了一双稚嫩的手。 黄蜡小黄鸭在温水里,缓缓地低下了头。 赵良嗣低着头,不说也不动,就静静地坐在宇文时中对面。 来宇文府上之前,太子的老师耿南仲已经寻过他,说过许多话了,那些话转述出来,宇文时中也半晌说不出话。 不错,他赵良嗣的官职爵位,全是官家赐的,他岂有一功可亮出来让大家心服口服呢? 偏他在朝堂上跳得高,一句句一声声非说不要收张觉,给金人南下的借口!他岂有什么本事,能立于朝堂上,当这个出头鸟呢! 现在好了!锅来了!背好! 官家赐的,官家再收回去,这很合理呀!况且官家只收他的官,不会收他的家产,他仍不失为富家翁,还有什么不知足! 再说了,等过了这个风口,太子岂有不念他的道理呢?必会寻一个空缺,令他起复,到时他不就被汴京城的士大夫们看重了? 所以说,明天太子参他一本,他一定要沉得住气,闭得上嘴,乖乖躺平背锅! 可这公平吗?凭什么呀?! 他今日被推出来背锅,仍能为富家翁,来日呢? 人人都以他为鱼肉,来日焉知没有抄家灭族的大祸,不明不白落在头上呢! 这个燕赵大汉跪倒在宇文时中面前,虎目含泪,“能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虽死无恨!只是求先生教我,来日如何避祸?” 面前这位清瘦文士沉默了很久。 “你家中可有十四五的幼子?” “我家四郎!我家四郎今岁十五,弓马娴熟,粗通诗书!先生可是想收他为——” 宇文时中深深地望着他。 “你可舍得送他去修道?”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十一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二章 百官大起居。 这个词有点别扭,可以用“上朝了!”来进行一个简单的替换。 所有重要的,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官员按照他们的职位高低排排队,鱼贯而入。 走路的时候是要守规矩,且从容不迫的,绝不能失仪。可这两日发生的事有些蹊跷,让有资格参与进去的官员感到心惊,没资格参与进去的感到兴奋和好奇。 于是满大殿除了飘着馥郁而凛冽的香之外,还飘着各色的眼光,以及数也数不完的心眼儿。 百官大起居时,官家也该好好地穿他的冕服,但众所周知,官家修道,皇帝的衣服就比不过神仙的衣服了,所以他今天也是穿了一件道士款龙袍来见百官的。 神情平静,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不开心的意思——前排的官员神情肃正,似乎谁也不曾抬头直视君王,但谁都仔细地将官家的神情记在心里。 今天看着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七拜”之礼后,有天真的官员这样想时,太子突然就上了奏表。 太子说,儿臣要弹劾!弹这个前番引起边患,破坏契丹百年之好,而今不思报国,又一心为金人说项的逆臣! 吃瓜群众们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弹赵良嗣嘛,这人原是辽人,是叛徒,原先吃辽人的饭,现在又张罗与金人联盟,可金人归还燕云那般不情不愿,这是他的错!还有两次燕京之战的失利,也都有他知情不报的过错! 亏官家特意许他姓赵!呸! 弹他断然没错的! 再考虑到宋金联盟时,他几度出使,在官家面前极受器重,赐姓赐官赐爵一个不落,财帛赏赐更是晃瞎了人眼,那大家就看他更不顺眼了! 凭什么他能从官家那捞来许多赏赐啊?弹他!弹他这个阿其那,塞斯黑! 太子一开口,下面的大臣们有噤若寒蝉的,也有立刻应声附和的,破船也有三斤钉,赵良嗣这儿却一颗都没有似的,没一个人替他说话。 于是大臣们又开始互相抛眼色了,赵良嗣抱太子大腿也算努力,这怎么一个朋友都没交下,还被主君给卖了哇? 闹哄哄一阵后,又静了下来。 有人偷偷去看赵良嗣,有人偷偷去看官家。 风暴中心的赵良嗣低着头,一声也没有,像块木头似的。 居高临下的官家面色还是平静极了,一点也不曾为太子的决断展露赞赏之色。 他只是一个个地看过去,将所有人的神情都收进眼中,最后看向赵良嗣。 “卿有何言?” 刚刚七拜过的赵良嗣就赶紧出列,俯倒在地,又拜上一拜。 “臣有罪。”他闷声说道。 官家那张端正秀雅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嘲弄。 “赵良嗣既受国恩,当思图报,却怀嫉恨之心,行进谗之事,近削其五阶,罢其官职,以儆效尤。” 嗨呀?这么快!不同相公们商量一下?也不多想想? 太子立在下首处,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轻易地削去了赵良嗣的官职,明明自己只是弹一下,作个态,这是不是太父慈子孝了? 他很紧张,还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保住了太子之位,但御座上的老父亲像是突然就开大了。 “王黼。” 王黼赶紧出列,太子一见他的表情,心里就是一沉。 王黼看起来真的是很开心,很开心。 他长得漂亮,身材也匀称,官服穿在他身上就格外的精神,待他利落又不失优雅地上前一步,抬起头望向官家时,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他的眼睛没有弯,嘴角也没有翘,那张漂亮的脸和其他相公们没有不同,依旧是肃正而内敛的,可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喜气洋洋的劲儿,就是那种藏着掖着不好意思笑出声,但只要一回家立刻就会官服都不脱,满地打滚的劲儿。 “臣在。”他说。 官家见了他那张笑脸,似乎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朕听闻京城市井有童谣,‘三百贯,且通判;五百索,直秘阁’,此何意耶?” 大殿里静得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王黼渐渐变得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这不该!这不该呀! 他捞钱是不错的,可捞钱有什么稀奇?官家身边这些相公、太尉、宦官们,哪个不捞?哪个不是在官家眼皮子下面捞?官家说什么了吗?官家也只管锦衣玉食,超凡脱俗地修他的道而已,从来也没管过他们这群手握权力的高官,为自己提升生活质量所做出的一点努力呀! 王黼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但空气却像是钻不进胸腔,闷得他眼前一阵阵发白。 他是个极善辩的人,他在一瞬间就想到九种为自己辩白的话术,九种! 但问题是,如果这个童谣只是官家拿出来安在他脑袋上的,最体面的一个罪名呢?他自己不是也想得很清楚吗?官家原本是不在乎他捞钱的呀! 英俊的王相公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上,他昏头涨脑,看不清到底哪一条才是深渊,他放眼望去,想要寻到一个可以救他的人,可所有人都收回了目光。 他只能靠自己了,他也像赵良嗣一样趴在地上。 “童言无忌,”他说,“有许多人如赵良嗣般,阴怀嫉恨之心,编出这些无稽之谈,官家岂可轻信呢?” 他充满希望地,甚至是哀求地看着官家,想要博得他一丝同情与怜悯,官家应该记得,他王黼不仅是他的相公,还是来日会为他斩孽龙的真仙啊!官家!你清醒一点! 官家听了这话,就又笑了。 “若非前番驾幸卿家,朕当真以此为无稽之谈,”他说,“就连后园一小门,朕的王相公也修得那般小心哪。” 王黼的眼前突然就是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二位被罢官的倒霉蛋被人搀出去了,姿态很不得体,但没有人笑。 相公被罢官了!这天大的事震惊了群臣,导致第三位被贬去四川的宇文时中没啥人在意了。 郓王一派自然是脸色惨败,可太子也是面如死灰哇!真不知道爹爹原来要贬王黼!早知道他就不卖赵良嗣了,丢人! 两位亲王都跟落水狗似的,大气儿都不敢喘,群臣就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尽量将自己的脖子往领口内缩缩,就像是农历七月份突然冷得令人无法忍受似的。 不知道官家还想再刀谁。 坏消息,官家还在继续宣旨。 好消息,这次,他不发刀了。 官家宣布,他最爱的女儿,朝真帝姬,正式被封为护法仙童,得到了十万贯钱,一座完整属于她的道观,以及道观周边的千顷土地。 她仍然只有十二三岁,但她的儿童属性只限于皇室亲眷内,虽未及笄,但她的社会属性已不再是儿童,而是兴元府白鹿灵应宫的主人。 称呼她道长可以,或者考虑到道教里有“人心方寸,天心方丈”的说法,称她为方丈也行。 朝真方丈就没绷住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念完后很不好意思,左右看了看。 钱给得不多,但绝对已经算意外之喜,但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至于为什么地比钱多出那许多,可能是因为徽宗朝和其他时期不太一样,徽宗这时候喜欢玩圈地运动,你说这地是你的,祖上都是你的,你有契纸文书,没啥用。只要李彦手下的“西城所”小黄门在你家土地上撒泡尿,或者是神霄宫的道士在你家田地里走一走,这地就是官家的,或者是道士的了。你说你颇有家赀,头上又有好几位青天,那都没有用。有的时候还是要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了没搭上京里的相公,有没有努力买官啊? 总之就是,爹给她的钱,是已经收进爹的小金库再拿出来的;给她的地,倒是不花爹一分钱,直接从“西城所”里划出来的。 至于清修的地点,倒是不算意外。兴元府在陕西汉中,是诸葛丞相战斗过的地方,留下了许多颇有美名的小吃……跑题了,神霄派是正一派天师道演化而成,正一派是符箓派的老大,祖师爷张道陵,在蜀地受太上老君正一盟威之道,从此扎根蜀地,到重重孙子张鲁时发扬光大,称五斗米道。 虽然被曹老板批评为“妖妄之国”,但汉中算得上是道士们的老家,在这儿修道,政治正确。 至于所谓白鹿灵应宫是什么时候修的,那肯定不是修的,大概率是原来就有的道观,翻修一下改了名字,小概率是原来就有的寺庙,翻修一下改了名字。 朝真方丈想到这里,又没绷住,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有人心情很复杂地注视着这一幕,窃窃私语。 “奴婢看不准,奴婢看帝姬,到底还是个簸钱的年纪,也该是个簸钱的心性,如何就引得朝堂这般动荡了?” “何其愚也,”康王悄悄嘀咕,“她能搅动朝堂,已是不可小觑了,若有那等不得志的奴婢,说不准就要跟着去,图一个富贵呢。” 康王身边的内侍想了一会儿,很是迷茫,“可她已被官家遣出宫……” “那她回不回来呢?” 这问题问住了内侍。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恍然大悟。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十二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三章 康王赵构跑到宝箓宫来,自然不是没事闲的。 他过来送贺礼,而且贺礼备得非常齐全,有一些送给白鹿灵应宫宫主的珍贵法器,比如某位仙师写的经,用过的灯,拿过的拂尘,随便一个拉出来都有几百岁的高龄,带去兴元府就很体面。 还有一些是给妹妹的书籍,《内则》、《女诫》之类的东西肯定要有,但也有史书和经籍,足见赵构是很用心的,这样搭配着送,谁也说不出不妥,至于妹妹爱看什么,天高皇帝远的,难道谁还能逼她吗? 还有一些礼物不能算是贺礼,这些是替韦氏带过来的。 有春夏秋冬各个季节,各种材质的衣物,考虑到她一旦离宫,不知道要几年能回来,每个样式都多做了几套尺寸略大些的,备着她长高了用。 这些衣服满满地装了几个箱笼,摆在一起比她都高出几个头去,朝真方丈见了就很不好意思,“小娘娘必是辛苦了的。” “确实辛苦,”九哥含笑走上前一步,“小娘娘这两年眼睛干涩,寻常不动针线,倒生疏了些,为你裁制寒衣赶得急,手上还扎了好几个针眼儿哪。” 她听了这话,眼圈儿就红了,声音也有些沙哑,“九哥千万替我转告小娘娘,一定要保重身体,努力加餐饭,我去了兴元府,不能时时写信回来……” 九哥的眼圈儿也红了,“这样的年纪,爹爹舍得送你去,小娘娘却不舍得,衣衫是小事,你身边务必带上几个得意的人,照顾饮食起居才是。” 有泪水从少女雪白的面颊流下。 她哽咽着行了一礼,“山高路远,她们岂无父母高堂?我为爹爹祈福,自是甘心情愿,她们又何辜呢?” “只有这一件事,呦呦千万不许推脱了去,否则莫说小娘娘,便是九哥也要日夜记挂你!” 九哥说,寻几个不得志的奴婢,与帝姬同去兴元府修道。 不仅内侍不明白,就连韦氏也不明白。 帝姬在她身边生活了几年,即便是个愚鲁顽劣的孩子,也该有些感情,何况这是个极聪慧,极懂事的孩子,因而作为养母,韦氏是很喜欢她的。 但喜欢,不代表能够全心全意付出,宫妃们养育孩子原就不必事必躬亲,何况这还是个养女,而韦氏并非膝下空虚,她是有自己的儿子赵构的。因而无论什么事,朝真帝姬自然要落在九哥身后。 诏书下来时,韦氏完全是惶恐不安的。 宫中有隐隐的流言,意指王黼被罢官完全是帝姬的手笔,这听起来就很可怕! 她那样一个稚童,竟然有那样深的心思!官家将她送去兴元府,是不是意味着官家厌憎了她,所以打发她出宫还不解气,竟送到那样天高地远的去处! 韦氏惴惴不安了很久,怕帝姬突然又回宫,又跑来她这里住着,再说两句了不得的话!天啊!千万不要牵连了她的宝贝九哥! 而后听说帝姬在宝箓宫受封,接着就要准备启程的事,她心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又却觉得怅然,复杂得不知道什么滋味。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给帝姬置办行李,前后为难时,赵构进宫了。 “选几个聪明机灵的宫女,”他说,“路上照顾呦呦。” 韦氏正做针线的手就一下子扎到了,猛地收回去,皱着眉头看宫女过来替她包扎。 那针线活是很精细的,赵构的康王府里总有几件她做的衣服,寻常不穿,节庆时入宫穿在身上,也是母慈子孝的一段佳话,只这一件上滴了血,很有些可惜。 但赵构的注意力不在此,“小娘娘,你可是舍不得?” 韦氏低了头,“她惹了你爹爹。” “她有那样的心机,岂会不知如何进退?” “她还惹了梁太尉,王相公,还有太子和三哥……” 赵构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小娘娘,”他说,“你当听儿子一句话。” 宫中那么多帝姬,有官家不重视的,也有官家格外疼爱的,她们其中有一人能搅动朝局,一己之力得罪这么多人吗? 只有朝真帝姬一人做到了,那她就不仅没有得罪任何人,反而成为了所有人都必须谨慎对待的对象——无论她是棋手还是棋子,她身后有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她本身都具有了力量。 一个有力量的妹妹,虽不是同父同母,却的确是被他的生母所扶养的,这不赶紧交好,等什么呢! 朝真帝姬像是很不好意思似的,推脱再三,还是同意带上那几个机灵的,相熟的宫女,并且提出,要给她们丰厚的赏赐,待她们年岁再大些时,还要放她们离开,各自嫁人去。 这样的恩典一口气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天真的,但不仅九哥,还有身后伺候的道童内侍,谁不动容呢? “帝姬这般心善,”有内侍笑道,“启程时,恐怕大内的宫女黄门恨不得都要跟来哪。” 赵构斜眼瞥了他,“怎么,你也要跟了去?” “奴婢不敢,奴婢那倒是有几个愚笨的小子,奴婢怎么教导也作不来精细活,那脑子真真是个木头疙瘩!可倒是有两把力气,帝姬不嫌弃的话,让他们替帝姬赶车挑水,也算他们的福气了!” 朝真帝姬抿抿嘴,似乎很想笑,最后没忍住,还是出了声,“九哥,除却他们,还有没有什么人要给妹子?” “还有。”玉树临风的少年亲王一本正经。 对面的妹妹就是一个大惊失色,“真的还有?!” 九哥就乐了,“同你说笑呢,他倒是想跟来,可惜在家躺着呢。” 曹二十五郎想来道贺,被父亲阻止了,曹二十五郎准备翻墙过来,被父亲发现了。 于是绑起来,抬在院子里,趴凳子上结结实实地打,打了个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好不瘆人! ……听起来是《红楼梦》里贾政打贾宝玉的那种打法。 她很想挠挠头,又不敢,她知道曹父不让他来是出于什么目的——勋贵家族,从来是与皇室亲善联姻,可不乐意圈进这种夺嫡+党争的大戏里,眼见着自己那个族外甥女从乖巧温顺的公主变成了亚马逊女狂战,此时不躲远点,是生怕血溅不到脸上不够刺激吗? 但从这个角度出发,她就不能理解曹二十五郎为啥执著地要来贺她了。 她在那沉思,九哥含笑看她。 ……她忽然就明白了。 “曹家哥哥原不必如此的,”她低了头,“九哥若是有机会,替我……替我谢谢他。” 她声音很小,像是很羞怯,又像是很担心,很有些小儿女态,九哥笑眯眯地点头,也没注意到她在悄悄伸出一只脚,用鞋尖在铺了砖的地上细细地抠。 “得你这句话,”他笑道,“他再痛也不痛了。” 她听完悄悄抬头,“除他之外,我不曾再招惹了旁人吧? 赵良嗣坐在客堂里,有些不安地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他下首那两个小家伙。 说是“小家伙”有点勉强,实际就连他儿子,也很难看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因为似乎士大夫家同龄的娃子,那是白皙文雅,清瘦如修竹才受人夸赞的,这也不是汴京城的审美,而是整个大宋此时都这个审美。 要文雅,要整洁,要簪花戴玉,要能在月下的长亭转过身来,作一首词,令青楼最年轻貌美的歌姬也能传唱为佳。 这三个娃子就非常的统一,高且胖,黑且壮,尤其是他家四郎,个头已经能比过汴京城内普通男子了,那看了就会让人产生疑问。 赵良嗣这么上上下下打量他们,几个心理年龄到底也只有十几岁的小男孩就坐不住了,有人低头,有人流汗,有人来来回回扯自己袖子。直到最后一个快要将袖子扯断时,这位刚刚被罢官的光禄大夫才如梦初醒,赶紧小声制止: “丢人!” 丢人就立刻坐好了,立立正正的,想想又偷偷看他一眼,“世伯,我出门前真的洗干净了脸和手……” 赵良嗣刚想张嘴骂这臭小子几句,忽然眼角瞥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嘴边的脏话就赶紧咽了下去。 这是个十二三岁,身着青灰对襟道袍,梳道家髻的女孩子,身量清瘦,皮肤白皙,很符合汴京城的审美。 但她长着一双不符合汴京城审美的眼睛。 她看向他们的眼神里似乎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审视,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客堂门口,像一尊神像。 像一个比她年长许多的人。 赵良嗣原本并不确定她是不是朝真帝姬,也不确定自己这步棋走得对不对,但看到她的一瞬间,甚至不需要她身后随从开口,他就确认了。 “犬子赵俨,生来无大志,不求功名荣利,一心托于神仙,今愿随帝姬修真,供帝姬驱策!” 他这么一说,三个孩子都一起从椅子里蹦了起来! “还有这个!”赵良嗣指了指另外两个孩子,“都是在下世侄,都愿追随帝姬!” 帝姬惊了。 她刚受封宫主,有了不受规矩束缚,独自出来见外客的权利,那跑出来看看生人是很爽的。 但这几位来客,她刚看一眼,就觉得很可怕。 这一个大汉带着三个小号大汉,大马金刀的坐那,就根本看不出求见的意思!那个气势,根本就是跑宝箓宫来茬架的!她躲起来偷偷观察他们时还在想,金人还没打过来啊!什么人敢跑来找她茬架啊! 就万万没想到,不是茬架是送孩子来上学! 可这仨孩子是不是年纪超了啊?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收同龄人可以,这几个明显超标了吧! 赵良嗣看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她身边那几个女童也在嘀嘀咕咕,都不住在这三个娃子身上打量,就立刻恍然: “帝姬!我儿虚长他们数月,他们三个!都是十四岁!” 帝姬猛地看向他,又看看这三个小号的他,最终伸出了一根颤颤巍巍的手指: “你说他们十四岁?”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十三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四章 三个孩子,老大是赵俨,当然他排行第四,所以也可以称之为赵四; 老二王破石,在家排行就比较小了,排老十,所以也可以称之为王十; 老三刘尚,在家排行就更靠后了,排十七,所以也可以称之为刘十七; 老二老三是赵良嗣姻亲家的孩子——所谓姻亲,也都是他这一辈,或者是父母那辈的,都是给耶律家打过工的河北人。只不过那两家没有赵良嗣的功绩,想上朝背锅也不可得,只能一听说赵良嗣准备安排自己儿子去修道,另外两家立刻给儿子洗刷干净,忙忙地送过来。 之所以他们三个同岁但排行差了这么多,主要是因为赵良嗣原姓马,他这姓是投奔大宋之后官家赐的,只赐给了他和他的儿子们,因此只能单独排行。 了解到这里时,赵鹿鸣内心就止不住的吐槽,那要是全族跟着一起改姓,是不是会引发“你也配姓赵”的攻讦? 当然,就算赵良嗣没干那么胆大包天的事,处境也好不到哪去,不然山高路远,夫人在家里嚎啕了一场又一场,他何必狠心给儿子发配兴元府呢? 赵良嗣的态度很诚恳,儿子不是长子,只是一个没太多期望的幼子,送到帝姬这里往高了说算是投资,期待有朝一日帝姬有所作为时能拉这不成器的娃子一把,也沾沾光;往低了说现在宋金关系虽说还凑合,谁知道将来怎么着呢?万一真出了大事,他这当初保媒拉纤的难保不被拉出去成了大家的出气筒,附赠一个夷三族。那现在送一个儿子出去修道,也能保证他家血脉不绝哇! 他的长子已经在汴京城攀了一门好亲,据说是小蔡相公妻舅的闺女,四舍五入也算是攀上了两位蔡相公。虽说当爹的罢了官,但儿子还有个小官挂在身上,一家子忍气吞声也还有点盼头,不可能全家打包都跟着帝姬逃难去,这一点她倒是很明白,也不愿意多问。 但她听完这絮絮叨叨的一堆解释后,很想要问一问的是:“赵公何以畏金如虎?” 这长得很粗犷的大汉就绿着脸不说话,半晌才难看地一笑,“在下原非宋民,今得归汉土,受恩过甚,常心怀戒惧,倒叫帝姬见笑了。” 他确实是怕的,但不说。 有了这个概念后,她就放心多了。 因为赵良嗣在汴京城,实在是个异类。 宋徽宗不是个好皇帝,这放到后世是没什么疑问的,但在此时,宣和五年,就在汴京城里,百姓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不是啊! 如今的大宋,国泰民安,富庶丰饶这些话都不必讲了,关键是旧日里那个可恶的北方邻居被合力打死了!被邻居抢去的地,而今终于又回归自己家了,这岂不是最值得庆贺的事吗! 自五月间燕云回归大宋以来,朝野上下,市井民间,都是一副扬眉吐气之相。 前番二郎神生辰节,汴梁街头各色社火百戏表演全开,大家是非要好好乐一乐的,马上八月十五中秋节又快到了,听外面有消息传来,说金主是快要咽气了的,那更要乐一乐呀! 替自己乐,也替自己没见到燕云收复的祖先们乐,反正这个日子,真的是太有滋有味啦! 赵鹿鸣每次离开宝箓宫,坐在车里,奔着艮岳,或是大内去时,身边虽有护卫,却没有仪仗,也没有开道的规格。 不好的一点是,容易堵车;好的一点是,她能真切地感受到汴京城是什么样的。 哪怕她坐在车里,车帘子都放得严严实实。 首先是外面的气味。 这世上的道家分了许多派,可没有一派是放纵着肚皮,随意大吃大喝的,脂肪自然是要戒了的,可蛋白质也很可恶,难道不能一起戒了吗? 还有碳水,碳水是什么罪恶的东西!那些得道成仙,登云飞升的仙人哪一个不是戒五谷,饮风露?辟谷!辟谷!实在不能辟谷,吃几粒米也就罢了,不能贪食呀! 赵鹿鸣怀疑辟谷的道士们都是睡觉后在被窝里吃东西的,不然这不科学。当然宝箓宫也不敢让她辟谷,只是吃得清淡,再清淡些,那些有滋有味容易上瘾的东西都戒掉罢了。 她闻到的是宝箓宫特有的金石、木器、香料的味儿,年复一年,闻得好像鼻子快要分辨不出别的什么气息,突然之间,这样一个小公主坐在车里,走过两边全是酒楼饭舍,饮食果子,各色杂卖的街。 那刺激就来了。 皇宫的宣德门前是御街,摆了黑红几排杈子,不令商贾在此经营摆摊,但除却御道外,汴梁似乎处处都有各色香气。哪怕你将帘子放下,一眼也不看,一句也不听,那些花红柳绿和莺歌燕舞钻不进你的脑海里,至少还有这些丝丝缕缕的香气钻隙迂回飘进车帘。 像是各色水果被切了剁了,打成泥,拌了奶,加上头一份儿的蜜糖,跟旁边卖点心馒头的,卖炙肉干脯的,还有烤鸡、腌蟹、炙羊肉,闹哄哄,热腾腾,一起飘飘洒洒,凑着这时节的热闹,钻进鼻子里,她就遭老罪了! 那并不是只有富人才吃得起的金贵食物,普通市民也会有懒得做饭,又或者是家中来了位客人,而主妇对自己手艺没信心的时候,她也会从褡裢里翻出几个钱,出门去买两份灌肠狐狸肉,再加一包香糖果子揣起来,带回家给小娃子们甜甜嘴。 三更方尽,五更又开张,四更天里想喝点热汤热水,那也依旧能在街上买得到哇! 光靠闻,她已经隐隐勾勒出这个北宋首都的轮廓。 京城里的百姓过得很好,并不贫苦,更不恐惧,他们的安全感来源于繁忙且富足的生活,来源于日常所见所闻的一切,相公们每日里忙什么呀?忙着写诗、作赋、喝喝酒;官家每日里忙什么呀?画画、修真、钻地道。 既然贵人们都过得优哉游哉的,百姓们又怎么会怕呢? 反过来贵人们在汴京城里走一圈,看看这富贵升平的气象,看看百姓怀里抱着的稚童也能穿上不打补丁的衣服,吃着美味的糖果,他们的统治稳如磐石,又怎么会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金人呢? 这就完成了一个诡异的逻辑闭环,其中不合理处甚多,但闭环内的人居然都无所察觉,谁要是想把这个环砸开,里面的人非跳出来抽他个大耳光不可。 赵良嗣因此闭嘴了,但他仍然是难得的对北面比较了解的人,她将这一点悄悄记下。 车轮滚滚,在石板路上吱吱呀呀。 帝姬受了封赏,还得去谢恩,之所以拖了两日,是因为她得先谢官家的真身——玉清元始天尊。在一些她这几年的道教学习中勉强能搞懂,以及一些搞也搞不懂的仪式之后,转过天,再去宫中谢恩。 几个孩子跟着她修道的事她也得跟宫中报备一下,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朝中现在经过了一场惊涛骇浪,所有人都有点惊弓之鸟,尤其是太子和郓王,不知道官家还开不开大,怎么开大,那个被发配出京的小公主带上几个孩子一起去流浪,实在不是他们关心的事。 她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坐在车里,依旧是女童陪着,但不同的是,车外除了卫士外,还有那三个小娃子。 他们也要习惯一下跟着公主的节奏生活,并且力所能及做点事。考虑到他们虽然谁也没束发,但个头已经很超标,每个人骑了一匹气派的骡子,也跟在帝姬的车子旁。 “快立秋了!”一个孩子嚷了一句。 她在车内就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女童悄悄掀起一点帘子往外看一看,了然地一笑,“帝姬,满大街卖楸叶呢。” 汴京城似乎时时都在过节。 二郎神的生辰过完就是七夕,七夕过完又有中元节,一个不小心立了秋,街上的妇人和稚童就要买了楸树叶子来,剪裁成各种样式戴在头上,说是很吉祥,能保小儿不生疮。 “楸叶黄了吗?”她想了一会儿,小心地问。 “还不曾,”车外的孩子接了话,“绿油油一片顶在头上,可好看啦!” 他刚说完这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车夫的鞭子在半空中打了个响,马蹄也跟着加快了步子。 “去问问,”她说,“出了什么事?” 女童靠着车门,问了两句后转过头,“回帝姬,只是个河北蛮子罢了,不知怎的被放进城,正同路边的人聒噪呢。” 河北已经不剩许多人了,但这事儿汴京城里没多少人知道。 这座城池这样繁华富丽,哪怕是一个守城门的小吏也很有荣誉感,不愿意那些饥渴困顿,落魄邋遢的人脏了这城的地,也不愿他们的哭泣与哀鸣落进城中百姓的耳中。 所以李二是如何连蒙带唬,将一家老小送进城的,这算是个奇迹。再考虑到那么多燕云的百姓,十家也未必有一家能活着渡河,来到大宋的皇城之下,这份运气就更加值得庆祝了。 只是进城以后,他的运气似乎暂时用完了。 他的钱财想买下一个小院是不够的,但他不知道,他竟昏头涨脑受了中人的骗,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钱帛都送了出去,住了还不到三个月,就被人打了出来!那时他才知道他签的文书是有诈的! 他只是要讨一个公道而已!那个中人明明是住在这一条街上! 有无数拳头落在他身上,砸进肉里,他的记忆就不由自主开始混乱起来,像是想起了不久以前,或是很久以前,他一家还像个人似的生活。 河北的土地那样肥沃,物产那样丰饶,那真是个好地方,他混沌地想,他真是不该逃离故乡的。 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拳头忽而停了,有人在说些什么,说完之后,立刻有几只手将他拉了起来,还有人亲亲热热地在他身上拍拍打打。 他的眼前一阵似一阵地黑,可这个机灵的汉子有种出色的直觉,他觉得,他的好运来了。 果然在他两耳嗡嗡的轰鸣声散去后,他听到一个女童在说: “朝真帝姬说,燕云归附之百姓,亦是大宋百姓,不可欺了他去。” 那一群泼皮诺诺地应了,忽然又有人塞给他一个小小的,坚硬的东西。 “这点钱你拿着,”小姑娘又说,“帝姬说了,你若寻不到个出路,便去光禄大夫赵公府上,他家在龙津桥往北,你只要告诉他帝姬救了你,他自然替你寻个活做。” 李二握在手里,气也喘不匀,声也不敢出,只是利落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若有来日,”他说,“小人必结草衔环,报答帝姬的恩德。”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帝姬的车驾已经走远了,只留下周围的议论纷纷。 他们都在说那位帝姬出生时的异象,早慧的言行,以及被昭告天下的神仙血统。 ——那应该是一位吸风饮露,不染俗尘,仙人一般的帝姬,他们如此确信。 仙人一般的帝姬坐在车里,听着车外三个河北来的小男孩叽叽喳喳。 帝姬替河北人出头!好开心!好解气呀!可惜不能上去打那几个泼皮一顿!等他们长大的! 车里很安静,两个女童坐得端端正正的,中间的帝姬坐得更端正了。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已经心理建设完毕,终于可以向下车给钱的那个女童开口了: “你给了他多少钱,且先记着,”她臊眉耷眼地说,“等我拿到钱了,我必还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十四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五章 马车缓缓向前,进了御街,嘈杂声音渐渐就远了。 有赵四的窃窃私语,“这是去皇城的路吗?我记得要进拱辰门的,这怎么转了个弯呢?” “小郎君,帝姬不去大内谢恩,”有护卫替他答疑解惑,“官家今日在延福宫呢。” 小郎君恍然。 过一会儿,小郎君又嘟囔了一句,“这么多宫殿!” 有人哈哈大笑起来,“是也,是也!官家是天下最有福的人,所以才有这么多宫殿住!” 北宋汴京城内自有皇宫大内,但官家住着不舒服。 官家觉得皇宫逼仄狭小陈旧黯淡,但大规模翻修一来违背祖制,二来就这么点地方,修能修出个什么来呢? 于是蔡京牵头,找了五个大宦官来,群策群力,争奇斗艳地在拱辰门外清出一块地皮,修了延福宫。这皇城根的地皮是怎么清出来一大片,已经算是个奇迹,但与这五位宦官之后的手笔,又全然不算什么了。 简而言之,五个大宦官,建了五座宫殿群,各有特色,但都称得上不遗余力——既不遗自己的,也不遗民脂民膏的——因为修建延福宫的政绩,他们又被称为“延福五位”,反正说起来就是宫里人人夸,修得真好哇! 至于这宫殿配不配得上大家的夸赞,今日里赵鹿鸣算是见识到了。 这座宫殿似乎是发光的。 这光或许是自天上来,但照在凡尘里,自然也就散了,而照进这座宫殿后,却被它精心地保存起来。那也许是羽翅舒展,鸟翼般舒展的屋檐上,琉璃的光泽,而它延伸下来,铺开整面墙壁,那光也就像水一样铺散下来,泛着流动的光。 琉璃铺墙壁,水精作柱础,珊瑚饰斗拱,玉石为雕栏。 小童们都留在了晨晖门外,只有她跟着内侍一路往里进,这感觉就很有些晕头转向。 那些奇花珍木也就罢了,其中又有许多青铜所制的珍禽异兽,有些是她见过的,有些只在山海经上见过,还有些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蹲在屋顶上,窗子下,柱子旁,一只只,一头头,宝石镶嵌的眼睛烁烁发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感觉很怪,她想,她像是进了仙人的国度,可这国度尚未修建完成,还需后期特效,于是于是住在这里的人就有些不上不下地吊着。这尘世里的富贵都缩进了这宫殿里,反而令宫殿的主人更想要往天上看一看。 否则他何以先修了延福宫,后又修了艮岳呢? 有星斗崎岖,一路轮转进了大殿。 内侍向旁边侧了半个身位,“帝姬,这便是昆玉殿了,官家已等帝姬许久了。” 她将目光抬起,官家提了笔,也正转头看向她。 有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阳光本是很明亮,也很寡淡的,但此刻也汇聚成了绮丽的波光,像是被他揽入怀中,又慷慨地赏赐出去,照得满殿明光。 有龙行于柱,有龙行于檐,也有龙行于他身上的光辉里。 朝真帝姬·微妙仙童·白鹿灵应宫之主赵鹿鸣站在殿前,就觉得脑内的盖革计数器开始咔咔咔咔疯狂作响了。 虽然宋徽宗的尸骨在后世已经彻底找不到了,但大概,他本人是没有放射性的。他能发光,只是因为他今天穿了一件被太阳一照,就疯狂反光的袍子。 与他平日里穿了修道的麻布袍子差不多,这件袍子里也一样绣了龙,绣龙用的金线比这柔滑得疯狂反光的料子竟然更亮一些!真是不知道闪瞎了多少个绣工的眼,最后织出来这么一件。 当然,不提辐射这件事,这袍子是没被他穿糟蹋的。 大宋此时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是美人,男人一个比一个漂亮,女人也一个比一个秀美,不可靠消息说,就连公公们的提拔标准之一也是身材高大匀称,皮肤白净无疤,五官端正高鼻梁大眼睛。 被这一群美人环绕着依旧能保持优雅而温柔的风度,足见官家对自己仪表也是非常自信的。 他微笑着放下笔。 “儿赵鹿——” 她刚张开嘴,就被官家打断了,“学什么小相公一板一眼,又不要你齐家治国平天下。” 她又把嘴闭上了。 想想在心里加两个字:难说。 今天的官家是爹爹模式,非常亲切,非常随和,让她走过去,看一看他的画。 爹爹画的是鸟,鸟儿色泽艳丽,姿态闲适,正引颈而歌,恰好殿外有鸟儿噪噪切切,藏在枝头上,树叶间,幽静而可爱。 “如何?”爹爹问。 “可爱,想摸。”她说。 爹爹的眼睛弯弯的,“等我画完,让他们裱起来,给你带着。” “谢爹爹。”她说。 “谢个什么,”爹爹又笑,“不过一幅画罢了,呦呦喜欢便好。” 有宫女悄无声息,从屏风后走出,端了水盆,请官家洗洗手。 点心时间,紧跟着就是一队内侍,搬了张小桌子过来,摆了各色的点心,一旁又有茶,又有汤,又有茶和水果、乳酪精心调在一起制成的茶汤。 她看了一眼,感觉很不寻常。 这些点心都是小鸟、小兔、小鱼形状,精致小巧,栩栩如生,主打就是一个儿童乐。 如果不是她这爹爹审美突然降级,那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爹爹,”她拍手道,“真好看,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点心,儿都不舍得吃了!” 爹爹笑眯眯地摸摸胡子,“趁热吃,今日不许再讲那些繁文末节。” 她从善如流,拿起开吃,一边吃,一边琢磨今天的爹爹为什么突然间变成爹爹模式了呢? 爹爹看着她吃,就突然叹了一口气。 “山高路远,以后再想见呦呦,吩咐他们做点心给你吃,就难了。” 她捧着一只被她一口咬掉兔头,露出里面粉红色糖渍山楂馅儿的小兔子,愣愣地看着爹爹。 忽然之间,她有点猜到了爹爹的想法。 他在暗示她低头。 山高路远,旅途艰难,这不是一个十三岁孩子应承受的,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惩罚。她为什么要受罚呢? 因为她不乖顺,不听话,不知道帝姬们出嫁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讨爹爹的欢心。 他原本是可以不理睬她的,将她扔在皇宫哪一个逼仄的小院里,让她自生自灭去,可她偏又有他看重的祥瑞,她的出生与早慧,以及道士们言之凿凿的话语,将她变成了他的“仙果”,这就令信道信得感天动地的爹爹很发愁了。 他信道修道的一面让他必须谨慎处置她,他当皇帝的一面又需要她温顺臣服,再加上他还有“亲爹”这个权柄在手,糅杂一下就造就了此刻这温馨又怪异的场景。 她是他的女儿,也是他证仙道,登仙途的信物,可她仍然必须要低下她的头!恭谦地臣服在她的君王脚下! 所以他在这座富丽精工,美轮美奂的延福宫里见她,又给她这许多精致美味的点心,其实不过要她哭着认一句错罢了。 该说不说,想让孩子认错,还要花这许多心思,也能夸一句父慈子孝了。 “儿愿往仙山,为爹爹祈福,”她放下点心,认认真真地说道,“为大宋祈福。” 爹爹看起来就非常感动,“呦呦秉性纯孝,爹爹看在眼里,岂能不记挂于心中呢?” “儿去后,只挂念爹爹身体安康,”她的眼圈就红了,“爹爹一定要保重身体,努力加餐饭,儿去了兴元府,必会时时写信回来——” 爹爹一点也不知道乖女偷偷进行了一些复制粘贴作业,还在声情并茂,“只是却苦了呦呦,唉,若非朝中有所异议……” “儿不怕苦,”她哽咽道,“儿自幼修仙,岂恋红尘富贵地?” 爹爹的声情并茂就被噎了一下,看她的目光就带上了一种“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真倔还是假倔”的意味。 但考虑到这确实是自己亲闺女,况且之前那些幺蛾子也不一定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他终于还是不作掩饰地问了一句真话: “呦呦,你此去兴元府,几载不归,当真不叫苦?” 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儿不曾说错话,做错事,儿也不曾叫过一声苦。” 话被聊死了,至少官家的表情是这么告诉她的。 周围的宫女内侍又像幽灵一样飘回了他们各自的阴影里,殿外的鸟儿也没了声息。 赵鹿鸣乖觉地放下手里的点心,起身行礼。 “你离京前,”他又开口了,声音冷冷的,“还有何心愿?” 她想了一会儿。 “儿想亲眼看看京城。” 她的脚步不大,声音也很轻,本来就只是一个十二三的小女孩儿,一头小鹿罢了。 可她的背影笔直,步伐又快,走起路来就带了一阵风,那又不像一头小鹿,而像一头年轻的,生出了角的鹿。 这个不曾穿过一件华服,戴过一支金簪的帝姬正走在她的道上,身后一室的富丽繁华,她连个余光也不分一丝一毫。 官家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对着那精雕细琢出的鸟儿发了一会儿呆。 “太子怎么说?” 梁师成悄悄走出来,小心翼翼,“太子是极长情的人,这几日为宇文时中的事,憔悴了许多呢。” “既如此,该给他留些颜面,”官家说,“给宇文时中一个左中大夫。”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梁师成的小心翼翼也绷不住了,宇文时中当赞读时也只是个六品官啊!中大夫却是个五品!这说是贬官,还越贬越大了! 当然左中大夫只是个前菜,官家想想又加了一句: “令其为利州路安抚使,知兴元府事。”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十五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六章 她走出昆玉殿,下了台阶,不会自己往外走,而是要被内侍引着出晨晖门。 来时是个不起眼的年轻内侍,脚步轻快,去时却很让她奇怪地多看了一眼:是个老内侍。 身上那件内侍的灰袍子已经洗得发皱发白,束发的幞头也开了线,整个人看着可怜极了。 但他的脸比他穿的还要可怜!司马懿要是有这么一张脸,他都不用装病就能诈了曹爽! 所以这就很不人道了。 通常这种活是由年轻内侍来做的,一来他们年轻,腿脚轻快,不会耽误事,二来也算是给老人的体面。 老内侍被派来干这个就有点奇怪了,尤其这个人腿脚不太好,尤其他穿得也不体面。 她走一步,他得走两步。 她再走一步,他不仅走两步,还晃晃悠悠,那个干瘦的身子像是随时要栽在地上似的。 帝姬有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比如说爹爹赐了她钱帛,可还没发到她手里!要是这老爷子“啪叽!”一声摔在地上!接下来医药费怎么办! 她的钱!她的钱!她心里好像有个小人一蹦三尺高地大吵大叫!冒青烟! 老内侍看了她一眼,“老奴朽迈不堪,令帝姬不快,老奴这就去请高班换一位年轻黄门,送帝姬出宫。” 她再看看他,还是感觉很诧异,不明白到底什么人把这么垂垂老矣的往皇帝身边送,这是故意给官家添堵呢? “没事,没事,”她放慢了脚步,“正好我也是头一次来延福宫,走慢些正可以看看风景,不打紧的。” 老内侍就露出没牙的嘴,冲她很谦卑地笑笑。 园子里依旧是一派富贵冲天的气焰,远近亭台楼阁都像是画出来的,她走一走,时不时就被什么东西闪一下,再仔细看一眼,哦,是宝石,是珍珠,是琉璃,是金银,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啊,都当了装饰材料往宫殿上镶嵌。 她很不赞同地撇撇嘴,转头再看一眼老内侍,老内侍还是弓着身,低着头,慢慢地挪动脚步。 这么大年纪不让人家退休养老在家抱孙子——别说太监没孙子!太监的孙子才多呢!就像她刚干下去的那位王相公!人家就认梁师成是他爹!真真儿的亲爹!那王相公儿孙就是梁师成的儿孙,这绝对是中肯的,正确的,客观的,一点也不刻薄的! 她看了一会儿万恶的封建王朝罪证与劳动人民的汗水结晶,又在心里讲了一会儿单口相声,眼瞅着晨晖门就要到了。 白日里,宫门是开着的,内外都有侍卫站岗,还有内侍在外面站着,不知道等个谁。 “晨晖门到啦,”她说,“老人家不必送了,太阳晒,回去歇着吧。” 老内侍摆摆手,“帝姬体恤老奴,是帝姬仁德,老奴却不能因帝姬的恩典而倚老卖老。” 说着这两句话,老内侍居然还卖力地多走了两步,这就到宫门口了。 在外面晒太阳的小内侍看到她,一路小跑过来迎,“帝姬,官家有旨。” 她懵了,“啊?” 小内侍笑眯眯地指着她身后那个鸡皮鹤发的老太监:“官家差内侍曹福随侍帝姬左右,同去兴元府。” 她更懵了,转过再看看这个老头儿,还是一口气不多,随时准备碰瓷的模样,颤颤巍巍地准备跪下给她行个大礼。 这要是一跪可能就起不来了啊!她吓得赶紧给他扶起来了! “这样的老人家,山高路远怎么受得住!”她说,“爹爹不能换一个吗?” “不能换,”小内侍笑道,“阿翁年岁大了,由孙儿来替你给帝姬行个大礼吧!” 年轻就是好!小内侍手脚利落,扑通一下就五体投地了! ……不对!她就知道,太监也是有孙子的! 她的车虽然不及御车气派,却也颇宽大,但曹爷爷态度坚定,只跟车夫排排坐,坚决不与帝姬同车。 两个女童的神情就有点恍惚。 她偷偷去钩帘子往外看,发现三个骑在骡子上的小朋友也都是一脸恍惚。 毕竟来了一个她们全体年龄叠罗汉也不一定能胜得过的斗宗强者,那大家肯定都感到恐怖如斯。 这么大的岁数,被流放去蜀中,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但是女童的嘴巴都闭得很严,谁也不出声,更没有安慰他一句。 她此时也是如此。 皇宫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宝箓宫也是如此,大家小小年纪都养成了谨言慎行的性情,什么话能说出口,什么话不能说出口,心里总要有数。况且看那个小内侍对曹福那样恭敬,想来他也不是什么随便的小角色。 那一个并不随便的角色,穿了一身寒酸的衣饰出来碰瓷,这就很不寻常了。 所以别乱说话!实在憋得受不了,去和小黄鸭说吧! 只有三个在家不说娇生惯养,至少在父母羽翼下成长的小男孩有点碎嘴: “老丈……” 这是阿二王破石开的口,立刻被阿大赵俨给打断了。 “你这称呼当真失礼!” 阿二就有些讷讷,“大哥,你说怎么来?” 这么快就排辈分了! 大哥就开口了,“老中贵人!” 三个坐在车里的小姑娘就开始疯狂抖动肩膀。 中贵人,内官之幸贵者,简而言之就是得到皇帝恩宠的宦官。宫外的人见了宦官,恭维地称一句“中贵人”,就像见到做生意的就喊老板,见到医生就“老师”“教授”,对不对无所谓,要的是让对方心里熨帖。 但是老中贵人,这个听起来就很奇幻了! 小姑娘捂嘴笑了一会儿,听着老中贵人和三个傻小子开始聊天。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老中贵人的信息他们一个也没套出来,倒是他们仨姓甚名谁郡望何处父祖有何官职都被抖了个干净,就这老中贵人还在夸他们仨“机警”、“早慧”、“小郎君气格英伟,来日必成大器呀!” 她没忍住,又挑开帘子看看,傻小子三哥一脸惊喜地转过头,像是向她报喜似的,“老中贵人真是个好人!” 她赶紧又给帘子放下。 车子走得很慢,周围的烟火气渐渐上来了。 老中贵人在前面忽然就发声了,“帝姬可要下车走走?” 下车走走! 她有些紧张,看看两侧的女童,又挑开帘子往外看一眼。 她的车停在桥头!违规停车!不知道后面有没有车,但是也没有按喇叭催她!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桥上有好多人!有人直接在桥上摆摊,有人蹲在摊前比比划划,有人一走一过,指指点点,还有人手里拿着,嘴里塞着,趴在桥上往下看,桥下有船经过,船上也有人! 桥上桥下,好多头顶绿油油的人! “这个桥……”她有点激动,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的车子能过去吗?” “龙津桥上摆摊的虽多,”曹爷爷说,“但也是能走得通的,只是要慢些。” “来时没走这条路。”她说。 “帝姬想看看汴京城,”曹爷爷说,“来这里很恰当。” 看点什么呢?她下了车,立刻有许多目光看了过来,那些头顶绿油油的妇孺好奇地看她这个穿着道袍的小姑娘,竟然从这样气派的车子上下来,竟然还有十几个骑士护卫。 可有什么值得护卫的呢?汴京城里四处乱跑的小道童可太多啦!男女都不稀罕!有推着小推车的小贩见她站在那,眼睛滴溜溜乱转,立刻递上了三片裁剪成小兔子形状的楸叶:仙童!仙童!小人的楸叶最新鲜!裁剪最精当!一个只要三文钱,三片更便宜!只要十文钱! 仙童就不受控制地转头去看向自己身边的女童,“季兰……不对!” 她愤怒地又转回头,“你这账怎么算的!” 曹爷爷慢吞吞地走过来,掏出布袋,“虽有些小算盘,可裁剪得倒精巧,也值这个价。” 他掏钱的动作被帝姬阻挡了一下。 “帝姬勿忧,”老内侍拿着钱袋朝她晃晃,里面有些叮叮当当,比铜钱更优美悦耳的声音就钻出来,“这是帝姬的钱。” 就在那一瞬间,幸福突然充盈了她的胸膛。 “那再来点吧?”她说,“大家都分点,对了,我不要这个小兔子的,有小鹿的吗?还有那个!那个是玉兰花的形状吗?也来两片吧?季兰佩兰你们俩各来一片,是是是好好好,还有你们三位小朋友……不是,我是说你们三位小郎君,还有几位班直……” 小贩激动极了,“仙童!小人给仙童最低价!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她头上顶着绿油油的叶子,走过龙津桥。夜色还没有降临,可是已经有许多摊位摆了出来。 这一路什么都有,尤其是现在,夏天的摊位还没完全撤下,那些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咸菜、杏片、梅子姜、莴苣笋都还买得到,可是天冷时才有现烤现卖的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脏之类也都被摆了出来。 她吃了十几年的清淡食品,不敢暴饮暴食,买了点梅子姜,用纸包着,抱在怀里,心里感觉很熨帖。有侍卫被迫跟着她溜达,也买些小吃给家里人带回去,不过比她更会买。他们说,帝姬可不要被那些外观漂亮的摊子骗了,他们知道谁家最好吃!比如说这两日的枣子很好,可以买些,但吃正餐,要去潘家酒楼,要吃油饼,朱家桥有一家是极出名的,还有那些门前挂了彩楼,五彩缤纷的都是高级酒楼哇!除了吃喝外,还有许多来卖唱的,你尽可以边吃边听—— 说得嗨了,有人“啪!”地打了他一下,侍卫赶紧住嘴了。 两人一起去看帝姬。 帝姬似乎恍然无所察觉。 她站在她不知道的街上,看着她不认识的人,热热闹闹地走过,他们都很忙碌,心里无论是忧愁还是快乐,总是被塞得满满的。他们的忧愁来自现下,但明日未必不会有所转机,而那快乐也只在当下,但来日总是更值得期待的。 且饮且歌,且停下脚步,看一日满城楸叶纷繁。 只有她一个,站在来日断壁残垣的汴梁城中,望着昨日富丽繁华的残影。 “她要走了,所以才那样不舍吗?” 有小男孩在窃窃私语。 “她总会回来的。” 女童回过头,瞪了他们一眼。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十六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七章 名堂除日,晴转多云。一阵阵的北风,突兀地刮,倒正好将新裁制出的白鹿灵应宫旗铺开,再将宫主的罩袍也扯起来,在风中猎猎作响。 司天监的官员算过,虽不算黄道吉日,但喜神在西,又宜出行,所以正该今日。 她要带走的东西其实不少,这支队伍里有宫女有内侍,有侍卫有道人,还有数量最多的民夫,他们每个人都不可能是空着两只爪子上路,因此哪怕不算她和她那十万钱,也不算她的行李卷,以及带去蜀中的各种道家典籍、法器、礼器,光是维持这支庞大队伍日常吃用就需要数量相当可观的物资,这些物资不可能全靠路上各郡县的补给,所以必须从汴京开始带着走。 物资虽然可观,但她看不到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 汴京是个水运极其发达的城市,从这里往蜀中走,主要不是靠两条腿——自己的和骡马的,都不靠,而是靠大小船舶。 她身后不远处的码头,正有一艘极气派的大船等着她。 自汴水一路向北,进黄河,再往西过潼关,出黄河,进渭水,一路就奔着兴元府去了。 听起来还是有点辛苦,但考虑到坐船和坐车的舒适度已不能同日而语,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顺天门外的这处码头,离金明池是极近的,水军往来运送物资,便多走这里,因而平日也很热闹——虽说除却三月一日之外,寻常时节百姓不许进金明池游览,但这里是禁军操练水战的地方,有禁军,那自然就有了购买力,有了购买力,怎么会没有人呢? 有人摆摊卖吃喝,有人设局邀赌徒来下注,还有歌姬舞姬在高楼上挥一挥广袖,招揽那些年轻又大方的禁军士兵抬起头,看她们一眼。 现在无论官兵,都是肃然列队,沉默而笔直地矗立于风中,他们手上的斧钺槊戟也是一样寒光凛冽,杀气腾腾。任凭谁看了都会觉得安心——这样一座伟大的城池,就该有这样训练有素,悍勇无畏的军队来保护。 她也遥遥地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如她的袖袍一般,他们的铠甲在多云的风中,也被微微吹动起来。 布为里,黄表之,用一层层彩线在布料上绣出甲片形状,胸前绣狰狞人面,背后锦绣腾蛇,远远看去,像真铠甲一样,好不威武,谓之“五色甲胄”。 奉命出城来送她一程的九哥上前一步: “呦呦,”他说,“山高路长,旅途艰难,你从此后切不可顽皮,更不能自专而行。” 她忽然从那五色甲胄的美丽花纹中短暂回过神。 “九哥,我知道的。” “若是水土不服,思乡情切,写信回来就是,这匣玩物你留着路上解闷便是。”太子妃送了个匣子,沉甸甸的全是金子打的手镯钗环,堪称女孩最喜欢的玩具。 “官家是何等慈爱的圣君,必不会坐视不理。”郓王妃立刻接了一句话,她也送了个匣子,比太子妃的稍小,但里面是温润滚圆的珍珠,一看那个质地,比上一匣半点不差。 两位王妃并肩站在一起,这夺目的美貌光辉就加了个倍,而且还是十分肖似的美貌光辉——虽说因为官家偏爱的缘故,太子和郓王关系比较微妙,但他们俩的王妃却是亲姐妹,市井间就有促狭人说促狭话,认为将来不管是太子继位还是郓王继位,朱家都赢麻了。 她左右看看,就很有点忍不住想笑。 “嫂嫂的好意,我记在心里。”她说,“能去灵应宫修道,为爹爹祈福,他乡既是故乡,又岂惧水土不服?” 一片轻微的赞叹声响起,其中也夹杂了一两句模糊的挪揄。 看看帝姬,分明很会说场面话嘛,早学些乖,哪能被逐出京城呢?好在官家宽仁,既能恩准几位亲眷来送,足见还是认这个闺女的。 再看看两位王妃送她的临行礼物,这是不是暗示了什么啊? 那有些原不该出现的人,也就出现了。 难得被带出来,跟在太子妃身边的宁福就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尴尬。 “我现在虽有钱,”赵鹿鸣笑道,“但取不出来,还不能分你。” 宁福小脸一红,“谁要钱了!” “那你为何这样盯着我?” “你能出了京城,去看外面天大地大,”她说,“多好呀!” 她忽然就不笑了。 “若来日有机缘,说不准妹妹也能出京看一看这天地。” “真的?”宁福又惊又喜,“他们说阿姊言出法随,那我真信啦!” 她伸出手去,捉了小萝莉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不仅能离了京,而且到那时,你想去就去,想留就留,”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除却爹爹,也不能阻了你。” 太子妃和妹妹互相对视一眼,不明白朝真帝姬为何态度突然大变,用庄重而严肃地语气说出这句话,就像在说一句必定应验的谶语。 但赵构似乎不想纠结这句话,他忽然插了句话: “今日相送,呦呦可还有什么挂念之人?” 赵鹿鸣有点迷惑地皱起眉。 挂念?那按礼仪说她要挂念的人可多了!除了爹爹之外,太子哥哥要挂念,郓王哥哥也要挂念,乔娘娘要挂念,韦娘娘也要挂念。爹爹勤勤恳恳,一扫仁宗朝时皇室人丁不旺的颓象,给她制造了五六十个兄弟姊妹。兄弟娶亲,姊妹嫁人,她又有许多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就算她勤学苦练,这菜名也是一时半刻难以报全的,现在冷不丁问她一句,她哪知道该挂念谁? 九哥挑挑眉,往一侧让了让,跟大变活人似的,就让出了一个曹二十五郎。 两个嫂子就抿嘴笑而不语,外加内圈伺候的女童和宫女和内侍,外圈伺候的道士和禁军,还有那三个十四岁的高坚果,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中贵人,一起注视着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幕。 赵鹿鸣头皮炸了。 曹二十五郎被曹父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这是断然没有错的,现在伤还没好就跑出城来送她,那整个人就很憔悴。 他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透着象牙一样苍白的光泽;他的嘴唇也是苍白而干枯的,像是枯萎在雪中的花朵;他的眼睛还是那样乌黑,睫毛还是那样长,里面流转着内敛又含蓄,深情又痛苦的光华。 光是以上这些,他已经完全足够死死戳中宋朝女性的审美点了,而他今日出门,竟然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玉色的锦袍,红梅图样的腰带,身量还没长开,但这股子忧郁的气质更加让人心动呀!这不是清贵美少年什么是清贵美少年!又柔弱,又坚强,又优雅,又深情! 嘿!那边那三个高坚果!看看汴京顶配,未来的“人样子”是什么样的!再看看你们!蒹葭玉树,说的就是你们! 所有人的眼神都在乱飘乱飞,而且是非常愉悦,非常满意地乱飞。这本来是个细想很冷酷,因而很令人同情的场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因为说错话被父亲逐出京城——可只要加了这一段,它立刻就让人津津乐道起来。 它甚至还终结了这漫长的,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可能干脆墨迹送到天黑的送行仪式! 因为朝真帝姬见到她这俊秀深情的表兄后,再也装不出少年老成的镇定模样了。 这个披着雪色斗篷,纤细柔弱,令人心生怜惜的少女噙着眼泪,忧伤脉脉地望着他,说: “表兄,此去便是千里之外,再会无期,你把我忘了吧!” 说完这句话,她向这一群面露怜惜的,以袖拭泪的,抽抽噎噎就要出声的兄嫂弟妹们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就上船了! 上船了! 船了! 了! 汴河上有风卷起浪,拍打着那艘以彩锦装饰,华美非常的大船,波浪撞上新涂了漆的木料,顷刻间便碎作雪白的细碎泡沫,像曹二十五郎的心一样。 康王就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头。 “已是官家恩典,”他说,“不可悲伤无节啊。” 曹二十五郎转过头,哽咽着行了一礼。 “此恩天高地厚,小子死也不敢忘的!” 郓王妃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小声道,“消息还不曾出大内?” “这都要看官家考量。”太子妃目不斜视。 就在赵鹿鸣离京这日,有骑士自北而来,飞马进了汴京,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完颜阿骨打,死啦! 虽说在这事儿上大宋没出过半点力,可这仍然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骑士不能一路跑一路扯嗓门大喊,小脸儿都憋红了! 消息传进艮岳时,官家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这岂不是呦呦梦里那头北方的妖龙?! 天啊!天啊! 呦呦那梦可不是无的放矢,故意咬王黼一口!那梦竟真的应验了! 完颜阿骨打死了!那他的弟弟,他的儿子,必定要打成一团,大宋的江山从此就算是稳如磐石了!他再也不用担心金人看穿了大宋军队孱弱不堪,突然在某一天南下了! 这都是仙尊保佑!都是他潜心修道,感天动地的结果! 当然!连仙童也是他潜心修道,感天动地的结果! 宋徽宗被自己感动坏了。 王黼结联内宦,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处置他,官家还没想好,可他自己的乖女被他逐出京城,他却满心都是小小的内疚,虽为了面子不能喊她回来,但他可以赏她呀! 也好平息一下朝野京城的非议,给她撑撑腰! 赏她个大的!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十七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八章 旅途第一天,其实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艰难。 船是新船,有淡淡的木料香,但闻不出来,因为凡是她有可能活动的区域,都被熏香仔仔细细地熏过。 熏过还不算,大家觉得外面用的香料不够尊贵,香味不够沉静高雅,可帝姬又觉得在船上四处点香炉既呛人又不安全,于是几个小宫女想出了更别出心裁的办法:将甜瓜切成小块,装进一个个精巧的容器里,不吃,专门用水果的清甜香气熏船。 毫无疑问,被帝姬训了一顿,但几个小姑娘捂着嘴笑,很不以为然。 “帝姬何必自苦太过呢?”她们说,“宫中有的是东西。” “宫中有东西,路上也有么?” “自然有的呀!”她们笑盈盈地答,“帝姬想要什么,吩咐一声便是,路上郡县若是不能及时送到,咱们自然有办法的。” 她皱皱眉,有些怀疑,“什么办法?” 宋朝文官群体对皇室的态度是较为冷淡的,尤其是公主们,某种意义上算是受气包那一档,有行差踏错,言行不慎之时,保不准就要被御史参一本,那官家也是很头疼的。 而地方官做错了事,怠慢了她,很难说御史会为她出头。 难道她要为这点事向爹爹告状? 但是小宫女们还没说出个头头道道来,待女童之中年纪最长,威信也最足的季兰过来,这个话题就被暂时打断了。 “帝姬言不离道,动不违仁,才令官家看重,诸位贵人怜惜呢,偏你们说这些没道理的话。” 小宫女们就一个接一个乖巧地退下了,临行没忘记按照帝姬吩咐,撤了那些甜瓜。 “话还没说完,”她说,“她们到底有什么办法?” 季兰低了头,“她们年岁小,说些不知深浅的话,帝姬纵问,奴婢也不当说。” 她皱眉,知道是不能问出什么了。 虽然是一件小事,但船上能有什么大事呢? 换个人问问。 黄河上跑着,本来就不是什么大船,走不到十米就是老中贵人曹福的舱室了,方寸之间,除了一张榻,一张矮案外,连椅子也没有,案前摆了个藤箱充作小马扎。再仔细一看,老中贵人坐在榻上,小内侍坐在藤箱上,正替他剪什么东西,一见她走进来,一老一小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一礼。 “这是剪的什么东西?”她有些好奇。 “回帝姬,这是曹家的膏药,”小内侍口齿伶俐,“剪了贴在太阳穴上,头疼失眠,晕船呕吐,什么都治。” 她有点好奇,凑过去仔细看一看,黑乎乎的,“怪不得屋子里一股刺鼻的药味儿。” “可是熏到了帝姬?”小内侍有些惶恐,“奴婢这就关了门去。” “无事,无事,”她摆摆手,“之前宫女给我两贴,气味很清淡,要我给你们拿点儿吗?” 小内侍看看老中贵人,老中贵人就笑了,“宫中用的,怕贵人嫌弃,因此气味儿都淡,却没曹家的膏药好用。” 见她有点吃惊,老中贵人又解释了一句,“小货行处的曹家药店,也是宫中金紫医官的方子,错不了的。” 见了帝姬进来问东问西,问完还不走,小内侍就很有眼力地收了膏药,老内侍又取了自己的头巾仔仔细细铺在藤箱上,最后才请帝姬坐下。 她也不废话,开口就问了: “我想着别说帝姬,亲王们也不该惊扰郡县,否则岂无御史弹劾?因而不解,她们说这话又是什么道理?” 曹福听了,低了一会儿头,小内侍就干脆溜出舱室了,留下老太监慢慢地用一个问题回答她的另一个问题: “帝姬在宝箓宫中,见到的都是什么人?” 她仔细想想,“都是些清修的仙长。” “当真清修?”曹福问。 赵鹿鸣就愣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摸出了一点头绪。 她在宝箓宫中修习,因为年纪小,没有品阶,所以理论上是最低级的小道童,无论是道观还是佛寺,这种身份都是应该当牛做马,给师傅当苦力使唤的,跳水劈柴生火做饭,什么活都要干,师傅一时心气不顺了,打得也骂得,哪怕打死都是有的。 毕竟想想看,这么小的年纪被送进道观里,有几个是进来享福的?大部分是附近百姓家的穷苦孩子,养不活送进去混一口饭吃。就这么起早贪黑地干活到成年,都未必能获得一张道士职业证明!那玩意也是很贵的!看门路的!没有门路,胡子都长出来也是个道童,且受着吧! 但这些苦日子怎么会落到她身上? 她连见都没见过! 她是宫中的帝姬,送来宝箓宫清修是宝箓宫天大的荣耀,那务必要给她照顾得妥妥当当,离了韦氏,宝箓宫这里也能给她准备一个离宫退休的女官,专为帝姬高薪聘请过来当了女道!下了大本钱的! 她仔细回想一下,宝箓宫中的那些位仙长,有慈眉善目的,有仙风道骨的,有少言寡语的,有风趣幽默的,这几年的修行下来,她遇到的竟各个都是高洁出尘,不与世俗同列的好人。 但那怎么可能呢? 此时神霄派盛极天下,官家又下令给他们特权,即使见官也是同级叙礼,那地方官怕不怕他们呢?还需要“弹”谁吗?人家道士难道不能自己抡拳头上? 曹福见她想通了,就笑一笑。 “况且帝姬不知,”他说,“帝姬离京修道的事,是李彦操持的。” 李彦是谁,赵鹿鸣并不陌生,跟童贯、梁师成并驾齐驱,算是大宋最招人恨的,权势滔天的大宦官,这人的一个小战绩:官家想要钱,他能在汴京周围搜刮到三万多顷的“无主良田”,手段之蛮横,气焰之嚣张,连后世看到这段史书的人都为之惊讶。 他能搜刮到这么多土地,地方官要不是同流合污,就是已经被他压服了,否则但凡有点气节,非一头撞死永熙陵前,也让高粱河车神知道知道,自己的儿孙里出了何等样的败家子。 所以,别说帝姬糟蹋俩甜瓜,她就是沿途下馆子,谁又敢找她要钱呢?毕竟这旅行团是李彦的徒子徒孙们开的啊! “中官……”她声音有点颤抖,“也与李彦有旧吗?” 老太监很不在意这个事儿,“他初进宫时,我带过他几年。” 头顶着双重BUFF的赵鹿鸣就惊呆了。 刚出城第一天,她就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想: 比起一个拯救世界的女英雄,她似乎更像是一个奢靡骄横的女反派。 像是个佐证,行得很稳的船忽然颠簸了一下,小内侍就探了个毕恭毕敬的头进来。 “帝姬,船靠岸了。” 船跑了大半天,从汴河跑进黄河,没出京畿,就停了。 停自然是有码头停的,岸上也有驿站可以歇息,她下了船,有宫女太监侍卫一层接一层地围着她,伺候她登车。 她回过头去,夕阳下黄河滔滔,有许多模模糊糊的影子在河的中心,像礁石,一排排长在那里。 “那是什么?”她问。 曹福转过头去,眯着眼看了看,“帝姬,那是船。” “怎么既不驶来,也不驶去?” “他们自河东路运送木头来,到这里是要卸货的,有天家的船在,他们须在河上避一避,到得明日咱们行船,他们就驶过来了。” 车轮滚滚,没几步路,就到驿站门口了。 这回驿站是没有什么廉价熏香味儿了,甜瓜的气味特别足。 窗纱是新换的,但外面也拉上了帷帘;床榻自然都是崭新的,但墙壁也得拿绸缎贴一层壁衣。 还有桌椅板凳,洗手的盆,漱口的盂,以及宫女们用极精巧的食盒端进来的热汤热饭,每一样都整治得妥帖无比。 宫灯映照下,她好像出了宫,又好像没出宫。 而每个人的眼睛都告诉她,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啊! 她们的态度甚至得到了佐证! 第二天的傍晚,有一艘京里的船追了上来! “官家有赏!”船上的内侍手脚利落,搭了个板子就跳上来了,“帝姬请往后船一观!” “爹爹有赏,”她有点没反应过来,“为何而赏?” “君父赏赐子女,哪需要什么理由?”年轻内侍说完又是诡秘一笑,低声道,“完颜阿骨打病死!官家大悦!” 她静了一会儿,行吧,官家觉得开心就行。 那赏了什么呢? “送德音族姬与帝姬同往修行!” 她就是一个大惊失色!怎么着,赏别的也就罢了,这是谁家的小贵女也赏来啦?! 说就是赵鹿鸣这个后世来的人太年轻,太年轻了,送一个宗室小姑娘来陪她,算什么“赏个大的”? 况且一位族姬,干嘛拿乔自己不过来,还非要帝姬去后船见她? 赵鹿鸣就踩着踏板,小心翼翼地去了后船,一进船舱,她整个人就懵了。 “你管这叫德音族姬?”她问。 “不是奴婢叫的,这是官家赐的爵!”内侍开开心心地指着快要戳破船舱的一大块花石,“帝姬千万莫小觑了她!这可是槃固侯之妹啊!”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十八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九章 德音族姬。 赵鹿鸣摸摸下巴,看看自己这不会说不会动的小堂妹,感觉这事儿既荒诞离奇,又很是她那位爹爹能干出来的。而且再仔细看看,不得不说,那么多太湖石里,独它们兄妹俩能受封爵位,这是有点本事的。 这位族姬高逾一丈三尺,重……这个就不提了。比起她那位豪横高大的兄长,德音帝姬身形娇小纤细,袅娜轻盈。尤其别的太湖石都被湖水或是酸性土壤侵蚀穿了,一个个好似被陨石击穿的月球表面,她是看不出许多美感的——独它的蚀洞开得到好处,如双环髻一般。而自发髻向下,又有一抹淡淡的红痕流淌在石头表面上,延展开好似罗裙般美丽。 所以她这爹爹虽说持之以恒地不做人,但这块太湖石的确很美。 她看着这块荒诞又美丽,运至京城的路上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并准备在接下来的旅程里,继续造成大量人力物力浪费的石头,忽而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注视“她”,就像是注视着另一个自己。 帝姬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三个高坚果在船舱里悄悄嘀咕。 他们虽然也是去白鹿灵应宫修道的小道童,但并不与帝姬同乘一艘船,否则是连嘀咕也不能嘀咕的——这都是临行前家中父祖很严厉地嘱咐过的! 虽说他们在辽国时也是大族,可他们是汉人,位置总在契丹人之下,哪怕努力读书卷到位高权重,照旧要被契丹人戒备疏离。 所以父亲才下定决心叛辽归宋,果然就受了许多的赏赐,要官有官要钱有钱!住上了前所未见的漂亮宅邸,还有许多的美味珍馐,爆炸一般出现在高坚果们的面前。 但他们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们虽然是小孩子,但也会出门,也会与汴京城里其他勋贵大臣的孩子见面,他们也要读书交际。一见面时,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勋贵家的孩子瞧不起他们出身新皈依的叛臣之家,文臣家的孩子瞧不起他们是粗鄙的武将之家,就连路边卖小吃的,听到他们迥异于汴京人的口音后也会轻蔑地一笑。 “又是北边来的破落户,”他们用控制得还不错的音量打趣,“倒是想装出个人样子。” “瞧瞧那小黑脸儿。” “吃得那般痴肥。” “也不要这般刻薄,”有皮肤白皙,腰间挂了一串杂佩的小男孩笑道,“托了他们的福,我倒觉得这半年汴京赏心悦目了许多。” “当真?” “你们岂不知,就连城中阴沟都干净了?” 高坚果们听得懵懵懂懂,回家还要问一问父母,为什么河北人来了,汴京城的阴沟都干净了? 后来他们再听到那些话,挥拳头就打,再后来他们打也是不敢打了,就只能窝在家里,想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被人瞧得起的那个梦。 家中父祖说,跟了帝姬,说不定就能实现这个梦呢! 现在他们跟着帝姬了,船上那些服侍他们的仆役,还有保护他们的侍卫就都变了个态度,每个人都对他们很客气,虽然他们三兄弟里,最年长的赵俨说,那只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他们只是怕怠慢了三位小郎君,被帝姬得知后责罚他们。但毕竟这些人不会再公开用那张嘲讽的脸对着他们了呀! 帝姬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像月亮一样皎洁,像画上女仙一样美丽,她虽说鲜少离开自己的船,但无论她和谁说话都很和气,轻声细语的,她还给他们买了楸叶!虽说是已经枯萎了,但他们都珍之重之地收藏起来了,谁也不敢将它丢掉。 那可是官家的女儿,是高不可攀的明月——他们那满满都是稚气的心里,自然认定她就是最好的,她也值得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船还在跑着,但南郑城是已经忙忙碌碌地准备起来了。 首先是白鹿灵应宫,就像赵鹿鸣猜测的那样,怎么可能短短的一个多月内就给她盖好一座大道观呢?必然得“征用”一下别人的建筑啊! 但哪怕是征用人家现成的东西,这也是个大工程啊,得把里面不合规制的佛像请出去,把不合规制的和尚们也请出去,再在附近别的道观里挑挑拣拣,三清四帝的神像请过来,同时工匠们还要加班加点,给请过来的神像重新涂一遍金身,再放进灵应宫中。 这就完了吗?那可想得太美啦!屋上瓦是不是破了?漏水的地方必须得重新补一遍;脚下砖是不是裂了?光换一块砖太难看,也重新铺一遍吧!那砖都铺了,柱子怎么能不重新刷,墙壁怎么能不重新涂?像样嘛? 这是中间的大殿,后面还有帝姬住的地方,中贵人住的地方,宫娥住的地方,前面则是侍卫们住的地方,和其他道官们住的地方,这些一应都是要收拾好的!稍有怠慢,帝姬自己没说什么呢,周围那一群神人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你哪! 不独南郑城,兴元府,甚至是利州路都一整个乌烟瘴气起来,百姓们每日看着民夫往城内拉东西,再听着工匠敲敲打打,半夜也不得休息。和尚和道士们委屈地抱紧小被子,呜咽着不敢出声。 那可是官家的女儿,是高不可攀的明月! 明月过了潼关,又自黄河进了渭水,再下船换车,准备一路向南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重阳将至呢。”宫女们惆怅地说。 京城里有那许多节日,每一个都是那般热闹,就比如重阳节,京城里忽然之间就开满了菊花。 什么样的菊花都有,万龄菊的花蕊像莲蓬一样,桃花菊色泽鲜妍如春时,圆的是金铃菊,大的是喜容菊,一夜之间,四处开放。 家中的妇人就又到了比拼手艺的时候,汴京的小妇人可以腾出一日来,早早准备好面粉、蜜糖、果仁、油盐,支锅蒸起粉面蒸糕,蒸时不忘记用面粉捏出一个个狮子蛮王,她们高标准,严要求,那狮子捏得是不是活灵活现,还要和妯娌,和亲邻一较高下咧! 这许多的蒸糕到时就会邻里街坊四处送,也四处收,出城登高望远时带着吃,再就各家的味道进行一番品评。 哎呀呀呀,她们讲一讲,就会叹一口气,京城那样热闹,出了京城可再也见不到了。 “或许兴元府也有这样的习俗。”赵鹿鸣说。 有的宫女就天真地点头,掰着手指算起还有几日才能到达。 曹老爷子听了时,就垂了眼睛,不言不语,还是小内侍嘴快,说: “兴元府恐怕没有这样的习俗,帝姬若是喜欢,咱们在道观里多做些各式各样的,热闹热闹。” “为什么兴元府没有这样的习俗呢?”她问。 “出了京畿,”曹福说,“天下都没有这样的习俗。” 马车缓缓向前,走在起伏的山路上,有些颠簸,但好在天气转凉,车里尽可以多垫些垫子,让帝姬坐得更舒服些。 她偶尔挑起帘子往外看,外面有骑着骡子的高坚果,有擎着旗帜的侍卫。高坚果会立刻兴奋地同她讲话,侍卫的旗帜会迎风飘扬,她所看到的,听到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东西。 但往远了看,也能看到一二茅草屋,以及连绵不绝的秦岭。 “爹爹在兴元府,赏了我许多地。”她说,“不知哪一处是我的。” “这些是不是呢?”佩兰也扒着车窗往外看一眼,“帝姬你看那些农人,水田修在洼地里,旱田修在山上,七扭八歪的,半点也不整齐!官家该不会赏帝姬这样的田地吧?” “爹爹赏我的应该都是荒山。”她很自信地说道,“这是农人自家的地,断不是我的。” 佩兰吃了一惊,“荒山可怎么种?” “荒山也可以开垦,开垦过之后就可以种田了。”她说。 她可以种一些粮食,还可以种一些经济作物,种些果树也不错?总之爹爹给了她千顷地,她心里就有许多个想法,并且很有些跃跃欲试。 虽说时间紧迫,可她的起点高,能秒杀一大群种田文女主角啊! “你们且等着看吧,”她很自信地说道,“这些荒山虽说开垦起来有些难,可爹爹免了科差、徭役、支移,到时会有许多百姓来种咱们道观的地,他们的负担就会很轻,咱们就能攒下许多钱粮,来日……” 帝姬快要到了,南郑城就变得异常热闹。 一整个利州路的官员像无头苍蝇似的,嗡嗡个不停。 迎帝姬是必须得迎的,城下迎应该差不多吧?不用出城三十里吧?原以为她是被贬过来的,可又带了那么大一位族姬!那么大!翻山越岭地爬过来!累死好几匹马! 那就证明帝姬是简在帝心的,除了出城迎接外,再送点礼吧?帝姬的礼是要送的,身边那个老内侍也得送一份,还有调过来的道官,那也是李彦面前的红人,必不能怠慢了去…… 新到的转运使宇文时中坐在上首处,眉头就皱的死紧。 有官员注意到这一点,就谄媚地凑过来,“大人曾任资善堂赞读,与帝姬有师生之谊,与下官们自是不同的,未知……” 就很想问一句,帝姬喜欢什么啊?这千里万里外的十三岁小姑娘,谁知道她喜欢蜀锦的裙子还是四尺高的珊瑚啊? 这个瘦削的中年文士冷冷地瞥他一眼,“自是不同,因此我备的礼,也与诸位不同。”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十九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章 太阳朦朦胧胧地照亮了南郑城。 王穿云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着自己的眉毛,她已经将脸洗干净了,身上却还只着了件中衣。 她家原有三面镜子,这是件很了不得的事,第一面是个孔雀纹的方面铜镜,又大又亮,能将她整个头都伸进去呢!那镜子摆在老祖母的卧室里,晨起时老祖母总要对着它,看一看自己头上的白发,再将梳子放进桃木刨花水里蘸一蘸,细细地将发髻梳理整齐。 幼时夏夜里睡不着,她就会从老祖母的怀里爬起来,在星光暗淡的屋子里晃来晃去,最后好奇地去玩那面冰冰凉的镜子,那镜子的厚重,纹理的细密,都牢牢记在她心里。 那是老祖母的嫁妆,老太太得意了许多年,也说过要将那面镜子传给自己心爱的小孙女,可她已经不在了,那镜子也不在了。 第二面镜子是母亲卧室里的蹴鞠铜镜,比老祖母的小了些,但也有父亲巴掌那么大,也是母亲的嫁妆,但不知道为什么,圆镜的边缘处有个缺口。有铜匠过来修,没修好,王传云就不承认那是一面圆镜,她只说那是面豁镜子,都没有老祖母的镜子好。母亲听了这话,便很生气地抓过她来,啪啪打了两下,从此王穿云就只敢在心里说这话了。 可镜背雕刻了小儿蹴鞠图,她是觉得很有意思的,总想仔细看看,可惜这镜子既有前人作孽,又有小儿嘲笑,母亲就说什么也不肯给她,平日里梳妆完毕,立刻将它锁在匣子里。 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王穿云却也没机会再翻出那面镜子看一看了。 她现在手里握着的,原不是她自己的镜子,而是别人送给祖父,又被她偷偷拿走的,很小的一面手柄镜,手柄修长,镜面光滑,她尤其喜欢镜背上的那幅画。 有仙人登云,于半空之中束住恶蛟,猛然间一剑斩下,力透镜背。 那才是真正的裂石穿云,惊涛拍岸之势! 她握着手柄,食指下意识地就去摸镜背上的那柄剑,那剑已经被她摸得很光滑了,泛着金子一般黄澄澄的光。 而后她放下炭笔,也放下了手镜。 那小小的手镜照不全这个少女的全身,只照到她的背影。 她一件件地穿起青色与灰色相间的衣衫,过了一会儿,待她将对襟道袍穿好后,又拿起兰公斩龙镜,仔细地看了看自己。 镜子里只有一个小道童,洗得干净,也收拾得整齐,除此外什么也看不出。 她低头又仔细看看藏在袖子里的那柄短剑,确认她藏得隐蔽后,满意地推开房门。 今天是南郑城的大日子。 今天以前,百姓们已经被发动起来,洒扫街道,就连阴沟也要掏个仔细,店家更是要仔仔细细将门板擦拭干净,连一丝灰尘也不许留。 从上到下,这都是很辛苦的一天,但身居高位者的辛苦总是能得到报偿的,比如说那些在街上巡视的小吏,他们总能从店面里找到卫生不合规制的地方,一家不合格,一条街也不合格。那这一条街走下来,荷囊里就可以多一贯钱了,要是个好男人,这钱就拿去给父母买一壶酒,给妻子买一根簪,给儿女买一包糖;要是个混球,这钱就送去娼家,喝酒取乐了。 不管怎么说,这些小吏一边从袖子里往外悄悄倒一点炭灰在客舍角落或是某户人家的门前,一边交流着这份外快该如何花用的心得时,还要言不由衷地抱怨一句: 怎么帝姬就来咱们这儿了呢?怎么咱们就要受这样的累呢? 待他们的抱怨声渐渐远去,就换成客舍主人偷偷地骂上一句了: 这群鸟人! 小吏自然是鸟人!帝姬不敢骂,可那群忙着出城去迎接帝姬的地方官和道官,也全部都是鸟人! 尤其是汴京派来的阉货,虽说没有鸟!那也是十足的鸟人!鸟人中的鸟人! 有道人从客舍楼梯上下来,掌柜的见了,立刻换了一副样貌,赔着小心的笑: “道长也要出城迎接贵人么?不去么?啊呀,这真是可惜了,听说帝姬的车队自北而来,绕过草石山时,我妻舅是在那边做事的,他回来同我们说,那气象真是……远远的,说是一道彩虹也不为过……” 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就全都咽下去,跟许多辛酸牢骚混在一起,渐渐地落到肚子里了。 没有一句会飘到白鹿灵应宫去,这是确凿无疑的。 灵应宫里多了许多小道童——大多是女孩儿,但也有些小男孩,大半是宫中内侍在附近采买到的,小半是自己投奔来的,毕竟宫中的要求很高,长得不干净不漂亮不行,反应不机敏不能及时应对贵人的话不行,大字不识一个也不行。可是,满足以上要求的大多不是贫苦百姓家的孩子,这就有点麻烦。 好在内侍们总有办法,他们在替帝姬办事时,已经顺便将这个问题解决了。 说南郑城是不准确的,说兴元府也不那么确切,准确说是整个利州路,靠近兴元府的这一片地区里,都多出了不少卖孩子的家庭,排除掉那些穿着草鞋打着赤膊,满面枯槁的流民外,还剩了不少娇生惯养,聪明伶俐的男孩女孩。 那卖谁不是卖呢?卖给白鹿灵应宫至少是个干净去处,将来要是帝姬开恩,说不定还能还俗回家,那就算是大造化了呀! 她们的父母颤抖着手,从内侍手里拿了那几贯钱,呜咽着受了女儿给他们磕的头,待她远去时,当父亲的总还得安慰妻子几句: “幸亏帝姬心善,收了她们哪。” 幸亏有帝姬在!多亏有帝姬在! 王穿云就是这么进来的,她也有个道号——她哪里有资格得到真正的道号呢?那只是统一给这群女童改了名字,方便使唤罢了。 但她不认。 她只认自己父母给的名字,她出生时啼哭声大极了,祖父听了哈哈大笑,给了她这个玩笑般的,并不算十分女儿家的名字,可她自己却觉得很好,很有气势,她心里是拿它当了大名的。 那就更不能被人夺了去,她这样坚持,辩解,然后道人的鞭子就打下来了。 什么坚持,打几次就好了。 被打了几次之后,她似乎是低了头,变乖巧了,管理她的道人就觉得很满意。 可她心里还是不认。 一朝困在灵应宫里,她就一朝拿不回自己的名字,她总得想个办法。 况且她失去的,何止是名字这一件呢? 道童们前些日子每天要受严格的培训,今天要做的事却只有一件: 列队,等帝姬来。 三清殿里弥漫着厚重的香,让人晕晕沉沉的想要窒息,可是太阳渐渐升起来,殿里一件件的法器就折射出刺眼的光,肆无忌惮地扎进她们的眼帘里。 那些法器,她们偷偷地讨论过,据说每一件都有来历,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可这样肆意地堆在大殿里,也不过就是一件光鲜些的摆设。 当然,她们也是摆设,而且比那些法器还更便宜。 因此她们初进灵应宫被检查时,检查得最多的是脸、手、牙齿,谁会仔仔细细检查每个少女是不是怀揣了短刃呢?要仔细检查也是检查那些男童啊。 灵应宫前,突然传来了一阵很热闹的声音。 那是灵应宫负责奏乐的人一起使劲儿发出的声音,王穿云是知道的。她还是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年纪,听过几次。那时她家有老人去世,也是能勉力做一台法事给亲邻故旧们看看,这家儿女多么孝顺,家业又是多么兴旺。 现在她家死了那许多人,却静悄悄的,再也听不见一点儿动静。 她家的田地是没有了,一夕之间,那耕熟了的地突然就变成“荒山”,原该秉公执法的老父母们连她家的诉状也不接,任由她的祖父生生气死在床上。可她家怎么敢这样猖狂,竟敢去告官!去告西城所呢?!她家岂不知检括公田是大宋的法度,她家拿不出齐全的田契,说是祖上给她家的田,那田自己招认么?什么?县府里当有留存的底案? 这就说笑了,有西城所的中官们在此,哪个县府敢拿底案出来!中官们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连帝姬的荒山也要侵占了去?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家就是那儆猴的鸡,拎起来,一刀剁在脖子上,连声哀啼也发不出,她的父亲、叔父,她的母亲、婶婶,她家那七十亩的田,都被一刀剁在了脖子上。 自然她还有兄弟活着,只是都丧了胆气。 一声也没出。 喧哗声渐渐将奏乐声盖过去了,有人拍了拍手。 贵人来了。 还不止一位贵人,是两位。 因为有一位是被二十几个壮汉抬进灵应宫的,摆在灵应宫前殿下的空场中,引得所有人赞叹连连。 他们说,就这位族姬千里万里运过来,几万贯怕不要扔进去! 他们又说,天下都是官家的,官家宠爱帝姬,怎么花钱都不为过。 可又有人说,官家赏帝姬的钱还是有数的。 立刻就有人反驳,钱有什么要紧,你可知官家给了多少地么! 有了地,不出一两年,帝姬什么都有了! 咱们也什么都有了! 侍卫被留在台阶下,只有一群扮作道童的宫女和内侍,簇拥着一个人走进了大殿里。 所有大殿内的摆件都低了头,但也都在悄悄地用余光看,所以王穿云并不显眼。 那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甚至比她年纪都要小,可她穿着气势却极为不同。 她头戴宝冠白玉簪,穿着一件紫色的道袍,其上布满九色云霞帔,下着六幅四斓的绛裙,白玉佩,朱红履,手持白玉圭,款款如行于云间。 生得那样美,动静之间又是那样高贵出尘,又穿着这样一身在神霄派里顶格的礼服,谁见了不赞叹一声呢?怪不得官家那样宠爱这个女儿! 可王穿云根本没看到帝姬生得美还是丑,她只是凭着那件璀璨华彩的礼服,就确定了她的目标。 那目标越来越近了,三十步,二十步,十步!十步之内! 她的心跳得厉害,像是辉煌的乐声忽又响起,像是她的父祖和母亲又重新活了过来,像是她走在自家田野上,有自秦岭而下的寒风,吹在她的脸上。 她拔出袖中短剑,如登云一般跃起,奋力斩向了那头恶龙!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二十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二十一章 极精致的床帐里,馥郁沉静的香味淡了下去,香炉里昂贵的檀香、麝香、沉香还不曾燃烧完,却已被匆匆忙忙搬走,于是苦涩的药香肆无忌惮地笼罩在这昏暗的方寸之间。 她的身体像是在往下陷,可灵魂却顺着这股香气向上飞,无拘无束,飘飘荡荡,直飞上了她几年间日日夜夜都在称颂的地方似的。 大片的云霞铺开,斑斓绚烂,美是极美的,可那云霞红似火,于是建筑在云霞上的建筑也像在熊熊燃烧。 她迷惑地四处看,直到看见她的族妹德音,自然而然地向着它而去。 德音便开口了:“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什么?” 德音又徐徐善诱,“你想要什么?” 她愣了一会儿,那浑浑噩噩的头脑突然明亮清晰起来: “要个金手指!” “行,”德音应道,“那你要拿什么来换呢?” 她那亮堂堂的脑子里突然又飘进了一片云。 她为什么要拿“什么东西”去换? 她要是那些亲王大臣也就罢了,她只是一位被流放蜀地的帝姬,一个不被任何人平等看待的小女孩。她没有自己的势力,没有自己的地盘,她连招兵买马都做不到,她有什么能拿出来的? 这个世界不是该主动给她些什么吗? 难道这个同她说话的不是仙人,而是QB? “我什么也没有,”她最后谨慎地试探,“你想要什么呢?” “你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还没到想要拿些东西出来交换的危急关头,”德音说,“你总觉得一切难关都能用聪明才智来解决。” “人有别于畜生,”赵鹿鸣说,“不正是智慧吗?” “若你是这样想的,”族妹说道,“那我已经给了你一些东西。” “给了我什么?连你不都是我的吗?你还累死了我四匹马,还有两个民夫因为搬运你而受了重伤,腿脚落下残疾——” 德音族姬——也就是那抹红痕——似乎从太湖石里出来了,飘到了她的面前。 它的面容与她一模一样,其上却是她从未有过的冷酷。 “我给了你一剑,”它说,“而你,受益匪浅。” 床帐里昏昏沉沉,有人轮番前来看过,其中大部分是医官,少部分是宫女,还有一次是宇文时中,他因为位高权重,以及与帝姬有师生旧情,被允许入内看一看帝姬服下汤药后的状态,其余人都只能在灵应宫的前殿等着。 那算是“等”,但也不能算是“等”,因为每个人都是绝望的。 这是什么样的横祸呀!谁能想得到呀!抄家流放的大罪!大罪!大罪呀!他们每个人能混到在帝姬面前露个脸,那都是祖坟已经用尽洪荒之力了呀!他们明明有着光明的未来,他们的人生规划里还可以更进一步,这一下别说他们自己,连他们的家族都完了呀! 那些寒窗苦读,一朝扣响天子门的过去,那些封妻荫子,平步青云,甚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未来,突然一下子都散了。 县令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这无父无君的逆贼!她一个未及笄的女童,岂有这样的胆量?!必有人指使!” “是是是!该立刻严刑拷打!逼问出真凶才是!”县尉的声音立刻跟着响起,“下官这就——” 有人忽然上前一步,挡了他们的去路。 “那道童已被关押在殿后,有专人看守,”那个拦住他们的老内侍说,“二位差官不能提她。” “她既是在南郑城内行凶,”县尉急道,“我们如何不能提审她?!” “她伤了帝姬,这是天大的罪,若是被人屈打成招,杀人灭口,”老内侍说,“岂不死无对证?” 这阉宦人虽老,可一双眼睛冷冷扫过来,县令和县尉两个人心就先怯了。 可是又怯,又急,急得快哭出来,“中贵人欲如何?” “帝姬未醒,”曹福说,“当然是将书文奏报朝廷,由官家定夺。” 官家定夺! 这四个字在道官李惟一耳朵里就炸响了,一阵响似一阵。 怎么,这事儿还要报上去? 这事儿当然要报上去!是他发了昏了,是他手软脚软地缩在角落里,原来那些围在他身边苍蝇似的人都被这一声惊雷炸开了,留他自己在那努力地喘怎么也喘不匀的气儿。 他慌乱的原因也特别简单:这些女童都是他买的! 他专挑那些寒门小户败家破业的女儿来买,还颇为自得来着!认为要不是他与西城所的宦官们谋划得好,又得了这么多田地,又便宜收来这么多女孩儿,断不能将这事儿办得体面又漂亮!这样清秀又知书达理的女孩儿,他准备报到灵应宫的价格是一人一百贯,实际还不是一个小道童不到十贯也就买下了? 现在可完了,谁能想到这其中就突然出了一个荆轲啊!他这么美的肥差,顷刻间就化作一柄剑,狠狠朝他心口扎来了! 前殿还是很混乱,但道官已经爬起来,努力向外走了,他脚步很轻,又是溜边出去的,闹闹哄哄间,谁也没见到他。 不出一个时辰,他的奏表已经飞马出城了。他那奏表里写着,这事儿,全怪县令啊!要不是县令将那些家族获罪的女童送进灵应宫,帝姬断然是不会出事的! 还有些面白无须的人,就围在了老内侍身边。 “阿翁!阿翁!你疼疼儿孙们哪!”他们眼圈儿红红,淌眼抹泪地揪着老头儿的衣袖,“事到如今,咱们该怎么办哪?” 曹福眯着眼,老树皮一般的脸皱着,一个个看过去,“你们要怎么办?” “儿孙们哪知该怎么办?”那个替他剪膏药的小内侍格外伶俐些,也格外有主意些,“要不,阿翁去看看帝姬如何了?” 他说出这话,这一圈儿的宦官就像小鸡啄米似的,一起点头。 阿翁!阿翁!第二日了!太阳都快下山了!帝姬那边也没传出个动静来,再看看!再看看帝姬如何了呀! 赵鹿鸣就是在此时醒来的。 她虽然服了安神止痛的汤药,但内室里一有人走动,她立刻就清醒了。 隔着床帐,那人的身形模模糊糊的。 她忽生警觉,“是谁?” “老奴曹福。” “帝姬勿忧。”佩兰小声说。 曹福又走近两步,在离床帐三步外停下了。 “帝姬进了汤药,现下身体可有好转?” “好转了很多,”她说,“原本那一剑刺的就不深,包扎止血了,也就无恙了。” “这很好,”曹福说,“只是帝姬不想再睡一会儿吗?” 她睡了一天一夜,这时候已经有些肚饿了,听了这话原本有些迷茫。 “外面闹腾得紧,”老太监又说,“再等等,他们自然就静了。” 她梦里那个残影忽然变得清晰,于是她也跟着就清醒了。 “那我再睡一会儿。”她从善如流地说。 曹福鞠了一躬,又往桌子上放了什么东西,就转身出去了。 她拉开一点儿床帐,偷偷去看,佩兰就将那包东西拿进来了。 “是白糕,”她坐在床边,先拿起来尝了一点儿,而后皱眉,“没加糖。” 味道寡淡,但干净,没怪味儿。 曹福自内室走出来时,这些堵在后殿门前的宦官们就一股脑地涌上来了。 “阿翁,如何呀!” 老人叹了一口气,神情比将要落山的太阳还要黯淡,“帝姬起了高热,眼看着……唉,帝姬是天家贵胄,必有造化的!” 他这话说出来,宦官们还有什么不明白! 完啦!完啦!原以为这是个肥缺,不远千里万里,辛辛苦苦,翻山越岭地在这儿忙活了几个月!现在全完啦!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帝姬将殁的消息已经悄悄传遍了整个南郑城,于是许多人慌起来了。 他们原本是给西城所交了许多钱的,西城所也许诺将帝姬的地交给他们来处置,不错,帝姬只是个小女孩儿,她这面幌子能用几个钱哪?那大头还不是他们分了!到时候农人的钱粮交上来,他们先拿三成,再往西城所里送三成,孝敬诸位中贵人,更要孝敬恩公李彦,还有三成送到宫里,这是官家的恩德,他们感激涕零,时时刻刻都不忘记进奉朝廷,报效国恩哪! 最后还有一成留给帝姬,手指缝里剩下的也够小女孩儿花用了,这是多么美的差事啊! 现在什么都完了!钱是没有的,可天大的锅就要扣下来! 那可是官家的仙童,硬死在他们这儿了!官家要是一发怒,他们全得被赶去岭南,一天吃上三百颗荔枝! 呜呼哀哉,风紧扯呼! 灵应宫内,灵应宫外,突然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逃亡行动。 有无数的人将刚拆开的铺盖又卷起来,无数人收拾了细软,无数人备好了车马,乌泱泱地向着尚未关闭的城门而去! 那里有利州路闻风而来,买官成功的地主,有跟着队伍自汴京过来的小吏,有白面无须的宦官,还有宫女道童,也趁着混乱,将袍子一脱,要是能混到一件寻常妇人的褙子就更好,也闹闹哄哄地逃出去了。 一条街都上了门板,谁家也不敢探出头,看这个要命的热闹,可百姓们还在问,怎么县尉不抓呢? 有聪明人就答,嗨!咱们那几位老父母忙着去买棺材板了,哪有功夫管他们!再说就算他有功夫管,看看这群往外跑的人里,有几个是他们配管的! 季兰守在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整个人显得凶狠极了。 “那班背主的奴才要逃,任他们逃去!他们自带的行囊,也由得他们卷了去,只有一桩,帝姬的箱笼钱帛,还有这些法器典籍,咱们须得看好了! “该守门的守门,该巡夜的巡夜,连宵达旦,这几日里谁也不许偷懒!更不许起坏心!” 这个豆丁似的小姑娘举着本该由道官拿着的册子,大声嚷道,“凡是帝姬的东西,我这里都是有数的!你们都盯仔细了!要是箱笼整齐,分文未丢,帝姬醒时咱们有赏!倘有丢失,我第一个领罚,你们也断然落不下!” 曹福慢吞吞地溜达过来,看了一眼,咳嗽一声,又溜达走了。 还剩下几个人没有查看,老头儿又慢吞吞地往三个高坚果的住处走去。 三个高坚果正在研究怎么办。 老三没主意,淌眼抹泪; 老二犹犹豫豫,小声说咱们走吧?是不是不仗义?可是大家都怕留下来被官家怪罪,这要是牵连到咱们父母…… 老大最后拍了板。 “咱们不能跑!” 赵俨大声道,“你们想想!咱们虽说归了皇宋,还不是狗一样的出身?谁个瞧得起咱们了?咱们的父祖叔伯都是那样有勇有谋的人物,且还没在朝堂上混出头,若是离了帝姬,咱们又有什么前途?!” “大哥,你说怎么办?”老二老三一起敬畏地盯着他,“咱们都听你的!” “要我说!咱们去帝姬殿前守夜祈福便是!帝姬醒了,咱们胜了,吃肉!帝姬有个差错,咱们败了,咱们这条命跟了她去,留个忠义的名声给家里,他赵家是要脸的!咱们爹妈到时也能有口汤喝!” 说干就干!揣上短刃,来到殿前的台阶下,砰砰砰磕上三个头,老大拔出短刃放在地上,就准备开始祈福。 “小子三人,在此供奉血肉之身!只求帝姬平安!”赵俨当了这么久的假道童,还是一个神仙的封号都没记住,索性大喊大叫起来,“求漫天大慈大悲的神佛开恩救苦!” 老二老三立刻跟上,“求求了!” 殿内正在吃白糕的帝姬顿时就被噎住了。 “他们辽人好像是信佛的。”佩兰小声说。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二十一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二十二章 后半夜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不算很大,但极有耐心,打在衣服上,初时还只觉得黏腻,渐渐就冷进皮肤,钻进骨髓,变成了一根根看不见捉不住的针,细细地扎在每一寸骨头缝里。 老三就忍不住问,“要不,咱们明日再……” “帝姬若是发了热,今夜是生死关头,”老大严肃地说道,“咱们今夜断不能走。” “可这雨这样没完没了的下,”老二嗫喏着,“也难熬啊。” “若是帝姬有了闪失,咱们跟着殉葬,难不难熬?” 老二老三就惊呆了。 殉葬是辽人的规矩,不是他们的! 也不该是他们的! 他们跟着大哥坐在这里祈福,原没认真想过殉了公主的事,他们只是吃饱穿暖,坐在外面嚷一嚷罢了!怎么真就到了门槛上,真就要走到那一步! 他们俩同时打了个哆嗦,然后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哆嗦,连同鼻子,牙齿,下巴,一起抖动起来。 “帝姬,帝姬!”那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脸,连同泪水鼻涕一起稀里哗啦流下去,“药师琉璃光如来在上!日光遍照菩萨在上!月光遍照菩萨在上!” 他们念了一段在家听母亲念过的经,又念了一段听祖母念过的经,最后实在念不下去,老二就也忍不住带了哭腔,“咱们的心够诚了呀!” “不诚,不诚!”赵俨咬咬牙,“咱们连头发都不曾割!” 说割就割! 先割头发,再割手臂,要是帝姬还不醒,呜呜呜呜呜呜看谁先割脸呢! “神佛在上!”赵俨大喊了一声,抓住那短刀,猛地就向着自己的发髻割去! 这段故事有点神异,大家听的时候表情也很迷离,但赵俨很自豪。 “正因为我割了发!”他自豪地指指自己秃了半边的脑袋,“帝姬醒了!” 这个发型虽说怪异,但有了这样的历史,那就不仅是赵四自己忠义节烈的证明,也是他赵良嗣家满门忠烈的证明了! 据说后来他家的娃子们未束发前统一要留这个半边头,娃子们是都觉得丑爆了,但丑爆了和紧跟帝姬脚步相比,不值一提哇! 所以除了赵家之外,其他两家也跟着留了起来,直到有一天赵鹿鸣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小内侍也开始剃起了半边头,才突然一个大惊失色: “咱们打了败仗吗?!” 不知什么时候,雨忽然停了。 后殿门前的屋檐下,帝姬裹着厚厚的斗篷,正站在那里。 天蒙蒙亮,下过雨的灵应宫像是起了一层蓝紫色的薄雾,将一切都隐在雾中,只有那个披着银灰色斗篷的身影,清晰而明亮地站在台阶上,如同一头白鹿,昂首俯视着它的领地。 “我在伤病中原本昏昏沉沉的,”她望向他们,“听到你们的祷告声,就醒了。” 赵俨的热泪一瞬间落了下来,但老二和老三已经哭出了声。 “不过,”她说,“这毕竟是神霄宫。” 三个高坚果哭声停了,有些迷惑地看着她,她就不得不把话说得明白些。 “我教你们些神霄派的经书,你们须得细心学了,”她说,“比方说我遭了此难,你们可以请月光大方大明大成大定降炁入符,而不是喊月光遍照菩萨!” 佛道之间的战争也就罢了,大部分也仅限于互相对喷一下,回头各自杜撰出一本新经书,编排对方的神仙,然后继续对喷——外国人的宗教战争可厉害! 人家能为两个指头祈祷还是三个指头祈祷打得血流成河呢! 三个高坚果的脸一瞬间就红了,很有点羞愧,被送回屋子洗个热水澡喝个姜汤换身干衣服躺在被子里时,三人还要时不时打个喷嚏,懊恼一声,“怎么就喊了半天的佛菩萨呢!” 那下回别喊出声了,偷偷喊? 他们回去都感冒了,可心里热乎乎的,感觉熬这一夜很值得,他们当初被家里推着,上了帝姬的船,现在则是更进一步,为帝姬立了大功! 只要这份功劳在,就有他们的一口肉吃! 现在帝姬被数量减少很多的内侍和宫女围着,桌上摆的碟碗也少了很多,大家就很羞愧,偷偷地抹眼泪。 “昨夜不曾察觉,”季兰哽咽道,“到底叫几个贼子卷走了几袋山货,帝姬最喜欢喝的羹也熬糊了。” 她喝了一口带糊味的羹,又喝了一口,“好喝。” 几个女童就哭得更厉害了。 “先不要哭,”她说,“南郑县府何在?” 南郑县府内,县令柳景望已经哭完了。 他先是故作镇静地给家产分了分,田地是不用分了,那东西八成要抄没,家里的银钱虽不多,布匹却还有几匹,银钱让夫人带回娘家去,连同孩儿一起,早早地坐上马车,呜呜哭着就走了。 父母高堂是只能由幼弟来尽孝,布匹就留给弟弟好了。再收拾收拾剩下的家当,送去棺材铺抵了钱,挑上一口现成的薄板棺材,运回家里。想想拿了块湿抹布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棺材,边哭边擦。 他哭自然是哭自己的前途,可哭着哭着又觉得自己正该受罚。那王家是怎么回事,旁人不知,难道他也不知吗?王穿云的父祖递了状,一遍遍地求他将田契翻出来,一遍遍地求他给一个公道时,他是怎么做的? 他躲起来喝酒,叹气,拍桌子,责骂妻儿。西城所的宦官过来时,趾高气昂地吩咐什么,他就唯唯诺诺地应承什么。 十年寒窗,最后只落个为阉宦鹰犬的地步,他当死! 柳景望哭完了,像是喝过一壶酒似的,微醺着倒是平静了许多,可心里还有一股气不平不泄,想大声嚷嚷出来,好叫天下人知道,他是个狗官不假,可罪魁祸首是李彦! 他们这些宦官,浑然是没有王法了!官家轻飘飘一句话,落在他们手里,那就是金口玉言,是圣旨铁律!他们拿着这句话,走到哪里,就要哪里的知州县府低头;走到哪里,就要哪里的百姓倾家荡产! 不嚷给县府里的公差,就嚷给九霄云上的天子! 说嚷就嚷! 宇文时中登门时,正好就见了这位唯唯诺诺的县令奋笔疾书,慷慨陈词的场景。 “我虽当死,”柳景望咬牙切齿道,“不能留狗宦官独活!” 这位前任赞读拿起那张奏表看了一会儿,又轻飘飘地放下。 “你固死,他却是不会死的。” “李彦括地害民,激起民变,才导致了帝姬受伤,而今生死未卜,”柳景望道,“官家如何不治他的罪?” “宫中事外泄是大忌讳,你是何等身份,又何能探查到帝姬的伤情?” “大人……” 宇文时中的声音很平静,“只写帝姬身体不豫就是。” “若,若如此写,李彦之罪岂不……” “你只说李彦害民,伤了官家仙缘便是。” 仙缘?什么仙缘?柳景望懵了,兴元府出了这样的大事,再进一步就是民变了!只不痛不痒地一句李彦害民,这是什么道理! 忽有小吏跑进来,“两位大人!帝姬苏醒,已无大碍!” 柳景望忽然一下就活了过来。 再仔细去看转运使大人,眼皮下也挂了两个黑眼圈。 帝姬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是好了许多的。 她现在还不曾及笄,又是在灵应宫中,连帘子也不曾放,只叫一群内侍和女童围着,坐在一张铺了被褥的椅子里,面带微笑地望着下首处除了宇文时中外,都坐得很不踏实的地方官们。 “这是我的修行,惊扰了诸位,是我的不是。” 一群地方官立刻就站起身了,谁也不敢接她这句话。 她又说,“我于高热之中做了一个梦,有仙人指引,令我得知三灾四煞,六害七伤,皆为神君对我的考验,我为君父祈福至此,我心若不诚不敬,此劫我当死。” 县令和县尉咂摸咂摸这句话,县令刚举起袖子偷偷擦了擦眼泪,县尉突然就跪倒在地。 “我不过是个修行中人,”帝姬和气地说道,“不当受县尉这样的大礼。” 县尉奋力地磕了三个头,“帝姬当得!” 县令也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往后帝姬若有差遣,定不敢辞!” 他们都感动坏了,被他们所带动着,其他那些官吏也都跟着抹起了眼睛。 出了这样的大事,其他人可能是有活路的,但县令和县尉没有,前者是南郑的父母官,后者专管治安捕盗,他们俩再加送王穿云进道观的道官,三个人排排坐吃果果,要分最大的锅。 但现下帝姬无恙,并且公开宣布,将这次刺杀事件定性为仙人对她的考验,整件事性质就变了:这就意味着帝姬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帮助他们将整件事描补掩盖过去。 帝姬是云中的贵人,他们是何等草芥!这是天大的恩情,他们一辈子都还不完! 从此之后,只要帝姬在南郑一天,他们就死心塌地跟她一天——除非是造反谋逆那等抄家灭族的大罪,可话说回来,帝姬只是个小姑娘,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本不该劳烦诸位,”帝姬忽然说道,“可还真有些难事……” 县尉就不受控地抢在县令前回话了,“帝姬有何吩咐?!” 这个肌肤苍白,几乎不见血色的小姑娘眉头微颦,“我昏睡的这两日,灵应宫内外,走了许多人哪。” 这很容易回答,那些走了的人听闻帝姬苏醒的消息,很快就会回来,继续当差就是—— 但这话县尉没有说出口,因为帝姬似乎怕他听不懂弦外之音,又问了一句。 她像是很虚弱的样子,可眼睛却冷得发亮,“诸位大人,我该如何处置此事呢?”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二十二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二十三章 又是一个清晨。 南郑城虽不如东京富饶,但也是兴元府的府治所在,当初还是诸葛亮设置行辕相府的地方呢!气候好,又是交通要道,自然比别的地方更繁华些。 因此卯时还没到,城门还没开前,已经有人排在城门处,等着进城。 大多数情况下,这么早进城的是商贾,自然也有来往送公文的小吏,以及住在城外的走卒贩夫,反正没有贵人,贵人谁这么早跑出来遭罪呢?人家大可以舒舒服服在家里睡到日高起,在婢女的服侍下吃完丰盛的早餐,再沐浴更衣,出门登车,慢悠悠向着南郑城来的。 但今天就特别不同,城外的车马早就排成了队,那些马车里有旧而破的,但也有新且美的,马车里的人有穿得素的,也有穿得光鲜的。 他们其中有些人彼此不说话,端坐在车里,静静地听着车外喧哗嘈杂,有人就特别暴躁,一听自己的车夫和别个车夫打招呼,立刻掀开车帘,厉声骂道,“贱奴!偏你聒噪!” 隔壁马车的车夫就没忍住,嘻嘻哈哈地打岔,“都是一样的身份,中官何必这样作践人呢?” “你说什么?!”内侍从车里钻出了半个身位,大骂道,“你们这些狗一样的人,也配与我一样身份?!” “小人不敢,小人虽下贱,腿脚却慢,”那车夫笑道,“就算有二心想攀个高枝,也无这样快的腿脚哇!” 城门处一片笑声,挑着扁担的,推着小推车的,牵着骡子的,一个个都开心极了,只有那些车里的人阴沉着脸,一声也不吭。 这群贱奴!他们知道个什么!帝姬若是死了,谁乐意留下给她陪葬?现在她既无恙,那大家肯定是要回来替她管家的啊!他们岂不知去而复返要遭人耻笑,可就算遭人耻笑,难道还比挣钱更要紧吗? 官家亲封那一座座的山,一片片的田,那都是西城所的兄弟们辛辛苦苦挣出来的,与其说是帝姬的,不如说就是他们的!那山!他们叫它它得答应!那田,他们要它长出甜瓜,它不敢出菘菜! 被打折了腿的富贵梦又接上了,还要什么脸面!再说朝真帝姬就是个十二三岁的蠢丫头,她懂得什么! 哄一句,吓一句,管教她淌眼抹泪缩在灵应宫里,将这份偌大家业都乖乖交还给他们。从此之后,这日子还是太平的! 城门开了。 士兵分两列,挨个检查起进城之人文书是否齐全,内侍们是不需要操这个心的,他们的车马就是金字招牌,进了城,他们依旧是人上人! 一切都是照旧的。 道路两边有商铺下了门板,有妇人出来泼水,有走街串巷卖个炊饼,还有人懒洋洋地坐在树下,等着早点摊支起来,买份豆腐脑来喝的。 内侍们在南郑城内作威作福时,每一天见到的也都是这样的场景,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他们也看不到门板后的指指点点,看不到妇人泼水时怪异的眼神,看不到卖炊饼的停下脚步,露出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只有那排队等豆腐脑的人三言两语,飘散在风中。 “你们可听说了,灵应宫门前……” “竟动用了厢军么?” “啊呀,背主之人,必是凶悍难制的!” 车夫似是听到了,但不真切,悄悄转回头看一眼车内。 车内的人已经睡着了,他那肥而白的脸上虽有些倦意,口角间却浮着满足的笑,这些日子如惊弓之鸟,他是吓到了的,他的几位兄弟也是如此,还有供奉他们一大笔金银,讨来差事的人,携家带口,都累坏了。 他们终于回到灵应宫,从此是再也不必折腾了。 当士兵用铁一样的手揪了他的头发,将他拖拽出车时,他那极美极甜的梦还只做了一半。 他甚至连一声惊叫都没有喊出来,滚圆的袍子就滚进了尘土里。 “帝姬如此,恐怕不妥呀。” 赵鹿鸣轻轻地瞥了一眼那个道官,后者像是坐在椅子上,但又坐得不很稳。 “如何不妥?” “这样大的事,中官们也是失了主意,因此想要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报之官家,这并非背主啊!” 佩兰走过来,递给她一碗羹,又瞥了那个急急忙忙说话的小胡子一眼,就像是很想刺他两句。 帝姬轻轻抬了一下眼帘,给了她一个眼神,佩兰便闭着嘴板着脸,又退下了。 小胡子浑然不觉,还在继续叽叽呱呱地讲,“况且按例就算他们有过,县府岂有权待他们无礼呢?要治罪,也该给他们送回京城,由西城所治罪才是!柳景望不过寒门草舍出身,侥幸谋了个差使,竟也敢这般胆大妄为,不把帝姬放在眼里了!” 他说得慷慨激昂,自己都快要信了。不错,不错,主君有难,这一大群人仗着自己是有后台能甩锅的,硬是背弃主君私自逃了,这很不好。但帝姬不是没死吗?这么点小事,她一个小丫头哪有那个头脑计较些什么,必定是柳景望使了坏!必定如此! 朝真帝姬喝了一勺羹,过了一会儿,轻轻点头,“你说得对。” 小胡子大喜,“帝姬睿智明断!那快快下令,将中官们……” “我正等京城的文书呀。”她说。 小胡子突然懵了。 “什么文书?” “押解他们回京的文书,”朝真帝姬不错眼珠地盯着他,“道官与我所想,不是同一件事吗?” 怎么会是同一件事?! 李惟一差一点就蹦起来了!这丫头就是憨蠢,被县官利用了也不知道!那群跟着内侍过来管事的虾兵蟹将是都被县尉下了大狱,至于罪名甚至也不必选背主这一项——他们各个身上都背着一箩筐的烂事,要不是有宦官替他们顶着,随手寻两件就能定个徒流三千里,一点不为难。 但宫里出来的人,论罪是不该县令管的,哪怕是再往上数,什么知州,什么通判,也不敢随便抓中官,还是一口气抓了这么多! 可那群内侍被县尉抓了,并不曾下南郑城的狱,而是送进了灵应宫,被绑得结结实实关了禁闭,这就很微妙了。 帝姬是灵应宫的主人,还是这群内侍名义上的主人,她要责罚一个宦官,那除非官家的旨意下来,否则她是想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的——宫廷原本就是这么个吃人的地方,还说仁宗惊魂夜,宫女胳膊被砍中发出的惨叫,都能被“有女官在责罚小宫女”的理由糊弄过去,可想而知平日里是怎么个“责罚”力度了。 那要是县令就准备撺掇帝姬,按着这个“责罚”力度,还等宫中的文书过来才能放人,从汉中到开封来回要多少日子?这群背主的奴才还有命吗?! 他们要是没命,他这道官捞的油水还有保障吗! 荒唐,太荒唐了! 李惟一怒火中烧,那带有斥责与教训意味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帝姬忽然换了一个坐姿。 那张脸依旧是个十三岁女孩儿的脸,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可她的神情却不是稚童的神情。 她在盯着他,用冷酷而饶有兴致的目光盯着他,像是就等待他说下去—— 说下去! 县令和县尉的确是被保全了,他李惟一比其他人都慢了一步,可他也立刻派人去追自己的奏表,他也以为他已经安全了,上岸了! 在那双冷酷的眼睛里,李惟一前四十余年察言观色,做低伏小的本事突然又回到了身上,他不再是那个颐指气使的道官了,他又懂得进退了,他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行了个极客气,极恭敬的稽首礼。 “仙童是见过广济真君之人,而今已是半步登云,来日修为只怕紫虚元君亦不能比,小道有何修为,敢在仙童面前置喙?仙童若不嫌小道愚笨,小道已是感激不尽哪!” 仙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像是很遗憾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年纪小,离宫也只为祈福,其余事,我是不知的,”她轻轻地说道,“道官多担待些,多教育我些就是。” 不敢教育! 他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还以为县令拿捏了帝姬,没想到竟是反过来的!小小年纪,心眼忒多,难道真是元始天尊显灵吗?! 拼爹拼不过也就罢了,连城府都没拼过,他哪还有胆子拿她当子侄后辈教育,还后辈,他后背都湿透啦! 可帝姬还要再加一句,“若是道官不愿教我帮我,我也只能担着一个愚直的名声……” 李惟一那个稽首礼就维持不住了,很想直接趴在地上,使劲磕一个头,“小道都明白,小道回去便写奏表,参这些背主害民,妨碍官家仙缘的阉宦!” 仙风道骨,气派非凡的道官进去时还是个道官,出来时就浑然不像个人,而像一条狗了。 那些躲在阴影处迟疑着,畏缩着的宫女就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急得快要落泪了。 她们正是这样哭哭啼啼地跪在灵应宫门口,请求帝姬宽恕的。 帝姬听完之后,也不曾发怒。 她捧着那碗羹,只是很久没言语,忽然就叹了一口气。 “还有谁不曾处置?” 佩兰低了头,“还有王穿云。”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二十三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二十四章 那屋子很暗。 白鹿灵应宫里是没有地牢的,这里原本是佛寺,后来改做道观,但不管和尚还是道士,都不会在自己供奉的神明脚下搞这种血淋淋的渎神大作。因此这屋子是建在地上的,原做仓库,但是窗板结结实实订上,大门严丝合缝锁上之后,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王穿云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被关押了许久,久到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人们已经忘了她。 虽不算完全正确,但也差不多。 对于这个注定死路一条的小小蝼蚁,贵人们是完全没兴趣多看她一眼的。 他们不关心她的死活,也并不真心为帝姬遇刺这件事感到同情、怜惜、愤怒。 人人都在关心自己身上这口锅,人人都在关心自己的前程,并且为此恨不得飞马一日夜在汴京和兴元府间跑一个来回,至于犯妇姓甚名谁生得什么模样,关在灵应宫又是什么日月,谁在乎呢? 等整件事尘埃落定后,只有县尉试探性问一句,灵应宫不曾给出答复,这个女犯就继续扣在道观里,继续这么乌漆墨黑地关着。 每日里给一餐饭,一瓢水,都不是开了大门送进来的,而只是晚上摘下一块窗板,狗食一般地送进去。饿是饿不死,活也并不好活。 但这有什么关系?任何人待在这样漆黑寂静的囚室里,渐渐都会变得心平气和的。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像是有人说话,但这个小姑娘听不真切,她不知道这是白天还是夜晚,也不知道是真切的声音还是她的幻想。她的祖屋总能从黑暗里生出来,那屋子是有些破旧了的,却依旧能遮风避雨,尤其是冬雨缠绵时,老祖母点起火盆,那流淌在木炭中的火光,多么温暖,多么明亮。 有光线突然从门缝里迸裂开。 像火光一样明亮,比火光更加明亮! 缩在角落里的少女难耐地用手背遮了遮眼,可光线变作了光辉,绚烂璀璨,带着神异的锋芒! 有人站在门口,光正是自她身上而来。 “将窗板卸下,门大开。”她说。 赵鹿鸣很讨厌这种心理战术。 它可以勉强算作审讯的策略,包括但不限于摆出面瘫脸,往自己身后叠加光源,坐个格外高的椅子俯视对方,左右再站俩彪形大汉。 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突出审讯者的威慑力,最好是一打照面,对面立刻就被震得心理防线全部崩溃,乖乖瘫作一滩烂泥,问什么招什么。 她就这么走进门去,往右挪了一步,将自己挪出门口刺眼阳光笼罩的范围。 王穿云就很迷茫地看着她,迷茫又陌生。 “你是谁?”她声音很小,很和气地问。 门外戒备的宫女和内侍就都是一脸的惊骇莫名,但赵鹿鸣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她不认得她。 她决然地恨着朝真帝姬,玉京微妙护法仙童,白鹿灵应宫宫主,但当赵鹿鸣穿着一身普通道袍走过来时,这个少女是不认得她的——就算那一日她冲上来,捅了面前这人一刀,她捅的,也是那个身着辉煌绚烂的神霄派大道袍的人。 “我很好奇,所以来看你。”她说。 王穿云皱起眉,“我犯了大罪,早晚是要被送去问斩的,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胆子特别大,”她说,“所以很好看。” “我这算什么胆大,”王穿云苦笑了一声,“我是不要命了。” “你怎么不知道怕呢?”她又问。 “怕?”这个少女忽然就冷冷地笑了,“我早就怕过了呀!我怕有什么用!我白日里怕得紧,怕到睡梦里都能梦到那些差役砸我家门!拘我爹爹叔叔!翁翁的棺材都不曾盖了土!三哥就得再挖一个坑在旁,埋了我爹爹!” 她说着说着,眼泪虽然没落下,可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凄厉和哽咽。她絮絮叨叨地对着这个陌生的少女讲起她家里的事。她家可犯了什么过错吗?邻人也犯了什么过错吗?只因为帝姬来了,天一下子就变了! 是也,是也,她家竟不算是最惨的,因为她家疏忽,田契确有不完备之处,可同村的五翁何辜呢?就因为他家的田产夹在灵应宫两块“荒田”中间,灵应宫执事们度田时嫌不规整,一把火烧了五翁家! 治下一个家当要几代人呀?他们竟能狠心一把火烧了去! 那不过是帝姬的奴才的奴才! 她为什么要刺杀帝姬?就因为这! 对面那个小姑娘也不吭声,就静静地听她讲,讲着讲着,见她眼里蓄着的泪快要藏不住,转过头似是说了一句什么,有人就递了帕子进来。 不仅递了帕子,还递来一个垫子,供这个少女慢慢地坐下。 王穿云盯着那帕子,长时间囚禁所导致的迟钝头脑渐渐就清醒过来了。 不错,她是犯了死罪的,见她的只会是内侍或是县尉,为的也是定她的罪,砍她的头,怎么会有一个比她年纪还略小些的少女泰然自若地走进来,听她哭诉呢? 何况这个少女身后还有一群人在伺候着,这身份岂不是呼之欲出? 王穿云想到这里时,浑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她整个人也冷静下来了。 “你来瞧我如何死吗?”她问。 “我不杀你,”朝真帝姬很和气地看着她,“我放了你走,好不好?” 屋子里像是静得连呼吸都凝滞了。 “为什么?” “你刺了我一剑,我已经流了一次血,”帝姬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流血竟然这样疼,我不愿你也受同样的苦。” 她就坐在门口的垫子上,穿着最寻常不过的道袍,脸色还能看出有些失血后的苍白,可是眼睛却明净得像九月里的天空一般澄澈。 她说出了这样天真到荒诞的傻话,王穿云惊呆了,心里翻滚着又气愤,又轻蔑,又怜悯,又后悔的东西,这些酸涩而痛苦的情感混在一起,忽然就让她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 “你怎么这样天真!这样笨!”她哭道,“你知不知,多少人因你,血都流尽了!” 有一双手轻轻地拉住她的手,将一块香香的帕子塞进她手中。 “我确实是很笨的,许多事都想不明白,”帝姬轻轻地说道,“我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儿啊,你同我说了,我就明白啦。” 曹福在外面冷冷地听,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 直到赵鹿鸣将这个“考验”安排明白,离开囚室后,这个老内侍才缓缓跟上。 他的眉眼都垂着,也并没有开口,可她就是能意识到,他是有话要同她说的。 “中官?” 曹福低头,行了一个礼。 她走上后殿的台阶,挥挥手,那些内侍和宫女自然恭顺地退下了。 “中官有事教我?” “老奴已是陈朽无用之人,当不得帝姬这声‘教’,”曹福说,“老奴只是觉得,帝姬似有些心急。” 她忽然一愣。 “中官何有此言呢?” “老奴冷眼瞧着许久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你瞧着了什么?” “老奴不见稚童,只见帝姬面似菩萨,心如金石,”曹福说道,“帝姬日日夜夜皆是如此,岂不疲累?当徐徐图之,才是正理。” 帝姬心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曹福是看不出的。但他年岁已高,这一辈子阅人无数,眼力还是有的。 他知道寻常公主是什么模样。 虽说后世诟病,大宋公主比不过汉唐公主的地位,但那只是与古人作比,与今人作比又如何呢?宫中的内侍宫女们都会觉得,公主们的地位仍然是超然于众,是无数人只能仰望的贵人。 大多数乖巧的公主,乖巧一面也只是对着官家、娘娘、驸马罢了,她们被内侍和宫人照顾长大,对着下人自然是很放松的。 放松,且有一点骄纵,因此非常真实。 而朝真帝姬至今没有露出她真实的一面。 她对上赵良嗣送来的三个孩子,是威严下的一点脉脉温情;对上县令和县尉,是恩威并施的拉拢;对上道官李惟一,则是耐心周旋后突然发难,砸碎了他那一身的软骨头;对上西城所的宦官更是冷酷无情……甚至那封奏表,分明是要让李彦也见见血! 她这样的一个人,对宫女也不会发脾气,只是那些背叛过她的宫女,她也绝对不会再宽恕她们,令她们回到自己身边。 现在她来到一个敢拔刀刺杀她的女荆轲面前,又用上了这样一副天真清澈的面孔,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她在非常急迫地攫取权力,甚至不顾及朝臣可能的异议和李彦更有可能的报复。 如果她只是想过得舒服点,她根本不需要这样大费周折,她有官家亲封的头衔,在兴元府只要安稳待着,就一点风险都没有。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她从汴京折腾到这里,还不知疲倦,捂着未愈的伤口,抓紧时机攫取权力。 而她这个年龄的姊妹们,甚至还有些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幼弟,那是手上破了一点皮都要疼得大呼小叫,必要母亲好好哄一哄才肯收了眼泪的。 所以,她图什么? “中官这样看我,”帝姬听完曹福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你又为何出宫随我至兴元府呢?山高路远,中官年事已高,不嫌苦累吗?” 曹福就笑了,“若是宫中待得安稳,老奴岂会来这里受累?帝姬慧眼,老奴不过是条故作玄虚,只想谋个安全去处的丧家之犬罢了。” “曹翁,”她笑道,“我亦是如此。” 她也是一样,也是一条被迫逃出故乡的丧家之犬。 可她不甘心,她总得回去,哪怕千难万险。 只要她不死。 她就永远不会停下。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二十四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二十五章 这世界上也许有人是天生的强者,基因血脉里就带了强横与杀戮,他是不知畏惧的,因为这世上没有任何能真正伤到他的东西。 亲情、回忆、苦难,什么都不能伤到他,他是钢铁铸就的王者,百战百胜,不与凡尘同列。 如果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也许他真的能够自出生懂事开始,就以众生为棋子,好整以暇地下他这盘棋,万千生民的白骨,不过是他弹指一挥间的笑谈。 但赵鹿鸣不是那样的棋手。 她畏惧的事太多了,比如说,宝箓宫的黑夜。 黑夜是无声无形的。 在那样神圣,有无数仙长守护的地方,黑夜里也不会生出什么小孩子才害怕的妖邪鬼祟。 那里生出来的,是一座她不曾见过的汴京城。 城中处处都染着一股奇异的腥甜,处处都带着一丝莫名的黏腻,马车一寸寸碾压过去,车轮下的黏腻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偶尔还会再发出一声呻·吟。 城中已经没有清理街道的杂役了,内侍这样说道。 道路两边也没有那些摆摊卖货,驻足买货的百姓了,内侍又说道。 那些百姓去什么地方了?她在黑暗的马车里,似只是想,又似是问了出来。 于是内侍说,帝姬,帝姬,他们就在车轮下啊。 帝姬被运出汴京城,扶下马车,被当成战利品一样肆意地打量她们的年龄、身高、头发、牙齿,再仔细打量她们的面容,并且综合以上因素,给这些战利品按照价值高低排出一个分配顺序。 这是何其悲惨的事,可是回头看一看,看看那座尸横遍野的死城,看看那曾经举着楸叶,笑着问她要不要买一片顶在头上的小贩,尸体也在烈火中抽搐着!看着她! 看看这汴京的女儿! 看看这汴京的子民! 再回头看看那些正向她而来的,全副武装的人—— 那都是金国的名将,内侍说。 不!不! 那岂止是名将!那是生来就能征战沙场,碾压众生,不可战胜的军神!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不可撼动的高山一样,那高山矗立在她面前,阴影自然将整个大宋笼罩在脚下。 他们只要伸出一只手,汴京城高而厚的城墙自然就化为齑粉;他们只要吹一口气,汴京城里千万座鳞次栉比的房屋自然在火海中颓然倒塌。 他们摧毁了那座城! 不要紧,不要紧,她怯懦地对自己说,她还可以逃啊! 她可以逃到天南海北,她逃到他们寻不到的角落里—— 她要逃去哪里? 她逃去秦岭,看到他们在苍茫群山上升起; 她逃去昆仑,看到他们在皑皑白雪上升起; 她逃进海里,看到他们驱策着他们无与伦比的重骑兵,自海中升起! 于是她最后的反抗就只有努力抬起头,想要记清这些人的脸,每一张脸。 她努力地抬头,跪在地上抬头,趴在地上抬头,哭泣着,尖叫着,哀嚎着抬头,他们的每一张脸却都隐藏在黑夜里。 那就是她的黑夜。 她被黑夜困扰了许久,她甚至分不清那是她的幻想,还是她真切经历过的一辈子,可她知道,她确实是怕!她已经怕得绝望了! 她站在了黑夜的悬崖上,站在未来的绝境里,茫然四顾之时,在她无休无止的哭泣与哀嚎里,在那恐惧的最深处,渐渐生出了比黑夜更加坚固的东西。 那是她冰冷的仇恨与怒火—— 那是她姊妹的仇恨与怒火! 那是无数在汴京城中,腐烂的,燃烧的百姓的怒火! 她由衷地憎恨着那些素未蒙面,甚至在眼下还算得上“盟友”的人,恨到了必须食肉寝皮而不能共天下的程度。 她的人在宁静的宝箓宮,在灵应宫,她的灵魂却在这样一架燃烧的马车上,向着那苍茫的黑夜进发——在亲眼见到他们躺进坟墓里之前,她的黑夜永不停歇。 她的恐惧永不停歇。 她的愤怒永不停歇。 不死不休。 “帝姬?” 她拄着下巴,似乎发了一会儿呆。 于是漫无边际的黑夜如潮水一般暂时退去了,她依旧是在灵应宫中,在收拾得素净又品味高雅的书房里。 有鲜艳可爱的鸟儿站在金子一样美丽的枝条上,歪着头,好奇地看她。 那真是一副无可挑剔的画作,与站在前殿的族姬一般典雅高华。 她朝无忧无虑的鸟儿笑了笑。 “到谁了?” “宇文先生。”季兰说。 帝姬初到灵应宫,地方官都是要送点贺礼的,对这位尊贵的邻居表示一下欢迎。 遇刺后兵荒马乱,礼物就没送出来,现在她没什么大事儿,大家赶紧又借着庆贺的名义,跑来送礼了。 那些礼物都很名贵,有蜀锦,有首饰,有各种精巧的工艺品,还有许多宋朝的孩童玩具高配版。比如说汴京市井间有木雕泥塑的娃娃,贴一层彩泥衣服,男女老少各式各样都有,论个单卖,这里就不少人送这种礼物。区别是这些娃娃最差也是琉璃做的,最少一套是几个,多的那就几十上百个,工艺也从琉璃一路升级到金银,上镶玳瑁珍珠,螺钿宝石。甚至还有人特别有心,一套琉璃娃娃上百个,各行各业都有不说,还特地配了亭台楼阁,店铺集市,让帝姬可以玩过家家玩得更开心。 帝姬真就爱不释手地看了半天,最后将一个个琉璃娃娃放下。 “谁送的,记下来,”她说,“以后做沙盘模型时就找他家。” 在一边干活的女童就很迷茫,“帝姬,沙盘何解?作甚用的?” 宇文时中送的不是这些讨喜的东西。 他送了一幅画卷。 有女童就悄悄捂嘴,和同伴咬耳朵,“宇文先生也太吝啬了些。” “也不要紧,只是不打听,”同伴也咬回来,“凭他寻了哪路的画师,怎么比得过官家的御笔?” 赵鹿鸣没理这些悄悄话,只说,“打开看看。” 女童展开了那幅画,有人就吃惊地吸了一口冷气。 “宇文先生也是资善堂讲过课的人,”又有人说,“怎么这样荒唐莽撞!” 那画不是花鸟鱼虫,绮丽春景,不是亭台楼阁,闲庭独坐。 画上是被驱逐的百姓。 他们自田里被驱走,自村落里被驱走,自磨坊被驱走,自码头被驱走。 那都是帝姬的产业!那都是白鹿灵应宫的产业! 他们逃进茫茫的山里,可那山也是有主的!那山也是帝姬的! 帝姬就对着那幅画坐了很久。 “替我请柳县府来灵应宫一趟。” “帝姬?”佩兰很不解,“这是宇文先生的……” “我知道,”她说,“我总得想办法将百姓请回来,再去见他才好。” “我有个请求。”她很诚恳地看着黑眼圈逐渐淡化,整个人似乎又像个人的柳景望,“我想将那些被阉宦自家园田地间驱走的百姓寻回来。” 县令就吓了一跳,整个人又像是坐不住的样子,“寻他们有何吩咐?” 她赶紧摆摆手,“不吩咐,不吩咐,只是按着宋律,灵应宫原只该得些荒山的,现下却占了他们的地,很想他们回来,眼下秋麦也熟了,他们一年的辛苦,皆在此间啊。” 县令很不得体地摸摸屁股下的椅子,心想灵应宫的椅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每一把都这么烫! 宋朝道观所能拥有的土地上限,原本是有数的,在京不超五十顷,在外不超三十顷,同时不许免去科差徭役支移。 但徽宗自己是个修道修得快要白日飞升的,他大笔一挥,直接给闺女千顷地——这是一口气连着封邑嫁妆一起给了的,他心里不觉得离谱,但在地方官看来,简直离谱到爆炸!这么多地怎么收?那就只能连着荒山、磨坊、码头、别人家的地,一起给她。 现在内侍们把这败家破业的缺德活计做完了,帝姬占了这千顷地就算是既定事实了,县令两头衡量,一头是百姓不错,但另一头的帝姬对他也有恩哇,那就很为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县府?”她像是看不出他的为难,又问一遍。 他纠结了半天,只好实话实说,“前番西城所的宦官们替帝姬收地,民怨颇……若再将他们寻回来,百姓们见家园失而复得,岂肯罢手呢?帝姬来日想换人租种,就难了。” “那就不要他们罢手啊!”她很快地接话,“只要永佃制,将应交官府的赋税交我就是!我必不会令他们改租的!” 这椅子突然就起火了! 县令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心里万般念着官家的恩,送来了性情这样纯良宽仁的帝姬,可这事儿办起来,它很不是那么个效果哇! 但他是不能说实话的。 他当初在宦官们面前唯唯诺诺,卖了兴元府的百姓们一回,眼下要是阻止帝姬,别说帝姬怎么想他,他自己都看他自己是个与阉宦同流合污,最卑鄙不过的小人。 那他以后是别进灵应宫的门了! 反正这事儿不打紧,他寻思,最多也就是让帝姬鼻子上碰一点灰,那擦擦就好了。 “既如此,帝姬不如下一道令,下官安排人手,四处张贴文书?” 帝姬那白净的鼻子上,暂时一点灰也没有。 她看起来可高兴了,“就如县府所言!”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二十五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二十六章 秋高气爽的白日里,乡野总是很平静的。 有人在田里忙,自家的田;有人也在田里忙,别人家的田;有人想下田而不可得,便去四处寻些帮佣的活,满头大汗的做活;有人连佣工也不想当,只知道寻一棵树躺下,懒懒地晒太阳。 反正兴元府这地方别的没有,山有许多,树自然也有许多。 还有人不曾下田,三五成群地隐在群山的阴影里,声音极轻地商议着什么。 他们说,若不是张叔夜折可存,宋公是不会败的。 他们又说,若不是那阉宦童贯,圣公也是不会败的。 可现在张叔夜没死,折可存没死,童贯也没死,宋江和方腊却死了,怎么办? 好好地做顺民吗? 他们祖祖辈辈,可做了许多,许多年的顺民啊,他们勤劳地在土地上耕作,温顺地按照时令和律法交税纳粮服徭役,最后连地都被夺了去,他们的妻儿父母今天有饭吃,不过是因为他们尚有些许米粮不曾用完,可用完之后,谁给他们一条活路呢? 一张张脸是阴沉的,冷酷的,可也是犹疑的,痛苦的。 造反是死,可不造反也是死,他们虽然渐渐生出些凶恶狰狞的心,可他们的人数还很少,他们还不曾结联整个利州路失地的农人,他们还要一座山一座山翻过去,一个村一个村地趟过去。 “总得谋划好,”有人这样说道,“这一步路走上去,可就没办法回头了呀!” “难道他们现在便许你回头么?你回头,有家可回,有田可种么!” 他们刚说着这样的话,翻过了一座山,进了离家三十余里的一个村落内,忽然就见到许多人围着村口大树,像是被丢进一只黄鼠狼的鸡窝一样,扑腾鸣叫,不肯消停。 “你们可见了么!” “这必是哄人的!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可这是官府的文书,这盖了印的!” “正是官府的文书,才不能信!”有人怪叫起来,“这是敢往阎王爷头上洒土么!简直是大逆不道!” 有一群闲汉就围着哄笑起来。 沿着山路走上来的汉子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有个清瘦小哥就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凑了热闹。 “这是什么样的令,竟然连阎王爷也管上了?” 那群闲汉里有人转过头去上下打量他,又看他身后的人,虽有些不屑,到底不乐意招惹这一群青壮,竟还真说给他们听了听。 “阎王爷头顶是什么?” “是……是阎罗殿的梁?” “梁上?” “瓦?” “瓦上?” 瓦上有什么?这就只有促狭鬼说得出了:“瓦上是土呀!咱们的老父母一味只会巴结宦官,将这兴元府的土都要剥尽了,阎王爷都要见了太阳了!” 有人就噗噗地乐,但也有清瘦小哥听完笑话后不为所动,继续追问,“那官府下了什么公文,惹了阎王爷呢?” “他们要将土地还回来!”有人大声嚷了出来! 小哥眼睛就亮了,“要我们赎回土地么?多少钱?” 那闲汉就指了指文书,“一文也不要!佃给你一辈子,你要不要!” 有人还在叽叽喳喳地取笑,有人的眼睛重新暗下去,还有人紧紧握住了拳头。 “何以相逼太甚!” 没有人想拿回土地。 甚至小吏找到那些失地农民时,他们的反应都是出奇的一致:土地是孝敬灵应宫的,是他们的诚心,孝心,他们要是拿回去,苍天也不容他们呢! 消息传回去跟假的似的,继续养伤的帝姬自己不能跳下床,只能派高坚果里淋过雨还没感冒发烧的老二带上几个随从,下乡去看看,是不是柳景望不值得信任,放任手下的小吏做了假,哄骗她这个小女孩儿? 高二果翻了两座山,还带了不少乡野间的蘑菇果子回来——想献给帝姬,但是被季兰飞快地扔了——说,那些小吏说的是真的。 不仅不要地,帝姬要是还想要他们的河,他们就赶紧给上游截住,把下游的鱼鳖虾蟹都捞出来,挨个放血,都送到灵应宫来。 赵鹿鸣听说这个消息后惊呆了,就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鼻子。佩兰立刻抽出一条洁白的手帕,轻轻在帝姬的小鼻子上蹭一蹭。 “没灰啊。”她说。 心理作用下,帝姬还是又不放心地拿袖子蹭了蹭。 有点既视感,她想,老乡们是拒绝了,但这个态度很奇怪。 她就在那蹭蹭鼻子,又蹭蹭鼻子时,忽然佩兰就冲着门口尖叫起来。 “大胆!帝姬的寝殿,你也敢窥探吗?” 王穿云那张有点惊恐的脸又探回去了。 “我不是!我没有!”她在门口努力地辩解,“我只是想见见帝姬!” 帝姬坐在椅子里,身边依旧是一群宫女,王穿云作为改造期的劳动人员没有椅子坐,但是帝姬开恩,给她个小垫子,她就坐在垫子上。 “你要见我,”赵鹿鸣说,“什么事?” 王穿云的目光瞟过来,盯在她的鼻子上,赶紧又移开了。 “听说帝姬想要将田地还给百姓永佃……” “是,”她说,“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们都不肯。” “我家是肯的!”王穿云赶紧说,“我家虽已零落,我几个兄长尚在,他们求亲告友,总能凑出些钱,赎回田地的!只是不知永佃钱几何?多久一核?” 帝姬睁大眼睛看着她,“永佃钱?” 明清时期,“田底田面”被人所熟知,但很少有人知道这种习俗是自宋时始的。简单来说,地主的田佃给农民,可以短佃,也可以长佃,短佃不用说,人家说怎么分成就怎么分成,所以佃户是很不划算的——但地主也觉得不划算啊!佃户们帮佣们也有许多心眼,也会挑挑拣拣,要是那等能送礼进京跟蔡相公攀亲戚的狗大户肯定不在乎,可更多的中小地主自己也要下地干活,那田是断不能荒的! 所以就如果有靠谱的农家愿意长租,地主拿“田底”,佃户拿“田面”,交一笔永佃钱作押金,在官府过了明路,从此这地就是他家十年二十年种下去,这事儿是很两全其美的。 当然,佃户除了负担给地主交的租子之外,还要负担粮税徭役支移这些,这没办法,底层百姓总是很能忍耐,只要一年耕种下来能填饱全家肚子,再攒点积蓄,这日子再苦再累也过得。 况且“蜀地膏腴,亩千金”,田少,但很能种出粮食来,“田面”相当值钱,能佃到田,有什么不知足! 现在回过头看看帝姬开出来的条件: 当她的佃户,只要将原本交给官府的粮税交给她,除此之外,没了。 不需要承担徭役和支移,不需要和灵应宫分成,甚至连永佃钱也不需要出,这是什么概念? 一言以蔽之——“村里发金条了!” 这有人能信就见鬼了啊! 帝姬顶着一个红鼻头,陷入了沉思。 帝姬没有沉思多久,就开始了试探性的谈判: “永佃钱是要交的,”她说,“一亩地五十贯,不能少。” 王穿云低着头,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算了一会儿后,抬起头,“帝姬这是佃几年的?” 帝姬原是准备一佃一辈子的,听了这话立刻说,“须得交上赋税,否则要收回的。” 王穿云就有点为难,在垫子上也深思熟虑了一会儿,试探道,“岁有荒年,今岁交不齐的,明年若是补上,帝姬能开恩典就好了。” 几个女童就在帝姬身后皱着眉,互相看。 好好的帝姬,当初在宝箓宫里何等的超然物外,不染俗尘,现在对着这么个犯了大罪的,竟然还认认真真讨价还价起来! 就跟市集里的小贩似的!太古怪了! 王穿云就没想到其中诡异之处,她拿自己当个小大人看,也拿帝姬这么看,竟然还在那里掰指头跟帝姬掰扯,并且在掰扯里使出了浑身解数,狡猾地将那些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蜀地的自然灾害也通通算上,一定要替佃户们争取到福利才肯罢休。 真不容易! 赵鹿鸣就也半真半假地听她掰扯,那里面有些她一听就明白的,令人发笑的假话,但也有些是小地主这个阶层真实感受到,遭遇到的东西。 “咱们不如这样,”帝姬最后确定了一下,“不必每岁算一次佃权,但二十年是必算一次的!有积年欠了钱粮的,灵应宫必将田地收回!” 王穿云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 “还有!”帝姬很邪恶很刻薄地说道,“灵应宫的山准许百姓继续打柴,山下的河也许他们随便用,但道观的吃用也由他们包了!砍柴的每月须得给灵应宫一捆柴!打鱼的每月须得给灵应宫挑一尾大的送过来!” 还有家里种瓜的!种菜的!养猪的得一年替灵应宫养头猪! 万恶的地主婆!要什么东西,都清楚明白地写出来,不给任何人从中取利的机会! 小吏将文书贴下去的那天,南郑城的守卫在城门口溜溜达达,很是有些无聊。 西城所的宦官们是被抓进去了,可汴京的消息还没过来。 灵应宫帝姬伤势是一天天变好的,可至今也没什么庆祝活动。 前段时间听说附近乡村起了流寇,但流寇也不敢来打南郑城。 无聊,很是无聊。 他们只能看看进城的那一张张熟面孔,偶尔打趣几句,偶尔挖苦几句,偶尔挑剔几句。 忽然间,有守卫就发现了几张不该出现在南郑城的面孔。 “这不是刘家小九吗?你家不是要去成都府求——” “我不求了!我不求了!灵应宫佃地了!二十年的地!随便种!”那个小地主骑在骡子上大声嚷嚷道,“原是我家的地,永佃金还可以缓一岁再交,我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失了心智去求亲靠友!” 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两腿一夹骡子,一骑绝尘地冲进了南郑城,城门处的守卫就惊呆了,连那两个进城钱都忘了收。 可他们不亏呀!他们听了这话,立刻抖擞精神起来,甚至还有机灵鬼表示愿与城门共进退,多加几天的班!因为很快他们的钱囊就被那乌泱泱的进城大军给填满啦!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二十六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二十七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新章节、穿越成宋徽宗公主蒿里茫茫、穿越成宋徽宗公主全文阅读、穿越成宋徽宗公主免费阅读、穿越成宋徽宗公主 蒿里茫茫 《穿越成宋徽宗公主蒿里茫茫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二十七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二十八章 劳改营 “求先生教我。” 她站起身,朝对面的中年文士行了一个礼。 文士捻须,冲她微笑,“帝姬伤势未愈,便下令还田于民,使兴元府百姓不至流离失所,德行已足彰日月。” “先生过誉,”她说,“我虽愿还田于民,但道观无可用人手。” “扫清阉宦遗毒,确是有许多不易啊,”宇文时中点点头,“县府不曾派人去乡里?” “县府爱民,确实帮了我许多忙,但毕竟不是久长之计,”她说,“因此特来求先生。” 老师听懂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懂,“但我听闻,亦有贤能之士自荐于灵应宫?” “先生认为,他们当真贤能吗?” 老师就终于明白了,看向这个学生的眼神也变得不同寻常。 老师一般都喜欢那种很聪明的学生,就是你教什么,她学会什么,举一反三,还有许多新想法,一一跑来找你求证,于是你可以倾囊而授,同时完成一段师生佳话。 但如果这个学生过于聪明,你刚教了一句,她已经开始准备教师资格考试,那你就很容易生出一些复杂的,微妙的,危机感。 现在宇文时中盯着自己手里淡青冰裂纹茶杯看,杯壁上折射出朝真帝姬模糊的脸,他心里就有这种很复杂且微妙的危机感——当然,他不担心帝姬考取进士后,跑来四川抢他的饭碗,他只是觉得,帝姬想要的东西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帝姬要用他们收取田税,他们做得到。” “这样就可称为‘能’了吗?” 宇文时中摸摸胡须,“帝姬也不必担心民变。” “这样就可称之为‘贤’了吗?” “帝姬想要何等‘贤能’之士?” “能帮我收取田税,疏通河道,开凿水渠,不会盘剥百姓,不会欺凌百姓,他还应当聪明而有耐心,忠诚而有威望。” 宇文时中看向她的目光就很慈祥且赞赏。 “帝姬高见,”他感慨道,“帝姬如此年幼,却想到要寻这样的俊杰,可见爱民如子之心,亦可见官家……” 老师开始夸她了,准确说开始通过夸她来夸官家了,更准确说就是老师开始讲屁话了。 不愧是饱读诗书的老师,听说老师的哥哥还是个探花!一家子都很有才的样子!屁话也讲得这样花团锦簇,美轮美奂哪! 老师屁话讲完了,笑眯眯地说,“若是帝姬寻访到这样的贤士——” 她立起耳朵。 “千万要举荐给我。”他说。 屁话讲完了,有一种“说屁话到底谁才在说屁话”的荒诞感。 她臊眉耷眼的神情被老师看在眼里,就叹了一口气。 “帝姬的想法固然是好的,但庸庸学子之中,既有品行才学,又通庶务者,万中无一。” “或许也是有的。”她不死心。 “若有一二者,他何不考功名,登朝堂,立一番功业,留青史之名?” 她被问住了,想想开口,“我这里可以给他很高的禄米。” 这话还是有点笨蛋,就像宇文时中说的,真有千里马,人家早就考出来了,干嘛贪你的钱,跑去道观做你公主的家奴呢? “来日考取功名,”宇文时中说,“名声须有些难听。” ……狗脚的来日,狗脚的功名。 但她内心吐槽就没完全掩饰住,现在轮到老师发问了。 “帝姬所求非百里之才,究竟为何?” “想为君父分忧。”她说。 宇文时中更迷惑了,端了茶杯喝水,“何忧?” “先生忘了,”她立刻指责道,“先生不是说,金人早晚要打过来?” 一口茶水就喷出来了啊! 先生惊骇极了! “我不是!我没有!”他瞬间破了个防,“帝姬这话说不得啊!” 金人么,确实,有可能,会打过来。 但这,也不是,一定啊。 先生有些失态了,衣襟上都是水,有书童想过来帮忙擦拭,并请他更衣,被他给赶了出去。 本来他也是个很重规矩的人,同帝姬见面时也是门庭大开,身边还得立着两个书童,以示清白尊重。但没啥用,现在他还是得给书童们都赶出去,就像帝姬提前将带来的女童放在台阶下了,这大屋子里还是就他们俩人。 就离谱,宇文时中寻思,他就该直接给帝姬请出去,但他硬是没敢这么干,因为他也不确定帝姬那小小的身躯里装着什么大大的火药! 她能冷不丁干翻一个相公,这下又是举重若轻地处置了一大群骄横宦官,现在你还敢赶她走吗?! 利州路安抚使,知兴元府事的宇文老师也不起身更衣了,他摆出了论持久战的姿态: “金人未必会南下。” 她摇头,“难说。” “完颜阿骨打新殁,兄终弟及事,帝姬不曾听闻吗?” “我听说他们叔侄和睦。”她依旧不为所动。 老师皱眉,“帝姬从何得知?莫非是赵良嗣处?” 她不答。 “纵如此,我大宋亦有百万禁军。” “燕京未克。”她提醒了一句。 老师的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不擅北地作战,偶有一二失利之事,亦为常理。” “金人都看着呢。”她又提醒了一句。 老师那张消瘦清隽,非常充满宋朝士大夫美感的脸就开始扭曲、抽动、阴暗变形:“帝姬何以惧敌太过,万般不济,不过就是送些岁币罢了!” 赵鹿鸣眨眨眼,感觉自己薅没薅到别的不一定,但老师头顶的头发是要被她薅光了,他现在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理智已经清零,濒临崩溃抓狂的模样。 “我信先生。”她诚恳地说。 先生看起来更崩溃了。 这种崩溃对于北宋士大夫来说是很正常的。 因为北宋至今已经一百六十余年,其他朝代到这时,多少是有点危机在的,当然也有晋朝这种不争气的王朝压根没坚持到这时候——再回头看看我大宋,稳固得很啊! 起义是有的,可都被镇压了;土地兼并也是有的,可大地主多半也在朝堂做官;军队战斗力是菜的,可胜在稳定不造反啊!这要叫士大夫们站在皇帝身后,跟着居高临下地看一看,那感觉大宋国祚真是万年绵长! 再看看金人——金人怎么了?不就是一个更新迭代的辽吗?难道他们没和辽国憋憋屈屈地友好邦交一百余年吗?靠着岁币,他们不是也拖死了北方的巨人吗?再来一次不就完事了? 退一万步说!就说那些金人真的兵临城下! 我汴京城的城墙何等高厚!十几米宽,十几米长!里面又有层层瓮城,金人拿头来打! 他们站在这个盛极的时代,哪怕是士大夫群体里最有警惕心的人也不愿意承认,北宋是有可能亡国的。 对他们而言,这是多么伟大的王朝,它合该国祚万年。 “帝姬若是心有忧惧,”宇文时中叹了口气,“不如清修之余,出观看一看民生。” “我确有此意,”她说,“所以才想四处探访俊杰。” 话题完美地扣了回来,但宇文老师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已经明白帝姬想要什么了,问题在于,他要不要帮她一把。 这个问题还可以往下深挖:她这些想法,是自己想到的,还是神霄派的道士教的,或者是康王赵构的想法,只不过九哥藏得好,只让帝姬表现出了一点儿呢?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有特殊身份作庇护,因此除非胡闹出四川,否则官家是不会对这个天高地远的“仙果”有什么表态的。 但他还是必须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帝姬欲寻俊杰,”他问道,“是为君父分忧,还是为护己身安危?” 他问她,目光是温和的,但也是严肃的。 而她坐在他的上首处,听了这句话,浑身却像是紧绷了起来。 就像军营里听到号角声的战士,抓起自己的矛和盾,随时准备战斗时的紧绷。 她的目光也是这样告诉他的。 “未至兴元府时,已有四万亩田地上的百姓因我而失衣食,”她说,“我受万民供养。” 宇文时中沉默了许久,起身冲她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什么东西?”她迷惑地伸出手去,想拿起案上的那本册子,季兰和佩兰就一起拼命皱眉。 “这东西不当给帝姬看,”她们说,“宇文先生此举更荒唐了!” 她赶紧就抓起来了,仔细一看,吃了一惊。 这是一本被刺配到利州路的犯官名册,论理确实是不该给她看的,一来配军归人家军队系统调配,二来配军身份低贱,她这灵应宫是官家建给自己女儿清修的神圣场所,别说南郑城兴元府,就是整个利州路的官员想进灵应宫都要看帝姬脸色,所谓“贼配军”断然是不配踏足一步的。 但文官们目前只会和她保持距离,宇文老师这么暗示,她受官家庇护是把双刃剑,士大夫不会同一个官家的吉祥物认真打交道——哪怕是不曾出仕的书生,只要他对自己能力有信心,他也不会走这条路。 然而宇文时中也是文官士大夫中的一员,他何以会用这种暗度陈仓的方式来帮她呢? 帝姬摸摸鼻子,觉得这次鼻子上是没有灰的。 贼配军分很多种,想看出名堂是需要费点功夫的,比如说她发现这群贼配军中,居然有几个是淮西北过来的。 官吏被刺配已经是很少见的事,一口气出现四个淮西北的犯官就更奇怪了。 虽然大家都号称西北,但兴元府在大宋的西边,而“淮西北”是指淮河西北,这就很古怪,大宋很优容文官,为什么这边的犯官就多些呢? 她拿着这本名册去寻曹福,老太监正晒着太阳睡午觉,被她抖搂起来就有点不高兴。 “这个么,”他慢吞吞地站起来,“杨提举在时,曾于淮左立威啊。” “杨提举是谁?” “杨戬杨公是也,先于汝州立‘稻田务’,而后去了淮左,”曹福耷拉着脑袋,“帝姬满腹的筹谋,怎么连杨戬、杜功才这些事也不知啊?” 她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这段话翻译一下就是:当初替宋徽宗捞钱的是杨戬,胥吏杜功才给她进言在淮西北大搞土地国有化,国有化后再让百姓花高价去租,民怨自然沸腾,地方官也炸裂了。 然后杨戬就出手了,仅确山县就杖死良民千人——要说这事做得天理不容,可官家就是天理!官家给杨戬一路封赏,最后这位大宦官咽气了还追封一个太师+吴国公!就问你还敢不敢质问天理了! 至于那些炸裂的地方官,就看后台硬不硬,硬的尚可迁可贬可回家种田,不硬但脖子硬的就被寻了错处刺配当那只儆猴的鸡了。 现在兴元府就有这么几只,寒门出身,倒霉透顶,学识如何不知道,但脾气死倔是一定的,八成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但老师的意思很明显了:你挑剔,那你试试挑战这一款吧。 “我以为爹爹送我过来,只送了德音族姬给我,”她沉思,“原来他到底是好心的,还送了我这个。” “他们是配军,”曹福提醒道,“按律令行事,不当来此。” 她点点头,“若按律令行事,他们的确是不当来此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2622:49:34~2023-10-2822:4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ma666、sancho2个;lena2100、19658119、十里微波荡、Schass(我不是在印度)、原罪、Jellyfish、八寻白鸟、时宜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马虎106瓶;杀个月67瓶;千颗万绛56瓶;竹下秋40瓶;琅琊36瓶;小龙虾、笑开颜30瓶;一蓑烟雨26瓶;莫依24瓶;薾21瓶;禾似、阿挽、萧疏、团子家族成员、阿聆、米大、安安、临风听暮蝉20瓶;石室诗十世、Affirmation15瓶;齊、兔子的向日葵、花微末、32280447、墨挽、曲奇果冻、能饮一杯无、开朗米基罗、艽不离久、剑吹红尘白雪、62947281、烧肉是个大帅比、小怪兽大怪物、今天吃什么好10瓶;折梨9瓶;69378666、石决明三钱8瓶;乖乖虾米、时宜、钱真多、楚楚、672024507瓶;一尾莫名其妙的鱼、毛蟹、白米饭、巫柒、你你、fayyyyyyy5瓶;游岚、一期一会4瓶;未知延期中3瓶;女宝就是最棒的、雪、喵喵圣教、青山2瓶;62887410、Ida、可盖大人的仇敌、August-sixtee.、然、凤曦月、鱼鱼我的圣女、苗玲、糖炒栗子、冬蝉归夏、吃罐头的鱼、55361540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二十八章 劳改营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二十九章 为了君父!…… 想找个贼配军来干活是不难的,但也有些难度。 与高贵的禁军不同,配军隶属于厢军,是下放到地方的常备军,但其实也不太承担战斗任务。毕竟北宋大多数战争都是由禁军来负责,人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尤其是魁梧体貌,很值得拿出来说——为什么北宋的帅哥叫“人样子”,就是因为禁军入伍选拔严格,要用一个木制的人体模型与招募来的青壮进行比较,身高体型够格才能入伍。再然后考虑到汴京每年水战演习都要有大量禁军参加,选拔士兵的官员不由自主就奔着皮肤白皙,样貌端正,身材高挑的标准去…… 反正据说禁军身材都过得去,尤其是汴京禁军,尤其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跑题了,总之,厢军并不用来打仗。 他们在地方服兵役,主要的作用是搞运输,搞畜牧,搞清洁,搞城防建设,时不时还要搞一下家政服务,可以说所有该杂役干的活,都可以交给厢军来做。 虽说厢军苦累,但厢军里也有食物链,比如说那些刨沟推土开春时清理阴沟之类又脏又累的活计,都可以交给配军来做,尤其是那群刺配过来的,再尤其是刺配过来,还胳膊不够粗,力气不够大的人,那就真是整个厢军的食物链金字塔低端了。 比如她想找这个曾经担任过确山县主簿的人,这人就属于十足的金字塔底端,据说是专掏粪坑的,现下叫他来灵应宫,这就让押正都感到诧异了。 “狗一样的人,岂不脏了灵应宫的地?” 过来提人的高大果就冷笑了一声,“怎么,灵应宫要个人,难道还得让你们安抚使亲自出面吗?” “小郎君这是哪的话!”押正脸上连忙堆起笑,一声接一声地唤人赶紧去让“李老狗”洗过脸和手,换一身干净衣服再来,一边又凑近了,小声嘀咕,“这人原是内官们特地吩咐照看的……” 这人是个县主簿,按照宋朝文官的一贯风格来说,应该是清瘦,白皙,文弱的体貌。 但高大果领进灵应宫的,是个看不出相貌的人。 他的脸上布满了沟壑一般的旧伤,再被黝黑的皮肤一盖,让人根本无法看出原来的相貌如何。 他的手也不是一双文人的手。 “这人原不当受这样的作践,”高大果很诚实地回报,“当初发配到兴元府时,有内官特地关照过,故而如此。” 她皱起眉,季兰便替她开口,“他如何惹了那些内官?” “杨戬的手下杖死确山县的百姓时,”高大果说,“李素拔剑砍杀了一个内官。” 李素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也不吭。 “你抬起头来,”季兰说,“帝姬问你话。” 李素还是不吭声。 “李素。”季兰的声音沉了下来。 李素突然头一低,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他会在灵应宫里昏过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他的体力已经枯槁,他的身体也到了无法维持下去的一刻,几年前开始的欺凌,到数月前变得变本加厉起来。 那些内官又来了,他们原本应该已经忘了他,可他们之中有一个是他拔剑杀死那人的兄弟——他们虽然不是同一个姓,却有同一位内官父亲,不错,宦官也有兄弟,也有父亲,而且宦官还极其抱团哪! 那些宦官惊异于这个人竟然还活着,愤慨于这个人竟然还活着!他们的兄弟是为大宋尽忠,殉了国的,可这个背叛官家,背叛大宋,一心一意只护着那些刁民的狗官却还活着! 李素白日里刨粪坑是不够的,夜里也得在那臭气熏天的坑里睡,而今秋愈深,天愈冷,他也越来越不像一个人了,他的身体像是还活着,灵魂却已经轻飘飘地飞起来,脱离了这个臭烘烘的大坑,向着那高洁而明亮的去处而去了。 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是睡在这样的一座房子里。 有干净温暖的被褥和床帐,有布置素雅明亮的房间,窗外有鸟叫,窗下有案几,案上放着个小香炉,氤氲生香。 他动了动,模糊地看到一个人跑出去的身影,过了片刻,就有个又黑又壮又高的青年将头探进了床帐,一脸的惊喜,“你醒了!” 李素沉默地盯着那个青年头上的两个辫子,“你们天上的仙人,都作人间总角孩童的装束吗?” 据说高三果那天是哭着跑出去的,大哥二哥安慰了半天也没好。 虽然医官表示,这人身体很虚,但好好调养应该是无恙了,不耽误给帝姬打工,而且他有没有恙也不耽误说话,但李素还是很沉默。 他今年其实也就三十出头,但不知道是不是粪坑滚多了,洗干净之后整个人也散发着茅坑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的气质。 帝姬试探着开了很多次口,他都不答。 “也没少吃灵应宫的饭。”有人在后面悄悄嘀咕。 “吃饭时他也不说话!” “他不是个哑巴,那天刘三说了……” “人家是刘十七!” 帝姬不满意地咳嗽了一声,屋子里重新静了下来。 “灵应宫的那些内官虽说被我裁撤了,可若是灵应宫管理道观荒山失度,宫廷还将再派一批内官过来。” 似乎还不够吓人,她想想又加上一句,“我只是个稚童,恐怕到时什么都做不得准,就连现下许给百姓的,内官一句话,也全部都要收回。” 李素终于有反应了。 他“呸”了一声。 “凭帝姬眼下这些干才,”他说,“灵应宫这几万亩‘荒山’,且还安稳。” “如何安稳?”她问。 “帝姬要钱,他们收的上钱,”他说,“兴元府也不至有贼寇结连。” 她想了想,将他的话精炼出来了:他们收的上田赋,也能保证百姓不会造反。 但这细想就很奇怪了,她的税赋又不高,为什么百姓会造反呢? 当然这个问题不用问李素,她自己就能回答:那些前赴后继往灵应宫送礼的地头蛇,难道是想要无偿为百姓奉献,所以才想来灵应宫当管事的吗? 李素说,这些小吏和管事们的心眼可太多啦! 她订下的税赋到了百姓头上是可以加的,收粮时的量具可以改动,百姓们的田地要按照产量分出上中下等田,如果百姓不给钱,下等田也可以核成上等田,并被要求交出更多的粮——但这也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盘剥手段。 会被西城所收走的土地里,有许多是隐田,那些田在官府连底档都不会有,就算百姓想要回自己的田,他们也没有证据拿回去。 “我知道这些,”她说,“县府会给我一份田册,到时由我来定夺。” “帝姬如何定夺?”李素问。 她愣了一会儿。 “没人帮我的话,”她说,“我一处处看,一处处断。” “去何处看?去何处断?” “我去田里看,他们岂无乡邻故旧?他们都可以讲给我听,”她说,“我是看得出的。” 李素就冷冷地笑了一声,“帝姬当真是天上的仙童。” “若非天意,”她笑道,“先生何以会至此地呢?” 这位茅坑石头一般死硬的先生就宕机了,像是一些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东西在他的脑子里开始打起了架,于是她想想,再添一把火: “我闻先生之名久矣。” 这话就纯纯扯淡了。 她一个长年累月蹲在宝箓宫里念经的小孩子,从哪听说这么个千里之外因为拔剑怒杀宦官而被刺配的倒霉蛋呢? 但这句瞎话的威力是巨大的,李素一下子就被击溃了,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圣君果然还是心念百姓,心念天下的!”他哽咽道,“得帝姬这句话,便是死也甘愿……官家!官家啊!” 李素哭倒在地。 场面相当动人。 她有点难堪地摸摸自己的鼻子。 人是不能要求太高的,比如说一个十全十美的主簿,应该清廉,勤劳,公正,精明,还得对她忠心耿耿。但就像宇文时中说的那样,一个十全十美的主簿凭什么不自己努力,在大宋的官僚系统里奋斗出一片天,非要来她这儿应聘呢? 就现在这个被忽悠来的李素,人品对标清教徒,同时还是个当了好几年主簿的青年文官,能够很熟练地管理灵应宫名下的固定资产,还对民生很有了解,能和颜悦色同百姓沟通,这就已经是捡到就算赚到了。 那他效忠的到底是君父还是你这么个十三岁的小萝莉,你较什么真啊? 但主簿开始接手灵应宫这些庶务时,小萝莉有点别扭地又过来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主簿一听有点诧异。 “帝姬要招杂役?” “是。” “观中岂无杂役?” “有倒是有,但不多,”她说,“而且他们是真做杂役的。” 主簿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就开始皱起来,“帝姬究竟有何话吩咐?” “我就是想招点杂役过来,替我巡逻,保卫灵应宫。” “帝姬是为护卫灵应宫之故?”主簿的脸又展开了,“灵应宫在南郑城中,又有一队禁军在。” “但是他们不听我的。”她说。 她说完想了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想从为我种田的百姓中,挑选精壮老实的……” 主簿就完全懵了,“帝姬是要招募兵士?!” “不是!不是!”她赶紧摆手,“怎么会呢?但是,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吧?这事儿也是为了君父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2822:45:12~2023-10-2923:0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na2100、时宜、Jellyfish、原罪、达斯特、八寻白鸟、莫雨萧何、hema666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璇83瓶;裴行之61瓶;藤峰徵羽、Lighting52瓶;清醒梦50瓶;茹尾40瓶;白小咩35瓶;歌月、游燕归山30瓶;相思明月楼22瓶;yun、哎呀呀20瓶;李知度19瓶;杳杳孤鸿18瓶;RFK梦女、两恒星在碰撞时17瓶;平陆成江、萧疏16瓶;momo13瓶;芃芃其麦11瓶;原罪、绿水、黑猫小酷、坂田银子、王耀千秋、映夏、62215641、好安静啊、白彦、Perry、耿耿于怀、太阳起不来、WM、想暴富、想出去浪10瓶;石决明三钱8瓶;34361206瓶;竹笠入微雨3瓶;August-sixtee.、然、苗玲、可盖大人的仇敌、凤曦月、糖炒栗子、意语迟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二十九章 为了君父!……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三十章 菜豆腐 在这个世界没有向你展开友好的怀抱,并且亲口承诺你所见的一切,都是世界许诺给你的游乐场之前,你是不能把每个人都当成傻子的。 就比如说死硬主簿,他听完赵鹿鸣这一套“我这也是为了君父”的理论后,一点也不感动。 “大宋有百万禁军在,何劳十二三女童招募乡勇!”他说,“帝姬年纪尚幼,身边无人教导,竟如此顽皮!” 顽皮的帝姬就很是不死心,“可我受了一剑。” 死硬主簿的话语立刻就柔和下来了,“此系无妄之祸,帝姬不必忧惧太过。” “但我还是怕。”她胡搅蛮缠。 “南郑城稳如泰山,帝姬安坐便是。”死硬主簿坚持着不肯后退一步,“况且就来日朝廷责问下来,在下愿一力承担罪责,难道帝姬的清名便能无恙么?” 垃圾话再掰扯的意义也不大,而且主簿的理由很充分,哪怕换到千年后的现代社会,也没有一个十三岁孩子招兵买马的道理,关键是事情闹大后吊起来打的一定不是熊孩子,一定是熊孩子身边的人。那李素就坚持认为,如果他帮帝姬招募士兵的话,他是对不起帝姬的爹,也就是官家的,那他就得以死谢罪了。 有点麻烦,绕开李素干活成不成? 理论上说可以,她这几万亩土地上生活的百姓多了去了,她铁了心招募青壮,李素就算吹胡子瞪眼也阻止不了她,毕竟君臣有别嘛。所以这事儿麻烦了点,也不是不能做。 但李素的态度是一个晴雨表。 大家关起门来开会。 领导发布了这样一个任务,这群从汴京一路带到兴元府来的半大孩子就群策群力,一起想办法出主意。 “今岁收了粮后,咱们先招百十来个,很不起眼,”高三果第一个发话,“待明岁秋冬,再招百十来个,如此三五载,咱们灵应宫的豪奴也有数百人,拉出去不比禁军体面?” 大家纷纷点头,认为说得很好。 但是领导有不同意见,“我等不得三五载,再说也不过三五百人,够什么用?” 三个高坚果就互相看,很是吃惊地问,“帝姬要多少青壮啊?招来何用?” “我被捅了一剑,”她板着脸说,“你们说有什么用!” “王穿云一人,又不是聂隐娘,三五百人弓箭齐射,她也成筛子了啊!” 季兰看看她的脸色,赶紧咳嗽一声。 “总之咱们得多招些人,”佩兰说,“不要理李主簿就是了!” “帝姬提拔他,他才能在灵应宫当差,怕他什么!” 高大果就摇摇头,“就算他不吭声,禁军岂有坐视的道理呢?” 公主被送来兴元府清修,官家是给她配备了一百人的禁军的,而且不是普通禁军,是从殿前司里调出来的,可了不得。这一百个禁军当初进南郑城时,那真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哪怕到了现在,都还有已婚的妇人未婚的女郎在灵应宫附近晃悠晃悠,专为看这些小伙子的。 那赵鹿鸣就很嫌弃。 看个什么呢?看他们胸大腰细腿长?看他们身着五色甲胄,威风凛凛?那个身材好是好,绣成铠甲模样的衣服也真威风,可除了给她当仪仗队外是真没什么用哇! 这群禁军归一位都知管,都知也是个很懂得自己优势的人,每天跟个花蝴蝶似的在城里乱飞,灵应宫里的未成年少女们保持缄默,都当看不见。 可要是灵应宫觉得他们不称职,自己另起炉灶招兵买马,禁军就会有反应了。 “给他们些财帛,成不成?”高二果想法比较灵活,“他们收了钱,还会阻拦吗?” “若是传到汴京去可麻烦,”季兰皱眉,“好端端的禁军,到时官家一怒,将他们贬作配军,思及于此,他们岂有不怕的呢?” 大家又愁眉苦脸了。 曹翁似乎睡着了,头低着,一点一点的。 赵鹿鸣这种愁眉苦脸一直持续到晚上。 她的时间不多,得计算着用,因此脑内行程表上每一步都有个限期,比如说招兵买马这事儿,她的第一批骨干得在年底筛出来,这里不仅要有内政方面的,给她抓钱抓粮的骨干,最关键的还得是能建立起一个小规模军队。 但第一桶金总是最难淘的,第一道口子也是最难撕的。 她现在连多招几百个杂役都被人阻拦,那她到哪去找铠甲、盾牌、武器、弓弩呢? 忧愁的公主就是这样慢慢地吃完半碗饭,并且很嫌弃地尝了两口南郑城特色的菜豆腐后就放下不吃了。 “蘸水不好。”她批评道。 过来收拾碗筷的宫女拿她的筷子蘸了点儿尝尝。 “糖放多了。”宫女很自然地说道。 一开口,帝姬就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王穿云有点不好意思,“是曹翁令我来的。” “曹翁让你来端盘子?”帝姬有点迷惑,但立刻反应过来,“他必有话交代你。” 这个问题难住了王穿云,很显然她不是那种行走在宫廷里的谜语人,因此她还仔细想了想,才眼前忽然一亮。 “曹翁说,帝姬这两日心绪有些烦乱,让我小心些。” “嗯。”她说,“然后呢?” “然后他说,虽说灵应宫有金山银海,消息传出去,匪盗必生贼心,帝姬莫怕就是。” 赵鹿鸣想了一会儿,突然一瞬间,她怵然而惊了! 灵应宫里跑了个小内侍。 不算什么大事儿,毕竟这群背主的内官被帝姬打一顿扔小黑屋里不死不活地关了快一个月了,一个个都望眼欲穿,挖空心思想往外跑,那其中有一两个腿脚麻利,惯会做贼的,趁着看守不注意逃出去也是有的。 消息递给了县尉,县尉就贴了个告示,说是有人见到了,抓到了,都给赏金。 当然赏金也不多,这么个小东西,值几个钱呢? 因此这件事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但这个小内侍是真正的人才,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路逃出灵应宫,又一路逃出城——他甚至赤着两只血淋淋的脚,一路走进山里,找到了他在兴元府唯一有交情的故旧! 那是个什么样的故旧?大概是一个村子都属这位故旧的,田地也是他的,人口也是他的,还有路过的商人,只要他手下喽啰在山上望见了,留下了,那商人的财货也就都是他的了。 这群贼寇藏在山里,原本是很不容易被找到的,尤其不应当被一个汴京来的小内侍找到,但这个小内侍曾经在这一片山地待过数月,对于这附近哪些村庄里住的穷苦老百姓,可以抢,哪些村庄里住的贼匪,离远点儿,他心中清清楚楚。 尤其这些贼人也不是劫富济贫的梁山好汉,听说西城所的中贵人来办差,他们竟也很客气,将对着穷苦百姓时腆起的肚子悄悄收回去一寸,还给人家送过些山中的特产药材哪! 那大家自然就算故旧了,小内侍怀着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愤,也自然就想到了这里的故旧。 灵应宫里都是什么东西呀!一群卸磨杀驴的狗贼!打量谁不知道呢! 有妇人小心地给这位内侍清洗脏兮兮的双脚,脚上的血痕是做不得假的,遭了这样天大的罪,合该有这样的怨愤。 山寨里的几个贼头就互相对视一眼,有人笑嘻嘻又发问,卸磨杀驴,那灵应宫的地,留给谁了? 谁知道呢!小内侍大声说道,左不过是那些兴元府里的大户罢了!唉唉,几位兄长不知道吧,灵应宫而今是个什么模样,那真是玉石铺地,金箔贴墙,什么珍珠宝石,珊瑚玳瑁,官家赏的几十万贯已经是罪过了,帝姬还不知足! 她收了地,逐了内官,不过是要再将地卖给大户一次,谁不知道那些豪强人家使劲往灵应宫送钱呢!那钱都不是论筐装!那得论车!还要大车! 灵应宫的指头缝里流出一点儿,给了他们这些人花用,这辈子就再没有不知足了! 几个贼头的眼睛就微微眯起来了。 有人动了心,但还有人小声议论,那南郑是大城,帝姬此来又带了禁军护卫,咱们才多少人,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打起灵应宫的主意? 小内侍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有人望向他时,他又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了。 唉,唉,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只是怨愤帝姬明明那样有钱,偏不肯待他们这些奴仆宽柔些,他来庄子里,实在只是走投无路,来这里歇一歇,几位兄长愿意留他一宿,再给他一双草鞋,一碗米饭,一块没有蘸水的菜豆腐吃,他已经感激不尽了。明天一早,他立刻动身,灵应宫现在悬赏四处抓他呢,他可不能连累了几位兄长! 忽然有人开口了。 “且不忙走,咱们相识一场,小内官又这样对咱们的脾气,很该杀两只鸡,筛一壶酒来,吃什么菜豆腐!”那个坐在上首处的贼头豪爽地一拍胸口,这样吩咐之后,又眯着眼睛,貌似无意地问道,“贤弟既然是在那灵应宫中侍奉的,也仔细讲讲各殿的布局和摆设,给咱们这些穷苦兄弟长长见识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2923:06:11~2023-10-3022:3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亚伯拉罕的旅行家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菩提3个;时宜、兜兜、lena2100、笑娴笑、Jellyfish、原罪、八寻白鸟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唐104瓶;枕月。80瓶;彻止71瓶;伪宅女60瓶;亚伯拉罕的旅行家18瓶;糖水鲍鱼17瓶;塔塔、君思故乡明、黄昏落入你的眼睛、是霖子呀、风朔夜、荞绔、此时一只奥妙鸡路过、与鱼10瓶;珩六7瓶;既冬4瓶;''∨''、628874103瓶;花漾、39006410、凤曦月、35542449、阿肥、可盖大人的仇敌、然、哭唧唧、68548268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三十章 菜豆腐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三十一章 恐怖之夜 南郑城是有厢军的,只是不在城内。 就像前番所说,作战是那些“人样子”禁军的事儿,厢军不管打仗,也挣不来禁军的那份钱。 但厢军也有自己挣钱的路数,就比如说南郑城这两个都的厢军——也就是两百人,他们最近的任务就相当不错。 汉水自秦岭而下,一路向东流过兴元府,给兴元府带来了滔滔河水,用以农人耕种,也给朝真帝姬带来了六个渡口,用来收税。 朝真帝姬是不可能自己跑过来收税的,甚至李素也不可能坐在渡口收税,那收税人就需要精心挑选。在没有挑选出来之前,按照帝姬的吩咐,渡口暂时被县府代管,到时候交灵应宫一份钱就是。 这差事不消细说,人人都知道有多馋人,因此两位都头也是费尽千辛万苦,送礼吹风甚至要自己夫人也搞一搞夫人外交,总之终于是将六个渡口拿下,护着县府送过来的小吏,狼狈为奸一下,既能为帝姬分忧,也能给自家房屋翻修寻觅一笔额外的收入。 汉水滔滔,有商船往来,也有渔船自江上行过,不管是什么船,反正只要停在渡口,钱是要给的,那要是鱼贩子的船,鱼也得留下几条。烤了吃很美味,煎了吃很下酒,待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时,煮一碗热热的鱼汤喝了,这也很解酒啊! 兵丁也就罢了,尤其是那些押官、队头、左右傔旗,吃饱喝足后,舒舒服服地在江边这么一躺,真是神仙下凡也不来换,谁还会想起南郑城呢? 况且南郑城里有禁军在,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什么心思呢? 城门口排着河流一样的长队,缓缓向着城内流动。 那些有底契的农人已经同灵应宫重新签过永佃的契纸,满意地回去了,还有些开垦隐田,从来没交过税的每日里还在努力往县府去,想要同小吏分说清楚。 其中有些能说清,最后也得了一纸田契,喜笑颜开地回去,有些说也说不清,只能每日将关城门时便出城,天将亮时再守在城门口,省去城中投宿的费用。 守城门的小吏就渐渐不耐烦起来,这些人既穷且精明,浑身上下一个铜板也没有,想要他们交进城钱是不能的,可拒在城外又会苦苦哀求,挡着后面进城的人。 打是随便打的,但只要你不敢往死里打,人家皮开肉绽也要在地上滚着爬着要进城,叫县官见了,反而责罚小吏虐打百姓。 要抓进监牢呢?监牢里没那许多空屋子啊!之前塞进去的管事们还得一个个责罚处置呢,那都是为富不仁的真狗腿,谁个有心思装进这许多穷鬼去! 于是这些人求一求,小吏骂几句,趁着天色尚早也就放进去了。 这十几个人低着头,跟着一群穷鬼进城时,小吏竟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南郑城是不如汴京那样繁华的,可毕竟也是座大城,房子里也住满了人,那该有的商铺就会有,该有的生意也会有。有煎烤烹炸的香味从食舍里飘出来,有美酒的香味从酒舍里飘出来,还有脂粉香气从胭脂水粉铺子里传出来。 有结队而行的女郎,有骑马而过的郎君,还有坐在楼上高谈阔论,引得楼下女子频频侧目的“人样子”。 “那就是禁军。” 楼下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就眯了眼睛向上看,看了一会儿,又低了头,冷冷地笑了一声。 “当真是个‘人样子’。” “灵应宫就靠着这样的人守着么?”他身后的人就鄙薄着,往身后看去,“你们却也忍得。” 后面的人一直是低着头的,穿戴也比前面的人破烂许多。 “帝姬将田又佃回给大伙儿了,我们走了几个村落,都说帝姬是个好的。” 为首的就狠狠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她是个好的,怎么不将田地还给你们,倒学会了李彦那一套——” “她到底没收那许多……” 有人忽然就暴怒起来: “她一文也不当取!” 这一声太过响亮,立刻引得周遭人侧目,他们便又很敏捷地低了头,三三两两地散开。 一群人凑在一起是很显眼的,可散进那些巷子里之后,也就再也见不到了。 只有为首的这几个,还走在城内的大道上,一步一步,向着灵应宫进发。 灵应宫的大门寻常是不开的,也不接待什么客人。 如果有人想来灵应宫供奉参拜神仙们,要先递个信进来,帝姬看过了,同意了,才允许进。尤其帝姬伤势还没痊愈,灵应宫的大门更是关得严严实实的,除了内侍可以从侧门进出,挑水运菜扔垃圾,禁军也只是在道观外守着罢了。 因此帝姬就得以一个人坐在前殿的台阶下,对着她的小堂妹发发呆。 兴元府气候比汴京温和,下过几场秋雨,现在太阳又出来了。白日里不觉得酷热,夜里也不觉得寒凉,族姬头顶就生出了几棵草,那抹翠色在风里摇摇晃晃的,就显得太湖石上面的红痕更加刺眼。 你心里,什么都知道。 它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就吓了赵鹿鸣一跳。 她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坐在灵应宫里,一天天的不出去,她能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抹红痕似乎渐渐地向她而来了,在泛着阳光的一片青砖石上,悄然流淌过来,抚摸着她的手,安抚着她,嘲笑着她: 你明明都知道的,贼人若是进城,他们会只抢道观,不伤无辜吗? 她脸上的惊慌就淡下去了,冷冷地注视着它。 它还在悄悄地说些什么。 啊呀,啊呀,你明明知道这一切很有可能发生,你也完全有能力制止,是不是? 她当然是可以制止的,她有一百个办法,去寻县官,去寻县尉,甚至她也可以去找宇文时中来——她制止了,她就再也没有理由获得一支军队了。 灵应宫里静悄悄的。 这里每一日都这样静,偶尔有金钟玉磬响起,有鸟儿落在道观中,发出一声啼鸣,那就显得更静了。 她就在这一片寂静中,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只轻柔的手又收回去了,在一片寂静的阳光里,嘲笑着重新附回太湖石上,并换了一种满意的态度,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而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惊愕地抬头。 有什么东西,被它狡猾地偷走了。 而她却不曾再发一言,起身上了台阶,走回大殿那片散发着浓烈香料气息的浓雾里。 有人已经走到了灵应宫外,隔着高高的围墙,踮脚往里眺望。 这行动很快就引来了禁军的注意,并且走过来严厉地叱骂了一句,于是他们飞快地走开了。 又有人走到了城墙根下,满面堆笑地给城墙下打盹的小吏递了几个枣子,很快他们就聊了起来。 他们可以聊聊城内发生的新鲜事,也可以从新鲜事聊到最近的收入,聊到收入就会聊到帝姬,帝姬带来的人员给城内带来了多少就业岗位,以及那些就业岗位传出来的一些流言,包括但不限于灵应宫里藏着多么可观的财富。 只是这些事儿都和这个小吏无关,他很是懊丧地骂了几句,他负责看管这几个守城墙的贼配军,这是个什么煎熬人的活啊!城墙能吐出钱吗?一辈子也吐不出啊! 提到城墙,闲汉就很通人情世故地出了个主意:“我看这城墙也旧了,该修了,请一笔钱下来,着几个配军修了它,钱不就来了?” “话说得容易!这墙岂止是旧了!东墙上的那个裂缝,徒手抓着就能爬上去!你看老父母他多看一眼吗!咱们这城,当初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重城呀!” 小吏就一边吃枣子,一边叹气,叹城墙上没几个守军,叹城墙高且厚却天长日久失了修缮,当然叹得最多的是他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份工作了呢?现在厢军都去替帝姬收税了,那几个傔旗,隔三差五就往城里送一个包裹过来,好不馋人哪! 夜渐渐深了。 帝姬那副从汴京带来的床帐里总是翻来覆去,不得消停。 终于佩兰从窗下的榻上爬起来了。 “这是第三夜了,帝姬总是睡不着么?” 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忽然就坐了起来,将床帐拉开一条缝,定定地望着她。 “你说,我该睡着么?” 佩兰就懵了。 “帝姬心里有事?” 帝姬答非所问,“我可以睡着,也可以睡不着,你说,我是该睡,还是不该睡呢?” 两个小女孩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佩兰披着衣服下了榻,拿了灯烛,悄悄走过来,坐在帝姬的床边。 “帝姬心里的事,与睡不睡有什么干系吗?”她想想,换了一个问题,“帝姬若是再睡不着,就会改变心意吗?” 帝姬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我睡了。”她说。 她是真的困极了,因此讲完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回到床帐里,不一会儿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她就这么沉沉地睡着,直到墙外的夜空染上了一抹火光,直到有喧嚣声随着火光渐渐响起——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大喊大叫,有人敲起了锣: “有贼!有贼入城!有贼放火!快抓贼!快灭火啊!” “他们要开城门了!!!” 这声音很久后才传进灵应宫,高墙外的禁军在慌慌张张地拿武器,高墙内的宫女内侍们也在四处乱跑,最后停在屋檐下努力张望。 但帝姬所住的屋子始终是静悄悄的。 哪怕是佩兰举了灯烛,隔着床帐去看,她依旧是酣睡未醒。 一看她的睡容,就知道在这个恐怖的长夜里,她是连梦也没有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0-3022:30:45~2023-10-3122:5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玫瑰深灯2个;予明月、亚伯拉罕的旅行家、八寻白鸟、lena2100、原罪、时宜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悬鱼不是咸鱼124瓶;码头薯条鸥76瓶;fayyyyyyy65瓶;年糕64瓶;花杀49瓶;不知46瓶;棘果40瓶;阿聆30瓶;流风回雪、待到潮来天地青26瓶;山有扶苏25瓶;蛋挞24瓶;伊格队长20瓶;哎呀呀12瓶;星河欲、月色三分、香菇姑姑、雪见、muyu43710、退场白、鸽见愁、人老偏爱看甜文、温彻斯特、emo、榴九10瓶;石决明三钱、诗酒趁年华8瓶;谢阑7瓶;小虫6瓶;mm、cecily905瓶;君紫苏3瓶;玛莉安2瓶;可盖大人的仇敌、cici3689、天气就是不错啊、十里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三十一章 恐怖之夜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白猿拖刀,君子一言 人生路上,总会有那么几场疾风骤雨,就像是老天爷在提醒世人,你们是在寄人篱下,要乖乖低头。 比如陈平安在泥瓶巷自家门口遇上了个蔡金简,在蛟龙沟遇上法袍金醴的原先主人,误入藕花深处,就迎来了一场宗师联手的围剿。 就看熬不熬得过去了。 熬过去,雨后天晴,熬不过去,最多也就只能像武夫那般,嚷着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钟魁今天就是如此。 今天之前,大伏书院钟魁的修行,太好太快,太让人惊艳,在大道上一骑绝尘,让桐叶洲所有儒生难以望其项背。 可是今天,白猿现世。 生死大敌。 比起钟魁先生,大伏书院的山主,去拦截那头隐匿扶乩宗附近的大妖,其实更加险峻。 这是有违山主初衷的。 钟魁当下处境,堪称必死之地。 白猿眼神漠然,看着这个被视为有望成为某座学宫大祭酒的年轻书生。 钟魁深呼吸一口气。 即便不曾破开仙人境瓶颈,即便不是先天以体魄强韧著称于世的妖族。 眼前那头背着一把古剑的白猿,也还是一位实打实的玉璞境剑修。 如果说练气士是天底下最叛逆的窃贼,胆敢叫板那天道循环的生死定数,那么剑修,无疑又是练气士中最不讲理的存在。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白猿出鞘真意的玉佩粉碎后,数以百计的金色文字缓缓消逝人间,像是落了一场金色的小雨。 钟魁刹那之间就退至数十丈外的一处井狱边沿,双袖鼓荡,秋风肃杀,小小两只青衫袖口内,充斥着沙场秋点兵的雄浑气势。 太平山的这口井狱,是一口巨大水井模样的建筑,井壁开凿有一条不断向下的栈道阶梯,旋转向下,阴气森寒,就像一座直达阴冥的无底洞。 下五境修士甚至只要靠近井狱附近,就会被井狱积攒无数年的煞气,扰乱气机、侵蚀体魄。 太平山入门道士专门有一场苦修,就是在井狱附近坐忘吐纳,打熬体魄,苦不堪言。 女冠黄庭之所以被视为惊才绝艳的修道美玉,就在于她初次跟随同门师兄师姐靠近井狱,在所有人都在苦苦支撑不被煞气倒灌气府之际,她浑然不觉异样,偷偷摸摸走到了井狱边缘的入口处,如果不是当时那位负责盯着晚辈修行 的太平山老道士,赶紧过去拎着小女孩的后领,说不定黄庭在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步入井狱。 在那之后,黄庭跟太平山长辈斗智斗勇,总算在十一岁的时候,成功摸进了井狱,结果差点死在井狱深处,下不去,出不得,晕厥过去。 最后她是被一位黑衣白猿,丢出了井狱。 老猿缓缓前行,闲庭信步,来到了隔着一口井狱的边沿。 那把出鞘古剑,剑气太重,已经完全看不清剑身真容,一剑破碎那块等同于上品法宝的玉佩后,飞剑甚至此刻已经不在太平山上,依稀可见远方有白虹飞掠,风驰电掣,就像一条纤细白蛇游曳在一大块黑幕上。 如此一来,原本即将被牵动的太平山护山大阵,瞬间停止了运转,而且出现了不同寻常的紊乱。 钟魁竟是无法成功驱使大阵**此妖。 祖师爷在去藕花福地接回黄庭的路上,宗主去了扶乩宗堵截那头十二境大妖,主持太平山事务的元婴地仙在下山之前,就将护山大阵的中枢控制,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钟魁这位外人,不为大伏书院君子身份,只是信得过钟魁而已。其实这种行为,大有僭越嫌疑,而且极有可能泄露太平山的内幕天机,可是太平山上上下下,毫无异议。 曾有圣人言太平山道士,素有古风侠气。 确实当得起这份赞誉。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头白猿,不愧是当了为太平山**三千年的镇山供奉,竟然能够让大阵暂时停歇。 钟魁神色凝重,在心中默念一篇圣贤文章。 他双袖中的秋风,品相比那求而不得的翻书风,还要高。 当初钟魁尚未及冠,早早跻身书院贤人之后,由于一年到头放浪不羁,在大伏书院很是“声名狼藉”,不被许多性情古板的老夫子喜欢,如果不是山主近乎宠溺的庇护,早就给摘掉了贤人头衔,成为书院的贤人和君子,可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每过几年都有一场大考,钟魁当初大醉酩酊,昏睡了三天三夜,竟是直接缺考,大伏书院上了岁数的那拨教书匠们,或是看不惯钟魁的随心所欲,或是愤怒他的挥霍才华,或是怀有天降大任、必苦其心志的初衷,所有贤人君子**,要求山主剥夺钟魁的贤人身份。 结果那天正值冬日大雪,钟魁光脚行走于雪中,朗声口诵某位圣人的一篇道德文章,并且以仰头问天之狂徒姿态,向那位圣人询问文章中的疑惑,最后钟魁自问自答,神色颇为自得。 在钟魁停步之时,寒冬时节,竟 有一阵秋风,携带了那位圣人亲口赞誉声的“善”字,响彻大伏书院。 秋风入袖。 钟魁当天就跻身君子,无人胆敢质疑。 相传圣人造字,鬼哭神泣。 文字确实是有其力量的,最少对于书院弟子而言,尤为如此。 最巅峰的显化,即是那些“斯文正宗”文庙中圣人拥有的本命字,这些大圣人多是高立神台无数年,受世人顶礼膜拜,文脉不断,香火永存。 可即便是那座“正宗”文庙的圣人,不提居中的至圣先师与陪祀左右的那五位,当然如今就只剩下四位了,其余圣人,只拥有一个本命字。 天下唯有一人例外。 山崖书院齐静春。 春,静,皆是这位读书人的本命字,而且两个字,极大。 然后才是一般儒家书院山主、君子的口含天宪,一肚子浩然正气,引来天地共鸣。 之后是贤人之流口诵诗篇,引来罡风,能够让人形销骨立,教那鬼魅阴物魂飞魄散。 只背着一把剑鞘的白猿遥遥站在井口对面,没有说话,它只是伸出三根手指。 大概是说杀你钟魁,只需三剑而已? 钟魁不言不语,不作任何口舌之争。 那枚象征君子身份的玉佩,早已将此地情形传回书院。 钟魁的四面八方,像是出现了一条条雪白瀑布,那些白色的水流,由一个个光芒璀璨的蝇头小字组成。 仿佛太平山井狱旁,竖起了一张张巨大的典籍书页。 以至于从井狱散发出来的煞气,被强行压往下方,**其中的妖魔鬼魅,一个个凶性大发,嘶吼起来。 井狱底下无数条铁链震荡的剧烈声响,如雷鸣炸开。 白猿环顾四周,太平山其实有两座护山大阵,分里外、明暗两种,先前那座是桐叶洲皆知的护山阵,一旦启动,会有一把镜子如明月升空,光线照耀太平山,让任何妖魅无处遁形,身处那份光明其中,不但境界修为会被压制,尤其是妖物和鬼物,更是被天生压胜,道行浅薄一些,比如那地仙之下,一照面就会瞬间消亡。 但是白猿真正忌讳的,不在这座已经被动了手脚的阵法,而是太平山真正的**锏。 已经足够震慑半洲之地的明月镜,它的真正用处,外人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它的存在,只是方便太平山找出对手,仅此而已! 对于桐叶洲谁才是桐叶宗、玉圭宗之后的后,白猿就无法应 对。 毕竟它出关之时,其实就已是仙人境的剑修。 它处心积虑,压了境界足足五百年。 除非元婴境界的钟魁是那道祖佛祖转世,否则中间隔着一个玉璞境,还涉及到中五境和上五境之间的天堑,钟魁如何能活? 若是钟魁能够同时驾驭两座太平山护山阵法,则两说。 只可惜这两座大阵,除非是宗主和那位祖师爷亲临主持,否则都会被白猿视同无物。 不过它如果再在太平山滞留片刻,就会很麻烦,真正的天**烦。 当白猿轻轻飘落在钟魁原先站立的位置上,十数丈外,钟魁被拦腰斩断,两截身躯旁边,鲜血淋漓。 四个金字,一支小雪锥,俱已销毁。 一颗堂皇正气的金丹早已不存,一尊品秩极高的元婴更是消散。 这就是一名十二境剑修倾力而为的下场。 白猿伸手一抓,从虚空处扯出一张已经出现裂纹的青色符箓,双指一搓,握住那把挣脱牢笼的古剑,放回背后剑鞘。 白猿瞥了眼一扫之后、神仙也救不得的青衫书生,终于沙哑开口,这是它第一次说话,缓缓道:“也算慷慨就义。” 它仰头远望,一跺脚,整座太平山随之一震,身形跃起,到了太平山之巅,一个转折,往南方疾速飞掠而去。 山头震颤之后,井狱底层好像没了拘束,弥漫整座井口的冲天煞气轰然而起。 被**在井狱中无数年的妖魔,在经历过短暂的震惊、茫然后,发出无数大笑声。那些想着要将太平山屠戮一空的妖魔邪祟,正要冲出井狱,这股气势惊人的妖邪气焰,突然出现凝滞,开始犹豫不决。 原来。 太平山北方远处,出现一粒光点。 然后是雷声滚滚,连绵不绝,一座座云海被搅碎得稀烂。 山头又是一震,一位身材高大、满头白发的道袍老者落在钟魁尸体旁,满脸悲愤和愧疚。 一尊金身法相拔地而起,几乎要与高耸入云的太平山等高,高高举起一臂,山头升起一轮圆月玉盘,被伟岸如山岳的老道士握在手中,往南方照去。 同时一手抖袖,从太平山东南西三个方向,升起三道剑光,最终一一悬停在金身法相身侧。 这位道人,正是太平山当代宗主的祖师伯。 当年师兄执意要将仙剑之一赏赐给白猿,他是最为反对的一个,为此师兄弟二人还形同陌路。 更 有甚者,有个与他们师兄弟辈分相当的外人,还公然讥讽他是嫉妒一头畜生的福缘。 这位太平山的仙人境祖师爷,手持那好像可与天上明月争辉一二的明月光明镜,巡视片刻,终于仍是照见了那头已在千**之外的远遁白猿, 一尊金身法相声音响如炸雷,“忘恩负义的老畜生!贫道要将你**万段!” 言出法随。 三把太平山镇山仙剑,三抹照耀得方圆千里亮如白昼的光彩,划破长空,追向那头逞凶后拼命往南逃命的白猿。 背剑白猿委实果决,伸手取出背后四剑之一,驾驭它冲向其中一道碧绿光彩。 它只求太平山那三剑,出现略微一停顿即可。 那太平山祖师爷更是狠辣,竟然由得两把祖传古剑玉石俱焚,在空中炸出一团惊世骇俗的光芒,这位老道士仍然毫不犹豫地控制其余两剑,一剑直直穿透无论如何改变路线都避之不及的白猿,可白猿仍是没有让那剑直接刺透头颅,而是由它从背心处一穿而过。 这逼迫白猿不得已显出数百丈法相,双脚重重踩踏山河,双手死死攥住了第二把古剑。 巨猿双手血肉模糊,巨大身形不断向后倒滑出去,最终握不住那古剑,挣脱束缚,钉入它心口,透体而出。 身受两次重创的巨大白猿,再也维持不住法相,恢复成等人高的模样,已经伤了大道根本的它,拼尽全力继续向南远遁。 在巨猿形态消失之前,它狞笑道:“你难道就不救一救那钟魁?!你还有一线机会,你到底是救人还是杀妖,杀妖就要**,哈哈……” 在这头大妖狂奔出数百里之后,又被那两把因为距离太平山太过遥远、终于显露真身的古剑,两次刺透身躯。 老道士喟叹一声,他原本已经拼着强行更改、衰减太平山的山水气运,也要强行搬动整座太平山的“法相”向前数百里,就为了维持住仅剩两把仙剑的威势,但是一旦如此作为,山腰处井狱旁边的书生,恐怕真要连一线生机都失去了,毕竟方才他使出金身法相后,真身始终留在原地,帮助钟魁凝聚仅剩的魂魄,试图逆转乾坤,使其“还阳活人”,这本就是逆天行事,会惹来冥府酆都的震怒,只要太平山气运一动,说不定酆都就要趁机而入,直接夺走钟魁所剩不多的残留阴魂。 故而那头老畜生才会有杀妖就是**一说。 没有彻底打碎钟魁元神,恐怕也是那头白猿的算计之一。 井狱附近,老道士身前,出现了一道 飘摇不定的阴魂,正是脸色雪白的青衫书生,君子钟魁。 老道士沉声道:“是我太平山对不住你,钟先生。贫道无颜面对大伏书院。” 以仙人境老道士的辈分,无论是在太平山师门,还是整座桐叶洲,都是屹立在最山巅的云中神仙。老者称呼年轻人钟魁一声先生,可谓莫大的认可。 只是人已死,只有一缕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天地间的孱弱阴魂,又有何益? 但是这位太平的祖师爷,所作所为,委实当得起道家“**”二字。 钟魁的阴魂微笑摇头,嘴唇微动,并无话语在浩然天下,但老道人自然知晓话语内容,“老**不用愧疚,是我自己该有此劫难,逃不过去的,不是在这太平山,也会是在大伏书院,在桐叶洲的任何地方。” 井狱旁边,还有一位年轻女冠。 她嘴唇抿起,有血丝渗出。 正是原本还需要留在藕花福地一甲子的黄庭,或者说是镜心斋的樊莞尔、童青青。 整个太平山,她比谁都更加愤怒。 那头背剑白猿,曾是她修行路上的机缘之一,传授了她一手山门不曾记载的背剑术,铭刻在心,甚至一起带往了藕花福地,所以那座江湖上,才有“背不背剑,是两个樊莞尔”的说法。 老猿曾经一次次带着她走入井狱深处,砥砺剑心,助她修行。 她要亲手宰了它,再问它一句,背叛太平山,可曾后悔! 至于为何选择背叛,黄庭都不会问,不愿意问! 钟魁真身一死,太平山之巅,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隐约有一尊头顶帝王冠冕的巨大身形,冷冷俯瞰太平山。 钟魁阴魂抬头一看,惨淡而笑。 老道士原本想要收起金身法相,二话不说,金身法相微微屈膝,然后高高跃起,双手将那旋涡给直接打碎了。 只是老道士的金身法相也随之崩塌而碎。 代价之大,无法想象。 钟魁刚要说话。 老道士摆摆手,哂然笑道:“修行一事,境界什么的,算个屁,归根到底,还要让自己觉得……爽!” 说完之后,老道士便有些神色落寞。 这位钟先生,不谈什么准圣人、大祭酒潜质之类的大好前程,只说这般性情,一个读书人,有如此君子之风,就万万不该如此夭折的。 黄庭转头吐出一口血水,对老道士说道:“祖师爷,我要下山!” 老道士点 了点头,“白猿死前,你黄庭都不得归山,要么提着它的头颅回来,要么就干脆死在外边好了。那两把镇山古剑,你可以借用一甲子,之后就凭自己本事追杀白猿。” 黄庭沉声道:“太平山黄庭,领祖师法旨!” 年轻女冠化作一抹流虹,往南而去。 太平山祖师爷,到底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物,再者心中愧疚不已,便沉默不语。 钟魁内心深处亦有一份愧疚。 老道士突然眼神讶异。 只见井狱附近有两缕清风,向钟魁阴魂缓缓飘荡而来,萦绕四周。 不但如此,还有一支小毛笔,晶莹剔透,并非实物,浮现在钟魁身前。 更有一件古代官袍模样的鲜红衣衫,从那座旋涡消散的地方,飘摇晃荡而下。 钟魁看着那支小雪锥,犹豫了一下,轻轻握在手中。 鲜红官袍披在钟魁身上。 两缕秋风涌入官袍大袖内。 与此同时。 井狱之下,那些一个个老实得像是市井鸡犬的妖魔鬼怪,不但乖乖缩回了牢狱原地,而且突然之间,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钟魁想起了那句谶语。 不再是青衫书生,而是一袭红袍的钟魁阴魂,喃喃道:“钟魁下山之前,世间万鬼无忌。” 他转头望去,对着井狱脱口而出道:“只管磕头。” 井狱之中,便响起了无数的磕头声响。 老道士抚须而笑。 从仙人境跌回玉璞境,看来没白白跌境。 钟魁若有所悟,久久无言。 最后他开口说道:“老**,我有一事相求。” 老道士点头道:“只要不是要贫道也给你磕头,都成。” 钟魁哑然失笑,最后作揖道:“我虽已是鬼,可太平山**也。” 老道士微微诧异,随即痛快大笑道:“这马屁,爽也!” ———— 这天深夜,陈平安没来由心情烦躁,便来到驿馆屋外的院子里,练习剑术。 可是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蓦然抬头。 远处天幕,出现了一阵细不可查的微妙涟漪。 陈平安后退数步,飞剑初一和十五已经掠出养剑葫。 然后陈平安很快松了口气。 是一袭古怪红袍的君子钟魁,身边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士。 老道士看了眼陈平安,笑着点头致意后,对钟魁轻声道:“你们聊,聊完之后与贫道打声招呼,我需要赶紧带你离开,你目前还无法行走人间太久。” 陈平安心一紧。 钟魁笑道:“什么都先别问,容我给你娓娓道来。” 大略说完了那场太平山之战,钟魁仿佛就只是个局外人,说得一点都不惊心动魄,枯燥乏味得很,而且还满脸笑容,什么打不过那头白猿大妖,技不如人,给人两剑一刀打杀了,成了个孤魂野鬼,以后做不得书院君子了……娓娓道来个屁。 陈平安怒道:“就这样?**?!” 他指着钟魁的鼻子,“就这样从人变成了鬼?你不是书院君子吗?不是可以阴神阳神出窍吗?” 说到最后,陈平安嗓音越来越低,神色恍惚,轻声问道:“怎么就**呢?” 说到这里后,陈平安已经再说不出话来。 脑海中走马观灯,最终停留在一幕画面上。 有个浪荡不羁的读书人,蹲在埋河水面上,觉得女鬼漂亮,便拔着女鬼的头发,想要见她一见。 怎么自己心目中的读书人,都**? 陈平安下意识去摘下了养剑葫,又默默别回腰间。 那支小雪锥悬停在钟魁身前,分明已经与钟魁阴魂融为一体。 钟魁小心翼翼道:“陈平安,事先说好,真不是我**道啊,故意想要黑了你这支小雪锥,要打要骂,你看着办!” 陈平安问道:“君子一言,后边怎么说来着?” 钟魁心虚道:“驷马难追?” 陈平安去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钟魁挠着头坐在了旁边。 陈平安说道:“反正你现在**,也不是君子了。” 钟魁愈发良心难安。 陈平安抬起头,望着钟魁,缓缓说道:“但是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一定做到,对齐先生是这样,对你钟魁也是这样。” 钟魁有些迷糊,“嗯?” 陈平安红着眼睛,缓缓说道:“说借你就是借你,一年是借,一百年一千年,也是借。” 钟魁默然。 陈平安最后问道:“一千年不够,一万年够不够?” 钟魁轻轻点头。 他站起身,陈平安跟着站起身。 钟魁再次笑容灿烂起来,“桐叶洲,鬼物,钟魁!我有个朋友,姓陈名平安!” 陈平安瞪了他一眼,然后也笑道:“宝瓶 洲,剑客,陈平安!我认识一位正人君子,叫钟魁。” 远处。 太平山的那位祖师爷老道,抚须点头,赞赏道:“百年千年之后,今夜相见,就是一桩美谈?”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热门推荐:、 、 、 、 、 、 、 一个月后,叶浩然终于将血色十字会追逐的目标顺着叶浩然事先安排的假线索追踪了过去。而叶浩然却也因此暴露了身份,再一次出现在了血色十字会的追杀名单上。 叶浩然准备离开小镇的时候,却意外接到了黑人保安的电话,告诉叶浩然,艾美教授发现了一处异常之地,派去的探查小组,全部离奇的死亡或者失踪。 听到这个消息,叶浩然顿时精神一震,没想到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艾美教授就已经给他带来了如此震撼的消息。难怪血色十字会对艾美教授也如此的上心,这艾美教授的本事,还真是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当即,叶浩然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出事的海域,或许海底的秘密,很快就会展现在他的眼前了。 就在叶浩然赶往出事海域的时刻,在血色十字会的一个分舵的总部处,此刻**了许多的血色十字会的异能者。 “舵主,叶浩然的踪迹消失了。”负责这一个月追寻叶浩然的少将强者一脸无奈的对着分舵的舵主说道。 “不怪你,这个结果我已经预料到了!”那分舵舵主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有半点怪罪手下办事不力的意思。 “舵主!”那名少将有些意外的看着分舵舵主,既然知道自己会跟丢,那么为何还要派他过去? 那舵主似乎看出这少将的疑惑,对着所有人说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叶浩然其实就是总舵追杀的那位能够在中将手里逃走的叶浩然。” “什么?是他?”那少将闻言,顿时一阵后怕。在数个月前,在y国伦敦,附属他们总舵的一个名为骑士团的势力,就因为一个吸血鬼家族,和一个名为叶浩然的人交手,当时一个中将数名少将将其包围,却被人顺利逃走,最后骑士团妥协而告终。 “这人的消息我本来没有在意,可没想到这次我们分舵居然也和这人交上手了。”那舵主有些莫名的感触。 “舵主,那我们怎么办?如果那人有本事从中将手里逃走,以我们分舵的实力,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我们是不是要向总舵求援?”一个少将对着舵主建议道。 “是啊,现在艾美教授已经被那人带走,这可是我们分舵这么多年最在意的一个项目。如果被这叶浩然破坏了,我们年底,要拿什么政绩跟总舵交代?”又有人一脸担忧的说着。 “放心吧,这件事总舵已经跟我们说过了。总舵会有人去处置叶浩然。我们就只要安心等着消息, 最后接管艾美教授就足够了!”那舵主含笑说着,一脸的惬意。 这时候众人才明白,为何那少将没有完成任务,舵主会如此的不在意。原来,这件事早就有总舵的高手接下去了。总舵高手如云,一个少将,不管他多厉害,都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 叶浩然根本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小镇,前往海域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人已经默默的盯上了他,就算是叶浩然也没有发现。 而这个人,叶浩然并不陌生,正是曾经在y国有过数次交手的少将——火凤毒蝎! 只不过,从火凤毒蝎现在的修为气息来看,她的实力早已经不是少将,而是一位中将级的强者了。 一个小小的渔港,本来十分的贫瘠,可就在一个多月前,这里突然来了一个商队,在这里购买了大量的土地,开始建造了一个鱼类加工厂。 而这个正在建造的鱼类加工厂,其实就是叶浩然用来掩盖艾美教授海洋探测的一个耳目。大量的艾美教授亲自监督的仪器,就是从这里被安置在了海洋之中。 叶浩然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刚刚一下车,就迎来了一个熟人。 “叶先生,好久不见,欢迎你来视察工作!”奥里斯满脸春风得意的望着叶浩然。 没错,叶浩然为了安排艾美教授,为了躲过血色十字会的追踪,叶浩然没有动用华龙集团的人,而是用了奥里斯这个表面上华龙集团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奥里斯本身就是个商人,现在又是少校级别的古武者,让他来这里弄个加工厂,来掩饰艾美教授的研究工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的。 事实证明,叶浩然想的一点也没有错。血色十字会虽然耳目众多,但却并没有查到这里。 “奥里斯,辛苦你了!”叶浩然看到奥里斯的时候,含笑说道。 “叶先生,你这就见外了。我有今天,可都是因为你。”奥里斯呵呵笑着,然后带着叶浩然直接朝着加工厂赶去。 来到加工厂,叶浩然并没有直接去正在加紧建设的厂房观看,而是和奥里斯直接走上了一艘游轮,然后朝着海港之外开去。 出海不足一个小时,叶浩然就看到了很多大小不一的渔船,渔船都在作业,深海捕捞。 而在这些渔船中央,有着一艘大型的游艇,这里才是艾美教授工作的地方。 当叶浩然来到这里的时候,只见艾美教授和伦博,还有欧迪都早早等着他的到来。 “叶先生!” 叶浩然一进来,艾美教授等人就跟叶浩然打着招呼。只是艾美教授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焦虑之色。 叶浩然也对着艾美教授等人打招呼,说道:“咱们进去说话吧!” 在叶浩然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火凤毒蝎并没有追出海,但火凤毒蝎已经知道叶浩然将艾美教授转移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渔港来了。 “原来在这里!”火凤毒蝎追到这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半了。 “叶浩然,这次我到要看看你,还怎么逃出我们的天罗地网。”火凤毒蝎脸上闪过了一丝阴冷,这才转身离开,将这个重要的消息,朝着总舵传递回去。 游艇之中叶浩然听着艾美教授的话,脸色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原来,艾美教授在正常的海洋探测的过程之中,仪器发现了一处深海漩涡,他们还来不及提取数据,靠近那漩涡的探测员就失去了联系。 为了寻找那探测员,奥里斯又派了不少懂水性的潜水员下去寻找。可最后的结果,他们进入海底那漩涡附近之后,要么离奇的死亡,要么就是失踪了。 至于那个漩涡,却一直存在,不曾移动,也不曾变大或者缩小。 就好在漩涡下方有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洞,能够不断的吞噬海水一样。可如果真的是这样,这海域也就不会这么平静了。况且,那漩涡并不算大,只要人不靠近,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漩涡,却让不少的探测员和潜水员丢了性命。奥里斯觉得这件事太过离奇,就不再继续派人下去,而是第一时间给叶浩然打去了电话。 奥里斯因为不是普通人,早已经是古武者,自然也不会贸然的下去一探究竟。所以,只能安静的等着叶浩然的到来。 叶浩然听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也皱着眉头。一个漩涡,居然闹出了这么多的人命,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想要知道这个秘密,想要靠普通人去探查,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叶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们的探查人员,只怕都不敢下水去探查了。”艾美教授一脸期待的看着叶浩然。 叶浩然当然明白艾美教授的意思,笑了笑,说道:“不能再让普通人下去,这样会造成更多无辜者丧命。奥里斯,那些丧命的探测员和潜水员,你可都做好了安抚工作?” “叶先生,这个你放心。在发现漩涡的离奇之后,我找的人都是自愿冒险的,所 以安抚工作我们也都早早就准备好了。”奥里斯对着叶浩然说道。 叶浩然点头,这里可不能出大事情,不然一旦被媒体曝光,那么血色十字会一定会找到艾美教授的踪迹。 “探测工作暂时暂停一段时间,我会亲自去看看海底那个吞噬人命的漩涡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浩然瞬间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叶先生,你要亲自下去?”艾美教授等人都有些吃惊的看着叶浩然。 “当然,难道我还让无辜的人下去送死吗?”叶浩然不可置否的说道。 奥里斯微微皱眉,他虽然也知道叶浩然的本事,可这下面的情况都没有弄清楚,如果贸然下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于是对着叶浩然说道:“叶先生,这件事不如暂时放一放,我们总能够找到一个好方法。你以身犯险会不会有点不妥?” 叶浩然知道大家都是关心他,可叶浩然做这么多,为的就是寻找海底的秘密。他总不能让无数无辜人,为了他探测海底秘密而丧生吧!所以,这样的风险,其实他一早就有预料。 而且,叶浩然有空间闪烁的本事,如果海底的危险真的不是他能碰触的,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还有,日后如果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千万不能擅作主张,让普通人下去查探情况。可以第一时间通知我。”叶浩然最后补充道。 见到叶浩然如此坚持,所有人也不再说话,只有奥里斯一脸认真的说道:“叶先生,如果你真的要自己下去,就带上我吧!”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叶谦愣了下,然后转头,看着于晓晴,随后叶谦朝着于晓晴点了点头,说道:“这么巧啊。” 于晓晴嘟了下小嘴,嘀咕道:“你这个人怎么也出来了,我以为你会在图书馆里呆上一夜呢,把我的位置给占了,哼!” 叶谦笑了下,“别这么小气嘛,那个,男生宿舍往哪里走,大晚上的,我找不到路了。” 于晓晴随手一指,“那里。” “谢谢。” 叶谦转身就往男生宿舍那边走。 两个女生在那里继续聊天,周梅笑了起来,说道:“哎呀,晓晴,你好像又多了一个追求者哦。” 于晓晴拍了下周梅,说道:“哪里有,他好像真的不是为了搭讪的,他是真的在看书……哎呀,反正不管咱们的事情了,走吧,我们去睡觉,明天一早还要晨练,这一次的小擂台赛,我一定要拿第一名!” “切,你不用这么刻苦了,你天赋本来就很好,就算是天赋不好,等你上去了,那些男生也都不舍得向你动手,你肯定是第一名啦。”周梅笑着说。 “你别再嘲笑我了。”于晓晴搂着周梅的脖子。 周梅咯咯的笑道,“我可没有嘲讽你,我觉得嘛,女生里面你本来就是最厉害的,当然了,要不是我的胸这么大的话,估计我不会比你差,只可惜啊……这胸也太碍事了,哎。” 于晓晴更恼怒了额,她开始在周梅身上不停的挠痒着,“就你大,就你大,整天拿这个气我,我小我光荣,我给国家省软甲,不像你,浪费布料啊……” 两个女人嬉笑着离开了。 叶谦当然没有管这两个女人的事,对叶谦来说,这个学校的孩子好像的确有些小,叶谦被叫做大叔,都快成理所应当的事情了。不过,这里也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之地,所以叶谦也不会太在意。 找到了男生宿舍楼,叶谦走了进去,他的房间在一楼,一楼的一零五宿舍,叶谦按照门牌,走了过去,到了一零五,叶谦刷卡,门打开,然后叶谦走了进去。 “嗖!” 一个凳子精准的朝着叶谦飞了过来。 叶谦吓了一跳,特么的自己才刚来到这里,怎么就有人捉弄自己了?叶谦一甩手,把那凳子给打翻,他皱了下眉头,虽然说来到这里是为了学习,叶谦不想惹事,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敢欺负到自己的头上,那自己也不会退缩。 “出来”! 叶谦猛地把宿舍的门给关上,冷声呵斥了一句。 床后面,一个圆脸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略微有点小胖,长得算不上帅气,但是,很喜庆。 叶谦皱了下眉头,这个人应该是他的室友,叶谦观察了一下,这个宿舍是两人间,当然了,这个两人间可不是想象中的大学宿舍那种样子,这是两室一厅的宿舍,两个卧室,一人一个卧室,虽然很小,但是布局还是很不错的。 “你干什么!”叶谦看着那小胖子,说道。 小胖子愣了下,随后他赶紧走过来,说道:“哎呀,我还以为是高伟那些混蛋呢,原来不是,抱歉抱歉,你是谁?” “我是新来报道的学生。”叶谦说,把凳子给放了下来。 那小胖子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说道:“该死该死,我真的该死,原来是室友!我叫孙安,是住在这里的,我还在想呢,我怎么一个人一个宿舍,大哥你来的可真够晚的啊。”孙安说着,赶紧把那凳子摆好,然后拉着叶谦坐在了一个凳子上。 叶谦松了口气,毕竟是自己的室友,叶谦可不想闹僵,而且,如果对方还不错的话,叶谦可以与他好好相处,如果不好的话,叶谦也不是好惹的。 叶谦说道:“没事,误会,不过,你这脾气够大的啊,怎么回事啊。” 孙安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大哥,我这是走了霉运,人倒霉的时候,真的是喝凉水都塞牙,对了,大哥,你叫什么,吃晚饭了没,我这里有好吃的,咱们学校最有名的小吃,我吃了一百多家之后,评选出来的。”孙安看的出来,是个热心肠,而且还是个话痨。 孙安也没等叶谦开口呢,就已经给叶谦拿出了好吃的,随后他就很主动的让叶谦去吃。 不得不说,这蓝森岛上的小吃的确还不错,有烤肉,有水晶虾,等等,当然了,这些东西可不是普通的肉,都是妖兽的肉,不然的话,就凭神通境的武者,吃多少普通野兽的肉其实都没办法吃饱,只有吃妖兽的肉,才能够快速的就感觉饱了。 这些小吃也算得上是美味。 孙安一边给叶谦拿吃的,一边问道,“大哥,你叫什么啊,怎么现在才来上学?” “叶谦,之前耽误了。”叶谦说。 孙安继续说道:“叶谦哥,我跟你说,我是真的对不住你,幸好你反应速度快,把那个椅子给接住了,不然我这心脏可就是不能安稳了,我跟你说,我这人的实力也幸好不咋地,要是我太强的话,哈哈,今天我就得给你包扎伤口了。” “恩,这肉很不错,对了,你怎么反 应这么激烈,是不是有什么敌人啊?”叶谦问了一句。 孙安叹口气,他看着叶谦吃烤肉,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可不是嘛,我就跟你说,我这人倒霉,妈的,我找了个女朋友,我跟你说,我女朋友虽然长得不咋地,但是胸可大了,比……比那种水球还大,不过,特么的,我追我女朋友,但是高伟那王八蛋,非说我是在刻意的靠近他的女神,你想啊,我这长相,我也有自知之明,我怎么会追女神呢,就是我女友和女神是闺蜜,所以我不得不和女神接触,然后高伟那王八蛋就放话说今晚要来修理我,所以,我就紧张嘛,我这人修炼的**都是辅助手段的,不是高伟那王八蛋对手,哎。” 叶谦明白了过来,说道:“你是以为我来这里找你打架的,对不对。没事,小事一桩,以后咱们是室友了,我不会看着你被人欺负的……” “砰!” 正说着,突然间房间的门被踹开了,这种房间门都是那种电子锁控制的,这样直接踢开,估计锁也坏了。 叶谦和孙安都站起身来,叶谦往回看去,只见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带着三个男学生,走了进来。 “高伟!你特么别找事!我跟你说过了,我特么没追过于晓晴!”孙安大声叫道,虽然声音很大,但是很明显他很害怕,他在往叶谦的身后躲。 高伟冷笑了一下,他就是瞟了一眼叶谦,根本就没把叶谦当一回事,接着高伟说道:“我不管你有没有追她,但是今天,我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于晓晴她和你说话,还给了你一杯水,甚至还帮你把你的衣服给拍打了几下,孙安,一开学的时候,我特么就交代过了,任何人都不得碰于晓晴,结果你真厉害,还和于晓晴成了朋友,行,今天不把你打到退学,我特么就不姓高!” 叶谦站在一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他算是明白过来了,感情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所以两个人就相互对上了,关键是,这里可是异界啊!这些人都是神通境武者啊!怎么看起来还像是小孩子一样,竟然还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的大打出手! 叶谦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个,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为了这些事情搞得大家都不和睦吧。” “你特么闭嘴!有你说话的份!”高伟不屑的看了眼叶谦。 叶谦叹了口气,果然啊,少年人就是性子刚烈,这些人也都是二十多岁,而且是没经过什么事情的,他们不仅年纪比自己小,经历更是比自己少的太多,这样的脾气也说得过去。 叶谦耸了耸肩,说道: “那,既然你这样不讲道理的话,咱们也不用说了,哥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说着,叶谦朝着高伟走了过去。 高伟冷笑,“哦?什么地方?这里是蓝森学院!知道我哥是谁吗?我哥是蓝森学院高级班的人!我爷爷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怎么,你是不是还想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草你爷大的!”叶谦说着,一脚踹在了高伟的肚子上,直接把高伟给踹飞了出去,虽然叶谦没有任何的武技,但是,叶谦的力量实在是大的多,比这些同级别的武者厉害太多,一脚下去,直接把高伟给踹飞,撞在后面三个人的身上,也罢后面三个人给撞倒了! 叶谦冷声说道:“你给我记住了!这里是我的宿舍!妈的在我宿舍撒野还特么跟我装比,再特么敢进来,老子打断你的腿!我说到做到!” 叶谦冷声说着,这时候,旁边宿舍的人都打开门过来看,看到竟然是高伟吃瘪,这些人都远远的小声议论着。 “怎么回事?好像是高伟被揍了?” “一零五宿舍,那里不是孙安住的吗,那个大叔是谁啊。” “不知道,不过,太猛了吧,连高伟都敢打。太牛了,就不怕高伟他哥过来报仇?” “高伟他哥出学院办事去了吧。” 周围的人小声议论着,这时候大家都在猜测,这个敢打高伟的叶谦,到底是什么来头……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进宫见了太子,韩嫣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 太子皱眉:“你们当时就在一旁,阿娇不记得,你们为何也不阻拦?” 太子对他们少有这样严肃冷硬的,两人一齐跪下,“回殿下,田大人公子行事不正,又对阿娇小姐出言不逊,臣认为阿娇小姐教训一番实在应当,臣等也是在一旁以防阿娇小姐有何不测。” “阿娇当时身边可还有其他人?没有侯府人跟随吗?” “还有个丫鬟和几个侍从。” 刘彻略一沉吟,“罢了,本王先去母后处。”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道:“韩嫣,你下次行事多思量些。”说完便往椒房殿去。 等太子离开了,韩嫣讪讪的站起来,看着韩说疑惑道:“殿下为何不说你?” “我有心阻止你。”韩说淡淡答。 “可是殿下又不知!”韩嫣还是不平。 “说明殿下素知你我为人。你这一向轻浮不羁,终是会害了你自己。” 看韩说又严肃起来,韩嫣闲闲的走到案几边坐下,“你就是忧虑过甚,殿下也没有责难你我,只是担心阿娇小姐罢了,下次不惹上阿娇小姐便是。” 韩说看着这位兄长,无奈摇头。 椒房殿里,阿娇经过禁卫禀报得以见到皇后。 一进殿她便立刻跪下谢罪,“参见皇后娘娘,阿娇今日莽撞,做错了事,还请娘娘责罚!” 皇后动作微顿,“阿娇,好好的突然怎么了?先起来说。” 碧青会意过来搀扶她,被阿娇拒绝了。此时一定要够诚恳,才能不让皇后认为她不是有意拂她颜面。 “请娘娘听阿娇禀明缘由。阿娇今日在街市上见有一位公子当街强抢民女,便上前阻止,可是那人言语中还调戏于我,阿娇一时气急,便搬出堂邑侯府的名号教训了他几句,那人还说他是田蚡大人的公子。” 皇后听到这里脸色微变。没有言语。 阿娇继续道:“娘娘也知阿娇忘却了一些人事,当时并不知道田蚡大人是何人,事后旁人才告知阿娇田大人是娘娘的兄长,阿娇心中懊悔不已,若早知是这重身份,万万不会有此行径,使田公子失了颜面。阿娇心中愧疚,故而先来向娘娘请罪。也希望能向田蚡大人**缘由。” 按照规矩,跪着答话时,不问话便不能主动抬头。 阿娇看不到皇后的神色,可是这种沉默却带着异样的压力,想起皇后往日对她的和善,果然可能有很大的表演 的成分。 真遇到些事转眼就是另外一副面具,主持中宫的气场的确不寻常,她怕是难以修炼到了。 当太子进殿时,只见阿娇跪在殿中。 “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闲闲的看了一眼,问:“太子怎么来了?” 阿娇心里也是疑惑,她这还没解决好呢,皇后还没有表态,他却也来了。也不知他若是知晓此事是帮她还是责她。 太子面容沉静,“听韩嫣说起今日街市之事,便来向母后告知。” 韩嫣?街市?他已经知道了? 刘彻又转向阿娇,“阿娇怎么在此跪着?” 皇后面色稍有不愉,“都起来吧。” 阿娇也不再坚持了,跪着实在膝盖痛,从善如流站起来。 皇后扫了二人一眼,“既然太子知道了,阿娇今日也是为此事前来的,也不是大事,只是阿娇说向田大人陈情歉意,太子以为如何?” 刘彻毫不犹豫,“回母后,儿臣以为不可。田大人公子行事有失不止,还对太子妃出言不逊,没有阿娇去道歉的道理。” 嗯?她惊讶地抬起头,这么刚吗?她倒是想小事化了,虽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是更不愿意得罪这个心思深沉的未来婆婆。 皇后替他解释道:“他大约是不认识阿娇,不然不会这样放肆。阿娇也莫往心里去。” 阿娇刚想配合的小鸡啄米的点头。 刘彻已经又开口:“阿娇也是不记得田大人,所以阿娇并无针对之意,只是见人行不平之事便而问责几句,请母后不要怪罪。” 皇后看了他一会儿,殿中有短暂的安静,阿娇觉得浑身不自然。 不久,皇后恢复了端庄慈善,“太子所言有理,阿娇也不必去专程去见田蚡大人了,若得机会本宫再说明吧,此事便到此为止。” 嗯?那她现在是坚持登门道歉比较好,还是就直接听从比较好啊? 太子和皇后的意见似乎相左。 刘彻来之前她觉得皇后似乎还是有些生气的,虽然并不明显,可是沉默就是一种怒意的表现,若真是毫不怪罪,当时就会立时说了。 毕竟皇后很可能会认为自己当街让田公子难堪,是不顾虑她的面子甚至是挑战她的权威。 可是刘彻来了之后她怎么隐隐感觉皇后好像更生气了?! 但是刘彻的言语中又像是维护她的,到底怎么办啊? “谢皇后娘娘体谅,阿娇如 有机会再遇到田大人,一定再当面说清。”这样说应该可以吧?既表达了歉意,又服从了安排。 气氛不算融洽,双方便都没有共进午餐的意愿。 便一起出来。阿娇想着刘彻会不会有什么话要吩咐,比如:以后不要惹皇后的人!不要抛头露面!之类的。 但是刘彻却一路安静,直到走到宫道分岔口,刘彻才说:“今日之事不必担心,也无需去见田蚡。” 她只好称是。 刘彻却话锋一转,看向她身边的采薇,“你带着的这个婢女是宫里挑出去的吧?” “嗯?”她倒是不太清楚,下意识的去看采薇。 采薇立刻跪下,似乎还略带惊慌,“回殿下,奴婢是原是长乐宫中伺候的,有幸得长公主厚爱,挑了奴婢侍奉阿娇小姐。” 刘彻淡淡道:“嗯,你既是宫里懂规矩的,伺候阿娇就细心些,遇事多为阿娇思虑,事做得好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采薇恭谨回答:“奴婢不敢居功,奴婢一定悉心伺候小姐。” 阿娇看着两人,对话听起来好没有问题,可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到刘彻走远了,她在路上还在纠结。 突然明白过来,他这不是说采薇工作不到位,没有尽到规劝之职吗? 感情还是认为她有错,敲山震虎呢?明明是那个田公子有问题,她要不是怕婆媳关系不好自己吃亏,才不会去请罪。 采薇见阿娇脸色突然差了,“小姐,您怎么了?” 可是人总是屈服于形势,她叹了一口气,“我其实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可是还是为了不得罪人来认错,也连累你挨批评了。” 采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忙道:“小姐言重了,奴婢都不要紧的,小姐莫受了委屈才好。方才殿下也还是护着小姐的。” “算是吧,回去后把皇后有关的亲戚都打听清楚,往后避开他们,这样的事我可不想经历第二次了,皇后的压迫感太厉害了。”阿娇放松自己懒散的靠在轿中椅背上,一脸心累。 采薇见状不禁笑了,又讪讪收住,似有心事,然而阿娇只顾放空自己并未注意。 太子书房中,刘彻吩咐冯山,“去查阿娇身边那个婢女采薇的身世背景。” 冯山虽有惊异,也并未多问。 阿娇这头一回府立刻向刘嫖说明前因后果,着重提到田蚡的儿子当街调戏她和强抢民女之事,以争取更多的支持, 果然刘嫖知 道那位田公子对她不敬,也是大为光火,斥道:“他是什么人?也敢出言不逊!” 阿娇倒不是要挑事,只是希望刘嫖站在自己这边,于是帮着解释:“皇后娘娘说他大概是不认识我。” 刘嫖冷笑,“哼!他这等身份放在以前自然没有资格见到我们,也只不过近来田蚡合皇上心意些。” “不过你既然已经见过皇后,皇后娘娘既说到此为止,也不好再深究。毕竟是皇后的亲信。” “阿娇明白。” 看了她一眼,刘嫖又说:“你往后······” 阿娇心里瞬间警醒起来,深怕她说往后不许自己出府了,若毫无自由那不是相当于监禁吗?立刻打断她“阿娇往后行事定当谨慎,不会让侯府失了颜面,也绝不让人小瞧。” “如此便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向她娘告退后,阿娇赶紧让人好好打听清楚皇后的家庭成员,有关系的不算少。 皇后的母亲臧儿改嫁了一次,等于皇后现在一共有三位兄弟,王信,田蚡,田胜,如今都在长安。 皇后另有一位妹妹王儿姁,也是皇帝的宠妃,只是身子虚弱,又接连为皇帝生了四位皇子,早早辞世,四位小皇子便遵照她的遗愿,让王皇后抚养。 其中田蚡算有些才干,为人圆滑精明。其子名为田恬。 田恬······这个名字,放在一个纨绔身上怪让人不舒服的。 王信行事多有不规矩的,但是之前因为在梁王之事上帮梁王说情,太后曾为此请皇帝为他封侯,但是被时任丞相的周亚夫阻拦了。 周亚夫还是刚啊。原来是丞相吗?记忆中似乎是将军来着。 田胜曾为九卿。可田胜仗着外戚的身份,违法乱纪。被问罪,如今关押在长安县。 看来都不是什么善人,善于狐假虎威。不过家中姐妹是皇后,若本身品性再差一些,是很容易得意忘形。 为了自己考虑,往后避开这几位就是,不过若是有机会,她倒是愿意看这几位翻个车。 然而出乎意料,回府第二日,有人通传太中大夫田蚡求见。 上门来兴师问罪了?不是皇后都说不追究了? 没办法,总不能不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是太过分了,就闹到皇帝太后那里去,田胜不也因为犯罪被关押了么? 皇帝就算纵容,应该也不是无底线的,就那天田蚡他儿子的表现,追究过往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 深呼吸一口气,阿娇大义凛然的迈步往外走。 故意做出高傲冷漠的样子,得让人觉得她不是好欺负的。 心里也为自己打气,陈阿娇她可是长公主的独女,侯府千金,又是未来太子妃,不是一般身世悲惨女主,单论身份就没道理被人随意欺辱,况且她又没错!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我竟然有一个亿了 刘伟又飞去了海南,他的事业心完全放飞在拍电影和炒股上,两者结合起来完全就是完美。 到了三亚机场,司机来接他,没想到车上还有个人。 陈鹿也来了,兴冲冲的就朝他抱过去。 司机赶紧扭头,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都没听到,老板我瞎了。 陈鹿给了他一个香吻以后,两人才走向车子。 为了给他接风,刘伟晚上又教唆沈多于给全组放假,一起去胡吃海喝,当然他掏钱。 吃饭的时候,沈多于给他说了下拍摄的进度,以及后面的计划。 “老沈,你看着安排就行嘛,咱们抓紧拍完,我会给你一个大礼的。” “什么大礼?” “我这次回魔都专门给你找的大礼。那几个家伙都是大爷啊,只有我劳心劳力的在为电影忙碌,等上映了你去给我狠狠灌醉他们。” 秦凯南那几个家伙,完全就没来探过班,不知道是放心沈多于呢,还是觉得这几百万投资是无所谓的,洒洒水啦。 “哎呀,刘老板,你别吊我胃口呀,不然我今晚要睡不着了。” “算了算了,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让你知道,你更睡不着了。” 刘伟拿过酒杯挡住了沈多于继续追问的态势, “喝酒喝酒,走一个,祝你早日成为百亿票房导演。” 这话把沈多于给感动的啊,百亿票房,那是我心中的梦想,你咋知道的呢,刘先生你真是我的知己。 吃饱喝足,剧组散会。 少了两个人,众人心知肚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嘴软,拿人手短。 那两人已经偷偷坐车离开,前往一家五星级酒店,夜宿酒店讨论剧本去了。 夜夜笙歌可能咱不知道,但是知道今晚会有人给刘伟唱歌。 刘伟跟着剧组到了新的取景地,开始了他的摸鱼生活。 中电股份这只股票涨势凶猛,直接一字板,今天已经连续三天了,这种强势,只能证明主力全都惜售,全都在合力把它打造成为超级龙头。 刘伟的证券资产已经达到了将近4000万,他的总资产已经9000多万了,四舍五入差不多就是一个亿。 这几天刘伟老妈每天给他发来家里动工的照片,不是地基的就是工人在干活的。地基和承重柱已经搭建好了,第一层在准备砌墙了,唠叨说了一堆事,最后悄 悄的和刘伟说道: “儿子,我感觉咱们造的这个房子,可能你给你爸的那50万不够啊,到时候要是还需要,你让我帮你存的那个钱,是不是可以支点。” 刘伟还以为啥事神神秘秘的,他本来准备等五一回去看看,再顺道给的。 “妈,你就放心用吧,我最近赚了些钱,你们放心盖房子,我已经是千万富翁了。” “千万富翁?!一千万?那得是多少啊?” 李秀英只是个农村妇人,对百万的认知都费力了,千万更是听都没听过。 “差不多能在县城里买二十套房。” 这话通俗了,李秀英一下子就懂了。 “儿子你发财了啊,赶紧存起来,” 。。。。。。 刘伟头皮发麻的不知道怎么扯下去,借口有事挂掉了,然后立马给李秀英的账号转了100万过去。 刘伟到来的这几天,剧组和群演的伙食和福利直线上升,他有时候想去帮剧组搬点东西,立马就被人给抢走了,生怕把他给累着,大家都知道这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股票在第十二天的时候,竞价没能涨停,反而出现了大卖单,刘伟利用自己的VIP通道优势,直接跟着砸了,全部挂跌停价卖出。 当天中航医疗换手率30%,成交金额接近40亿,收盘绿了4%。清完仓,加上之前残留的,刘伟的证券账户资产共6000多万。 操作完股票,心里默默加了下资产,定存3000万,活期余额2000多万,证券账户6000多万,一共就1.1亿了。 刘伟的脸上忍不住挂起了笑容,极大的抑制住声音,心里的激动无法言表。 立即把沈多于叫来,问他下午还有什么拍摄计划,赶不赶。 沈多于一脸茫然,这还是刘伟第一次在拍摄的时候问,他硬着头皮说道:只是补拍几个镜头,事不多了。 “老沈啊,今天下午咱们放假好不好,我请你们全部去做SPA,去吃海鲜。” 刘伟高兴的说道。 “这样真的好吗?” “好,怎么不好,我们要劳逸结合。” 沈多于屈服于放假做spa了,当即去拿起大喇叭宣布,放假,全体去做spa,吃海鲜。 “导演万岁”, 有人已经喊起来, 沈多于赶紧指向刘伟, “那边,刘先生请客,” “刘先生 万岁” 。。。。。。 刘伟摇晃着红酒杯,看下外面的大海。 突然很感慨,这才几个月过去,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每个月紧巴巴等着工资还债,变成现在也是存款9位数的土豪,这几个月的日子过得比这一生都还精彩。 到底是哪路神仙照顾了我呢,还是我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如果是梦,那就不要让我醒了。 “财神爷,我也是亿万富豪了,我竟然有一个亿了,赶明儿我去给你上点香吧。” 刘伟默默祷告了下。 问沈多于剧组有没有群,拉他进去下。沈多于立马照办,刘伟让他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在里面,沈多于点头。 然后准备打字让群里欢迎下刘先生,还没发出去,群里已经被红包刷屏了,刘伟一口气发了50个手气1000金额的红包让大家抢。 吃饭的、喝酒都已经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掏出了手机,疯狂的点击屏幕,随后一阵阵惊喜尖叫,把现场烘托到了气氛的高潮。 虽然平分下来每个人就几百块,但是抢红包这种行为,极大的有感染力,能让每个人都抢的不亦乐乎,高兴自己抢到最大的,惋惜自己抢了最小的。 手指有点哆嗦的刘伟笑着看众人欢声笑语,很是欣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今天我破亿了,就让你们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快乐吧。 干杯,亿万富翁! 为您提供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0章 第四十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40章 第四十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免费阅读.[]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免费阅读.[]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免费阅读.[]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免费阅读.[]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50章 第五十章 免费阅读.[]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免费阅读.[]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免费阅读.[]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免费阅读.[]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为您提供大神 蒿里茫茫 的《穿越成宋徽宗公主》最快更新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免费阅读.[]